第16章 跳崖
小土坡十分陡峭,两边岩石如刀削斧劈,又硬又滑,领头的血修罗却如履平地,走得不慌不忙,脚步十分沉稳。
徐若萍吃了一惊,只得从岩石堆里长身而起,手中紧紧握着前不久送给了晓倩的儿子又被外公追回的护身玉葫芦,随时准备给这只高阶的血修罗致命一击。
她此时全身绷紧,神情严肃,目光一刻不停地盯着前方,如临大敌。
胡一辉有意无意往她身边蹭了蹭,隐约还能听得到她因紧张而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见得佳人如斯,他心中隐隐有些悔意,下意识觉得不应该携着黛月一同冒险。
于是他扯了扯徐若萍的衣角,用手往前右方一指:“我们过去!”
徐若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道比这小土坡还高出一截的悬崖,约摸离二人有百来米的距离,悬崖石壁就像是被罡风利刃切割过的一样,光滑平整,要攀爬上去简直比登天还难,除了御剑或是腾云驾雾,徐若萍暂时还不能想出些什么法子。
再说了,爬到悬崖上又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要跳崖吗?
“没错!”胡一辉迎着徐若萍那双快要鼓成灯笼的眼珠子,整了整衬衫衣领,伸手从里衣口袋里摸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石头,轻轻弹了一下。
一只蒲团大小的锅盖状物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脚边。
胡一辉轻轻一跃跳了上去,弯腰伸手,冲徐若萍笑了一下,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仿佛一对黑白分明的钩子,温和斯文地说道:“上来,我们到那边看看去!”
徐若萍回头看了看那只张牙舞爪誓要把自己抽筋剥皮的高阶血修罗一眼,想都没想,一纵身,也跳了过去。
踩在上面仿佛踩在一大团果冻一样,徐若萍耳畔呼呼风声掠过,大声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啊?”
胡一辉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飞快地说:“我个人专属飞行器,怎么样,还好吧!”
说话间,那锅盖飞行器已经载着他们飞到了悬崖上,二人低头往下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悬崖其实不是悬崖,两边歪歪扭扭地延伸出去,转了一圈又再接了回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碗沿,碗里头似乎人头涌动,正一个个抬头向上张望。
山间充斥着某种欲语还休的回响,无数人汇聚了无数声音,仿佛隔了层薄薄的膜,在他们二人耳边窃窃私语。
胡一辉和徐若萍正十分惊诧,冷不防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回头一看,却是那只高阶血修罗紧跟而至。
这家伙走在这种滑不溜秋的峭壁之上,脚步竟然四平八稳。
它眼见胡徐二人腾空飞到另一边,气急败坏,倏然跃起,挺胸收腹,对着二人狂吹一口大气。
那黑气夹着劲风,铺天盖地,激射在胡徐二人身上。
胡一辉还好,徐若萍顿觉一阵头昏目眩,黑气里尽是腐烂恶臭的味道,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全身软绵无力。
胡一辉当机立断:“跳下去,我等下接你!”
回头弹指一挥,打出一道白光,高阶血修罗挥臂一挡,向后踉跄几步。
徐若萍往下一望,黒糊糊的一片,罡风烈烈,拍拍胸口,想道:“不怕,有胡一辉在。”
于是两眼一闭,纵身一跃,果断地跳了下去。
身子失去重心,直直地往下坠,徐若萍骤然间一阵惊悚,马上自我安慰:没关系,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美女从高处坠下,肯定会被英雄及时接住的。
胡一辉一招逼退了高阶血修罗,跟着也纵身向下跳去。
半空中,他暗暗调起周身真元,忽地觉着全身真元仿佛成了堆凝结的水泥板,心中一颤:坏了,一下子忘记自己刚才用龟息真定功封起周身真元。
砰的一声,徐若萍重重地摔在地上,怀里的宝葫芦倏地闪出一层无形的膜,为她卸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地心引力。
坑爹啊!
你个死人胡一辉,不是说过要接住我的吗?
徐若萍扯牙咧嘴地揉捏着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空中一件人形物品直直地朝她砸来,徐若萍刚想避开,“砰”的又一声,胡一辉精准无比地压在了她身上,怀里的宝葫芦又闪了闪。
卧槽!
这跟电视剧的剧情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去了!
没有接住我就算了,还要再重重地砸我一下。
天理何在啊!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徐若萍眼前金星直冒,胃内容物在翻江倒海地捣腾,嘤嘤嘤地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胡一辉慌忙起身,伸手贴在她额上感应了一下,见无大碍,便连连道歉。
道歉能顶个屁用!
王八蛋,诓我做了一回人肉垫子!
徐若萍被砸两下喝了一壶饱的,差点就开口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不过最后想了想,她还是用心里面仅剩的一丝清明,忍住了!
她脑袋现在晕转得七荤八素,站都站不起来。
胡一辉却显得十分绅士,一勾手,轻轻地就将她扶了起来。
他长身玉立,山间底下也不知从哪里照来的光,铺在他脸上仿似度了层粉底,映得他的脸庞越发俊朗,虽然狼狈从山崖上坠落下来,却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嘴角微弯,眼神里尽是愉悦。
徐若萍有气无力地瞟了他一眼,拧着眉,气若游丝地说道:“砸傻了吧你,这么开心!”
胡一辉低下头,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用几乎是慈祥的口吻说道:“和你在一起,无论何事都值得高兴!”
这句看似戏谑的话,徐若萍听不见了,她只觉两耳嗡嗡,耳边仿佛齐聚了十万只大蜜蜂,正听着口令一起围着自己齐步走。
而且,徐若萍非但没有听到他这句含情脉脉的告白,还十分身体力行地迅速用行动考验了这句甜言蜜语的诚信度。
她往他洁白的衬衫上狂吐了一口。
胡少爷当下就懵了,捏着鼻子扶着她挪到另一边狂吐,等她畅快淋漓地呕吐完毕,自己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污溃,再加上刚才来不及抽身迎面撞上的那一大口,他那件名贵的衬衫算是彻底报废了。
“报废就报废吧,可现在我该上哪再换件干净的衣服去?”胡一辉愁容满脸地想。
他目光在四下里搜索,发现这山谷底下极其宽敞,边上是一个个高矮不一的岩洞口,一个个衣衫褴褛,面无表情的人从洞里慢慢地走了出来,远远地往这边眺望。
走尸!??胡一辉心中一怔。
不对!
附近的空气腥而不臭,腐而不朽,生气盎然,这些都是活人。
远远地,一个声音怯怯地传了过来:“你们也是被抓到这里来练尸的吗?”
徐若萍和胡一辉同时抬头,见不远处一个女孩,年龄与己相仿,但眼窝深陷,颧骨高企,一双枯枝般的手往身后交替着,背上似乎背着个沉睡的小孩,由于距离甚远,小孩被遮挡住,所以看不清孩子的模样,看骨架估计年纪四五岁。
徐若萍和胡一辉互相对望了一眼,齐声问:“练尸?练什么尸?”
旁边一个同样骨瘦如柴的少年推搡了那女孩一下,冷漠而又尖锐地说道:“英子,别说话。”
英子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用力把背上的小孩往上一托,又热情地打招呼过来:“你们受伤了吗?来我的住处休整一下吧!”
胡徐二人沉吟片刻,没有动。
“要下瘴雾了,你们二人还是快点过来吧!”
最后说话时语气有点急促,仿佛这雾是什么吃人蚀骨的妖魔鬼怪似的。
胡一辉目光一凝,点点头:“好!”
说完,也不管徐若萍同意不同意,拉着她就往英子那边赶。
徐若萍没说什么,其实她已经胆战心惊地发现,一道道浓烟滚滚似的黑雾,从山石罅隙中翻滚出来的,刚才还围出来偷偷看热闹的人群,顷刻间便无声无色地散了个干干净净。
英子所谓的住处,是一个不大的岩洞,洞内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三两处铺了些衣物的石板,两大一小,似乎是用来休息睡觉的床。
其他地方也就有几块稍微平滑的石头,似乎被人刻意打磨过,用作起居饮食。
刚才出言劝阻英子的那名少年很不满意这狭洞中又加入了两位不速之客,恼怒地在洞口一块突兀的石头上卡了卡鞋底上的泥,仇恨而又无奈地在全部人入洞后,用石头在地上熟练地画了一道符咒。
一扇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门应运而生,把那些汹涌而至的黑雾阻隔在外面。
徐若萍认得这符咒,是道家的镇一切邪祟符,此符常用于家宅不安,幽灵出现的地方,用此符镇压,无不应验。
画此符咒的少年手法娴熟,气感强劲,道术修行明晃晃在自己之上。
再细看四周石壁,目力所及,都或多或少画了不少符咒。
英子见徐若萍满腹疑虑,率先进行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莫少英,那位是我的同学,费浩然,同时在龙虎山闲云居士门下学艺!”
英子个子不高,约莫一米五五左右,虽然竹竿似的消瘦,脸色蜡黄,但明眸皓齿,态度实在又诚恳,很容易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情。
第17章 掐架
“闲云居士!?”
徐若萍几乎是尖叫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努力强压住心头的狂喜。
“你说的是那位一手创办了闲云派,旗下还有十几家慈善机构,唯一一位入世的修仙鼻祖巫洪文巫祖师爷!”
闲云派的符箓在地表世界里头盛行至极,基本上每个小孩子出世,长辈们都会求道灵符保平安;家中出现恶疾郁结,求医无果的时候,人们也会向闲云派求助,这个时候小孩子们就经常看到一出跳大神的好戏。
与之大呼小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胡一辉则神情冷冷,处之泰然。
英子的目光轻轻地在她二人脸上飞快地扫了一圈,微笑道:“对啊!那是家师的名讳!”
徐若萍似乎还没有从激动的心绪中恢复过来,继而又诺诺地问:“不对?听我外公说巫祖师爷早在**的时候就已经不收弟子了,你们年纪轻轻?”
英子闻言,和浩然相视一笑,淡淡道:“没错,家师近现代都没有新收徒弟,我们是抗日战争中的孤儿,父母均死于战场,家师在那个时期却是收了不少战争遗孤!”
“什么?!”
徐若萍惊疑不定地来来回回观察了英子和费浩然一阵,伸出手指冥思苦想地掐算了起来。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离现在怎么也有好几十年了!妈呀,你们少说也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吧,怎么看起来就只有二十出头呢?”
面对徐若萍的一惊一乍,胡一辉忍不住打断她继续丢人现眼的行径,轻描淡写地插了一句。
“大道不远在身中,万物皆空性不空;性若空时和气注,气归元海寿无穷。所谓寿无穷,指的是修仙学道的随随便便活个三五百岁最是平常不过,你启蒙老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
徐若萍咬了咬牙,心里着实又困惑又震撼。
从前外公不是没有告诉过她修仙学道的好处,诸如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飞升了还能长生不老,可她就是根深蒂固地认为,那些都是糟老头子为了让葛家唯一一位有血缘且开了神识的孩子继承道业,不至于有朝一日断了传承而杜撰出来的谎话。
徐若萍心里大起大落了一阵,似乎终于在修仙问道上面得以窥见天光,可那昙花一现的惊喜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番,她那根脆弱的神经就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随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胡一辉的脸看。
胡一辉脸上一下子浮出一层薄薄的红,低头蹭了蹭鼻子:“虽然本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也禁不住被美女一直盯着看啊,怪不好意思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百花怒放,要他是只孔雀,估计现在早就摇头摆尾地把屏开得姹紫嫣红了。
谁知徐若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砸来了一句:“胡一辉,你该不会是一只千年王八万年龟,一直蛰伏在我们系里,等待机会,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低低的,透着戒备,带了点敌意,就像一支飞速而来的利箭,“嗖”的一声把正在云端里想入非非的胡一辉射了个高速下坠的自由落体!
天地良心,我堂堂冥国王子为了能和你再续前缘,不惜赴刀山踏火海,差点殒身蓬莱,至今法身受损,乃至于月圆之夜不得不闭关静养,你却
胡一辉思潮起伏,神色慢慢地黯淡下去,常挂在嘴边招牌式的坏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充满幽怨的眸子散发出来的淡淡忧伤。
这抹淡淡的忧伤,看得徐若萍一愣一愣,心里面七上八下地想:“该死,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呢?他不是出手救过自己好几回吗?他这么做,应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吧。”
她的神色缓和下来,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捎上一句正经八百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胡一辉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极痛心的神色,一闪即隐,脸上很快回复平静,但心里的苦都要漫过舌尖了。
他很想抬手打开徐若萍前世的记忆,这样子自己也不用遮遮掩掩地出现在她身边,闹心又无奈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投进别人的怀抱。
不过转念一想,他还是忍住了,前世的记忆太苦,太痛,那种锥心蚀骨的感觉,经历一次就够了,何必让她再去受那种罪。
今世的徐若萍,那种天真无邪,率性而为的耿直个性,都跟前世的黛月一模一样,少了前世那场灾难的记忆,今世的她活得更加自我,更加潇洒,这些不都是自己想要的吗?
徐若萍见胡一辉的神态飘忽不定,欲言又止,深深体会到自己刀子般的嘴巴多么地无恶不作,很想上前安慰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就这么直眉楞眼地杵在了那里。
英子惯会察言观色,一开始见胡一辉对徐若萍关爱有加,还以为他俩是一对的,直至后来断断续续听了他们的对话,确定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且这女的还是一根棒椎,处处顶心戳肺,眼下陷入了僵局,正是要自己出来和稀泥的时候,忙轻咳一声,陪笑道:“两位原来也是道友,相见不如偶遇,敢问二位师承何处?”
这话比及时雨宋江的出现还来得及时,徐若萍当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转过脸去殷切地回答:“我无门无派,道术全是自家外公传授,学艺不精,至今也只懂一点皮毛,倒是他,出处可能比较正统!”
徐若萍用眼角的余光往胡一辉的方向扫了一下,说话时极力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话毕,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坐休息,其实两耳朵竖得高高的。
自从徐若萍领教了胡一辉几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降妖伏魔本事以来,就一直想知道对方究竟拜的是谁家门下。
她有点小算盘,以自己跟胡一辉熟络的关系,说不定能让他引荐引荐,也入了他的师门,所谓名师出高徒,从此道行一日千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么屁颠屁颠乐呵呵地假设着,却完全不知道之所以自己法术平平,皆是在修道学法时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缘故。
英子好心叉开话题化解尴尬,胡一辉却似乎不想领情,极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句:“本人也无门无派,自己胡乱学的。”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他父亲胡巴拉克乃天地间孕育一灵识,自诞生以来就具有天生的神通,作为儿子,尽得遗传,加上后天天资聪颖,很多法术功法皆无师自通,信手拈来,一学便会。
不过仅就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大实话,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就显得极其大言不惭。
尤其是徐若萍,听了胡一辉这话后,呼天抢地地在心里呐喊:“老天爷,自己胡乱学的也能这么牛逼,那我这种没日没夜地下苦功算什么。”
没日没夜地下苦功学道的徐若萍却并不曾想到,旁边两位才真正的头悬梁锥刺股地修行七十余载勤奋标榜。
英子和费浩然同时泛起了一股酸。
英子为人实诚,心胸宽广,胡一辉的话虽刺耳,但在她耳边呲溜一下就过了,并没有在她平静的内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
费浩然就不一样了,胡一辉那句平淡无奇的话,仿佛自天外光速飞来一陨石,把他那本来就只能装得下一根手指的心胸砸了个大窟窿。
他紧紧盯着胡一辉的脸,心里憋着一口气,闷闷道:“既然同是道友,有缘相聚,可否赏脸切磋切磋,共同进步!”
胡一辉正在闭目打坐,闻言,心里冷笑一声,不作理会。
胡一辉不出手,其实是出于回敬英子热情收留自己和徐若萍的好意。
几百年来,别说是妖魔鬼怪,就算是修真界里的得道高人,听到泽令尊者的大名都自觉退避三舍,何况是这种名不见传的小修士?
可那费浩然却倔驴一样热爱作死,他见对方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更加火冒三丈,眉梢一吊,眼角一斜,道:“你不说话就是应允,那我就不客气了。”
英子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急急劝道:“浩然不要!”
徐若萍也想起了胡一辉用眼神一扫,两地妖就爆体而亡的事,也连忙出声制止:“你打不过他的!”
两人同时劝架,情商和说话的技巧就立分高下。
英子说不要,乃是我是主来他是客,贸贸然出手有失待客之道,如果此时徐若萍闭口不作声,她再劝说几句,说不定就把费浩然给劝开了。
谁知道被徐若萍这根棒椎嘣出一句“你打不过他的”。
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费浩然就是看不惯胡一辉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嘴脸,才愤然想要出手教训教训这小子,还没开打,就被徐若萍斩钉截铁地下了打不过对方的结论。
登时脸色铁青,仿佛一条暴怒的被触了逆鳞的苍龙,大喝一声,斜斜侧身避过英子,伸手猛抓胡一辉的手腕,左手拿向他的肘部。
只要胡一辉的手腕一旦被抓住,肘部非跟着被拿不可,前一送,下一扭,喀喇一声,右腕关节就会立时脱出。
这种近身搏斗的功夫,是凡人之间打架斗殴惯常使用的,修士之间的较量,一般都只是比拼法术道行,如今费浩然用此手法擒他,用意很明显,就是我也看不起你,稍稍教训你一下就算了。
第18章 瞬移术
胡一辉虽然封印了自己的法力神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对费浩然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平时就骄横跋扈惯了的他,哪里还记得刚刚受人恩惠的事情。
当下怒不可遏,低喝一声,道:“真是茅坑里点灯笼--找(屎)死!”
他在人世间蹉跎几十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里度过,早已经把凡间那几部之乎者也的经书烂熟于心,是以现在爆粗骂人都显得文绉绉。
嘴里说话,身子仍然一动不动,大家都不觉凝神屏气,看看胡一辉如何避开费浩然如此凌厉的攻势。
费浩然居高临下,距离又近,再加上他动作迅猛,这一招十拿九稳。
眼看就要抓住他手腕,但听“砰”的一声,谁也没有看清楚胡一辉的动作,费浩然已经饿狗抢食一样趴在地上。
徐若萍看呆了,一时间忘乎所以,竟失声叫道:“好厉害的瞬间移动术!”
瞬间移动术简称瞬移,是超越心理学领域中超感官知觉的一种,指的是将物体传送到不同的空间、或者自己本身在一瞬间移动到他处的现象与能力。
瞬移术主要靠心念感应,沟通天地,令空间发生扭曲,从而使三维空间中的两个点被拉近,重合,人或物即可从几乎重合的三维空间的两点之一穿过,直接跨越两点间的三维空间而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另外一点,这样便达到了瞬间移动的效果。
使用瞬移术,不需用灵力也不需要真元,个人的心念感应达到一定的境界即可。
这是徐若萍修习的法术里最感兴趣又最无可奈何的一项!
当然,她连最基本的气感都没能掌握完全,想要达到天人合一的心念感应,简直比徒步登天还难!
英子:“”
她十分糟心地望了徐若萍一眼!
大姐,你究竟是来劝架还是来助威的呀?
果然,胡一辉本来不打算浪费精气神和费浩然纠缠,被徐若萍一声喝彩,整个人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抖擞一下,一脸肃然地站了起来。
既然她欢喜,我就逗一逗这个小崽子好了!
他打定主意,不再一副无所谓的状态。
饶有兴致地垂手立于一旁,等待费浩然再次出手。
费浩然见对方竟然会瞬移术,大骇之下狼狈爬起,并郑重其事地给自己下了个错误的结论:刚才轻敌失手丢了人,这次一定要打足十二分精神。
默念间,凝神掐诀,一股无形的气感顿时从他丹田出发,滔天巨浪般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连氤氲在他身侧的空气都似乎受到感染,刹那间变得冷咧起来。
“噌”的一声,一柄闪着冷森森寒光的长剑从他背后拔鞘而出。
徐若萍定睛一看,那剑竟然是长在他身体的后脊骨里,稍不留意,根本看不出来他身上持剑。
据说以剑入道的修士,修炼达到一定境界,就可以剑人合一,不分剑我。
徐若萍和英子头皮一紧,英子正要出声制止,就听见胡一辉嗤笑一声,道:“啧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剑。连凡人都进化到可以制造飞机大炮***,你们这些野鸡门派就只会食古不化,看来呀,离门派颠覆还真不远已!”
言语中有种见惯了流血与厮杀的满不在乎以及对对方的轻蔑,三言两语听来,就连肚里能撑船的英子都变了脸色。
费浩然刚刚还有点沉吟未决,听得这话,简直肺都炸了,二话不说,十指翻飞,掐诀驱动神剑,劲风煞爽,剑随人动,闪电般直指胡一辉脸门,剑风到处,有股锐不可当的的锋芒。
两人相距不过五米,那剑又快又准,旁人看来胡一辉真是险过剃头。
胡一辉一直垂手而立,走转腾挪,如雁飞雕振,势似凌云,衣袂飘飘,那剑快似一道光,却是连他衣角都没有沾着。
徐若萍只觉得胡一辉与那神剑成了一对幻影,在她眼里飘忽不定,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闪避。
胡一辉有心炫耀,双掌画弧,如流星似闪电,引着那神剑游弋身侧,竟是移花接木,反客为主,逗着神剑玩耍。
费浩然冷汗涔涔,感觉自己的神识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死死压制着,不得动弹。
胡一辉遛马一样耍了费浩然一圈,仿佛一只吃饱了食的狮子,见徐若萍戏也看够了,便收掌合十,作了个虔诚的礼佛动作。
奇怪的是,费浩然那把神剑也直上直下地立在半空,一动不动,仿佛一只老眼昏花的病狗认错了主人。
紧接着,胡一辉嘴角微弯,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闪出一记邪笑:“本尊累了,还你剑!”
他手上动作倒是涵养十足,显出一副高手之间较量完毕**手言和、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雷人的是,他一开口就是八荒**唯我独尊、睥睨天下无人可挡的嘴脸,说出的话到了旁人的耳朵里都成了“我玩累了,你闪一边去吧!”
连英子都有一种差一点要冲上前去与他决一死战的冲动。
胡一辉一语既毕,那剑竟调转方向,“呲”的一声划破长空,成一道霓虹,擦着费浩然的耳边呼啸而过,整个没入了他身后钢板一样的石壁里,只剩下剑柄犹在震颤不已。
在场众人均僵立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英子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十分艰难地挪动着一身形销骨立的细胳膊细腿,慢吞吞地走到费浩然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极力掩饰住自己百感交集的情绪,用一种低的不能再低的语气劝道。
“与世无争,了却凡尘;与人无争,养性修生;于己无争,亦淡亦浓亦从容,争一点虚名有什么意义,算了吧!”
两人师出同门,自小一起修行学道,几乎形影不离,英子虽然只说了寥寥几个字,表面上是劝说费浩然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对方较真了。
这表面上的字眼十分得体地给费浩然一个台阶下,但是费浩然却还是心有灵犀地听到她的弦外之音!
自己根本不是胡一辉的对手,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输得更惨。
费浩然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本来就十分苍白的脸上现在就更加没有半点血色。
他机械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把那把嵌在石壁上的剑拔了出来,然后挥剑入鞘,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徐若萍面对这种不堪入目的情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咱们前一刻还受人恩惠得以进来躲避毒气,下一刻却恬不知耻地与人掐架,还把人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满地找牙。
这样的做派,简直比那过桥抽板的大奸大恶之徒还要狼心狗肺些!
见费浩然失魂落魄地冲了出去,徐若萍终于良心发现地喊了一句:“英子,他这样子冲出去,外面的毒气?”
话到一半,她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用眼神小心翼翼地询问“不要紧吗”。
英子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苦笑一声,道:“不打紧,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五点,瘴气基本消失殆尽了。”
“已经过凌晨五点了!”
徐若萍自言自语道,倏地觉得一阵头昏脑胀,整夜处于精神紧张状态,现在一下放松,她体内应激状态下的各处神经细胞仿佛全都出来造反,敲锣打鼓地要求罢工休息——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哈欠一个接一个。
徐若萍偷偷瞄了胡一辉一眼,发现这个罪魁祸首正没事人一样屁股稳稳当当地又坐在了原来的地方,已经处于凝神打坐,神游太虚的状态。
英子看着脚步踉跄,摇摇欲坠,随时随地准备倒头大睡的徐若萍,再次诠释了什么叫做菩萨心肠。
她迈着小碎步跑过去一旁的长石板上,熟练地上下拾掇一番,热情地招呼道:“若萍妹子,你赶紧到这里躺一会吧,九点钟还有个全体集合呢!”
其实修道到一定程度,通常都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饿了辟谷、困了打坐,基本上片刻功夫就能解决问题。
可徐若萍刚才说自己在修仙问道尚明只懂一点皮毛,还真不是吹牛皮谦虚,扮猪吃老虎。
在修行方面她从来都是胸大无志,外公的例行检查,都是凭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力,死记硬背蒙混过关。
要不是这样,还用得着每次见了外公那鬼神莫测的戒鞭都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样,肝胆俱裂吗?
实在是她从小不争气,烂泥一样扶不上墙,被那戒鞭时时刻刻赶猪一样抽着她往树上爬。
英子眼神犀利之极,早已经看出来徐若萍的半吊子水平不足以彻夜不眠,所以十分贴心地为她收拾好睡觉的地方。
徐若萍顿时喜出望外,恨不能马上拜倒在其脚下,甜甜地喊她一声“亲妈啊”。
不过片刻,倒头便睡死过去。
第19章 炼尸
刚刚经历了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徐若萍睡了个自失恋以来最踏踏实实的觉。
地心的奇遇,仿佛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把她失恋后的伤痛抚平抹净,真正应了老子那句“祸兮福之所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哨子声灌进耳朵,仿佛一把锐利的尖刀划在玻璃上,声音尖细而悠长,比她在军训里演习时听到的警报声还要刺耳。
她整个一下从沉睡中弹起来,迷迷糊糊捂住耳朵,心烦气躁地问道:“到底是哪个作死的一大早就在制造这么高分贝的噪音,回头立马投诉他去?”
她眼神散乱迷离,及肩的长发已经乱成了一头稻草,半眯着眼睛条件反谢地站起来,准备摸进厕所洗漱,却撞见胡一辉一道沉重而冗长的背影。
胡一辉其时正站在洞口,外面仍然是似黑非黑的一种黎明前的状态,不知道从哪里照射过来的极其柔和的光,把他的背影拖曳得又细又长,霍一眼,给人一种有历经沧桑、世事无常的沉重感。
若不是徐若萍睡得天昏地暗的大脑迅速归了位,她还真就喊道“爸,你真早!”
就在她有惊无险地捂住自己嘴巴的同时,传来了胡一辉那个略带磁性的男低音:“你醒了!”
仿佛成了尊门神,胡一辉并没有转过身,十分有礼貌地避开了徐若萍胡乱用手指理头发、用袖子抹掉嘴角的哈喇子、用手指甲弹掉眼屎的一系列不雅动作。
徐若萍一边忙着手脚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花容月貌,一边把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努力回忆起昨晚经历的一切。
踟蹰间,又传来了胡一辉低沉的嗓音:“起来吧,前面好像出事了,我们过去看看!”
出事了还要去看看?
从小就被教育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危险的事物不要碰。
徐若萍对此不感兴趣,迟疑了一下,情不情愿不愿地说道:“额,我觉得眼下至关重要的事情,是寻觅一条可以安全离开此处的路,至于别人打架斗殴什么的,最好还是不要围观的好!”
“哦!”
胡一辉破天荒听话了一回,转身便朝岩洞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方才我仔细观察过了,这洞穴的西北位置有滴水声,沿着缝隙,应该能找到出口。”
徐若萍忽而忆起什么,穿上运动鞋上去拦挡住他,平静和谐地笑道:“虽然我也很想快点回去,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嘛!也不知道英子他们想不想离开,要是真找到出口,知会一声也是应该的!再说,作为客人,要离开怎么着也应该要跟主人打声招呼,对不对?”
胡一辉愣了愣,眼珠子似乎不经意间转了转,不咸不淡地回答:“不用,费浩然和英子被选中,要拖去练尸,刚刚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简直平静得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泰然。
徐若萍听了他这番话,目光四下里搜索了一番。
果然,不但英子和费浩然不在,连那小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正骇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胡一辉那道“天真无邪”的目光,一闪一闪的,好像在说“逗你玩”呢!
她立刻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唾沫星子都几乎飞进人家的嘴巴里,指着胡一辉的脸说:“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别人见死不救也就罢了,可英子他们是曾经救过我们的人,恩人有难,你就一走了之,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要走你走,我要去救人!”
话没完,人就已经冲出去,热血沸腾之际,也忘记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外面是一个面积颇大的类似广场一样的地方,到底有多大,徐若萍没有细看,总之起码能容纳数万人。
四周是一圈壁立万仞的悬崖,从高空俯瞰,这里俨然一座天然的,巨大的死火山口。
天空中一群群乌鸦迎着罡风展翅翱翔,其中一只体型特别大的,在鸦群里闪了闪,消失了。
谁也没有留意到它,因为乌鸦号称“地狱使者”,天生就能往返于地心与地表之间。
中间一处高台,高台乃大自然鬼斧神工之杰作,方不方圆不圆,边边角角凹凸不平,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上面垂手站立了十几只血修罗,看个头大小可以判断,这十几只血修罗均属于高阶半成品。
其中一只手里捧着本册子,正结结巴巴地大声诵读着什么,他每读一句,底下围观的人就骚动一阵,窃窃私语。
它旁边有一辆中型面包车那么大的古代囚车,那车造工粗糙,简简单单四四方方一框架,下面别着四个轮子,材料却是一种徐若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黑色金属。
之所以说是金属,是因为这整辆囚车都闪闪发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光泽,囚车上每根横梁里衍生出一根铁链,铁链末端是类似凡间监狱里专门用来锁犯人的手铐。
徐若萍局促不安的目光往里一扫,果然发现英子和费浩然就被锁在了囚车里面。
二人神态安然,手里虽然上了手铐,脸上却显得自然而又安详,坐在一旁凝神屏息、闭目打坐,与旁边几个悲悲戚戚的少男少女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徐若萍差一点就大叫着冲上去救人,最终却并没有这样做。
她平时虽然个性张扬又爱打抱不平,时不时还热血沸腾地对时下社会上出现的罪恶现象针砭时弊。
但她不傻,热血一经过了头,便会冷静下来思考人生,这种时候,她往往选择一种无奈又逼不得已的处世态度——夹起尾巴做人。
不过这次徐若萍并没有夹起尾巴做人,而是摩拳擦掌准备伺机救人,原因无他,就是身边有胡一辉这尊大能。
她大义凛然地冲出去没几步,中途立马刹车,调转马头屁颠屁颠地往回跑,一把抓住了胡一辉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前面冲。
手里拽住了一尊大能,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徐若萍往人堆里左冲又突,硬是迎着攘攘熙熙的人群挤到了里头。
胡一辉一直没有作声,半拖半就地任由她拽着,脸上仍旧是淡漠的表情,心里面却甜滋滋地乐开花。
胡一辉在汗臭,体臭,狐臭的人群里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徐若萍寻了处地方落脚,竖起耳朵细心留意旁人的谈话。
一个同样是面黄肌瘦的鸡胸少年,径自摇头叹息一番,道:“唉,这会没法活了,平时都只是十天半月拉走一个两个,这次倒好,车上都点七八个人了,还继续!”
另一个瘦得下巴都能变成锲子戳进地里的少年接道:“可不是吗?以前抓到的人,都是全手全脚地推着囚车往这边送,昨晚倒好,直接往下倒人,要是昨晚那两人修行再弱点,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也得摔成残废!”
说话间,那只举着册子的血修罗又再磕磕碰碰地操起了它那种独特的声腺,念经一般大声朗诵着每个人的名字。
它的语调很怪,像那种刚刚学会说话但经常舌头打结,话不太利索的三岁幼童。
它的声音更怪,干瘪苍老,粗粝沙哑,就像电影《哈利波特》里面那个狰狞可怖的伏地魔,每次出场,光声音就能吓尿一群磕着瓜子嚼着爆米花津津有味看电影的吃瓜群众。
一股诡秘的静默弥漫开来,人群不再窃窃私语,大家不约而同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着,那态度比坐等期末考试老师公布成绩时还要虔诚。
徐若萍好不容易憋着性子耐心地听完了这一长窜的名字,才突兀地听到后面坠了一句结语,这句结语憋了好久,才被它喘着大气念了出来:“以下人等,均在此休养生息,听后发落!”
“吁”,人群几乎同时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叹息,那叹息声此起彼伏,激荡在四周大碗似的山崖边上,一声一声,听着有种余音绕梁的气魄。
徐若萍倏地发现,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人,个个都修为不弱,不但气感十足,而且不少人身上还结出了金丹,说话间那种流光溢彩的气息若隐若现。
还有一个怪现象,这群人里面,清一色看上去都十分年轻,顶多不过二三十岁,车水马龙上千人里面,竟没有一个呈现五衰之相的。
修仙学道之人,但凡呈现五衰之相,纵然你再有移山倒海之术,呼风唤雨之能,都逃不过天命将尽之劫。
换句话说,被抓到这里来练什么尸的修士们,无一不是在修仙学道路上如日中天之辈。
试问世上到底谁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够一下子抓到这么多修真界的高手而不露痕迹,躲过无论是地府的嗅觉还是修真界的寻觅而藏匿于此。
想到这里,徐若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汗顺着她的后背一直流到了她的尾龙骨,卡在了她勒紧皮带的牛仔裤裤腰上,已然湿了一大圈。
越是明确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怎样高深莫测的对手,却越是有一种置生死于度外、跃跃欲试的感觉。
当然,这得有所依仗,譬如说,这种时候遇到了熟人兼大能的胡一辉。
徐若萍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用力一拉胡一辉的手腕,将他拽成了半弯腰的状态,然后假惺惺地客客气气问道:“哎,一辉哥,以你的能耐,能收拾这几只怪物,救出英子他们吗?当然,我铁定是要帮忙的。”
第20章 隐身术
一声“一辉哥”,叫得某人心都酥了一半。
不过也就只酥了一半而已。
胡一辉很快警觉,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徐若萍一番,翻着白眼毫不客气地说:“你确定是要帮忙而不是拖后腿?”
徐若萍恨得直撮牙花子,无奈正在求人办事之际,不得不拉下老脸赔笑:“你这都什么话?我虽然修为低微,灵力甚弱,但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这种游击战术还是会的。你放心好了,到时绝不拖你后腿!”
姹紫嫣然的一笑,倾国倾城倾某人。
胡一辉差点看呆,险些没能保持住自己的仪态万方,慌忙别过脸去,用手掰过徐若萍的肩膀,指着远处几个左手戴着套腕的年轻人,道:“你瞧这几个人,乌金繁纹套腕,是百武山紫微真人座下的嫡亲系弟子,少说修行也有上百年了。”
百武山紫微真人风星腾,主修气功之法,奉元始天尊为最高神,创立了大禅宗教,收了不少挂名弟子,而嫡系弟子则以带乌金繁纹套腕为标记。
大禅宗教十分重视诵经存神,斋直功德,劝善度人,有较为完备的宗教活动仪式,因此较之侧重个人修炼的其它宗派有更多的信徒。
徐若萍顺着胡一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几人目光炯炯,眼神犀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度,不觉心下神往,暗暗思付道:“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居然有缘与传说中响当当的修仙名门座下的弟子见得一面,幸及幸及!”
“别紧张,还有呢!”
胡一辉弓着背,把头微微向前倾,尽量使自己的眼睛与徐若萍的眼睛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同时又转了转徐若萍的身子,道:“别动,就这样,面朝三点钟的方向,看见了吗,那五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里有五个似乎是花季的少女,跟英子一样,细胳膊细腿瘦竹竿一条,乍一眼,那五人步履动作十分一致,连脸上的神态几乎都一样,还有一点,就是她们头上都梳着整整齐齐的稍向右偏的发髻。
都迈向四个现代化了,这些姑娘还梳发髻?
徐若萍不禁摸摸自己脑后的马尾,倏地想起了什么,吃吃道:“难道她们竟是斗母星君座下的五个花童。”
传说中的斗母星君是天上的花仙子转世,隐世修炼,法力无穷,座下弟子无数,其中最出色的就是五花童子。
不少地方还有供奉花仙子的塑像,从前徐若萍听外公讲修仙史时常常当作神话故事,想不到还真能有缘相见。
胡一辉觑着徐若萍的神色,见对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直起身板,正色道:“修仙界三大门派的弟子,再加上其余乱七八糟的门派以及有点道行的散修全部囚禁于此,你猜猜,这背后的主谋该是怎样的大能?”
徐若萍脸上青白起伏,一时间无言以对。
胡一辉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所以说,这次要想救出英子他们,智取是上策,搬救兵是中策,号召大家奋起反抗是下策,单枪匹马两个人一起去单挑是下下之策。”
话都点的这么明显了,徐若平又不傻,当然知道对方显然已经想到了应敌之计,忙低眉顺目地问道:“照你这么说,可是有智取之策?”
胡一辉没有正面回答,绕过这个话题,买了个关子,道:“你可会隐身术?”
隐身术是一种使身体隐形从而不被发现的幻术,可追溯到秦代,后经汉代、晋代、明代的修士改进完善,已经上升附会于五行学说,发展到可凭借五种不同物质隐身遁形的五遁法。
徐若萍闻言立刻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她对五遁法的条条框框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从来没有成功地实践过,为此挨了不少戒鞭,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胡一辉一见到她这个表情,毫无疑问,铁定是戏台上收锣鼓——没戏唱。
不过他没有死心,沉吟片刻,从衬衫的内口袋里摸出了那枚拇指大小的石子递了过去,不紧不慢道:“给你,贴身收好。现在凝神掐诀隐身试试?”
徐若萍在胡一辉满怀期待的注视下掂了掂那块石头,其表面已经被摩挲的滑不溜秋,沉甸甸的,比一般的石子要重,握在手心里,一股凉意瞬间拂遍全身,恍惚间有种晶晶亮透心凉的感觉。
她有点诧异,似乎很不相信这么一块小小的石子能有一种使她一下子就学会了隐身术的能耐。
人类是矛盾的复合体,在进化过程中,经常站在天平的两端,左右摇摆,而在那些紧要关头,危急存亡之际,却又常常能爆发出惊人的潜能。
徐若萍好像刚刚就爆发了这种惊人的潜能。
就在念动咒语的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不见自己的身子了。
胡一辉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嗯嗯,不错嘛,朽木还是可以雕的!我们隐身跟去,看看他们背后究竟搞什么动作,擒贼擒王,把他们的主谋揪出来。”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当了一回朽木的徐若萍同志欣然地点点头。
胡一辉说完,竟然也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徐若萍明知道他就在身边,就是有点慌,忐忑不安道:“可我看不见你啊!有没有那种我们相互看到但别人却看不到我们的法子?”
“有!”
胡一辉一边回答一边飞快地在她的眉心处啄了一下,然后叼了满嘴的嫩豆腐,再一次心安理得地出现了。
徐若萍感觉眉心处一热,一瞬间有种不自在的茫然,又好像有点心跳加速,晃晃脑袋,用力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晃回去,道:“谢谢!能看见你我就镇定多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在人群里搞这些小动作,不会被发现吗?”
其实徐若萍不知道,某些大能的隐身术已达到收放自如,心意合一的境界。
胡一辉刚才的小动作,纯粹是为了揩油而揩油。
胡一辉见她居然相信自己的鬼话,心里有点小得意,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不会,我驱动了避音诀,我们俩说的话旁人无法听到。再说了,他们都是修士,到处都有自个修炼的人,见惯不怪。”
说完,他自然而然抓住了徐若萍的手腕,轻轻一点脚尖,从石台后面溜将上去,二人着地时,那辆囚车已经缓缓而动,沿着石台往西北方向驶去。
胡一辉左手托在徐若萍腋下,徐若萍顿时觉得行走时身子轻了大半。
两人步履如飞,远远跟踪,在昏昏暗暗逼仄不平的路上走了一阵,迎面看到一处稍微亮一点的地方,影影绰绰竖立着数道关卡,一只血修罗身形晃动,隐没在关卡之中,驱囚车的血修罗出来一只,上前叽里咕噜交流了几句。
两人加快脚步,避过巡逻的哨兵血修罗,抢到前面,伏在地下,抬头往里张望,发现此处上窄下宽,是崇山峻岭中常有的一线天!
宽处是地下,大约有七八米的距离,越往上越窄,到了顶部几十米的高处,就剩下半米宽都不到,是个天然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屏障!
屏障入口处竖了面大旗,旗子上不伦不类绣了只异兽,似虎又似豹,有五条铁棍一样的尾巴,头上还长着只银光闪闪的角,怒目圆睁地睥睨着众生。
异兽头顶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圆圈里面还坠了个甲骨文一样的大字,阴风飒飒,那字随着那旗子迎风招展,像极了钟灵隽秀的山川湖泊。
徐若萍不认识旗子里的异兽和文字,胡一辉可是知道的。
旗子上的那只异兽,叫狰,是上古神兽,长在章莪山,那山十分奇特,不长花草树木,却到处是瑶、碧一类晶莹剔透的美玉,而且常常出现十分怪异的物种,例如狰。
狰的性情凶暴异常,发出的声音如同巨石敲击,震彻天扉。
旗子上的那个文字,是“罡”的大篆体, 意思是北斗七星的柄或者强劲的风,是他二姐的番号。
四正为罡,二姐胡青凌近百年来在冥国呵斥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父亲胡巴拉克一手提携之下,于冥界混得风生水起,最后还自成一派,扯了面代表自己的番旗。
她表面上极力拥护父亲胡巴拉克的朝政,私底下却不着痕迹地在冥国排除异己,把几个盖过她风头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排挤在外,还暗中除掉了几个不成气候的曾经忤逆过她的权臣。
不知是否因为胡一辉与她同一母所出的缘故,还是近四百年胡一辉都表现出浑浑噩噩,一门心思扑在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上面,反正她的魔爪就还没有伸到胡一辉头上来。
这个罡字,出自《水浒传》里的“罡星煞曜降凡世,天蓬丁甲离青穹”两句妙语,正是当年胡一辉打趣随口给她起的绰号“罡姐”。
第21章 不忘初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
目前为止,二姐胡青凌不对自己出手,不代表她日后就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她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如今搞出这么大的动作,难道真的只是协助父亲练尸这么简单吗?
胡一辉直觉此事没有如此简单。
他静静地伏在地上,凝神听那几只血修罗咿呀乱语,都是些日常的寒暄之词,颇觉索然无味。
不多久,那几道关卡应声打开,几只血修罗又再驱着囚车往前,颠簸着过了这大约百米长的一线天,见前面等着另一批更加高阶的血修罗,两批血修罗交头接耳一阵,把之前的那批换下来。
胡一辉微微皱眉,心道:“好狡猾的家伙,为防叛乱,练尸之地连大牢的守卫都不能知道。”
正思量着,那辆出了一线天的囚车在另一批更加高阶的血修罗的驱动下,竟然冲天而起,仿佛一枚离了膛的子弹,“呼”地一下往正东方向飞去。
同时发出了一声尖锐而嘶哑的呼哨,仿佛轰隆隆数道惊雷落下,回声大浪般渐次远去。
胡一辉不及说话,迅速揽过徐若萍,踏上锅盖飞行器,紧紧跟上。
徐若萍尚未做好思想准备,整个人被他带得腾空而起,胸口那颗心忽悠一下直接沉到了小腹里,很想开口说话,但耳畔猎猎劲风呼啸而过,再大的声音都会被淹没掉,只好硬着头皮紧紧抱着胡一辉结实的胸膛。
自高处向下望,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火山口,绵绵延延伸往远方,部分火山还是活的,正突突突温柔地喷发着,部分火山却是死的,被远处火光照耀下,山影横斜处越发幽暗深邃。
山间坑坑洼洼的岩洞与嶙峋的巨石无数,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大地上,经过亿万年的岁月,无数妖魔鬼怪来而又往,承前启后的来去,无声吟唱着岁月的沧桑。
徐若萍的心忽而感慨万千,人世间滚滚红尘万丈,自己如蝼蚁般负重前行,摸滚打爬,究竟为了什么?
是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大学文凭,还是千万人削尖脑袋都想要的铁饭碗?
都不是!
手心是烦恼,手背是菩提,手心翻转,无多无少,烦恼变为菩提!
活在当下,努力追求问心无愧的人生,不忘初心,积极向上就够了!
徐若萍心中忽然之间有如破壁,一刹那,所有的埋藏在心底里的情爱纠缠、悲悲戚戚的生活态度、自怨自艾的愤世嫉俗,都随风飘散。
胡一辉上天入地习以为常,并没有徐若萍诸如此类的思潮起伏,他一丝不苟地追着囚车,在某处停了下来,不经意间对上徐若萍那双深邃得如同千丈下的寒潭一样的眸子。
他吃了一惊,以为对方被自己刚才的高速飞行吓坏了,有点傻里傻气地问:“怎么,不舒服吗?”
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冰凉中带着体温的热度,不像是生病感冒。
徐若萍伸手拍了拍有点麻木了的脖子,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出了会神。快跟上,他们进去了。”
胡一辉看着她稳稳当当走在路上的背影,脸上倏地一热,一下子醒悟过来刚才的行为是否过于亲热了些!
他自顾自好一阵面红耳赤,脚步不停,与此时此刻心有天地宽的徐若萍一前一后,跟着囚车绕着九曲十八弯的土坡跑了好长一段路。
魆魆黑山,莽莽石林中倏地出现了一丝金灿灿的亮光,差点晃瞎了人眼。
前面一排又一排高大的建筑物仿佛一下子从地上长出来似的,突兀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建筑隐于渺渺黑雾中,璀璨的琉璃金顶,褐青色的砖墙,与凡间建筑无异,造型和结构古朴典雅,却从里而外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和杀伐气。
徐若萍脚步顿了顿,一种凉飕飕的冷意从她脚板底直冲上了头发丝,胡一辉连忙跟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与她并排而行。
庭院深深,每个过道都有两个高阶血修罗把守。
那辆囚车不知被使用了什么妖法,四轮不着地,轻飘飘离地而行,车上的人也不知着了什么道,一个个东倒西歪睡死过去。
跨过了一道高大宽阔的院门,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
随之而来的,是震撼!
这里又是一个面积更大的广场,一个个浸染着血红色液体的池子整齐划一,池子旁边直立地摆放着一只只透明的水晶玻璃样棺材,部分棺材里面躺着一具具赤身**、浑身血红的尸体,有的血肉模糊、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好不容易全须全尾,却面容狰狞可怖。
估计是胡一辉施了法,徐若萍闻不到空气中任何异味,但禁不住这狂风巨浪般的视觉冲击,眼角突突乱跳,小心脏差点嘣了出来。
胡一辉蹭了蹭她的胳膊,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这些都是锻炼失败的血尸,不会咬人,前面囚车已经拐进另一扇门了,我们快点跟上。”
拽着徐若萍跟着囚车来到了另一处院落里面。
如果说刚才的广场是修罗炼狱,那么这里就是花海的天堂。
庭院深深,到处种满了花卉,每朵花都怒极而放,鲜艳欲滴,恍惚间让人有种宛如仙境的感觉。
徐若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此处是地心,终日不见阳光,哪来的那么多花卉。
再细细观察,方才发现这些鲜花都是由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美玉雕刻而成,也不知道属于什么样的矿物,竟然栩栩如生到仿佛花瓣上莹莹垂着露珠一样。
这种鲜明强烈的反差,使徐若萍郑重其事地给此间主人下了个结论——不是神经病就是精神分裂。
一个高阶血修罗从正中一间雅房推门而出,手里托着一只散发着寒气的宝蓝色石盒。
他机械地走到刚从囚车上赶尸般走下来的修士面前,熟练地在第一个修士头上的太阳穴上一按一揉,一缕蓝色的小火团便被拍了出来,钻进了石盒里头。
徐若萍心中一凛!
强行驱魂,这怎么行,三魂七魄随便散落其中之一,那人不就得变成傻子了吗?
胡一辉似乎看透了她的心绪,又再传音过来:“不急,这些我自会料理,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然后飞快在地上画了个法阵,用命令的口吻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正欲离去,似乎又不放心,回过头来又磨磨唧唧地叮嘱道:“收好我给你的那块小石子,有危险就用力摩挲它,它能感知你的意愿。”
说完,这才闪身跟了进去。
越过重重珠光碧影的垂帘,一个熟悉的背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胡青凌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台边上,若有所思地透过窗户望向远处。
她身披一件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的鬓发斜插着一支镶嵌着珍珠碧玉的步摇,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却也掩映不住其风姿卓若、美艳动人的气质。
手捧石盒的血修罗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把盒子奉上,战战兢兢道:“少主,五台山的修士纪一封的魂魄在此,请少主过目!”
胡青凌幽幽地一转身,眼皮一眨,凌厉的眸子仿佛射出两道闪电,只一个眼神,就吓得那只血修罗两股战战。
“嗯,放下吧,你可以出去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种凡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她望着石盒的眼神,又透着一股贪婪的精光。
这女子背影给人是仙子,正面却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血恶魔。
第22章 《大般若道 六甲神书》
胡一辉似乎从未撞见过她二姐这张不为人知的面孔,微微打了个突,就见胡青凌一扬手,石盒里射出来一束影像,展影在墙上,走马灯一样过滤着此人生前的际遇。
他越发糊涂,难道二姐这几年心性大变,转而喜欢偷窥起别人的**来?
这念头一闪现,马上被他否定。
胡青凌做事情一向雷厉风行,绝对不会无聊到如此地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胡一辉屏气凝神,陪着她二姐仔仔细细地观看起此人的生平来。
正当他无聊到要准备自裁以谢天下的时候,胡青凌突然在那修士的某个片段里暂停了,而且精神矍铄地反复细看。
胡一辉不得不陪着她不厌其烦地观看这个场景。
场景里的那个修士正在练剑,口中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念叨:“六甲六丁之神,霹雳大将,雨伯大将,火光大将,吼风大将,混海大将,各领神兵百万垓,助吾法力,吾上按天罡,下察地理,足踏夔龙,托住六天之宫,统摄六天神君,兵马万垓,今日围城,立破千万,客兵入城,他兵败走。急急如律令摄。”
最后一句念了不下十遍,他手中的剑自岿然不动,仿佛连气感都没有跟他契合到一处,显然是不得要领,效果没有达成。
胡一辉觉着这口诀耳熟,好像很久以前碰到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胡青凌却已经激动得连呼吸都有点紊乱。
她大大地舒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打开一张卷轴,在上面认认真真地浏览一番,然后伸出她一只皓肤如雪的纤手,轻轻地用指尖在某一行字上作了个记号,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些小门派够虔诚,保留了最原始的口诀。”
胡一辉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见她二姐用右手食指指尖在同一句口诀上改了好几个字眼,那卷轴最上方郝然写着“大般若道 六甲神书”。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二姐这么大张旗鼓、不遗余力,甚至不怕冒犯天威都要抓捕这些修士,表面上是积极响应父亲炼尸抵敌的号召,实际上是暗地里收集散落在各个派别的《大般若道 六甲神书》残本,妄图修复早已失传四百年之久的《大般若道 六甲神书》。
那么问题来了,胡青凌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大般若道 六甲神书》是栖仙国的镇国宝典,有着妙不可言的神奇之处。
栖仙国的国民来源有两种,来自于地表世界的得道高人,或者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但不论其出处何来,都必须是入道修士,而修仙长生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举动,会受到天劫的制衡考验,飞升之路极为崎岖难行。
天劫是自然界对强横生命的一种制约,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蜕变,才能炼就神体超然物外,渡不过者则化为劫灰重归天地本源。
为了帮助国民更好地度过天劫,修行了一定阶段,修士就会被教授《六甲神书》的内容。
《六甲神书》分上中下三卷,上卷记载修仙入门的基本纲要,下卷记载飞升时如何度过天劫的精要,上下两卷分别掌握在栖仙国各氏族大能手中,用以教授那些得天道离飞升只差一步的门生如何度过天劫。
中卷记载了一门顶级秘技——追月再现,掌握在栖仙国历代国主手中,用以降妖伏魔。
上下两卷天书在栖仙国流传甚广,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参透到其中的精要所在,必须是真命之人,劫运满了,天书的精髓才会自然出现。
据说能真正参透天书的人,最后看到的天书是这样的——“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辉照耀,惊心炫目”。
从此以后,“天书”便有了个有道即见,无道即隐的说法。
栖仙国的国主,据说是上苍下派的转世仙人,承受天命,兢兢业业地管理着栖仙国,飞升的得道者达到了一定数量,其国主以及臣子也可以跟着一道飞升。
几千年来,栖仙国都有条不紊地运作,为上天界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仙人,直到第三十六代国主黛千凡的继任。
黛千凡任国主时,栖仙国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
虽说历劫飞升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栖仙国民众能得道飞升的人寥寥无几,很多都是终其一生不能参透天书的精要,下场要么就是历劫失败被降下的天劫打得变成一只外焦里嫩的烤乳猪,要么就是碌碌无为直至呈五衰之相而天命尽。
但是寥寥无几不代表没有,一代又一代的国主均能完满地完成任务。
可是黛千凡在位时,历经百年,居然无一人得道飞升,这引起了全国上下一片恐慌。
国民恐慌之余,想象力便突飞猛进!
诸如什么国主得罪了上苍啦,或者是当今国主不是天命所归者啦,更有甚者传黛千凡其实已经堕入了魔道
总之大家捕风捉影、流言蜚语如冬日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黛千凡顶不住舆论的压力,排除万难,率领部下三大护法、十大首座等众多家将,浩浩荡荡赶往栖仙国建国第一人得到飞升后居住的蓬莱仙岛,向自己的先人求了道“天乩之卜”。
那卦象显示,栖仙国将有一大劫,为披星戴月之传承者可解。
披星戴月之传承者是谁,这个人十分明显,就是黛千凡的外孙女——黛月公主。
黛月公主似乎真的是天命所归,出生时不仅天降异象!
地心的上空出现了“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的壮景,而且左右肩头均有一星一月的胎记,月亮的胎记尤为明显,激动或者大哭之时,血流通过,竟能隐隐现出奥黛之色。
不过随着黛月的长大,其表现出来的行径似乎又与天命所归相差甚远。
她不但调皮捣蛋得离经叛道,而且对修仙问道十分反感,在家人期期艾艾的呵护下,长到十几岁的光景,别说是御物飞行,就连最基本的气感似乎还没有完全打开,令一众高人大跌眼镜。
不过这“天乩之卜”却又十分明确,明明白白说的就是黛月。
为什么?
因为从栖仙国第三十六代起,就三代单传,而且生出来的都是女孩。
黛月的母亲黛玉资质平平,纯朴憨厚,不善辞令,大家有目共睹,且身上没有任何星呀月呀的印记。
而黛月虽然修为低微,却聪明机灵,记忆力超群,除了修仙学法,其余技艺样样精通。
黛千凡紧紧抓住这个契机,认为黛月之所以在修仙路上没什么建树,完全是其父母宠溺过度,任其胡作非为的缘故。
于是一纸诏书,不顾黛月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硬是把她从父母的行宫里接到自己的行宫进行管教。
从此以后,黛月开始了她噩梦般的修仙生涯。
别的氏族子孙后代修习的道法仙术都有所偏颇,例如风氏一族注重的是气功之法,巫氏一族则把重心放在了符篆研学上面,还有墨氏一族则主修丹鼎之术等,很少有氏族或者门派会把所有的道术仙法都一并修习。
黛月就惨兮兮罗,因为黛千凡自己从小就醉心于修仙问道,她修习的内容不仅包罗万象,什么都有,而且还要求精益求精,所以黛月一进宫门,这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皇外祖母立马就言传身教,为她制定了一系列修习课程,详详细细分门别类,其中包括山、医、命、相、卜。
第23章 山 医 命 相 卜
“山”“医”“命”“相”“卜”五门功课,黛千凡紧锣密鼓地作了如下安排:
“山”是修仙必经之路,作为所有课程重中之重的一门,黛千凡决定不假手于人,自己亲力亲为进行授学!
课程安排在早上修习,黛月须得每天卯时起床,半柱香洗漱,时间一过,立马投入一天紧张的修习时刻!
“山”包括玄典、养生、修密三门课程。
玄典学说主要以《老子》《庄子》等修心养性的书为主;养生则是追求健康长寿的吐纳法、炼丹法等;修密学就是符咒咒法、武术等,主要利用运动、精神、意念的统一来提高身心境界。
辰时一过,黛月接下来进行“医”的修习。
教授医术的是栖仙国里头有名的圣医手郝慧天,此人在地表世界就很出名,人称“妙手回春活神仙”。
黛月每天跟着他摇头晃脑地背诵《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几本厚厚医书的内容,学习里面方剂、针灸、灵治等一些保持健康、治疗疾病的方术。
午膳只有一炷香的用餐时间,午膳后马上进入“命”学环节。
教授“命”学的老师是一名名不见传的大能,作风很低调,样子也很低调,活像一只瘦马骝,面无四两肉,笑起来两道浓黄色的粗眉毛拧成一团,简直就是一支扫帚,却也是栖仙国十大首座之一,谥号黄眉道人,真名叫挚苍海。
所谓“命”,主要的分支有两种:占星与四柱。
占星的典学有《果老星宗》、《七政四余》、《紫微斗数》、《五星术》等,学成后可以预测未来;四柱的代表作有很多,挚苍海精挑细选,为她选择了《渊海子平》、《三命通会》、《穷通宝鉴》、《滴天髓》、《神峰通考》、《子平真诠》这六本经典之作。
黛月每每不求甚解,只有死记硬背,午睡的时间是没有的,申时一到,她得马上进行“相”学和“卜”术的修习。
教授这两门功课的是同一个人,右护法斗母星君墨绮烟,用黛月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养眼又温柔的大美人,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似天籁,让人恍惚间有种心旷神怡的味道,可惜黛月的瞌睡虫太所向披靡,使得她经常听学到一半便昏昏欲睡。
所谓“相”,是指通过观察人、地、物等,来达到研究和预测命运的目的,主要包括名相、人相、地相(也就是风水)。
人相里面又分有手相、面相、体相、骨相,主要的代表作有《观人于微》、《相理衡真》、《神相铁关刀》、《水镜神相》、《麻衣神相》、《柳庄相法》、《神相全编》以及《金铰剪》。
地相又名风水学,包括阳宅相法和看龙穴砂水向的阴宅相法,后者又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寻龙点穴。
本来黛月还需要修习名相的,不知怎的,黛千凡似乎良心发现,觉得一下子灌输太多内容,黛月有可能发生积食消化不良,于是挑挑拣拣,好不容易在黛月期期艾艾的哀求下同意把名相术免去。
到了晚上戌时时分,华灯初上,栖仙国大大小小的街道陆续安静下来,百姓们快快乐乐地进入梦乡的时候,黛月还要继续最后一门功课的修习——卜术。
所谓“卜”,不光只是平常人口中的占卜那么简单。
黛月以前对这门玄妙的术法稍微有点好奇,并且产生了些许兴趣,但是看到它林林总总地包括了一大堆纳甲筮法、梅花易数、三式(六壬、奇门遁甲、太乙神数),还有占梦、测字、签贴等,胸中冒出的那点兴趣,登时变成星星之火瞬间熄灭,并且再也不会燎原。
尤其是那本《奇门遁甲》,简直不是写给人看的,整本书背诵下来,黛月居然发现自己连一只字的意思都没有弄懂!
情何以堪啊!
每天准时卯时作亥时息,平时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皇家传道堂和寝宫两点一线的生活。
若有偷懒玩耍撒泼被发现,便关禁闭进行面壁反省思过。
可想而知,对于一个玩性十足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当然,黛月小时候的事情,胡一辉都是打听而来的。
虽然对此津津乐道,但眼下有个更加重要的问题要解决,那就是胡青凌为什么要修补这部天书呢?
难道她想得道飞升吗?
这不可能!
就她那人品和手段,能证出什么大道?
再说,冥国自建国起,修行成风,而且更加开放,全国上下主修的不但有魔道,更有巫法、妖术以及鬼道,至于前朝专一修习的正统道学,反而被弃而成为糟糠。
魔修的人数占据了一大半,连国主胡巴拉克都涉猎其中,各位王子公主就更加不用说。
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修魔道者成功飞升过,退一万步,就算历劫成功,飞上天庭不被玉帝一巴掌拍下来才怪。
自古至今,仙魔就是两大对抗的阵型。
而且飞升对胡青凌来说,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要是想证道长生,修炼成天魔也可以,魔修的至高境界天魔者也是永生不灭之躯。
胡一辉觉得自己就算再多十个脑袋都想不明白这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得现身问个明白才好。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静静地解开自己封印起来的法力,远远地寻个地方打坐休息。
期间胡青凌快刀砍乱麻,走马观花一样把那囚车上修士的生平过滤一遍,在卷轴上不厌其烦地比比对对,十分投入,完全没有察觉到胡一辉已经现身站在身后。
最后胡一辉实在忍不住,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
胡青凌这才骤然转身,待看清楚来人后,目光只是闪了闪,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诧异之情。
倒是胡一辉圆睁了大眼,呆呆地望着她,奇道:“二姐,我这么突然地出现,你就没有感到一点意外吗?”
胡青凌眼皮一掀,不紧不慢地把卷轴收好,转过身,款款而至,几乎挨到了胡一辉的胸前,这才轻启朱唇,微微一笑,道:“弟弟要来探望姐姐,我欢喜还来不及,如何会感到意外。”
她的声音很柔美,如宝珠落玉盘,说不出的轻快婉转。
胡一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住适当的距离,这才眼观鼻鼻观口地说道:“我这次前来,是想请教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不多耽搁!”
胡青凌修习的是狐媚之术,最擅长媚人眼、惑人心,虽然二人乃同父同母所出,但魔道中人哪有那么多有违天伦的条条框框,讲究的是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胡一辉自小就感觉她二姐胡青凌对他的态度总是暧昧不清,是以每次见到她都是能躲则躲。
胡青凌见对方如此生硬拘谨,不觉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姐弟一场,有什么不解就尽管问吧!”
第24章 阴谋
胡一辉不想和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大般若道 六甲神书》是栖仙国的镇国宝典,里面记载了飞升成仙的窍门,你为什么要试图修复它?就不怕被父亲知道了大发雷霆,到时降罪下来,怕是二姐你这许多年的心血要白干了。”
胡青凌脸上的笑容敛住了,伸出右手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手指上修得又尖又长的指甲,指甲上涂的是鲜红的丹寇,颤颤地闪着微光,舒舒然地说道:“众所周知,世间有六界,神、魔、仙、妖、冥、人。天地分三十六重,神界却占领了二十七重,其面积广阔无边,非神籍者欲往神界,要历经大造化与大凶险。 ”
胡青凌一边说,一边扭着婀娜的腰肢,慢悠悠地躺到一张紫檀木雕凤太师椅上。
胡一辉眸中闪过一丝不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扯到天地六界的讲经布道上来。
但出于礼貌,只好仍然默默地立于一旁,静静地听着。
“仙界,是神界在下界之都邑,分布在大地名山之间,包括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其宫阙壮丽,园囿精美,奇花异木遍地长,珍禽祥兽到处行。仙为人修炼而成,是成神的必经之途,古往今来,无数凡人挤破脑袋都想修炼成仙,通往此间极乐之境。
妖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成妖后,一般都会化形成人,曾经地心里有个万妖国,却不是真正的妖族居所,真正的妖族之所是那女娲在那不可知之地开辟出新的一界,号称山海界之飘渺地。
魔界,众生七情六欲的显化之地,是与神界相对的混沌世界,魔界修习者分两派,一派崇尚无拘无束、为所欲为、为武是天、以武治人;另一派则主张修炼平乱平和、无欲无求、生死与共。修炼成天魔者,可任意穿梭于六界,超脱轮回,永生不灭。真正的魔界,也有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存在于一个平行时空里面,名唤崇陵魔海,无边无际,旷阔无限。
冥界,指的就是地心世界,我大冥国与地府比肩而邻,实质上地府才是执牛耳者,时时处处以地府为标榜。
人界,人族表面上是个寿命短,易夭折的弱势族群,却是各界之源,智慧无量,实力最是强大。人类擅长学习,没有尽头,善练外物,神魔皆可杀,统治并占据着地表世界。”
胡青凌说到这里,缓缓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斜剔了胡一辉一眼,发现他嘴角微微往上翘,俊逸而出尘的双眸流露出一丝不屑,转瞬即逝。
“世间六界,每一界都独有自己的空间。我大冥国自建立春秋霸业以来,能者辈出,本该乘风云而起,却被后天种种际遇所禁锢,夹在缝隙中永无出头之日。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身为大冥国肱骨之臣,又怎么不能为自己的国家将来着想。所以嘛,就想学学你的样子,鬼道、魔道、妖道、仙道以及神道各个领域都涉猎一些,方可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弟弟,你说对吗?”
她的语气从容不逼,完全没有把胡一辉的恐吓放在眼里。
胡一辉耐着性子听了胡青凌一通漫长得不着边际的理论知识,得出的答案根本就是一派模棱两可的牵强附会。
他本来就不抱希望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所以也没有什么失望,蹭一蹭鼻子,换了个话题:“二姐勤奋好学,精神可嘉,但是你抓捕如此多的修士练尸,恐防不妥。纵使你保密措施做得再好,纸还是会有保不住火的一天,我冥国现在虽然国势蒸蒸日上,各大能层出不穷,但不说地府实力如何,光是天庭里坐镇的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的大能,就已经是深不可测,更何况商周交替之际,三界玄学神魔均顺应了天命,助周伐纣历练仙劫,大大增加了天庭人力。此后天庭便多了日、月游神、太阳星君、太阴星君、值日神、值时神、四大天师,二十八星宿、九耀星官、三清、四帝、五方揭谛、各方战神等等,你用脑子想想,跟这样的对手叫板,不是以卵击石,蜉蝣撼大树,最终引火烧身是什么?”
胡一辉从大局出发,条分缕析地摆明此事的厉害关系,好镇住胡青凌,让她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谁知胡青凌听了竟不以为意,一片云淡风轻的姿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魔族掌控三界又不是没有先例。遥想太古洪荒天庭的东皇,执掌混沌钟,镇压三界,掌控宇宙。实力直追天道圣人,为真正的“圣人之下第一人”。
其兄帝俊,利用血脉的力量,将元神幻化为十三条巨龙,执掌洛书河图,推演出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周天星斗大阵。在三界中立下赫赫威名。
鲲鹏祖师,吞噬深海之力进化,并且拥有极强的变幻之术。遇水为鲲,展翅为鹏,一度被奉为妖界魔祖。
就连最不济的玄冥,都能以本体强悍的元神,利用黑暗的力量召唤冥界的亡灵冤魂,掌控着万物生灵的生死,一度成为冥界地府的霸主。
我大冥国治下拥有十魔七煞,圣能无数,一点不逊于太古时代的几位魔祖,一统三界也未为不可,为何现在却缩在地心里连地府都不如。父亲既然敢灭掉栖仙国,就已经公然跟冥府天庭叫板,没有开战只不过是差了点机缘而已。四百年来上天界的人都做了些什么,还不是只派了个菩萨来整日对我国国民念经游说而已!”
好大的口气!
把胡一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的思潮起伏,见对方死牛的脖子扭一边不听劝,耐心终于告罄,厉声喝道:“父亲自灭掉栖仙国后,四百年来都采取柔和的战略战术,可见其并不想太出格,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胡来。”
他突然这样色厉内荏,着实吓了胡青凌一跳,白了他一眼,静默了一会,缓缓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我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搜罗各门各派的宝典秘籍,不就是时刻准备着要与上天界一决雌雄吗?唉,从前的用脚跺一跺,修仙界都抖三抖的泽令尊者,如今却变成了只缩头乌龟。为了区区一个黛月,你就意志消沉了四百年,如今连抓几个修士炼尸都怕得要命,胡一辉啊胡一辉,扪心自问,值得吗?”
胡一辉几乎是冲口而出:“我心由我不由人,我自己乐意,你管得着吗?”
胡青凌针锋相对:“我从不信命,因为我便是自己的神。四极倒塌,九州崩裂,与六界为敌,又如何!我也自己乐意,有什么责任我自己承担,你管得着吗?”
这家伙疯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我至少没有把整个冥国往火坑里推啊!
胡一辉被气了个倒仰,再也不想跟她扯下去,骤然出手,十指如电,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左手在她手腕上一捏,右手微微向前一送,一支蛾眉钢刺嵌入了她的咽喉几分。
胡青凌一招未发,瞬间被制服,现毫无还手的状态。
谁知道她不恼反喜,盯着胡一辉的脸,咯咯咯地兀自笑个不停,银铃般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我的个好弟弟啊,你蹉跎人间这么多年,身手是没有落下了,脑子却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好使啦!”
胡一辉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一下子醒悟过来:“不好,黛月”
话未说完,人就已经冲了出去,跑到方才画圈的地方一瞧,法阵完好无损,可徐若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愣在了原地,一股巨大的愤怒如烈焰下喷薄的岩浆,几乎破膛而出。
胡青凌那阴恻恻的笑声尚在耳边回响,此事的来龙去脉,层层叠叠的经过和疑问,纷纷扰扰地在他大脑里理了一遍。
他冲将出去,回到练血尸的广场上,只见血池晶棺依旧,场上的血修罗不见了,而躺在水晶棺里的所谓的血尸,则焉答答地只剩下一张人皮。
中计了!
原来从妙音ktv出来,遇到血修罗开始,他们就一步一步踏进了他二姐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那些修真界里被抓来的所有年轻修士,都不是她二姐的目标,她真正的目标,是黛月。
他们刚才在血池里看到的血尸,也根本不是修士们的尸体,因为自始至终,她二姐除了抽出他们的魂魄记忆看看,没有杀过一个真正的修士,被看过记忆的修士,只是删了段记忆后就放回地表去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修真界还不知道他们下山游历的这些弟子被抓捕关押的事情。
胡一辉刚才一招制敌,得手如此顺利,一开始他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怀疑,一方面二人距离甚近,另一方面胡一辉早已暗暗酝酿良久,蓄势待发,是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可是再往深一层想想,这未免也太顺利了。
不说胡青凌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置,那心机和魄力该是多么的非同一般,就刚才胡一辉抓住了他二姐的手腕时感觉到的微弱气场,哪是一个差不多能和胡一辉一个级别的大能所拥有的?
但要蒙骗像胡一辉这种从小一块长大的亲人,随便找个厉害的血修罗来变个身是远远不够的。
那么刚才跟胡一辉娓娓而谈的胡青凌是谁?
毫无疑问,只是她的一个分身而已。
会分身术者,能以一身分出几身,几十身,乃至无穷尽身。
相传道教创造人之一的张道陵精通此术。
而胡青凌本尊,早就挟持了黛月飘然远去。
可是她为什么要挟持黛月,早在四百年前,父亲胡巴拉克就已经颁了一道圣旨:善待栖仙国遗孤。
这圣旨无异于黛月的特赦令,如此一来,她这不明晃晃地要忤逆圣上吗?
她会对黛月做什么?
胡一辉所受到的震撼,比在大热天时兜头劈下的一道天雷还要犀利,他的面容扭曲,十指关节扭得格格作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怒火夹杂着他的气机犹如一颗爆发的***,瞬间把胡青凌的行宫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25章 前世记忆
话说徐若萍百无聊赖地待在胡一辉所画的法阵里,无所事事四处张望。
胡一辉画圈的位置选得刚刚好,在一处假山流水的后面,是一处鬼迹罕至的地方。
假山中间坑坑洼洼有个洞,徐若萍站起来刚好能透过此洞观看到外面的一切。
徐若萍此刻的心情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来形容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心某处,外面是命悬一线的英子他们,单位的假期就只批了两天!
万一胡一辉进去了被抓住怎么办?
即使没有被抓,万一英子他们却先一步被练尸了怎么办?
以上情况都没有发生,万一在地心里耽搁个十天半月,这样子明晃晃地旷工,被单位炒了怎么办?
许许多多个万一,仿佛变成千丝万缕的白绫,紧紧地勒住了徐若萍的脖子,越缠越紧,勒得她差点就口吐白沫,眼翻白瞳。
就在她内心快要变成一只蹦极的蚂蚱之际,却一眼瞥见救命稻草胡一辉跑了出来。
他气定神闲,目光往四下里淡淡一扫,胸有成竹地说道:“我都搞定了,你出来吧!”
徐若萍大喜,胡一辉果然是尊大能,才进去几分钟的功夫,就把事情解决了。
她迈着小碎步跑到胡一辉跟前,迫不及待地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里面的主谋是谁?英子他们都能得救吗?那些血修罗都被赶跑了吧?”
奇怪的是,胡一辉仿佛把她当成一坨空气,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没有转过身来朝向她,却是目视远方,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都搞定了,你就没有必要隐身了!”
“哦!”徐若萍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心,她感觉眼前的胡一辉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冷冷地拒她于千里之外,话里行间都是客客气气、公事公办的口吻。
她心中不快,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当下用手摩挲了那石子两下,心意传达过去——让我现身吧。
胡一辉的目光终于徐徐落在了她身上,很冷,就像深秋里凛冽的寒风,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扫了一遍。
徐若萍抬头对上这刀子般的双眸,从里面窥见了一股掩抑不住的浓重的杀气,她在原地呆了片刻,脸上先是震惊,随后转成一片空白,最后不加掩饰地露出了惊惶恐惧,潜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转身、迈步,她的双脚才刚想完成大脑里条件反射过来的指令,只觉得脖颈处一麻,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没站稳,仿佛突如其来了千万支银针,把她全身上下的经脉一下扎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若萍恍恍惚惚站在一片虚空之中,脚下不是实地,软软绵绵的略有弹性,就好像踩在一只大果冻上,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要怕,向前走,去打开那扇你前世记忆的大门!”
迷迷糊糊走了几步,徐若萍眯着眼睛一看,前面果然有一扇门,门的四周白雾氤氲,若隐若现发着柔和的银白色的光。
她掐了掐眉心,神智清明了不少,直觉耳边说话的那人不怀好意,她的手伸到了半空,犹豫着要不要去推门。
她的目光往周遭扫了一遍,只见四面八方都处于混沌之中,什么物事都没有,比待在娘胎里还要安静。
徐若萍可不想待在娘胎里,别无选择,她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豁然开朗,她落在了一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地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面前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嶙峋山石隐隐闪耀着碧蓝色的琉璃光,远处山谷中鳞次栉比地耸立着金银建成的宫殿。
山中古树参天,万木峥嵘,那树干却像翠竹一般,一节节直冲云霄,每个枝节间长着芭蕉似的叶子,竹子似的有节,开着盘子一样大的紫花。
彩蝶绕花纷飞,每只蝴蝶都有洗脸盆那么大。
山中时不时跑过一两只奇珍异兽,估计徐若萍把现代的百科全书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出一两只叫得上名字来的。
正诧异间,就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骑着一只白鹤一样的五色鸟疾驰而至,山谷中回响着小姑娘如黄莺打啼的声音。
五色鸟在徐若萍的不远处停下,小姑娘翻身跃下,奔到前面一条小溪中,捧起溪水就咕咚咕咚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喝饱了水,却也不走,双手拍打水面,溅起了不少水花,那水花落在她脸上,仿佛挠了她的咯吱窝一样,咯咯咯地傻笑起来。
徐若萍见她好一派天真烂漫的性情,心里高兴,忍不住上前跟她打个招呼,道:“你好啊,朋友。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对方。
小姑娘长发披肩,墨玉一样光滑柔顺,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 ,睫毛长而细,微微向上卷着,上面坠了几颗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着夺目的光辉。
徐若萍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再瞧瞧对方的装束,淡绿色的繁花绿叶裙,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绝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着装。
等了好久,那姑娘没有半点反应,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兀自戏水一阵,便仰面躺下,双手作枕,呆呆地看着天空出神。
她竟然看不见自己!
徐若萍大吃一惊,试着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角,胡乱抓挠,一只手竟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徐若萍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明明看得真切她却??
仿佛是解答她的疑问,那个声音又再幽幽地传了过来:“别担心,这是你前世的记忆而已,好好回忆,当看场电影就行了!”
闻言,徐若萍大大地舒出了一口浊气:还好,不是我死了变成的魂魄瞎撞见的景象。
舒完气,徐若萍又飞快地想:好端端地我跑来看我前世的记忆干嘛?那个声音是谁?难道她也在看吗?她为什么要看自己前世的记忆?难道我前世涉及了什么秘密宝藏?
她抓心挠肺地胡乱猜想一番,一下子警惕起来,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腆着恭恭敬敬的笑脸问道:“嘿!我看不见的那位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跑到自己前世的记忆里来啊?”
凝神静听半晌,那声音竟成了哑巴,再也没有传来一言半语。
徐若萍恨得直撮牙花子,强压着怒火又谦逊有礼地问了几句,那人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变成一只憋嘴的王八,一直默不作声。
对方不说话,不代表就没有人说话。
“黛月!黛月你在哪里呀?”
山脚下传来了十几个人的声音,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
那声音有苍老得如经年的破风箱,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有年轻的如同天籁,更有甚者是那种内力浑厚刚强的男低音,刺的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小姑娘似乎显得很不耐烦,一瞬间成了只霜打的茄子,嘀咕了一句:“真烦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在山间散散步都管得死死的。”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怏怏地踱到五色鸟面前,懊恼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撅着个嘴巴道:“青鸾,看来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到此结束了,回去吧。”
第26章 宁氏讲学
五色鸟能听懂她的话,脖子向前一伸、头一低,双脚一弯,把身子矮一截。
小姑娘双手按着鸟背,熟练地抬脚跨了上去,稳稳当当坐在上面,轻唤一声,那鸟就风驰电挚起来,眨眼间跑出去很远。
徐若萍正担心没办法赶上,却发现自己根本都不需要迈步,人就已经随着那小姑娘风驰电挚而去。
她倏地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前世就是这个小姑娘,那声音说是看电影,那可真的就只是看电影,而且这场电影十分诡异,内容是她自己的前世。
徐若萍心里思量着:既然自己出不去,就好好呆着看场电影算了。
这么想着,竞真心安理得地看得津津有味。
小姑娘在山脚下与刚才出声呼喊的那群人会合。
徐若萍一眼扫过去,有一个老妇人和两个小女孩,看着装应该是丫头婆子之类,还有十二个武士,个个虎背熊腰,腰上的弯刀银光灿灿,着装统一,两边一字排开,见小姑娘从山上下来,齐刷刷单膝跪地行礼,为首的大汉苍髯如戟,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桂阳宫的作息比皇宫还要严格,免出岔子,还请殿下早些回去歇息,为明日一早的晋级考试做好准备。”
他双目炯炯,声音宏浑,浑身隐隐透着一层灵光,竟是个道行十分了得的修士。
黛月公主心中苦闷,顶着一张棺材脸,似有还无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在众家仆的簇拥下回到了桂阳宫里的下榻处休整。
桂阳宫好生气派,纯金作屋顶,白金作屋墙,地下的石级是莹润翡翠,栏杆雕刻的图案镶嵌着大把大把的宝石。
徐若萍看花了眼,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梭巡了一遍,一次又一次企图掰出一块半块的石头放进口袋里,无奈宝石林中过,半片不沾身。
正垂头丧气之际,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切换到了那黛月的里屋来。
黛月公主坐在书桌上,一手支腮,一手拿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双眸中目光散乱,看样子已经出了好长一会的神。
现时她已经洗漱完毕,换了身宽松的薄薄的白纱衣,书桌上散落了一堆金箔,好几张的金箔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符咒,那符咒时断时续,竟没有一张雕刻成功。
徐若萍心里暗暗好笑,想不到自己前世和今生一样,对这些修仙问道的事情也是了无志趣。
望着一桌子黄灿灿的金箔,徐若萍又吃起醋来:妈蛋,同样是刻符咒,为什么我就用黄纸她就用黄金,今世我这胎投得真是够倒霉的。
没等她将这不痛快压下去,就听见一声“叮”的轻响,黛月旁边一只类似于挂钟一样的金属器皿好像发出了警报。
徐若萍侧头一看,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妈子掀开珠帘,款步上前,用她的三角眼扫了一下黛月以及她面前的杰作,然后就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殿下,七煞星君是天下第一大座师,道术仙法,高深莫测,是当今的翘楚,如今他难得要收嫡传弟子,你不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回去恐怕要被罚的更甚!”
黛月把身子挺了挺,精气神倏地被老妈子的后半句话给拉了回来,捡起一片金箔,拿着把银刀用力在上面刻符,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仿佛这个世界瞬间变得了无生趣:“奶娘,明天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听说那个什么君铁面无私得很,我临时抱佛脚恐怕也不顶用吧。”
奶娘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刀刻般深邃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不是给你一个锦囊,让你好见机行事吗?”
一句话提醒了她,黛月一瞬间满血复活,一双眸子如粼粼水波,目光柔柔地盯着她奶娘,谄媚道:“对!你不说我还倒忘了,好奶娘,我想现在就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可不可以?”
老妈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上那嗲声嗲气的语调,立马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两道眉毛一蹙,脸上的皱纹深得能把苍蝇压扁,垮下脸,斩钉截铁道:“不行!”
黛月被对方一句话堵死,心中不悦,回头又变回了那副全天下的人都欠她钱的模样,长吁短叹地低头继续刻符。
半刻钟不到,她就已经老太婆似的来来回回晃荡了十数次,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出恭,大大小小的偷懒理由尽是五花八门。
宁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过一把紫檀木的官帽椅坐在旁边,清了清嗓子,道:“今天的符咒刻画就到此为止!过来给你讲些奇闻秩事。”
这个黛月爱听,立马屁股不痛,胳膊也不酸,精神奕奕地托着腮帮子睁大双剪水般的秋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宁氏。
每天枯燥苦闷的功课里头,唯有这时,黛月的三魂七魄才算真正归位。
宁氏半眯着眼睛,开始了她摇头晃脑的讲故事序幕。
“栖仙国自应运而来,国运日益昌盛,土生土长的原驻人口加上日益增多的从地表世界加入的移民,人数是越来越多,近百年来更是人才辈出,大能无数!”
黛月很是鄙夷地讥讽道:“奶娘,照你这么说,那为什么栖仙国近百年来无一人成功飞升过?”
栖仙国有个专门记载羽化飞升这方面的文官职能部门,叫载仙宗,里面涉及到所有真人羽化登仙时出现的情况,文官们都会详细记载一切细节,天机如何,地理如何,人和如何,是乘龙是骑鸾还是化虹,都要记录在案,力求一字不差半句不漏,容不得半点虚假水分。
一次黛月闲得无聊,与青鸾两个晃荡到载仙宗的库册楼,翻看了近百年的仙者羽化记录,然后此二女震惊地发现,坊间传闻的栖仙国近百年无一人得道飞升的事,竟然是真的!
宁氏马屁拍到马腿上,一张老脸没有地方搁置,只好重重咳了一声,含糊道:“飞升者,除去各方面自身努力外,还要讲究机缘。小月儿你到底想不想听故事?”
黛月吐一下舌头,闭嘴。
宁氏继续:“当今修仙界里,除去入仕我朝的三大护法、十大首座、三十六宗师以及七十二贤士,你可曾听说过‘两山一斗’?”
黛月十分认真地摇摇头,她只知道,栖仙国三大护法与丞相龟太寿,掌管栖仙国诸地道教事务,得了羽衣卿相的美誉;十大首座,更是各有洞天福地,封地建城,基本上自成一国,不征召则不用入宫议事。
至于再底下的三十六宗师、七十二贤士,她基本上零了解。
而他们各自的本领秘技,黛月则是从来都是道听途说,目前为止,尚未亲眼见识过。
不过连瞎子都清楚,能被称之为大能者,没有一两箩筐压箱底的本领,谁服!
“真正的大能有些隐于山林,有些不屑入仕,有些则深藏不露。譬如两山中的启封山,以波罗江为界,向北绵延三千里,东接闻名古城邱阳市,西靠车城十雁市 ,南望原始森林盘古墟,北临弦阙平湖 ,旷阔无垠,山上终年阴雾缭绕,罡风阵阵,方圆几百里无一活物,你道为何?”
第27章 宁氏讲学
宁氏在故事里留了点悬念,目的就是为了勾起黛月的兴趣,停顿一下,等着她来提问。
谁知道对方没半点反应,只一脸懵逼相,好不无趣,只好兴致缺缺地继续道:“启封山上镇压着无数上古凶兽,别说一般的飞禽走兽不能靠近,就连有一定道行的修士经过,都需绕道而行。
却偏偏出了个大能聂震轩,独自一人在山上建起三间茅屋住下来,潜心修道,一身本领深不可测,据说其人三步一清音,十步一莲花,所有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见到他,都远远地掉头就跑,是个真正的仙人!”
“可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英勇事迹不?”黛月打断了宁氏问道。
宁氏摇头:“这倒没有,不过两山中的另一山,喜娘山的真人岳苍涵倒是有趣得多!其人不是我栖仙国的原驻居民,是地表世界修行的得道高人入籍而来,趣事也不是发生在地心里头,是他在地表的一些生平事迹。
话说那岳苍涵出身江南士族,十三岁时丧父,家境渐贫,他以砍柴所得,换回纸笔,在劳作之余抄书学习,常至深夜。他性格内向,又不善交游,只一味地闭门读书,所以涉猎甚广。
晋永兴元年,岳苍涵加入吴兴太守顾秘的军队,任将兵都尉,抵抗石冰的农民起义,作战有功,被封为“伏波将军”。次年石冰事件平息,岳苍涵不愿争功邀赏,辞官往洛阳搜寻炼丹制药之书。
本来从此就此踏入修仙问道之旅,谁知又因陈敏盘据江东作乱,归途断绝,被流放在徐、豫、荆、襄、江、广诸州之间。
**二年,张昌、石冰于扬州起义,大都督以岳苍涵德才兼备,起而用之,将封其为将兵都尉, 与之一起镇压起义军。事平之后,岳苍涵无心官场仕途,只一心问道,便投戈释甲,径诣洛阳,欲广寻异书,潜心修炼。
谁知道没安定个几年,又遇上八王之乱,恰逢其故友嵇含为广州刺史,表请他为参军,并担任先遣。岳苍涵以为可藉此避乱于南土,于是就欣欣然前往赴任。孰料人若倒霉,就喝口水都塞牙缝。他的友人嵇含被他的仇人郭励所杀,岳苍涵只得半途折返,颠沛流离于各地之间。
修仙道路被老天爷一阻再阻!”
宁氏讲到这里,低头瞄了一眼那位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公主殿下,见其完全没有领悟到自己费尽苦心讲这故事背后的深意,好一番愁苦漫上心头。
“怎么不说了!”黛月正听得出神,眼里不断浮想出那位落魄书生在修仙路途多灾多难的情景,见宁氏忽地就顿了好长一会,连忙敦促道。
虽然现在是对牛弹琴,说不定以后会开窍呢!
宁氏心怀一点侥幸,继续唾沫横飞展开她的长篇大论:“岳苍涵于是在南方逗留多年,居然悟出了一些大道,为此还写了一绝世名篇《凌云志》。
《凌云志》的文章虽短,内容却磅礴大气,读来气势惊人,其通篇如下:荣位势利,臂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有若春华,须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忧惧兢战,不可胜言,不足为矣。
这篇惊鸿之文一度传到我们栖仙国里头,当今陛下读来拍案叫绝,遂亲自命人前去考察。
去考察的修士跑到地表一看,发现岳苍涵已经绝弃世务,一心锐意于松乔之道,自己服食养性,修习玄静,不久后便得大成,于是马上把他请到我栖仙国来。
入籍我栖仙国后,他更加如鱼得水,在五斗米教老神仙马开明主持下的十年一次的道统辩论大赛上舌灿生花,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不但把道统上面千百年来的不成文的各种规定批判得一无是处,更是一人点评尽天下各家的道术仙法之优缺,把聚集在五斗米教总观上的一干牛人噎得哑口无言,一个个灰头土脸败下阵来。”
黛月听得一阵热血沸腾,兀自发了好一番高山流水觅得知音人的感慨,突然生出一种半路折返,拜其为师的冲动。
“两山一文一武,近百年来盛名赫赫,但是真正罢黜百家争鸣之盛况的人,却是另有其人,就是两山一斗中的北斗尚百通,人称百事通,知晓天下世间事,洞得无上上之道,乃仙中之仙也。”
黛月听到这里,即时拉下脸来,她识得此人,自己的悲惨生活就是由他而起,没有他,就没有天乩之卜!
而且尙百通是黛千凡与七煞星君的授业师父之一,宁氏东拉西扯又再扯到这方面来,用意还不明显,不就是把对方吹得有多么牛逼,好让自己怀揣着一颗敬仰之心去虔诚拜师。
黛月一阵无来由的心烦气躁,趴在桌上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瞌睡。
“我栖仙国的名山大仙山,山腹中有一处奇地云虚峰,常年有云霞笼罩,旭日东升之际,远远望去,更是似有仙境现其中。里面有仙鹤飞舞,灵兽散步,又有奇花异草无数,古树怪藤盘梗。山峰顶处更有一飞天瀑布,底下是一个面积颇大的莲花池,莲池中开有斗篷一般大的红莲,晶莹透亮。
仙境中有一处宫殿,名唤‘太虚宫’,‘太虚宫’中有一位修道界的大能人,此人就是尙百通也。他是一位道法精深之辈,是修仙界里的泰山北斗,生平最为和善,平日里也多与人为善,是以天下修士莫不尊敬,就算我朝三大护法十大首座中与其相交者,都不在少数。”
宁氏口若悬河地把七煞星君的师父形象描绘得天上有地下无般高大上,正得意洋洋之际,低头一看,黛月已经迷迷糊糊渐入梦乡。
一束柔和的光打在她脸颊上,水灵红润,睫毛弯弯,整个人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仙子气。
宁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一抬手,一条方形的毯子自屏风后飘飘荡荡而出,裹在黛月身上,无声无息地把她整个人抬进了一张铺叠好的大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黛月的心情还没有缓过来,在众仆再三敦促下,怏怏地起床洗漱,灰溜溜地坐上停在行宫外面的马车,赶往考试目的地——桂阳校场!
一路上,黛月都无精打采地趴在马车一侧的窗边,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各式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路上间或有三五成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修士结伴而行,所有的一切,都只会引起她心里的烦躁和焦虑。
离宫数日,黛月的心情就如狂风暴雨下的大海,波涛起伏。
一方面打心底里想离开秩序森严的皇家道场,远离黛千凡的铁血政策一般的教学制度;一方面又担心这位七煞星君的严厉比黛千凡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中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座师,居栖仙国十大首座之首,是谢氏一族嫡传独子。
栖仙国自建国以来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三大护法十大首座所代表的各氏族间盘根错节,修炼的仙法道术各不相同,曾在好长一段时期内成百花齐开,百家争鸣之势。
可惜这样的局面被最近百年里出现的一匹黑马打破,代表谢氏一族的七煞星君谢七星一枝独秀,居然在修炼七星玄杀术上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至高境界。
而且,凭借此术,他战功赫赫!
镇南疆十魔叛乱,平北都千年熊妖扰民,独自一人击杀了一只上古凶兽敖狠,从此威名远播!
第28章 风旭言闹事
要说七煞星君的主要经历,也是一等一神童一枚。
十岁开始读《孝经》、《论语》、《诗》、《易》等儒家经典,尤其喜欢“神仙导养之法”。
十三岁跟黛千凡一起师从尚百通学炼丹秘术,颇受器重。
尚百通一生收徒五十多人,只有谢七星习得了金丹之精要,读懂了《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等一众道统高森莫测的学术理论,并且修炼出了混沌之火的离火之精。
随着他渐渐长大,表现出来的天赋更加惊人,不仅把谢家一脉传承的七星玄杀秘技修炼到至高境界,而且还博采众家之长,自己著书立说,把神仙方药、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以及守一、行气、导引等修仙的途径,融会贯通,将神仙道教理论与儒家纲常名教相联系,开融合儒、道两家哲学思想体系之先河。
如此百年难遇的奇才,自然受到栖仙国国主的另眼相看,曾一度授意其为未来继承者黛千凡的驸马人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二位天作佳偶由于种种因果未能结成良缘,谢七星对后来加冕于他的虚名又十分看淡,固辞不就,只留下个大首座的头衔,在桂阳城建宫观,修行炼丹,著书讲学。
黛月正惴惴不安,如坐针毯之际,一只麻雀大小的五色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在她马车上空盘旋两圈,“啾啾”两声落在了她肩膀上。
黛月忙缩回车内,觑了一眼在凝神闭目的奶娘宁氏,把耳朵竖在了鸟的嘴巴边上,五色鸟立刻会意,高亢的“啾啾”声转换成低低的“啾啾”声,喋喋不休起来。
三百六十行,黛月行行是状元,呃,修仙除外!
她精通兽语,很快,就从青鸾那磕磕绊绊的叙述中,抓到了一个可以出外勤的机会。
青鸾是黛月七岁生日那年,父亲宁萧山送她的生日礼物。
宁萧山是个修道高人,经常十天半月不见踪影,入赘皇室以来,更加勤勉尽责,闭关修炼。
此鸟的本相大如雄鸡,羽色华丽,尖尾羽特别长,两翅膀上长满许多赤黄色及白色眼状斑纹,颜色则主要以青色为主。
它是一只上古神兽,可变幻大小,可化形成人,战斗力虽不强,但灵识很高。
黛月当场就对它爱不释手,遛猫似的玩了半天,想起了要问它的出处以及来历时,宁萧山却早已回去闭关修炼,于是自己翻找大量古书籍,在《山海经?大荒西经》里面找到了一句话,“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有五彩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
引经据典,一直以为青鸾曾经的主人是长琴,及至后来又翻阅到别的典故,说青鸾是常伴西王母的一种神鸟,多为神仙坐骑。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
各种说法不一,黛月后来懒筋发作,为青鸾溯源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一人一鸟相互作伴,久而久之黛月便学会了鸟语。
她觑着宁氏的一张老脸,惯会避重就轻,正儿八经道:“奶娘,出事了!”
宁氏:“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殿下此番出来历练,应该遇事处变不惊,沉稳应对才是,身为我栖仙国第三十七代既定继承人,说话做事更加不能一惊一乍。”
又来了又来了,黛月一听到这顶大帽子,整个人仿佛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胸口都快倒不过气来:“不是,真的出事了,奶娘你听我说!”
闻言,宁氏干脆紧闭双目,不发一言。
黛月见对方毫无反应,继续制造恐怖言论:“风旭炎在前面闹事,好像要群殴某位修士,哎呀呀,也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闹出人命来!”
宁氏一阵脑瓜仁疼,心里暗暗叫苦:这混世魔王怎么也来了。
风旭炎是栖仙国三大护法之首紫微真人风星腾的独子,他老子牛逼,能被分封到‘真人’的谥号,委实不简单。
所谓‘真人’,就是洞察宇宙和人生本源,真正觉醒、觉悟的人,达到了一种非常高深莫测的境界,离飞升只差一步。
从古至今,公认的达到真人境界的只有太上道祖老子的四位弟子,并称为道教四大真人,分别是南华真人、通玄真人、冲虚真人以及洞灵真人。
南华真人就是道家的庄周,代表作《庄子》贯满天下,又称《南华真经》。庄子不但完美继承了老子的思想,而且主张超脱现实关系而尽情逍遥,《庄子》开篇即名逍遥游,深入发掘了逍遥的至高无上的境界,指出了道的真谛:人与物质的关系就是相互转换的关系,梦与醒、生与死也不过是从一种状态进入另一种状态而已,只有领悟精神和物质的转换,才能真正的逍遥。
通玄真人姓辛名銒,一名计然,号龙拯,又称文子,代表作《文子》,即《通玄真经》。文子的思想非常出世,曾一度干预了春秋战国的历史战事,范蠡就是他的嫡传弟子。《文子》一书称古往今来谓之宙,上下四方谓之宇,是最早洞察宇宙概念的人。
冲虚真人即春秋战国时期的道学家列子,名御寇,他的代表作是《列子》,又称《冲虚真经》,主张清静无为、去除心中的杂念,保留人清静自然之本性,即可达到忘形骸,虚物我,一荣辱,齐生死的贵虚境界。
传说列子只修道了九年,就可以御风飞行,达到了秉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的境界,是真正洞察宇宙和人生本源的人。
洞灵真人即春秋时期的亢仓子,老子的弟子,代表作《亢仓子》,又称《洞灵真经》,将道家思想发挥到极致,包含君、臣、政、兵、农等等,皆有道之用。提出了修身和治国,皆是以道为根本的著名箴言。
四大真人后来在栖仙国潜修中劫运满载,历劫飞升,位列仙班。
风星腾的谥号与前几位同等,实力可见一斑,他主修的气功**,几乎在栖仙国国民中全部普及,影响之广,非同小可。
与此同时,风氏一族从此扶摇直上,在栖仙国的地位可谓之一人之下。
可惜,生了个不肖子风旭言。
其人自幼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小时候经常跟黛月混在一起,把栖仙国国都里的名山秀水、花鸟鱼虫、奇珍异兽,凡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好奇事物,统统祸害个遍。
二人臭味相投,凑在一起简直无法无天。
不过不同的就是,黛月天性纯良,不会随意杀戮,而风旭炎却弑杀成性,玩得兴起什么都不管不顾。
更加离谱的是,在修仙学道上面,黛月连刻画符咒的气感都尚且不稳定,他却轻轻松松以剑入道,一路以破竹之势毫无瓶颈地达到剑神域的境界,离剑仙只差一步。
恃才傲物,这家伙更加肆无忌惮,紫微真人常年闭关,府上除了那位病秧子老娘时不时还能镇一镇他,管家以下的众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好景不长,就在黛月被送进皇宫的那一年,他老娘一个不小心,回老家卖咸鸭蛋去了。
风旭炎还真不愧为栖仙国的混世魔王,三年守孝未满,这小子就闹出人命:与一位刚刚入籍的栖仙国修士比试术法,直接把人家打回老家,打回其先人的老家。
栖仙国历来以得道高人的面孔示世,发生此等丑闻,在地心世界的负面影响着实不小,黛千凡本来已经焦头烂额,遇上这档事情,当然对凶手风旭炎严惩不贷:大刑伺候加上牢狱之灾。
其父紫微真人上下打点,终于把原本十年的牢狱减至一年。
今年刚被放出来不久,闻听天下座师七煞星君要选拔三名优秀的修士,拜入其门下,他父亲就巴巴地把他送来了。
七煞星君的名气誉满天下,其嫡传弟子不多,出山后无一不是呼风唤雨的大能,是以每个修士都争破脑袋想拜入其门下。
当然,还是除了黛月。
宁氏作为栖仙国十大首座之一,及时阻止风旭炎再次行凶便成为现时首要的事情。
悲苦的眼泪往肚里流!
宁氏揉了揉那双昏花的老眼,一波三折地想:我是镇不住这小子的,只能依仗公主。可这事解决后,万一他俩又粘到一块,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宁氏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敢继续往下想,轻轻叹了口气,又想: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老天爷千万要保佑老朽啊!
睁眼就撞见黛月两道眼甘甘的目光,只好把“在外面不要惹是生非”之类的唠叨话重新叮嘱一遍,这才战战兢兢地随着她,由青鸾带路,下车步行而去。
贵阳城近日热闹非凡,地心世界里头各个修道中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了进来,城中的客栈民居天天爆满,贵阳宫为了疏通人流,专门开出了几条十多里的街市,为那些售卖丹药,符篆,法宝,秘籍的修士们提供便利。
有人的地方就有吃喝拉撒睡的需求,栖仙国也不例外。
入籍栖仙国国民的,虽然都是一心求道学法修行,但,十根手指有长短,到最后能证得大道历劫飞升的是极少数,剩下的就只能像地表世界一样,过着普通凡人的生活,因此,栖仙国的商贾之士不在少数。
两人一鸟拐进一条街,前面就水泄不通地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一个公鸭嗓音“嘎嘎”叫唤道:“你这臭小子好大的口气,竟然敢挑战风公子,哼哼,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噌”的一声,听来是拔出了宝剑。
黛月携着七分看热闹,三分劝架的心思而来,闻言便使劲往人堆里钻。
宁氏则是以为风旭炎既没有闹出大错,也不好上前劝说,只能跟着黛月杵在一边密切留意事态的发展。
二人不约而同朝刚才说话人的方向望去。
都认得这如雷贯耳的公鸭嗓不是风旭炎的,想必就是他新近结交的狐朋狗友之流。
一看之下二人都大惊失色。
虽然从声音上估摸对方的相貌不咋的,看到真人是着实让早有心理准备的黛月和宁氏内心一阵沸腾澎湃。
只见这公鸭嗓长着一双兜风耳,嘴巴仿佛被猪亲过,地包天都保不住其向外豁口,眼睛又细又小,鼻子简直看不见鼻梁,两圈大鼻孔直冲云霄,这都不够,还盛满了黝黑的鼻毛。
简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歪瓜裂枣”。
第29章 五雷神掌
有这么一尊大佛作对比,黛月忽然觉得站在他旁边的相貌平平的风旭炎,摇身一变,成了再世潘安。
风旭炎正施施然地拿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手掌。
一把剑,柄中央镶了颗拇指大小的绿松石,斜斜地悬在腰间,剑穗随着场上翻涌着暴虐的戾气带起的气流而猎猎飘动。
视角原因,黛月并没有看清公鸭嗓口中臭小子的尊容,只能依稀从他那从容不迫的背影里,猜到对方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年纪。
那少年穿一身藏青色的绸缎排穗褂,背负一剑,剑鞘简朴大方,未出峰,一股浑然天成的剑芒已掩映不住,不消说也知道是一把并不多见的宝剑。
公鸭嗓这边叫着,也不等对方说话,倏地抖起一片剑花,身子如腾飞的纸鸢,凛然向对方刺去。
剑光灼灼,如影似幻,这公鸭嗓居然也是一名剑修,而且已达到了剑人合一的出锋境界,仅次于风旭炎的剑神域而已。
大能啊大能!
据说剑仙之道,比修炼其它法门入道的要艰难困苦很多。
修剑,首先要修炼肺宫金气 ,然后转入离宫,再用玄火锻炼九天神剑,直到离宫剑芒铸就,然后内聚五行真气,外采天真地灵,外炼仙剑,最后达到神剑合一,剑成,能飞剑诛敌于千里之外。
逐渐修炼,一级级一步步慢慢升腾,直至攀上巅峰,历天劫而成剑仙,据说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就是上天界一等一的剑仙。
在场众人都不禁暗暗为这少年人捏了一把冷汗!
可那少年偏偏一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模样,而且并未拔剑,徒手应敌,身形闪电般左支右突,脚下生风,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对方的凛冽剑招。
再斗片刻,公鸭嗓似乎拉不下刚才夸下的海口,长声猛喝,跃在半空。
他双掌合十、凝神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宝剑突然离手,骤然爆发出一阵强光,如漫天星火,势不可挡地迅速蔓延,以剑为矢,形成一道长长的射线,腾空直下,仿佛自天上降下一道惊雷,朝那少年的天灵盖直直劈去。
道教秘术五雷神掌,这公鸭嗓竟然融会贯通,以剑化雷,杀伤力更甚!
五雷神掌相传为道家密功,用于降妖除魔、灭邪卫道。
五雷暗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雷,与五脏六腑相连,为人体五行运转之所,以人体内五行沟通天地自然外五行,借助内外合力,对他人、非类、化生之存在进行五行打击,破坏五行运转,阻断及破坏内外能量的交换与吸收分解,从而达到镇压、炁灭、驱使、降咒等目的。
电光火石之际,那少年仍然不动如山,同时掐诀,鼓起一阵强横的气流,双臂横挥出去!
他身上袍袖忽然无风自动,脸色浑红,两道浓眉之间隐隐爆出火光。
空中有一排极复杂的符咒不断闪现,盈盈环于他身侧,不断发出金光,充斥在那气流之中。
暗符!
这少年竟然懂得使用传说得神乎其技的暗符!
符咒,在道门修炼中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分为明符和暗符。
明符较为普遍,基本上有点气感的修士都能刻画使用,但是过程繁琐,需要事先刻画在物体表面,使用时视其使用者的修行高低而发挥作用。
暗符就厉害多了,水与气,甚至心念都能瞬间形成符咒,而且杀伤力比明符强出不知多少倍,唯一的要求就是使用者的修行需达到一定境界,也就是传说中的大能级别才行!
众人又是一片唏嘘与哗然。
那气流越变越大,迎风而上,摧枯拉朽般把那星火跟闪电顷刻间荡涤一空,并且一下子把公鸭嗓直直地卷飞出去!
众人直觉劲风扑面,还没来得及揉一下眼睛,公鸭嗓就成了一只真正的不会飞的公鸭,头朝下、脚朝上地刚好掉进了不远处一大汉推车而出的大木桶上。
那大汉是个掏粪工,长长的木板车上两个大木桶装满了米田共。
“咚”的一声,粪花四溅,公鸭嗓手下的几个家丁急忙争先恐后地冲出去准备扶他起来。
无奈那米田共真的是太过“美味道,味极鲜”,随着那四溢的粪花,“香气”扑鼻,那些个大喊着“公子公子你没事吧”的众奴仆,表面上看上去心急火燎,实际上却一个个放缓了脚步,好半天才赶了过去。
公鸭嗓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顶着一身黄色的蕉状物,胡乱抹了把脸,对着早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掏粪工破口大骂。
一个身材玲珑剔透的美娇娘,款步上前,脱下身上的大披风就把公鸭嗓囫囵包了个遍,另外几个侍妾纷纷效仿,脱下外套帮公鸭嗓擦拭。
黛月:“”
鲜花往往不属于赏花的人,而属于牛粪。
宁氏却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少年虽未伤他性命,但是这等做派,未免也太邪魅了些!
黛月扭头瞥见宁氏蹙着一双眉毛,不明所以,讶异道:“奶娘,你有什么事不开心吗?眉头都拧一块去了!”
宁氏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惶恐的神色,脸上笼了一道看不见的阴影:“三花聚顶,这少年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过人的神通,实则老朽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黛月伸长脖子往那青衣少年头顶瞧了半天,疑惑不解地问道:“三花聚顶是什么呀?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呀!”
宁氏笑笑,道:“三花,就是三华的意思,也就是人体内的三种精华所在,分别为人花、地花、天花,是内丹术修炼中的三个步骤。
第一是人花,人花对应的就是人体内的精,内丹术中对应的层次是炼精化气,人本精化而生,精满而思淫欲,于常人来说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修道者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戒去淫欲,从而顶上则出现人花。
第二是地花,地花对应的就是气,是内丹术炼气化神的层次,是凡人五官六感的情绪表现,比如惊恐、惊喜、害怕、高兴等一产生,则会影响气的流通,所以古人常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平气和,万事长顺。”气和则道顺,中气充足可不思食,使人达辟谷之境而顶上自然出现地花。
第三叫天花,对应的层次是炼神还虚,精气充沛,还是达不到超脱的层次,只能够长生久视,究其原因,实则缺少了“神”的参与,这里的“神”是精气神中的神,达到神足就可以不思眠,真正达到超脱的层次而顶上出现天花。”
“啊!”黛月几乎惊讶到合不拢嘴,“照你这么说,那少年岂不是成神了,怎么可能,莫不是奶娘你一时看花了眼?”
宁氏轻轻摇摇头,低声道:“世事无绝对,天外有天人外人,但这少年离离飞升还差一步,应该还没有证出大道!”
见黛月一副顶礼膜拜的表情,宁氏突兀地笑笑,用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殿下莫要羡慕,以老朽看,殿下才是块真正的美玉,只是大器晚成而已!玉者,石也,身披一层顽劣皮壳,掩盖于砂砾之中,经年日久,或经烈火,或经锤炼而凝成,隐于山间水下而无人识得,还需磨去石皮,百般琢磨,乃至刀斧加身,才能成器。”
黛月听了满不在乎,心想:把我赞誉成美玉,却又暗示要下苦功去其糟粕,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规劝我要好好努力用功修炼!唉,修仙之途漫漫长,何其艰苦何其无聊,我还是当块石头好了。
宁氏见黛月一味地在摇头晃脑,知道她一如既往地没有把话听进去,只好收起心神,淡然道:“殿下别再琢磨了,静观其变吧!”
说完,又眯起双眸远远地往公鸭嗓那边望去。
公鸭嗓受了这般奇耻大辱,却再也不敢托大,只远远地跟风旭炎打了个招呼,骂骂咧咧地走了。
风旭炎打开折扇掩住口鼻,连话也不消说,生怕一开口就被公鸭嗓身上远远飘来的“香气”乘虚而入,只轻轻挥手,用眼神示意对方快走。
宁氏怕再惹出乱子,连忙越众而出,陪着笑脸和起了稀泥:“好了好了,两位公子今天不打不相识,就到此为止吧。二人都消消气,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想必都是一场误会,今天就看在老朽的面子上,握手言和吧!”
转脸朝风旭言抛了个和善的笑容,嘤嘤嘤地教诲道:“正所谓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无他,唯仁之守,唯义之行。诚心守仁则能化,诚心行义则能变,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得大德者可有望证得大道”
“我德你大爷!”
风旭炎目光淡淡,完全无视于她,一句粗口打断了宁氏的循循善诱并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罗里吧嗦,你的面子值多少钱,老家伙你最好识相点,让开一边,本公子今天要亲自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第30章 解围
风旭炎句句爆粗,完全不把宁氏放在眼内,宁氏却不恼,对对方这样子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正要再加出言相劝!
黛月看不下去,宁氏虽不是她的亲娘,却是从小随伺自己左右,胜似亲娘,从前跟风旭炎玩耍,从不曾见他敢这样子在自己面前骂她,如今一见,登时气不打自一处来。
她气鼓鼓地冲了出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耳朵,大声吼道:“好你个风旭炎,竟然敢这样子骂我奶娘,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拳头便雨点般落在了对方身上,拳拳到肉!
可惜就她那点力气,打在一个剑神域之境的剑修身上,跟帮他挠痒痒差不多。
风旭炎先是一怔,随后大喜,任凭黛月捶打,待对方打累了,才殷切地问:“月儿,你怎么也来了?自从你应诏入宫,这一年多来我千方百计想求得一面,无奈都被拒之宫外,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话时语气激动,喜形于色,完全把打架约战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它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被誉为人生三大喜事!
如今他乡里遇到故知,可见黛月心里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激动喜悦之情,无奈现正气在心头,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绿着脸扭过头去,不作理睬!
那青衣少年人似乎也未料到会突然出现这般情景,兀自站了会儿,一句话没说,一转身,飘飘然抽身离开,不一会就消失在人海里头。
宁氏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经验,要想制服这位混世魔王,除了陛下,非黛月不可!
黛月扭头的一瞬瞥见了那少年的脸,只见那人五官如雕刻的塑像,棱角分明,俊美得来而又不落俗套,放荡不羁的外表下,双眸却似一汪寒潭,冷咧深沉,剑眉凤目,时刻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坦然。
黛月颇习得一些面相之术,见了此人,不由得暗暗惊叹:想不到我栖仙国里竟然还有如此修道高人没被发掘,年纪轻轻,却深藏不露,只身一人独闯江湖,这份胆识,恐怕我国上下都不能找到一个!
风旭炎见黛月迟迟不理自己,以为是自己刚才出口不逊,惹恼了对方、从而一直不理自己的缘故。
于是抬手“啪啪啪”几下,在自己脸上不知轻重地扇了几个大耳光,这才几不可闻地讨好道:“好月儿,风哥哥知错了,你就理理我吧!”
这几个耳光扇下来,扇得周围的人一片心惊胆战,任谁也没能想到,刚才那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太子爷,在这位小姑娘面前却如此低声下气。
大家偷偷拿眼瞄了一下黛月,见她眉墨如画,肤白如雪,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灿若星辰的仙子气,年纪不大,却已经由此可以看出其以后必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再看看那风旭炎,自黛月现身到现在,其他人就仿佛成了空气!
这么一通观察下来,大家心中便再了然不过了。
黛月见风旭炎认罪伏诛的态度可嘉,努努嘴巴,笑道:“好了好了,这次我饶了你,若有下次,再不跟你做朋友!”
宁氏一听,脑袋嗡嗡直响,还有下次?
她忽地想起黛千凡临出行的再三叮嘱,“勿要让这二位聚在一起”,是以这次出宫求学之事,皇宫上下都保密得紧,连黛月的父母都无从得知。
可如今俩人经已打过照面,接下来如何能拆散他们?
宁氏一阵眼角突突,唯今之计,只能暗暗祈祷这二人之一落选,不能同时拜入七煞星君的门下!
风旭炎见黛月消了气,一扫前面满脸要吃人的暴躁和阴霾,笑眯眯地问道:“月儿,我们去前面茶楼小斟几杯,聊一聊你这一年来在皇宫的趣事,如何?”
黛月差点就“好呀”一声答应,见宁氏使劲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只好耸拉着脑袋,闷闷道:“不了,我还要早点过去桂阳校场,先熟悉熟悉环境!”
风旭炎阴森森地剜了宁氏一眼,转过头来又笑靥如花地对着黛月说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你就别坐马车了,和从前一样,一同骑马,如何?”
不等黛月回答,风旭炎把拇指食指捏在一起,放在唇边“嘘”地作一声长哨,两匹骏马便踏风而至。
黛月向宁氏递出一个“对方盛情难却”的表情,提摆上马,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马背上,和风旭炎一前一后,扬长而去!
宁氏不敢怠慢,马上命人寻得一匹骏马,紧紧跟在后面。
一路上凉风习习,二人骑马疾行,熟练地穿梭在闹市之中,好不快活!
骑行一阵,黛月随口问了一句:“对啦!你今天干嘛跟那个青衣少年打架?”
风旭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什么,看他不顺眼!”
什么?看人家不顺眼就要群殴人家,这小子真的是越发蛮横无理了。
黛月心中不甚痛快,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还是个正儿八经的修士呢!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道在心中,佛在心中,己心度人,人度己心’这话吗?那青衣少年老成稳重、胸有丘壑,是可结交之人。倒是你那位掉到粪桶里的地包天,让人看见前面就想揍他后面!”
“地包天?”
风旭炎没有把黛月前面的话听进去,却对后半句话起了兴趣,微微一顿,随后明白了黛月这是讥讽人家的牙齿,不觉好笑,道:“他叫巫仁仲,是小仙山索罗门掌门的独子,这人模样不咋地,但是够机灵会办事,和我颇合得来!”
二人边聊边行,很快就到了桂阳校场大门口。
大门口左右一对半人高的玉麒麟,威风凛凛,圆睁双目,虎视眈眈地望着过往行人。
门口有两个手执佩剑的年轻修士,白衣飘飘,目不斜视地守着岗,旁边一个大妈似的中年妇女,正一个个察看进场修士的木牌子。
宁氏连忙赶上,和风旭炎的家仆一道把木牌递了上去,笑盈盈地打招呼道:“道友你好!这是我朝黛月公主和紫微真人之子风旭炎的牌子,请过目!”
表面上是不着痕迹的招呼寒暄之词,实则上就是告诉你贵客驾到、赶紧出来迎接。
谁知道那中年女修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操着一道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咸不淡道:“知道了,前排右一、左二的位置,第三队进场,闲杂人等一律免进!”
那副面孔明晃晃地在说:一视同仁,天皇老子来了都要排队!
果然不愧是七煞星君**出来的做派!
七煞星君铁面无私,严于律己的同时更加严于律人的名声也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情了,对方这种眼高于顶的态度,宁氏也只能强自赔笑,连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