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带血的麻糖TXT下载带血的麻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带血的麻糖全文阅读

作者:宁河晚渡     带血的麻糖txt下载     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援助医疗 三

    看着林小荷擦拭泪水,杨安终于整理好凌乱的心绪,平静地说道:“我先下来那会也是非常吃惊。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战场上不畏生死的英雄,下了战场却要饮弹自尽,生命不是只有一次,不是应该珍惜吗?在走廊里,我听到了一些关于榔头的事情。这榔头是他的绰号,这榔头是八十八师的一名上士老兵,不,应该说是少尉排长,为人十分忠厚,是一个优秀的机枪手,他的机枪总会扫清前进通道上的敌人。他姓铁,大家因此叫他‘榔头’和‘铁榔头’。他参加过五年前的“一二八”淞沪战争,在前几天收复失地的过程中,他一个人击杀的日军都有好多,排长牺牲了,上面要提拔他当排长,他舍不得机枪,竟然不想当排长。战场上的机枪手是最危险的,他没有想到能够活着下来,这排长对他来说也是虚名。上面任命他担任排长,当然也破例将那把机枪配给他,那支日军手枪也是连长奖给他的战利品。但是,就在前天的战斗中,弹片和碎石击中了他的一双眼睛,他的双眼再也无法见到光明。在这之前他连少尉军衔都还未来得及换上。他自己认为这双眼睛是一个机枪手、一个军人生存的意义,没有了这双眼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他不为家里人考虑吗?”林小荷急切地问道。

    “听他旁边的战友说,他家里有一个年老体弱的母亲,还有一个姐姐,这样回去对他自己来说只能是徒增烦恼,认为自己是给母亲添麻烦。其实,听他们说,当时他不愿接受你的鸡蛋时,就已心存死志。这些勇士悍不畏死需要勇气,然而活着的人面对生活又何尝不需要勇气!”这时,杨安想到了雪芹嫂子,那羊子大哥伤病垂危,家中生活朝不保夕,还有两个孩子,苦难的人们面对生活当然需要更多的勇气。

    听到这些,林小荷双眼静静地看着杨安,好像在看一本书一般。

    “怎么啦?”看着林小荷盯着自己看,杨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莫明其妙。

    “真是个笨蛋!我去找剑眉姐了,看看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去帮帮忙。”林小荷浅笑道,转身向医院小楼走去。

    **因为第一波进攻伤亡过大,这两天并没有发起新的进攻,而是原地坚守,巩固战线。日军为了扩大战斗缓冲区域,组织炮火和兵力进行反击。上午十点多钟,医院又送来一批因为炮击和作战受伤的伤员,杨安帮忙抬送伤员或是搀扶伤员,这一阵也是十分的繁忙。近距离地看到这断肢与创口,只觉得背上只冒冷汗。杨安的衣袖与裤腿上都染上了鲜血,想到自己能为这战争尽上这绵薄之力,心中升起一阵豪气,这让他的手脚变得更加麻利了。

    林小诚、赵剑眉分成两组分别做着包扎救治手术,林小荷也跑过去给剑眉姐帮忙,现在看到这血腥的场面,虽然也感到脊背发寒,但也好过先前的呕吐。看到勇士们的坚强,敬佩之情油然升起。这些刚从战场下来的英雄所展示的坚韧,也让这个单纯的女生变得更加坚强。

    下午三点,大家都忙完了手中的活计,医生、护士自然不能停歇,因为还要来回巡视伤员的伤情。杨安、林小荷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这几番的忙碌,让他们心灵上更加紧密。杨安觉得小荷身上的阳光与恬静,让自己心灵更加安适,林小荷则觉得杨安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更加安稳。

    刚未停歇多久,又来了一辆卡车,又是一阵忙碌。

    在手术室里看到勇士们痛苦的样子,林小荷也是备受煎熬。终于,手术都做完了,林小荷掏出杨安刚送给她的手巾帮忙剑眉姐擦拭额上的汗水。“嗯,这手巾好漂亮。”赵剑眉嫣然一笑。“杨安送的。”林小荷如一汪清泉透彻,半分自得半分娇羞地小声说道。这时二人想起杨安来,出来找他,却没有见到杨安的人影。后来,才从一个护士那儿知道,有两个抬伤员的战士被流弹打死了,那边缺少人手,于是有人叫喊来人过去帮忙。

    知道了这个情况,赵剑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杨安是独生子,福伯还有临终交待,这可如何是好。于是,赵剑眉、林小荷又急急忙忙地去找林小诚。

    从楼里出来的林小诚看到剑眉、小荷一脸着急的神色,问道:“剑眉、小荷,怎么了?”

    “在那边专门抬伤员的战士被流弹击中牺牲,那边缺少人手运送伤员到转运车上,有人叫喊来人帮忙,小安过去了,那边是战场,很危险的,怎么办?”

    林小诚听到妻子的回答,疲倦的脸色为之一惊:“这如何是好?”说完,看了看身边的刘存厚。

    “那边太危险,贸然过去似乎也不好,要不先等等。”刘存厚一脸无奈地说道。他只是一名普通医生,院领导非常信任,让他在医院也做一些联络协调的工作,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林小诚听到这话,一阵倦意席卷而来,他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这时,他也看到了剑眉、小荷也是满脸倦容,说道:“时候不早了,看你们也是辛苦了一天,趁着天色还早,你们先坐黄包车回去,安全一些。”

    “我来给你们拦一辆熟人的车,这样可靠一些。”刘存厚赶忙说道,而后向医院外面一路小跑而去。林小诚、赵剑眉是他请来的,都是难得的医疗人才,他们的安全自然要放在心上。

    刘存厚送赵剑眉、林小荷坐上车,还亲自交待车夫送到后就回医院招呼一声。看到这一幕,林小诚觉得这同学真是不容易,连天连夜地辛苦还要考虑得这么周到。

    看着远去的车影,想到杨安的事情,林小诚忧心忡忡。

    杨安和护士、杂役们一起把卡车上的伤员全部从车上转运到医院里面,直感觉到一阵疲惫。在汉口生活了一年多,每天从事体力劳动,中午都要午睡,已成习惯。这中午没有午睡,体力自然会有些跟不上趟。

    杨安刚坐在台阶上准备休息,听说前线缺少转运伤员的人,于是站了起来打起精神说道:“我去!”卡车司机上下打量这个身材单薄的学生,摇了摇头。

    一会儿,医院安排了两名杂役过来,护士对司机说道:“这几天收治伤员太多,医院实在抽不出人手来。”杨安又凑了过来看着卡车司机说道:“算上我一个吧。”卡车司机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右手用力拍了拍他的左肩说道:“不错,好小子!”这样,算是接收了杨安。

第六十二章 初临战场

    爬上卡车的车厢,汽车开出了医院,加速向前线驶去。杨安看着消失的医院,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仿佛自己是胜利归来的勇士。

    激烈的枪声夹杂零星的爆炸声音清晰传来,一下子让杨安和那两个杂役感觉到进入到了交战区域,那两个杂役脸色明显紧张起来。

    不一会儿,“嘎--”地一声,卡车停了下来。司机在驾驶室里拍着后窗大声喊道:“下车,下车,下车!”

    车厢里的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只见卡车停在一栋楼房边上,这里还站着三名士兵,还有两个伤员躺在地上。一名士兵靠上前来对卡车司机说道:“现在日军正在进攻,估计一会就会被击退,而后俺们就上去转运伤兵。”

    前面街巷的枪声很快稀疏起来,那名士兵说道:“你们三个注意了,噫!怎么还有个学生娃?”卡车司机在一旁说道:“医院也没有办法,确实没有人手了。”

    那士兵对三人说道:“俺是这儿的班长,一切行动听俺指挥。一会上去的时候,都要机灵一点,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别抬个伤员把自己的小命丢在这儿啦。跑进去的时候要猫着腰,俺喊趴下,就要赶快趴下,说爬过去,身体就都要贴在地上爬,都听明白了吧?”三人都点点头,那两个杂役,明显地慌张起来。杨安也感觉到心跳加快,呼吸也明显起伏,看来胡立德说过“人一旦进入战场,心态会发生巨大变化,谁也避免不了”,还真是的!

    “出发,跟紧啦!不要慌张!”那班长说道。杨安这才回过神,已经慢了两步。

    一名士兵一路小跑冲在了前面,他的身后是班长,接下来是两名杂役,再就是杨安,最后是一名士兵。沿途每个巷口都有士兵把守,他们早已用草包和麻袋装沙土构筑了简易的工事,这些以前听胡立德简单地讲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工事。转过两条小巷,进入到交战的街巷。街巷里仍然弥漫着浓烈硝烟,爆炸后产生的灰尘还在空气中飘荡,街巷两边的建筑几成废墟,留下的墙体也是“灰头土脸”,还有的房屋上木质构件正在燃烧,有的飘着黑烟,看到这些可以知道这三四天在这儿持续发生了惨烈的战斗。

    这时,那带路的士兵、班长二人明显地猫下了腰身,并喊道:“猫腰!”那两名杂役也猫下腰来,杨安立马猫腰,按照以前训练过的低身前进姿势,在前面四人身影的中间前进。在前面人员的身影中前行,这是杨安学过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这样前面的人可以挡住子弹,避免更多的伤亡。

    环境影响心态,杨安现在已经有了明显感觉,先前是自己主动要求前来转运伤员的,自认为经过一些训练,有了倚仗都会有这种主动,甚至是对战场有着一种期待,觉得不会有什么。然而,完全没有想到只是进入这战场,看到这满是硝烟的战场,心跳都是明显加快,心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末伏的余威,一下子让杨安全身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额上的汗珠竟然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成串地往下流。

    就在杨安嘲笑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时,一阵怪异的呼啸声音从前方空中传来,只听见那班长大喊:“趴下!趴下!”

    听到喊声,杨安迅速卧倒,紧接着这片街巷内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音。

    声音的传来是全方位的,它来自地面,也来自空中。因为这里的街巷,有的炮弹击中屋顶而发生的空爆,犹如夏季的炸雷在房顶响起。这是一**炮的齐射,炮弹如冰雹一般倾泄,几乎同时爆炸,街巷两侧的墙体又让声音集中反射,形成了特殊的混响,摄人心魂。

    杨安感觉耳膜如蝉般地鸣叫,感觉炮弹的冲击波从前面作战区域的地面和空中一起威压而来,冲击波裹挟着弹片、碎石而来,直打得这地面扑扑作响。这一阵响声过后,杨安听到远处阵地上传来一片渗人的惨叫,杨安慢慢地抬起头,直见到整个街巷弥漫着烟尘,还有无尽的白色尘土,这烟尘宛如一阵沙尘暴,滚腾而来,冲上了天际,腾向了四周,已经完全挡住了视线,丝毫不能看见前方数十米的阵地。

    大炮齐射的阵势令人骇然,前面一个杂役惊慌地爬起身来。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传来呼啸声音,这一阵声音没有刚才的齐整和巨大。接着街面上如爆豆一般传来密集的爆炸声音。“啊--”地一声惨叫,那个企图向后退却的杂役被远处飞来的弹片击中,扑倒在地。

    惊慌中的杨安这才想起胡立德曾说过,日军在射击参数准备充分的条件下,他们的火力打击一般先是齐射,而后是三到五发急促射击。那么前面爆炸是一次火炮齐射,现在是没有规律的急促射击。杨安想着,不知这急促射击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趴在地上的等待也是异常的煎熬,那杂役被弹片击中,还在地上惨叫。这么近的距离,更让人担心这四处乱飞的弹片成为自己的恶梦。

    生命只有一次,杨安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这轮炮击结束,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充大充能起来。趴在地上,炮声引起的耳鸣让耳朵弱化了对周围声音的感知,但是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自己“咚、咚、咚”不断加剧地心跳,仍然能够听到近处那杂役的惨叫,能够听到数十米外受伤士兵的惨叫,还有呼吸中那微微发热的呛人的烟尘与粉尘,这些战场的因素更加剧了对战场的恐惧。

    “往后退!往后退!”那班长和领头的士兵在地上迅速掉头向后爬,杨安自然不干落后,很快,杨安和最后面的那个士兵先行低姿匍匐爬到后面的巷子口,杨安回头看到班长和另外一个士兵一人抓住那杂役的胳膊,拖着他费力的爬动,终于都爬到了安全位置。

    只见那杂役背后肩骨上扎着一个不规则的弹片,那班长恼怒这家伙不听命令,狠狠地喊道:“胆小鬼!别嚎了,弹片专打胆小鬼!谁让你后撤啦!谁让你站起来了!”说归说,班长还是示意一名士兵带着另外一名杂役把受伤的这人送到转运车上去。

    这时,炮击的爆炸声音稀稀落落,炮击将要结束,接着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快,日军上来啦,准备!准备!准备!打!”。

第六十三章 夜遇 一

    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音传来。在巷子里,一小队战士飞快地跑过来,明显是过去增援的。

    日军的进攻再一次被打退,那班长和阵地上的老兵,把一批伤员转运到卡车上,这一车装了有十五个伤员,有断胳膊的,有断脚的,还有身上受伤的……,这一通忙碌下来,杨安感觉快要虚脱,最后甚至连爬进车厢都感觉有些困难。坐到车上,杨安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完全湿透。

    到达医院,杨安又帮助将伤员转运进去,这才发现剑眉姐、小荷她们已经不在医院了,他以为都回家了。于是,他拉住门口的一名护士说道:“麻烦跟郑存厚医生说一声,我是他同学林小诚林医生的弟弟,我自己坐黄包车回租界去了,谢谢啦!”

    和护士打完招呼,杨安转身准备回家。

    夜色开始降临,杨安走出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杨安感觉一阵轻松。想到今天的凶险,心中也是暗自庆幸。战场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像,对战斗在前线的勇士更是心生无限地敬意。

    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英雄情结,天生崇拜英雄。在这一刻,杨安觉得那些坚守在抗日前线舍生忘死的将士就是真正的英雄!

    心随境转。在危险复杂的战场,杨安是一种心态。这才脱离战场,肩上刚刚轻松起来,当然会是另外一种心态。这时,对英雄的敬意让杨安心中更加期待能够再次进入战场!

    闸北的街区,街道两边的民居几经日军炮火蹂躏,已成废墟。炮火中还有“幸存者”,那幸存的建筑,尽管灰头土脸,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精致的门脸与线条。这幸存的建筑,展示着当初主人的匠心别具,青砖黛瓦,屋脊两端的吻兽依然高昂着不屈的头颅。从这些幸存的建筑以及废墟残存的商业印迹,也能够让人看到这片洋人们认为的贫民区曾经的繁华与热闹。

    夜幕下,废墟一片寂静,一片苍凉!

    看到这闸北的满目苍夷,想到日军犯下的滔天罪恶,想到战火中福伯的逝去,杨安心中恨恨不已。

    在这片街区,杨安神思不属,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突然他发现竟然没有碰到黄包车和行人,一阵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杨安停下脚步,终于知道自己迷路了,想从原路返回医院,而后重新出发返回租界。这时,看到夜色下的城市,他有点懊悔刚从医院出发时,没有认真留意路边的建筑,以致现在原路返回也是十分困难。他原地转身向四周看了看,周围仍然是一片废墟,心中顿时惊慌起来。他转身向后走去,想找到先前记忆中的建筑和废墟。然而,挂满星星的夜空,让人视线实在难以穿透更远。

    走了一小会,杨安慢慢镇定下来。他甚至想到,实在不行就在路边的废墟里过上一夜,只是这样太让小诚哥、剑眉姐、小荷他们担心。

    “哎,看来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杨安自语道。

    废墟里藏着一个女人,先前看到杨安过来,就藏到了废墟之中。看到走过的背影,感觉这人还貌似学生,犹豫着要不要喊他。这会杨安又转到在这儿,她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拦下这个人,犹豫之中,脚下发出了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杨安着实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感觉汗毛一炸,即使自认为是个男子汉,也近乎本能地高声壮胆,大声吼道:“什么人,出来!”

    那个女人闪身出现在杨安的视线里,一个黑黑的小小的身影从废墟中出现,杨安又是一惊,摒住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准备应对突发的情况。这时,只听到那个身影发出柔弱动听的声音:“别怕,能帮我一个忙么!”那个女人一瘸一拐地从废墟里走了出来,身影越来越清晰,已经走到了杨安的近前。

    杨安看着这个娇小的女人,刚才的戒备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刚受到惊吓,杨安当然没有好气地说道:“干什么?”

    听到杨安不咸不淡的语气,那女人看到杨安学生的模样说道:“小兄弟,你好!我叫紫苏。”

    “紫苏。”杨安小声念道。

    “对,紫色的紫,江苏的苏。我来这边看望妈妈,耽搁了时间,没有拦到黄包车,这路上到处是乱物,急着回租界,把脚给崴了。先前看到你过来,有些害怕,就躲了起来。”

    听到她想回租界,杨安眼睛只是一亮,但是想到这黑灯瞎火的,她也可能不知道去路,神色顿时黯然。

    看到杨安不吱声音,紫苏继续说道:“小兄弟,你方不方便扶我回租界?”

    “这简直是太方便了。”杨安心里想到,于是应道:“行,你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我迷路了。”

    “你不是本地人?”紫苏说道。

    “我是扬州来的。今天到医院看望抗日勇士,后来又到前线转运伤员。下午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晚,没想到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杨安自豪回答。

    “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个热血青年!”

    听到紫苏的夸奖,杨安的耳朵十分享受。

    杨安搀扶着紫苏右臂慢慢地走着,不经意间闻到了紫苏身上散发出来若有若无淡淡的香味。紫苏在杨安的搀扶下艰难地行走,闻到了杨安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这汗味让紫苏心旷神怡,竟然有些期待。

    这时,紫苏想到了自己的丈夫,觉得他抛弃了自己。宛平城外日军士兵失踪引发了“七七事变”的爆发,当时他就嚷着要去美国。这之后仅仅十七天,上海日军海军陆战队就发生水兵失踪事件,日本海军陆战队在苏州河以北大肆设卡搜查,自己丈夫、公公、婆婆就因此判断上海要打仗,果断地决定到美国去,竟然连带着把自己的爸爸和哥哥一家一并拐到美国。体弱的妈妈不愿到美国,坚持要留在闸北,紫苏也不想去美国,只好以照顾母亲为由留了下来。当初,紫苏说在租界也是安全的,可以先在租界看看形势再作是否到美国的决定,但她丈夫还是坚持扔下紫苏,毅然决然地去了美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紫苏想着这才结婚不到一年,这还没有爆发战争,他就如此决绝,理所当然感觉到了他的抛弃与背叛。

第六十四章 夜遇 二

    紫苏在黑夜里已经呆了一阵子,这黑夜是那么可怕,面对黑夜是那么无助,这个学生无疑给了她一种安全的感觉。

    杨安从枪林弹雨的前线转运伤兵归来,看样子还是个学生,这么小小的年纪就积极参与抗战,这让紫苏心生敬意,也让她感觉到这个男孩的勇气与担当。想到自己的家人远赴美国逃避战火,紫苏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孩的可敬与可爱,愈发觉得他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安稳。

    因为对安全感近乎本能的需要,紫苏不经意中向杨安靠得更近。

    先前急着要回苏州河南面的租界,杨安便答应带紫苏一起回去。杨安的臂膀无意之中触碰到紫苏,这才意识到男女之防,迅即装着无意地离开。因为对安全的需要,紫苏再次靠近杨安,杨安再次有意保持距离。几个回合之后,紫苏感觉到杨安的疏离,便保持着距离一起前行。

    杨安想着怎么来解决这种尴尬,看到走得这么慢,杨安说道:“紫苏姐,要不我来背你吧,这样也太慢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在租界宵禁之前赶回去?”

    “你这么单薄,背得起我这千斤么?”

    “应该没有问题!”

    杨安一心想着早些回去,内心放开了男女之防,心境更加纯净,一把将紫苏背上后背,估摸着她只有八十斤上下,轻松地快步前行。

    杨安着紫苏搀扶着,带给她安全的感觉,让她的心灵更加安宁。因为这份难得的安宁,紫苏几度不经意地靠近杨安,直到意识到他的疏离,才保持着距离。在杨安的后背上,紫苏一想到刚才自己几度向一个异性靠近,脸色一阵羞红,不禁自责起来。

    在赶回租界的路上,因为杨安的背负,因为莫名的信任,背上的紫苏主动地讲述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她出生时,因为外公是从江苏来到闸北的,妈妈就给她起名紫苏。她去年刚结婚,“七七事变”那会,丈夫就想去美国,在丈夫的鼓动下,公公、婆婆,还有她爸爸和哥哥一家子七月下旬都去了美国。当初,紫苏的外公从江苏到上海闸北创业,闯下了偌大家业,她母亲当然不舍离开,加上体弱多病,就更不想远离故土。上次“一.二八事变”,自家产业幸运地没有遭到破坏,她母亲侥幸地认为这次也能躲过炮火,因此这次就和家中的老佣坚守在店铺里,没有想到二人都被埋在了废墟中,家里的住房和店铺烧了个一干二净。紫苏过来看母亲,没有想到看到了这么悲惨的一幕,她想从废墟中找到母亲的遗体,耽搁了时间,因此误了返回租界。

    说到去美国,杨安感觉到紫苏深深的失落。紫苏说到母亲和家里的遭遇时,伏在杨安的背上痛哭起来。听到紫苏的痛哭,杨安感同身受,悲戚不已,心中满是怒火。

    杨安得知紫苏今年二十五岁,是美国花旗银行的职员。她家在上海闸北有偌大的家业,自己又在花旗银行就职,应该属于中上等的富裕家庭。没有想到在日军炮火的蹂躏下,住宅、商铺和生意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因为日本人侵略而各奔东西、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进入租界,租界这边的路灯仍然明亮,与苏州河北岸形成了鲜明对比,河的这边是光明,河的那边是黑暗,仿佛河的这边是天堂,河的那边是地狱!

    租界的道路除了南京路,杨安一概都不熟悉。进入租界,路上还跑着黄包车,即使有空车经过,紫苏也没有叫黄包车,满脸是汗的杨安自然更不好意思把她放下来叫车。紫苏没有想到杨安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学生,竟能轻松地背着自己行走这么远的路程。虽然先前曾有过一段时间的自责,紫苏还是在杨安背上沉醉那种难得的安稳,沉醉那迷人的气味,沉醉那迷人的触碰。

    没有多长时间,到了紫苏的家。进门之后,紫苏让杨安从厨房端来蛋糕、面包和牛奶,说道:“晚上只能将就着吃点。”

    这时,杨安才注意到,紫苏穿着酒红色旗袍,身高一米六左右的样子,娇小玲珑,婀娜多姿,肤色润白,灯光下俊俏的鼻子上几个雀斑散发着别样的美丽,好一个典型的江南美女!

    吃完晚饭,紫苏让杨安扶她去浴室。紫苏从浴室出来,穿上了宽大的睡衣,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发现杨安已是酣然入睡,脸色流露出几分失意,一时间呆立在沙发前面。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认真地端详起来。尘土仍然难掩他满脸的稚气与白净的皮肤,挺拔的鼻梁,浓浓的眉毛,脸上满是细细的盐粒与尘土,衣服上满是汗渍与血迹。紫苏一声叹息,没有想到就这么点时间这个男孩就酣然沉睡,这孩子今天该是经历了多少辛劳与凶险!想到自己在这个单纯的男孩背上的沉醉,紫苏又陷入一阵深深地自责。

    林氏诊所,赵剑眉、林小荷等林小诚、杨安回家一直等到深夜,还未见人回来,只好带着深深的不安休息。林小荷躺在床上好久都难以入睡,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杨安失眠。想到杨安说想为抗战做一些实际的事情,林小荷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杨安。想到杨安深入前线转运伤员,心中生起深深的担忧,在心底默默地祈福杨安平安无事。想到白天杨安将自己护在身后,带给自己那一份安全感,甜蜜的笑容溢于清丽的脸庞。带着这份甜蜜的笑容,林小荷恬然入睡。

    第二天,紫苏、杨安二人早早地醒来。按照紫苏的提示,杨安找到了熟悉的南京路,奔着林氏诊所一路小跑而去。

    林氏诊所客厅里,吴妈照常准备好了早饭,稀饭、馒头、包子,还有两碟扬州酱菜都被摆上了餐桌。赵剑眉、林小荷、小海子三人一坐上餐桌,小海子就糯糯地喊道:“妈妈,我想让小安叔叔喂我吃饭。”

    听到小海子的话,赵剑眉秀眉微蹙,轻声说道:“海子,杨安叔叔还在医院。来,海子,到妈妈这边来,妈妈喂你吃。”

    听到这话,小海子再次确认杨安没有回来,一脸失落地自语道:“哦!小安叔叔没有回来,小安叔叔怎么没有回来?没回来,我就自己吃。”

    赵剑眉、林小荷二人听到小海子的话语,看着小海子可怜的模样,想到杨安一夜未归,音讯全无,脸上溢满担忧之色。

第六十五章 扬州的讯息

    这一顿早餐,赵剑眉、林小荷二人吃得没滋没味,小海子竟然出人意料的第一个吃完早餐。小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们二人也是没精打采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吴妈看到大家都吃完早饭,便收起桌上的餐具和食物,刚收拾干净餐桌,这时小院的门铃响起。赵剑眉、林小荷二人同时迅速起身,快步走向小院门口。

    小院大门打开,杨安出现在门口。赵剑眉、林小荷二人惊喜地喊道:“杨安!”

    杨安淡淡一笑,喊道:“剑眉姐!小荷!”

    这时,赵剑眉、林小荷二人才注意到灰头土脸的杨安,满脸惊愕地上下打量着打杨安。只见他满身都是如地图般的盐渍,还有斑斑血迹,院门打开,随之而来是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味,还混杂着汗水的气味。

    赵剑眉、林小荷二人短暂的惊愕,把杨安堵在了门口。就在这时,小海子已经看到杨安,跑出了客厅,亲热地大喊:“小安叔叔!小安叔叔!……!”

    听到小海子的喊声,赵、林二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惊愕与迟疑将杨安堵在了门口,立即将他迎了进来。

    小海子一边跑一边向杨安伸出了双手,显然想让杨安抱一抱。杨安弯下腰身,一把将小海子抱了起来。

    小海子揪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喊道:“小安叔叔,你昨天怎么没有回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小海子可人的话语戳中了杨安心中的柔软,鼻子一酸,眼睛里竟然升起了水汽。

    正在杨安感动的时候,却又听到小海子说道:“嗯--,小安叔叔,你好臭呀!”

    说完,小海子竟然用手捏住了微微皱起的小鼻子。

    大家听到小海子说的话,看到他又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觉得一阵滑稽,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杨安平安归来,赵剑眉、林小荷格外高兴。看到杨安一路风尘,赵剑眉赶紧让吴妈打水给杨安洗澡。

    杨安洗过洗澡,换好衣服来到客厅,餐桌上又重新摆好了早餐,一盘馒头、包子,一碗稀饭,还有一碟扬州三和酱坊的乳黄瓜,一碟是扬州四美酱坊的酱萝卜片。杨安抓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大口,又搛起一条乳黄瓜咬了一口。随着不停地咀嚼,乳黄瓜醇浓的酱香和淡淡的甜味慢慢在唇舌间洇开,顿时齿舌生津,胃口大增。杨安又咬了一口乳黄瓜,口腔里的味道更加浓郁。这一刻,这浓郁香味在口腔里散开,一时间竟然让他神思不守。

    杨安忽然想起了上个月福伯找到自己,一起从汉口坐船回扬州的事情。在客船上,福伯拿出自带的扬州酱菜佐餐。福伯一边吃酱菜一边给杨安介绍扬州酱菜,娓娓道来:“扬州酱菜是扬州地道的美食,鲜甜脆嫩,酱香醇浓,这种地道的美食历史悠久,最早问世是在汉代,在大唐时期就已远近闻名,兴盛于明清时期。在清朝乾隆年间,扬州酱菜还被大清宫廷列入了早晚御膳小菜,成为皇家佐餐的名吃。在扬州县城有数十家酱坊,家家都在制作同样的酱菜,而家家都有独特的手法,自然家家都有不同的味道。但最地道最有名气的扬州老招牌,还是要数三和、四美、五福等三家老酱坊,……。”

    杨安第一次吃扬州酱菜时就觉得好吃,但从来没有留意这些酱菜背后蕴含的历史与文化。而这次在船上,听着福伯讲述扬州酱菜的历史,杨安感觉吃着这酱菜比平常更多了一丝香甜,更多了一份美好的记忆。

    这次来上海,福伯说大少爷喜欢扬州酱菜,除了带上自家的酱菜,还把三和、四美、五福三家老酱坊的酱菜一样带了一小坛。

    杨安慢慢地品味着酱菜,浓郁的味道由美好的记忆慢慢化作一份思念、一份伤感,双眼也漾起了水汽。

    赵剑眉拿起一个茶叶蛋剥了起来,剥好鸡蛋,正准备递给杨安,却发现杨安失神,轻声喊道:“杨安,怎么啦?”

    听到剑眉姐的喊声,杨安收回心绪,双眼里刚刚漾起的水汽顷刻间散去。

    “哦,没有,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酱菜好好吃,味道真是好!”

    这时,小院门铃再次响起,吴妈快步向客厅外面走去。赵剑眉看到父亲从门口进来,起身走出客厅。

    赵益清教授手中拿着几份报纸走了进来,看到客厅门口的女儿说道:“剑眉,不好啦!不好啦!扬州县城也遭到日本飞机轰炸了。”

    赵剑眉显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质疑道:“什么,扬州县城也被轰炸了?”

    “对,就是扬州遭到日本飞机轰炸了。”

    杨安拿着馒头快速起身,准备到客厅外面看看报纸。

    几人草草打过招呼,赵益清便拿着报纸进到客厅,把几份报纸放到了餐桌上。

    赵益清用手指点了一点《申报》上的一篇报道。赵剑眉、林小荷、杨安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那一篇报道,《扬州郊外击落敌机3架》:“日机16日又四次突袭首都,均经我空军出战,中途击退……第三次为11时许,敌机6架,沿长江北岸,自东向西,图袭京市,我方据报后、即派机出没于镇江上空之云堆中,敌机飞经该处时,我方即出面追击,在镇江附近击落敌机1架,在扬州郊外击落敌机2架,均为轻轰炸机,敌机惨败后,即四散逃走,又未得窥近首都。”

    看完这篇报道,赵剑眉又翻了翻报纸,几人又看到一则通讯《16日,在扬州又击落日本重轰炸机1架》。

    赵剑眉只找到两篇有关扬州战事的报道,看完第二篇报道,杨安又翻出第一篇报道,吞咽干净嘴中的食物,口中一边轻声念着报道,一边若有所思,似乎有所感悟,似乎在报道中寻找什么,喃喃自语道:“日机16日又四次突袭首都,均经我空军出战,中途击退……第三次为11时许,敌机6架,沿长江北岸,自东向西,图袭京市……。嗯--,日本人的飞机是沿长江向上游飞行,只有长江才是最明显的导航地标,顺着长江向上游飞行就能够顺利找到南京,一定是这样的,对一定是这样的。扬州县城在长江的北岸,那么修建扬州机场的目的就是防备日军飞机从东面沿长江而上轰炸南京。扬州与省会镇江隔江而望,只有从扬州机场起飞的飞机,才能最快飞到镇江。而上海这边的日军飞机,每次轰炸南京,都要沿江而上,都绕不开扬州,扬州也必然遭到日军飞机频繁的空袭。是这个原因,就是这个原因。只有这样,扬州才会有**空军驻扎,扬州才会频繁遭受空袭。”

第六十六章 再入战场 一

    林小荷知道扬州机场进驻**飞机的事情,当初**飞机进驻后,她和杨安与很多扬州人一样,都感到十分稀奇,还专门跑到西郊,远远地看过那些飞机。现在,林小荷第一个明白了杨安话中的意思。

    赵益清、赵剑眉二人都没有想到,杨安从这两则报道上竟然读出了这么多意思,疑惑的眼神看向了杨安。

    林小荷双眉紧蹙,即使知道杨安分析的正确,仍然不希望这是真实的事情,轻声问道:“杨安,真的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要不然小小的扬州县城怎么会遭受轰炸。要不然扬州怎么会修建机场,怎么会驻扎**空军?”

    赵益清、赵剑眉二人这时才知道,扬州修建了一个军用机场,早就修建了一个用于抗日的军用机场,心中的疑惑随之而解,一份担忧也从内心生起。

    扬州遭到日军空军轰炸,并且可能频繁遭到日军飞机轰炸,这是大家现在知道的事情。这是一个大家都不愿看到和接受的事情,但是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事情。这个残酷的事实,引起了大家深深的忧虑。

    尤其是赵剑眉、林小荷二人经过上海外滩的大爆炸,看到这两篇报道,听到杨安确定的回答,二人心惊肉跳,脸色异常沉重。

    客厅里的氛围沉重起来,一时间空气都似乎凝滞。小海子刚才看到大家关注报纸,这一刻却又一片宁静,有些不适应这种宁静,转动着小脑袋,满脸疑问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似乎想寻找什么。

    杨安发现屋里氛围异常,立即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闷:“日军轰炸扬州的目标还是在机场,扬州机场从西门出城都有五六里地,这个距离也足够远了,日本人不会蠢到专门把炸弹扔进扬州城。扬州县城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再说还有这么多**飞机在防卫,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的。”

    杨安说完这番话,这番话来自他自己的思考,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自己也感觉底气不足,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这番话语。

    但是,杨安的话语还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他的话语是大家希望听到的内容,也是大家期望的事情,自然也打消了大家的大部分担忧,客厅里沉闷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吃过早饭,赵剑眉、林小荷、杨安三人带着三十个茶叶蛋坐着黄包车直奔苏州河北。

    来到医院,三人才发现这里异常繁忙。一个名叫李小柱的士兵,左肩部有一个贯穿的弹孔,林小荷协助剑眉姐包扎,杨安看着剑眉姐麻利地清理创口、上药,包扎,李小柱只是紧蹙眉头,连哼都没有哼一下,不禁暗暗称赞。从他的胸章、肩章来看,知道他来自德式师八十八师。李小柱告诉他们,凌晨**已开始组织第二轮进攻,这次派出了精锐兵力深入穿插作战,这波攻击行动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战斗激烈异常。

    昨天,从老兵那里了解到的常识,杨安已经可以从士兵胸章上知道士兵的军衔、姓名及其部职别,从臂章上可以知道士兵所属部队番号,从领章上可以知道士兵的军衔。他昨天已到达一处八十八师守护的临时工事,防守任务已经是十分的凶险,那进攻该是何等的凶险,八十八师已经是精锐部队,那他说的精锐部队前出穿插又该遂行什么样任务,这种任务又该是何等的凶险!杨安暗暗心惊。

    医院伤员已是人满为患,李小柱包扎后就请求返回战场。其实,昨天下午,经过检查确认没有伤及脏腑的轻伤士兵,已有近十名士兵重返战场。他们中有人经历过“一.二八”淞沪战争,甚至还笑着说,这小日本的枪支精度特别好,但杀伤力实在是太差,就这么个小洞洞,只要不下雨、不发炎,三个星期愈合如初。对此,杨安半信半疑。

    在汉口时,杨安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明治44年也就是公元1911年修订的《步兵射击教范》上知道这枪的技术性能十分优秀,仅从技术参数比,丝毫不弱于毛瑟步枪。师傅胡立德也说,这是因为日本的工业制造水平发展到极高的水平。师傅还说,日本人历来崇尚武道,军队崇尚精兵,一个优秀的射手可以精确地击杀二三百米的敌人,有的甚至可以击杀四五百米远的敌人。毛瑟步枪在一二百米的距离击中人的躯干就会在背后形成接近拳头大小的创口,在二百米到四百米形成的创口会更大,并且创口难以愈合,因此杀伤力大。但论精度,在三四百米以上,毛瑟步枪还是要略弱于日本的三八大盖。而三八大盖在三百米左右的杀伤力已经接近毛瑟步枪了。当然,这些常识都是胡立德得自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留学学习与两次直奉战争的经历。

    卡车司机又在门口叫喊来人转运伤员,对战场的期待,让杨安跃跃欲试。赵剑眉、林小荷想拦着杨安,杨安朗声说道:“剑眉姐、小荷,昨天都没有事,今天也会安全回来,你们还不相信我,我是最聪明的了!”看到杨安稚气的脸上挂满了期待与坚定,二人只好同意杨安前去转运伤员。

    卡车司机叫田旺财,是八十八师的下士,看到杨安一脸坚定地过来转运伤员,对这个学生娃连连点头赞许。今天卡车并没有开到昨天的转运地点,而是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街巷,随着密集的枪声、爆炸声越来越清晰,杨安知道接近作战区域。这时,只听到“嘎”地一声,车停了下来。

    杨安和车上的两个杂役跳了下来。看到这个转运点只有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士军衔的士兵,背着一杆杨安并不认识的步枪,这杆枪看着有些破旧,不知是不是比八十八师的中正式步枪和毛瑟步枪要老旧。

    那个中士操着一口陕西口音,一脸正色地道:“今天的战斗从凌晨到现在一直非常激烈,你们上去了一定要听招呼。俺喊趴下,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趴下,说走就要快速跟着俺走。”三人纷纷点头。

    在那个中士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作战的街巷。那中士带着他们三人在这巷口避弹,时不时地小心翼翼探出头观察前面阵地的作战,等待战斗间隙,上去转运伤员。

    街巷硝烟弥漫,不时传来手榴弹、迫击炮弹爆炸的声响。这时,那中士在巷口给他们自豪地介绍着战场,这是上海保安部队的阵地,还说街巷两边墙脚每隔一段都有用砖块和草包、沙袋垒起的简易工事,从昨天到今天早上,这条街上的阵地几经易手,在这条街上伤亡已经超过200多人。

    听着他平静的讲述,杨安心中震撼不已,没有想到在地方保安部队的阵地也爆发如此凶险的战斗。如此重大的伤亡,在他的讲述中竟是如此的平淡!俨然讲述别人的故事,显然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笑谈生死!

第六十七章 再入战场 二

    在巷口等了一会,阵地上的枪声稀疏下来。那中士带着三人猫着腰低身前进,杨安很快看到街边临时工事的敌方一侧已有两具日军尸体和步枪,想捡上一支步枪,又担心那中士责怪。正在犹豫间,密集的枪声又从对面响起,接着传来迫击炮炮弹爆炸的声响。

    中士喊道:“趴下,趴下!”四人立即趴下。一串子弹向这边射击过来,打在一侧的工事上“扑、扑”作响。杨安想侧头向后看看沙袋被击中的情况,但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知道这种行为无异于作死的想法。头脑一阵清醒,让身体全力贴伏地面,犹如壁虎爬墙一般,紧紧地贴着地面,跟随着中士向前缓缓地爬行。

    沿路又经过几具日军的尸体和几支步枪,这枪支和子弹的诱惑,让杨安眼馋不已,他左脸紧贴地面,向右盯着爬行路线右侧的一支步枪,犹豫着要不要向右爬上两下取回枪支和子弹,反正马上要到达下一个临时工事,这下终于决定取枪。这时,杨安听到“胆小鬼,快爬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砸在了自己的后背,穿着衬衣还是太过单薄,疼痛得让杨安直吸了一口冷气。杨安向左前看到,只见中士和那两个杂役都在这一段的临时工事后,中士恶狠狠地目光瞪着自己骂道:“他妈的,真是个胆小鬼!”

    杨安知道这家伙误会了自己,但他冷淡的性子并没有让自己解释。但是,杨安从小失怙,母亲在心中的尊严自然不容侵犯,那中士骂“他妈的”,杨安认为这是骂自己的母亲,即使知道他为了自己的安全,这仍是难以容忍的!当然杨安也不敢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把“仇”记在了心里!

    杨安用低姿匍匐的姿势,迅速爬到了工事后面,迅捷的动作只让这中士吃惊,但是他的“胆小”又是中士不能容忍的。一过去,中士就躺在工事后狠狠地把杨安的肩膀蹬了一脚,他感觉肩膀吃痛,在这战场也只能委屈地承受。中士期望这一记疼痛让这小子长一下记性,好好听招呼,免得丢了小命。子弹“扑、扑、扑”地打在工事上,中士仍然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杨安好一阵,希望这眼光能够警告这个小子。刚开始杨安不服地用眼光“回赠”,旋即觉得这不是好办法,马上眼光移在他处,让对方的“眼刀子”落无实处,眼睛的余光看到中士的无奈,杨安心中暗暗自得。

    前面的工事有三排,一排是横贯街道的直线,后面两排是横贯街道的虚线,是一段段的工事。很快,中士带着三人向前爬行,随着距离一线越来越近,人身的风险也越来越大,身体时不时地会被飞来的碎石与细小的弹片击中,让人感觉一阵生痛。杨安感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甚至感觉到喉管发梗,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生出了淡淡的尿意。杨安只想通过集中精力前行和转移注意力来消除尿意的感觉,但越是想转移注意力,这尿意偏偏不争气似地有种增强的势头。杨安突然想到了“懒驴上磨屎尿多”的俗语,想到是自己申请前来的,却又根本就不是“懒驴”。

    其实,他哪里知道,一个人紧张、害怕之时都会有这种感觉,有的人禁不住还会尿裤子。在战场上,这也是常见的事。

    终于在中士的带领下爬到了第三道工事,杨安第二个爬到工事后,随后两个杂役爬到。中士交待:“你们先趴这别动,等到鬼子停止进攻了,俺们来转运伤员。”

    在这一小段工事,杨安三人感觉到了更密集的子弹打在了沙袋上。这一小段工事没有士兵,也没有迫击炮、掷弹筒打来的榴弹光顾。

    稍稍停歇了一会,杨安镇定了一些,他这才注意到身边早已牺牲的士兵。这个士兵被子弹击中了头部,额前一个小小的弹孔,脑后是一大滩鲜血。那瞪得老大的眼睛满是不甘。即使是白天,这一幕也让人毛骨悚然。杨安再次深呼吸,守住了心神,捡起了一支步枪,这仍然是那种不认识的步枪,外形与毛瑟步枪还是有一点差距。拿起步枪,杨安感觉心中发热,双手发热,双手与枪之间有种莫明的亲和感。他检查了一下步枪的标尺与子弹,推子弹上膛,慢慢地从工事上伸出头,他看了看第一道工事外六七十米进攻的日军,而后快速缩了回来。按照跪姿射击的要领,将枪的下护木搁在工事沙袋上,快速瞄准,“叭”的一声,打出了第一发子弹,没有看到那个日军士兵中弹。于是,快速推弹上膛,这个日军士兵想起身向前跃进转移,他再次瞄准这个日军士兵,正好在他起身的时候又是一枪,只见那个日军士兵猫着腰身,一只脚向前正要落地,身体却直挺地向前倒下,这下击中了。杨安有些兴奋,这是自己在前线消灭的第一个敌人。

    中士想到第一道工事的另一侧去见连长,这时他在第三道防线打出了三枪,正准备观察以后向第一道工事匍匐前进,正好看到杨安拿起步枪,他停住了视线,继续注视杨安的行为,他看到杨安以标准跪姿姿势快速射出一发子弹,自言自语地念道:“没有想到这小子射击动作学得倒挺快。”话还未说完,紧接着看到杨安迅速推弹上膛,而后快速射击,接着又是迅速推弹上膛、击发,这动作完全是一个老兵的模样。当然中士不知道他有没有击中鬼子。想到先前杨安标准的低姿匍匐战术动作,应该不会就这么快学会,一个疑问从中士心中生起。

    杨安第三次击发没有打出子弹,一下心惊。赶快伏到工事后面,他有些后怕,幸好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否则,就没有命再拿起步枪了。他又爬了两下,从一个牺牲的战士子弹袋中取出五发子弹,快速压入弹仓,推弹上膛。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一直在观察自己。中士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看着杨安,差点被他的动作惊呆了。

    枪壮人胆,杨安拿着枪,好像怀抱着胜利,自信满满。刚才看那个倒地的鬼子还趴在那里没动,应该是击中胸部而死。杨安看到中间相邻这一段工事前有几具日军的尸体和步枪,想着要不要过去捡了过来,一想到这百米左右的鬼子还不都是自己的菜,竟然有点大意起来。

    杨安再次打出了五发子弹,确认已有三人倒地不动。一直没有迫击炮炮弹、榴弹光顾,加上接连枪击鬼子得手带来的喜悦与豪情,让杨安放松了应有的警惕,他甚至一直在那一个地方射击。杨安躺在工事后装填子弹,还有些享受那两个杂役投来羡慕的眼光,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让杨安更加自得,一种愉悦从心头升起,让人更加兴奋。杨安快速推子弹上膛、击发,一个鬼子又栽倒在地上。接着又打出了一发子弹,并没有击中鬼子。刚推子弹准备打第三发时,只听到中士喊到:“趴下!”杨安本能地趴下,一阵子弹打了过来,在沙袋上发出“扑、扑、扑”的声响。杨安暗自庆幸,出现在身边的中士提醒得及时。“打中了几个鬼子?”中士问道。“九发子弹击倒了五个。”杨安有些自得地回答。

    中士被杨安的回答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这小子如此厉害,惊奇中靠向工事,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两个黑影落向这个工事,心中骇然,脸色骤变。

第六十八章 再入战场 三

    原来,进攻的日军终于发现了这段工事有人射击没有“照顾”到,对这里发射了掷弹筒榴弹。

    “趴下!”中士喊道。

    杨安本能地向右侧身,面朝下趴在了工事脚下,感觉一个强壮的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听到两声榴弹爆炸的声音响起,同时感觉到脚被细小的弹片击中,一阵刺痛。一阵灼热的气浪贴着地面冲击脸颊,吸入肺里的气体也是异常呛人。杨安连声咳嗽,越是咳嗽吸入的硝烟越多,更加加剧了咳嗽。除了自己咳嗽的声音以及“咚、咚、咚”剧烈心跳声音,耳朵什么也听不见,耳朵只是异常尖锐地蝉鸣。不知咳嗽了多少时间,杨安用力把压在身上的人拱了下来,又用衣袖把咳出的眼泪擦了一把,这才看清是中士趴在了自己身上,看着一动不动的中士,想着相看他的伤势,拉住他的右臂让他面朝下,只见背上全是鲜血,不知道有多少弹片射进了他的身体,还有那巨大的冲击波给他造成的伤害。

    “中士,中士,中士!”杨安焦急地连连大声叫喊。喊了半天,中士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牺牲还是昏迷。杨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抓起他的左手,像爷爷那样搭上了拇指,还能够感觉到脉搏地跳动,又用手在颈动脉上探了探,这才知道他是昏迷。

    杨安还看到旁边的杂役是一死一伤,受伤的似乎不重,还在担心地看着中士。这时,杨安才发现布鞋的鞋面钉着几粒细碎的弹片,要是打在了脚踝上,估计都会受伤。看着昏迷的中士,杨安心情十分复杂与矛盾。先前他打骂自己,还用眼睛狠狠地瞪自己,为此自己心里还记上了“仇”,根本没有想到在危急时刻,是他挺身而出用身体挡住了日军打来的两枚榴弹,救了自己一命。能够在关键时候,忘却自己,舍生忘死,这本身就是真正的英雄!这一刻,杨安没有了责怪,心中升起无限的敬意与感激!内心期望他能够挺过去活下来。

    “你在这里藏好,我过去打鬼子!”杨安狠厉地说道。

    杨安转移到旁边的一段工事,将枪搁在了沙袋上,迅速摆出跪姿射击姿势,瞄准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又迅速地收枪转移,回到了第一次射击的位置。接着,一发榴弹落在了旁边工事后面六七米的地方,这段工事上幸存的两名士兵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向右侧工事转移。接着一阵密集的子弹打在了这段工事上,又是一发榴弹打来,正好落在了工事后面,如果这两个士兵不转移,肯定会被榴弹和密集的机枪子弹夺去生命。杨安又是一阵后怕,背上惊出了冷汗,那尿意竟又不争气地出现了。

    杨安猜测自己是不是被鬼子的指挥官给盯上了,停歇了片刻,又爬到旁边的工事,迅速打出了一发子弹,迅速收枪转身低头。“啊!”杨安一声尖叫,一发日军射来的子弹擦过了他左眼眉骨外侧,一阵灼痛传来,顾不上疼痛,连忙向左面工事匍匐前进。靠在工事后面,杨安惊魂未定,眉骨上的鲜血已经如蚯蚓般地流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急剧地起伏,急促的心跳与呼吸。杨安看着街巷上空弥漫的硝烟,想到刚才子弹擦身而过,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硝烟就会湮没自己的小命。想到这儿,直觉得浑身乏力,双手、双腿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鬼子的进攻结束。听到大家的喊声,杨安才知道战斗间隙来临,要赶快转运伤员。他蹲了下来,企图把中士放到自己的后背,一下竟然没有成功,不知道是刚才的惊惧还是手中的步枪影响了自己的力量,他将步枪靠在工事上,再一次地将中士往后背背,企图站立起来,但还是失败了。他终于想了起来,在码头上扛那一百三五十斤的货物,都是他们的关照,自己只是略微弯下腿,站立起来自然不用额外费力,而这中士足有一百二十斤,在地上自然是不能得力站立起来。这时,那受了轻伤的杂役帮了一把,终于背了起来,一路小跑,很快出了巷口进入安全地带,杨安加快了奔跑,眼看再有几十米就到转运点,右脚踩上了一块圆形的硬物,一下子滑倒,中士从左侧狠狠地摔了下来,反倒是杨安没有受到多大冲击。

    “噢--。”中士发出痛苦的叫声。

    杨安爬了过来,搂起中士担心地喊道:“中士,你醒了,你没事吧?”

    “呵呵,小兄弟,好样的!俺先前错怪了你!不行了,俺,不行了,你不会怪俺吧?”

    “大哥,我没有怪你,我不会怪你!”杨安连忙喊道,泪水已经在满是尘土的脸上留下了两条泪痕。

    杨安跪在地上,搂着中士,眼看着他闭上了双眼,感觉到他的体温早已低于正常的温度。“啊--!”杨安大声嚎叫起来,宣泄着心中的悲伤,期待着叫声能够唤醒中士。

    卡车司机田旺财走了过来,把手放在中士颈部,失望地摇了摇头。也许是见过太多的牺牲,田旺财平静地对杨安说道:“小兄弟,他已经走了,来,俺们把他送回去,也好让他早点安生投胎!”

    田旺财知道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只有这样,杨安心态才会及早地平静。

    这一车装了十六名伤员和中士的遗体,然而送到医院经过医生确认,只有十二名伤员抬进医院,途中还有四名伤员已经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这么短暂的时间,看到这么多生命的逝去,杨安心中悲痛不已。在车上失去生命的4名士兵,有一名是杨安亲自背上车的,记得先前他还不停地跟这名士兵说:“不要紧的,马上就到医院。”没有想到,医院是到达了,他的生命也到达了终点。

    看着抬进医院的伤员,杨安期望这些年轻的生命都能够活着走出来!

第六十九章 再入战场 四

    新民医院接纳伤员的能力非常有限,病房、走廊都住满了伤员。医院已经着手在这个小院子里搭建凉棚。

    下午,杨安又随卡车到八十八师的战线转运伤员,接着又到上午去过的地方转运伤员。

    这一次到达转运地点,杨安看到的是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士兵,腰里还扎着油腻的围腰,一看就知道是个伙夫。一路上,伙夫操着汉腔说:“这两个连队近三百人在这就快打没有了,营长说八十七师、八十八师的猛烈进攻,战场产生了挤压,这种激烈传导到整个战场,小鬼子发疯地进攻,寻死一样地进攻。日军企图打开突破口,因此每个路口的战斗都是异常激烈。中午一个连队刚上去,就被日军舰炮炸死了一小半,鬼子也增援了,迫击炮、掷弹筒,那个打得准,又不知道死了几多人。哎,这仗真是没法打了。现在上去还不知道还能有几个会喘气的?”

    说完,伙夫把步枪子弹推上了膛,一边向前警戒,一边带着与杨安一同前来的三个杂役。

    到达巷口,杨安也凑上前去,探出头观察战场。“哎呀,不好,鬼子上来了,工事上好像没得人了。”伙夫轻声惊叫道。

    “你们在这,俺摸上去收拾他们。”伙夫毅然决然地说道,说话的口气好像收拾他们就是收拾一碟小菜。

    杨安知道他怀揣必死之心,但又觉得该做点什么,于是迅速地拉住了伙夫,坚定地说道:“来不及了,看我的。”

    杨安迅速低姿匍匐,爬到了上午看到的三八大盖,侧身取出子弹装满弹仓,又仓促地取了两把子弹装在衣兜里,迅速爬到街巷左侧的那一小段工事。杨安看到十几个鬼子已经前进到距离第一道工事**十米左右,一个鬼子持机枪就地趴下,其他的猫着腰身谨慎地缓缓前进。

    杨安决定从机枪手开始招呼,把脖子上的毛巾对折三次,放在了沙袋上,调整检查标尺,跪姿出枪,步枪下护木压在毛巾上,推弹上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瞄准击发,拉推枪机再次上膛,对准下一个鬼子快速瞄准击发……。根本不看射击效果,如此反复五次,紧接着装填子弹,再次准备射击。

    第一道工事里的指挥员是连长林振堂,听到工事后面有节奏的枪响,暗道:“不妙,这下终于要全连覆没了!”马上感觉不对,因为听到了日军倒地的惨叫,林振堂振作起来,喊道:“打--!”

    工事里三个士兵出枪开始射击。

    伙夫没有想到这个学生娃的枪法这么好,一连五枪击倒五个小鬼子,竟然还有一个机枪手。一连五个鬼子被击中,连机枪也哑火,剩下的鬼子趴到地上,观察对方射手的位置。伙夫猫腰迅速向第一道工事前进。

    鬼子观察时,杨安正在装填子弹,没有发现**士兵射手,于是又猫着腰快速前进,抵进工事四五十米,没有掩蔽物,这鬼子进退两难,完全成了活靶子。一个鬼子向前扔出了手雷,一阵硝烟在工事前升起,接着又有三个鬼子会意地仍出了手雷,企图以爆炸的硝烟作为进攻的掩护。杨安枪中的子弹又打完了,击中了四个鬼子。看着鬼子接近第一道工事,暗暗着急,被鬼子这种死不要命的拼劲所深深震惊。这时,他的子弹对低身前进的鬼子已经没有了威胁,装填好子弹,伏在原地静观其变。

    工事里的三个士兵正在装填子弹,看到鬼子不要命地冲了上来,气势自然又弱上一分,竟然生出慌乱,茫然不知所措。

    林振堂因为流血已经出现了头晕的感觉,在他大声喊出“打”的命令后,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二十响驳壳枪还有十来发子弹,他已经没有将枪端起的力量,恍惚之中听到那有节奏的枪响已经结束,接着又听到鬼子的手雷在工事近前的一声爆炸。听到这一声爆炸,林振堂努力想让自己睁开双眼,但是眼皮实在太沉,他绝望了。接着又传来三声手雷爆炸的声音,刚才的绝望和这声音震撼了他的心灵,他又有了一丝清醒,但是眼睛仍然不能睁开,听到鬼子冲上来的脚步声音,“不能让鬼子占领防线!”这个信念激起了潜在的力量,努力瞪起了双眼,林振堂站立起来,右手平端起手枪,枪面朝左,从最右面一个鬼子开始,打出了愤怒的子弹,十来发子弹全部打出几乎就是半息、一息的时间,这四个鬼子根本没有想到就这十米的距离,变成了永远不能逾越的距离。

    伙夫看着连长林振堂倒向工事,趴在了工事上,快速冲上前去,对几个倒地受伤的鬼子射击,直到确认他们都已死去。

    在茫然无措的紧张之后,工事里的三个老兵一阵虚脱,躺在工事后直喘大气。杨安提着步枪带着三个杂役来到第一道工事,一个满脸硝烟的老兵向他伸出了大拇指,看到满地都是**士兵的遗体,杨安完全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没有一点成功的自得。

    那三个老兵装好子弹上膛,跃出工事,清理战场,击杀还没有死去的鬼子,防止还有存活的鬼子。杨安一边警戒,一边搜集了近百发子弹,取下了一条鬼子的武装带,将子弹装进武装带的弹盒里,斜背在了肩上。他还从一个鬼子中尉身上取走一个八成新的水壶、饭盒、手表一块、军官皮包一个、雨衣一件、急救药包一个、磺胺粉一袋。

    从伙夫那里知道最后一击的硬汉是上海保安部队某团九连中尉连长林振堂。林振堂最后一击给杨安留下了深刻印象,带来心灵上的巨大震撼。除了林振堂,只背下来一名重伤员,还没有抬上车就断了气。另外三个老兵也是浑身挂彩,在援军及时赶来之时,撤到了转运车上。

    在上车时,林振堂的伤口被碰到,剧烈的疼痛让他睁开了双眼,打量着杨安这几个人,问道:“刚才是你在后面开的枪?”

    “对,是他。”伙夫抢着答道。

    “是我!”略微停顿了一下,杨安答道。

    “小兄弟,不错!俺林振堂欠你一条命,九连也欠你一个人情。”说完,林振堂感觉眼皮发沉,头脑发昏,又昏了过去。

第七十章 不安的感觉

    林小诚在德国学的是西医,外科手术在德国就多有实践,他的外科医术在这家医院自然是一流的技术。这两天,他在医院不辞辛劳,为人又谦和,这两天的辛苦换来了大家的认同,医院的上上下下对他都是心悦诚服。下午,林小诚刚做完一台手术,走到医院小院透透气。看着湛蓝的天空,听到虹口方向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音,他的身心并未得到放松。作为一名有责任的中国人,对战争的担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到这两天做了这么多手术,身体是疲倦的,心灵也是疲倦的。看到有的伤员失去了健康,失去了肢体,甚至是失去了生命,悲悯之情油然而生。想到他们今后生活将面临的重重困难,林小诚心中不停地咒骂这该死的战争,咒骂这该死的日本人!

    想到日本人的贪婪与罪恶,林小诚自然也想到了池田三郎和高桥,他不知道当年爷爷是怎么救下这个日本人,虽然爷爷对这个日本人看法还不错,但爷爷对他还是有所保留,心底存有一份戒备。看来,爷爷的戒备是正确的。这个池田强行留下这批药品,即使是在平时价格也是不菲,战时价值更加珍贵,他自然想从林家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交换,而背着爷爷找我,这是一种**裸的欺骗。哼!想用这种方式得到林家的东西,做白日梦去吧。“这个贪婪虚伪的日本人!”林小诚小声骂道。

    骂完池田和日本人,林小诚犹如吐出了心中的恶气,一阵轻松。然而,很快一阵不安的感觉袭上心来。难道池田就会这样放弃?他究竟有什么计划?池田一定不会就此罢手。想到这里,心中的不安更甚于前。

    这时,郑存厚愁眉苦脸地走到了小院。看到同学这副模样,林小诚问道:“存厚,怎么啦?看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哎,还是药品的事情,没有消炎药、没有吗啡,这好多伤员只能听天由命,只能等死。”

    赵剑眉带着一脸倦容的林小荷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才看到自己的哥哥,林小荷强打起精神,跑上前来亲热地喊道:“哥,瞧你的胡子都出来啦!”林小诚看到了妹妹深深的疲倦,心痛地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道:“怎么,累着了吧?”

    “哼!还不是因为你和杨安昨晚整夜没有回家,让剑眉姐和我担心地等了大半夜,睡得太晚。”

    看着妻子和妹妹都是这么疲倦,林小诚说道:“存厚,我那还有二十袋磺胺粉、二十支吗啡。要不这样,你送剑眉、小荷回去,她取给你带回来。也好让她们休息一下。”

    “啊,这太好了,只是这得花你多少钱,我跟院长说说,让政府和医院补偿你的损失。”

    “算了,国难当头,也算是我们林家出一份绵薄之力。”林小诚右手用力拍了拍郑存厚的肩膀。说罢,转身搂着剑眉的肩膀走到一边交待了几句话。

    郑存厚上楼找院长请了假,带着赵剑眉、林小荷向院子外面走去。这时,林小荷转身喊道:“哥,杨安去转运伤员了,让他早点回家!”

    林小诚答道:“好吧,放心回去吧。”

    杨安回到医院,天色已晚,正好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林小诚,急切地上前说道:“小诚哥哥,这个连长真是个大英雄,你一定要治好他。这是我捡到的步枪和子弹,小诚哥帮忙跟医院说说,帮忙保管一下。”林小诚看到杨安像模像样的背着枪从车上跳下来,正准备询问,没有想到杨安直接说了枪支的事,一脸正色地说道:“我们杨安看中的英雄人物,一定是个真正的英雄!放心,我会尽力的。”

    看到杨安左眼眉角的血迹,林小诚问道:“眼睛上面这是怎么啦?”

    “擦碰了一下,没有什么?”

    “回家了记得让剑眉姐给上上药。”

    二人打过招呼,杨安向医院外面走去。

    林氏诊所,赵剑眉按照林小诚的交待,取了药品交给郑存厚,目送他走出小院。郑存厚离开诊所不久,一辆带着篷布的卡车停在了诊所门口,车上下来四个黑衣大汉。赵剑眉、林小荷听到门口的声音,从客厅出来查看。看到四个陌生人进入小院,赵剑眉顿时心生不安,把小海、小荷护在了身后,大声问道:“请问四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大胡子径直走进客厅,对赵剑眉说道:“赵医生,我们老板请你和你的儿子,还有这个小妹妹去做客。”说罢右手一挥示意行动,一人抱起了小海子,一人手拉住了林小荷。孩子是母亲最软弱的地方,看着小海子在那人怀里挣扎想要下来,赵剑眉有些着急地说道:“别吓着孩子,我们跟你们走。”

    吴妈听到异常,从厨房进到客厅,正听到赵剑眉的话语,想上前阻拦,只听到赵剑眉说道:“他们让我们去做客,吴妈不要着急,把家看好。”

    吴妈眼睁睁地看着那四人把人带上车,看到卡车冒着黑烟离去。吴妈猛地想起了什么,一路小跑进去给赵益清打了个电话。

    已经有了昨晚迷路的教训,上午过来时杨安记住了来回的路线,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公共租界走去。走了不知多久,一阵困乏袭来,杨安在路边废墟墙脚下找到一块石板想坐下歇息一会,拧开那个日军军官水壶,水还有点温温的感觉,喝下几口水,缓解了干渴,丝毫没有缓解疲乏,索性背靠在残墙上小憩片刻,没有想到一靠竟然就酣然入睡,没过多久身体倒了下来,右手水壶里的水缓缓地流到地面。

    夜色降临,两个黑影在路上行走。突然,这两个黑影停了下来,一个黑影把手中的烟头向路边废墟弹了出去,烟头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到杨安的身上,滚落到左手背上,又滚落到地上,紧贴着小指手,他被烟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滚烫刺激着醒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 陈年旧帐

    迷糊之中听到一个讲日本话的声音:“高桥啊高桥,你让我怎么说你,我不是三番五次地跟你说过不要插手管我和林小诚的事情,不要管我和林家的事情,你怎么总是不听。你怎么又想着捣乱!”

    杨安收回了左手,接着听到高桥这个熟悉的名字,顿时完全清醒,心跳马上急促进来,他有意地缓缓地呼吸,压制自己一切动作,防止被人发现。

    接着又听到高桥说道:“池田君,虽然你三番五次地这么说,但是我,我,我绝对没有捣乱的想法。我们高桥家这三代都受恩于池田家族,也是池田大家族的人,我高桥什么时候都是想让池田君建功立业,功成名就。”

    “高桥君,你怎么就不懂我。我们池田家族是中医世家、汉医世家,你是知道的。自明治维新以来,帝国崇尚西医,推广西医抵制中医、汉医,西医对中医的冲击几乎碾压式的,我们这类中医世家逐渐势微。西医疗效立竿见影,很快获得了大家的认可,这种认可让西医不断挤压中医、汉医生存空间,我们这些世家的生存何其艰难,纷纷将家族主要力量转向从政、从军、经商,甚至转向西医,把家族的传承反而放到了次要的位置。这种大势之下,帝国的中医、汉医慢慢没落。我们家族中医传承才随着全国中医没落的大势慢慢没落。”说这些话语时,池田的语气都是十分沮丧。

    “振兴家族中医、汉医传承,也是我毕生的愿望。林家老爷子当年无意之中施救于我,救了我一命,在后来来往中我发现他们家中的中医传承有序,汉医古方制药非常精妙,这些东西是行外人无法了解和得知的。同样是冻疮膏,林家作坊的药晶莹剔透,药香绵长,膏浆均匀如玉,行家一看就知道配方改良过,制作工艺也是独具匠心。你不注意,哪会知道差距,但你多买几种,只要一看,和其他明显不同的就是林家的药,一用效果最好的就是林家的药。这药我们池田家族想仿制,却怎么炮制都不行,还是和市场上其他的膏方一样。你看那冻疮膏,我从林家购进的货,在投放北海道第二年就是供不应求。”

    “还有柴胡桂枝膏,汉方中是柴胡桂枝汤,早在中医、汉医传入帝国时,这药方就有,中国中医家族都知道这药方,但林家的先辈们把这汤剂药方改良成膏方中成药,既好携带,使用又方便,疗效还好,只是他们的制作工艺复杂,不能够量产。这些东西连我池田家族的老太爷知道后都惊叹不已,都是非常感兴趣,责令我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弄到完整的药方及炮制工艺流程。实话告诉你,林家的绝活可不止这些。”

    听到这里,杨安终于明白这池田、池田家族原来是觊觎林家的中医传承。于是,继续凝神偷听。

    “高桥,你知道么?中医理论和实践都是十分的玄奥,中医的传承讲究师徒口口相授、代代相传。要想完整得到林家的这些东西,不能强取,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对林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感情,林老爷子对我是认可的、是接受的。而你在干什么?五六年前你安排邱大胡子到汉口刺杀林修,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不是捣乱是什么?”

    “池田中佐阁下,不,大佐阁下,您的命令刚下来。那件……”听到池田的训斥,高桥谦恭地说道。

    “行了,行了,别来这些虚伪的东西,我们都是池田家族的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池田,这样更亲切。”高桥家是池田家族的附属,池田也觉得需要他的帮助,打断他说道。

    “池田君,汉口刺杀那件事是我的错误,我真诚地向您道歉。我来中国时,池田家族老太爷找我训话,要求我全力辅助你做好中国的事情。我当时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药方的事情,影响到你对中国、对南京方面的情报搜集,从而影响你在军界的发展。因此,我想杀了林修,让你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念想,一心扑在正事上。”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知道了他们就是杀害爸爸的真凶,杨安双眼通红,呼吸急促,几乎就要失去了控制。想到现在报仇还没有一丝胜算,还是努力抑制了心中复仇的怒火。于是,杨安再次调缓呼吸,避免被他们发现。

    “愚蠢!真是愚蠢至极!我什么时候有影响了。没有我的努力,帝国长江舰队能够那么平安顺利地逃出长江口么,还有……我不说这些。在中国潜伏这么多年,大本营对我是满意的,一直是满意的,池田家族对我是满意的。如果当时不是你安排杀人,林家能够那么戒备么?林家是世家,是书香门第,他们是讲感情、讲信誉的。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很多事情还要讲究缘分、机缘和因果,如果不是你的愚蠢,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只要再动点心思,怕是就要从林家得到那些东西,哪怕是一剂两剂药方和炮制工艺,我池田家族就可以引领帝国汉医、汉药风骚,重现昔日的辉煌!”说到这话,池田的语气满是骄傲与自豪,仿佛他已经成功了一般,仿佛他已经开启了家族昔日的辉煌。

    “池田君,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这次不会乱来了。这次我们一定既要完成好袭击**医院的任务,还要把阁下自己的事办好,请阁下放心!”

    高桥一边道歉,一边收拢双脚,身体一振,呈立正姿势,毕恭毕敬地站在池田面前。

    听到高桥诚恳地道歉,池田似乎比较满意。池田略微迟疑了一下,一边安抚高桥一边严厉地说道:“高桥君,既然已经做了就先这样。从现在开始,一定一定要注意,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乱来,否则格杀勿论。告诉邱大胡子,不允许出任何差错,今天连夜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

    高桥听着池田的安抚,顿时心安了些许。然而,听到后面严厉的提醒,听到“格杀勿论”,内心泛起寒意,即使是在这火热的夏末,背后也流出了冷汗。

    听着他们的对话,杨安有些好奇,池田说“既然已经做了就先这样”,这高桥已经做了什么事?这哑迷真是让人费解,真是让人不安。

第七十二章 营救未果

    杨安不知道**统帅部发生了江阴阻击日军长江舰队计划泄密事件,导致日军长江舰队顺利逃出长江口。但听到池田说自己在这一行动中出色的情报工作发挥了重大作用,他心中大惊,完全没有想到这二人竟是日本特务,对这两个日本人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二人。

    “嗨!请大佐阁下放心!”杨安看到高桥向池田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佐,那儿好像躺着一个人?”突然之间,高格留意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杨安,指着那地上的身影对池田警惕地说道。

    听到高桥的话语,杨安心都悬了起来。

    在紫苏家的楼房对面也是一排住宅楼,错开紫苏家二户的住宅楼里,赵怀远站在窗前观察着邱大胡子家里的情况。自从昨天下午,他和张一浦看到邱大胡子一行四人绑着姐姐、小海子和林小荷押入家门,赵怀远心中无比地煎熬。虽然姐姐和林小荷眼睛被蒙着,但从小海子以及她们的衣着、身形,他能够判断出这一行被绑架的三人就是自己的亲人。他向张一浦请求救人,但未获得批准,原因是发现这条线不容易。后来,又看到日本人高桥进到楼里又出来,更加确定了线索的重要性。这个高桥、邱大胡子已是张一浦经营了二三年的线索,他当然不想就此放弃。为此,两人还在这栋租来的房子里发生了争执,直到房东段连义的到来,才终止了争吵。

    这房东段连义是张一浦曾经的邻居,也是他父亲的学生,正好因为要监视对面的邱大胡子,张一浦在这附近找房子,却正好碰到了段连义。曾经的发小,让他们一见面就拥抱在了一起,找房的事情竟然迎刃而解。

    昨晚,张一浦去向上级汇报工作进展,并申请派人增援。

    一大早,街区里没有几个行人,张一浦提着早点垂头丧气地来到段连义的家中。一夜未眠的赵怀远打开门,正准备询问张一浦,没有想到被对方抬手制止,接着听他说道:“昨天晚上我走后的情况怎么样?”

    “我在窗户那儿盯了一夜,没有异常情况,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浦哥,组长那里是什么情况。”

    “哎,组长说现在是战时,根本没有人来支援我们,他甚至还命令我们停止这边的行动,如果不是我极力争取,怕是现在就要撤回去。看来只有我们兄弟俩来努力了。你放心!你爸是我的老师,你姐是我的师妹,我自然会尽全力营救的。”张一浦一声叹息已经把结果告诉了赵怀远。其实,当组长听说邱大胡子绑架了林氏诊所的人,当时就要求向巡捕房报案,把人及早撤回来,还是张一浦自信满满地表态,一定会挖出高桥这个日本特务。看到张一浦竟然如此执着,组长才勉强同意再监视两天看看。这些细节,张一浦自然不会告诉赵怀远。

    听到张一浦救人的话语,赵怀远的焦虑这才有了一丝缓解。接过张一浦带来的汤包,赵怀远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迈开步子来到二楼继续观察,发现那邱大胡子带着两个人正从小院出来。

    张一浦果断地放下包子,说道:“走!救人!”说完,拨出后腰的勃郎宁m1903手枪上膛。虽然彻夜未眠,赵怀远也一下来了精神,拨出了后腰的勃郎宁m1903手枪,取出弹匣,透过弹匣旁边的检查孔查看子弹数量,又将弹匣装上上膛,关上保险。

    二人来到邱大胡子门前,左右查看并没有行人,张一浦右肩靠墙作右弓步,赵怀远脚踩在他的大腿上,翻进了小院打开了铁门。二人快速靠近小楼大门,发现门虚掩着并未锁,轻轻打开,持枪进门。楼里静得让人难以相信,张一浦、赵怀远一人掩护,一人小心翼翼地先在一楼进行搜查,发现一楼每个房间都没有人。二人又到二楼,发现了一具尸体,接着搜查了三楼及楼上楼梯间,也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二人又回到了二楼,看着那具面相狰狞的尸体,左太阳穴有一个渗人的创口。张一浦说道:“这是邱大胡子的人。昨晚,楼里一定发生了搏斗,这个家伙跟邱大胡子跟得很紧,应该没有出去过,不像是内斗,难道昨天有人进来救人。”

    “不会,昨晚没有人进来。我姐他们在里面,你走后我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都担心死了,一夜都没有大小便。”

    “不对,一定是昨天我们争执是否救人的那一会有人进来,否则这怎么也说不通。难道真的被人救走了?”

    说到这话,二人都轻松了许多,大大方方地回到段连义家中。赵怀远向姐姐家接连打了三遍电话,竟然没人接听。放下电话,赵怀远紧蹙眉头,忧心忡忡。看到他的样子,张一浦也有些后悔昨天晚上的决定。

    如果不是赵益清的资助,张一浦是不能上完大学的,就不会有现在体面的工作与生活。更让张一浦感动的是,有好心人将自己的母亲介绍给赵益清续弦。自己好面子,当然不希望母亲改嫁,因为赵益清对自己的了解,照顾了自己的面子,委婉地拒绝了别人的介绍。因为这双重因素,张一浦把赵家当作自己的亲人,对赵家的事也特别上心。然而,昨天晚上,明知只有一个人看守,却因为自己好大喜功,断送了救人的良机。偏偏这人又是赵益清的女儿,自己的铁杆手下赵怀远的姐姐,这怎么不让张一浦后悔昨天的决定。而又因为赵怀远所谓的顾全大局,更让张一浦心中惭愧不已。

    废墟断墙下,杨安摒住了呼吸,想要控制身体起伏,防止被二人发现,同时心如电转地思考如何应对他们过来查看。

    这时,杨安听到池田生气的声音:“蠢货!刚才我的烟头就扔到了他的身上,死人活人我早就看到了,我心中没数么?现在才发现有人,高桥!你的警觉我看是越来越差了,我看大上海优越的生活,已经瓦解了你的斗志与警惕。苏州河以北,街道上每天死去的人还少么?帝国还没有完全占领中国,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觉。”

    池田再次警告高桥。说罢,池田迈开步子快速向苏州河南边的租界方向而去。

    高桥仍不死心,看着池田走出几步的背影,转身向杨安走去。

第七十三章 营救 一

    听到池田的话,杨安悬着的心才慢慢地落了下来。然而,悬着的心还未落定,眯着的双眼却又看到高桥坚定地走了过来,顿时那颗心又悬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偏偏担心什么还来什么。他先前压抑和控制呼吸,本是想让身体起伏更加细微。然而,面对突然而来的变化,加上内心的紧张,那压抑和控制的呼吸,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起伏也明显大于刚才。杨安一边着力控制呼吸,让呼吸变得更加平缓绵长,一边又寻思着如何应对靠近的高桥。

    高桥刚走出三五步,脑海里如闪电般运转,想到池田先前的查探与警告,知道他的话语不容置疑,尤其是现在池田内心还有一丝火气。想到这里,却又担心池田的责怪,高桥立即驻下脚步,呆立在现场两息时间,不再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一下那个黑影,便又抢步上去跟着池田一并离去。

    看着池田、高桥二人走远,杨安这才坐了起来,深深地吐了几口气,拿起水壶,喝了几大口水,便起身远远地小心跟着那两个黑影。在这一刻,杨安对胡立德没天没夜地教授自己学习日语书写、口语和对话的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否则,可能永远不知道杀害自己爸爸的真凶,怎么会听到如此多有用的消息。

    杨安一直跟到了租界,远远地看到池田、高桥二人打招呼分手。分手后,高桥似乎在原地愣了一会,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犹豫什么,一两分钟后,高桥才快步走开,这时池田已经消失在杨安的视线中,只好远远地跟着高桥走了好远。

    租界街市是有路灯的,饶是这样,因为担心被发现,跟得太远,杨安还是跟丢了。想到连高桥也跟丢了,一阵失望袭来。连跟人都跟丢,怎不让自己失望,真恨自己无能。

    徘徊在高桥消失的那段街区,看着这陌生的街区,想着自己专注于跟踪,竟然连回去的路也不知道,失败的感觉让他一阵沮丧,心情落到了低谷。就在这时,杨安隐约听到了一阵哭声。杨安心想:“好熟悉,对,是小海子的哭声”。

    确定这哭声是小海子哭声,一股怒火从杨安心底蓦地升腾而起。自从离家出走以后,杨安更加懂得家的珍贵,更加珍惜家中的每一个成员。家人是他的逆鳞,小海子这段时间总是喜欢腻着杨安,唤起了心底更多的童趣与温暖,这小海子更是他的逆鳞。杨安心想,这小鬼子真是丧心病狂,连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也拿来搞事,绝对不允许他们伤害小海子。

    小海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突然哭声戛然而止,杨安发觉自己的心揪得一阵痛楚,差点让自己背过气来。

    杨安看着这带着小院的三层建筑,正面是完全没法进去的,这种无助感让杨安心里难以平静,他在这楼前徘徊了几趟,终于决定绕到这一排建筑的后面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已经走过相邻的一家门前,杨安忽地转身回来,他看到了那张已经发旧的熟悉的门神,杨安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正准备敲门,发现门框上有一个与小诚哥家一样的门铃,他按下了门铃。

    紫苏听到持续的门铃响声,心中非常意外。自从丈夫去美国后,这近二十天还从未有过客人来访。这夜里突然响起的铃声,竟然感觉这么刺耳,引起了心中的惊惧。

    上午,紫苏才请人到苏州河那边挖出妈妈和佣人的遗体火化。晚上又发生这事,怎么不让人心惊。紫苏还在犹豫去不去开门,那门铃像催魂儿似地又是持续响起,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门外的杨安看到楼里的灯光,知道紫苏在家,于是再次按响门铃,正在疑惑她为什么不来开门,急切之中完全忘记紫苏是个女人,对深夜的铃声自然是十分戒备,更何况这是乱世,这是战时,即使是租界也不安定。

    紫苏看了看客厅里的两个骨灰盒,心中默念着妈妈保佑,拿着菜刀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院门口,门铃再次突然响起,紫苏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凑到门前,想从门缝里查看外面的情况,门缝太小,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斗胆问道:“谁呀?”

    “紫苏姐,是我,杨安。”杨安高兴地说道。

    因为昨晚的邂逅,紫苏对这个男孩充满了好感与期待。想什么来什么,哪有这么好的事,惊魂未定的紫苏想到。

    “紫苏姐!是我,杨安,怎么才一天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紫苏这才确定门外是杨安,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立即打开小院大门,把他迎了进来。

    进到一楼客厅,杨安看到紫苏穿着浅绿色睡衣,不经意看到她婀娜的身姿和白皙的大腿,心跳一阵加快。接着看到了菜刀,没有想到她的小手中还攥着把菜刀,于是笑着说道:“紫苏姐,我这么可怕,还拿着菜刀。”

    紫苏知道身上的睡衣和自己的身段多么诱人,从院门口听到杨安的声音,心中燥热起来,满是期待。听到杨安的问话,神采飞扬,俏皮地说道:“哪里,这混乱的世道让人没有安全感,夜里听到门铃声响,拿刀壮胆不是,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说完,紫苏感到自己这话也太那个了,脸上霞光飞舞,妩媚动人。

    虽然杨安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但他心中有事,不解风情,一脸正色地说道:“紫苏姐,我有急事想请你帮忙。”

    听到杨安是有事前来,看到他不解风情的一脸正色,紫苏神色顿时黯然,不咸不淡地问道:“什么事?”

    杨安马上把侄儿小海子被人绑架,还有嫂子、小荷也有可能被同时绑架的事情告诉了紫苏。紫苏一脸紧张,没有想到自己的邻居就是坏人。

    紫苏说道:“我这儿有电话,赶快向巡捕房报案。外国人一定不会允许他们胡作非为。”

    杨安说道:“不行,巡捕房介入可能会让他们穷凶极恶,万一他们伤害或者是杀害我的家人,那怎么行!”

    “要不,电话联系你的家人,再来几个人,人多力量大。”

    “我不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再说时间久了恐怕也是夜长梦多,他们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我还是自己来吧。紫苏姐,你这楼上可以爬到他们家的楼顶上去么?”

    “能,原来这一片中西结合的欧式楼房都是一个房产大佬建的房子,房屋里布局什么的都是一样的。外国大佬喜欢中式风格,这里面的楼梯、门、门栓都是中式风格,连楼梯间、门、门栓都是一样的。如果上面的门栓他们没有改动,应该可以从外面拨开。”

第七十四章 营救 二

    听到紫苏对房屋的介绍,杨安看到了希望,压在心头的巨石顿时轻松了许多。

    在紫苏的带领下,杨安来回几趟查看着这套房屋的布局与结构,熟悉和记忆着了这套房屋的每一个细节,着重查看了楼梯、房门和阳台,并在楼上尝试怎么拨开楼顶上楼梯间的门栓。

    当杨安顺利地从天台上打开楼梯间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门,小心地从上而下时,他的心态都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当他再次蹑手蹑脚地查看楼梯和房间,映入他眼帘中的景物,他感觉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仿佛眼前这一切就是即将潜入的那套房子一般,仿佛即将展开一场地生死搏杀。

    紫苏看到了杨安认真而紧张的模样,嫣然一笑道:“杨安,看你把自己紧张的,这是在我的家。我看,你还是直接报巡捕房算了,你一个人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杨安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还是我自己去才放心。”

    天台上,杨安认真回想刚才查看这套房屋的情况,按照胡立德说道的小型战斗事前推演的方法,在心中来回推演进去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从剑眉姐、小荷还有小海子他们可能的位置,看管人员的数量、位置及其配带武器、战斗力等情况,以及最可靠的营救方法。对方的人员情况一无所知,如何推演。杨安沉默地推演了一会,还是没有什么明确有效的方法和明朗的结果。杨安不禁有些灰心,想到自己一个人前去营救,杨安担心对方手中有枪,心里暗暗后悔下午在战场清理中没有捡上一把日军手枪和子弹带着,有了手枪就会有底气前去营救。现在回诊所取枪又怕来之不及,看来只有一个人前去。

    想到对方也会担心开枪暴露,想到池田对高桥的告诫,心神顷刻安宁不少,终于下定决心赌一把。

    这一排房屋是三层的楼房,房顶还有一个一层楼高、贯穿房屋纵深的楼梯间通向天台,并把每户的天台进行了自然分隔,让每一户都有独立的天台。

    站在天台上,杨安看着这高高的楼梯间,怎么越过去又成了自己的难题。他看着紫苏问道:“家里有没有梯子?”

    紫苏答道:“没有,天台上有一根晒衣服用的竹杆。”

    杨安把竹杆拿在手里看了看,把一端放到地上压了压,感觉到这竹杆并不能承受起自己的体重,说道:“这竹杆有点细,怕是承受不了我的体重,如果断了弄出动静,让他们有所准备,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哦,我想起来了,家里还有一个修电灯用的木质架梯。应该就在下面的杂物房间里。”紫苏说道。

    二人从楼下房间取来架梯,这架梯高度显然不够,二人把架梯放到那楼梯间的外墙下,紫苏扶好梯子,杨安爬上去梯子试了一试,他的手只能够勉强挨着那楼梯间的平顶。

    看到这个情况,紫苏一声叹息,灰心地说道:“杨安,放弃吧,要不还是找巡捕房。”

    “紫苏姐,我有办法了,把这梯子放在你家的麻将桌子上。”杨安有点兴奋地说道。

    “不行,那不稳,你会摔下来的。”

    “不要紧的,把那根竹杆沿墙放直点,你扶着,我在上面抓着竹杆,梯子不就稳了,竹杆受力也小。”

    “那你上去了又怎么下来?”

    “我再把竹杆放到那边,靠墙竖直点,抱着竹杆滑下去,我小心一点绝对没事。”

    “那万一竹杆断了怎么办?”

    “没事的,这竹杆坡度放得大一些,靠近墙脚一些,竹子受力就小一些,再说我才九十多斤,真的没有问题的。”

    “你怎么这么聪明,我都有些忌妒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太过自负,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到这个小弟弟如此聪明,紫苏心中更加怜爱起来。

    说完,二人又下去把麻将方桌搬了上来,摆在了墙脚下。这时,只听到隔壁的小院铁门“咣当”一响。

    杨安从天台上小心地快步走到房屋正面这边的女儿墙跟前,屈着身体、探出头想偷偷地查看情况。

    看到杨安的小心,紫苏也凑过来想跟着看一看。

    听到紫苏轻微的脚步声音,杨安没有回头小声喊道:“小心!”他向后伸出左手推拦紫苏防止她走到女儿墙边,没有想到一掌正好推到了紫苏胸口。紫苏胸口意外受袭,加上又是夜晚,惊得她“啊”地一声惊叫,她的惊叫刚刚发出,又意识到不能出声,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止住了声音。

    听到紫苏的惊叫,杨安心骤然悬了起来,迅速低头、蹲下,又同时一把压下了紫苏的肩头,紫苏也跟着蹲了下来,躲避以防被楼下的人查探到。

    “不会被听见和发现吧?”紫苏愧疚地小声问道。

    “不知道。”

    过了几息的时间,没有听到铁门响动和门铃的声音,杨安又重新探出半个头来向下面看去,只见高桥的背影远去,隔壁小院也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时,杨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人也轻松了许多,转身对紫苏说道:“没事,那个人走了。”

    “唉,差点误了你的事。”

    “没事,紫苏姐。这么晚了都还来麻烦你,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不管今天的事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要谢谢你。”杨安像在说着临终遗言一般。

    紫苏也听出了异样的感觉。

    “紫苏姐,如果失败了……。”接着,杨安又平静地说道。

    杨安的嘴被一只小手堵住,只听到紫苏嗔道:“不许瞎说!这样不吉利。”

    杨安轻轻拿开紫苏的小手,一脸正色地说道:“紫苏姐,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来绑架侄儿他们的人是日本人,日本人是魔鬼!我这两天在前线转运伤员,也拿过枪打日本鬼子。现在的营救是一场战斗,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杨安,姐不允许你去冒这个险,这太危险了!我们还是找巡捕房吧?”紫苏将杨安的右臂紧紧地搂在了胸前,一副小女人模样关切地说道。

    听到杨安在前线转运伤员,还打过鬼子,这孩子还不到十八岁,想到昨天这孩子睡着时满脸的盐粒与尘土、满身汗渍与血迹,心中升起无限的敬意与怜爱。

    听到他说这是一场战斗,对手还是日本人,那这营救的凶险自然是难以想象,当然希望他不要一个人以身犯险。

第七十五章 杨安命悬一线

    杨安感到了紫苏的担忧,坚定地说道:“紫苏姐,不行,我必须去!他们是我的亲人,再说,我福伯说过,男人一定要有担当!姐,你注意看着时间,从我在楼梯间上把竹杆拿上去以后计时,如果二十分钟我没有出来,就请你打电话到巡捕房。不过,紫苏姐,尽管放心好了,今天我们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连你都说忌妒我的聪明,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说完,杨安左手轻轻地拍了拍紫苏的肩膀。紫苏依依不舍地放开杨安的手臂,说道:“过去了一定要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男人一定要有担当”,好一个男人的担当!听到杨安的话语,看到杨安的坚定,紫苏心悦诚服。这一刻,紫苏内心多么期望自己的男人也能如杨安这般担当与坚定。

    杨安摸了摸先前装在书包里的菜刀、西瓜刀,又伸手进去摸了摸,才觉得内心更加踏实。

    按照先前的准备,杨安顺利地爬上了楼梯间,又把竹杆拿了上去。

    “二十分钟!”杨安又俯下身来冲着紫苏小声喊道。

    “小心!”紫苏在天台小声喊道,转身迅速向楼下走去。

    接着,杨安转身猫下腰身,慢慢地向隔壁天台那边靠近,看着天台上没人,又过来把竹杆放到楼梯间那边墙边,竹杆立着的角度足足有80多度,右手把持住竹杆,身体沿着房顶边沿趴了下来,右肩正好靠近竹杆,而后身体转动,右腿、左腿先后挂在墙外,直到胸腹部也挂在墙立面,双臂伏挂在屋顶地面,右腿勾住竹杆,而后两脚夹着竹杆顺着滑了下来。

    完全出乎意料,他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顺利,走到楼梯间的门口,听着里面没有声音,从书包里取出西瓜刀,正准备拨开门栓,没有想到门栓竟然没有插上。

    杨安慢慢推门进去,小心地踩着木质楼梯向下,还是发出了不易察觉的轻微响声,顿时停下了脚步。他脱下了鞋子,拿着菜刀,穿着袜子往下走去。到了三楼,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听了听一个房间,没有声音,打开看了看,没人。三楼的四个房间都没有人,他又向楼下走去,探着头向下看了看,看到了双手被反绑在楼梯转角柱上的剑眉姐、小荷,还有在不停地抽泣的小海子,三人嘴里绑了一条布条,没法出声。

    赵剑眉三人在车上蒙着眼睛,直到进了这栋小楼才取下蒙布。看着那个高大的大胡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把他们三人绑在了这里。赵剑眉怎么也想不通,林、赵两家人没有仇人,也不是非常有钱的人家,他们的老板究竟想得到什么?看到小海子的抽泣,作为妈妈心痛得不得了,不管他们要什么,赵剑眉都会答应他们。

    林小荷无奈地跟着被绑架,在这间屋里,不能说话,她和赵剑眉你看我、我看你,企图进行对话,一切都是徒劳。在等待中,心灵终于归于平静,林小荷想着,杨安会不会来营救,想到这里,心里泛起幸福的涟漪。然而,杨安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儿,在这儿一等就是好长时间,平静又变成了焦虑,焦虑中还有那无助与失望。

    紫苏坐在客厅里,守着电话。夜晚是那么宁静,然而是宁静之中却发生了这么让人难以宁静的事情,她拿起茶几上的手表,焦急地数着秒针每一次跳动,听着那有节奏的钢音,还有自己“咚、咚、咚”急促的心跳,这每一次跳动,无疑都是对脆弱的心脏一次撞击,紫苏陷入了等待的煎熬之中。

    看到小海子的抽泣,杨安牙咬得狠狠的,蹑手蹑脚地来到三人面前。剑眉姐、小荷、小海子惊喜异常。小海子想站立起来,却又无奈被绑在柱子上,一下子又跌坐下来。剑眉姐、小荷二人眼睛看着杨安,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但杨安已经解开小荷嘴上的布条,并示意不要讲话。随后他又解开剑眉姐嘴上的布条。这时,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有人从一楼向二楼爬了上来,杨安正用菜刀割剑眉姐手腕上的麻绳,听到声响,加快了动作,刚割一半,那脚步声音就已过半层平台。

    上来的大个子发现了杨安这个身材单薄的人,竟然开心地喊道:“哈哈,没有想到还有客人光顾,那就一并留下作客吧。”说罢,不紧不慢地从身后拨出一把将近一尺长的直刀。

    杨安从书包里又取出西瓜刀,迅速向刚上二楼的大个子扔了过去。杨安知道扔出西瓜刀并不能伤害对手,他只是想借此引开对手的注意力。趁着他侧身躲避时,杨安突然跃了过去,右手持着菜刀,右臂借着身体左转的力量,奋力将刀横着由上而下劈向那大个的胸部和颈部。如果劈中,杨安自信能够劈断他的脖颈或者是劈开他的胸部直至心脏。

    然而,那人向后撤了两步,一脚踩在平台上,一脚踩在下一级台阶上,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堪堪在二楼台阶边缘上站稳。杨安动作太老,收刀不住,刀尖深深劈入粗壮的木质栏杆上,竟然拨不出来。

    那大个迅速上来,一刀刺出,杨安弃刀后退两步,接着使出了福伯教授的太极云手,左脚前出,右手迅速抓握住那人的手腕,但是杨安力量太过单薄,虽然给那人带来满脸意外,但并没有怎么妨碍他的动作,左拳一下击中了杨安的右腹,疼痛让杨安骤然失去了方寸,一下子后退,自己踩着自己脚,倒在地上。两人右手还在一起,那人跪坐在杨安腹上,双手用力将直刀压向杨安的心脏,杨安两手合力托握刀鞘部位。然而,力量远远不能阻挡刀尖缓缓向下。

    赵剑眉、林小荷看到二人惊心动魄的搏斗,看得目瞪口呆。看到刀尖缓缓向下,喊道:“杨安,加油!杨安,加油!”

    听到二人的喊声,看到刀尖的寒光,杨安浑身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双手臂奋力向上推举,那直刀的刀尖竟然暂时停止了下插。刀尖不停地颤动,寒光四射。

    然而,任凭赵剑眉、林小荷二人再怎么加油,杨安再怎么尽力,仍然抵挡不住力量上的巨大差距。直刀的寒光缓缓下降,刀尖已快触碰到胸口的衣服。杨安不想放弃,然而力量实在过于悬殊,一双手臂已经越来越用不上力,即便如此,此时双臂已经力竭。死亡就在眼前,杨安已然绝望,不再坚持,右手先行放弃抵抗,无力地落到地上。

    赵剑眉、林小荷看到杨安放弃,刀尖快速下降,已经触碰到衣服,二人失望而痛苦地尖叫:“杨安!啊——!”

    泪水模糊了二人的视线,模糊了杨安的身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574/ 第一时间欣赏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 作者:宁河晚渡所写的《带血的麻糖》为转载作品,带血的麻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带血的麻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带血的麻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带血的麻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带血的麻糖介绍:
一块麻糖,改变了两个家庭。一段旅行,改变了一个人生。林家老佣福伯带领杨安、林小荷到上海旅行,恰逢战事。国仇家恨交织,杨安深入战线支前,卷入战争洪流,无从脱身,一直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山河破碎,悲欢离合,儿女情长被战火无情湮没。在战争的迷茫中,杨安九死一生,又将何去何从。带血的麻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血的麻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血的麻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