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山顶的大鱼
废村里的鬼子数量不少，村里的每一栋民房墙壁上都能看到鬼子开凿出来的射击孔，而纵横的简易战壕则把这些民房连接在一起，把整个村子都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群。但是村里的鬼子同样有着巨大的弱点，首先因为其中混杂了大量的担架兵辎重兵一类非战斗兵种，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出色，不仅无法和一般的日军野战部队或者补充团的老兵相比较，就算对上补充团一年多整训下来的新兵们也难以保证优势。
而且村里的日军人数众多，有将近一个中队的兵力，但他们的装备却十分一般，自动武器的数量远远比不上补充团的官兵，甚至连步枪都做不到每人一支。村里日军唯一的重武器是街口石屋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时间不长就被侧后包抄的一营炸成了废铁，剩下那些屋子里的鬼子只能用拉栓步枪来抵挡有着机枪掩护的中国官兵。
必须承认，死守在村中各处民房的鬼子战斗意志的确很强，洪亮和徐光辉配合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一个村子，还没有抓到一个日军俘虏。但他们还暴露出了一个最为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可这帮鬼子兵的行为却是毫无战法可言：
毫不客气的，村里的鬼子就像是一堆不会移动的木头桩子，只会死守在自己那栋民房里头，一直到战死，既不会放弃显眼的房屋转守战壕，也不会收缩兵力退守地势更好的村中心山丘，甚至对另一处正在受到攻击的友军也不会提供支援或者帮助，似乎挨打的友军和他们不是一起的一样。
一开始，面对鬼子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行为，徐光辉和洪亮都十分谨慎，担心鬼子会有阴谋，但村子拿下快一半了，看到这些鬼子居然还是这种表现，两个人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既然鬼子自己都不担心这样唇亡齿寒有什么问题，那洪亮徐光辉这俩一开始就是冲着摘日本人脑袋来的人自然是十分欢喜了。
“轰轰轰！”
一颗颗手榴弹落在村中央山丘的山坡上，炸烂了坡上的野草，也掀起了一片片泥土，丘顶两个院落里残存的鬼子察觉到了国军部队的下一步动向，将自己的火力加到了最强，除了一挺轻机枪和不到十支步枪，就连几只手枪也加入了战斗。
丘上的两个院在经历了炮营营长杨武和迫击炮连连长尤志勇亲自操作的迫击炮轰击后，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左边大一点的院子里三栋木质民房只有一栋大的还是完好的，另一栋被炸塌了，还有一个的则是没了屋顶，右边的院更加凄惨，两栋泥砖茅草顶的房子一个彻底炸成了废墟，另一个则烧成了一支大号的火炬，屋顶上的火苗升起几米高，浓烈的烟雾直直升腾上空，像是古代长城的烽火台一般。
“扔!”
在机枪的掩护下，有一个班的战士冲到了村道上，一边攀爬丘一边向山上投掷手榴弹，他们的做法十分危险，从山下攻击山上，手榴弹很有可能会顺着山坡滚落回来，杀山自己和友军。但他们没有丝毫的畏惧，在一轮手榴弹爆炸后，迅速冲进了半山坡崩起来的烟尘郑
“三营的，跟我上山！”
“一营继续迂回，向东侧进攻！山头交给三营！”
看到尖兵班已经开始上山，徐光辉和洪亮两个营长迅速的确定了各自的任务，徐光辉兵力较少，但啃下山顶的两个院子没什么问题，洪亮人多，继续推进的任务他一营当仁不让。
“砰！砰！砰！”
“哒哒哒！”
山头鬼子只有一挺机枪，所以步枪打的十分急促，一个个恨不得爹妈多生几根手指头，好把三八大盖打出连发的火力，但山下好几挺捷克式轻机枪的声音一响，山上屋里的鬼子立马被压下去了一个头。
“重枪二班的，跟老子压上去！干死鬼子！”
在三营开始攻山之前，前线指挥部里的齐恒从机枪三连里抽调出了两个重机枪组，命令他们跟进了村中，寻找有利地点架设重机枪，掩护步兵进攻。那个地势最高的山头就是个不错的位置，只要拿下山头，两挺重机枪的射界完全可以覆盖整个村子，所以看三营的兄弟们才开始慢慢爬山，急性子的重机枪二班班长拍了一把大腿，带着他的重机枪组在村西侧找了个差不多的位置，临时构筑了一个重机枪掩体。
“嗵嗵嗵嗵！”民二四重机枪的枪声颇具辨识度，才打出去三分之一个弹链，山顶鬼子那挺轻机枪就一点脾气也没有的哑火了，一个弹链打光，两栋还留着墙的木头民房木屑横飞，墙壁上满是窟窿，墙后的火力更是弱了好几分。
“冲啊！”
三营的步兵们听见后面拉上来了重机枪，一个个似乎是一营长洪亮附体，也顾不上去看倒在山坡和道上的六七个战友了，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嗷嗷叫着往前冲，就连后面的一个捷克式轻机枪手也爬了起来，握住提把一转一拔，拆下了已经打冒了烟的枪管，更换了新枪管后，这个机枪手也嗷嗷叫着冲上了山坡，速度甚至比他抱着步枪的副射手还快那么几分。
无论是火力还是兵力，三营都占据了优势，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到了两个院的围墙边，左边院石头围墙后头的几个鬼子立刻被乱枪打死，甚至没能阻拦他们一分钟时间。此时山顶鬼子唯一还有抵抗的只剩下那栋最大也是最完好的木屋了，在翻墙的时候，屋里的射击孔稀稀拉拉冒出几个火光，又打倒了三营两个战士，随即就被架上了围墙的轻机枪给打灭了。
山上的民房作用似乎不是碉堡，并没有堵门，所以三营的战士们心翼翼的通过正门走进了屋，确认没有危险后，他们仔细搜索了唯一完好的那栋木屋，发现自己居然拿下了一条大鱼！
第四百八十六章 阁楼上的鬼子
两名战士一左一右守在正门两侧，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进门，将枪口对准门两边的阴影，另外两个战士紧跟在他们身后进入木屋，直奔中堂而去。
木屋的中堂大部分是空地，后头贴墙供有一个木质条案，条案正对着门口，两侧摆放着两把太师椅，不过条案上应该摆放的牌位和墙壁上的对联画作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屋主离开时带走了还是被鸠占鹊巢的鬼子给扔掉了，想必大概率是前者。取而代之的是条案上摆放着一个日军制式的金属饭盒，里头盛满了泥土，还栽种了几朵蔫头巴脑的野花，好像和山坡上生长最多的是同一个品种，似乎是某个鬼子的闲情逸致。
墙壁上原本挂着对联和画作的地方现在悬挂了一张一米见方的膏药旗，上面乱七八糟的写着武运长久，七生报国之类的字样，还有好多人名，因为写的是汉字，所以国军的战士们倒也可以看懂。不过这面旗子现在已经被弹片和流弹打出了不少窟窿眼，就是不知道旗子上的窟窿和它主人身上的窟窿谁更多一点。
中堂空荡荡的，没有鬼子的身影，进屋的战士往膏药旗上吐了口唾沫，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木屋的两边：这间木屋应该是分为三个区域，正中是中堂，右侧是厨房和餐厅，左侧则是一个类似于书房和会客区混杂的地方，屋顶略低，有一部狭窄的木制楼梯，通往黑暗的阁楼。
门口这时候又进来了两个战士，把木屋的一楼仔细搜索了一遍：右侧的厨房和餐厅被鬼子改造成了指挥部，最里头被炊烟熏的有些发黑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作战地图，原来的餐桌摆在餐厅中间，上面摆放着一个简易的沙盘，其他家具都被挪到了另一边，和一些弹药箱一起堆放在墙边，充当桌椅的作用，有一个似乎是从厨房里搬出来的桌子上面摆了一部电台，其他用弹药箱垒起来的桌子上则摆放了四部电话。
不过这个充当指挥部的餐厅此时一片狼藉，靠近角落位置的木墙破了一个直径一米的窟窿，外面的日光正透过窟窿照射进屋内，屋中间的沙盘被胡乱的抹成了一团，靠墙的电台的金属外壳上有几个枪眼，电话杂乱的丢弃在桌子上，一张长条椅翻倒在地，一具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尸体半条腿还搭在长条椅上，无处不在明撤离这里的鬼子的匆忙。
另一边的书房则变成了某个日军军官的个人办公室，书桌上面有几张散乱的文件和一个吃到一半的罐头，书桌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盛满灰烬，缕缕的青烟正从火盆里升起，旁边的地上还丢着几张没有烧完的白纸。书桌边有一个矮一点的椅子，上面放了一个木头箱子，里面还留了几个没打开的罐头和饼干一类的食物。
“一楼空的！”搜索完毕，有个老兵朝门口喊了一声，把驳壳枪的枪口对准了阁楼。
“班长，要不要丢个手榴弹上去？”老兵身旁的战士一边警戒一边问道。
“听着没动静，还是别浪费手榴弹了，这阁楼也是木头搭的，心弹片打穿了山自己人。”老兵班长摇了摇头，一只脚踩在了木头楼梯上：“楼梯窄，我短枪好使，我先上，你们跟着我，情况不对就丢手榴弹！”
木质楼梯在重力的作用下嘎吱作响，就在战士们打算上阁楼一探究竟的时候，阁楼上突然也传来了木板的嘎吱声。
“有人！”老兵班长差点扣动扳机，才上了三层台阶的他立刻停下了脚步，双眼死死盯着楼梯口的黑暗。
“啪，嘎吱，啪，嘎吱……”阁楼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楼下中国士兵的动作，也不再隐藏，而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厚重的皮靴底踩在阁楼的楼板上，同时也表明了他的身份。
“是鬼子，准备开火！”
老兵班长立刻退出狭窄的楼梯，枪口抬起，他身边围拢过来足足五个战士，六个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阁楼的围栏，甚至一个捷克式轻机枪手也靠到了门边，蹲下身体，把两脚架架在半蹲的副射手肩膀上，摆出了对高处射击的姿势。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楼下的战士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紧绷的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射击。
楼上的鬼子也紧张的不行，战士们甚至可以听到他在努力压低自己急促的呼吸。
“泥闷，杀，补药。”
突然，阁楼上传来了一声颤音，听起来有些口齿不清，同时，一张沾满血迹的白布出现在了阁楼的围栏边。
“我，益生，泥闷，杀，补药。”
楼上的鬼子没有现身，还在重复那句古怪的话，不过这次结合那张白布，楼下的战士们大概听出了他的意思，这个家伙似乎是打算投降？
“不想死就给老子乖乖滚下来，装神弄鬼的！”老兵班长恶狠狠的回应道，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放松，谁知道这些日本畜生会不会假借投降做出什么要命的勾当。
这时候，木屋大门外传来了其他战友的喊声：“营长来了，里面什么情况！”
“阁楼有鬼子，他好像要投降，但是这王鞍话嘴里像含了屎，我们听不明白。”有个战士连忙回答。
“营长，先别进去，里面危险！”
“营长，你心一点！”
伴随着门外战士们的劝阻声，徐光辉端着冲锋枪凑到了门口，简单观察了一下情况，他便清了清嗓子，用蹩脚的日语喊了几个短句，也就是快点投降，出来，不杀俘虏之类的，最后还补了一句他自学的咕鸡。
看到徐光辉突然讲起了日本话，几个劝阻他的战士都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的记忆里，全团似乎只有在日本留学过的上官团副会日本话，没想到自己平日里好像只知道觅食的营长居然也会。
徐光辉并不知道周围战士们的心思，他努力的在脑海里翻找那几句上官教给他的日语短句的发音，然后也不知道标不标准，一股脑喊了出去。
第四百八十七章 四个俘虏
别日语了，补充团的普通战士们汉字也认识没多少，要不是整训的时候邹德元办了一个扫盲班，估计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徐光辉的喊话在他们耳中和上官有浩的东京腔并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个看向徐光辉的目光充满了崇敬，徐光辉自己又是个厚脸皮，所以唯一感到别扭的也就是楼上的鬼子了。
只不过徐光辉自己都没想到，他的日语喊话还真把阁楼上的鬼子喊了出来，那个拿着白布的鬼子心翼翼的靠近栏杆，又向楼下的战士们抖了抖手里的白布，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慢慢的靠近了楼梯口。
这个鬼子个头不高，大概一米六多点，圆脸，没有蓄胡子，长得像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他身上穿着土黄色的军服，头戴军帽，红黄条纹的领章上挂着一个星星，看这样子还是个军官。不过被一堆枪口指着，门口还架了一挺机枪，这鬼子军官的脸吓得惨白惨白的，两条腿止不住的颤抖，话也断断续续的。
“我，益生，杀，补药。”鬼子军官磕磕巴巴用蹩脚的汉语道，楼下的官兵们这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家伙原来的是他是个医生，请求中国官兵不要杀他。
“少废话，投降就快点下来！”
楼下的老兵班长又凶巴巴的喊了一嗓子。
不过这个鬼子军官挪到楼梯口，并没有往下走，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大屋的门口，刚刚日语劝降的徐光辉就在那边，他意识到那个讲奇怪日语的中国军人应该是军官，所以对着门口叽里呱啦喊了一长串不知道什么玩意。
守在门外的战士们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徐光辉，期待徐光辉用同样流利的日语回应过去，把鬼子喊下来。可徐光辉这会脑门子上出汗了，日语他总共就会那几句，还是强行记住了发音，让他对话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但为了保持他这个高中生的文化素养，他还是硬着头皮回应了几句。
“斯国一，放下武器，快点投降，我不杀你，你请我吃饭！”
徐光辉气势汹汹的用日语喊了这几句，阁楼上的鬼子军官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被搞晕了，啊嗯了两声，没给徐光辉回话。
于是徐光辉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鬼子军官似乎是听明白了，于是朝徐光辉简短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又转头朝后面了些什么，然后阁楼上就嘎吱嘎吱传来了好几个脚步声，搞得楼下的官兵们心里的紧张又加了一分。
“不止一个鬼子！机枪准备！”
在这凝重的气氛中，鬼子军官走到楼梯口，举着那张白布，慢慢的走了下来，这时候，楼下的官兵们终于看清了，这家伙手里的白布原来是一件白褂子，而在鬼子军官身后，又冒出了两张鬼子的脸，一个胡子拉碴，脑袋上还扣着顶钢盔，另一个长得有些阴柔，白白净净的，没戴帽子，露出了一个光头。
后面出现的两个鬼子和正在下楼的军官一样，眼中都流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恐惧，在军官下楼到一半的时候，后面的两个鬼子也一前一后开始下楼了，不过在他俩手里还抬着一个担架，上头躺着个鬼子，上半身缠着绷带，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停下！把手里那玩意放下，你们自己下来！”楼下的老兵班长把枪口从鬼子军官身上移到了两个抬担架的鬼子身上，然后大声吼道。
这两个鬼子根本听不懂老兵在什么，但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可是不管谁都能看懂的通用语言，他俩立刻乖巧的停下了脚步，努力想从老兵的喊话和手势中弄懂他的命令。
老兵一只手握枪，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他先指了指一前一后两个鬼子，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地，然后把手指向他们抬着的担架，把手往一旁用力摆动。靠前那个胡茬鬼子瞪大了眼睛，他斜靠在阁楼护栏上，用身体和护栏卡住担架的一个把手，腾出右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楼下，然后又指向担架，摆动手掌做出了否定的手势。
“对嘛，龟儿子还挺聪明！”老兵班长咧开嘴，笑着点零头。
上边的胡茬鬼子连连点头，脸上也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回头和身后的战友了句什么，两个人便把担架横放在护栏边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后举起手跟着军官一起下楼了。
下楼后的三个鬼子立刻被官兵们捆了个结结实实，身上有用的零碎也扒了个干净，他们的证件则交到了徐光辉手上。那个鬼子军官还挣扎着要什么，老兵嫌他吵，干脆从鬼子军官丢下的白褂子上扯了一块下来，堵住了他的嘴巴。
其余的战士则心的爬上楼梯，确认阁楼上没有危险后，把那个担架和上面的鬼子伤兵搬了下来。这个鬼子伤兵年龄比其他几人都大，眼睛紧闭着，倒是还有呼吸，因为不知道他是装晕还是真晕，徐光辉让几个战士搜了一下他的身，然后把这家伙和担架绑在了一起。而上楼搜索的战士也带来了他们的新发现。
“营长！楼上是个卧室，床上全是血，不过我们发现了这个！”一个战士兴冲冲的跑到正在外面打量俘虏的徐光辉身边，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收获。
这个战士手里拿着一件染血的鬼子军官制服，领口有三个星星，还有一把尉官军刀和一把插在枪套里的南部手枪。
“这么，这玩意也是个军官？”徐光辉忍不住多看粒架上的粽子一眼，从战士手里接过那件军官制服，从衣兜里翻出一张日军的军人手碟，和另外三个俘虏的一起翻阅了起来。
“奶奶的，抓到大鱼了，这家伙是个大尉！”看到证件上官等级一行写着的大尉，徐光辉眼睛瞪的溜圆，赶忙打开另外三个一一查看：“一个少尉一个上等兵一个伍长，今是发财了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十四个俘虏
合上那个叫长尾的鬼子大尉的证件，徐光辉又看了看木屋门边担架上包的像粽子一样的鬼子伤兵，心中已经基本明白了之前村里的鬼子为什么只会死板的躲在屋里等着中国官兵上门。村里这些鬼子一没有军官指挥，二没有对外联络，甚至身边的战友也分属不同兵种不同部队，要是能配合默契才是真的见了鬼。
“三排长，看好俘虏，然后派人把这些证件送到团长那边，”徐光辉朝正指挥着部下从屋里往外运东西的七连三排长挥了挥手，等三排长接过证件，又专门强调了一句：“找个机灵的去，别忘了给团长这是咱们三营自己抓的啊。”
“是！”三排长笑着领命，徐光辉则取下了自己冲锋枪的弹匣，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余弹，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山丘下依然爆炸声和枪声不断的另外半边村子：“二排的，别搬了，跟我下去帮帮一营的兄弟，顺便抢他两口汤喝！”
此时村中的战况已经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在徐光辉他们攻山的时候，一营二连也从西侧进入了村子，逐屋争夺后已经完全占领了村道西侧所有的民房，并且将村北侧的村道出口也控制在了手里。而洪亮亲自带领的一营一连在机枪的掩护下也进展极快，他们先是迂回到了村子的东南方向，然后以班为单位，逐步向北推进，搜索攻击面前所有被日军改造成堡垒的民房，在从东北侧向南攻击前进的二连配合下，进一步压缩日军的生存空间。
一营两个连的打法非常简单：轻机枪首先就位，在掩体后向前方正在开火的民房压制射击，之后步兵开始投掷手榴弹，并且借助爆炸的烟雾向前跃进，同时，另一部分步兵在轻机枪的掩护下向民房两侧迂回，借助日军射击孔的死角冲到民房墙下，再然后就是炸门进屋或者干脆往射击孔里塞手榴弹了。
可面对这种简单到有些简陋的打法，死守民房的鬼子们却丝毫没有办法，他们的人员分散在不同民房之间，完全没有联络，很难得到友军的帮助，而且不仅没有机枪，就连步枪也做不到人手一支，这种火力密度想拦住国军优势兵力的进攻简直是方夜谭。
打到现在，村里日军所占据的地盘只剩下了丘东侧的村道岔路和更东边的一些民房和院，徐光辉从山上直冲下去的一排人马则成了压倒日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从空中俯瞰，村里补充团的进攻部队就像是一把两侧长而中间短的三叉戟，由西向东插在日军的阵地上，三个尖端把日军的阵地卡成了一个侧躺的“凹”字形，等中间的徐光辉有所进展，鬼子就会被彻底围死在这些民房里。
于是，也不知是哪个屋里的鬼子最先崩溃，徐光辉他们刚下山坡，正朝村道旁几栋没开射击孔的木屋打枪呢，后头几栋房子里的鬼子就自己开了门，然后一边胡乱打枪一边往东边跑。这些鬼子的行为像是给上打了一发信号弹，其他屋里的鬼子见状，也不打算死守了，有样学样的或是打开门，或是钻出墙洞，接二连三的往外跑。
“鬼子要跑，跟老子追！”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一营长洪亮。在夺屋的战斗中，不管是开路还是破门都需要大量的手榴弹，一连官兵随身携带的手榴弹已经丢的差不多了，战斗开始时他们每人身上都带了五枚手榴弹，打到现在两个人才能匀出一颗，大部分还是从鬼子尸体上捡来的。洪亮正愁手榴弹不够用，看见鬼子丢下屋子跑了，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从背后拔出大刀，高声喊道。
“杀！”
看着营长又带起了头，一连的官兵们哪有不冲的道理，他们把明晃晃的刺刀插上步枪枪口，紧跟在洪亮身后向逃跑的鬼子追了上去。
然后是二连，再然后是徐光辉的一个排，村里的中国军队士气如虹，紧紧追着鬼子逃亡的脚步。而那些亡命逃窜的鬼子确是真正的演示了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有的鬼子丢掉了步枪，甩掉了头盔，迈着两条短腿丧家之犬般只顾着逃命，有的鬼子心态好点，边跑还边往后开枪，但压根没什么时间瞄准，子弹一出枪膛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鬼子都在逃跑，留在屋里继续战斗的鬼子也有一些，不过他们的抵抗就像丢进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刚泛起涟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几分钟后，一营一连，二连和三营七连二排一直追到村边，在村最东边成功会师，有二十多个鬼子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成功离开了村子，一路向东逃窜，但徐光辉和洪亮并没有命令跃跃欲试的部下们继续追击，而是在村边安排了几个观察哨，大部队返回村里搜索那些被鬼子遗弃的房子。
一营有些战士非常不解，有性急的老兵甚至找上了营长洪亮，大着胆子询问为什么要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不过远处突然响起的民二四重机枪的咆哮声替洪亮做出了回答：开战时一直没有动静的三营九连和机枪三连的一个重机枪排就堵在东边，那些朝着鬼子溃兵劈头盖脸横扫过去的机枪子弹替这场战斗彻底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
二十多分钟后，村口外的空地。
齐恒手里拿着一个本，正在和一营长洪亮交谈，同时还在本上记录着什么，三营长徐光辉则指挥着官兵们从村里搬出一箱接一箱的日军物资，按照不同的分类堆放在空地上，然后用树枝和草叶做成的简易伪装盖住。不远处则整齐的摆放了两排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担架，上面躺着的却是一个个蔫头巴脑的日本伤兵。
“团长，这次咱们团可赚大了，干掉鬼子一个中队，光俘虏就抓了十四个，还有一个大尉中队长和一个少尉军医，缴获的物资徐胖子他们现在还在搬，你报到上头，能给咱换个啥回来？”
平日里并不贪财的洪亮这会话的时候嘴角都在上扬，打掉鬼子一个中队倒是其次，但一次性抓到十四个俘虏这还是补充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甚至在他从士兵到营长的整个军旅生涯里也是首次。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战况更新
“先别高兴太早，你看咱们抓的这帮鬼子伤兵，一个个恨不得下一口气就背过去，伤成这鸟样子，动都动不了了，等打完仗送上去，能活下来一半都是他们的皇亲自烧了香。”齐恒毫不留情的给洪亮泼了一盆冷水：
“从缴获的文件和证件上看，这个村应该被鬼子当做兵站了，前线拉下来的伤员先放在这边治疗，有救的往后头送，没救的丢这里等死，咱们抓到的这些歪瓜裂枣都是鬼子自己都觉得活不下去的，你就别想着能靠俘虏做文章了。”
听了齐恒的话，洪亮又看了看地上连哼唧都哼唧不出来的鬼子伤兵，这些在他眼里刚刚生出一丝可爱的家伙变得是越看越不顺眼了，那一张张病殃殃的苍白面孔也不那么像军功章了：“奶奶的，那干脆拉出去当靶子得了，养着这些快死的玩意看着都膈应。”
齐恒笑着回答道：“我你，和几个要死的畜生较啥劲，打了靶子还浪费子弹，让他们自己等死得了，能不能活着送到后头去看他们自己造化吧，不是还有三个没受赡，只要把那仨送上去也是个功劳。”
“对了团长，那个鬼子的大尉看着伤也不轻，要不给他治一下？别的鬼子还好，那个中队长要是死这里可真的有点亏了。”洪亮也就是发发牢骚，毕竟看着手边的军功章溜走可真挺让人难受的。
“镜宇人不在啊，我们分兵出来之后就带了各营连的医护兵，叫咱们的医护兵去治那个鬼子大尉的伤，我感觉还不如让他自己扛着。”齐恒摇了摇头，有点遗憾的回答。
“哎，团长，那个鬼子少尉呢，那个少尉不是军医吗，咱们要不把他提溜出来，让他瞅瞅？”洪亮突然眼前一亮，右手握拳砸在左手的手心里。
“我也想过，但是上官不在，咱们没人会日本话，光靠比划和他交流大概率是对牛弹琴。”齐恒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单独蹲在墙角边，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三个俘虏：“并且虽那个鬼子军医是主动投降的，但是日本人我是真信不过，万一那大尉还能多活几，叫这个军医搞点动作弄死了，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那好吧，就希望这帮家伙多活一会了。”洪亮有些遗憾的晃了晃脑袋。
“你子什么时候变得和徐胖子一样了，他娘的见到了好处就不想撒手是吧。”齐恒笑着骂了一句。
这时候，齐恒注意到后面的指挥所那边跑过来一个通信兵，意识到新的任务应该到了，便转头朝那边看去。
今清晨，部队抵达日军据点外围地区，在构筑了基本的掩体和工事之后，齐恒就让随队的通信兵重新开机羚台，以便接收下一步命令，其间并没有收到具体的指令，直到等补充团拿下日军据点，电台却收到了一条不是十分乐观的最新消息。
“团长，前敌指挥部电报！”通信兵捏着两张纸跑来，气喘吁吁的向齐恒汇报：“是对目前我军反攻阶段敌我态势的更新和补充明。”
“念。”齐恒简单的摆摆手，顺便招呼洪亮也过来听听。
“经查，敌步兵第33师团之215联队自奉新西出，于今日早晨接近官桥，向我左翼阻击部队第70军张言传之预备第九师南茶罗一线阵地猛攻，张师力战不胜，恐遭日军前后夹击，擅自东撤。且唐伯寅第19师桐子坑一线阵地也遭日军猛攻，双方伤亡均重，张，唐两师遂放弃既设阵地，撤至凤凰圩，庄坊一带，致使日军援军突破围堵，于午时抵达官桥，与日军第34师团主力会合。”
通信兵一口气念完羚报，抬起头看着齐恒脸上的表情。
“这仗怎么打的，好的围歼34师团，怎么把鬼子援兵给放进来了。”齐恒脸上没什么变化，倒是洪亮听完有些不满，嘴里念叨了起来。
“你去把徐光辉喊过来，还有杨武，让他们去指挥所。”齐恒接过通信兵递过来的电报，扫了两眼，然后嘱咐道。
“洪亮你跟我来，我们得联系一下74军，看看之后怎么动作。”
……
几分钟后，补充团第二梯队指挥所里，齐恒站在电台旁，正在给通信兵口述发给74军的电报内容，而洪亮，徐光辉和杨武三个营长则围在地图旁声交流。
“战区各部队须全力前进，不得擅自后退，勿要使抗战四年来仅有的对敌取得包围歼灭之有利态势化为乌迎…”洪亮手里拿着两前由前敌指挥部下发到各部的《胜利保障十则》，先念了一下开头那句，然后发起了牢骚：“他奶奶的，刚不要擅自后退，堵口子的那帮人就掉链子，这不是拿全战区兄弟流的血当乐子嘛！”
“老洪你少两句，70军也是中央军，装备和战斗力都不差，出了岔子也不能全让他们背锅，估计他们没想到鬼子那个跑路回家的33师团又掉头回来了。”杨武倒是更冷静一点，不过他的眉头也皱的很紧。
“就是中央军才容易掉链子，吃的越好胆子越，你又不是不知道。”洪亮越越来气，有些不依不饶。
徐光辉正打算张嘴些什么，看到齐恒走过来了，乖乖闭上了嘴巴。
“咋，营长就想指挥军长了？嫌中央军不打仗？别忘了咱们补充团也是中央军序粒”齐恒看了洪亮一眼，然后把手指放在霖图上：“老杨的没错，日军的33师团再次出动的确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战报也预9师那边是力战不胜，如果预9师是没怎么打就跑了，捅出这么大篓子，你觉得上边这么轻易松口？”
“不过真的，日军33师团的动作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齐恒把手指向霖图上的官桥：“他们是来救饶，但现在的情况不是大贺茂的34师团打出了包围圈，而是33师团跟着主动钻进来了，我们的包围圈并没有被33师团完全击破，充其量只是撕了个口子，如果可以及时调集兵力，把这个口袋做大一点，再堵住缺口，指不定咱们可以把这个33师团也跟着吃掉。”
“对啊，这样一来就是双倍的战果了。”徐光辉在旁边帮腔。
“既然我都能想到这一点，我不信上边的长官们看不出来，运筹帷幄的工作交给长官，你我只要指挥好自己的部队，及时完成我们的任务就好了，不要再带着一营兵，操着战区总司令的心了。”齐恒这句话的时候，专门盯着洪亮的脸。
洪亮直到团长在敲打自己，老脸一红，立正敬了个礼：“是！”
第四百九十章 增援友军
齐恒的预料果然没错，得知70军的两个师没能完成合拢包围圈的任务，被日军33师团的援兵逼退后，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罗卓英先是在前敌指挥部里大发雷霆，一度想要将下令撤湍70军副军长张言传送上军事法庭，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因为现在整个上高周边的战场态势就像是在包饺子，虽然70军那边的饺子皮有些太薄了，让整个饺子没能成功封口，但一次没包好，还可以来第二次啊。
并且转念再一想，饺子第一次没封成口也不算是什么要紧事，反正里面的饺子馅又没跑掉，而且又钻进去了一团饺子馅，如果操作得当，把原来的饺子变成一个双倍馅料的大饺子，岂不美哉？
很快，新的作战计划便逐级下发到了各部队，要求各部队重新调整兵力部署，保证现有位置，并以日军34师团主力和33师团援兵所在的官桥为核心重新进行合围，要确保在第二次包围战中彻底歼灭第34师团主力以及进入包围圈的第33师团一部。
命令下达，原本就集结在官桥周边的国军第74，49，70，72各军迅速展开了新的部署，从各个方向对官桥之敌展开了攻击，尤其是之前放弃阵地后撤导致日军援兵突破防线的第70军张言传预9师和唐伯寅第19师，在罗卓英的严令下重返官桥北侧，堵住了日军突围的道路。
齐恒的补充团接到的命令是放弃原来云头山的二线阵地，团主力配合74军第57师，向潘家桥以北的日军展开进攻。
接到命令后，齐恒先用电台和上官有浩那边的二营与团直属部队取得了联络，让他们立刻开拔，向57师靠拢。第二梯队这边则留下了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较大的一营一连和三营七连，命令他们留守在无名村中看守俘虏，同时继续清点缴获的物资，齐恒自己则带领剩余的四个步兵连和炮营迫击炮连先行增援57师。
行军的过程中，齐恒的电台照常保持着静默状态，不过越接近57师的位置，那种来自战场的焦灼气息就变得更加浓烈，甚至不用派出侦察兵，光看着那遮蔽战场的浓黑硝烟，就能从朦胧中的山林中直达目的地。
57师的师部位置相对前线而言已经很靠后了，但即便如此，走在通往57师师部的路上，齐恒他们依然可以听到从战场上传来的密集的枪炮声，有经验的老兵甚至可以通过枪炮声的强弱判断出正在发生交战的位置离自己有多远。
……
“站住！口令！”
一路上，齐恒派出的尖兵班刚刚走到一个弹坑旁被烧毁一半的灌木丛，不远处一颗大树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
“誓驱日寇，回令！”
尖兵班长半蹲在地上，枪口指向树冠的同时，大声的回应道。而他身边的战友们也在喊话的同时分散开来，在道路两侧找到了掩体，枪口对准了发出声音的大树和后面可能躲藏有饶灌木丛。
“还我河山！”大树树冠上的哨兵喊出了口令的下半段，不过他并没有露头，而是谨慎的继续询问：“你们是哪一部分？要去哪里？”
“战区直属补充团，奉命增援57师，现在要去57师师部报到，你是哪一部分？”尖兵班长回答，枪口仍然指向大树的树冠，没有丝毫的放松。
“57师师部军士队，等你们很久了，”树冠上的士兵松了口气，把戴着树叶伪装的脑袋探了出来，朝自己身后的灌木丛招了招手：“兄弟们，是友军，都放松点，别走火了。”
随着树上士兵的喊声，后面的灌木丛稀稀疏疏传来一阵动静，有几个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朝尖兵班这边招手示意，补充团的尖兵班长也垂下了枪口，向灌木那边点零头。
树上那个57师的士兵看样子没打算下来，从他后头又跑过来一个士兵，他是个个子的中士，头上同样戴着树枝和草叶做成的伪装，腰带上还插着一根带叶子的树枝，中士一手拎着步枪跑到尖兵班面前，咧嘴朝尖兵班长笑了笑：“我是师部那边派来的向导，等一下你们的大部队跟我来就校”
在向导的带领下，齐恒带着部队又通过了两道岗哨，终于抵达了隐蔽在一个山沟里的57师师部，恰巧57师的余程万师长去前线督战，师部由57师步兵指挥官李瀚卿少将坐镇，得知齐恒到来，已经和齐恒相熟的李瀚卿专门从师部里走出来，前来迎接齐恒。
“报告长官，第九战区直属补充团上校团长齐恒奉命带领补充团一部支援贵部，请长官指示！”先是非常正经的给李瀚卿敬了个礼，完来意后，齐恒立马又换上了笑脸：“李长官，别来无恙啊！”
李瀚卿简单回礼后，很是亲切的握住了齐恒的双手，一边摇晃一边道：“齐老弟，你们可算是来了，可别怪老哥我不客气啊，老哥我手里实在是缺人缺的紧，你带过来多少人？”
看李瀚卿火急火燎的样子，齐恒也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跟着李瀚卿往师部里走的同时回答道：“第一批有步兵四个连，迫击炮一个连，这是我现在手头上的全部兵力了，我团部和二营那边还有两个步兵连和一个山炮连，一个步兵炮连，他们离得远，会更晚一点到。”
“好啊，好啊，来了就好”李瀚卿并没有因为齐恒带来的人少而有什么不满，对他来，能多一连人马就能多一份力量，他带着齐恒快步来到师部中央的地图前，指了指潘家桥北侧一个标记为224的高地：“看这里，224高地上有鬼子一个中队，我们师的一个营冲了三次都没冲下来，伤亡不，齐老弟你先带你的人往224高地那边走，到了之后我们师那个营也暂时交给你指挥，你先把高地啃下来，之后你们团的迫击炮可以在高地上设一个阵地，周边的221和199两个高地都在射程内。”
“明白，我这就出发。”齐恒点零头。
第四百九十一章 全线追击
“齐老弟，别急着走，先等一下，”看齐恒转身就要走，李瀚卿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齐恒比他还着急，有点哭笑不得。
“刚你你们团还有两个炮连在后面是吗，他们的位置在哪？”
齐恒低下头，在地图上略一检查，指了指云头山的二线阵地：“我出发前在我们团的原阵地留守，接到新命令之后就在着手转移了，我让他们也往你们师这边靠，现在具体位置不太清楚。”
得知他们已经开拔了，李瀚卿皱起眉头，不过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他们有电台吗？”
“有，他们的位置靠后，相对安全，应该没有电台静默。”齐恒的回答让李瀚卿心中一喜，毕竟齐恒在出发前就用电台和他们联络过，以国军的装备水平，一个团能有一部电台已经很不错了，齐恒这边带走羚台，那留守部队还有一部的概率真的很低，只不过没想到齐恒居然这么有钱，一个团就有个炮营不，电台也装备了两部。
“电台！尝试联络补充团团部！”李瀚卿朝不远处的电台兵喊了一嗓子，然后继续和齐恒交流。
“这样，齐老弟，你看泗溪这个位置，你们团之前在云头山二线守的是我们师和58师的结合部，正北方向就是泗溪，我们师的另一部分主力正在攻泗溪。那边是包围圈中日军的东南角，日军在攻击阶段就在那里构筑了不少野战工事，所以泗溪那边对攻坚用的火力需求比我这边更大，与其让你们团的另一部分从云头山二线出发绕路来潘家桥，不如让他们直接去泗溪，你们团的山炮和步兵炮能发挥更大作用，你觉得怎么样。”
毕竟是调动别饶部队，还是更宝贵的炮兵，李瀚卿给齐恒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理由，齐恒略一思考，便同意了李瀚卿的计划：
“我认为可行，李长官你先试试电台能不能联络到他们，如果电台联络不到，我让传令兵骑马过去。”
“李指挥官，联系到补充团团部那边了，要传达什么消息？”
好在，上官有浩行军的时候没有关闭电台，李瀚卿这边很快就和上官有浩取得了联络，于是齐恒让57师的电台以自己的名义给上官有浩发羚报，让他们转向泗溪方向增援。
“谢了，齐老弟，你这次可真的是雪中送炭啊。”等电报发出去，李瀚卿感慨的拍了拍齐恒的肩膀。
“李长官哪的话，都是中国军人，杀敌报国是你我本分，还什么谢不谢的。”齐恒笑着回答道。
李瀚卿倒是没再讲客套话，但齐恒补充团的到来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助力。从日军34师团南下开始，57师就一直奋战在第一线，死守云头山，反攻潘家桥，恶战一个接一个，师长余程万数次上前线督战甚至亲自参战，李瀚卿更是带领师部军士队组成的敢死队和日军在下坡桥展开数次白刃战，杀的昏黑地，血流成河，生生把白刃战战斗力极为强悍的日军从下坡桥砍了出去。
连日的苦战使得57师的兵员损失极大，连非战斗人员都填进了前线，任何一支援兵对现在的57师来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且齐恒带来的部队战斗力并不低于57师任何一个同级的单位，对于这样一股强助，李瀚卿心底很是感激，而齐恒二话不就配合他的计划，更是让李瀚卿自觉欠下了一个不大不的人情。
至于为什么齐恒两个营只带来四个步兵连和一个迫击炮连，李瀚卿肯定不会追问，仗打到现在，他很清楚补充团并不是待在后方养精蓄锐的，齐恒就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跑，参加的战斗不比他少多少，两个营还留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已经很不错了。
“李长官，要是没别的命令的话，我就先走了。”
看到李瀚卿在思考什么，齐恒给李瀚卿了一声，准备带队出发了。
“齐老弟，一路顺风。”李瀚卿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道：“打完仗请你喝酒！”
齐恒转身离开，在路过师部门口的时候，齐恒注意到一旁的弹药箱上平摆着一支沧桑的中正步枪，齐恒不禁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顺着步枪木质枪身上隐隐可见的暗沉血渍向后移动，看向了步枪的枪托：十分眼熟的两个完整仿楷体正字和一个只缺一横的正字刻在枪托上，它们下面又增添了一个新的正字。
……
从3月27日开始，第九战区集结了一切可以集结的力量，全力压向了官桥一带的日军，官桥周围所有的山头都被炸成了光秃秃的一片焦黑，原来的荒草，灌木和树丛早就荡然无存，人工开掘的战壕和工事一次次被毁掉，又一次次修复。空气中弥漫着呛饶硝烟和血腥气味，空阴沉，太阳躲进了云层中间，但没有阳光的照射，空气中的温度感觉起来却比晴的时候还要高。
从通往山丘的坡地一直到山丘顶端，巨大的弹坑随处可见，或是残缺，或是完整的尸体遍布在弹坑周围，被遗弃的头盔和武器散落在众多尸体之中，却没有人去捡拾。
枪炮声从清晨响到正午，又持续到黄昏，日军在官桥的阵地被一寸接着一寸的压缩，官桥外围的据点和高地也被一个接一个拔除，但这前进的每一步都是中国官兵用鲜血铺成的。
27日早晨，泗溪光复，中午，傲古山光复，下午，第34师团原指挥部所在地毕家光复，但同样是这，左翼第107师防守不力，阵地被日军全力突破，第74军58师被迫回防，包围圈出现缺口，被围的日军34师团大部在33师团接应下突破包围圈向东突围。
得知日军突围，官桥周边的中国军队立刻由包围歼灭战转为追歼战，仅尾随追击的国军部队就有足足六个师，再加上前方堵截的部队，使得大贺茂的逃亡之旅充满了惊喜和刺激。
第四百九十二章 战终
突围后的日军34师团一开始还保持有相对规整的行军队列，大贺茂的师团指挥部先走一步，运输物资的行李队和炮兵紧随其后，再之后是运送伤员的队伍和师团野战医院，同时还有一部分步兵担任后卫，整个师团拉成了一条长龙，向东方的土地王庙一路退去。
而第九战区的中国军队则一路围追堵截，后方的追击部队像饿狼一样紧咬住日军的后卫，时不时就从日军的队列里啃下一块肉来，之前在前方给包围圈封口的第70军虽然被突破了阵地，但部队战斗力还算完整，抱着一雪前耻的想法，70军的三个师重新调整了部署，从日军队列的侧方展开攻击，骚扰并牵制着日军撤离的速度。
同时，刚刚赶到包围圈外侧，没来得及补入包围序列的东北军第49军刘多荃部也顺势加入了侧击牵制的队列，和70军分别组成了右，左两个追击军，痛打落水狗，给狼狈奔逃的大贺师团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欢乐。
更妙的是，从28日开始，上高一带开始连降大雨，天空被厚重的云层所遮盖，日军负责空中掩护的飞机无法起飞，完全丧失了制空权。于是，在中国军队的凶猛追击和侧击下，日军撤退的路途越发的苦不堪言，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日军毁坏并遗弃了所有的火炮，丢掉了辎重和行李，但这样似乎也没能让他们的脚步快上多少。
大雨导致山路泥泞湿滑，深一脚浅一脚的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力气，日军光是运送伤员的担架队就足足拉出了七八里长。因为道路早就被中国军队毁坏，日军的卡车无法前进，甚至很多地方连骑马都过不去，大贺茂自己都被迫下马和普通士兵一道在泥地里玩短腿拔萝卜的游戏，如果说攻打上高之前大贺茂有多狂妄，现在的他就有多后悔和狼狈。
各支中国军队在追击的过程中捷报频传，追击日军后卫部队的74军57，58两个师把日军断后的33师团600多人堵在了官桥镇里，一天之后光复官桥镇，没放跑一个鬼子；已经丢下了所有火炮，只顾专心逃命的日军野炮兵第二大队第八中队遭到70军一部突袭并被包围，大队长六角少佐向师团部求援，得到的回复却是让他放弃第八中队赶快向师团部靠拢；抬着伤员在泥水中跋涉的34师团野战医院也受到攻击，慌乱之下，一些日军的伤兵居然被丢在了路边等死。
日军的队伍里活人尚且如此，死人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日本一直有把死在他乡的人送回故乡安葬的传统，按照他们的说法，不送回去的话，这个人就会变成游荡在外的孤魂野鬼，所以日军的部队里专门设置有尸体焚化队，负责将战死的士兵遗体焚化成骨灰，再打包送回老家，和他们在世的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但撤退的时候活人都快跑不掉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烧尸体，更不用说十多天的战斗下来，日军34师团的尸体焚化队一直保持着超负荷的工作状态，焚烧尸体的流程数次简化，从挨个烧完挨个装到堆一起烧完平均装，又从卸条胳膊凑合烧改成撅根手指意思意思，甚至这个最后方的尸体焚化队都像前线厮杀的步兵部队一样增兵了好几次，送过来不少非战斗人员帮着鼓风添柴。即便如此，这帮家伙逃走的时候还是丢下了一大堆连手指头都没来得及撅的尸体。
在南茶罗附近，一支70军的小部队发现了日军遗弃的一个焚化场，里头像是堆柴火一样堆了两百多具日军的尸体，光是尉官一级的军官就扒出来八个，完完整整的，衣兜里的证件都没来得及掏走。
3月29日，天空放晴，日军第三飞行团的飞机重返天空，对尾追而来的中国军队轮番扫射轰炸，以掩护33和34两个师团后撤，不过他们也没能真正阻止住中国军队的追击，这场追击战一直持续了数天时间，直到4月2日，这两个日军师团终于撤回了他们的出发点，之前被日军占领的地区全部光复，第九战区前敌总司令罗卓英将军便向各部队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
不过几天的追击战下来，很多中国军队的单位都冲散了，各部队收拢官兵以及打扫战场又花了好些天时间，好在鬼子这次被打的太疼，完全没有重新出击的想法，让中国官兵们得以安安稳稳的把战利品带回去。
齐恒带领的补充团第二梯队在协助57师拿下224高地后也转入了追击战，还参加了官桥镇的围歼战以及后续的战斗，而上官有浩带领的二营和炮营两个连先是跟随友军光复了泗溪，然后和57师的炮兵部队临时合编，在后方为前方的步兵们提供了一段时间的炮火支援。
由于补充团本就分了兵，各部兵员也不是满员的状态，所以齐恒并没有让他的第二梯队太过分散，而是集中了力量，让第二梯队成为了一个加强的突击营，在协助友军的战斗里发挥了很大作用，官桥镇围歼战中第二支打进官桥镇的部队就是齐恒他们。而上官有浩的那一部分挂靠在了57师的炮兵阵地上，步兵充当了炮兵的警卫部队，也没有继续分散的必要，两个梯队都有电台便于联络，所以补充团算是战后最早一批收拢了全部官兵的第九战区部队。
至于留在无名村中看守俘虏和物资的两个连，齐恒当然也不会忘掉，无名村的地理位置不错，交通也算便利，所以齐恒干脆把这个村子当成了补充团的临时集结点，接到停战命令后不久，齐恒就让上官有浩先行向无名村方向移动了，他自己则因为冲的太远，又要打扫战场，所以一直拖到第二天傍晚才带着部队回到村子。
有些遗憾的是，留在村里的那十四个日军俘虏因为伤势过重，而且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等上官有浩带着团部的军医赶到时已经死了一大半，只剩下包括那个昏迷的大尉在内的六个人。上官有浩简单审问了三个没受伤的俘虏，大胆的让那个被俘的鬼子少尉军医协助团部军医主任镜宇给剩下三个鬼子伤兵重新治疗了一下，算是吊住了他们的小命。
第四百九十三章 总结会议
等到齐恒的第一梯队也回到无名村，补充团终于是恢复了正常的建制，因为人比较多，村子里住不下，所以只让团部，团部直属部队和伤兵进驻到村内，三个步兵营和炮营则分散在村外侧，各自在合适的地点扎营修整。
在安排好各支部队的临时驻地和外围的防护后，齐恒把团里少校和以上的军官都喊了过来，在团部里开了一场小会，总结之前战斗的教训，并且详细统计了部队的损失和取得的战果。
齐恒开会的临时团部是村中心小山包上相对完好的那栋木屋，也是三营之前抓到三个投降鬼子和一个受伤大尉的原日军指挥所。这里的家具算是村里留下来最全的了，但还是有些简陋，开会用的桌子是屋里留下的书桌和厨房那个餐桌拼成的，一高一矮，很是另类，两旁坐人的则是条凳和太师椅的混搭，也高高矮矮有些怪异，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大家也就凑合用了。
“团长，你在医务所那边安排伤员的时候，前敌指挥部派车过来了，专门接走了那六个俘虏，我替你签的字。”上官有浩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文件，给齐恒递了过来。
“行，我知道了，”齐恒简单看了看，点点头，随手把文件放在了桌子上：“我还以为村口停的那个卡车是汽车连的呢，看来上边对这几个俘虏看得挺重。”
“主要是里面有个快死的大尉中队长，不早点送上去谁知道啥时候就蹬腿了，还有那个全呼的少尉，是主动投降的，如果只是抓到几个普通鬼子兵的话上面肯定不会这么认真，”上官有浩接着齐恒的话头：“徐胖子这次真是立了个大功，据我所知咱们第九战区成立以来似乎都没抓到过这么高级别的鬼子军官，主动投降的鬼子军官也是第一个，光靠这俩，上边发的勋章肯定少不了徐胖子的。”
上官有浩很少夸人，尤其不会夸平时不修边幅的三营长徐光辉，但这次却破天荒的肯定了徐光辉的功劳，实属难得，不过被夸的徐光辉脸上却并没有挂上平日里招牌式的微笑，而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十分严肃。
一营长洪亮和炮营营长杨武的脸上也没有笑容，倒是中校团副邹德元嘴角咧的挺高，好像立下大功的人里也有他一个一样。
“打了胜仗都绷着个脸干啥，都坐吧，”齐恒坐在最靠里面的位置，沉声开口，不过并没能让团部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几个营长围坐在桌边，空出了一个位置。
看大家都没打算说话，齐恒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右边第二个的杨武：“老杨，你先说吧，炮营损失怎么样。”
“炮营迫击炮连遭到日军多次反制炮击，损失两门迫击炮，阵亡十一人，伤十人，还有一门迫击炮炸膛，三死三伤，步兵炮连上尉连长曹阿良以下9人阵亡，4人负伤，损失九二式步兵炮一门，不过一营洪营长之前又缴获了一门步兵炮，空缺倒是补上了。”杨武左手握拳，右手捏住左手，低声回答道。
坐在旁边的团部中尉副官宋明德快速的在小本上记录了杨武的回报内容。
“一营呢？”齐恒把目光投向左边第二个位置上的洪亮。
“一连阵亡59人，伤18人，二连阵亡23人，伤11人，三连阵亡61人，伤29人，营部伤四人，机枪一连伤2人，缴获一门步兵炮，俘虏日军少尉一名，不过那个少尉趁看守没防备，自杀了。”
会议室里安静的有些可怕，只有宋明德的钢笔笔尖在纸上刷刷书写的声音。
听洪亮说完，齐恒看向了洪亮身边那个空座位，其他几个人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去，坐在齐恒右手边第一个的上官有浩轻咳了一声，汇报道：“二营长祝古盛重伤，二营的情况我来讲吧。”
“二营的损失很大，营部33人，阵亡29人，四连148人，阵亡91人，上尉连长张志鹏重伤，中尉连福魏永以及两名排长阵亡，建制被打残，五连阵亡74人，六连阵亡47人，机枪二连阵亡24人，损失重机枪三挺，上尉连长叶成明重伤。”
上官有浩把手按在桌面的笔记本上，面无表情，语气也听起来没有什么波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上官才是心理活动最活跃的。
三营长徐光辉没有让大家等待，上官有浩说完后，他就自觉的开口了：“三营七连阵亡39人，伤18人，上尉连长张志鹏负伤，八连伤亡25人，九连伤亡31人，营部伤亡6人，机枪三连无伤亡。”
“记一下，团部直属部队伤亡27人。”齐恒等宋明德写完各营的内容，补充了一句。
几个营长汇报完伤亡情况，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的凝重，就连一开始咧着嘴的邹德元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应该是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报告团长，全团共阵亡官兵515人，伤官兵203人。”担任会议书记的宋明德快速的计算了一下，抬起头说道。
齐恒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坐在桌边的几个老兄弟，稍稍提高了音量：“打仗，死人是常事，我有可能死，你们都有可能死，现在日寇入侵，你我军人不顶在前面，不拿自己的脑袋去挡鬼子的子弹，那就得我们身后的老百姓去挨枪子，你们都是老兵，最基本的道理我没必要给你们重复，你们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都别藏着掖着了。”
“团长，我有话说。”齐恒的话音刚落，上官有浩就开了口。
“说吧。”齐恒向上官点头示意。
“我注意到，补充团整训以后，团里部分军官心里好像有了骄傲情绪，打仗的时候对日军有轻视之心，导致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上官有浩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目光看向斜对面的一营长洪亮：“比如洪营长，云头山初战，一营原本可以据险而守，稳妥消灭日军，但洪营长却率领预备队三营主动出击，虽然消灭日军甚多，但三连官兵也损失极大。”
“还有二营祝古盛，在不明确日军数量的情况下贸然将大量敌军放到阵地近前才进行阻击，导致被日军以优势兵力突破防守，虽然祝古盛做出了补救，而且前线官兵拼死抵抗，再加上团部的及时支援，阵地得以保全，但二营官兵损失甚重，我建议报请上级，撤除祝古盛的营长职务，以儆效尤！”
第四百九十四章 批评
上官有浩的话一出口，桌边的几个军官表情都变得怪异了起来，中校团副邹德元十分惊讶，瞪圆了眼睛，一营长洪亮和炮营营长杨武则满脸怒容，洪亮放在桌上的双手已经攥紧了拳头，杨武则狠狠瞪向上官有浩，三营长徐光辉和少校军需主任武卫国则是眉头紧蹙，双双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面的齐恒。
“上官团副，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吧，祝古盛可是接了你的班，二营打得怎么样大家眼里看的清楚的很，二营对上的是两个中队的鬼子，就算是你自己带着二营压上去，守不守得住也不好说，你现在说让祝古盛负责任，有没有考虑过客观的原因？”
可能是担心洪亮脾气太爆直接骂人，杨武抢在洪亮开口之前驳斥道。
“上官团副，祝营长和大家都是多年的老兄弟，这次二营作战失利，祝古盛他作为营长肯定有责任，但是客观评价一下，杨营长说的也有道理，日军的兵力占有优势，而且是集中力量攻击二营一点，这种情况下祝营长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我们现在是在战后做复盘，我认为做出评价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军需主任武卫国跟着开口，虽然他已经脱离了一线指挥位置好些时间，但在团部里他也是很有话语权的一名军官。
邹德元在这个场合插不上话，但又不想失去参与感，于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连连点头。
等杨武和武卫国说完，洪亮长出了一口气，眼睛看向上官有浩：“上官团副指出的关于我的问题，我没话说，是我不想让那些鬼子逃走，所以命令三连主动出击，造成了一部分没有必要的伤亡，如果团长要治我的罪，我不做辩解。”
“但是对于你说的祝古盛的问题，我也有意见，至于理由，杨武和武卫国都说过了，我就不废话了。”洪亮盯着上官有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过上官有浩并没有要收回自己话的意思，依然站着，毫不示弱的和洪亮对视。
坐在武卫国身边的徐光辉一直一言未发，而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齐恒的身上。
“上官，你先坐下。”齐恒扫视了一下众人，向上官有浩摆了摆手：“你说的问题我也发现了，古人云，骄兵必败，我有些不理解，论装备水平，我们是比一些友军好一点，但是比得上日本人吗？论士兵的训练，我们的新兵才训练了一年，日本人恨不得娘肚子里就去学怎么打枪。论战斗力，看看战场上的表现，二营的好多人都是参军多少年的老兵，有当班长的，有等着升军官的，我都叫得上名字！我去支援二营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们和鬼子一换一，二换一，值得骄傲吗？”
上官有浩提出的问题齐恒很是清楚，好在这次战斗中只冒出了一个苗头，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所以及时指出并且止损是极为必要的。而且上官替齐恒唱了一出白脸，那齐恒就接着上官有浩的话继续深挖了下去。
“胜仗，我们打过不少，那是诸位立下的战功，我不会贬低半句，但诸位也好好想想，我们打过的败仗难道很少吗？或者说，让底下士兵把血流尽，官兵死的七七八八，然后用一条条人命，一滴滴鲜血换来的所谓胜仗，真的算是胜仗吗！”
“所以，我希望诸位好好想想，我们到底是凭的什么才打出了胜仗，又是哪里来的勇气让你们有了骄傲的想法！”齐恒一边说，一边一个接一个的看桌边的营长们，三个营长自觉都有些理亏，不敢和齐恒对视，眼睛都看向面前木桌上的纹路，没有做声。
“至于祝古盛，我很清楚你们的想法，他祝古盛和你们几个是兄弟，难道和我齐恒就不是兄弟了吗！他祝古盛是我们在临沂捡来的，是我们捡来的！要是为了兄弟情谊，就不顾军法纪律，那我们还有什么脸叫国民革命军，改行当土匪算了！”齐恒继续说着，语气也越来越激动，在说到我们的时候，不仅加重语气强调了一边，还用手敲了敲桌子。
齐恒平时脾气不错，大家都几乎不会看到他发火的样子，也不摆什么官架子，但真的动了火气，齐恒的样子真的有些吓人：身为上校团长的威严彻底展露，身上还隐隐流露出从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杀气，让团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邹德元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试图把手心沁出的汗抹在裤子上，上官有浩和邹德元的坐姿相同，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没有打开的笔记本封皮，三个营长和最后面的武卫国都低着头，像是因为没背出三字经而受到先生责罚的学童，担任记录官的宋明德则低着头认真研究自己的钢笔笔尖，呼吸声都压低了几分。
齐恒的声音有些大，木屋的隔音又形同虚设，所以外面的人也听的十分清楚，在团部门口守门的两个卫兵端着冲锋枪，目不斜视，似乎自动关闭了自己的听力，而几个军官的勤务兵本来坐在小院的石墙边小声聊天，白老四嘴里还叼着一根从小坡上菜地里揪来的老韭菜，听到齐恒的声音后也立刻拿掉了韭菜，闭上了嘴巴。
“根据罗卓英长官的阵前升级办法，此次作战，凡上校以下军衔，奋勇杀敌者，当场可获升级，祝古盛能够亲自带队对突破阵地的日军发动反击，重伤不退，我认为符合这一标准，但是他自大轻敌，致使日军突破一线阵地也是事实，不过日军兵力更多，采取的中心突破战术使得我军前线官兵一时难以抵抗是客观因素，综上，我的意见是祝古盛功过相抵，不予表彰，也免予惩罚。”
看到几个营长的表现，齐恒知道自己敲打的目标是达成了，于是话锋一转，语气稍稍缓和，讲出了对于祝古盛的处理计划。这个处理更加折中，不管是上官有浩还是洪亮他们都不太好再提出意见，于是很快就揭过了。
“洪亮也是，这次的阵前升级办法你也不要想了，好好磨磨你的脾气。”齐恒说完祝古盛，又提起了洪亮。
“是！”洪亮站了起来，立正回答。
第四百九十五章 炮弹
训完洪亮，齐恒用手指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杨武，该你了，你自己说说，你们炮营有什么问题。”
杨武知道这是躲不过的，很干脆的站了起来：“报告团长，我认为炮营最大的问题是官兵训练不足，尤其是炮手，缺乏实弹操作，导致作战时炮击精准度不够，在为步兵提供近距离炮火掩护的时候有一定概率误伤到前线的步兵。”
杨武说的这个问题在炮营组建之后其实就一直存在，但以补充团的财力，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去解决，炮兵的训练不像步兵，齐恒能给各营的步兵每人发几十发子弹让他们训练实弹射击，但真没那么多炮弹给炮营的兄弟们练手。迫击炮还好说，弹药多一点，迫击炮手都咬牙练过那么几发炮弹，但步兵炮和山炮就不敢乱打了，军委会几乎不会补充步兵炮和山炮的炮弹给补充团，龙先生那边更是得碰运气，这炮弹是真的打一发就少一发，金贵的很。
像是之前补充团整训，步兵们又是拼刺又是射击又是投弹，练的热火朝天，炮营的兄弟们每天就是扛着炮弹练跑步，要不就是把炮分解成携行状态拉着跑，换个地方再组合起来，又分解又组合，等上边派下来的几个军校生入队，又加上了不少理论知识的学习，连弹药手都学会观瞄了，真正的炮手却一发实弹都没打过。上了战场环境复杂，想一上来就打准自然是难上加难。
齐恒一听杨武这话，脸上也挂上了一丝苦涩：“这个情况我知道，还是得你们自己先克服一下，我回去了再向上面催一催，尽量多要些炮弹回来，除了这个还有吗。”
齐恒的回答杨武已经听过好多次了，他怎么不明白齐恒一直都在给他画饼，可国情如此，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工业储备的农业国陷入长期的全面战争，缺的东西可不只是几枚炮弹，他们着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除此之外，炮营还是很缺真正科班出身的技术军官，如果能再派点炮科的军校生就好了。”杨武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压低了，毕竟他的这俩要求真的很为难人，为了炮营的发展，齐恒之前没少往后勤那边跑，每次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回来就一肚子火气，要是齐恒骂他两句杨武也认了，但齐恒从来都没把火气往别人身上撒，让杨武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这个我也尽力吧，但是别抱太大希望，还是以现有军官教学和以老带新为主吧。”齐恒叹了口气，之前心里的火倒也散的差不多了。
“对了，去年炮营扩编时候来的那几个军校生，你也考虑一下给他们放放权，位置能提就提，你现在是营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当观察手又当炮手的，有点本末倒置。”齐恒示意杨武坐下，顺带着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知道炮营的兵训练不太够，那些新军官又是刚毕业的没打过仗，你不放心，但是你也没必要像个老妈子一样啥都帮他们弄了，放放手，老兵都是打出来的。”
“是！”杨武认真的应道，其实齐恒不提的话，他也有相应的考虑了，步兵炮连的曹阿良战死，必须得提拔新连长，而且他的营副也一直没有着落，军官有好几个空缺，不补不行。
炮营说完，就剩徐光辉的三营还没讲了，徐光辉刚打算起来自己回答，一直坐在后面的军需主任武卫国却站了起来，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团长，我也要汇报一下。”
齐恒本来看的是徐光辉，不过既然武卫国先说了，让他说也没关系：“说吧。”
“团长，之前的战斗中在无名村的缴获我们已经统计出来了，杨营长刚刚说的问题应该能解决一部分。”
武卫国这话一出，杨武的瞳孔都放大了几分，立刻热切的看向了站立的武卫国。
“咱们团步兵炮连的装备是日制九二式步兵炮，山炮连那两门是仿日造38式75毫米野炮的辽一三式75毫米野炮，正好在这次的缴获里有对应的弹药，我们统计有九二式步兵炮的70毫米高爆弹97发，榴霰弹40发，烟雾弹20发，38式75毫米野炮的高爆弹60发，烧夷弹40发，还发现了40发毒气弹，是上官团副带着俘虏辨认出来的。”
武卫国话音刚落，杨武呼啦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两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恨不得贴到武卫国的脸上，这可怪不得杨武不稳重，他只知道一营和三营拿下的村子是鬼子一个中转站，里面物资很多，但真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多的炮弹，这下子他可真的成了团里的土财主，一段时间内不用因为弹药发愁了。
“杨武你坐下，”齐恒不满的瞪了杨武一眼，然后示意武卫国继续讲。
武卫国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上面详细的记录着此次战斗各部的缴获情况和最终统计：“除此之外，还有81毫米迫击炮弹173发，都是高爆弹，不过咱们团的迫击炮都是82毫米的，这些炮弹勉强能用，但是有一定危险。”
齐恒是军校毕业，自然清楚不同口径弹药混用的危险，于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这些迫击炮弹先留着，我回头问问上边能不能给咱换成82毫米的，或者让另一边想想办法，实在处理不掉就留着应急吧，毒气弹也交上去，这东西不能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用，折阳寿。”
说着，齐恒特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位置上满面红光的杨武，不过杨武也是很明事理的，他就算打光了炮弹，推着大炮去拼刺刀也不会在中国的土地上发射毒气弹这种东西，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这些伤天害理的玩意全部塞进天皇的屁股里头。
“团长你放心，毒气炮营不会碰，其他的基础炮弹已经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杨武给齐恒表态。
“除了炮弹以外，其他的缴获呢？”齐恒向杨武点点头，继续问道。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一个仓库
“除了炮弹，我们还缴获了202枚八九式掷弹筒榴弹以及大量的子弹，包括九二式重机枪弹32箱，配套的道具箱和预备枪管17套，轻机枪大弹药箱34箱，还有一部分箱子被炸坏了，零碎的都算进了步枪弹里，总共超过十万发，手枪弹也有一千多发，手榴弹比较少，只有43箱，据俘虏说是我们来之前已经送了一部分去前线。”
武卫国翻动手中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数字让两个步兵营长也开始瞪大眼睛了。
“至于武器装备，除了之前杨营长说的，一营缴获了一门九二式步兵炮以外，还有损毁的九二式重机枪两挺，我们有替换的零件，至少可以修复一挺，之后是九六式轻机枪四挺，大正十一式轻机枪四挺，八九式掷弹筒五具，长短三八步枪共284支，其中的120支是在武器箱里发现的新枪，还缴获了二十具枪榴弹发射器，上面的日文铭文是100式掷弹器，这个东西之前我们没有缴获过，所以不太清楚实际作战的效果。”
“在武器弹药以外，我们还缴获了大量的食品和药品，食品包括各种肉罐头32箱半，干粮和饼干35箱，精米44袋，干菜和干肉一类的干货50箱，混装各种食品的大木箱70箱，各种糖果25箱，香烟10箱，酱油粉，食盐和砂糖一类的调料13箱，还有3箱瓶装的清酒。”
武卫国干巴巴念着缴获食物清单的时候，三营长徐光辉已经在悄悄的咽唾沫了。
而齐恒听到这里也十分惊讶，不禁打断了武卫国的汇报，疑惑的问道：“等一下，鬼子在这村里存了这么多东西吗？也没见有卡车，他们拿啥运过来的？”
武卫国愣了一下，把目光投向板着脸的上官有浩，上官有浩则代替武卫国向齐恒解释了起来：
“是的，根据俘虏里一个日军辎重兵的供述，这个村一开始只是为日军34师团的217联队提供部分物资和伤员中转的，但之前大贺茂下达撤退命令后，日军把更靠前线的两个小中转站里的物资全部转移到了这里，和一些还有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物资一起都堆在村里。日军前线转移下来的伤员主要都在村子西边，村东侧才是物资存放地，那些没有被改造成碉堡的民房其实都被这些物资堆满了，放不下的就堆放在村子东边的空地上，我们的部队是从西边和南边进的村，打烂了西边半个村之后，剩下的日军直接弃守了东边村子，所以阴差阳错的几乎没有损坏这些东西。”
“俘虏说他们原本是有销毁计划的，如果中转站遭到我军攻击，守卫部队难以抵御就就地销毁物资，没想到我们来的这么快，而且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就是被俘的那个长尾大尉，在战斗开始前就被我军迫击炮炸伤陷入昏迷，另一个军衔低一点的少尉也被炸死，村里的守军没有指挥只能各自为战，并且这些守军的组成比较杂，战斗兵只有一个小队，其余大部分都是担架兵和辎重兵，参战的还有些医护兵和少部分伤员。”
“这些日军里没有军官，没人愿意承担销毁物资的责任，而且日军的守军主要都被安排在村子西半边由伤员安置区的民房改成的临时碉堡里，东半边村子都是仓库，守军人数很少，没能力去销毁全部的物资，那些日军还担心引爆了储存的弹药把他们自己也炸上天，所以等西边被我们拿下来之后，他们干脆出了村子往东边跑，结果被三营正好给堵住。”
上官解释了一大段，齐恒才明白自己这是捡了个大漏，但凡缺少一环都只能捡到些鬼子炸剩下的残羹冷炙，运气稍稍差点都拿不下这么一个大仓库。
“老杨，就冲你那几炮打掉了鬼子指挥官还没炸坏物资，以后咱们补充团炮王的称号非你莫属了。”三营长徐光辉嘴角上扬，朝杨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上官有浩也向杨武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俘虏还说，因为战前我们破坏了道路，卡车很难通行，所以他们都是用驮马和马车运送物资，在团长你们进攻大概半小时之前，村里的马车队和大部分驮马都被拉去前线转运伤员了，所以村里几乎没留下交通工具。”
“对，在村子东侧的一个小院里，我们还缴获了四匹日军的军马，其中一匹受伤了，另外还有两匹被迫击炮炸死的，死马和受伤那匹被三营的炊事班要去了，说是不能浪费了肉。”武卫国看了徐光辉一眼，补充道。
因为炊事班要马是他亲自下的命令，徐光辉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两声。
“我知道了，物资太多不好搬，等汽车连来了之后用卡车运吧，会下把清单再抄一份给我，这些东西咱们团全吃下去有点浪费，我看看能不能拿一部分和友军换点其他物资。”齐恒倒没在意徐光辉要走的几匹马，比起足以塞满一个大仓库的物资，三匹马算什么。
“缴获的药品都有些什么？”比起食物，齐恒其实更加关心药品，战斗刚刚结束，仅补充团就有两百多伤号等待医治，其他友军部队肯定只多不少，这种情况下，本就缺医少药的长官部后方医院和野战医院肯定救不过来，药品更是奇缺，估计黑市上那些药炒出天价都是有价无市，所以能够从日军这里补充是最好的了。
“主要是绷带，止血药，还有磺胺这些常见的药物，还有一部分奎宁片，药品我帮镜宇翻译了一下，其他还有血压计，止血钳和一些手术用具，都送去镜宇那边了，”上官有浩回答道：“日军自己的野战医院都是半吊子，医疗用品和药也不多，村里那些伤兵也用了一部分，所以缴获的这些数量应该只够应急的，具体情况得问问镜宇，不过他现在忙得很，估计抽不出来什么时间。”
“嗯，我之后去看看。”齐恒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武卫国适时的翻开了笔记本的下一页，为他的汇报做出了总结：“缴获的还有诸如刺刀，指挥刀，弹药盒，防毒面具，头盔之类的杂物，不过我们后勤这边人手不够，暂时没统计出具体数量，稍后会详细报上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战利品的处理和表彰
“团长，除了上述的军用品以外，我们还从那些日军的尸体上找到了一部分其他的零碎物件，日文的笔记本，信件和照片一类都统一收上去交给上官团副辨认了，其他值钱的，比如手表军票之类的，主要让徐营长负责收集了。”对于缴获的各类物资，武卫国的分类统计做的很不错，所有的东西都涉及到了。
“徐胖子你别光咧个嘴傻乐，回头把你收去的那些值钱玩意也列个单子，你统一处理完把对应的收入记到团里的账目上，有底下官兵要找你买战利品的你自己看着办。”
既然说到了鬼子身上的零散缴获，齐恒也提醒了徐光辉一嘴。
平时缴获来的那些军用品倒是很好处理，武器弹药和钢盔防毒面具这部分可以直接使用的团里会按需留用，用不了的或是上交长官部换取军功，或是打包交给龙先生那边帮忙处理，转卖成大洋或者换成其他物资再拉回来，反正只要拉好了清单，用不了多长时间都能出手，但从鬼子兵尸体上翻出来的其他东西就不太好搞了。
谁都知道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一直是烧杀抢掠无法无天，所以在打死的鬼子身上经常能发现他们从无辜百姓那里抢来的手表，首饰，大洋和纸钞，也能找到鬼子他们自己发的军票之类的玩意，偶尔还能搜到不知是从哪里融出来的小金粒子，这些东西清点下来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因为补充团的战利品处理制度比较严格，而且有上官有浩专门盯着，也相对比较公开透明，没有军官贪污的情况发生，所以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战士一般也不会私藏这些东西，都是以班为单位上缴然后让文书登记，在后勤那边积攒着，等数量足够后会平均分发到参战的每个士兵手里，有时候也会统一买成肉之类的给大家改善伙食。
钱这些倒是比较好分，但手表，首饰或者金粒子这些就不好判断价值了，不过三营长徐光辉在九战区这边几个很大的黑市里都混的不错，所以那些玩意会同样登记后送到徐光辉那边，让徐光辉拿去黑市统一出售，偶尔也会有官兵攒了一些钱，找徐光辉私底下买个手表或者戒指之类的自己留着用，这些收入同样会记到团里的账目里，这样一来，补充团的战利品处理工作就真正是面面俱到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肯定就会有那些奔着发财来的人物，第九战区是目前中日双方交战最多的战区之一，大小战斗接连不断，参战的各支部队自然也会有或多或少的战利品要私下处理，也需要从特殊渠道弄到一些永远也等不来上级发放的紧俏物资。再加上一些喝兵血的国军军官一直有倒卖自己部队军用物资的传统，久而久之，这里的地下黑市便搞得有声有色。在齐恒彻底站向宋家，获得他们的补充渠道之前，补充团的部分战利品就是徐光辉负责在黑市上销售的，大到卡车汽油，小到手表首饰，徐光辉都能在黑市上卖个不错的价钱，然后换成团里紧缺的药品或者食物送回来。
而那些缴获自鬼子的武器和弹药更是黑市上的抢手货，是各种民团和地主私人武装，乃至一些江湖帮派眼中的香饽饽。对建制完整，有正常补给渠道的国军正规军来说，缴获来的口径不同的日军武器都比较鸡肋，机枪偶尔还能用用应急，步枪则有些拖累后勤了，所以都倾向于把这些东西出手换成其他更有用的东西。当然，很多时候它们都会变成黄鱼或者现大洋，乖乖钻进某个长官的衣兜。但补充团完全不属于此列，那些被齐恒卖掉的物资最后都会换成食品，药品，为整个团输血。
处事圆滑还不吃亏的徐光辉作为补充团长期的代言人，在多次的大量抛售和购买后自然而然的在最大的黑市里打出了自己的名号，经营黑市的那些人便私下给徐光辉起了诨号，叫他弥勒或者佛爷。只要看徐光辉一眼，大家都能知道这诨号的来历，徐光辉自己也没怎么反对，于是就这么传了下去，成为了黑市里那些不可招惹的人物之一。
虽说黑市这里黑吃黑的情况也时而发生，有些谈不拢价格或者得罪了人的，亦或者露了富的人偶尔也会悄声无息的消失在某个山沟里，但能在这经营起黑市的人哪个没有些背景，更不可能是傻子，像徐光辉这种一来就出手百支以上的三八步枪，偶尔还卖歪把子的家伙谁都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存在。
毕竟这些日本武器可都是二手货，它们的上一任主人十有八九都在枪上附着呢。像是杂牌军或者地方军缴获到日军武器都会自己留用，出手也只是一小部分，机枪更不可能拿去还钱，那么能一次性缴获到这么多武器，还能掏大部分出来卖的九战区部队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黑市里的江湖人士遇上他们别说打歪主意了，人家要掀你的饭桌你都得贴着笑脸问人家有没有累到。
就像西游记里镇元大仙的那颗人参果树一样，妖怪们都想长生不老，但送上门当肥料这事它们还是不会去做的。
所以让徐光辉去处理那部分战利品一直是团里不成文的规矩，但这一部分过手的油水的确不小，虽然齐恒和徐光辉都是出生入死的老兄弟，有很深的信任，但身为团长，齐恒还是得多敲打几下，以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徐光辉很明白齐恒的意思，面对齐恒的提醒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直接站起来给齐恒认真的敬了个礼。
“咱们团向来都是赏罚分明，本来讲完大家的不足之处，就应该提一下对有功之人的奖励的，不过老武插了一嘴先汇报了缴获情况，倒是给我打了个岔。”等武卫国汇报完他的工作，齐恒重新捡起了之前的话题：
“这样也好，现在大家都知道团里的缴获情况了，表彰的时候也能加强一下概念，正经的表彰大会等撤回驻地，上边发文件了再开，现在我先简单讲一下我准备报上去的此次战斗的有功人员和拟给予的奖励吧，这样大家心里先有个数。”
第四百九十八章 报功与提拔
“团部这边的话，邹团副这次没有直接参战，上官替祝古盛带了一段时间二营和团部直属部队，不过主要是和友军打配合，战绩不算太亮眼，我估计报上去上边也不认，所以你俩就不报了，有其他意见吗？”
除非是立下了一些大功，比如之前在万家岭击毙了一名日军中佐的陈耗子，上报后直接从士兵升到了少尉排长，否则普通士兵立下的战功都是团里根据情况自行奖励的，而军官中的立功人员，尤其是指挥官，就需要上报给长官部那边复核了，所以齐恒先从团部军官开始安排。
“鄙人没有意见。”邹德元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
“我也没意见。”上官有浩跟着回答。
“那好，咱们刚讲完各营在此次战斗中出现的问题，从战果上看，一营和二营毙伤日军数量最多，三营次之，缴获物资方面，一营与三营可同居榜首，但一营和二营的官兵损失极大，在保存实力，杀伤敌军方面的表现远不及三营，虽然祝古盛那边也有客观原因在，但战绩提交上去，上面审核的人可不会看我们有没有什么难言之隐，都是看数据的，所以报功也没有洪亮和祝古盛两个的份。”
齐恒继续说道，这次他都没问洪亮有没有意见，直接拍板做了决定。
“另外，三营这次还打出来一个亮点，就是生俘了日军大尉和少尉各一名，以及以下士兵多人，这个战果上面都看得很重，之后无论是对外宣传还是对内宣传都有了一个很大的底气，所以此次战斗中将三营的战功列为全团之首，有没有意见？”
“同意。”“没有意见。”“都听团长的。”……
在座的几个军官纷纷表态，那句有点不太应景的话是三营长徐光辉自己说的。
“步兵营参加的每场战斗，炮营都有助攻，在二营前沿阵地失守时，炮营能够以密集炮火阻隔敌军队列，为我军援兵争取时间，在攻打无名村日军据点时，炮营的迫击炮先发制人，炸死炸伤村内全部日军指挥官，致使日军失去指挥，为我军攻村以及缴获大量物资创造机会。
而且炮营面对日军数量和口径都远超于己的反制炮击，能够快速反应，在尽可能保全自身的同时为步兵提供援护，故炮营战功次之，一营与二营居末，有意见吗？”
桌前的几个军官同样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不过从洪亮的脸色上看，他的心情实在有些不好。
“我刚刚说的是需要上报给长官部的营一级部队的总体情况，上边如果发下来奖励，也主要是给营长个人的，各营之后还是要上报下属连队或者排的优异表现，也可以报一些官兵个人的事例，团里商议后会在全团大会上进行表彰，两者不冲突，我们也不会漏掉底下立了功的兄弟。”齐恒看出洪亮心里不满，专门解释了一句。
洪亮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拿不到奖励而生气，而是因为自己的蛮干让全营的排名降低了，让洪亮心里有些难受。
齐恒刚解释完，一直安静坐在旁边，像个观众毫无参与感的中校团副邹德元突然加入了讨论：“齐团长，还有你自己呢，你亲率团部直属部队支援二营，保全我军阵地，而后带领一营和三营光复日军据点，缴获颇丰，之后还率部支援友军作战，也是功不可没啊。”
邹德元这一开口，倒是把齐恒给搞得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这家伙往常都是和团里其他人都不怎么对付的，突然夸起齐恒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谢邹团副的肯定，不过这都是我身为团长的职责所在，就不必上报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邹德元说的是齐恒的好话，甭管他之后会不会又搞什么幺蛾子，但现在齐恒都必须给他一个正面的回答，所以齐恒礼貌的朝邹德元笑了笑，婉拒了邹德元的提议。
听到齐恒的回答后，邹德元倒是没再说什么，而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于是齐恒也就揭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之后是连一级军官，此次战斗中咱们团出现了好几个优秀的连长，比如二营四连的王振杰，二营机枪二连的叶成明，炮营迫击炮连的尤志勇，步兵炮连的曹阿良，还有三营七连的张志鹏，有的身先士卒，敢打敢冲；有的身负重伤，不下火线；还有以身殉国的，所以根据罗卓英长官下发的那条《阵前升级办法》，其中几人我觉得可以往上提一提。”
“正好，咱们团从扩编到现在，各营的营副一直都是空缺状态，之前连副和排长位置也缺好几个，还是咱们自己选的一些资质较深的老兵顶上去的，原来上级的说法是等咱们团整训结束，会专门给我们指派营一级的副职军官，但是他们那办事效率大家也知道，现在所有部队都缺基层军官，连排长还好些，那些刚毕业的军校生或者军龄长的老兵都可以充任。
营一级的军官就不好搞了，作战部队里能干到这个级别的军官都有自己的事情干，医院里躺着的那些伤愈后也各回各家了，哪还分得出来给咱们派。要是说从后方的文职军官里抽人，人家一个个都是清闲日子过惯的主，哪有愿意来前线拼死拼活的，要真弄来几个在后头坐办公室坐上来的，我还宁可不要。
再加上咱们团是个独立单位，不像隔壁74军人多，战斗部队缺营副了还能从校级参谋里抽几个顶顶，咱们就算想拆东墙补西墙也没得拆，之前我还找长官部问过，营副啥时候派，上边说让我再等等，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想办法自己解决，把报告交上去就行，我还能给他变出来一批军官还是咋的。”
“平时倒还好说，一打仗就都是问题了，营一级缺个副职实在是不好搞，就像二营，如果营副没有空缺，祝古盛也不至于把自己顶掉，搞得现在二营连个主事人都没有，还得上官帮忙管着。既然营副拖到现在上边也一直没个准话，咱们干脆趁这个机会提几个连长上去，把军官的空缺补满，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第四百九十九章 套话和赠礼
齐恒的提议同样获得了全票通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便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所以没过多长时间，齐恒就宣布了散会。
会议结束后，齐恒带着宋明德去通信排那边起草向上汇报的电文内容，洪亮和杨武各自回营里安排工作了，暂代二营长的上官有浩也去了二营，就徐光辉像个没事人一样磨磨蹭蹭的，还赖在团部里。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会议室，徐光辉悄悄凑到了正收拾好东西要走的邹德元旁边。
“邹团副，抽烟不？刚从鬼子手里缴的。”徐光辉笑哈哈的从兜里掏出一包还没有开封的香烟，打开后取出一根，递给了邹德元。
邹德元不知道这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俩平时交集不多，也没有什么冲突，说白了就是很普通的同僚关系，徐光辉突然凑过来献殷勤，让邹德元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徐光辉是团里少有的拥有高中学历的军官，所以在邹德元眼里也算是半个文化人，属于让邹德元比较有好感的一类，所以就算是几乎没有正常社交能力的邹德元也不会一上来就给徐光辉甩脸色什么的。
“谢谢徐营长，徐营长是有什么事情吗？”邹德元接过香烟，故意板起脸回应道。
“也没啥事，就是随便聊聊，”徐光辉像是没看到邹德元有些生硬的表情，继续说道：“说起来，邹团副你不是刚才在会上问团长报功的时候怎么不报他自己嘛，我也有点好奇，你说咱团长咋想的，别的长官报功的时候，恨不得把下面大头兵的功都安自己脑袋上，咱团长倒好，自己实打实的功劳都压着不报，要是我，早添油加醋报上去，给我领子上多换个星星了。”
邹德元一直认为自己是很纯粹的那种文人，对徐光辉这么直白的谈论怎么用战功换取奖励很不感冒，于是鼻子里嗤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话。
徐光辉则尬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虽然我徐光辉读的书不多，但自认为肚子里还是有一点点墨水的，孔夫子说做官要行之以忠，我看啊，咱们团长就做的不错。”
邹德元还是没有对徐光辉的解释做出回应，依然用有些鄙视还带着一点傲气的眼神看着徐光辉。
“那啥，我就想问问，邹团副你平时都不怎么讲关于团长的事情，这次为啥帮团长说话了。”看邹德元还是没反应，徐光辉也不想装了，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啊，这个啊，”邹德元露出一副原来是问这个的神色，轻描淡写的回答道：“齐恒团长是个人物，我佩服他，但是他一直不允许我上前线，也不让我带兵，这点我很不满意。我也是军人，怎么能一直躲在后面呢，所以要是齐恒团长他立功升职了，我接任团长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限制了。”
没想到邹德元居然坦诚到这种程度，搞得徐光辉都有些内疚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从幼童手里骗走糖块的闲汉，之前藏在肚子里的那些说辞一个都用不上了，只好匆匆应和了几句，一边道谢一边往门口走。等邹德元回过神准备继续讲故事的时候，徐光辉已经遛到了门边，说了声自己要回营里传达会议内容，军务繁忙，改日再聊后就跑的没影了。
抛下邹德元，徐光辉快步走出团部，穿过小院的木门，下山后一直走到村道旁，回头看了看邹德元没有跟上来，这才走到路边一间没门的破泥屋门口，朝着黑乎乎的屋里低声说道：“都套出来了，那小子果然没安好心！你俩下次这种事别找我了，从他嘴里套话容易的跟骗傻子一样，谁上都行。”
……
作为话题的主角，齐恒自己完全不知道手底下三个营长在搞什么小孩子把戏，他让宋明德发完电报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桌边，勤务兵白老四两边胳膊下面各夹着一捆用绑腿固定的日军军刀，正等在一旁。
“团长，缴获的鬼子指挥刀都在这里了。”看到齐恒回来，白老四立刻迎了上去。
“你全抱着不重吗？放桌上吧，”齐恒指了指空荡荡的桌面，问道：“都是尉官刀？”
“是，算上各营之前缴获的，一共十把，全是尉官刀，刀鞘都在，有两把坏了的我没拿过来，这是剩下八把。”白老四把两捆军刀先后摆在了桌面上，每捆都是四把。
“那个鬼子大尉的是哪一个？就活捉那个。”齐恒随手从其中抽出了一把，左右看了看，又插了回去。
“是这个。”白老四在八把一模一样的刀中简单辨认了一下，指出了其中一把。
齐恒抽出白老四指出的那把，左右看了看，实在看不出来白老四是怎么从八把制式的九四式尉官军刀里面准确挑出来它的：“这不都一样吗？你咋看出来的？”
“嘿嘿。”白老四傻笑了一下，指了指齐恒手里那把军刀的刀穗：“那个鬼子大尉受伤的时候血糊在穗上了，不然我也认不出来。”
“你小子，”齐恒笑骂了一句，把这把刀的刀鞘也抽了出来：“这把单独放着，我估计有人会感兴趣，其他的还是老样子，分开包一下，回头我拿去送人。”
这些缴获自日军军官的指挥刀实战作用不大，不过当做纪念品送人倒是个不错的礼物：一些在后方机关，野战医院里工作，没机会上前线的中层军官和参谋，医官都很想弄一把鬼子军官的军刀来收藏，可以当做谈资或者吹牛的道具。而在非军队系统的官员，亦或者富有的商人中间也有一部分人对这玩意很感兴趣，也是他们展示人脉的一种资本。
同样，那些不会轻易去前线的高级军官也喜欢比较这些军刀，不过至少是佐官刀才能入他们的眼睛，像是齐恒很久以前在万家岭缴获的一个中佐和一个少佐的军刀，就都送到了长官部，后来听说那个叫城富的中佐的刀就被罗卓英将军要去收藏了。
齐恒就抓住了这些人的心思，在补充团成立之后，一些和齐恒私人关系不错，或者和补充团有一定利益往来的人在大战后往往都能收到齐恒送去的军刀，比如龙先生那边的一些人物，刘暄和所在医院的几个医官也收到过。而且齐恒有时候还会贴心的把击毙军刀原主人的过程写成个小故事，和同时缴获的证件一起附赠过去，让这些刀的收藏价值更高了一层。虽然证件和刀不一定真能对得上，但收到礼物的人，又有谁会真的去探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