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全团大会
几天后,第九战区参战各部队除部分留守原地,警戒日军外,其余部队在打扫完战场后均返回了原来的防区,补充团也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撤回了位于高安一侧的原驻地。
这次上高之战被宣传成大捷也算是实至名归。和万家岭那次近乎全歼日军106师团不同,上高一战虽然没能完成成建制歼灭一支日军部队的目标,但各部缴获的物资数量却极为庞大。万家岭的日军106师团只带了能够维持几天的物资就大胆的轻装孤军深入,结果被围困在山区十多天,物资早已消耗殆尽,别说能留一些给第九战区缴获了,他们自己的不少士兵都差点饿死在山里,子弹更是基本打光,剩下的鬼子恨不得砍了山里的竹子当武器用,所以那次大捷第九战区的战果更多建立在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上。
而这次上高大捷,日军陷入包围圈的部队足有两个师团和一个独立混成旅团,但他们无论是食品还是弹药都有充足的准备,从日军的控制区分三路出发后并没有太过深入国军腹地,在被包围之前还是拥有较为完备的补给线的,所以作战中后方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前线输送物资。就算是中路孤军前进的大贺茂第34师团在上高城外与74军血战数天,也只是作战人员的损失比较大,师团其实还没有陷入物资匮乏的境地。
在被第九战区集结重兵包围后,大贺茂的34师团也遛的比较果断,在独立混成第20旅团的协助和33师团的南下接应下,大贺茂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成功的突破了中国军队的包围圈,迫使第九战区将围歼战改为追击战。之后的几天里,日军的战术一直是收缩兵力后撤,虽然遭到了第九战区主力的衔尾追击以及部分中国军队的侧击和堵截,但最终还是得以逃出生天,使得第九战区包围歼灭34师团的作战计划最终未能实现。
不过这些鬼子人跑的快,之前运输到前线囤积的那些物资就跑不掉了,鬼子好说长了两条腿,堵不住也没办法,但物资可没长腿,而且大贺师团撤的匆忙,甚至连销毁物资的时间都没有,炸掉炮兵部队的火炮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那些好东西自然都留给了一路追击的中国军队。所以这次上高大捷,除了消灭了不少日军士兵外,很多参战部队都狠狠的发了一笔财。
补充团拿下了日军一个物资中转站,为了搬运战利品,出动了团里所有的交通工具,除了战车排那辆小坦克,汽车连的卡车和三轮摩托,团部以及各营的军马全部上阵,足足用了好几天时间才把这些东西全部搬回去。而那些没有车辆的部队更加夸张,有的部队甚至把周边老百姓的马车和驴车甚至手推车都临时征用了,士兵也手拿肩扛,队伍排的像逃难的大军一样,十分夸张。
返回驻地的路上,出动了卡车的补充团也十分狼狈。战前为迟滞日军而破坏的道路给补充团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团里的工兵们几乎是走了一路修了一路,如果只是人为挖出来的深沟还好说,大家填一下还能勉强走车,可架不住前些天连降大雨,好多沟渠都被雨水冲开,成了泥塘子,重载的卡车陷在泥里,七八个人都推不上来,等汽车连回到驻地,已经是连人带车糊得严严实实,车身上随手一刮就是一把泥,士兵身上的泥更是能称出几斤重。
但再累再脏,当官兵们看到摆放在驻地的空地上那堆成了小山的物资,也没几个人张嘴抱怨了。
补充团全部返回驻地那天刚好是个阴天,早晨下过小雨,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水汽,十分清新,天上厚厚的乌云遮住了阳光,也让日军的飞机难以起飞。趁着这个机会,齐恒集合了全团官兵,在驻地外的一片空地上召开了全团的战后总结大会。
会场的高台是土堆起来的,看着有些简陋,台后高高树立着一根木头旗杆,旗杆上挂着补充团的团旗:正中是青天白日,左侧为一竖直的白底布料,用黑字写着陆军第九战区补充团字样。齐恒和团里所有少校以上的军官都站在高台上,军官们全部身着呢料军官制服,脚蹬黑色皮鞋或马靴,腰间系着牛皮武装带,显得十分庄重。
台下,全团官兵按照部别以连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方队,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都穿上了自己最干净的军服,头戴钢盔,轻机枪扛在肩上,步枪背在身后,用标准的立正姿势站立,军容整齐而又威严。
一场大战之后,团里的新兵们此时也得到了真正的蜕变,从他们此时的神情和目光中不难看出,在经历了战场上血与火的厮杀后,他们从此真正融入了补充团这支部队,和带领他们训练的那些老兵们一样,成为了团里的基石。
在高台两侧,此前缴获的战利品整齐的堆放在地上,武器弹药和食品杂物分别摆放在左右:左边最靠前的是一门炮盾上画着青天白日的九二式步兵炮,一面空白处写满了鬼画符的膏药旗展开来垫在步兵炮轱辘下面,十多箱炮弹打开了箱盖,成半圆形围放在步兵炮后边。步兵炮后面两侧分别摆着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不过其中一挺没有脚架,而是垫着一块帆布直接摆在地上,还同时平行摆放着八挺轻机枪,酷似捷克式的九六式在左,侧面挂着盒状弹斗的歪把子在右。更后面一点的则是枪口钩挂在一起摆成篝火堆形状的三八步枪,足足摆了十堆,其他的弹药箱和手榴弹箱则堆在更远一点的位置,从数量看应该还不是缴获的全部。
高台右边堆的主要是食品,这些箱子不怎么怕压,所以在摆放的时候故意堆成了小山的造型,足有一人高。在食物旁边还堆了一些杂物,像是腰带背包弹药盒之类的,当然这些玩意就没几个人感兴趣了,不过总数也是不少。在返回驻地之前,团里已经给下面的官兵们发了一些罐头当做奖励,让很多官兵第一次尝到了日本肉罐头的味道,现在官兵们肃立在台下,很多人眼角的余光一点也没往左边的枪炮上看,而是都忍不住往这堆吃的上面飘了。
第五百零一章 授勋开始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
齐恒和团里的军官们在台上站定,扫视了一遍台下的官兵后,一营长洪亮向前一步,大声吼道。
之前组织全团活动的时候,一般都是由团副上官有浩负责喊话的,不过前些日子上官去二营接替祝古盛指挥战斗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一些残留在战场上的毒气,喉咙肿到现在还没彻底恢复,所以就让嗓门大的洪亮代劳了。
听到洪亮的喊声,台下的官兵们立刻敬起了军礼,身背步枪和肩扛机枪的士兵们右手扶枪,左手平放在胸前,腰挎手枪的军官和没有携带武器的炊事兵,勤杂兵们则举起右手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精神抖擞。。
台上的齐恒等军官也立正肃立,向台下的官兵们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位身穿淡灰色西服,略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站在台边,用手中的相机适时的抓拍到了这充满了气势的一幕,另一位戴着眼镜,年轻一些的男人则扶着一部固定在三脚架上的摄影机,把整个场景都毫无遗漏的拍摄了下来。
之后官兵们礼毕的动作也是十分的整齐,比起一年前刚刚开始整训时新兵们听到敬礼口令连左右手都分不清楚的模样,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看到官兵们的表现,齐恒十分的满意,他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台前正在认真记录的两名大公报记者,然后走到台边,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补充团的兄弟们!”
“我们是军人,国民革命军的军人!守卫国土,守护百姓就是我们的职责!今年是民国三十年,从民国二十年日本入侵我东北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计算过,这十年,我们的国土有多少沦于敌手,又有多少百姓惨遭日寇杀戮?”
“我没有算过,但是我亲眼看到过日本人在我们土地上的无数暴行,守上海的时候,我曾经到过一所被炸毁的小学,在里头捡到了一本烧坏的课本,第二页能看到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张学文。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活下来,有没有像他父母期望的那样学到文化,我不敢去想,因为我把机枪架在了他的桌子上,那是一张让孩子读书用的课桌!我拿来架机枪了!
团部的副官宋明德曾经是老师,教书育人的,我们好多人都应该恭敬的喊他一声‘先生’,他那双手里拿的应该是毛笔,现在拿的却是步枪!他为什么不去教书?因为我们这些军人连给我们的孩子守住一张平静的课桌都做不到,这是耻辱!”
“日本人有飞机大炮,我们啥都没有,当兵的一路打,又一路退,东北丢了,华北丢了,上海丢了,南京也丢了,日本人跟在我们后面,烧杀抢掠!抢钱,抢粮食,抢牲口,烧房子,烧庄稼,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整村整村的杀,就是一群豺狼也比日本人文明。就这种日子,咱们的老百姓过了十年!”
齐恒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沉重,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左胸上的胸标,站在他身后的军官们和台下的很多战士都微微低下了头。
“可是打成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打?因为这是灭族的战争,日本人不是为了抢东西来的,他们是想亡我的国家,灭我的种族,把中国人变成他们永远的奴隶!所以我们四万万中国人,三百万中国军人,就要用行动告诉他们,这不可能!”
话锋一转,齐恒的声音也开始提高:“所以我们坚持了十年,一开始,我们是挡不住日本人,整团,整师的顶上去,一天不到就被打回来,或者根本回不来,但是现在,我们能顶住了,不仅能顶住了,还能反过来把日本人围着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打的是国仗,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我们身后有四万万中国百姓支持我们,我们中国军人不怕死,也不屈服!我们每个中国军人都敢捐躯以赴国难!”
“因为有你们的战斗,有你们的牺牲,所以,中国还在!”
“杀敌,报国!”
台下的官兵们很多都是怀着刻骨的国仇家恨报名参军的,此时早已热血沸腾,站在队列左侧的汽车连连副陆思诚第一个大吼起来,带动着其他战士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杀敌,报国!”
官兵们纷纷高呼,一千多人的声音响彻整片会场,就连在台边拍摄的两位记者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大家喊了好几声,齐恒才伸出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台下的官兵们重新安静了下来,他也没再讲什么,直接开始了大家最期待的立功官兵表彰环节。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我宣读一下此次上高战斗的立功人员和拟定的嘉奖,获奖的人按照顺序上来领奖,没奖的也别说风凉话,战功是他们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要是羡慕,就去战场上夺。”
在台下官兵们殷切的目光中,上官有浩向前一步,将一小叠写满字迹的文件递到齐恒的手里,齐恒清了清嗓子,朗声念了起来:
“第三营少校营长徐光辉,忠于职守,恪守军人本分,能够亲临一线战斗,率领麾下官兵奋勇杀敌,多次予敌重创,俘获日军大尉中队长一名,少尉军医一名及以下士兵多人,缴获物资甚多,特授予四等宝鼎勋章,奖励法币1000元!”
齐恒的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后的徐光辉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次全团第一个授勋的人,还是身边的杨武悄悄推了他一把,才快步走到齐恒身前,给齐恒敬了个礼后,又转身给台下的官兵们敬了个礼。
“恭喜,以后多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齐恒微笑着给徐光辉回礼,不过看徐光辉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文件,还愣着在等勋章,齐恒又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下。“因为战事刚刚结束,长官部需要处理其他事宜,所以此次立功人员获得的勋章都还没有下发,过段时间会补发过来。”
第五百零二章 晋升和奖励
听到齐恒的低声解释,徐光辉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双手接过嘉奖令,笑着转过身,把文件举到胸前,给台下的官兵们左右展示起来,而齐恒顿了顿,紧接着念出了下一个获奖者的名字:
“第二营第四连上尉连长王振杰,忠于职守,以不足一连之力面对中队规模之优势敌军,死战不退,且在阵地无法支撑之时亲率所部发动反攻,迟滞敌军攻势,身负重伤仍坚持战斗,根据罗卓英长官之《阵前升级办法》,特晋升王振杰为第二营少校营副,授予乙种二等光华奖章。”
“炮营步兵炮连上尉连长曹阿良,冒敌炮火支援作战,获致重大之战果,在作战中英勇殉国,追授乙种二等光华奖章。”
“第一营第一连上尉连长牛根生,恪守军人本分,能够率部主动攻击,达成预定任务,根据《阵前升级办法》,特晋升第一营少校营副,授予乙种二等陆海空军奖章。”
“第三营第七连上尉连长张志鹏,督导所部奋勇作战,身先士卒,裹伤战斗,激励官兵士气,根据《阵前升级办法》,特晋升第三营少校营副,授予乙种二等陆海空军奖章。”
“炮营迫击炮连上尉连长尤志勇,执行支援作战,摧毁敌军指挥部,获致战斗胜利,功绩卓着,根据《阵前升级办法》,特晋升炮营少校营副,授予乙种二等陆海空军奖章。”
“第二营机枪二连上尉连长叶成明,在战时督导所部奋勇作战,重伤不退,特授予乙种二等陆海空军奖章。”
齐恒一边念嘉奖名单,一边将对应的嘉奖令一一递到了上台领取的军官们的手里,因为王振杰,张志鹏和叶成明都还在医院疗伤,他们的嘉奖令由上官有浩代领,实际上上台的军官只有三个,等最后一个获奖的尤志勇敬完礼,齐恒把手里最后一张没念的嘉奖令随手折成了几块,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以上晋升及阵亡之连长,其原有职位由该连连副继任。”
趁着获奖的四名军官在台上占成一排,在台下官兵们激动且羡慕的目光中敬起军礼,齐恒在后面适时的补充了一句。
另外,由于二营四连损失较大,连副魏勇中尉和两名排长殉国,仅剩的那名排长被提拔成了连副,所以空缺的连长一职由原团部警卫排长李大富调任,团部少尉副官佟思萱转任了警卫排排长,不过李大富并不是因为这次的战功获得的晋升,所以不在宣布的晋升名单里。
对于台上的获奖者全部都是军官,除了一部分读过书的学生兵感到颇有些遗憾外,台下的其他大多数官兵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因为战时国军内部兵员来历和档案管理的极度混乱,导致为普通士兵上报请奖的程序十分繁琐,往往等到上级核查结束把奖励发下来,一些获奖的士兵已经殉国或者失踪了,而他们的家人要么已经遭到日寇杀害,要么位于敌占区,无法联络,要么就是在逃难中失踪,生死不明,他们的奖章便成了无主之物,久而久之,各部队的长官便更倾向于用奖金和升职的方式来奖励有功士兵。
而且很多国军的基层士兵都是没有文化的壮丁出身,一块铁片一样的奖章对他们来,有时候还真的不如几块大洋或者一个军官的身份来的实在,奖章所带来的荣誉感,在长官下发的奖金和晋升令中也可以获得,所以比起获得奖章,大多数普通士兵其实都更愿意直接拿到些真金白银。
补充团里自然也存在这种情况,虽然在过去一年多的整训中,团副邹德元给基层的官兵都设立了扫盲班和文化课,也时常安排一些关于爱国主义和家国情怀的教育活动,不过这次各级军官在基层官兵中统计立功人员的时候,得到的回复很多还是关于奖金和升职的。
所以齐恒也是顺应了大部分基层官兵的意思,在和上官有浩,邹德元,武卫国几人商讨后,结合团里的财政情况,将需要上报核实的奖章都安排给了军官,立功的士兵则是获得金钱上的奖励:根据所立功劳的大,补充团的立功士兵可以获得相当于对应等级一个月到三个月的军饷,击毙或俘虏日军军官还有额外奖励,现钱现发,这样的手笔在国军中很多各级军官忙着吃空饷发财的部队里也算得上是少见了,同时因为战斗导致的部分班排长的空缺也是从立功士兵中提拔上来的。
由于立功的普通士兵人数较多,所以齐恒只是从他们之中选了几个代表上台领取了奖励,其他士兵等大会结束后再统一发放。
在立功人员获得的奖励之外,因为补充团此次缴获了不少日军的军粮,齐恒大手一挥,除了留一部分干粮和干菜作为日后部队行军作战的储备粮外,其余的大部分食品都下发到了各连的炊事班里,用于改善官兵伙食。
对于没有立功获得奖金的官兵,这些能吃到肚子里的油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奖励了,毕竟以往还在家务农的时候,就算是过年也很少有人能吃到这么多油腥,先不管饱的白米饭和干菜,那些当做添头的鲸鱼肉罐头,森永牛奶糖之类的更是闻所未闻,好多战士吃完糖果还把糖纸收进了衣兜,想着什么时候拿出来,回忆一下其中的甜蜜。
至于从日军中转站和部分日军尸体的背包中找到的毛毯,雨衣,毛巾和肥皂之类的日用品,也都下发到了士兵的手里,如果是其他部队,可能那些军官会想着卖了这些物资来给自己兜里换点银子,不过补充团的各级军官向来都是耻于喝兵血的,只不过这些东西数量有限,做不到每人一套,只能按照士兵的参军时长和平时的表现来零星发放。
即便如此,也在底层的士兵中引起了不的反响。有些曾经在其他部队服役过,被整补到补充团的老兵更是对补充团里的长官们充满了崇敬,比起之前那些动辄打骂,甚至虐杀士兵的国军军官,补充团又是发钱又是发物,长官好的就像是活菩萨了。
第五百零三章 齐恒要人
全团大会结束后的几天里,补充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团里的军官们各司其职,步兵的营连长们指挥官兵们恢复了日常的训练,并且针对之前战斗中出现的问题还做了对应的练习;杨武带着他的炮营钻进了附近的山里,借着缴获来的大量炮弹,让山炮连和步兵炮连的炮手们也终于练习了一下实弹射击,只不过每个山炮组只能打四发炮弹,步兵炮也只有八发。
团里的两个团副,邹德元继续忙着编写他的识字教材和思想教育小册子,等着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补充进来的新兵上课,上官有浩则回到了他的二营,替还躺在医院里的二营一正一副两个营长代管他们的部队;主管后勤的军需主任武卫国刚算清楚战后团里的开销和售卖战利品的收入,又投入了新的工作中:听闻74军的王耀武军长在江西和广西一些地方买了不少土地,让74军退役的伤残士兵去那边开农场,正好补充团也有一部分现钱,齐恒就打算学着王耀武将军的办法,也买几个农场让团里的伤残士兵想办法养老,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武卫国。
至于齐恒本人,则整天忙着和长官部那些后勤军官以及同样嗷嗷待哺的作战部队同僚们扯皮,想方设法的从他们嘴里扣出更多兵员补充和物资弹药的补给。因为其他军一级或者师一级的部队都有对应的军管区和师管区负责新兵的征集,训练和补充事宜,其麾下各团的兵员补充主要靠上一级的安排。而补充团是个独立单位,没有对应的兵役区,所以战后部队出现的兵员空缺要么靠就地征集,要么就只能从散兵收容处,野战医院里收拢过来各部队的散兵来补充了。
按照整个国军战斗序列的普遍情况来看,几乎所有的作战部队都会出现多多少少的兵员空缺,而且很多部队军饷供应不足,这就导致了吃空饷的现象极为普遍,虽然有违军法,但吃空饷确确实实已经成了国军部队中一种半公开的秘密。要是换做其他一些部队,其实吃几百人甚至几千人的空饷也不一定会伤筋动骨,但齐恒的补充团是真的吃不得。
因为齐恒这个团挂着补充团的名,干的可都是主力团的活,每逢大战,补充团都顶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常常和军委会直属突击军第74军并肩作战,甚至有时候74军的某支部队被打的焦头烂额,陷入绝境之时,还得补充团顶上去救火,这种战斗强度之下,补充团要是敢虚报人数吃空饷,那真的就是绝命的买卖了。
想一想,如果齐恒这个团顶着两千多人的加强团名头,实际人数却只有一千五六,就这样被填进最激烈的战场上,全军覆没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结局了。
所以每次大战结束,齐恒都会想方设法的去上边讨要兵员,别人部队在虚报人数,齐恒像个铁脑壳一样把团里人数精确到了个位,人人有名有姓不说,同名都叫狗剩的都能精确到一二三出来。这样还不够,齐恒都恨不得再少报上去一半个营,以换取更多的新兵。反正补充团还有一条补给渠道,军饷方面压力不是很大,实在不行齐恒跑去学着王耀武将军一样自己办厂做生意,也能想办法把钱发下去。
在齐恒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努力下,补充团陆陆续续接收了五批补充兵,最多的是一个满编的新兵连,一百三十人,其他四批都是几十号人,最少的堪堪一个排,这些人除了新兵连是长官部给直属部队专门安排的补充之外,其他都是齐恒从收容所和野战医院里讨来的。
第九战区是和日军交战最为频繁,也是交战规模最大的战区之一,不过最近的几次大战役,第九战区都是和日军打得有来有回,几乎没有部队被整建制歼灭,或者成建制溃散的情况,双方的实际控制地区也变动不大。所以按理来说,无论是在战斗中走散的士兵,还是野战医院里伤愈的伤员,在验明正身之后都会遣送回原部队。
但齐恒可不管这些,他先跑去长官部软磨硬泡讨了个条子,就自己带着汽车连的几辆卡车跑去各大收容所和医院收人了,也不管散兵和伤员的原部队是哪一支,反正齐恒领章上三颗星星一亮,给这些士兵宣布一下之后归补充团建制,就直接赶人上车了。遇到个别脑袋轴硬要回去的,齐恒也懒得搭理,能把大部分士兵带走就行。
当这些士兵原来部队的人来医院和收容所接兵,发现大部分伤员或者散兵已经被齐恒截胡,只剩下一些军官和几个大头兵里的愣头青,都忍不住直骂娘。
但齐恒贼就贼在这里,一来齐恒提前从长官部开了条子,万一有人找上门他可以说自己是奉命行事;二来齐恒是亲自坐着卡车去要人的,别的部队就算想讨要至少也得派个和齐恒同级或者更高一级的军官来,而那些上校乃至少将谁会愿意为了十几几十号士兵来找齐恒这个在第九战区有名有号而且人缘不错的团长的麻烦呢?三来齐恒从不收军官,坚决不走的也不强求,也是给这些被截胡的友军留了个台阶,所以大家骂归骂,谁也没真为了这事找到补充团的头上。
因为这次来的补充兵里老兵占了大头,所以在陆续接收了补充兵之后,补充团也对应的调整了一下训练的内容,从基础训练改为协作训练,同时也加强了对新官兵的军纪和文化教育,以便让他们更快的融入新部队,补充兵里一些有技能的,比如会开车,或者会操作火炮的都被分配到了对应的位置,做到了人尽其用。
同时,齐恒还对团部的直属部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新成立了一个团部直属工兵连,原汽车连上尉连长周老丁调任工兵连连长,团里唯一的战车兵陆思诚升任汽车连上尉连长,有了补充兵们的加入,以及原来各级军官空缺的填补,补充团很快便恢复了元气。
第五百零四章 来访的将军与记者
补充团返回原驻地的第三个星期到了,团里的工作已经全部步入了正轨,而齐恒也逛遍了周边所有能匀出补充兵的收容所和野战医院,一共收拢了来自不同部队不同兵种的611名士兵和8名军官,全部安排进了补充团,不过这些补充来的官兵还是不能完全填补补充团在之前战斗中的损失,所以齐恒回到团里的时候还颇感遗憾。
齐恒返回部队的第二天早上,他正牵着精力旺盛的军犬火锅在二营的训练场上和上官有浩一起观察二营的老兵们和补充兵的训练磨合情况,一个通信兵哼哧哼哧骑着自行车找了过来,告诉齐恒长官部那边来了人,带队的是个少将,还带来了好几个记者,坐团部的邹德元看阵势比较大,找借口遛了,现在只剩宋明德一个上尉在那边撑着,需要齐恒赶快回去接待。
“上官,狗交给你了,回头派个人给我送回来。”
听完通信兵的讲述,齐恒点了点头,随手把拴着火锅的绳子塞给了上官有浩,然后接过了通信兵的自行车,嘎吱嘎吱的骑回了团部。
火锅看到主人离开,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转头就摇着尾巴扑到了上官有浩的身上,一个劲的往上跳,还想伸出舌头去舔上官有浩的脸,上官有浩一不小心被狗鼻子撞歪了眼镜,一脸嫌弃的推开了不依不饶的火锅,又把狗绳递给了通信兵:“你等会回团部的时候顺便把这家伙带回去吧。”
“是!哎呀……”通信兵左手接过狗绳,右手抬起给上官有浩敬礼,却没提防住这条撒欢的黄狗,被再次转手的火锅马上就把目标转移到了通信兵身上,吐着大舌头撞进了通信兵的怀里,把他撞了一个趔趄。
趁通信兵忙着拽狗,上官有浩摆了摆手,取下被弄花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走向了训练场的另一边。
回到团部的齐恒在会客室门口简单整理了一下骑车弄乱的衣服,然后推门而入,看到屋里或坐或站一共有七个人,三个坐在窗边椅子上,一个穿军装背牛皮挎包的是少校,齐恒叫不上名字,但看着脸熟,应该在长官部里打过照面,另外两个男子则穿着西服,看起来文绉绉的,不知是什么身份。屋中间的八仙桌旁围坐了另外三个人,正聊天聊的火热,两个侧对门口的是补充团的中校团副邹德元和上尉副官宋明德,背对齐恒那个军官穿着呢子军服,身旁还站着个勤务兵,应该就是通信兵说的那个少将了。
齐恒正打算上前询问,刚好那个背对门口的军官开口说话了,齐恒便一下子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位军官还是齐恒的老熟人,第九战区长官部的少将参事张慕槎,齐恒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他送给齐恒的一副山水画呢。
“张长官,好久不见啊。”
张慕槎正和邹德元,宋明德聊的开心,没有注意齐恒已经进来了,坐在窗边的那个少校倒是看到了齐恒,正准备起身提醒,齐恒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话,自己清了清嗓子,在门口朗声说道。
“诶,齐团长回来了?”张慕槎将军转头看过来,笑着回应道,倒是没有一点架子:“我正和这位邹团副和宋上尉聊《红楼》呢,齐团长要不要也发表点你的高见?”
“张长官说笑了,我一个粗人,哪来的什么高见,上次看红楼还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呢,张长官就饶了我吧,”齐恒苦笑着走到桌边,拉开空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张长官这次来是有什么任务?还是说只是来找我叙叙旧?”
“没有任务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了?”张慕槎将军笑着说道,然后朝坐在窗边的那个少校招了招手:“你们团上报的受奖军官的勋章和奖章上面加急办下来了,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送东西的。”
那个少校马上站了起来,拿着他的牛皮包走到了桌边,三两下打开锁扣,向几人展示了包里的东西:一个牛皮纸做的小文件袋,一个信封,旁边是几个用深蓝色厚纸做的长方形小盒子,还有两小捆用纸带扎起来的法币。
“齐团长,你们团在之前上高一战中俘获了日军大尉和少尉军官各一名,送到长官部后,可着实让大家扬眉吐气了一把,”张慕槎将军示意少校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到桌子上,同时解释道:“齐团长你也知道,出于宣传需要,每次大战结束之后,咱们对外的战报都是有一定水分的,缴获的物资能看见,杀掉的鬼子就不好算了,那些日本人又狡猾得很,他们的战报里编的比咱们还夸张,吃掉咱们一个师只死几十个鬼子都敢写,所以国际上对咱们和日军战报中的歼敌数量一直都不怎么采信。”
“这次你们在上高抓了两个鬼子军官,就是咱们上好的宣传素材,从俘虏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再添油加醋编一点,配着俘虏和证件的照片往报纸上一发,还有谁不信?日本人就算想抵赖也只能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毕竟人可是实打实落到咱们手里的。”
“日军的俘虏不好抓,军官更是抓不到,有了这两个军官俘虏和他们的证词,咱们不管是对内宣传提振士气,还是对外宣传争取国际上的帮助都有了更多的底气。”说着,张慕槎将军把那个信封推到了齐恒面前:“这封信是罗卓英将军亲自写给你的,让我顺路给你带过来,估计也是夸你的。”
齐恒接过了信封,没有当场打开,而是简单的看了看,就郑重的摆在了桌面上,继续听张慕槎将军说话。
那位一直往外掏东西的少校趁机插了句嘴:“齐长官,请容我冒昧,我来之前,长官部负责搞宣传的那帮弟兄有好些个都托我给你带话,说他们忙完了一定得请你和那位徐营长喝顿酒呢。”
“哈哈哈,俘虏是徐光辉营长抓的,这功劳我就不抢了,回头我给徐光辉说一下这事,你们有想法的话直接去找他好了,我估计他是来者不拒。”齐恒朝少校善意的笑了笑,替平时就喜欢广交四方好友的徐光辉接下了这顿饭。
“齐团长,还有一件事。”张慕槎将军等齐恒说完,接着说道。
“张长官请讲。”
“这两位是来自中央广播电台和中央通讯社的记者,为了宣传需要,专门来采访那位俘获日军军官的徐营长的,还请齐团长安排一下。”张慕槎将军向齐恒介绍了两名一直安静坐在窗边的西服男子的身份,他们也带着微笑走了过来,一一和齐恒握手。
第五百零五章 采访
之前在补充团全团大会上拍摄的两位记者来自大公报,是龙先生那边安排过来的,而这次给徐光辉做专访的两名记者则来自官方的媒体:中央通讯社和中央广播电台,完全是为了政治宣传的需要而来的。
所以正在驻地监督官兵训练的徐光辉没过多久就被喊来了团部,齐恒担心徐光辉这家伙太过放松,在这种重要场合掉链子,还专门派了自己的勤务兵白老四去传话,让徐光辉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再来。
事实证明,徐光辉在办正事的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光他在团部接待室门口喊的那声中气十足,声音堪比洪亮的报告就让齐恒的心放下了大半,而当徐光辉得到允许走进接待室,看清他这次打扮的时候,齐恒就彻底的松了那口气。
一改往日的邋遢模样,徐光辉这次穿着一身略旧的棉布军官常服,头戴德式钢盔,腰间扎着武装带,斜跨一只装有驳壳枪的木质枪盒,军服的两只袖子挽到了肘间,露出的小臂并不像他收拢在腰带后的肚皮那样显肥,而是更为健壮,皮肤上还能看到几处已经愈合的深色伤痕。
虽然挽着袖子,额头上还有明显的汗水痕迹,但徐光辉领口的风纪扣却扣的十分整齐,金属的红底少校领章略微有些褪色,但擦的很干净,头顶的钢盔明显使用了很久,上面有不少显眼的磕痕,不过侧面的青天白日徽记却和领章一样没有丝毫的污损。
因为是从训练场被喊过来的,所以徐光辉小腿上还和普通士兵一样打着绑腿,脚上也没有穿他那双快要张嘴的日军牛皮军靴,而是穿着一双不算新但明显认真擦过的黑色皮鞋。
比起刻意换上一身崭新的呢子军服,梳洗的白白净净,徐光辉这样的打扮更加日常,也更符合两位几乎从未来过前线的中央记者心中所想的前线军人的形象。他们来并不想采访到一位穿着昂贵呢子军服的,看起来经常出入舞会而非战场的军官,而是更愿意采访到徐光辉这样“直爽,不拘小节但恪守军人本分”的“真实”的英雄。
所以不仅两名记者十分满意,就连张慕槎将军看到徐光辉的样子,也微微点了点头,只有深知徐光辉底细的齐恒表面上维持着赞许的微笑,心里不停的思索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打扮,搞得齐恒都有些不习惯了。
趁着早晨还有时间,两位记者就在接待室里对徐光辉进行了采访,面对记者的提问,徐光辉对答如流,之后讲述战斗经过的时候更是口才极佳,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切沉重,偶尔还引经据典,一点也没对不起他的高中文凭。一番采访下来,听得两位记者连连点头,手底下刷刷的记录,旁听的张慕槎将军和齐恒也十分满意。
采访完徐光辉,两位记者又和齐恒以及当初俘获日军军官的几个战士分别聊了几句,齐恒对这种事情熟门熟路,当然应付自如,不过那几位被从训练场上喊过来的战士就有些紧张了,他们都是庄稼人出身,没什么文化,刚看见张慕槎将军领口的金星和红标的领章就犯了怵,并且团长齐恒和营长徐光辉都站在一边,还要回答两个叫“记者”的文化人或者是大官的提问,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回答问题也有些结巴。
好在两名记者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因为几个战士的紧张而表现出什么不满,而是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等战士们不那么紧张了,才耐心的完成自己的采访。
等两位记者完成他们的工作,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齐恒提前就安排炊事班用缴获的日本军粮,罐头和本地买来的新鲜蔬菜为几位客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当然这种丰盛只是针对前线的部队而言的,比起后方的大饭店之类还是差距不小。张慕槎将军倒是没什么急事,欣然接受了齐恒的邀请,两位记者有些想早一些回去提交采访稿,但当他们听说午餐是用缴获来的日本军粮做的,也决定留了下来,毕竟这种特别的体验在后方可是有钱也难买到的。
一顿饭宾主尽欢,茶足饭饱之后,张慕槎将军一行还要去驻扎在上高一带的74军采访。正好,补充团里的几个负伤军官在野战医院养伤也养了大半个月,除了祝古盛伤势太重还需要静养,新任二营副王振杰和机枪二连连长叶成明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新任三营副张志鹏更是每天闲的乱转,齐恒本这两天就打算派人把他们接回来在团里养着,借着送张慕槎将军的机会,齐恒决定自己去一趟医院,接他们几人回来的同时再见见自己的未婚妻。
张慕槎将军他们是坐一辆小汽车来的,护送的队伍则是一个排的骑兵,齐恒考虑到那几个伤号可能不便骑马,于是奢侈的从汽车连调了一辆卡车出来,只带了四个卫士和勤务兵白老四,跟在张慕槎将军的小汽车后面开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分道扬镳,张慕槎将军和记者去了上高,齐恒则一路开向了高安。
因为刚刚结束大战,各部的伤员很多,除了少数伤员能够接受本部队卫生队医治外,各部队的大部分伤员,尤其是军官和重伤员都被转送到了长官部直属的野战医院里进行救治,补充团的那几位军官也不例外。而为了防止日军轰炸,高安野战医院的新地址并不在高安城中,而是挪到了县城几里外的一个山沟里,这个山沟两边的小丘上长着不少树木,更加便于隐藏。
为了给野战医院运送伤员和物资,工兵们还专门开辟了一条小路,虽然有些简陋,但卡车还是可以通行的,所以齐恒的卡车一路颠簸着开到了山口,让卫兵检查过证件后,直接开进了山沟里。
第五百零六章 探望
卡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野战医院设立在山口旁的临时装卸区,齐恒从驾驶室钻了出来,站在地上跺了跺脚。因为这辆苏联产的吉斯5型卡车驾驶室有些窄小,一个司机和一个齐恒已经坐满了,徐光辉的大屁股再挤进来的话这车的木头驾驶室估计承受不住,所以齐恒出发前就把徐光辉赶到了后车厢里吹风,趁坐在后车厢里的徐光辉和白老四一行人跳下车的时候,齐恒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顺便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颠簸而发麻的屁股。
“白老四,把那两个箱子带上,高晨光你们几个不用跟过来了,在车这里等着就行,把车看好。”齐恒朝在已经车尾列好队准备跟过来的白老四和四个卫兵摆了摆手,徐光辉最后一个跳下车厢,站在地上很没有形象的伸了个巨大的懒腰。
“是!”卫兵中一个戴着上士领章的战士给齐恒敬了个礼,紧了紧自己冲锋枪的背带,白老四则在徐光辉的勤务兵配合下,从车厢里抱下来一个大木头箱子,又拎了一个没小多少的皮箱下来。
白老四双手抱起那个木头箱子,正打算让徐光辉的勤务兵小赵把那个皮箱架到上面,齐恒说话了:“徐胖子,来,帮我把那箱子拎上。”
徐光辉手里捏着个黄色的布兜,里头装的是几个老兄弟带给祝古盛的礼物,他刚打算把这个布兜塞给小赵,听到齐恒的声音,不禁一愣。
“多干干活,早上刚当完大英雄,这会就恢复本性了?”齐恒笑着骂道,示意徐光辉的勤务兵小赵把还没来得及交给白老四的皮箱递给徐光辉。
齐恒说完,徐光辉还在原地装傻,小赵也尬在了原地,左右为难,他是徐光辉的勤务兵,每天的任务就是替自己的营长干一些端茶倒水拎行李牵马的杂活,他哪敢把行李交给营长自己拿呢,可另一边又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团长的命令他不敢不听,但是想一想如果听了团长的话,以后回营里,单独面对徐光辉的场景,小赵又是一阵害怕。
好在徐光辉在齐恒面前表现的比较乖巧,还没等小赵心里的交战结束,就伸手从小赵手中接过了那个皮箱,顺便把自己的布袋子塞到了小赵手里,算是替小赵做出了决定,小赵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和抱着木头箱子的白老四并排跟在了齐恒和徐光辉后面。
野战医院门外的卫兵又检查了一遍齐恒几人的证件,让齐恒他们走进了医院的区域,为了避免日军轰炸造成更大损失,所以隐藏在山沟里的医院帐篷分布有些零散,一些帐篷上还挂着些新鲜的树枝,也有一部分帐篷顶上用绿色的伪装网做了伪装,那些应该是病房的帐篷外三五成群的坐着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伤兵,也有些伤兵孤独的坐在一边,呆呆的看着脚边的石头,或者湛蓝的天空出神。
齐恒四人安静的走着,整个山沟里都散发着一种散不去的古怪味道,似乎是混杂着药水味的血腥气,又带着几分腐烂的酸臭,要知道,战斗结束后已经近二十天了,经过这么久的风吹雨淋,医院里还能留存着这种味道,很难想象大战刚结束时这里的空气有多么窒息。
不知是医院区域禁烟还是伤兵们已经抽完了自己的库存,一路上齐恒并没有看到有抽烟的伤兵,那些伤兵们看到陌生的齐恒四人走过,也没有什么反应,有几个裹着纱布聊天的伤兵看到齐恒的领章,倒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也只是看着,没有敬礼,也没有招呼,更多的伤兵眼中则是一种麻木中夹杂着迷茫的眼神。
经过半个月多的治疗,伤兵们的身体成功的躲过了死神的召唤,但他们的灵魂似乎没能从惨烈的战场上安然无恙的返回,很多伤兵,尤其是纱布下明显缺了半截手臂或小腿的伤兵,眼中几乎看不到有什么神气,就好像他们的精神也随着自己的肢体一同被那枚炮弹或子弹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齐恒他们在门口就问清了祝古盛几人所在的帐篷位置,也没有闲聊,就这么默默的穿梭在帐篷中间,来到了一间门帘上写着数字9的帐篷门口。
这个帐篷和其他病房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门口同样坐着三个聊天的伤兵,一个披着件没领章的军衣,脑袋上缠着纱布,一只眼睛也被包在里面,另外两个则背对着齐恒四人,左边的同样披着军服,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一直没说话,右边那个上身没穿衣服,一边肩膀的纱布缠到了后背上,正挥舞着另一只手热火朝天的说着什么。
看到三人,徐光辉眼前一亮,还没等齐恒开口,上前一步一脚就踹在了正口若悬河的伤兵半边屁股上。
“x你麻麻的,谁!”伤兵冷不丁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在另外两人惊讶的目光中骂骂咧咧的转过头,然后像屁股又挨了一脚一样跳了起来:“团,团长好!营长好!”
这个伤兵不是别人,正是七连长,现任三营营副的张志鹏,在张志鹏挨踢的时候,只剩一只眼睛的伤兵就已经站了起来,另一个胸腹之间裹着沙包的伤兵听到张志鹏的声音,也连忙跟着站起,一先一后的举起右手向齐恒和徐光辉敬礼:“团长好!徐营长好!”
脑袋裹纱布的是二营机枪二连的连长叶成明,另一个则是四连长,现任二营营副王振杰,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晋升的消息,
在帐篷外,齐恒简单的问候了三人伤势恢复的情况,在提到王振杰和张志鹏的新职位的时候,两个人都表现的极为惊讶,尤其是王振杰,已经做好被撤职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升了一级,眼睛都瞪圆了,而齐恒的反应比他俩还要惊讶,因为两个星期前他就让邹德元派人来通知了,居然现在还没传达,不禁在心里又给邹德元记了一笔。
第五百零七章 养伤的祝古盛
几个人站在帐篷外闲聊了两句,听张志鹏他们说,这个野战医院的病房并没有按照什么伤员级别或者部队详细分配,甚至连军官和士兵都没有分开,完全是谁来得早谁的病房编号靠前,仅仅是受伤的军官能多分到一些药品罢了,所以他们三个就被分到了同一个病房里,相互之间倒还有个照应。而二营长祝古盛一来就被推进了手术室,等吊住命,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病房都已经挤不下了,不过前边的病房里也时不时会有床位空缺出来,祝古盛是军官,被优先安排进了刚好有个空缺的2号帐篷,排到了最前面。
齐恒主要是来看看祝古盛,所以让张志鹏三人他们先回自己的帐篷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去办出院的证明,自己带着徐光辉和两个勤务兵继续往里走,去找祝古盛住的2号帐篷。
野战医院里帐篷病房的编号和位置都比较乱,没走几步,一顶挂着伪装网,门帘上写着个白色数字2的帐篷就出现在了齐恒的面前,他甚至都没看到3到8号帐篷在哪里,2号帐篷外面倒是没有闲聊的伤兵,门帘也是关着的,徐光辉的勤务兵小赵抢先一步,用空出来的手掀开了帘子,让齐恒和徐光辉先后走了进去。
“老祝!命硬啊!”走进帐篷,徐光辉一眼就看到左手边第二张床铺上躺着的,包裹着一条胳膊两条腿的二营长祝古盛。
祝古盛听到徐光辉的声音,惊讶的转过脑袋,瞪圆了眼睛,只不过他有一只眼睛周围还没完全消肿,双眼一大一小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徐,团长!”祝古盛激动的打起了招呼,同时用那支完好的胳膊撑住身下简陋的木板床,挣扎着想要起身。
“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听到祝古盛熟悉的声音,齐恒嘴角也挤出了一丝笑容,加快了速度,在祝古盛撑起半个身体的时候走到了他的床边,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了回去。
“团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二营和四连的弟兄们,团长,你枪毙我吧……”祝古盛没想到团长齐恒会亲自来看他,心里憋了大半个月的情绪一下子涌现了出来,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抓着齐恒的胳膊,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祝古盛手术以后,在医院里昏睡了整整六天,等他清醒过来,补充团所有的战斗都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他所在的病房里没有来自补充团的伤员,其他伤兵和军医,护士们也不清楚补充团后来的情况,所以祝古盛一直担心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导致阵地丢失,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直到七连长张志鹏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床溜达,才找到祝古盛,向祝古盛大概讲了一下二营那场战斗的结果,听到二营最后守住了阵地,祝古盛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但今天看到团长亲自来看他,祝古盛的心中又涌现出了强烈的痛苦,一时间难以自持。
毕竟是并肩作战了几年的兄弟,看到从鬼门关溜了一圈的祝古盛如此表现,齐恒再铁石心肠也生不出埋怨他的意思,于是轻轻拍了拍祝古盛的手背,沉声说道:“行了,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团里后来统计,当时正面进攻你们营的鬼子有一个满编的中队,后面还跟了一个,你正面只有一个四连,顶不住情有可原,再说阵地又没丢,我枪毙你干什么。”
等祝古盛稳定了情绪,齐恒继续说道:“团里后来也分析了你们营的问题,你判断失误,责任是有的,但客观原因占大头,而且你提前预警,之后带营部打的反击也确确实实给我拖出来时间了,如果不是你带二营营部顶上去,我这边的增援还真赶不过去,所以对你的处理意见是没有表彰,也不惩罚,你安心养伤就行,现在二营上官在管,等你伤好了回去继续带二营。”
“是。”祝古盛的右手被齐恒抓着,左手举不起来,只好重重点了点头。
在看到齐恒和徐光辉走进来的时候,病房里其他还在闲聊的伤兵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所以齐恒和祝古盛的对话他们都听的很清楚,这下,大家终于知道这位裹得像粽子一样,十多天都不怎么和他们说话的破相兄弟究竟是怎么躺进医院的了。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以一营之力正面阻击日军一个中队,在正面阵地失守后率领营部非战斗人员发动反击,在另一个日军中队到达之前生生拖到了援军抵达,自己重伤入院,这位营长的生猛战绩在其他部队里怎么说都是表彰的第一梯队人员,而来探望他的上校居然说不予表彰也不给惩罚,这是个什么部队,平时打的都是些什么仗啊。
有眼尖的伤兵偷偷往齐恒和徐光辉的胸章上瞟,看到补充团那三个字的时候,他们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什么时候补充团都这么能打了?
祝古盛的伤势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齐恒这次没打算把他也带回去,等齐恒聊完往后退了一步,徐光辉便笑嘻嘻的凑了上来:“老祝啊,哥几个给你带了些好东西,大头都留着呢,你先养着伤,等回去了再给你。”
说着,徐光辉把齐恒的皮箱放在祝古盛床边,然后接过小赵递来的布兜,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堆带给祝古盛的礼物:几个肉罐头和其他罐头,饼干,水果糖和奶糖,还有三包没开封的日本香烟,一看就是上次缴获的那批物资。
“你哪来这么多?”祝古盛有些惊讶,伸手一个个接了过来,在床边摆成一小堆,看得周围几个伤兵十分眼馋。
“还有酒呢,就是团长不让带,不然也给你顺一瓶,”徐光辉看齐恒没看自己,压低声音说道。
“那还是算了,我这样子也享受不了。”祝古盛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香烟:“这玩意医院里不让抽,你也拿回去吧”。
“老徐,你俩先聊着,我出去一趟,回头你直接去车那边集合吧。”齐恒挽起袖子看了看表,给徐光辉说了一声,而且很贴心的没有喊徐胖子这个外号,帮徐光辉在外人面前留了点颜面。
“是!团长你放心的去吧!”徐光辉笑嘻嘻的回应道。
齐恒感觉徐光辉那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一边思索一边带着白老四走出了帐篷,而徐光辉看齐恒离开,立马一屁股坐在了祝古盛床边,压的那张简陋的木板床嘎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一样。
“哎,团长走了,其实刚那些都不算什么,我这还有更刺激的,来,你看看吧。”徐光辉压低声音说着,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了一个小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