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代号“穹顶计划”
当我站在原地的时候,记忆出现了不规则的层层断裂,仿佛一幅可怕的远景图在我身周循环展开,但随着我的观察,这幅具象图画又化为了灰色时间里一个孤立的点,既没有形状,也杂乱无章,循环套嵌着没有尽头……
我的大脑似乎经历了一场重大的打击,以至于我花了几十分钟时间才酝酿出勇气,用来接触我大脑循环折叠出现的副产物——那段荒诞、畸形、可怖的记忆。
幸好在我搜肠刮肚,终于找到合适词汇描述这段记忆的那刻,我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记忆,仿佛拾起一本名为《马库斯生平概略》的书,熟稔而陌生地念诵辞藻,温故着经历。
“呼……没错……这是入梦术的副作用……”
我平息着可能并不存在的呼吸,慢慢熟悉着大脑中多出一段并不熟悉记忆的感觉。
但具体来说那不是记忆。
这是一段循环往复播放在睡眠者大脑中的记忆,经过层层删改的重新构造、去精存芜,已经把这段信息肢解后加密得面目全非,正常情况下只有睡眠者自身才能阅读理解。
作为一个入梦术的初学者,同时又是被动入梦的初体验,我的大脑并没有办法用高深的技巧去解析、过滤凯伊梦境之海中的浮冰碎渣,因此混乱的数据会让人恐惧、眩晕,猝然接触甚至会无法处理乃至脑死亡。
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梦境信息污染和鬼畜洗脑相比,还是太轻松了,况且胡克老爹也教过我如何用清明梦观测战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哄骗凯伊醒来后,会陷入另一个如此不稳定的梦境,但我知道这样的处境,更多情况下是一种保护措施。此刻若是猛然发觉自我,反复强调异常,强烈地抗拒这场梦境,那么我就会被当作异物踢出,甚至坠入更深一层的梦境乱流中,再也无法醒来……
“好的……冷静下来……第一步先找一下时光机……”
伴随着向来不靠谱的思路,我缓缓接受了记忆海潮的冲刷,逐渐睁开眼睛……
…………
从晃动的舱内环境,和窗外云层飘于眼底的画面来看,这是一架腹内颇具容量的重型运输机。
机舱内空空如也,降落伞包从指定位置被解了下来,胡乱堆放在角落,还有几箱半开的军需供给品,板条箱上用黑墨印刷着东部都市卡德维尔军工厂的名字。
我穿过空荡的机舱,身形如幽灵般,从紧锁的驾驶舱大门直接穿过,站在了这艘重型运输机的驾驶人员背后,却没有人发现或表示惊奇。
因为对我来说,这也只是一场梦。
此时掌舵的机长,脸上满是缺乏修整的胡茬,眼底也布满缺乏睡眠的血丝,神态却略微亢奋。他嘴上正叼着一根雪茄烟,从机舱地板上遍布的烟灰判断,这样的行为已经持续很久了。
副驾驶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军装、佩戴军徽的谨慎态度堪称模范,一只眼睛紧盯着闪动仪表盘数据的时候,另一只眼还偷瞄着座位旁的玻璃,不时调整着军帽的完美角度。
“别看了嫩头青。就算你用该死的帽子把脑袋磨出血,上等兵军衔也多不了一点颜色。”
机长猛然的开口,让陷入自我陶醉的年轻人吓了一跳,然后赧然顶嘴道:“那……那你是想用雪茄把飞机点着吗!老烟鬼,我只是想离你远一点!这要是能开窗户,我恨不得把头伸出去!”
开飞机的老烟鬼明显身经百战,对这种不经思索的阴阳怪气,早就没有了感觉了,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放到了鼻子底陶醉地嗅着。
“嫩头青你懂什么!这种上等货色,放在平时可是到黑市上都买不到的!我宁可把肺吸穿了,也不愿意少抽一根!”
他满脸幸福地狠狠抽了一口,将手上未抽的雪茄掂了掂,随后珍而重之地收回了口袋里。
见嫩头青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老烟鬼拍了拍身边造型粗糙的雪茄盒,坏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要了两箱雪茄烟是傻子?只有你提出晋升才是聪明人?”
嫩头青摘下帽子,不服气地指着肩上的军衔:“老烟鬼,你这些雪茄抽完了,还得滚回去抽你烂菜叶子味的马合烟。而我当上了士官,一年至少能多领十五磅的薪水!”
听到这里,老烟鬼坏笑着喷了一口烟,继续污染着空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看吧。”
嫩头青有些嫌弃地接过这张纸,似乎努力不让自己想这张纸包裹过什么东西,下意识反问道:“看什么?”
老烟鬼将身体向后一靠。
“记住了,我是机长,你是副驾驶。这张当然是作战命令了。”
嫩头青皱眉打开了纸张,我也好奇地凑上前看,发现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找寻代号k-8飞行器沉没位置,固守打捞并等待指示。”
后面还跟着一串经纬度数字。
嫩头青递回了纸片,随口问道:“我大概也猜到是这个命令。跟你飞行作战开始,我们不是天天在找东西吗?前天还顺路救援了一艘声呐舱起火的潜艇。”
但老烟鬼摇了摇头:“你以为这个一等兵是你累计军功的晋升?嘿嘿,我看这次可不是普通的搜寻打捞。接任务的时候我没想起来,但出发之后我突然记起来了,老兵跟我说过k型号飞行器的故事……”
嫩头青疑惑道:“什么故事?”
见到年轻人感兴趣,老烟鬼有些来劲了,狠狠吐出一口雪茄烟,把忘记防备靠近的年轻人呛了个正着,这才颇为恶劣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大概我跟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也是跟着老兵跑航线。他们都是从前线轮换下来的兵油子,还大都有些神神叨叨的战争综合症,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有一次闲聊的时候,一个老兵跟我说,开战机千万不要靠近风暴云层——不管已经超过对流层多远,绝对不要靠近那上方。”
嫩头青不屑地说:“这些人大概是没读书吧。只要进入平流层,风暴根本就影响不到战机,难不成他们还会因为风暴挡路,就擅自修改飞行路线?”
老烟鬼低着头看仪表盘,边操作边说:“那我就不清楚了。但你要知道,像我这种老飞行员,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难以解释的东西。比如太靠近暴风眼会遇到会飞的鲨鱼群你听说没?在南部外海的上空,就曾经有飞行员遇到过,据他描述,天空中当时至少有上百条鲨鱼在飞,非常危险……”
嫩头青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当我是傻子吗?”
老烟鬼正色道:“我可没骗你。这些鲨鱼不是被风卷上去的,而是鲨鱼群一起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游,形成漩涡,然后极端天气下各种条件叠加就成了鲨卷风,这个是确实存在的现象!”
这下不仅嫩头青态度动摇,连我都一脸懵逼地看着。
卧槽,为什么这个说法听上去还有点道理……难不成是真的?
嫩头青替我问道:“……真的有这回事?”
老烟鬼重重地点头道:“千真万确的是!至于这个飞行员是怎么从鲨鱼群里逃出来的,我也不清楚,因为他刚要说的时候,我的梦就醒了……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人跟卡特神父是不是有血缘关系?我要是会打睡梦罗汉拳,现在一定先把这家伙扔出飞机。
上气不接下气地嘲笑了嫩头青半天,老烟鬼才缓过气来,对一脸愤慨的年轻人说道:“不逗你玩了……哈哈哈,老兵当初跟我说的是,太过靠近外海的暴风眼,容易遇上神秘的飞行器。它们会像幽灵一样跟在飞机后面,不论多高的速度都甩不掉,直到坠机……”
嫩头青这次完全不相信了,自顾自地走出驾驶室,在机舱里整理着装,欣赏自己的军服。
老烟鬼将声音抬高了几分,试图挽留道:“别走啊,你听我说……这次真没骗你!这是有真实依据的!老兵说当年的莫登叛军为了阻挡政府军进攻,曾经制定了一个名为‘穹顶计划’的作战部署,试图制造大量无人飞行器以独占制空权。这计划还是作战部队在进攻大本营缴获的,做不了假!”
嫩头青想了想,“这计划我知道,但‘穹顶计划’缺乏物资供应,在联邦军围困下自己就崩溃了,叛军工厂怎么可能还坚持到现在。”
老烟鬼却不满地说道:“那都是表象!老兵告诉我,除了莫登手书的计划外,他们还隐藏了另一个计划,是由叛军中神秘的托勒密部队执行!这个计划的目的在于,制造出以k字编号的大型无人轰炸机组,携带着超大当量的氢弹形成飞行环线,追击敌人!政府军一旦敢靠近,就引爆氢弹形成范围杀伤,玉石俱焚!”
耸人听闻的故事并为吓倒嫩头青,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的故事很精彩,但是我发现了个破绽!如果真有这样的轰炸编队,那我们是怎么彻底赢的战争的?”
老烟鬼也有些犹豫地说道:“战争年代太多的奇迹了,比如pf小队,不是吗?据老兵们说,这些k字飞行器装载完毕尚未,研发基地就被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里,连带托勒密部队消失不见……”
“谁也不知道那里是否按计划配备了氢弹,又有多少飞机真的已经荷弹待航。老兵们只是说,再后来的几十年里,经常有老伙计声称看到了这些传说中的k字无人轰炸机。那些怪模怪样的机体时隔几十年,仍旧会从暴风眼中破风而出,像怪鹰般追逐着猎物。而并行飞翔的瞬间,还能看见机舱里闪烁着令人不安的暗红光芒……”
远处的天色逐渐暗淡,一侧已经是日暮黄昏的时分。空荡机舱中黑暗渐渐扩散,带着传神的静谧悄然,笼罩上一层面纱。而机舱中用于照亮的红色指示灯,此刻看上去,都略有几分狰狞……
老烟鬼说完这些,也有些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初出茅庐的年纪,在机舱里被老兵们的怪谈吓得整夜睡不着。
他使尽抽了两口,却发现叼着的雪茄已经熄灭,只好腾出手摩挲着打火机,并从兜里掏出一根新的雪茄,准备用雪茄剪优雅地裁开。
嫩头青也心不在焉地回到了位置上,两个人此刻陷入了微妙的平静。
他头一次摘下了帽子,端正地放在膝盖上,我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竟在高空料峭的寒意里渗出一圈细汗。
嫩头青在副驾驶位置上坐定,瞥了一眼窗外的黄昏,随后又看了一眼仪表盘,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愕然。
他揉了揉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着,终于颤抖地推搡了一下老烟鬼,也不顾对方差点把雪茄弄掉的怒气,语气里浑是惊恐地正看着雷达屏幕!
“老……老烟鬼!六点钟方向……有东西在快速靠近着我们!快爬升!马上就要撞击了!!!”
话音未落,身处机舱中的我,已经从驾驶室侧面的窗户,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驾驶室。
霎那间,除了仪表盘的冷光,看不见一丝光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与嫩头青仅有一臂距离的玻璃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挠玻璃的声音……
第六百一十六章 伴我航向深渊
我有充足的理由,迫使自己相信眼前所见部分或全部是幻觉,可是亲眼所见实在是真实得骇人,以至于那微小的期望连泛起波澜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彻底吞没了。
在我的心脏被紧张氛围攥紧的那一刻,眼前终于陷入彻底的黑暗,连老烟鬼嘴边忽明忽暗的烟头都找不到踪影,仿佛窗外不明存在吞噬所有的光。
这一刻静谧得像临死前的走马灯,细微的时间被无限拉抻,终于在生之渴望的驱使下回绕成莫比乌斯环,卷曲的而沸腾的时间漩涡开始令人麻木,直到所有的感官都消融在混沌世界里。
令人灵魂颤动的摩抓玻璃声再未响起,连带着老烟鬼倒吸冷气与嫩头青失态尖叫,都真空般从我耳边抽离。
在可能只经过一秒钟,也可能延续千年的麻木等待里,我终于确认……
这场扭曲的梦境破碎了。
我不禁猜想,要是这段记忆真实存在,并被我不小心带出了那毒害的深渊,开始在现实空气中散播的剧毒,是否会灭绝一切探索新事物的期望。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孤身一人面对这份恐惧。这不仅仅是为了寻求我道德认知上的补偿,更是要警惕那些可能触犯禁忌的人,再次踢翻这罐有毒的梦境。
…………
“前甲板的混蛋都滚开……吊臂继续加力,再用揽勾锁紧加固……”
“马力开到最大!今天必须把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拖出来!”
水花飞溅下船长仍旧叼着烟斗,浑然没发现烟管的火光早就熄灭,斗里还蓄起了一汪泥浆。
此时的火光全部集中在他玄武岩似的眼瞳里,正在随着视线愠怒地四处迸发,最终盯住了紧抱桅杆的中年人。
他一把抓住中年人的胳膊,像抓小鸡一样把瘦弱的对手推搡到了船门口。
“要是敢再捞空一次,我就把你塞进蒸汽炉里!”
无力挣扎的中年人夹紧臂弯间的皮夹,笃定地说道:“不可能有错!按照计算这个经纬度下面就是目标,只要捞上来,就什么都有了!”
船长愤然松开了手,担忧地看了一眼烟雾滚滚、正和水下打捞物角力的爱船,又一次站回了船头,紧盯着浑浊的海面。
中年人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出船舱,也偷瞧着水面,神色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笃定。他把皮夹收到远离海面的那侧,连忙向一个**上身,头发根根竖起的年轻人问道。
“小伙子,你确定在水底找到了沉船?”
刺猬头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果断回答:“没错,那么大一艘船,我是不会看错的。沉船黑漆漆躺在水底,我亲手把防滑铰链拴住的。”
中年人这才恢复了沉稳,屏息等待着结果的来临。
忽然间,一个长相丑陋怪异的水手从驾驶室里跑出来,用缺牙漏风的嘴喊道:“吊臂要断了,快趴下!”
话音未落,绷直到了极限仍在抗争的铰链猛然断裂,在力的作用下,整艘船也前后摇摆着剧烈晃动起来,烈马般试图把甲板上的人抛进大海里,很快,所有人就都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噗通声。
一阵猛烈晃动后,船长落汤鸡似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踹在丑水手屁股上。
“白痴,你是怎么操作的!”
船长心疼地看着扭曲变形的吊臂,怒骂道,“还不赶紧清点人数!我要把这些人的船费加倍!统统加倍!”
船上寒酸的旅客们刚刚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此刻却又如闻噩耗,惶惶不安地相互观望着,默默低下了头。
丑水手吞吞吐吐地数完甲板又钻进了船舱,半天才出来,温驯谨慎地汇报道。
“船长,咱们船上刚才一共36个人,现在少了一个。有一个人掉进水里了。”
中年人从地上爬起,立马叫嚷了起来。
“是那个年轻人!他刚才还在我面前的!”
船长牛皮靴踩在甲板污水上,在水花还没落地的时候,就狠狠掐住了中年人的脖子。
“这就是你说的‘值钱玩意儿’?!我的卡廷斯号差点就沉了!!!”
中年人慌慌张张地辩解道:“你一定要相信我!这里是当年劳顿号沉没的地方,只要能打捞上来船上的东西,联邦政府愿意付出至少两百万磅的奖金!千真万确!”
船长暴怒无比地喷着唾沫,怒吼声响彻天际。
“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骗子!人渣!臭虫!我早就该记住教训,在这片大海上不管是碰到联邦狗腿还是相信莫登的傻子,都是彻彻底底的灾难!更何况,我连航海者联盟那帮豺狗都不怕,更不需要靠联邦的奖励过日子!”
他出离愤怒地嚷嚷道,“够了够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你要是交不出足够让他们到目的地的船费,我现在就把他们全部赶下海!”
船长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一个个还假装什么落难绅士,逃亡商人,自称体面人家的仆人!我看就是一群丧家之犬!老海狗,立马停船!”
船顶的烟雾慢慢消失,整艘船停泊在了太阳高照的大海之上,热光不留情面炙烤着甲板和船舱,烘托着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苍白贫血的脸上慢慢有了胆气,却用谦卑的语调说道。
“船长,这个地点是克雷文教授亲手计算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但是我知道,当下还看不见的东西无法补偿您的损失,我愿意用另一个东西作为交换,保证您这趟航行能得到收益……”
他缓缓打开精心保护的皮夹,先从里面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最上面用黑笔反复描摹了一串经纬度。
随后翻出了一本证件、一支钢笔、一叠模糊的照片,最后才从夹层拿出一张印刷物。
他将印刷品张开,面如死灰地沉声说道:“我是联邦的通缉犯,活着的价值至少二十万磅。作为运送我们到目的地的交换……您应该能放心了吧?”
甲板上褴褛的乘客们噤若寒蝉,眼神无助地看着这一切。
对峙的气息越发严峻,此时海面上忽然响起了扑腾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叫了起来,“快扔根绳子,顺便拉我上来!”
刺猬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划开波涛追逐了飘荡的船只,兴奋地喊道。
“我好像捞到了什么东西!”
…………
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狭窄的客舱之中,身边尽是些不起眼的返乡搭乘之人,各尽所能地荼毒着并不充裕的空气。
我头疼欲裂地越过船舱窗户,窥见了熟悉又陌生的碧海蓝天景色,海鸥呱噪地追逐海风,跳跃在船顶蒸汽云团中。地面上烧煤的积灰反复踩踏,无孔不入地钻入乘客鼻腔里,引发了连续不断的轻咳。所有人都像怪异的雕塑,保持掩着鼻子、扭转脖颈的姿势,抢夺着有限的空气。
“老海狗,去看看刚才捡到的家伙能掏出船费吗?”
伴随着一阵嘈杂。
“愣着干什么!给我记住,我是船长,你只是船上的下三滥!听我的!”
一个粗鲁傲慢的声音在船舱外忽然炸响,下大了一串没头没脑的指令,然后就是皮鞋和屁股碰撞,又撞到各种物件的噼啪乱响。
“要又是个付不起船费的,就把他再扔回海里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紧锁的船舱门就猛然打开,一个矮小的男人伴随着猛然灌入的海风出现。即便这股风里夹杂着汗臭味,也让全舱人瘾君子般深呼吸了起来。
看到这个男人,我瞬间知道了“老海狗”是什么意思。
这人头发油腻地卷曲着,眼泡比寻常人肿大许多,嘴边挂着几缕稀疏又不听话的灰胡子,完全分辨不出年纪大小。而他那双微眯着的眼睛,带着被驯服动物身上独有的,怯弱内荏的凶光。
这外貌比喻成水中动物的话,既没有海豹夭矫,也比不上海狮健壮,也只有卑微的海狗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老海狗的眼睛眯缝了半天,竟然落在了我身上。
“交船费,不然就下去。”
……难道我从那艘飞机上逃出来,还被这艘船碰巧救援了起来!
那飞机在万米高空是尝试迫降还是被击落?总不能是直接空中解体了吧?
逃生的喜悦与对处境的困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情绪,以至于我竟无法直接答复这个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都说了我没溺水,只是在海面上睡着而已……”
一个刺猬头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嘟囔着。
随后,我就亲眼看见这个刺猬头的年轻人从我身体中间穿过,挤开堵门的家伙走到甲板上,发现船长正和一个中年人激烈地交谈着。
……好吧,看来我根本没有醒过来。
“这些人的船费我来负担!你绝对不能将他们放在肯福特镇上!”
一手夹着包的中年人言辞恳切地说着,“联邦的军队前天刚刚包围了乔沃城……他们把超过七千八百个成年居民当成同情叛乱份子,带到了树林里处死!我亲眼见到满城都是被抛弃的孤儿,他们只能睡在粪便堆里、靠着灰墙皮为生,而那些婴儿早就饿昏过去了,却没有人在乎!那群疯子下一个目标就是肯福特镇,记者室要让他们去死!”
船长叼着烟斗,铁青着脸说道:“你在拦住船的时候,可没有老实告诉我这些!对于你说的一切,我既不想惹麻烦,也不乐意多管闲事,我只是个生意人!明白吗!”
船长狠狠拍在船舷上,摘下烟斗指点道:“要不然,你就按之前说的价格把船费彻底补齐,要不你们就统统滚下船!听懂我说的话了吗!没有第二条路!”
“好吧……”
中年人犹豫地松开了皮夹,从里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如果你能把船开到这个地方,我保证你会大赚一笔。”
中年在船长半信半疑的眼神里,也拿出了相同的气势,用笃定无比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既没有骗你的理由,你也没有了别的选择……不是吗,船长大人?”
刺猬头此刻正好从船舱门走到了他们面前,好奇地说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听起来很有意思,能算我一个吗!”
…………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身处的环境已经成为大片黑色的泥淖,泥泞又黏滑的网将视线死死地粘在了泥沼中心,而周围寂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荒芜得除了黑色的腐烂淤泥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正是这彻底的寂静和单调的场景令人心生恐惧,并伴随着阵阵恶心的感觉。
但当船上的乘客向四周望去,才会发现这片泥淖大的望不到边,就是脚下波涛起伏的大海,而飘荡的船只被卡在了其中,宛如落入蛛网小虫怎样都无法逃脱……
黑色的灰烬如雨点般落下,很快就在船外罩上一层肮脏的外壳,污染海水的时候也污染着人们的视线。然而此刻的天色彻底灰暗了下来,仿佛十几分钟前打开的东西,释放出了前所未有恶毒的诅咒,毒害着天地间万物一切。
“我要是再相信你一次,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伴随着熄火停船的漂流,让这趟旅途更加前途未卜,船长也早就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大约是在北纬20度,西经35度左右。
船长双手紧紧抓着船舵,恶毒的语言不断喷发,统一朝着同在驾驶室里的中年人发射,“我就知道暴富是个骗局!就算真的有,那也没什么好下场!我听说一个年长的勘探者在某个岛上发现了矿藏,结果那座曾经人迹罕至的荒岛,变成了充满了利欲熏心的投机者的大熔炉,小镇也迅速崛起又衰落,还跑出来一大批的疯子!我看你也是个疯子!”
中年人紧抓着皮夹,苦笑着说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船长你大概也不会相信了。但是刚才打捞上来的东西,已经非常了不得了!那些根本不是金钱价值能够衡量的东西!”
驾驶室里飘散着类似鱼腥异臭,熏得船长直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水底下的破烂和死尸也算是宝贝?”
中年人解释道:“从形制来看,捞上来的很可能是海上霸主哈拉尔德的陪葬棺!这块幽灵木船棺就能卖出天价,更不要说里面还有殉葬的女尸!别在意这个味道,按照海盗的习俗,这句女尸制成木乃伊前是故意被放置腐烂!这种完整度的尸体前所未见!”
刺猬头伸出手接住了天上坠落的一块灰烬,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外面是怎么回事?难道哈拉尔德的诅咒是真的?试图搜寻他海中陵寝的人都会被万丈黑潮所吞没?”
中年人迅速打掉他手上的灰尘,“你最好不要碰这些东西!船长听我的,立马向大海深处行驶!”
船长看了一眼表盘,象征炉压的仪表已经越来越低,暗骂了一声说道:“行驶?没机会了!为了去打捞,这艘船的煤已经烧完,再也跑不动了!”
言毕他对着船外大吼,“老海狗!把逃生舟用绳索连起来,再统计一次船上的人数!拿好船桨准备逃生吧!”
全身都是煤灰的老海狗忠诚得像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抛下铲子立刻冲进船舱,片刻就回来汇报道:“船长,三十七个人!”
船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怒骂道:“之前不是说三十六个人吗!你个白痴不识数吗!”
“数错了……”
中年人赶紧问道:“怎么了船长,人数有什么不对吗?”
船长面色阴沉地说道:“怎么这么刚好就比核载人数多了一个人……该死,今天怎么回事……”
“这艘船能呼叫救援吗?”刺猬头紧接着问道。
船长抽了一口烟斗,“我早就用无线电呼救了,但在这种鬼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援的。就算来了,谁能看得到我们?!”
刺猬头说道:“那让我试试可以吗?或许我能联系上人救援。”
船长冷哼一声:“你自己去试吧!老海狗,准备抽签吧,留下一个人自生自灭,总好过救生船一起沉海!”
刺猬头恍若未闻地操作起了无线电,似乎没听见船舱中传来的低声哭号与喧闹。
中年人苦恼地靠在驾驶室舱壁上,无助地眺望着漫天坠落的灰烬,死神的手掌似乎逐渐攥紧,不留一丝的生机给这些可怜的人。打捞出水船棺中的石板、瓮盅也飘散着死气,仿佛出现就是为了引渡整船乘客们驶向幽冥……
“电波中有动静!但这个信号我听不懂……”
刺猬头忽然喊了起来。
船长粗暴地推开年轻人,夺过耳机贴近自己脑袋,仔细分辨着电波的滴嗒声。
“咦?!这信号是有飞机在播放救援广播……真的有人要来救我们了?!”
老海狗在甲板上,也大声喊了起来,“船长!有东西靠近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随后的景象,实在是超乎了人类形容的极限。
如果非要描述,那大概就如同爬行在画布上的蚂蚁,沾沾自喜地以为窥见全貌,却忽然遭遇了画布的翻篇一般离奇,各种颜色形成了螫人理智的漩涡,只看一眼就将肝胆俱裂。
天空中猛然有长笛之音在泥浞上空不断地回响,仿佛一群群形体随着这笛声无声无息地跳着诡异的舞蹈,点醒了灰烬幻化的漆黑精灵。但这些混沌的跃动,依然只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臆想到无尽的淤泥之下黑暗可怖的景象。
随后,黑暗的世界被狂风撕开了一个口子,乘客们才得以从黑暗中探出视线,近距离目睹一个比黑暗更加黑暗的东西……
那是一道宽阔雄伟得难以想象的烟柱,辽阔的海面都无法承载它的身躯,直冲天际似乎直通宇宙虚空!
阴暗的柱体不停剥落着灰烬,飘洒在这片泥沼当中,似乎不填满大海永远都不会罢休,那可能是人类史上见到最惊骇的风暴,将海中的珊瑚、淤泥、躯骸尽数撕碎,混合成的天灾龙卷。
在狂风之上,船上的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了,一个黑点猛然闯进视线中,擦着烟柱逐渐靠近船只。
用长笛伴奏的“圣歌”越来越狂暴,电波中的救生讯号也越来越清晰,船长嘴上的烟斗已经不自觉地掉落在地,这个由寒酸乘客和粗鲁船员的群体,竟然不约而同露出了聆听交响乐般,憧憬神圣、醉心无言的神态……
一架翼如垂天之云的巨腹飞机,此刻正从客船头顶飞过。和接天烟柱相比,那速度既迅速又缓慢;和此刻的环境相较,那姿态既庄严又妖异,最后终于与船上的人们,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交集。
就是这短暂的交集,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架没有一丝光亮的飞机透过飞机两侧的玻璃窗,能看见一排排端坐在座位上的乘客——所有人紧缚着安全带,低垂着头,呼吸面罩吹落在他们的脸旁却没有一个人佩戴,静谧无声地保持不变的姿势。
此时,船长耳边单调的救援讯号里忽然夹杂了一道声音,他绞尽脑汁地分辨,才从噪音里听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滋滋……远离……滋滋……”
“……滋滋……务必远离……风暴……”
第六百一十七章 回忆挚友西恩尼斯先生
肃穆的会议室里,坐满了面色阴沉的人们。大家快速翻动着桌上的发言稿,但费解的神色于人群中如流感般快速传播,助长着沉默气氛的滋生。
因为站在主讲台的男人,此刻已经彻底抛开了早先拟定的演说稿,肆无忌惮地发表着个人见解,并且有意无意地攻击着参与听证的大众。
“……我向来认为,社会大众已经过度盲目地追随所谓美学革命和思潮,满腔热血地想要以此,来缓解战争毁灭后的无聊和空虚。但这个行为,与神经质诗人所追求的颓废哲学别无二致,只会把本就摇摇欲坠的社会思潮,推向更加不见天日的地步!”
“这种危险的自由主义,才是文明社会的大敌!”
大众听证席上的年轻人们,几乎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要用拳头和怒火捍卫他们抗争追求的权利,把眼前这个消瘦阴鸷的中年人与刻板冷血的军政府划上等号,一齐打倒在地了。
但是成排的军警牢牢抵挡住人流,手中枪支的出产编号澄明如新,枪刃映照出铁与热血那截然不同的面容。
主席台上的老人咳嗽了一下,试图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权力的中心,随后开口道:“西恩尼斯先生,但我不认为你口中‘危害社会的思潮’,与你所推崇的解密符号学,本质上有什么不同之处。”
听到这句话,中年人脸挂上了不甚明显的讥笑,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对解密符号学和预测学的名称之争并没有立场,但是依靠克雷文教授的计算,从喝彩堡到比利牛斯,从征途岛到南部群岛……已经为联邦节省了上百万磅的经费开支!这些案例在各位案头文稿第二十三页有详细论述,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目光阴沉的西恩尼斯先生拍了拍手,彻底合上了面前的演说稿。
“我之所以对‘解密符号学’这个蔑称不在意,就是因为在无可辩驳的实证面前,哪怕我们面前是疯疯癫癫的巫医、莫名其妙的天降神谕,亦或者是触手灵活的神奇章鱼,又有什么关系呢?”
佯装谦虚地对着评审团一鞠躬,西恩尼斯先生就恢复倨傲地走出讲述台,从第二侧门离开,单方面宣布终结这场听证会,将一切喧嚣争论都抛在了身后。
助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收拾起桌面散落的材料跑出门,紧追上西恩尼斯先生,低声抱怨道:“先生,您刚才为什么要不按稿子发言?还有您充满敌意的态度,很可能会惹来麻烦的……”
西恩尼斯先生哂笑着说道:“你还没发现吗?这场所谓的听证会,不过是议会的那些老顽固为了堵住小年轻们的嘴,我们就是抛出的一个靶子。老滑头们早就知道克雷文的功劳无法掩盖,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出岔子,才让我来当这个坏人的。否则的话,今天为什么不顺道论证一下间谍检举法案、经济制裁法案、战争清算法案这些鬼东西呢?”
他们匆匆走过了号称“光荣辉煌之地”议会的拐角,在偏门警卫的护送下彻底离开了会场。
助手吓得脸都变色了,急忙压低声音制止道:“先生!千万别让调查局的警探听见!这真的会惹来大麻烦的!”
“考辛斯,你要记住一件事。”
西恩尼斯先生乘上车,点燃了一根雪茄,随着烟雾充满肺部再缓缓吐出,轻声说道:“西恩尼斯家族的地位,是依靠着种植园、运输业、制造厂和房地产支撑起来的,与你、与我、与任何一个能够指认出来的人都没有关系……”
助手考辛斯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您是故意这么做的?!议会需要一个人来吸引火力,您才刻意表现得傲慢无理,让风头全在您身上?!”
西恩尼斯先生按三根就得肺癌的架势吸完那一口雪茄,就迅速克制地掐灭烟头,兴致缺缺地说道:“不,你还是没理会透,所以你只是个六级助理文官,而我是议员——那些老家伙想让我吸引仇恨,但我就故意激怒听证团!”
“想利用我,哼……”
西恩尼斯先生怒道,“那我就让他们也骑虎难下!”
助手考辛斯这下更加忧虑了,小声说道:“您这不是一次就得罪了两边?”
“那又怎么样?议会需要我们西恩尼斯家族,继续压制科波特家族的势力,否则议会长那老头子的位置永远也坐不稳。这根本不是什么友好合作,顶多算是相互利用,我这次不利用他维护克雷文的地位,难不成还等他写表彰信感谢我?”
助理考辛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低头用皮夹将文稿收纳好,放在了西恩尼斯先生的手边,良久才感叹道:“政治真的是……真的是复杂啊……”
西恩尼斯先生不满地说道:“想用‘肮脏’两个字就直说,不要遮遮掩掩的。”
司机充耳不闻地开着车,转入了郊区的道路上,两侧林立的高楼终于慢慢消失,呈现出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精致的屋宅和修剪整齐的篱笆,都彰显着此地的富庶。
助力考辛斯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这里真是美好啊……真想有一天能搬到郊外居住……”
西恩尼斯先生瞥了他一眼,没头没脑地说道:“农业协会主席科里亚诺。”
“什么?”考辛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西恩尼斯先生说道:“我是说,你刚才看着的那栋房子,是农业协会主席科里亚诺的产业。哦对了,依次过去是证券管理委员会主席、西都参议员、议会长的法律顾问、青年总署公署长、海军委员会委员……”
“这……这么显赫?那他们为什么要扎堆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这些人,都是在城里独揽大权,把那里搞得乌烟瘴气的罪魁祸首,然后就把烂摊子扔给你们这些小年轻,自己摇身一变在乡村扮演起田园牧歌的故事人物,每次见面还要标榜一番从不恋权,无奈重任在肩……怪了,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志向呀?”
考辛斯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西恩尼斯先生!我之前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才这么说的!”
西恩尼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紧张,我又没说你这样有什么不对。你就算真的这么想,也强过议会长为代表的这些伪君子们,每天都带着面具。他们只要躲在面具后面,就能道貌岸然地把想法藏在心里,随口说出各种违心的话来。”
见到西恩尼斯先生愠怒的表情,考辛斯小声问道:“我明白了,您看不惯这些人,所以您今天才非要和议会做对?”
西恩尼斯终于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没错。如我前面所说,我个人行为代表不了家族,若还得基于立场去刻意迎合或者反对,那我为什么不能顺道表达出自己的好恶呢?在一个万物都靠虚假才能活下去的时代里,至少保证我自己的情绪不需要做假——做到这一点,就强过那些老滑头们,这就够了。”
考辛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触类旁通地问道:“那您和科波特家族做对,也是因为不满他们的虚伪为人吧?”
西恩尼斯先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没,我只是单纯看那群胖子不爽而已。”
考辛斯:…………
…………
“考辛斯,在门口等着,谁想进来都替我拦住。”
“是的,西恩尼斯先生。”
苍老的外墙和不明的装饰,为这栋建筑在暮色降临之际,覆上了一层诡秘的气息。考辛斯回头一看,正对上屋顶蹲坐的滴水嘴兽咧着嘴的诡异微笑,顿时打了个寒战。
迎着夕阳,西恩尼斯拿着皮夹,脚步飞快地从黑色玄武岩立柱之间穿过,推开缀着缟玛瑙的檀木门,进入了一栋独立建筑里。
从外表看,这栋圆形建筑可能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因为满地堆放的凌乱书籍已经超过了正常家庭藏书的规模,绝对没有人会选择用书籍装点每一处空地。
但是细细看来,就会推翻这种结论。因为即便是最狂热的藏书家,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想在藏书里堆上近十年份的“废品”。
这些废品中包括了号角出版社的过期电视报、教廷不允许出版的乡野圣迹录、黎明出版社经济时报、街边印刷的散发广告单、拍卖行用铜版纸印刷精美的画册,甚至包括了许多私人印刷厂制作的花边小报。这些却莫名其妙的东西,都在这个小型藏书室的收集范围里,层层叠叠甚至没有像样的落脚点……
“克雷文,我给你争取来的经费也不少了,你就不能拿出哪怕一磅,雇一个乡下最蹩脚的保姆,把这个房子收拾一下吗?”
随着西恩尼斯先生的抱怨,一个头发卷曲、长着东方模样黑眼睛的男子,从房间中的角落显现出了身影——那突兀的表现,仿佛是从一道墙角的影子里猛然钻出来的一般。
“知识的宝贵在于信息的积累……人类代代观察星体运行,才总结出了超过渺小人类短暂生命界限的信息,掌握脚下这颗星球的规律。而在你眼前的,是同样宝贵的人类信息财富,只是形式还不为人接受——除了我。”
那道黑影缓缓开口,身上终于染上了一丝白炽灯的光亮。
“我的挚友……今天的听证会还顺利吗?”
他的声音有点虚弱,表情也不太自然,似乎想要尽力表现出亲切,却挪不动脸上僵硬的肌肉。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的友谊难以理解。但如果有人能发现,西恩尼斯原本瘦弱的身体在克雷文教授面前显得相当健壮,阴鸷的表情相比也堪称阳光的话,或许能够理解几分这种“惺惺相惜”。
“还算顺利,你的研究进度短期肯定不会受到影响。”
西恩尼斯先生摘下帽子,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皱眉道,“但我在几个年轻人衣服上,看见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校徽,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克雷文教授紧张地弓着背,“他们先是用‘符号解密学’来羞辱我的预测科学,现在又推动学生攻击我的研究……挚友,你还记得阿帕汉教授,当年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吧?”
西恩尼斯黑着脸,盯着房屋唯一的窗户透进来的光,“克雷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外部的攻讦诽谤并不会带来什么损害,只要我们的作用无可代替,这些狡猾的狐狸就会小心翼翼地等着你的成果……”
但他话锋一转,“我只是担心密大的介入,会不会推导出了你的独门预测学方法,并且利用密大的政治资源替代了我们的位置。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克雷文教授黑色的眸子里亮光一闪,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可能!我的贝叶斯研究法绝不是那些鼠目寸光的人,能够复刻的!他们甚至连真理的大门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攫取真理的光辉?!”
西恩尼斯扯了下嘴角,并没有多说什么。
克雷文教授情绪慢慢平稳,这才谈论起了正事,“挚友……我要的资料带来了没有?”
“当然。在我出席听证会拖延时间的时候,我的助理已经在档案馆里翻遍了数据,把你要的资料找了出来。”
西恩尼斯先生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夹,“这里是去年八月第三个周二的东部都市天气预报、赛马彩票第212期开奖号、畅销书《成功的秘诀》出版审批表、瑞温港出入境数据年鉴……”
看着克雷文教授如获至宝地拿走了资料,西恩尼斯才问道,“你确定能靠着这些垃圾数据,就能推断出第四颗末日氢弹的位置?联邦军司令现在可是你的最忠实拥趸,就等着你继续创造奇迹。”
克雷文教授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歪成120度钝角的坐标轴,便用潦草的笔触开始演算,一边不着头脑地回答道
“奇迹?全知带来全能,他们不会懂的……密大那些家伙顶多轮番使用高斯贝叶斯,多项式贝叶斯,伯努利贝叶斯,想要从我的数据里找出线索……但是答案从不该在答案里找,而是写在了万事万物的背面……这种现象既不是微观也不是宏观,早已经渗透到了宇宙以太的每一个空隙里……”
“挚友,若我们面前站着真的有识之士,倒是能猜出一点这种宇宙的事情,但他们大多都选择了无视……当智者试图去解释这些规律的时候,神嘲笑他们;当一个长着黑皮肤的男人说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相对的,所有人又嘲笑他……”
“可是当那个黑皮肤的男人把最终答案写在墙壁上的时候,自称真理门徒的人又掩面而逃,疯狂咒骂……我曾经试图做得比他更多,不止步于诉说答案……我的确为此付出了努力,并且获得部分的成功……科学也罢、巫术也罢,如果我能成功,不,是我终有一天能成功,就能把逃窜的真理从某个公式的缝隙、某个咒语的空缺里找到,重新挂在毕宿五星闪耀的骇人塔尖上……”
西恩尼斯并没有兴趣听取老友絮絮叨叨的疯话,家族里还有更多的事情盘绕在他脑海里。
维持议员席位的花费、家族产业的中长期布局、几笔隐蔽的政治献金、应付科波特家族年轻一辈咄咄逼人的进攻,都严重透支着他的精力。
他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等候着计算结果还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自然而然地被克雷文教授精确捕捉到,送进他的手中成为宝贵的功绩。
但克雷文教授絮絮叨叨的话语,似乎有把空气中一些令人不安的特质具像化,又赋予固有形体的能力。那感觉就好像是阅读文献时,偶然翻开了一份枯燥而古怪的编年史,虽然其中有些地方显得极其冗长啰嗦,充满了统计数据和乏味的宗谱知识,但那种消散不去的恐怖与超自然的恶意,依旧在描述里留下一条绵延不断的线索。
身处黑暗中的西恩尼斯,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心悸。他猛然想起恶魔学中提到过恶魔的能力,可使无形之物化为有形,使人看见。
半睡半醒间左手的抽搐,碰巧打翻了一叠旧报纸。尘积已久的呛鼻味道扬起,让他仿佛置身于腐烂的死尸旁边,看着一些白色的霉斑逐渐扩散,吞噬了原有的载体。又像是隔着一扇爬满蜘蛛网的玻璃,观察着潜藏大量病态事物的地方,每一处黑暗都值得默默咀嚼玩味,随后才在灵光一闪后怵然而惊。
他混沌的耳中听见克雷文教授,似乎在用从未听闻过的语言,阴沉地咒骂着无知的凡人囚禁真理,愚钝的顽夫肢解神祇,在伟大的残骸上建立起扭曲的圣殿,万古如一地传唱着当初的暴行与愚蠢。
在随后,他又感觉自己化成了一道蓝黄色的烟雾,加入了一场盛大的游行当中,身边的人长着别无二致的丑脸,油脂般融化着、变化着的面部带着狂笑,用时而陌生、时而熟悉的旋律呼唤着天穹上可怕星座的出现。
他一脚仿佛踏入了时间的长河中,疯狂奔逃躲避着未明的毒害,但没人知道那些比记忆本身更加古老的毒害到底是什么,因为随着那些恐怖的毒害起舞,社会毒瘤也安全地潜伏起来,并扩散至**的残垣瓦砾所隐匿的秘密之处。
有形的,无形的,褴褛的,毛绒的,刺目的,晦暗的,各种充满亵渎的神明在他眼前飞舞,放射出绚丽夺目的高能粒子光线,牵引着日珥从他身边穿过。当他穿过一处比黑暗更黑暗,比古老更古老的巢穴后,他终于在狂呼中窥见了那潜藏的终极大门,泡状的辉光即将在他眼前绽……
“挚友,你怎么睡着了?”
当西恩尼斯先生头疼欲裂地睁开眼时,克雷文教授正用极具东方特色的黑眸盯着他,表情是持久保持的谨慎和好奇,分别代表了探求真知者特有的矛盾品质。
“……天怎么都快黑了?可能是太累了,这周末休假我一定去温泉山庄里好好休息……”
西恩尼斯先生瞥了一眼窗外高升的星座,麻木地接过混乱的草稿纸——上面已经用笔反复勾勒,写下了一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地点。
“去吧,军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对了,刚才门口有点骚动,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刚才惊悚的梦境让他坐立不安,对这间压抑无比的藏书室更加没有好感。于是西恩尼斯将草稿收进皮夹里,毫无诚意地寒暄了两句,就急匆匆地走出了门。
但是三分钟后,在滴水嘴兽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他再一次推门而入。
“该死……这帮家伙把考辛斯抓走了……议会长那个老混蛋……”
克雷文教授依旧站在书丛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友愠怒地出现,沉声问道:“挚友,发生什么事了?”
西恩尼斯先生面容阴鸷地盯了他几秒,低声说道:“司机告诉我,我的助手被一队潜行的警探抓走了,罪名是同情反叛分子。这一定是议会长那个老混蛋,在报复我听证会上的表现……”
情况很明显了,这是有人要敲打他的气焰,随手拾起了屠刀就砍向西恩尼斯家族的亲随成员。考辛斯并不显赫,但他代表的意义要远大于他本身,就像西恩尼斯前面说过的。
假如他身边的亲信都会被清算,那么整个家族的附庸都将人心惶惶,身处光明面的“伙伴们”更将适时地划清界限……
“需要帮助吗?”
“不必了,你那点军方的面子派不上用场。我已经安排人去动用几条非常规的关系,一定要给议会长一个深刻的教训。西恩尼斯家族从不依附别人,不代表就没有人可以使用……只要你这个计算坐标准确,惹出再大的问题我们都能摆平……”
“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克雷文的表情随着烛火微微变化,“我是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你助手被关押的位置,你或许可以亲自把他救回来……”
“……你是认真的?”
这种天方夜谭的行为让西恩尼斯感到极其疑惑。手工计算氢弹位置,或许还能被称之为科学分析方法,而随手计算失踪者的位置,那已经是占卜术的范畴了。西恩尼斯先生第一次感觉到,或许密大对于克雷文研究的蔑称,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将你的生日、公学学籍编号、乘坐车辆牌号、主掌命运的星座、办公署电话号码后六位写在这张纸上,我就能告诉你答案。”
克雷文教授毫无惭色地递过一张纸,不给他质疑的空隙,“助手的处境很危险,假如救回来一具尸体,想来不会对你挽回威信有什么帮助的吧?”
“……希望你能再次创造奇迹。”
西恩尼斯先生没有犹豫,提起笔在纸上快速书写了起来,随后递还给了他。
“我说过,全知带来全能……这个计算只是一个媒介,用信息把原本就存在于世界上的答案还原出来……更有趣的是,答案本身也是信息,循环往复还能再次得到更深一层的答案……”
克雷文教授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运算,再次给出了一张演算结果,并补充说道。
“随着计算的深入,得到的就不再是某个具体问题的答案,而是比答案更加深层、更加接近本质的东西……我痴迷于所有教条和理论,只要那看似有希望能够摆脱狭隘的科学阐释与一成不变、枯燥乏味的自然定律,终于在其中看见了真理之门的所在……那些概念具化成形,似一座岛、一阵风、一片海,还有无以复加的复杂信息,正奔流不息地在其中飞驰着,每一秒的信息,都远远超过这间屋子里信息量的万倍……”
西恩尼斯将演算纸放进皮夹,终于在黑夜彻底降临前离开了这间阴暗窘低的屋子。
伴随着一阵汽车发动的声响,这座宛如废墟的圆形房屋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黑暗居室中一双眼睛,似乎能够将他与群星、无限的时空以及超越一切的永恒相连接。
“挚友,快去吧……我们会在真理面前再度相见的……”
第六百一十八章 薄暮梦境
未知的空间吹来阵阵晚风,围绕在我身边,猛烈到无法伸手抵抗,记忆就被带进了超越一切思考和实体的无尽虚空。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时,身边正围绕着无数混乱的星系,我感觉正待在一间狭窄沉闷的房屋里,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可在比屋檐更远,比窗外雾雨更深,乃至大气层更外边的另一边,无形的疯狂星座已从东北方冉冉升起,散发着冷冽的光辉。 混乱的声音盘旋在脑海,我开始相信在用眼睛看不到的方向,某个更加令人惧怕的星座,一定正命令着排成半圆形的星辰,疯狂地在无穷以太深渊中旋转呼啸着,碾破道路上的一切星云,才会发出这般似低吟、吵闹、嘲笑或呼唤的怪声。 我翻开面前的书——这本书存在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从宇宙创始之初它就该存在于这里——在粗糙的纸面上读到了一句话,并于古旧封皮上,辨认出熟悉的抄本名字。 “灰雾大门,深渊之外,群星之间,寒流凛冽,人们无处可逃,只能在黑暗又荒凉的地方瑟瑟发抖。 ——《伏尼契历史手稿》第十五卷921页。” 我心里很清楚,这句话从未出现在手稿的任何语句与段落中,这本书也从来没有什么第十五卷。但随着我的想法,更多的语句显现在纸面上,肆意篡改着原本楔印着的文字。 “我时常在想,人类中的大多数是否会刻意停顿下来,去回想那些偶然出现在梦境里的重要蕴意,或者回想那个它们所依附的隐晦世界。” “我向来认为梦,不过是清醒时的经历而产生的奇妙虚影,但此刻的我必须抛开这种浅薄见解,开始认真思考其中的漏洞了……” 随着语言的逐渐苍白,我奔跑的意识终于超过了纸张显示的速度,才明显感觉到,意识中的一种羁束猛然被挣脱! 真正属于“自我”的意识,这一刻从脑海里浮上意识海面上,像一个几近溺死的可怜人,狂烈热忱地呼吸着空气,满足着差点被心脏榨干、胸腔咳破的“肺部”。 我意识到此刻已经坍塌进入了入梦术所说的第三层梦境,也就是比稳定的原白梦境、绚丽的斑斓梦境更加混乱的第三层——薄暮梦境。 什么是薄暮? 就是象征清醒意识的烈阳逐渐失去光彩,挂靠在存在与虚无边界的西山之上,颓颓然即将无力维持,坠入黑色深渊之中。 前三层梦境正如我所料,都是现实经历碎片的折射与变异,不论怎么绚丽多姿,都逃不过它赖以存在的根源。而这些根源,我已经能将它确认为信息的一种。 没错,就是信息,这个被“克雷文教授”虔心侍奉着的现代神话之基。 宏观上来讲,小到幼发拉底河畔被废弃的石板,大到刚刚吞噬小行星的黑洞,都是不容置疑的信息载体,甚至自身都是信息组成的一部分,不同之处只在于,失传文明的信息无法被今人读取,而黑洞表面的信息无法被人类理解罢了——我难以想象宇宙中,是否会存在真正没有信息的荒漠。 而梦境这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也可以可以成为各类信息碰撞、融合、分裂、再创后混合成的新世界,每一秒钟都在快速生成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奔腾在史上最巨大的深渊表面。 但是从薄暮梦境开始,事情逐渐不对劲了。 这要从信息的构成来解释。 简单来讲,信息可以分成人类可以理解的、人类无法理解的两种。 前三层梦境里,都是人类可以理解、平时却被忽视不见的细小信息,涓涓细流偶然汇聚成河,做多能给想象力丰富的艺术家们在大脑里留下一丝灵感。 但随着薄暮梦境走向终结,更多人类不可理解的信息,会从意识之海中翻涌上来,混合成为一道滂渤暗涌的洋流,撼动着意识大厦的根基,只有最疯狂的艺术家,才会在磕药过头的环境里,辨认出其中万分之一的可见色彩…… 但凡存有一丝清醒意识的人,任谁也不会意识到记忆大厦,竟然是凭空建立在波涛翻滚而大海之上,随便一个浪头都会彻底倾覆! 这种恐怖的念头不同于宇宙间的恐怖,而是立足于针对自我的特殊理解。如果自我的概念会在一瞬间崩塌,那些现在每一刻的经历,都是海边堆沙的人无用功;每天经历的日常,都是连续发生的世间奇迹。 深藏在潜意识的恐怖念头,就是第四层、第五层,还是无穷尽梦境的原生素材,已经无法用语言和意识来形容、接触。 在我劝说凯伊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身处梦境当中。我认为凯伊正基于自己的记忆信息搭建出一处城堡,容纳着我和格雷的意识,化成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探险。 正因为这样,昏迷不醒的艾略特才会长期保持着稳定的痛苦,症状既不恶化也不痊愈,似乎永远都无法从沉眠的噩梦中醒来。 但现在,我身处的梦境,开始失控了。 凯伊所做的第一场梦,具有最稳定的性质。那个无限的空间就是他远古记忆的投射,灌输到他大脑中的知识不断涌流。 然而打破了这一层之后,不管是在空荡的飞机舱中遭遇不明生物,还是置身客船飘荡在危险的海域,都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可疑记忆。从凯伊的生涯经历来看,他又是如何才能绘声绘色地,将这两场极度离奇的遭遇复盘在我面前呢? 这其中在飞机舱里,我还能保持着自我意识,用第三人称的方式观察聆听着他们的交谈,记忆的展现顺序也与一场电影无太多区别。 但进入了第二个梦境,故事突然发生了明显的倒叙,故事细节因为跳跃、省略的手法被搅乱得七零八落,人物关系、故事逻辑也开始让人费解。 最终进入了第三个故事,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做梦的人忘记了自己在做梦,彻底认为自己是一只叶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在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里,蕴含着从“本我—自我—超我”的恐怖路程,试图禁锢我的思想,并在我的灵魂上烙下永不磨灭的恐怖烙印的,是那潜藏在梦境最底层,最秘密的、最深处的、最禁忌之地的洞穴中,那张由深不可测的空间和不受束缚的时间构成的梦境中描绘出的阴沉面孔,此时由梦境奇异又可怕地复刻了出来。 我朦胧猜出,三层梦境的崩塌就出自克雷文教授的一眼,甚至我逐层坠落梦境深渊的旅程,也是隐藏在克雷文教授眼眸中那灰雾之门的牵引。 再一次评估自身的处境,某种程度来说,我又经历着一次险象空前的生死关头。梦里的一瞬是永恒,梦里的存在就是消亡,而梦里的永生就是彻彻底底死亡。 此时最后的“自我”觉醒,很可能是一场回光返照,因为代表着“马库斯”的“我”,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了…… 凯伊的梦境,大概也是下意识在构建抵抗着某些隐秘存在的堡垒。而如今唯一能让我容身的立足点,就只有这个处于日暮时分的混乱空间。 面前的抄本就是自我意识的最后载体,一旦我继续被神秘力量拉扯,彻底陷入了混乱梦境的底层,眼前的抄本就会彻底消失。某个不明的存在,将继续疯狂旋转着攫取我的意识,直到我突破那超越一切思考和实体的无尽虚空壁障,直面深海之中的恐怖身影! 更不幸的是眼前的抄本,触摸起来已经像大理石一般冰冷,噪杂笔划间留下的也不再是字迹,而是在铁画银钩中刺破的宇宙裂隙,比墨色还要深的聚集物逐渐渗入我的庇护所,触不可及的深渊地狱,泛着破碎空间的干涸血迹,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第六百一十九章 梦之屋(又名与神同囚)
伴随无形墙体的濒临破裂,面前古旧的手稿文本飞快翻动着。纸面随着念头快速浮现的文字,正以更加倏忽的速度飞逝。 不管我如何加快思考的速度,试图在电光火石遍找到幻梦危机的出口,都无法挣脱越来越快的思维流逝。 那种无法捉摸的失去感让人极为绝望,因为在我尚未察觉失去为何物时,所获得的信息就已经被遗忘,而越来越多的混乱气息拥入其中,根本阻挡不了这些外域的恐怖。 我意识到,如果代表着自我意识在薄暮梦境中逐渐溃散,另外那些更加恐怖且强大的东西,就会抓紧机会将我拉入深渊。 各种噪音猛然奏响,时而有某种巨大猎犬微弱的吠叫声传来,伴随着骇人听闻的铜笛与鼓奏,仔细一听,又有着癫狂的歌者在撕心裂肺咏唱,狂呼着被遗忘的王者将从废墟再起,登顶残破腐朽的天穹…… 落入梦境的底层会遭遇是什么?是隐藏着恐怖触肢的巨大漩涡,还是沉闷泛着咕嘟的恶臭泥潭?又或者是由一些无人能够理解的混乱碎片,胡乱拼凑组成的畸形产物? 一股无知无觉的扭曲意识污染了手稿,猛然在我面前展开,某种超越五感的纯粹念头像闪电般通过了我的身体。 那一刻我再次确认,这样的恐怖念头之所以沉淀,是因为以人类之躯无法承载! 从几场梦经历的故事来看,在暮色降临的世界上,在阴影重袭的居民中,人类是有可能随着进化,而无可控制地退化的。 但比显示在躯体上的遗传性退化更恐怖的,反而是人类意识中泛起的某些微澜。我看见了一道影像,大概在人类的祖先刚刚进化出脊椎结构的沸汤湖畔,恶臭的温室气体还弥漫在地球脆弱的躯壳之外时,一些比山脉还要高大、比燃烧后地表还扭曲的巨大存在,已经蹒跚在怪异生物天演的竞技场中。 所过之处,猛烈的变异和辐射相互交织,布满利齿的嘴从全身各个角落生出,生物混沌无知的眼神里第一次冒出了渴求的神色。 那不可名状的存在蠢笨地蠕动过山和海,搅乱着毫无秩序的一切,并且用遍布全身、黏糊糊的杆状眼球,向石缝里微渺的人类祖先投去一瞥,发出声难以描述的嘶吼…… 当时的生物太过渺小,甚至无法理解“自我意识”是什么东西,无法回应那存在的“垂青”,只能奋力摆动躯体,靠着本能逃离无法匹敌的存在。 但低微的魂灵,却阴差阳错地保留住了性命,免遭身边其他生物惨死的命运。 难以想象的是,这份质询竟然被镌刻在了灵魂的深处。不管智慧如何发展,那对于“自我意识”的探索,都成为人类社会不变的难题,即便道路的尽头是毁灭,也总有人义无反顾地找寻下去。 而对于声音与语言的执着,也促使着人类社会不断联系在一起。谁也料不到归其根源,竟然是某个不可名状存在,无意制造的一次渺小意外。 难道这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反而是人类应该崇拜的知识之神?一个毫无善意的盗火者?代表着智慧的始祖巨人? 不,就算是神,那也只是散播蛮荒与混乱的瘟疫之神! 就是这一瞬的回忆,无视了时间与血脉,沉淀在这类渺小生物的意识海中,成为了无数噩梦来袭、午夜惊醒时永恒难明的素材。 因为彻底融合在血脉与灵魂中的记忆,都诉说着当初所见,真正值得永恒铭记的告诫…… 不要直视! 不要回应! 不要探奇! 遗传自远古的恐惧,化为代表着生的渴望,此刻从我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终于补上了对于未知探索的最后一块拼图,空间里除了代表信息和记忆的《伏尼契历史手稿》外,手指上猛然出现了一枚熠熠生辉的铜质戒指,照耀着这片怪异逐渐侵袭的窄小空间! 但我发现,每一道反射的光,都被异化成为难以理喻的信息,以人类视觉难以分辨的速度疯狂增殖、相互连续,最终变成了不断聚变分裂的散发着光辉的怪物,每个镜子碎片都是闪耀着微光的核心,组成由碎片勉强维系的浩瀚无垠宇宙! 顺着破裂的空间缝隙,无数的光从中迸发,宛如涅槃前的绚丽花火。我感觉自己练成了类似铀光波动拳般的绝世武学,身体澄净如琉璃(核爆限定皮肤),神光离合如大日(核爆限定皮肤),猛烈的光线波动不仅撕碎了古旧的书本,还充满侵略性地向外延伸着,像渴望天空的雄鹰啄破蛋壳,期盼着展翅翱翔。 光线伴随着呼吸,像是有生命般地脉动着,混涌成一个巨大而褴褛的人型,头戴着荆棘做成的王冠,正背靠在触手形状交叉的神圣座驾上,凝视着无法逾越的虚空,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一般,惊险地屹立在理智和混乱的交界点,用豪光照亮了如镜片般分崩离析的怪异世界! 光之王的化身与诡异碎片宇宙,就在本质是虚无缥缈的梦境边缘相遇了,开始了一场可能将持续成百上亿年,甚至延续到空间和时间尽头的冷漠对峙。 王魂初火戒指熊熊燃烧,化成了一柄参天齐地的大剑,出现在光之王化身的手中,一道比光更加光亮的存在正于其中孕育,放射出灼刺痛苦、狂烈残酷的气息,时刻准备鞭笞整个世界。 那种恐怖的疼痛不仅是对外放射,就连身处光之王分身中的我,也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分裂痛苦,似乎每个细胞都生出独立意志,开始疯狂哀嚎,想要从这个身体里长出畸形的手脚逃散出去! 平行世界里被光之王异化成血肉怪物的神父形象,猛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再这么下去,我估计也会在两个恐怖存在的对峙中,化成一滩长满利齿畸骨的眼球触手植物,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我决然地握住王魂初火戒指,想要将它从手指摘下,却感觉如岩浆般的灼烫流遍全身,光耀中的辉光剪影、褴褛人型,似乎用威严的目光注视着我,头顶的荆冠熊熊燃烧,爆发出了更猛烈的射线! 我在崩溃的边缘撕扯着衣服,忽然触摸到身上深刻着的模因刻印——在身体每一处都在炙热发烫、濒临溶解的时候,只有这处皮肤还保持着正常的温度! ……对了。 我好像还有一个办法! “混蛋小子,这次主动找我又有什么事!如果不是真正的紧急情况,我就打断你的腿……” 胡克老爹的谩骂声此刻却宛如天籁。 我连忙回应到:“紧急!绝对的紧急!” “哼,我倒要看看紧急到什么程度?” “紧急到我主动找你!这个程度你明白了没有!!!” 在我视觉失效前的最后一瞬,余光看见了万花筒般的破碎宇宙里,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光彩,从中浮现出一个人形的恍惚剪影,与光之王的分身悄然对立。 和光之王随时会独占世界的狂烈不同,那披着微光的面纱深藏在无垠的繁星中,掀起宇宙间迅烈的粒子风暴,似乎如果人类冒然撕开这面纱,就会因看到那后面的广阔辽远的宇宙而疯狂…… “妈耶,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 忽然间,我的皮肤上猛然坍塌出了虚无缥缈的虫洞,一只皮肤满是皱褶与色斑的触手,顶端带着一颗眼球伸了出来,伴随着一句惊怒不已的训话。 只见那只触手在恐怖的光线中,开始迅速凋朽干枯,幸好一股五彩斑斓的光膜紧接着就覆盖了上来,拼尽全力阻挡住了片刻的腐蚀摧残。 趁这个间隙,触手迅速缠住我的身体,展现了一个提着头发把自己拎起来的绝技,靠着模因刻印坍塌出的虫洞,把我卷进这个逃生的窄小通道,消失在了这个即将溃散崩塌的梦境边缘!
第六百二十章 迷徒(上)
此时,一群人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无助地看着外面逐渐被吞噬的光线。低矮的空间里,光线本就吝啬得像是守财奴的钱袋子,多余一分的光都不会从舷窗里洒下,然而导致他们发抖的因素,除了压抑万分的窗景外,还有不断侵袭的寒冷与饥饿感。 老海狗此时依旧像尽忠职守的家犬,怀揣着水兵腰刀,仗势欺人地站在一旁,眼睛狡黠地四处打量,流出不怀好意的心思。 空叼着烟斗的船长顶在门口,用不善的目光扫视着船舱,态度恶劣得像是他手里的双管猎枪一样锋芒毕露。 虽然船舱里有着三十多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在他们中低声念叨的话语里,轻易就能听到一些关于这个船长凶恶残暴的行径。 毕竟在半天前,从船舱外混乱的黑暗雾潮中响起了两声再明显不过的枪响,和一声突兀的落水声,正好对应了被困在船舱外的人员数量。 慢慢地,不安的乘客中就流传出了,面前刻薄可憎的船长杀人抛尸,独自从黑潮里逃入船舱的故事。 足以给这个故事做真实性注脚的,是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中年男人。 他的胸口有一道足够明显、又经粗劣包扎的伤口,一只手已经因失血丧失功能,另一只手却神经质地用臂弯紧夹着皮夹。 没有饮食、没有水源、更没有安稳的氛围,长期伴随着这艘不幸搁浅船只的,只有庞大到盘旋不去、弥漫在整片天空的恐怖黑雾,潮水般向着这里涌来…… 一个长着不经打理络腮胡子的干瘦乘客,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秃顶瘦子,嘴里却发出不符合外表年龄的年轻声音。 “凯伊,你搞清楚这里怎么回事了没有?” 伴随着发问的,是秃顶瘦子同样违和的年轻声音,“小点声,格雷……这明显是在一艘船上,我却感觉不到船在行驶的颠簸和发动机的颤鸣……” 不知为何变成了秃顶男子的凯伊,假装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很明显船已经停下来了,但我不确定这是人为的还是意外事故……” “人为?” 格雷诧异地看着窗外问道,“你给我分析分析,要怎么样的‘人为’,才会把船开到这种沼泽地里去?” 从两人身边的舷窗看出去,进入眼帘的是望不到边的黑色泥淖,泥泞又黏滑的网将视线死死地粘在了泥沼中心, 而周围寂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荒芜得除了黑色的腐烂淤泥之外,就是单调的岩石、软泥和海草。明显腐烂的气味正在形成瘴气不断蔓延,正如恐惧的情绪已在他们中间散布开来。 可能是这彻底的寂静和单调的场景令人心生恐惧,试图注视这片黑雾的人都会主动停止,并伴随着阵阵恶心的眩晕感。 “不要东张西望!” 老海狗的喝骂突然响起,并用靴子踩着一个年迈乘客的手掌就走了过来,恶劣地晃动着刀柄。 这话正是对着格雷发出的。 “格雷,冷静……” 面对挑衅,年迈乘客虚弱无力地忍气吞声,老海狗却故意跺了跺脚,引出一声痛呼才作罢。格雷有些恼怒想要起身,却被凯伊不动声色地拉回来。 格雷隐蔽地握了握拳又松开,假装自己是坐麻了活动身体,便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一言不发。 老海狗浮肿的泡眼满是得意地看着一圈,趾高气昂地回到了门边,宛如斗胜了的公鸡。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只要他靠近,我有九成把握无伤将他缴械。” 格雷忿忿地说道。 凯伊侧过身掩饰着自己的嘴部动作。 “光对付他一个人没有用……那个拿枪的船长还盯着我们。而且现在的情况完全没搞清楚,比如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变成这样……” “可是老大告诉过我,不动手破局,事情永远也不会有转机的!” 凯伊捂着脸感叹道:“你说的老大是马库斯对吧?我猜马库斯一定经常,把自己牵扯进风暴的中心吧……” “嘿,你怎么知道的?!”格雷惊奇道。 “你别管了……” 凯伊无力地说道,“不需要莽撞,我自有办法分析情况。从刚才那阵子的偷听,我猜到这些人都是出逃的政治犯,被运上了这艘船,而地上躺着的人就是他们的头儿。” “然后呢?”格雷问道。 凯伊继续说道:“那么这艘船很有可能是一艘非法海船,或者干脆就是一艘运奴船,打算把这些人卖到海外的葡萄种植园和棉花地里去。” 格雷愤愤不平地说道:“那我就更应该把这些人救出来了!” 凯伊低声说道:“这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艘船确实是一艘搁浅的海船,面前的场景也只是他们等待救援的行动。据我在海上的经验,这种全副武装的‘保护’,往往既是在维护秩序,也是打算管好‘储备粮’,避免他们在慌乱中自相残杀,白白损耗……” 格雷皱着眉头说道,“……储备粮?我没有听错吧?” 凯伊点头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在海上经常会遭遇这种危机,我们航海者联盟的水手都经过严格训练,能够靠着逃生小船和捕食海鱼摆脱险境;但普通海船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就曾经出现过抽签决定生存者的行为。等到航海者联盟发现那只逃生木筏的时候,已经被吃得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存活……” 格雷身上一阵恶寒,不自然地晃动着身体压制着生理上的反胃,“这事情不多见吧?” 凯伊缓缓说道:“不算太多见,但也不少,很多都被掩盖成了火并和内讧减员。但最严重的那一起,甚至留下了一艘人骨扎成的木筏,就是‘斯图亚特’口中的秘密,被收藏在了长老会的仓库里——你就该知道有多恶劣了。” “真是惨绝人寰……” 格雷感叹了一句,指着地上一块工作牌问道,“卡德维尔……军工厂?嘿,凯伊,你说这是什么牌子?” 船舱里忽然又响起了一声呵斥,“都给我趴下老实点!谁还在说话就给我站出来!” 老海狗嘶哑的声音喊得破了音,像劣质的音响被开到了最大,惊扰了船舱里的各色人等,惊弓之鸟的乘客如同麦浪一般倒下一片,纷纷表示自己毫无敌意。 但这时,一声啼哭猛然在船舱里炸响,即便是混杂在纷扰的惊叫声中,也颇为明显。 格雷瞬间回头,在角落处短头发的难民大提包里,显现出了不规则的踢打和挣扎,明显是有着一个小孩的轮廓! 低伏的人群导致从他角度看去,正好暴露出了角落里紧紧捂住大提包的那个人。 虽然那人脸上涂满了黑灰,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毫无辨识度,但是面部的轮廓与下意识回护的动作,都表明了这是一个带着孩子出逃的母亲。 “是我在说话!我要吃饭喝水!” 格雷立刻站了起来,身影挺拔得像是一杆标枪,神色也是刻意做作的挑衅。 而惊慌不安的难民再一次躁动了起来,纷纷调转着身体,尽量远离出头的格雷。但这股浪潮恰好从角落开始,像倒放的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排序,恰到好处地再次层层挡住那个绝望的母亲。 “就是你这个混蛋!” 老海狗矮小的身体高举着腰刀,作势就要朝格雷砍去,但一只脚猛然伸出,踹在了老海狗的屁股上。 “不,他的事情呆会儿再说!” 叼着烟斗的船长没有被转移注意力,目露凶光地看着乘客,有意无意地晃动着手上的双管猎枪。 “先把船里的孩子搜出来!”
第六百二十一章 迷徒(中)
格雷主动站了出来,明知故问地对着边上的人说道。 “哪有孩子,你见到孩子了吗?” 被他叫到的乘客慌张地摇了摇头,身体蜷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和边上的人挤成一团,引发了一阵惊慌失措的扭打。 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到,船长手里的双管猎枪已经毫不犹豫地瞄准出头鸟,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用子弹问候一下不知好歹搭话的家伙。 “闭嘴,滚到一边靠着墙。” 格雷只好悻悻地照做。 老海狗昏聩的眼睛迷茫了一会儿,也举起刀对着扎堆的乘客嚷嚷道:“听到了没有!船长说有孩子就肯定有,赶紧搜出来!不然把你们统统赶下船!” 一旁的格雷偷眼斜视了一下,身体往船壁上贴近着,高举双手行了个法式军礼,尽量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后排几名乘客们正一边蜷缩,一边尽量遮挡着携带孩子的母亲,就像是磁石凝聚吸引着铁砂,层层叠叠将船的一角覆盖。 叼着烟斗的船长蔑笑了一下,缓缓垂下了手里的枪管,“那大概是我听错了,老海狗你回来吧,我有个新的任务交给你……” 他站起身,用手指扣动着身后的船舱门,发出了“咚哒咚哒”的声响。 “……你把地上这个只剩一口气的家伙扔出去吧,或许能够产生一点魔法效应,凭空地变出我想要的小孩……” 叩门声响起后的一秒钟,甲板上猛然响起了剧烈的噪音,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存在正猛烈攻击着紧闭铁门。 而这样的攻击并为持续太久,门外的存在就失去了耐性,变成了嘶哑的吼叫和咬噬,似乎用爪子和牙齿在癫狂地攻击着发声处。 引发的震动让搁浅的船只剧烈摇晃,似乎随时要倾覆于不知名的袭击里,如浪潮般层层叠叠,此起彼伏,一如船舱中面无血色乘客们的心情…… “在那里!我看到了孩子在最里面!” 一个秃顶的乘客终于崩溃,捂着脸对船长说道,“不要再敲了!不要再敲了!求求你,不要再敲了!” 边上一个中年妇人猛然推了他一把,怒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混账!” 秃顶的乘客绝望地说道:“那你知道我们在哪里?还能活多久吗?!不管牺牲什么,我们也一定要保护好西恩尼斯先生!如今只有他能救我们出去了!” 老海狗有些费解地看着这些人,似乎无法想通为什么刚才还铁板一块的乘客,在船长一句话后忽然起了内讧。但他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晃悠着刀柄,一个个扒开拥挤的人群,从里面揪出一个瘦弱的乘客。 “把手松开,让我看看袋子里有什么东西!” 瘦弱的乘客瞬间面色铁青,双手青筋暴起仍敌不过老海狗的力气,眼睛像钩子一样搜索着愿意提供帮助的锚点——四周的乘客却沉默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中年人之后,纷纷将眼皮垂下来。 “什么都没有!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钻开地穴发现猎物的猎犬,大呼小叫着吓唬着猎物,向四周宣扬内心的狂喜。 老海狗将一个宽大的旅行袋高高提起举过头,向着船长回复道,“果然是有问题!” “看看!一个睡着的孩子!” 船长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提着枪对准了格雷,“很好,船上居然有隐瞒我的事情……” “要知道我是船长,这船长一切听我的……老海狗,既然船上有多余的人,那就请给不听话的乘客一个教训……” 老海狗自告奋勇地说道,“船长,我这就去把这个小家伙一家捆起来!给点颜色瞧瞧!” 船长并未理会,自顾自地说道。 “把孩子扔出去吧。” 语气就像是抛出手中纸团一样轻易,船长的话拂过了船舱内每一寸的空气,给吸入肺里的无形之物都附上一股凛冽。 秃顶的男子在震惊中茫然开合着嘴,乘客还在垂目中没能醒来,而瘦弱的乘客已经跌坐在了船舱脏兮兮的地板上,激起一阵惊人的灰尘。 就连老海狗似乎都没听清这个命令,“船长,您……您刚才说什么……” 叼着烟斗的船长随手撇下脏兮兮的帽子,加强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了一遍。 “扔出去。” 老海狗佝偻的身体更加扭曲,仿佛手里的包袱猛然变重了好几倍。 从旅行袋未彻底拉上的口子能看到,一张稚嫩的脸正无知无觉地酣睡,眼角挂着一滴不太明显的泪珠。 “船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外面,这外面可是有……” 老海狗结结巴巴地说着。 船长拿起双管猎枪,狞笑着说道:“外面有什么我比你更清楚,但我更想知道船舱里的事情……” “老海狗,你再帮我算算,船上究竟是三十六个人,还是三十七个人?!” 老海狗的脸宛如覆上一层寒霜,阔口翕张嗫嚅道:“船长……您……在怀疑我?” “哦?我不该怀疑你吗?” 船长的语气逐渐严厉,“从你刻意晚点遇到这帮人开始,总是会不经意地促使我按照地上骗子的话做……我认识你这么久,也从没想到你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船长,你误会我了……我没有任何私心……” “我对你想什么不感兴趣!这条航线有问题你明白吗?然而这么多年跑海我早就明白了航线不会错,犯错的一定是人!” 老海狗全身瘫软地将手中包裹放在了地上,瞬间就被瘦弱的乘客疯狂抢夺了回去。如果刚才是这样的力道,不算强壮的老海狗根本抢不走旅行包。 随后,船舱里都是母亲压抑着的哽咽,和孩子惊醒后的抽泣。 “船长,我的儿子死了……” “西恩尼斯先生告诉我,我的儿子死了……” “我承认自己是个赌鬼、无赖、渣滓,没有荣誉不懂忠诚的混蛋,但我儿子不是……” 老海狗两眼空洞地抬眼,看着外面的黑雾。 “他有美好的品德、丰富的学识,和超越了低贱血脉的意志力。但是他死在了集中营,而我这个老糊涂却活着……我真的没有想到别的,我只是突然感觉,要救救孩子……” 格雷看着这一幕,顶着船长微眯视线的压力说道,“船长,我们都搁浅遇难了,更应该团结起来想办法求生才对,不能在内讧了。正好我懂一些急救知识,或许我可以先把地上躺着的先生救醒……我只需要一个机会……” 船长蔑笑地看着他,“说得很好,但我劝你先停止轻易靠近的小动作,除非你想试试是你的拳快,还是我的枪快!” 格雷偷偷挪动的脚步连忙停止。 被束缚在这具身体之后,他一切超人的体魄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只剩一个饱经饥寒交迫的孱弱躯体。 “别这么紧张嘛,船长……” 格雷讪笑着往回挪动,“老大早就跟我说过七步以外,枪快……” 船长不屑地说道,“那七步以内呢?难不成就是拳快?” 格雷又贴墙行了个法式军礼,赶紧解释道:“不不不,七步以内,枪又准又快!” 但就在这一瞬间,从人群里翻滚而出一个秃顶的瘦弱身影,已经飞速掠过了瘫坐在地老海狗的身边,随手就从他手中抽走那把腰刀,下一眨眼就闪现在了船长掉落在地帽子的附近。 只见刚刚无耻的告密者,此刻化身头顶旭日的刺客,鞋底踩在脏兮兮的帽子上,刃口斜上贴紧船长的络腮胡子,微笑不语地看着他。 格雷终于停止行礼,挠了挠头故作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被打断了,我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哦哦对了,说到又准又快……” 格雷上前一步,在船长怒火喷薄的眼神中夺下双管猎枪,手法娴熟地退了子弹检查了枪支的情况,随即重新上膛指向了船长。 “你的枪很棒,可惜它现在属于我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迷徒(下)
场中气氛一时凝固了下来,浑浊的空气和粗重的呼吸对立得越发鲜明,只有格雷略带得色的眼神闪烁着,环视而过船舱中的所有人。 “杀了我啊!” 被双管猎枪指着脑袋的船长,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仿佛遭到了比去死更加难以接受的侮辱。 凯伊的手中的腰刀倒转,毫不犹豫地脱手而出,钉在离船长只有几公分的木板上,颤颤巍巍地晃动不止。 “你如果真这么想,我不介意照做。” 凯伊的眼神里,露出了让船长格外忌惮的精悍之色。这种眼神,是只有用生命舞蹈在浪涛间的航海者,才会有的特殊品质。但这种本应习以为常的性格对他而言,只意味着难缠、狡猾,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哪里!” 凯伊逼近一步,格雷的枪口也抬高几分,正对准络腮胡子上的面颊,火药的味道若隐若现。 “哼,这是迷航的道路。我不知道!” “那就把门打开,我们自己出去看。”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并没有让凯伊气馁,反而格外和气地提出要求,就像个在饭店菜单里退而求其次的食客。 “不可能!船舱已经被从外面锁死,谁也打不开。” 格雷将枪交给了凯伊,自己运起权力推动着紧锁的铁门,又拉扯着门把四面用力,结果却纹丝不动,仿佛这扇门只是墙壁上的一个特殊造型的装饰。 忽然,船内猛然掀起一阵的波澜,船体似乎都摇晃了起来,仿佛要将这个铁牢掀翻。 “……你们是什么人,卡德维尔军工派出的军警吗?” 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船内的乘客产生了更加强烈的躁动,此起彼伏的都是围拥的惊呼声,共同呼唤着一个名字。 “西恩尼斯先生。”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胳膊上的伤口,从地上慢慢起身,靠在了一个行李箱边上。 “我们不是什么警探,更没有恶意。如果要说的话,我们俩不过是探寻答案的人罢了。” 凯伊微笑着掸了掸身上泥土,“我更好奇的是,您为什么要装作昏迷躺到现在?” 西恩尼斯先生在搀扶下站起来,乘客们也纷纷站在他身后,再结合怒目而视的船长,凯伊和格雷似乎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中。 瘦弱的中年人拿出怀表,竭尽全力分辨着时间,“我就休息了一个小时,你们对于一个伤员,未免也太严苛了吧。” 格雷从始至终都用与船长对等的气势,不管不顾地面向着他,手持着枪支没有一丝颤抖,此时却主动扭头说道,“凯伊,他不承认。” 凯伊不在意地摊开手,却彻底放弃了持刀的机会,毫无防备地面对着船舱中的旅客。 “睡觉我们自然不反对,但你睡着的时间如此恰当,醒来的时机又这么精准实在是让我佩服不已。” 身后的乘客主动出声:“不许你污蔑西恩尼斯先生!是他一直在保护我们!” 但中年男人制止了他继续发声。 “无妨,让他继续说。” 凯伊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从一开始你的呼吸虽然虚弱,但平稳得过了头,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又是这艘船航路的指挥者,我很需要您来指点一下,我们现在在哪里……” “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有两种:一种是知识与真相,一个是现实与梦。” 西恩尼斯先生无奈地说道,“知识与真相的沉重在于它们的可见,现实与梦的沉重,则在于他们的不可捉摸。你们如果追逐真相,能不能放这些想要活在梦里的人一条生路呢?” 说完,他冲着船长低声说道:“给他们开门吧。” 船长眉头一皱,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烟斗,胡乱擦了擦又放回嘴边。 “门不是这么开的,年轻人。” 船长狞笑着踹翻了老海狗,敲了敲紧锁的铁门,门外忽然又想起了一阵足以晃动世界的威吓和吼闹。 在这时,大门却轻而易举地敞开了,就像从来没有落锁的虚掩门。格雷和凯伊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走出了那扇生锈的铁门,和门口一个佝偻的东西面对面。 漫天灰雾里,在积满灰烬的甲板上有一具极为狭长的船型棺椁,其中的旅客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凹陷的眼窝中泛着幽光,讥讽似的斜瞥着,沾满鲜血的锋利尖牙从扭曲着咧开的嘴巴中露出,嘲笑着不可避免、终将如它丑陋毁灭的命运。 它一张嘴,发出的却是低沉而富有讥讽意味的吠叫声,宛如某种巨大猎犬的阴沉吠叫,觊觎着猎物的血肉献祭。但随着一阵风吹来,不知名的躯骸却化成烟雾飘散入海,隐约幻化成一个头发根根竖起的年轻人的背影…… “当毕宿五星闪耀在穹顶的时候,这座沉没于海底的岛屿就会升起,带着千百世绵延不绝的死气,给旅客呈上最残酷的结局……” 西恩尼斯先生不知何时走出了船舱,和他们俩站在一块,“为了躲避搜捕,我带着他们出海逃生,结果种种灾难接踵而至,直到陷入这座万劫不复的黑潮岛上。” 他的语气满是唏嘘,“真相只能留给少数人。乘客们需要获救的希望,所以我就成了他们的希望;乘客们需要怒气的标靶,所以船长成为他们的敌人;乘客们需要同情心的寄托,于是那母亲和孩子就深藏其中……可乘客们最终需要的是什么呢?”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凯伊的眼神毫无游移,正对上了西恩尼斯先生疲惫的双眼。 “我瞒着他们的,就是那最后一丝的救赎。因为一旦救赎破灭,救赎者无法应约而至,这艘船上的人心,才将最终搁浅在黑潮岛上……” 凯伊似乎听懂了什么,低声说道:“是啊……谁能站在漩涡中心,毫不动摇地肩负起所有人的命运,往前路“走下去呢……”” 西恩尼斯先生低声说道:“我看着他走的……他告诉我们一定会回来,把大家都救出去……所以我们一定要拖延足够的时间,不管是去骗、去哄、去设计、去转移视线,都必须让乘客们忘记时间的流逝,等待随时可能降临的救赎……” “……救赎,会来吗?” 凯伊毫无反应,茫茫然跟着说道。 “我本想成为一位诗人;但城市里的贫穷、悲痛以及家徽使得我转到了更加黑暗的方向……我的面具太重了,我必须找一面镜子……” 西恩尼斯先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大家都说那镜子满含不祥,可是我感觉得到那是宿命……从我在地下室窥见非人的模特开始……” 凯伊疑惑地听着叙述,只感觉所有的这些反映都是病态的,但敏锐的逻辑和深深的幽默感巧妙地与其抵消,只剩下空洞如而干枯的躯骸。 但在凯伊回头的时候,竟然发现身边的西恩尼斯先生已然消失,船舱里只有一抹让人心惊胆战的殷红…… “雾里面有东西……” 格雷从头到尾都在沉默着,身体却紧绷得像是蓄满的弓弦,试图窥探出被漫天灰雾遮蔽的真容。 但下一秒,这片灰雾里一架死寂的巨大轰炸机猛然驶出,低空掠过这条搁浅的船只。但伴随着混乱踏出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长角,宛如直立行走的鲨鱼,正和看不见的敌人虚空搏斗着,模糊人类认知的奇异射线正凭空生出,四足爬行的身躯暴烈地摇撼着视野。 而更远的地方,两只浑身布满丑陋斑块的生物身处岛上,模样宛如蜥蜴身形的蟾蜍,正虚张着鳄鱼喙嘴。面目阴沉肿胀,轮廓看上去是个类人猿一般的怪物,身体则布满鳞片、质感韧如橡胶,前足和后足上有着巨大的爪子,头顶猛突出不怀好意的尖刺,正和无人照见的敌人搏斗着。 此时,两个怪物掀起一股巨大的暴风从高空席卷,导致从天而起的烟柱层层叠叠地剥落着天灰,并将海中的珊瑚、淤泥、躯骸尽数撕碎,混合成的天灾龙卷…… “该醒了。” 两声拍掌猛然响起。
第六百二十三章 破碎的真实
黑暗中,戴着头巾的人猛然坐起,随后扶着额头在地上翻滚着,剧痛之下在窄小的船舱里茫然失态。 “啊……头好痛啊……” 这番挣扎运动了更大的变化。只见凯伊艰难地咳嗽了两声,猛然从嘴里开始呕出一滩黑水,随后才恢复了一些神智。 站在窗户边无声观望的格雷,这才发现异状,伸出手扶住了伙伴。 “我们……在什么地方……” 凯伊虚弱的声音问出来当前更为紧要的问题,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 格雷的情况比凯伊要好的多,连忙说道:“别乱动,你肚子里可能呛了水,别倒灌到肺里去。” “我刚才好像……咳咳……做了一个梦……” “我也是,我不但梦见自己被困在一艘船上,你还变成了一个秃顶大叔……” 茫然中格雷开始用闲话转移着凯伊的注意力,也是让他尽可能了解下当前的情况。 “然后醒过来,就在这个船舱里了……诶诶诶,你别急,怎么咳嗽得更厉害了!” 凯伊艰难万分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靠着大毅力克服了种种不适,试图平稳呼吸,良久才声音嘶哑地说道:“你做的梦……咳咳……” “别急,你慢点说……” 格雷善意地帮他拍着后背。 “慢不得……你做的梦……好像和我一样!” 此言一出,格雷茫然的神情变作费解,随后又变作惊异,竟然毫无征兆地愣在当场。 随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合计了一番之后,竟然惊讶地发现,他们俩的梦境居然一模一样,甚至梦境中对方的举动,也和自己方的视角别无二致,仿佛共同参与到了一场荒诞的戏剧当中。 “我曾听说,观看某些诡异的戏剧,听闻某些隐秘的名讳,会让人陷入共同的梦境中,但是从没听过睡梦还能互动的……” 凯伊的视力因眩晕受到影响,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找到墙角抵靠住,给自己一些站起来的助力,然而惊呼声随即响起。 “什么东西!我摸到了什么!” 格雷满不在意地倚窗看着他,“你摸到的是艾略特小姐……别乱动,已经在脸上留下鞋印了……” 凯伊疑惑地说道:“不可能吧,我明明是用手摸到的呀!” 格雷:“……总之而言别再动。要是再往左边一点,马库斯老大也躺在那里。他身上可没有鞋印,绝对不是我踩的啊!” 凯伊喘息了片刻,“船上有找到斯图亚特吗?” 小镇青年摇了摇头,“没有找到。我醒来的时候,就被困在这个船舱里了,大家也都昏迷不醒,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没有任何发现?” “有,不过只有一点点……从身边的位置开始,你不觉一切东西都有点眼熟吗?” 昏暗的光线并没有影响太久,凯伊眼神就已经慢慢恢复了神采。他们正身处一间布满灰尘的船舱,满地破碎朽烂的布片和干枯脆刺的杂物,毫无章法地堆积在船舱角落里。 早就刷漆以防锈的钢制的墙板,也在时光侵蚀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铁锈,斑驳而无序,已在地面播洒满了同样的碎屑,踩上去沙沙作响。 墙上和地板泼贱着一些来源不明的干涸痕迹,凯伊目光中难以置信的意味大涨,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皮夹,在剥落的皮屑和纸渣中,找到并拾起了一个铁片。 紫头巾的年轻人在同样模糊的字迹里找到了一列文字,并依靠记忆拼出全部信息…… “卡德维尔军工厂?!果然,我们好像就在梦里的那艘船上,只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也再也没有人来打搅过这里了……” “凯伊,我在梦里明明听见了一个声音,把我从中唤醒。听声音明明是马库斯老大,可为什么他却昏迷不醒呢?” 听到格雷的疑惑,凯伊说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的。比如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海底漩涡里迷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小岛上。如果这座岛真的是黑潮岛,拯救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 格雷喜出望外。 凯伊笃定地点了点头,看向了晦暗不明的波涛边界线。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到这座岛……船上的定位也时时刻刻在播报着经纬度,联盟里的船只不分昼夜游弋在风暴边缘,随时会奔赴这个围绕在迷雾中的岛屿。” 凯伊侧过脸去,深呼吸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寻找到了窗户,从缝隙里向外面看去,一如格雷最开始的动作。 黑潮环绕着小岛滚滚涛涛而来,轰轰烈烈而去,无尽的风暴裹挟着破船摇曳在涛山之中,万吨巨浪狂轰之下,几乎让人全抛生存下去的勇气。 在灰暗的天幕中,虚无的阴影似乎潜伏在淤泥岛屿的洼地深处,那些更加漆黑的幽暗中——那便是一道横撑在天地间的黑雾巨柱,压覆着世界。 天上周遭的铅云振奋双翅,组成一些亵渎神明的欢庆队伍,飞掠过岛上那些逐渐腐烂的土壤,令人担忧的阴影由天空中,那片凝视着大地的风暴投下,组成了一个晨昏界限不明的混沌世界…… 但很快,凯伊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脑海里霎时构想出了许多最为阴森骇人的幻想和错觉,就在一瞬间排除乌有了。 “该结束旅程了!” 此时,凯伊已经恢复了行动力,一脚踹开朽烂多时的舱门,从怀里掏出一枚眼熟的发光玻璃球,双臂略一运劲,便把真实之玉扔上半空,猛然撞碎在搁浅旧船的顶上! 刹那间宛如银瓶炸裂,璀璨如星光的蕴含力量,瞬间放射出无数的光芒,宛如星云降世! 就是这片星辉组成的,飘渺虚无的云雾所化成微缩海,自光海里发出一道足以令人目盲的光束,沿着两人早前看到的,那个黑雾缭绕的冲天圆柱所在的路径照射下来,瞬间冲天而去! 碎裂的星辰仿佛催化剂,融入了这片凝固许久的岛屿上,腐朽的空气都开始慢慢流动,化成一道无形的旋风呼啸而去,掀开了这比在天空中的浓纱,露出了灰雾世界背后的一角。 那一瞬间,格雷和凯伊抬起头,都看到了一片奇怪的夜空。那天空里充满了旋转着的闪光球体,幻化出万花筒般的眩晕光景,当这幅景象退却消失之后,他们看见了由无数发散着光芒的恒星所组成的星座或是银河,竟然向着他们露出了一抹拟人面孔般的微笑…… 两人如痴如醉地看着天空,却对面孔中的异状宛若未觉。 但风暴中仿佛为了证明凯伊的话,远处的雷声隆隆作响,似乎另有一场雷暴正平地生成,叱咤在这片混沌天地外,缓缓向着内部渗透。 依靠着真实之玉炸开的光芒,格雷极力望去,终于瞥见了许多隐隐绰绰的影子在浓雾中起伏,在无数次的轰击和破浪之后,终于隐隐露出了昂然的身影。 格雷惊讶地看着凯伊。 “舰队!好大一个舰队!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凯伊注视着缓缓靠近的船队,眼光凝在每艘船头熠熠生辉的真实之玉上。 “真实之玉,就是照亮航海者面前迷雾,烛出目标所在的宝石。不管多远,它的光辉都不会消散的……” “不是这个问题。” 格雷疑惑地说道,“我想问的是,你的伙伴是怎么开着这些连帆都烂掉的破船,穿越风暴到这里的呢?” “破船!?” 凯伊眯着眼拼命观察,先是辨认出船身赫然印着这些船各自的名字,贝奇摩号、泽布里纳号、玛丽·西莱斯特号、珍妮号、棉兰号…… 无数船只沉默着向黑潮岛进发,其中既有多桅横方帆大船、木铁并有战列舰、北海三桅方形帆船,也有小型汉撒帆船、帆桨并用艇、小型护航舰,浩浩荡荡地混合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帆影,悄然无声地向着泥沼之岛靠近着。 这支从远处迷雾中飘荡出来的船队,竟然船体离开海面悬浮在空中,俨然是一大片诡异悬浮的幽灵船……
第六百二十四章 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从梦境里亲眼看到格雷和凯伊在黑潮岛,又一次陷入了新的困境,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对一个佝偻的老头表示感谢。
“谢谢你啊,老爹。只要把那两个小伙子叫醒,他们应该就会想办法把我也救出去了。”
在凯伊和格雷梦境中发声的,就是我本人没错了。
在梦境外破坏梦境固然简单,可以采取掌掴、脚踹、水浸、火烧等方法,也可以从梦里利用矛盾点突出梦境的荒诞,让沉迷其中的人猛然惊醒。但这个行为本身就需要技巧和天赋,只能依靠着胡克老爹的帮助,否则我就像一个路痴,怎么可能指点规划别人的行车路径?
比如这时候有个白胡子老骗子出现,告诉你:“作为一个成熟的玛雅,你应该学会自己点法师技能了,还不赶紧打开技能树?”
然后教你先把单手剑掌握,双手剑掌握,战锤掌握,双持武器精通,冲锋,顺劈,狂暴,旋风斩,暴击强化,忍耐,战吼通通加满,省下一点点一级照明术意思意思。
“好了,现在我们尝试单吃这个炎魔。”
就问你敢上吗?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许掺和进这件事吗?!”
胡克老爹的老脸皱得像是缺水橘子皮,手指恨不得从我的眼眶里戳进去,估计想挖出脑子里的存储器看看我到底记住了什么。
但我岂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理所当然毫无愧疚地把手一摊。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胡克老爹下一句骂还没出口,愣是像擂台上对战英国拳击手,后劲不足的洪师傅,一口气没喘上来瞬间憋得满脸通红。
我趁机转过头数落这个老头。
“我承认你说的很对,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比如釜山行里逃过了六节车厢的丧尸,却逃不过一节车厢的人心,这说明了什么?”
胡克老爹恶狠狠地看着我:“……说明什么?”
我解释道:“说明一节更比六节强。王中王,火腿肠,果冻我要喜之郎——我长大了要当太空人!”
胡克老爹即便是在梦境里,也差点被我气的背过气去,身边纯白色的无垠梦境都闪烁了一下,仿佛遇上电力不稳的灯泡。
“那你自己当太空人去吧吧!别以为靠上了一些不知来历的存在,就能够为所欲为!刚才要是坠入梦境最底层,你有再大的本事也脱不了身!”
“梦境底层?你是说那个疑似因为没冲大会员,导致看上去只有360p分辨率的全损画质人影?”
我好奇地问道。
胡克老爹瞬间怒气全满:“那是塔维尔·亚特·乌姆尔!就算是普通的高位存在,窥见它的真身都会陷入疯狂和崩溃,更不要说你这个凡人了!超出薄暮梦境的界限,是人类绝对不能踏足的地方!”
听到这里,我也有了一丝后怕。
在我的记忆中,确实是遇上了一些很可怕的情况,甚至在动用了“光之王”这张底牌都只能勉强保护自己,无法彻底改变崩溃的处境。
或者说,“光之王”是有能力对抗不明不存在不假,但仅以我为载体远远不够,根本没有能力在对方的梦境主场掰掰手腕——最好的结果可能是两个强大的存在互相放完狠话一拍两散,而我直接碎成梦境世界里的一抹灰尘,再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幸好我想起了“最终灾祸”这张底牌,靠着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终极存在伟力,把我从暴死的处境里拉扯了回来。
“别发呆了,快说你又碰上了什么东西?为什么突然间能跑到梦境这么深的地方?那个菜鸟牧师怎么教你的入梦术?”
胡克老爹忿忿地说道,“在作死这条路上,你总是能整出我想都想不到的新高度啊……”
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啦……”
胡克老爹怒道:“我是在夸你吗?快说!”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老爹,我这次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只是刚好碰上了凯伊迷航的船,然后冒险从水下一个地方穿越,路中不小心被内鬼袭击……之后我就发现陷入了一个接一个的梦境,内容也一个比一个离奇。”
我把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梦境故事说给了胡克老爹听,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启发。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我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估计只会是一头雾水。
梦境是什么东西?本身就是一些稀奇古怪、荒诞不经的念头组成的,我就算把全部细节都记住,也没办法把这些故事组成什么连续的剧情。
但是胡克老爹精通入梦术,在这片梦境里是能够直接读取到我的念头的,只需要我往那个方向思考,全部的记忆在他面前就一览无遗。
因此在我一边回忆一边描述的过程中,胡克老爹其实已经用他特殊的方式解析着我的记忆,并且用梦境的方式重新拼凑组合。
等把乱七八糟的故事说完,我才发现胡克老爹的脸色阴沉无比,内心暗道糟糕,心想难不成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这个见惯风浪的老头都猛然失色?
“老爹,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呀……”
胡克老爹猛然抬头,咬牙说道:“就是因为你没做什么,这才恐怖……你知道你进入了什么梦境吗?”
我果断摇头。
“你陷入的梦境既不属于凯伊,也不属于格雷,甚至不一定属于那第三个人……这些梦境就像是层层叠叠、装饰隐蔽的陷阱,每一步都充满了迷惑性,都为了将人拉入梦境最深层……”
胡克老爹低头说道,凭空画出了一个无数圆环套嵌的图形,“这个图形就是无数个圆环在绕圈,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最中间的中点。那里既是起点、也是终极,我从没见过这么精妙的设计……让我看看核心位置藏……”
说话间,胡克老爹浑身像触电一般颤抖了起来,两眼瞬间冒出鲜血,连带着梦境都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黯血色,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然而脸上冒血的胡克老爹猛然转身,无比惊悚地从后脑勺冒出了一张脸,用截然不同的低沉的嗓音问道:“你再描述一遍,最后梦到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老约克逊的出场实在太过拉风,连我都心肺骤停了几秒钟才缓过来。
看着天边的血色慢慢消退,我才压下强烈的吐槽**,斟酌着说道:“是一个数学教授,好像叫克雷文……”
我眼前又回忆起了那座阴暗逼囧的屋子,还有那双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奥秘的、闪烁着时空隧道电弧脉冲的眼睛,忍不住补充道,“他好像还说什么,会在真理面前再度相见……”
老约克逊扶住了老式礼帽,低声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曾经和这个克雷文通过信,还探讨过一些哲学层面的思考……没想到这个极具天赋的年轻人,能够走到这一步,从梦境中得到如此程度的智慧……”
……老家伙,你再说一遍?这事儿背后也有你捣鬼吗?!
“卡德维尔军工厂吗……我明白了……”
老约克逊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了我。
“胡克刚才被你梦境里的恶灵袭击,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们对于现实稳定锚的研究。时间有限,有些东西我没办法说太细,但是你要记住我下面说的这些话……”
“不行!”
我果断拒绝道,“我这个人学习的**很低,不把用途说清楚我根本记不住的!”
老约克逊脸上毫无波澜,用发改委宣布汽油明天涨价一般的淡定口吻说道。
“因为三十秒后你就会醒来,而这个世界的安危,就要由你来决定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关于这集我看过
黑潮岛上。
浩浩荡荡的幽灵船队漂浮着抵达了浅滩,格外恪守规则地停靠在遍布淤泥的诡异海岸。
朽烂得七零八落、长满藤壶的船底板打开,抛下了一枚又一枚烂锚,毫无意义地垂直拉扯在半空,就像是被吊在半空的枉死者,飘来荡去且悄无声息。
“凯伊,你是不是拿错道具了?”
格雷深处搁浅的船上,看着外面的恐怖局面似乎浑身发毛,推了发呆的凯伊一把,“来的明显不是航海者联盟,更像是不死者联盟啊……”
戴着紫色头巾的青年目瞪口呆,半晌才闭上了嘴。
“这些船……都是联盟历史上因事故沉没的知名船只,而且都是在神秘海域里因非正常原因失事不见的……”
凯伊满满陷入了思考,“不过爷爷过告诉我,这些船都失事于海上神秘出现的怪兽波。”
“怪兽波?”
“哦,就是一种突然自深海传来的,携带巨大能量的大浪。它不止是暴风雨中那种普通的大浪,而是比其他大浪可高出2-3倍,往往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再大的船也会毫无抵抗力地被掀翻……”
凯伊说着说着,格雷猛然拍了他肩膀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东西。
下一秒,格雷已经抢先开口了,“你有没有想过,怪兽波和你说过的可以逃离黑风暴的浪有点相似吗?”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你再想想,那个漩涡里突然飞出一条不同方向的漩涡流,用极快的速度飞出绝境,正好撞上了一艘正常行驶的船只,就变成了你们口中的怪兽波……”
格雷用双手模拟着船只被撞翻的样子,再次看向了凯伊。
“怎么了?”
凯伊疑惑地说道。
格雷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为难地对小伙伴说,“你转头看看……那边好像有人在往这里走过来了……”
擎天的黑雾巨柱稍为溃散,漫天的星辉正照耀在这片土地上,而散发着腐朽和不祥气息的船队中,一个如同黑甲虫般的佝偻身影,正在淤泥海滩上踽踽独行,缓缓抬头看向无尽的苍穹之中。
格雷与凯伊不知为何看不见的天空中,由无穷银河与星座形成了一只凌厉的竖瞳,俯视着下界灰暗岛屿的渺小虫豸,磷粉般洒落的星光放射出凌厉的光线,瞬间困住了黑虫般的身影。
“喂!你要去干什么……诶,老大你醒了!为什么拉着我……”
看到了这个身影,凯伊却极度失态地不顾一切冲出船舱,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曲折离奇的巨泥泞坡岸,并且冒着滑落的危险,顺着湿漉漉的巨石攀爬着。
在这座浸在海中,堕落岛屿的上方弥漫着瘴气,反射出令人心悸的五彩斑斓,连来自天空的辉光都仿佛为之扭曲了。只有真正踏足这里才能感觉到,这里处处都透着威胁和神秘的气息,即便是一段普通的平坦泥地,也能让人第一眼看过去仿佛是凹面,第二眼看去又成了凸面。
凯伊跌跌撞撞不知跑过多远的距离,终于来到了这个身影面前,反而踟蹰不前了起来。
听到脚步声,那佝偻着身体仰望天空的身影,终于收回目光,双目不瞬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一阵怪风吹来,随着褴褛外袍从头顶滑落,显露出了一张面容干瘪、眼球凹陷,皮肤颜色灰败、皮肉已经干枯贴骨的恐怖面容。并不难看出,这身褪色变形的外袍就是一身包裹死者、用于下葬的怪异殓服。
但凯伊却低声唤了一句,丝毫没有被眼前骇人的外貌所惊到。
“爷爷……你不是死了吗……”
说完,凯伊两行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凯伊,我确实死了……但就如我在临终前说过的那样……那不朽的并非逝者,亘古中连死亡也会湮灭……”
干尸般的老人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从干瘪塌陷的腹部发出呕哑难听的声音。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头万绪围绕着凯伊,面对着即便化为干尸的熟悉亲人,凯伊似乎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只剩下满心的疑惑。
“巴博萨没有告诉你?这很好……”
干尸般的老人自言自语着,低声说道,“在我下葬后的第七天,继任我的巴博萨一定按照计划,将我的尸体装入幽灵木建成的灵柩船,送到这个海上霸主哈拉尔德的埋骨之地了……”
“我不明白……”
凯伊痛苦地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扎克大哥,都要纠结于这个不起眼的小岛呢?!当年的悲剧,真的是出于你的决定吗?!”
身躯都接近朽烂的老人,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一阵风而迸散成灰,此刻却格外顽固地挺直身体。
“孩子……”
他又抬起头,凝视着深不可见的星界天空,任由耀眼光线和污秽瘴气在半空中激烈地起着化学反应,彼此碰撞消融,宛如沸腾翻滚的水池。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做过许多自私自利的事情,将许多无辜者卷入厄运中,所以我一直无法理解,你的父母幼稚的想法……”
“我也知道其实我们的先祖,也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招惹上了人类无法对抗的东西,就抛下家园一走了之,留给后代无数个漂泊流浪的日日夜夜……”
“直到我认识了一些老家伙……这帮出身一个比一个卑贱的矿工,竟然拿出了我从来没有料想到的力量,将毁灭的钟声推迟敲响,甚至有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我才发觉到,你的父母并未背离了我的教导……他们只是看穿了我的失败主义,在一帮同样无法无天的家伙影响下,选择了直面恐怖的身影……”
断断续续的描述从干尸般的老人腹部传来,又向凯伊问道。
“来这里之前,巴博萨是怎么跟你说的?”
凯伊说道:“那天巴博萨会长跟我说了很多关于爷爷你的事情,然后让我来岛上找扎克大哥。我当时就感觉,会长猜出我的用意了……”
“你的计划……是指找到这里,顺便解开扎克的心结吗……”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的声音又嘶哑了起来,“巴博萨在压力里变得自私而功利,像极了族人的性格……如果联盟没有出现分裂,又或者扎克没有换上恐海症,我一定不会把联盟交给他的……他在彻夜对着仓库中神秘事物的某个夜里,就已经深陷黑暗了吧……”
“凯伊,你知道脚下这块土地叫什么名字吗?”老人突然问道。
“黑潮岛。”
“不,这只是人类以为的名字。”
老人褴褛的衣袍在瘴风中猎猎作响,亮出了怀抱中的一个诡异石像。
“这座岛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你父母丧命的地方……”
凯伊的表情茫然中带着震惊。
“什么?!”
“不但如此……更早之前,这里更是祖先创造的辉煌城市喜拉尼布拉,周边有九十八座无比繁华的人工岛,黄金般的航道遍布世界各个角落……”
老人缓缓抬起头,骇人的空洞眼眶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红光。
“但是短暂的文明,如何与亘古的存在相媲美。所谓的万世一系,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充满偶然与侥幸的一眨眼罢了……”
“知道我从浩渺的文籍中抬起头,发现头上满是银白色发丝后才发现,这座岛上早已有了它的名字,并且被无数族裔铭记于血脉和灵魂之中,更是草蛇布线般潜伏在人类历史的每一个角落中……”
凯伊愕然的眼神与天空中瑰丽的光线对上,眼神中逐渐生出痴迷与探究的神情,“爷爷,天上那是什么……”
“不许观察!”
老人严厉的声音响起,朽烂的衣袍缓慢飘开,阻挡在了他的眼前。
“这座岛,是我们对抗恐怖身影的最后依仗,避免我们像那些孱弱而贪婪的人,陷入狂热与自我毁灭中……我等待了许多年,终于找到让群星回归正确的位置、重新开始永恒之循环的方法……”
“联盟往这里送入了无数的船只,终于凑足了模拟星象的真实之玉和幽灵船……”
真实之玉的辉光再次飘洒,这次却逐渐沉入了淤泥遍布的海岛土地里,与邪恶糟烂的岩石与海藻融为一体。
伴随着无数幽灵船悬空飘荡的绝景,无数的船只悬挂着相同的真实之玉,在晦暗的海域里缓缓涌开,各自充当着不知名图案的基石,以恍惚摇晃的视觉效果,组成了一个扭曲变形的不明印记……
“记住它最古老的名字吧……r'lyeh……我将唤醒亘古沉眠的存在……用终极的力量,彻底驱散千年不散的恶毒诅咒……”
天上的星象隐隐开始松动,似乎长久以来的封印,都因为此刻万星同天的奇迹景象而淡却——其中有几个不祥而隐秘的星座,已经缓缓散发出暗红色的邪芒。
在黑暗笼罩的视域中,在那些未被人类熟悉的暗物质所占据的宇宙里,此刻没有哪怕一小点儿是空的,无数无可名状的形状,不论是否是活的,都以一种令人厌恶的无序状态混杂在一起,伴随着整个空间,如机器齿轮被撬动的悲鸣断裂声,预示着极为可怕的存在正缓慢复苏于地底……
“快收手吧,阿祖。外面的家具城里全是成龙……”
似乎这对沉浸于命运之悲壮的爷孙都没发现,我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抢过了他手里发光的真实之玉。
“你是谁!”
干尸般的老者怒目而视。
我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客客气气地说道:“一般路过的路人罢了。”
我叹了口气,“真不是我非要阻止你不可……但是这集我看过啊!”
第六百二十六章 前方高能请注意
这片海域之下,基本可以确定封印着“深海浩劫”,想让我坐看老凯伊召唤出“深海浩劫”?
别开玩笑了。
首先,“光之王”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可能放任这个老对手被轻易唤醒,轻而易举地入侵这个世界。
其次,依靠我在平行世界里经历的情况分析,一旦“深海浩劫”被唤醒,这片水域崩坏瞬间就会波及矿石镇,引发岛屿沉没都不在话下。
最后,我实在无法理解这帮老头子们的想法……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热衷于把老不死的称呼贯彻到底?!
老约克逊和胡克老爹变成了二合一触手怪就已经够离谱了,老凯伊竟然一狠心,直接巫妖形态转生了!
他们就没有想过,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是有心理承受上限的吗?天天看着老头子秽土转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好吗!
“把真实之玉给我……”
干尸般的老人声音空洞嘶哑,伸出一只手就要抢夺球型玉石,但我并没有给他闹事的机会,便将真实之玉从左手瞬间抛到右手,随后向身后反手一扔,把发光物体掷向了最远处。
凯伊见状跃身而起,想要前来抢夺,但他的跑垒动作还没到位,就又有一个人抢先一步,把飞在空中的真实之玉收入囊中了。
“格雷,你也要来阻止我吗?”
凯伊眉头一皱,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前来打配合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路同行的小伙伴——从刚才的行动来看,明显不站在他这边。
格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满嘴跑火车,站在一块岩石之上负手而立,对凯伊侃侃而谈,几句话就把凯伊气的满脸通红。
“抱歉啊、凯伊。我只是强迫症发作了,觉得两边的人数不对等很难受,所以来凑一个2v2好了。”
但干尸般的老人明显没有了那些世俗的情感,他只是像塑料布一样从半空中飘落到地面,冷冷地说道。
“陌生人,你身上有敌对的气息……我早就预料到会有人阻止仪式……”
听到这句,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他会从身上掏出另一枚提前准备好的真实之玉?你也是战略大师蝙蝠侠?
我上下打量着干尸般的身影,怎么看也没有能藏下东西的地方,除非……
万幸,我等了半天他也没有从什么四次元之门掏出东西来,只是继续着平淡的叙述。
“幽灵舰队已经全部就位了……天穹星象也在不名伟力的影响下彻底错乱……在这座岛上,时间和空间开始紊乱……真神见证,我将不朽……”
他举起古老的雕像,身上朽烂的裹尸布逐渐沾染上了浓重的墨色,念诵起了拗口诡异的音节。四周再一次寂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荒芜得除了黑色的腐烂淤泥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却有一股死鱼的腐臭味越发浓烈,把我的思绪慢慢带回了不久前经历的那场梦境。
混乱间,我看见了无数墨绿色的浓雾,突然从无声存在数以亿年的石缝间疯狂涌出,翻滚着、蒸腾着、咆哮着、奔流着,飞速形成一片浓稠而险恶的菌毯,孕育出了不为人知的灾厄——它从墨绿色毒雾的毯面轻轻地升起,然后漂浮在黑色的水面上。
那东西巨大无比,长得很像被遗弃在地心的爬行动物,面目丑陋得令人作呕。
但当它落脚在一块巨石的时候,从它背后展开了复数的带钩爪触手,用眼柄和无序排列的鳍片,组成了一对蜿蜒扭曲的蠕动翅膀!
那令人憎恶的翅膀背面都有着伸缩自如的爪钩,长约五英尺,弯曲而锋锐。在触手聚集的后腿上还有着微小的突起,像是翅膀的灰白芽胚!
只见它张开巨大的长着鳞片的翅膀,弓起脖子,发出了几声令人心神俱丧的巨响,呼吸之间就以极速逼近格雷的位置!
一种震摄心念的魔波以怪物为中心扩散,冲击着整座岛屿上的生物,但猛然间,我手上的王魂初火戒指再次熊熊燃烧起来,炽烈的光芒宛如找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鼓催起了令人惊讶的力量!
依靠着强大的鬼畜精神污染,我再一次从常人足以发疯十次的威胁中惊醒过来。
“呼……好险……话说两只老虎爱跳舞是什么玩意儿啊……”
光芒如有实质,或者说就是实质,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强烈光芒让鼻腔呼吸到的空气隐隐刺痛,更是使得泥淖里的泥土都逐渐干硬,逼退着立足土地上那股让人不适的黏湿潮烂。
封印里外泄的力量,似乎让老凯伊从人类化身成为了不可名状的存在,啸叫在天际试图对抗“光之王”的力量。
但不幸的是,被强光烘干的臭鱼烂虾,散发出来的腐臭味道简直是令人抓狂,清醒过来的我又一次面临着生理上的巨大折磨!
此刻固然是我占据了一点上风,但从他口中能得知,这个地方的封印正在慢慢松动,除非能彻底毁灭这些游荡的幽灵船,否则最终的破溃只是时间问题。
我转头看向同样懵逼的凯伊,“凯伊,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你干脆点也变成这种东西算了!听到了没有!”
显然,凯伊并没有他爷爷那化身博士的能力,对于异类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对亲人的信任——要我说,从他爷爷化身老粽子出场的时候起,他就不该有这种信任才对!
“大衮秘教……这是大衮秘教的祭祀巫术……可爷爷是怎么拥有眷族血脉的……”
我大声喊道:“马什么梅?你说大点声!”
凯伊也沮丧地吼道:“我是说这个巫术,要拥有深潜者血统、配合血腥献祭才能实施!爷爷为什么会……”
我听到一半果断放弃了听询。
这个时候要纠结这个问题吗?关于深潜者血脉,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光镇上老凯伊就认识哥茨父子两个优秀的融合素材。况且这里的超自然力量浓度极高,老凯伊能取巧创造出奇迹也很正常。
奇迹什么的,和对钱不感兴趣的资本家一样,都是真实存在的吧?
“格雷,快带着真实之玉跑,尽量拖延时间,办法我来想!”
“老大,这座岛就这么大,我往哪里跑啊!”格雷苦着脸说道。
凯伊似乎对我们这种紧张时刻还有心思开玩笑的状态始料未及,整个人都看傻了。
“往外海游泳嘛,大不了就是流落荒岛,万一还能碰见美人鱼呢!对了,要是真遇上了人鱼,你是要人身鱼尾的还是要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的?”
格雷认真地对我说,“老大,我要一整条鱼不行吗,有一半像人吃着膈应。”
“……可以,祝你能得偿所愿。”
格雷把真实之玉揣进怀里,就在我的光芒保护之下向海边移动,一路上不断躲避着老凯伊化身怪物的攻击。
那怪物纠缠着、挣扎着,巨大的翅膀拍打海水,遍布身体的吞噬口发出尖锐的怒啸,却不愿靠近光芒万丈的铜戒领域。
想来是在梦境里的降临对抗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向来刚猛无俦的“光之王”赠送的力量终归有极限。在我们接近海岸边,临近目的地胜利在望时,我手中的王魂初火戒指,像过载的灯泡一样,光芒不稳地闪烁了两下后,竟然慢慢熄灭,恢复了貌不惊人的古旧铜戒指外形!
格雷:(っ°Д°;)っ!
我:щ(゜ロ゜щ)!
两人队伍瞬间变成了三个人——因为我裂开了。
……好吧,是因为格雷终于跟上了我们的步伐。
“格雷,爷爷朝你飞过去了!快把真实之玉扔出去啊!”
紫头巾的凯伊在后面疾呼着发出警告。
但他的提醒太晚了,失去光芒的牵制,墨绿色毒雾已经迅速包围了我们,而格雷也已经被天空中的不速之客锁定,只见它翅膀上的鳍片与爪钩不断开合着,纵上天空开始了最后的俯冲!
“老大,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格雷忽然问道。
“我知道你能于无声处听惊雷,但我建议你赶紧逃命吧。”
“不是!我真的听见打雷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似乎听见了隐隐传来的雷声,正打破这座岛屿诡异的宁静。
正在高空的怪物,忽然身形一抖,竟然如遭重击地停滞了几秒钟,不堪重负落地划破绿雾就从天空坠落入水,连带着周边不停发散的浓雾也停止了扩张的脚步!
…………
持续不断的雷声终于带着大地的震颤逼近了我们,现出了真身。
在我们眼中所见,是浩浩荡荡包围了黑潮岛的幽灵船队之中,猛然升腾起的一股爆炸云雾!
蕴含火光与雷电的云雾伴随着尖啸释放在船队中,又像水一般向低处流动,雾化中迅速转化为爆炸的惊天火光不断起爆,产生的冲击爆风也如台风般猛烈,掀起巨大的气浪,瞬间把无名顺序排列的船队,搅得乱七八糟,随后毫无抵抗力地击沉入了水中!
这次问题可大了,要是一发这样的云爆弹落在身边,我和格雷、凯伊是一丝活路都没有啊。
在阴沉的天空中,一艘巨大而古怪的环形飞行物,缓缓从风暴云里显现出了身影,外壳喷绘着巨大的标志。无数垂直起落推进器喷射着高温的靛蓝火焰,刚把幽灵船队化为焦土的巨炮也冒着黑烟。环形飞行器十几公里长的直径看似缓慢地盘旋,充满压迫感地莅临我们头顶的天空,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岛上的人听着!迅速放下武器,解除武装!”
“你们是敌人?还是朋友?”
一道沉静的声音伴随着扩音猛然响起,但我们的问题还没有人回答,似乎马上被另一个人抢过,而且听起来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告诉你们,我可是靠连续五个小时的轰击,才击碎外层云团找到这里,你们再乱动,我不介意顺手再发射一颗云爆弹!”
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看,要像我这样说才有效果!”
第六百二十七章 请都给我个面子
巨大飞行器降临的小岛上,气氛忽然更加诡谲起来。
格雷谨慎地上前,在我身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老大,那是卡德维尔军工厂的标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啥,卡维尔?你是说某个兼职猎魔人的氪星厕所战神吗?”
害,就算现在不在厕所我也不怕他,毕竟他连超人的位子都快被黑皮抢走了,不足为惧。
“不是……我说的是联邦最大的军工厂,海军基地长期的座上宾,造军火的著名工厂啊……”
……怪了,平时啥都不懂的格尔弗雷德,今天居然能给我上课了。
“格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但格雷这个小伙子很老实,又不是非常老实,马上指着凯伊说道。
“噢,都是凯伊之前告诉我的。”
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绕了一圈,终于领会到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联邦介入这起事件了!
身为拿着联邦薪水的临时警长,虽然我一直致力于当好薪水小偷,用各种理论上不可能的姿势划水摸鱼,但今天明显是收不了场了……
难道跟他们说,我的真实身份是个因为卡文来到这里采风的老鸽子,这就回去诈尸,你们该干啥就干啥随意继续?
摸鱼居然摸出来一头鲨鱼,这怎么解释?
帝王引擎要响起来了啊!
更何况……
“凯伊,这帮人说的话靠得住吗?”
我果断转头询问紫色头巾的年轻人。
凯伊看着覆压天空,堪比暴风君临的庞大环形飞行器,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马库斯,如果来到这里的是海军,我都愿意相信他们的话。但是创办者西恩尼斯家族衰败后,卡德维尔军工厂在十几年前就被渗透成了战争工厂,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都不会怀疑……”
“呃……冒昧的问下,他们最大的控股方是……”
凯伊握紧了手里的水兵腰刀。
“是联邦政府。”
芜湖,宝友,这可不兴信啊。
这个名义上的金主可不见得靠谱,或者说特别地不靠谱。
他们不仅在战争时期对反叛地区实行了清洗和屠杀,还在统治区大规模肃反,梦里的西恩尼斯先生很可能就是直接的受害者。
从剪除助手这些羽翼开始,到西恩尼斯家族被解体,联邦似乎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譬如立刻拥有了,足以充当完美白手套的合法外壳。
哪怕从近期来看,一个会毫无顾忌使用“救济法案”,逼迫一个个中产城镇借贷破产的政府,也不像会动用这么大架势、兴师动众救援民众的好心人啊……
………
我略微思索,就在格雷和凯伊惊讶的眼神中,走到了突出的位置,对环形飞行器上的人说道。
“我们可以放下武器,但我们需要一个人来当面接洽。”
“绝不可能!你们知不知道这座岛上检测出来有害气体种类,已经多到能开博览会了!”
扩音器里讨人厌的声音,瞬间就回复了我。
嘁,胆小鬼,幸好我有plan b……
“那这样好了,我们三个自己会想办法离开这里,但是后面的船上有一个无辜的卷入者,我恳请你们派人将她带走!”
艾略特小姐一直昏迷着无法苏醒,此时周边都是毒雾,我也只能先考虑先将她带走——无论如何,她也经历不了海上的波涛颠簸了。
飞船上沉默了许久,终于蹦出两个字。
“可以。”
没过多久,还真有一个穿着全套沉重防护服的人从飞行器上,利用滑翔装置缓缓降落,飞掠过我们的头顶径直前往了搁浅的旧船。
随后,我们就听到了船舱里响起伴随无线电沙沙作响,闷声闷气的呼求声。
“希格斯号上的救护组请注意,立刻准备好自动发光免疫分析仪,还有液态休眠维生舱……”
“还有,把aed除颤仪也准备好,我怕一针大剂量强心剂下去,她直接就停搏了……”
伴随着说话声,钢铁外壳的人型一脚踏破船舱外壳,伴随着齿轮咬合的刺耳怪声,步履稳健地横抱着昏迷的艾略特,走出了舱外。
他的脚步虽然沉重,但这具丑陋的钢铁机体,似乎本就具备强劲的内部动力,移动速度比我们想象的都快,迅速来到了指定位置,将艾略特送入同样从天降下的急救仓,缓缓升入高空。
我本以为这个救护人员会就此离去,但他却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忽然开口道。
“你们运气不错。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是什么怪物,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泰然处之……但是你们应该庆幸,没有作出挟持人质以要挟政府的决定。”
沉闷的声音从钢铁罐头里传了出来,我猜测这个钢铁机体连呼吸循环系统都与外界独立,连呼吸废气都独立储存,才会有这种彻底的封闭声音,遥远得像是从水底透出……
“什么意思?”
格雷问道。
那个声音瓮里瓮气地说道:“这位女士身上遭到严重外伤,但都是外力撞击,而且有战地急救的痕迹,应该是你们的手笔吧……”
他抬起手,操作着手臂甲的触控面板,继续说道。
“还有……呼叫地空飞行器……如果刚才让我发现,她的伤是你们造成的,你们三个谁都走不出这座岛!”
嗯,他指的是艾略特受到的严重伤势,估计有那么一瞬间把我们当成了犯罪分子。
但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或者说如果他这么嫉恶如仇的话,我的计划就更有效了……
“这位先生。”
我微微欠身挡在他的面前,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感谢你对我们人品的肯定。但是造成艾略特女士严重伤势的罪魁祸首,其实还在这座岛上,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作为小镇的警长,带着助手们为了追捕他远赴这里,对于此事也深感遗憾……”
听到我的描述,两位“助手”也机灵地连忙帮腔。
“就是!就是!”
“他必被我亲手杀害!”
钢铁罐头里的人本来不满于我的无礼举动,想要推开我的阻挠,但听到这这事情,果然闷声闷气地说道。
“证据。”
我将手一抬,露出了掌心预先收藏好的警徽——听托马斯小火车说这东西可贵了,丢了还得花钱补,所以我都是放在口袋里防止掉落。
“鄙人是矿石镇代理警长马库斯,幸会。潜逃的嫌疑犯名为斯图亚特,此时正潜藏在这座岛上,我接下来还要继续追捕,咱们就此别过吧。”
关键时刻有个官身还挺方便,顺道就完美解释了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把对方也唬住了!
“是吗……怎么听着像谎话……”
……等一下,我明明真是收到委托才出来找人的!根本没说谎啊!
只不过委托人变成了嫌疑人,这也属于正常情况——柯南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我后退一步,又看了眼覆压天空的巨大飞行器,准备带着格雷和凯伊退回旧船,找到出去的路,但面前的人,竟然反而跟上前一步,又把我拦住了。
“抱歉了马库斯警官,你可能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钢铁罐头里的声音由于靠近,越发地清晰,我听出来了,明显就是刚才广播里的那个讨厌的腔调。
“什么意思?”
我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露出了客套的微笑,第一维度装甲的刺剑已经悄然弹出,随时准备像划开外包装一样对付这个铁壳。
这时候,飞船上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不同的广播声,但广播的内容竟然是对着我。
“马库斯,不要轻动袖里的武器;斯派罗先生,你也停止脉冲枪蓄能。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可能需要谈一谈……”
听闻话语,我就向下瞥见钢铁罐头的手部,果然发现氤氲着可疑的红色光芒,明显是藏了一手准备发难,真的是无耻至极!
但下一刻,广播里的声音就真的终结了我的思绪。
“马库斯,我是罗德。请二位给我一个面子,一起到飞船上谈谈……”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下一话有神展开
引擎轰鸣声中,随着造型奇怪、宛如没腿青蛙的登陆器向着外仓接口回航,我们终于靠近了天上缓慢旋转着的环形飞行物,进入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内部。
一行人沉默着,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清洗和消杀,终于等来了重重加压的密封舱在齿轮扭动中打开,踏足这个奇怪的机械之中。
我们首先看到的,却是一堆纠缠着海草牡蛎的钢铁垃圾。
一同出舱的人正在工作人员帮助下,卸除身上钢铁罐头的部件,因此就由工作人员代劳表述:“各位先生,这些是早年失事轰炸机的残片,伴随这次行动在附近海域被打捞上岸,但目前还没找到黑匣子,因此就堆放在这里,可能要依靠拼凑成型判断失事原因。”
轰炸机?
我心头一跳,立马联想到了当年执行任务失踪的那两个人,还有他们遇难前黑暗如潮袭来的骇人一瞥……
天上……
真的安全吗?
在我思考的时候,那个被称为斯派罗先生的人,已经除去负累,施施然来到了我们的面前,用留着小胡子、挂满傲慢神情的脸说道:“这次是给罗德先生面子,否则代价将大到你们承担不起。”
声音依旧可恶,但这几句话我压根没听进去。
我确认了一下昏迷的艾略特小姐已经被送去救护,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那个有着看上去十分熟悉的脸,但显然素不相识的男人,罗德。
和平行世界的撬棍达人罗德先生不同,现站在我面前的罗德先生,明显更有精神上的修为,即便身高在斯派罗面前不占优势,两相对比之下,却衬得一个像是秋后猛长的苇草,一个像是历久弥坚的青松。
“格雷,你都长这么高了。几个月前我还见过你爷爷,塞巴拉老是将你说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罗德叔叔,好久不见啦!”
格雷倒是大大方方地开口,丝毫不见防备。
见到熟人,面容刚毅的罗德先生也不禁缓和了下来,“凯伊,你也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的爷爷,还是在他的葬……”
凯伊却没有寒暄的意思,黑着脸说道:“您上次见我爷爷的确切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钟前吧,可能还亲自下令用一轮炮击把他给炸碎。”
罗德:“……”
“那我可要说句公道话了,凯伊。”
这孩子真的是头铁,咱们还在别人地盘上呢,怎么能随便翻脸?
我赶紧打圆场道,“就你爷爷刚才那个样子,说他是身体局部坏死都算乱恭维,哪有人能认出来啊……顶多算是局部坏死的反义词吧。”
凯伊下意识问道:“反义词?是什么?”
我说:“整个好活。”
凯伊:“……”
“你一定是马库斯了。素未谋面,这次倒是意外惊喜。”
本世界的罗德先生倒也不客气,直接忽略过凯伊的意见,找到了我,“这次行动我预估了几乎所有的可能,却没想到你们几个能抢先来到这里,还活到了现在。”
我笑着说道:“不客气啊,罗德先生,我虽然跟你不熟悉,但我们可曾有一面之缘啊。”
此话一出,罗德先生果断停顿了片刻,估计把他准备糊弄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控制着略微放大的瞳孔,继续说道:“原谅我记性不太好,那天你确定见过我?”
废话,我怎么也是亲眼见过你化身海王,操船撞翻触手怪的英姿,不算陌生。
我肯定地说道:“您是贵人多忘事。那天灯火阑珊处,您蓦然回首,而我却在灯影里,想来了没?”
宽阔的船舱内,似乎由于仓促出厂航行,许多应有的装饰配件并不齐全,因此灯光有些微弱,并不能覆盖这片散发着冰冷钢铁气息的空间,因此一明一暗之下,我和罗德面面相觑,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印象。”
我感叹道:“实不相瞒,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竟能如此相像?”
罗德先生眯着眼睛看着我,从头到脚慢慢打量着,似乎在准备把我拓印在脑子里,但终于,他的视线集中到了我的手上。
再准确点说,是我戴着古铜戒指的左手上。
…………
“这次行动不论如何,你们都不能参与,必须马上送离这里!”
在指挥中心室,斯派罗先生正抽着雪茄,言辞激烈地反驳着我的建议,“论保密度,这三个人仍然形迹可疑,无法证明可靠;论能力,他们也没有任何可用价值;论身份,一个小镇上的土鳖警长、一个民间非法团体的船夫苦力、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有什么资格参与?!”
格雷经过边缘世界的锻炼,早就练成了厚脸皮,我本以为凯伊听到这句话就勃然大怒,但他居然只是冷冷地看着斯派罗,慢慢说道。
“这位先生,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从没介绍过自己的身份吧。请问您是从什么地方,得知我这个不起眼‘船夫苦力’的?”
斯派罗猛然一怔,然后也不多做分辨,直接对上了罗德先生,“我代表联邦提出抗议,您看着办吧,先生!”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裸的威胁了,我也听出来他的有恃无恐,猜想到自己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看来要准备暂且下船,换个方式介入其中,完成老约克逊交代的事情。
但我没想到的是,一边冷眼旁观,陷入长考状态的罗德先生,竟然真的迎着压力开口了。
“斯派罗先生,我想您有点误会。”
面色刚毅的中年男子停止cos碇司空,慢慢说道,“在上次充斥着纠纷的南岛行动和北境行动后,联邦政府的决策干预权已经被废除了,世界安全理事会要求这次的x计划,要在全面可控的前提下进行……”
他拿出一张签发的命令,详细说道:“因此本次的行动中,虽然表面上仍由联邦、军方、学院三方共同执行,但具体是由我们威尔玛斯基金会代表密大总负责,卡德维尔军工厂代表提前退出的军方,您的身份……”
斯派罗面色不善地咆哮道:“我完全可以代表联邦!我的家族占有14.2%的席位!明白吗!”
但罗德先生不为所动。
“很抱歉,根据世界安全理事会部署,本次行动由秘密情报组织s·p·a·r·r·o·w·s代表联邦命令,我们只采纳特工e的建言。您本次的确切身份,应该是卡德维尔军工厂的工程师和s·p·a·r·r·o·w·s组织的秘密顾问,并不能直接参与决策,还请您暂且离开这里。”
这话说出来,可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留了,相当于指着鼻子发言“这里是b站,该滚的是你们二次元吧”,我都怀疑斯派罗会被当场气吐血。
一见斯派罗听闻特工e竟然闪过一丝的犹豫,我顿时想到,那人想必是个经验丰富、功勋彪炳、堪比007的资深特工了吧?
犹豫了一会儿,他恼怒地说道:“罗德先生!你不要忘了,s·p·a·r·r·o·w·s组织是我父亲倡导建立的,我们家族还是最大的赞助方!我完全能够……”
但他话音未落,紧闭的中央指挥室大门已经被打开,一个清越的声音率先响起。
“不,s·p·a·r·r·o·w·s组织认为,目前一切宜由罗德先生指挥,我们对计划不作建言。”
打脸的话瞬间糊到了他面前,而我只看到一道艳烈的红色在眼前闪过,随后一个短发的窈窕身影就大步迈入房间,震惊了全场。
在全场还没反应过来的沉默中,我的思维很快消散了幸灾乐祸属性,只剩下浓浓的迷惑。
你确定这是特工e,而不是……
艾达王?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爆炸就是艺术
神似艾达王的人红裙美女风风火火闯入,抛下这句话之后就迅速离开了中央控制室,并没有和我见面聊天的**,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屋里只留下我一声叹息。
“women……”
格雷摸不着头脑地问到:“老大,你认识她吗?为什么突然叹气?”
我摇头道:“从不认识。不过我看看美女怎么了?这还违法了?”
格雷也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我看她也没比卡莲姐漂亮,也没见你这么看过卡莲姐呀。”
呵,孩子啊,你是真不知道这造型的含义。
精确的打扮,可是具有将普普通通的身价一千,直接变一万还包机酒直飞这样超能力的……咳咳,说多了,反正就是穿上就有特殊的魅力,大家不要想歪。
“罗德先生,特工e平时就这么打扮的吗?”
罗德摇了摇头:“不,这次的任务是临时安排的,特工e似乎是在南部群岛度假期间被召回,所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害,吓我一跳。
要是他们口中的特殊情报部队s·p·a·r·r·o·w·s审美水平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那我首先怀疑他们是在培训什么特殊搜查官。
罗德先生可能看出了我在胡思乱想,提醒道:“别在特工e面前胡说,她的名气比你想象的大的多。和威尔玛斯基金的关系暂且不提,单说能在军方获得独当一面资格的人之中,她也属于是最难惹的那一类。”
但我更加好奇了。
“不对吧,罗德先生。从刚才斯派罗的发言来看,他并没对这个机构有什么尊敬呀……”
罗德先生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机关是机关,人是人,更何况像她这样出身pf小队的超级特工,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他们不敢惹的人。而斯派罗的傲慢,你也别放在心上——就像是他所说,这个联邦的建立历史都离不开他们家族的影子,他这个年纪有点桀骜也在所难免。”
说完,他面含深意地看向了凯伊,“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身份,凯伊恐怕是最清楚的一个了。”
此话一出,我和格雷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戴着紫头巾的凯伊,正对上他恍然的表情。
“果然如此……”
“这个斯派罗,果然是出身航海者兄弟会的最大叛徒……”
凯伊咬牙切齿地说道:“斯派罗家族原本是和我们凯伊家族一样,属于航海者兄弟会的成员,掌握了许多的历史文稿。他们的反叛,是兄弟会最大的一次的分裂的原因,兄弟会最后才演变成现在的松散联盟……”
“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认出你?!”我也突然明白了凯伊的想法。
凯伊缓缓点头:“他们一定是觊觎爷爷和巴博萨会长手中的隐秘知识,才会调查我的信息……罗德先生,这次是我欠你一份人情。”
短时间,凯伊就理清了其中的关系,也立马知道为什么罗德先生会力主我们参与这个计划——如果按斯派罗的建议驱逐,那我们下一波必然会被这个家族盯上了。
即便是暂时的安全,也强过立刻陷入危机。
但罗德先生并不在意,低声说道:“凯伊,你爷爷和他们的纷争我也知道一二,但斯派罗家族在这些年凭借着联邦,已经掌握了许多你想象不到的知识,有些甚至早在你们之上,绝对不能轻视。”
随着罗德先生的解释,我感觉他着实有点交浅言深的意味,讲述着超过我们期望得知的信息。
“这次的计划水很深,有些东西你们可能把握不住……”
“好的潘子。”我即答道。
“……什么潘子?”
罗德先生一头雾水地轻咳了一下,在仅有我们的房间里说道,“你们知道斯派罗家族倡导成立s·p·a·r·r·o·w·s的契机吗?”
呃……麻雀家族成立麻雀组织还需要契机?
“因为莫登将军的反叛战争?”作为村里最有见识的青年,凯伊试探说道。
“不确切。”
罗德先生皱了皱眉,“其实在反叛战争即将结束的后半段,这个不同于军警监察机构的情报组织才被建立起来。除了搜寻反叛者,更重要的作用是调查及搜集一些秘密信息。那几年,斯派罗家族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求知欲,几乎搜刮囊括了联邦所有的知识档案信息,就像是……”
他话说到一半猛然停住,直直看向凯伊。
凯伊愣神片刻,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瞬间接着话说了下去。
“就像……爷爷和巴博萨会长?”
凯伊思度片刻,改口道,“不对……就像航海者联盟……或者说,就像是我们历代的祖先们!”
罗德先生不置可否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最重要的契机,是军方找到了一个名为克雷文的落魄教授。在军方一筹莫展的叛军核弹搜索计划中,他计算出了九成以上的精确坐标,打捞出遗留在茫茫大海中的危险武器,破坏了莫登手下托勒密部队的‘穹顶计划’……”
我举手说道:“我知道!这个教授的计算力很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然后呢?”
罗德先生轻轻点头:“但克雷文教授不仅仅是做了这些。在计算出k字飞行器的坠落轨迹后,克雷文就消失了……”
“消失了?”
我忽然感觉不妙,脑海里浮现出黑洞般的逼囧图书馆,和那个难以解释的怪人眼神。
“对,就是那么没有预兆地,在众多军警和特工的监视保护下,在那间栖身的小屋里骤然消失。就像是泡沫破散在了空气中,从此杳然无信。关于这件事,如果你哪天碰见了pf小队的马尔科,作为当事人的他,一定会给你更多离奇古怪的调查线索,让你在大白天都后背发凉……”
罗德先生长出了一口气,略微化解了周边变得莫测的空气。
“后来联邦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足以堆满一整个书架的草稿纸,上面粗略统计就有三千多个神秘公式。”
“这些神秘公式的意义不明、用途不明、来源不明,但对其分析的过程中,这些公式却让密大出身的十几名数学家,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表现出了趋暗、畏避、失语的症状。”
“最后接手的斯派罗家族,下令封存了这部分资料,同时倡导在情报部成立这个特殊情报部队。即便没有人能深究就里,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们从这些公式里,暗中分析出了极其重要的线索。”
我缓缓起身,指着头上的钢铁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说……和这个行动计划有关?”
“罗德先生,请务必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凯伊猛然惊觉,也附和道,只有格雷保持着不明觉厉的表情。
罗德先生没有立刻回应,因为他似乎也在斟酌这里面的事情,是否应该透露给我们。
“其实克雷文教授留下的三千多个公式,如今联邦正在用超算仪研究,算出来的数字并没有什么特别含义,或许是我多心也说不定……”
罗德先生的这个说法,并没办法说服我和格雷。
梦中的西恩尼斯先生光是得到了一个坐标,就被引上了一条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的道路,剩下这些数字,真会是什么无害的算术结果?
我可不相信。
“先生,别人或许能这么劝服自己。但您在十几年前,应该早就踏足这里过了,还救出了遭遇海难的扎克对吧?您真的认为针对黑潮岛的行动,会是什么常规的军事行动吗?”
我在赌。
赌罗德先生对这件事的了解非同寻常,对任务的执行心存疑惑,也赌他在这场学院方明显弱势的三方分权联合行动中,需要更多知情人帮助他行动。
而这一切,是因为我很清楚,不管哪个世界的罗德先生,都一定深深爱着他离开已久的家人们,不会容许他们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你说的对……”
罗德先生沉吟了许久,终于说话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一直在犹豫。按照斯派罗提供的信息,莫登的‘穹顶计划’并非只有我们打捞出来的末日核弹,而是足有成千上万枚,被存放在黑潮岛上的军火库里……”
“当年托勒密科学战略部队的轰炸环线计划,在没有得到彻底实施的时候,就被改造成了另一个神秘计划,全部运往这个神秘的暴风眼中的岛屿。”
“但我们在岛上搜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预料中的武器,但这里的盖格计数器明确表示辐射异常……”
罗德先生用最最恳切的语气,说着极不靠谱的消息。
“这里非常诡异,不管是我和莉莉雅当年的经历,还是我们飞来的过程中的实测观察,都发现这个风暴中的物理现象出现了异常,甚至几种物理常量都出现了几乎违背认知的偏移,导致常规方式无法靠近这个神秘的大洋风暴……”
“所以我只能相信按照斯派罗家族多年的研究,表明这些末日核弹已经被特殊处理为量子态,化身成了与这片天地同在的恐怖状态。灭亡之潮可能永远沉睡下去,也可能下一秒就彻底引爆,把地球炸出近地轨道的另一个月亮……”
好家伙,地爆天星?!我的火之意志终于要在这里绽放了吗?!
可我作为**接班人,哪来的火之意志?
话说刚才进入飞行器过安检,机器响个不停,安检员过来搜了半天没搜到金属,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我那钢铁般的意志。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罗德先生,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罗德眼里满满出现了坚定之色,“换句话说,就是量子幽灵般的核武器,在这片土地里无处不在,但无法引爆也无法干涉。学院委员会也进行了推演,认为必须利用粒子加速器,释放高能粒子用于撞击!而利用风暴最强期之中的异常物理性质,或许能把这些末日核弹彻底引爆,化解危机!”
我喝到嘴里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这就快进到“爆炸就是艺术”了?下一步是不是发表一袋米要扛几楼宣言?比如安排莫登这个老头子跳出来,宣布让世界感受一下痛楚换来和平?
……卧槽,指不定莫登将军这老疯子制定这个计划的目的,还真就是打算这样干!
“罗德先生,这样绝对不妥,你要相信我!而且足以干涉末日核弹的高能粒子,哪有这么容易发射的?”
可罗德先生没有理会我的抗议,而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用深沉的语调问道。
“马库斯……你以为这个飞行器……为什么要造成这么大的环形?”
我和凯伊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