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下世家
“何事?爱卿可直言不讳。”
王生颔首点头。
“是关于世家的事情。”
世家?
皇帝司马遹眉头微微挑了挑。
对于司马遹来说,有四个字他是很敏感的。
前面两个字是宗王,后面两个字,就是世家。
宗王世家,在现在,还一直是司马遹的心腹之患。
这些宗王,一直想要他屁股下面的位置,恨不得杀了他这个皇帝,然后自己来做这个位置。
而世家...
就更加暧昧了。
一方面,司马遹依靠世家的力量,譬如琅琊王氏。
另外一方面,司马遹见识到了世家的力量,心中才会忌惮。
而且,司马家,原来也是天下的一个世家,现在他司马家可以做皇帝,你琅琊王氏不行?太原王氏不行?赵郡李氏不行?
在司马遹心中,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不行!
但是在这些世家人心中,他们会不会这样想?
未知数。
太强大的世家,影响了属于皇帝原本的权力,并且让司马遹如坐针毡。
做皇帝,司马遹讲究的是帝王权术,是制衡之道,但在制衡之道的前提,便是掌控。
他要有能力,有实力掌控这个天下。
但是有宗王与世家的存在,他这个掌控,明显是力度不够的。
“世家?何事?”
“此次司马扈贩人,便是将人卖到了世家手上。”
“哦?”
其实这件事,司马遹也有些耳闻。
但具体的名单,他是不知道的。
“都有谁?”
“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
王生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阅读机器,缓缓将这些世家的名字说出来。
刚说到琅琊王氏的时候,司马遹脸上还是有些喜色的,但是越听下去,司马遹的脸色便越差。
这世家...
太多了一些。
这每一个世家,体量都是巨大了。
便是其中一个,都够他这个做皇帝的折腾好久了,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便是司马遹想要对这些世家下手,也是有心无力。
“居然有如此多世家与南营的事情有关,这一点,是朕没有想到的。”
“陛下,便是这个原因,这南营的事情,陛下还是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不要调查?
司马遹当即不乐意了。
“这些世家胆子太大了,朕的南营都敢伸手,下一次,岂不是要将手伸到中军北营,伸到朕的禁卫军手上了?”
王生当然知道司马遹生气的原因,但现在,生气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陛下,现在的敌人,是齐王,而不是世家,况且,这南营的士卒,大多是在世家手上的,那些南营士卒,许多都是有身家的,他们思家心切,回去,那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明明是这些世家犯错在先,爱卿怎么能给他们说话?”
司马遹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非是臣下给他们说话,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当年武皇帝裁军,这些世家顺手将部分州郡兵收入囊中,如今,已有多年时间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世家,这些士卒身后有家室,不思家,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被王生这么一说,司马遹虽然还是冷哼一声,脸上还带着怒气,但是这脸上的怒气,总算是消散了一些了。
“放心,朕明白的。”
王生明白现在司马遹的心思,司马遹何尝不明白王生的心思。
“朕心里有数的,现在,朕是不会与这些世家计较的,但是齐王的事情过后,朕也是要教训教训这些世家的,这些世家,简直是胆大包天,若不整治,日后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呢。”
“陛下英明。”
王生连忙在下面奉承司马遹。
“罢了罢了,你下去罢,此事朕知道了。”
手上握着世家的把柄,却不能对世家动手。
此事对司马遹来说,完全就是一个脱光光的美女在他面前,刚有兴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榨干了,真的一滴都没有的那种。
太扫兴了。
“臣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
还有事?
司马遹现在心中有些郁结,但是广元侯要说的话,自然也是大事的。
“你说罢。”
“臣下要说的事情,也是与南营有关的,这个司马扈,与中军将军司马雅,也有些关系。”
王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司马遹自然是明白了王生的意思了。
“此事,朕会训斥中军将军的。”
司马雅在中军北营,一直没有多少作为。
那些中军将军们虽然是没有明面上反抗司马雅,但是也没有多少尊敬。
离掌控中军北营,更是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现在在南营方面,又出了个司马扈这种东西。
失望。
现在司马遹对司马雅有些失望。
可惜司马略还在守孝,不然的话,这中军将军也不必让司马雅硬着头皮上了。
司马略虽然也是年轻人,但是身份毕竟是宗王,天然便高了那些将军一头,指挥的时候,那些将军也不会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司马雅就不一样了。
爵位相似,年纪还比我小,见识还不如我,兵法也不如我。
就你这样的人,还想要指挥我?
这不是侮辱还是什么?
王生看着司马遹,知道司马遹的话,也只能是说到这份上了。
现在司马遹真正的核心,还是太少了。
司马雅作为皇帝的亲信,在司马略来之前,掌握中军北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
王生今日所做,也不是无用功。
现在皇帝心中种一颗种子,埋下一根刺,日后,总是会有用的。
“那臣下告退了。”
“去吧。”
王生缓缓退下。
司马遹在见了王生之后,这心中的好心情,也是消失殆尽了。
看着这奏章,也是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批阅了。
“这个司马雅,当真是丢了朕的脸。”
司马遹狠狠的将奏章丢到地上。
“罢了罢了,去羊美人宫中罢。”
“诺。”
大内官也是看出了皇帝现在是无心政事了。
“摆驾容华宫。”
若说在选秀之中,哪家的女子最受皇帝喜爱。
无疑是这个出身羊家的羊献容了。
凭借着绝色的身姿,容貌,还有服侍人的本事,是将皇帝的心牢牢掌握在手上的。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羊献容依靠蒋贵人,但是后来,得了皇帝喜爱之后,羊献容马上投入皇后门下,倒是将蒋贵人气得不轻。
但是现在这个羊献容从一路到美人,自然是证明她的手腕,是不差的。
便是在这个时候,皇帝想到的,也是这个羊美人,而不是皇后或是蒋贵人。
皇帝大驾启动。
很快便到了羊献容所在的容华宫。
要说羊献容也是有些手腕的,不然不可能在众多美人里面脱颖而出。
“陛下大驾,臣妾有失远迎。”
见到司马遹来了,羊献容连忙给司马遹行了一礼。
“这些虚礼就免了,朕有些累了。”
羊献容看着现在到容华宫的司马遹,知晓是司马遹心中有了烦心事。
她的这个服侍人的功夫,可不仅仅是在身体上服侍,什么端茶倒水之类的。
也能通过自己的话语,给皇帝排忧解难。
这也是为何司马遹在心中烦闷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羊献容。
司马遹径直都宫中,马上躺在宽敞的床榻之上。
羊献容则是姗姗来迟。
“陛下,莫不是因为什么事情烦扰了,这烦心事,若是一直郁结在心,只会让人越来越烦闷,陛下还是向臣妾说一说,说不定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司马遹叹了一口气,将今日王生入宫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听到此事与广元侯王生有关,羊献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原状的。
“此事与世家有关,广元侯说得对,陛下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司马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事情,朕如何会不知道,就是心中有些不悦,朕乃是九五之尊,却是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做不成。”
做了皇帝,难道不是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怎么现在自己要做一些事情,总是要顾忌这些,顾忌那些。
像是带了枷锁一般。
这如何是在做皇帝,这是在坐牢还差不多。
“陛下也不能如此想,陛下乃是天下共主,自然是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惩戒世家,是陛下做不了吗?不是,只是陛下不做而已,先放了那些世家一马,过几日再来收拾他们,这些世家,就像是一只只会生蛋的母鸡,而陛下是去收鸡蛋的人,之所以现在不去将这个鸡蛋收回来,是因为这个鸡蛋还没有从这母鸡身上掉下来,陛下等过几日,这母鸡生的蛋多了,再去拿,不也一样?”
司马遹现在的烦闷,不过是空烦闷而已。
这就是有权有势人的烦恼了。
说起来,司马遹这一辈子,除了之前头上有一个贾南风压着之外,其实也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
说是温室里面的花朵,自然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但司马遹的心思,还是幼稚了一些。
他就是想不通,钻了牛角尖而已。
皇帝,现在也只有二十出头而已。
“美人说得对。”
羊献容的这个比喻,直接是把世家比喻成母鸡,而对世家下手,就像是百姓去将母鸡的蛋收上来一般简单。
这事情不是朕不去做。
只是懒得去做,先让你们这些母鸡多生一些蛋为好。
如此一想,司马遹的心情,顿时变好了不少。
“美人宽慰人的方法,倒是有一手,你对这些世家,是如何看的?”
对世家是如何看的?
羊献容想了一下,还是缓缓说道:“世家权重,自然是不好的,随便看一个世家,其家世背景,都是可以追溯到上古,心中对陛下,恐怕也是没有多少敬意,世家自然是要对付,但不是这个时候。”
有王生暗地里给她通气,羊献容对司马遹的心思,自然也是把握得很准的。
对皇帝说话,这事情对不对不要紧,关键是,说出来的话,能不能让皇帝开心。
这才是羊献容要考虑的事情。
“美人说得对,这些世家,朕之后一定是会去对付的,先对付齐王。”
这心里的气消了,皇帝也是理智起来了。
他虽然当了皇帝还没有一年,但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他恨不得在一天之内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但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齐王。
先把齐王解决掉再说。
在容华宫待了没有多久,司马遹便再次回到太极殿偏殿了。
心中郁结既然已经消除了,自然是要处理国事了。
现在大敌当前,可不是懈怠的时候。
.......
从太极殿回到金谷园。
王生马上回到书房里面。
看看书,对于王生来说,也算是休息一下了。
一大早起床,去南营杀了个人,再到皇宫,好像是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对于王生来说,都有些消耗,他也是有些累了。
不过...
王生想休息,是有人不想要王生休息的。
“主君,中军将军司马雅求见。”
王生看着刘勇,眉头倒是微微一挑。
这个司马雅,在这个时候要见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来求和?
还是说狠话?
王生眼珠一转,对着刘勇挥了挥手,说道:“既然是中军将军拜访,便先将他请到待客厅罢,我随后便到。”
“诺。”
便是再累,这正事,还是得做啊!
王生伸了个懒腰,马上站起来了。
而待客厅这,司马雅脸色黑沉,站在待客厅中,只是一看,便知道是来者不善。
“中军将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人未到,王生的声音便是先到了。
“可不敢让君侯远迎。”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这个广元侯如此和颜悦色,司马雅也不好阴测测的来说话。
“将军,请。”
王生挥了挥手,当即有美酒美食陈列上来,再有丝竹声响起,舞女美姬翩翩起舞。
“何须君侯如此待客,将乐舞撤下去罢。”
王生轻轻一笑,伸出双手,拍了两下。
啪啪~
丝竹声骤停,舞女美姬也款款后退。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王回洛
“不知中军将军到寒舍来,所为何事?”
王生这句话刚说话,司马雅的眼神顿时就变得锐利起来了。
“本将军到金谷园来,所为之事,君侯岂会不知?”
看着司马雅黑气沉沉的脸庞,再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
王生轻轻笑了笑,端起身前的春茶,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知。”
说是不知,其实是早知道了。
司马雅现在过来,可能是问罪,可能是求和。
但在王生看来,或许是两个合一。
既是问罪,也是求和。
司马略去守孝之后,司马雅才能上位,但是以他现在的表现,明显无法让司马遹完全放心。
他做的还不够。
尤其是出了南营司马扈的事情。
现在要是再与王生结仇,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君侯今日在南营的所作所为,可是威风得很的。”
“本侯在军中没有根基,而陛下要我出征豫州,在几日后便是出征日期了,若是我不使用非常之法,也无法做到完全掌控南营的,而将军也知道,南营是什么地方,恐怕说里面有齐王的人,都不会有人惊诧,届时我出兵豫州,这南营士卒非但没有援手,反而在背后与我致命一击,将军以为,我做错了?”
王生一脸认真的看着司马雅,言语之中,满是真挚,像是要将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给司马雅看的一般。
“哼!”
司马雅冷哼一声。
王生的困难,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司马雅才处处刁难王生。
如果不是看在王生在军中根基浅薄,他如何会让司马扈为难王生?
如果不是看在南营是乌合之众,广元侯难以掌控,他又何必给广元侯难堪?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正是因为广元侯有缝,南营有缝,他才前去叮了两下。
但就是这两下,却是让这个广元侯将自己的左右手都砍了,只留下几乎是残废的双腿。
司马扈...
他在南营好不容易培养的势力,被广元侯这一番操作,是彻底没有用了。
他在南营的几个月经营,也做了无用功。
要说现在的司马雅不痛恨王生,那是不可能的。
“君侯便是有难处,也须知道做人留一线,司马扈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君侯一到南营,便杀了司马扈,可是太过了一些?”
司马扈死了。
他自己的小弟死了,司马雅不可能不给司马扈找一些场子回来。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场子,可能没有那么容易找。
但即便是没有那么容易找,该找的场子,还是要找的。
原因也是很简单。
司马扈是他的亲信,是他的左右手,若是连自己的亲信,连自己的左右手被人窝囊的杀了,你这个大哥还不给他找点场子,那么,以后谁会跟你?
如果不能很好的将司马扈死的事情处理好。
那么司马雅便不是只有左右手被王生砍掉的了,那是整个人都被做成人彘了。
日后,莫说是在南营,在中军北营,他都会被那些北营的士卒将军所轻。
这一点,就不是司马雅想要看到的了。
“将军可是太冤枉我了,非是本侯一去南营便杀了司马扈,是司马扈关闭营门,让本侯在酷日之中待了几个时辰,最后还前来羞辱本侯,若是在这个时候,我还忍得住,恐怕南营的士卒也会看不起我,这出征豫州,指挥南营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无稽之谈了,若是如此,陛下交给在下的事情,在下便不能完成了,本侯被人羞辱,这是小事,但若是陛下的正事因为这样的事情被耽搁了,那就是本侯的过错了。”
王生的一句话,是将司马扈的死,归结在大义上面了。
司马扈死得其所。
不是我一定要杀司马扈,是不得不杀,为了陛下才去杀他的。
在这个时候,他司马雅要是说了什么话,这就不光是与王生作对了,这还是与当今皇帝作对。
司马雅非是清谈高手,被王生这一句话一堵,脸都被堵红了。
最后也只得是冷哼一声。
“论起言谈,话机,整个天下的人,能说得过君侯,恐怕一只手也能数过来,在这个方面,司马雅不是君侯的对手。”
王生将手上的春茶放下,笑着说道:“将军此言,却是让本侯委屈了,本侯说的是事实,为何将军却说我话锋犀利呢?”
与王生这种人说话,司马雅也是摸透了。
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说多了,可能会心肌梗塞。
“不说这些了,广元侯,我们来做个交易罢。”
说话又说不过,明明是自己的人死了,自己是受害者,广元侯这个加害者却是把自己说成了受害者的模样。
偏偏自己还反驳不过。
现在的司马雅,心里就只有两个字——憋屈。
“交易?”
王生饶有兴致的看着司马雅,轻轻点头:“将军要做什么交易?”
王生知道,这是司马雅说不过,直接进入主题了。
对于司马雅这种人,就是不能退后的。
司马雅对自己,多是嫉妒之情,他自诩宗室,与司马遹也是最亲近的,却是在风头上,怎么也抢不过自己。
一旦自己后退一步,他便会上前一步,后退两步,恐怕直接就蹬鼻子上脸了。
对于这样的人,王生的做法就是,我直接上前两步,蹬他的鼻子上他的脸。
“今日之后,我不再阻扰你出征豫州的事情,并且会给你支持,交易的,便是你向陛下上书,言明自己刺死司马扈,太过于冒失,并且这南营的事情,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司马雅的算盘,是打得啪啪作响。
可惜...
想得太好了。
王生果断摇头。
“将军的想法,可是太好了一些。”
司马雅看着王生打趣的脸庞,脸色顿时黑沉下去了。
“广元侯,年轻人有锋芒自然是好的,但是锋芒毕露就不太好了,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将军年纪,也不大,何必装作老成?”
王生在话语上面,是丝毫不客气的。
“将军不阻挠本侯出征豫州,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将军作为中军将军,掌控中军北营,是陛下手中最信任的人之一,在这个紧要关头,莫非你要窝里斗?坏陛下大计?”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将军可知,你方才的话,若是本侯再陛下面前说起,你的处境,恐怕是不太妙的。”
“广元侯,莫要欺人太甚。”
虽然早知道这个广元侯的想法异于常人,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司马雅还是觉得难受。
非常难受。
这种难受,不亚于别人喂了你一口屎一般。
“本侯何来欺人太甚?”
呼~
司马雅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让君侯不追究南营的事情,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君侯也知道,南营的事情,涉及到太多世家,若是追究下去,恐怕朝堂会有大变,对于陛下来说,不是好事,尤其是君侯马上要出征豫州了,可是?”
“自然是。”
“你刺死司马扈,原本便是过了,上奏一封,与死人一些名声,这岂不是成人之美?与君侯,也是没有多大的坏处的。”
“将军此言差矣。”
司马雅的算盘,是打得太响了。
不追究南营的事情,王生当然会做了。
这是关乎大局的事情,王生现在,与皇帝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可能会在大局上出错。
但是司马扈的事情,就没有退步的余地了。
若是王生向司马遹上奏刺死司马扈是自己的过失。
固然是给了死人司马扈一个不算太坏的名声,也给了司马雅的台阶。
但是...
谁给他王生的台阶下。
承认司马扈无罪,不就是间接的承认他王生有罪了吗?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把我当成憨批?
“司马扈之死,罪有应得,这一点,将军需要明白,本侯恐怕也是不会如将军所愿与陛下上书的,不过,明日,我倒是可以去将军府上拜会。”
王生与这个司马雅,毕竟还是同僚关系。
既然不是仇人,一切都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在大是大非面前,王生是不可能退步的。
一步都不能退。
但是这个司马雅要名声,要面子,王生也不妨给他。
司马扈死了之后,广元侯前去拜见中军将军司马雅。
到时候整一点坊间传闻,说是广元侯向中军将军致歉。
你面子有了,我也没有损失什么。
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哼。”
王生给他的台阶,司马雅明显就不满意。
什么拜会?
你不来一点道歉的戏码?
不过...
司马雅看着王生的表情,知道他的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在广元侯这里,妄想用话语取得一丁点的好处,那就是太天真了。
“罢。”
司马雅站了起来。
他现在对王生,怨恨自然是站了大多数的。
但是他今日能够来金谷园,来拜见王生,其实已经是说明了很多事情了。
仇怨再多,在这个时候也得放下。
皇帝要做正事,司马雅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要是拖了后腿,就算他是亲信,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当今陛下,没有太多的感情。
从广元侯的得势这一点,他便已经明白了。
他司马雅从小便跟着当今陛下。
关系何其紧密,交情何其深厚?
结果呢?
他没有广元侯有用,没有茂王司马略有用,所以即便是他与皇帝的关系更加紧密,他得到的重用,也不及前两者。
不仅如此,每当做错了事情,得到的处罚,也是与别人一般的。
他所依仗的关系,没有半点作用。
自古无情帝王家。
这一句话,并非是假话。
“君侯过几日,便是要出征豫州了,届时司马雅定然给君侯壮威,司马扈之事,你我便就都放下了,如今的正事,还是在豫州,在老齐王身上。”
司马雅偶读站起来了,王生自然也是起身了。
“放心,大是大非,本侯还是分得清的。”
“这就好。”
司马雅在脸上硬是挤了一点笑容出来。
“今日来见君侯,实在是挤了时间过来的,中军北营还有许多军务,便不在君侯此处逗留了。”
“既然将军是有军务,那本侯也不留将军了,将军请。”
一路上,将司马雅送出金谷园。
两人交谈之间,虽然不像是亲密的朋友,但表现上,倒还像是朋友。
实际上...
两人的关系,其实与仇敌也没有区别了。
这个司马雅,还是有些本事的。
明明在自己身上吃了这么大的瘪,还能和颜悦色,从这一点上来看,便说明这司马雅,不是一般人了。
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并且向自己的敌人和颜悦色,非常人。
不过...
也就这样了。
在王生看来,这个司马雅,还是不足为虑的。
顶多是有一些心机城府而已。
若是这个司马雅能留下来,跟自己吃个饭,吹吹牛,顺便与自己做好友,王生对他的评价,恐怕会更高。
可惜这个司马雅,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从这一点来说,司马雅比之当年的司马懿,还是差了太多太多了。
“回去罢。”
司马雅一离开,天上便堆砌了一些乌云,接着,绵绵的细雨便淅淅沥沥的刷落下来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书房之中,张宾,戴渊,裴行三人,也早就等候了。
.....
洛阳城外的官道。
一支百人精骑簇拥着两架宗王车辇,朝着洛阳城的方向缓缓行驶。
春雨绵绵,虽然是润物细无声的,但是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水泥路,这管道虽然是土地平整,但南面有些坑坑洼洼,这雨水积蓄起来,便是让一切都便是湿漉漉起来了。
借助齐王河间王的力量,成都王很快的便收复了阴平郡与武都郡。
速度...
太快了。
真的就像是一句话说出来一般。
齐王河间王的力量,太大了。
这是成都王最直观的感受。
由此事,成都王对于朝廷这次出征豫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尤其是这挂帅的人,还是广元侯。
广元侯确实是有智谋,但在君略上,恐怕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已。
如何能抵得上老成的齐王以及齐王手下一干战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碟中谍者
今日阴雨霏霏。
赵王与成都王从王辇上下来,侍从则是撑起雨伞。
“我们两人,好歹也是去帮陛下做事,这前面,连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赵王对皇帝没有前来迎接,或者说是没有派人前来迎接,心里还是有些腻歪的。
成都王就无所谓了。
“我们两人虽然是去赈灾,但做的事情,都不够让陛下满意的。”
赵王就不用说了,说是去赈灾雍州,其实直接是不管,要不是河间王及时用重兵镇压,恐怕雍州直接就起了民变了。
成都王虽然是认真做事,然而他的这个认真做事,效果也是很一般的。
秦州之事,阴平郡武都郡让李特给占去了,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虽说他赈灾是兢兢业业的,但奈何秦州的事情,不是认真去做,就能解决的了。
而且就算是解决了,在旁边的河间王,马上就会把这个胜利果实给窃取了。
说实在的。
在秦州赈灾,恐怕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就这样的业绩,皇帝不责怪就好了,如何会来迎接?
“也罢,也就是本王是劳碌命了。”
皇帝没来迎接,赵王自觉脸上无光。
两人下车入城,才发现皇帝也不是真的没有派人前来迎接。
“两位大王,陛下在宫中等着呢,快去见陛下罢,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司马伦与司马颖定眼一看,才发现面前的人是大内官。
“既然如此,也不要耽搁时间了。”
在大内官面前,赵王表现得像是一个忠诚得不能再忠诚的臣子一般。
对赵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成都王司马颖也只得是轻轻摇头。
两人坐上车辇,快速的朝着宫城去了。
今日雨水丰沛,朱雀道上,也并没有多少行人,车辇虽然是快速行进,倒也是没有伤到路人的风险。
很快,宫门便近在眼前了。
“大内官,陛下新选的秀女,不知道哪位是最得陛下宠爱?”
大内官愣了一下,旋即也就释怀了。
这个问题,自然是常人不敢问的,涉及到皇帝家事,谁敢多问?
但赵王,明显就是异类。
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一些越矩的事情,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大内官也见得多了。
“这新进秀女,自然是羊家的最得宠了,如今已经是美人位分了。”
羊家?
司马伦轻轻一笑,
这洛阳的消息,他也知道一些,羊献容得到皇帝宠爱的消息,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问大内官,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如此啊。”
问了这一句之后,赵王便不说话了。
“莫非大王与羊美人有什么关系不成?”
司马伦轻轻摇头。
“我倒是希望与羊美人有关系,她现在是陛下宠爱的妃嫔,若是与他有关系,本王便能给陛下多做一些事情了。”
司马伦倒也是真诚。
入了宫门,便就不能说话了。
三人沉默前行,一路到了太极殿偏殿。
司马遹一如既往的在处理奏章。
豫州之乱,加之新土地税的事情,现在还是有不少地方要收尾的。
这事情,就太多了。
其实在皇帝司马遹心中,他是想要把这些东西都交给自己的臣子的,自己就在后面,在关键的事情上拍板。
一如之前他让广元侯来太极殿批阅奏章一般。
但司马遹很快便知道这行不通了。
像是广元侯这般有智谋,有治国之才,并且得到他信任的,太少了。
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广元侯一个人。
广元侯这种才能的人,当然不能让他在宫里面批阅奏章了。
这天下的大事,司马遹还是要依仗广元侯的。
如此一来,这批阅奏章的事情,自然是要他来亲力亲为了。
所谓的亲力亲为,其实也是经过了尚书台与中书省的两个步骤,最后事情比较大的奏章,才给司马遹处置。
但是...
天下太大了,大事也太多了,即便是经过了尚书台与中书省的筛选,这个量,还是太多了一些。
“臣拜见陛下。”
见到司马遹不说话,赵王便是开口了。
“臣拜见陛下。”
赵王都开口了,成都王便不得不开口说话。
“嗯。”
司马遹瞥了赵王一眼,挥手道:“起来罢。”
“谢陛下。”
赵王将弯下去的腰挺直,一脸严肃的等待皇帝的训话。
“赵王去了雍州,成都王去了秦州,二位觉得自己的赈灾事宜,做得如何?”
司马遹话中只是询问,没有其他的情绪掺杂其中。
但成都王却是从这没有感情的话语之中,闻到了责备的味道。
“陛下,秦州赈灾事宜,臣下未作出成效,实在是辜负了陛下信任,臣下有罪。”
成都王直接跪伏下去。
这个成都王...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明明自己在路上和他说了这么多话,当真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这赈灾之事,有那么容易完成了?
且不说河间王从中作梗,便是没有河间王在里面从中作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什么东西都没给,这如何赈灾?
真当钱粮都是凭空出现的?
为了解决秦州赈灾事宜,成都王是大大的得罪了秦州当地世家,司马伦可不想做坏人,因此直接就不管了。
去雍州,就当是长安度假了。
不过,现在做得比他还好的成都王都请罪了,自己自然也是不能不请罪的。
“陛下,臣下也有罪,这雍州的赈灾事宜,臣下也没有做好。”
“哼!”
司马遹冷哼一声。
对于赵王司马伦与成都王司马颖,皇帝都是有派人前去观察的。
成都王还好一些,虽然是没有做得太好,最起码这赈灾的事情,是认真去做了。
而这个司马伦就非常可恨了。
给他的任务,他直接就抛之脑后,基本上到了长安,就待在长安,没有出来过。
这小日子,过得可是非常滋润的。
即使在前面派出赵王司马伦去赈灾雍州的事情,司马遹便是没有抱过太大的期望,甚至是知道司马伦会做得很差,以至于让雍州民变,让河间王难以自顾。
但知道了赵王的行事作风,司马遹心中的怒气,一时间还是难以消去。
“朕将赈灾的要事,交给你,为何你做得不好,朕可是知道的,赵王去了长安之后,便是一日未出的。”
果然是要问罪啊!
赵王心中暗叫不妙,脸上却是丝毫没有担忧的表情在里面。
早在他在长安度假的时候,赵王便想到了这一幕了。
“陛下。”
司马伦顿时跪伏在地上,头重重的嗑在地上,啜泣声旋即而起。
“陛下,赈灾雍州,老臣当然知道是重中之重,是要事,是陛下的大事,为了做成此事,老臣也是殚精竭虑,但是陛下给予赈灾的物资,实在是太少,这雍州嗷嗷待哺之百姓,不知凡几,然而老臣手下一无钱财,二无粮草,如何为之?如何为之啊!”
说着,司马伦头重重的朝着带上砸了两下,当真是见者伤心,闻着流泪。
“惟有之策,便是想长安的世家大族,粮商,甚至是河间王,让他们施以援手,可是,可是那些世家大族,势利无比,将臣下枯槁之身,又无权势,居然是一粒米都不愿意给臣下,那些粮商,便更是可恶,连老臣的面,都不给见啊!”
“老臣委屈,老臣愧疚啊!陛下给予重任,老臣却完成不了,在长安每一日,老臣都是以泪洗面,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自己的肉,都变成粮食,分给那些百姓去吃,去喝,这雍州的事情,老臣,老臣也是没有办法啊!”
砰砰砰~
这头嗑在地上,倒是震天价响。
一边的成都王,早就被赵王的这一波操作给惊呆了。
还...还能这这样?
对于赵王在长安的生活,成都王可也是知道一些的。
整日美姬作伴,高朋会友,服散宴饮,好不快活!
这在他口中,居然变成了整日以泪洗面。
果然...
自己还是不够无耻。
在无耻的这方面,自己还是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了。
司马遹自然是知道赵王的底细的,但是现在赵王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了。
“也罢,赵王也辛苦了,雍州之事,就此揭过罢,你且回去,过几日,便是要征伐豫州了,朝堂的事情,便会多一些,你便一如之前,去尚书台做事,与尚书令一般精诚合作罢。”
“老臣遵命。”
自己在雍州的事情没有做好,赵王自然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升迁的。
不过心中,对司马遹,还是有一些怪罪。
自己好歹是长辈,你这个小辈,即便是做了皇帝,居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这头都快磕出血来了,也没见你宽慰一声。
“既然如此,下去罢。”
司马遹现在是忍着自己的愤怒,没有给赵王处罚,如果他现在知道这赵王的心思,指不定直接就让司马伦下狱了。
“诺。”
皇帝明显是要支开他,与成都王司马颖说悄悄话。
果然,成都王还是得陛下信任的。
司马伦心中虽然腻歪,但一想到成都王现在也背叛了皇帝,这心中的郁结,也马上顺畅起来了。
“皇叔在秦州,也是尽力了。”
对成都王,与对赵王,司马遹完全是两个态度。
“虽然是尽力的,但做得确实也不好。”
秦州之事,实在是不能作为功劳。
“河间王,齐王,赵王,他们有什么谋算?”
“齐王是想要天下多地共反之,企图用益州已经魏郡的事情,让中军北营出动,待洛阳空虚,他便带大军直扑洛阳,并且,在这个时候与河间以勤王之名,两面夹击,不过现在看来,齐王的谋算,倒是失败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成都王都是司马遹的人。
至于邺城为什么有失...
自然也是因为成都王故意为之,而成都王为何敢故意为之?
因为这个司马遹的意思。
所谓不让敌人疯狂,如何能够使其灭亡?
只不过彼时是新齐王司马超找司马颖的。
那个时候,司马遹还不知道司马冏还活着。
“河间王,齐王等人要你作为内应,说说你的看法罢。”
司马颖轻轻点头,说道:“齐王河间王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去掌控中军北营,最不济,也要掌控宫中禁卫,或者是出去将北上的邺城驻军带回来。”
“呵。”
司马遹冷笑一声,说道:“这齐王与河间王,打得算盘倒是好,若是你真是内应,只要是掌握了中军北营,朕岂不是任由你拿捏?”
“陛下,臣下如何敢?”成都王连忙将头低下去。
“朕不是那个意思。”司马遹对着成都王挥了挥手。
中军北营若是失去了,这洛阳的屏障就没了。
在齐王,河间王面前,这洛阳就像是没穿衣服的美人一般,可以随意耍玩。
“这样罢,朕过几日便让你去统领邺城驻军,首先去将邺城收复,之后再到洛阳待命。”
“诺。”
若是邺城守军回来,自己手上的士卒,又能多少几万了。
这胜算,便多了几层。
至于为什么不让成都王做中军将军,也是有司马遹自己的考量在里面的。
司马颖宗王身份,又有外出经历,在将军们眼中,也是颇受尊敬的,去担任中军将军,比茂王司马略都要合适,更不用说是司马雅了。
但司马遹没有忘记司马颖的身份。
司马颖,是宗王啊!
即便是自己信任,但这种信任,还是要留上一手的。
中军北营,必须要由自己完全信任的人掌握在手中。
“若是齐王河间王真的要你做内应,那邺城,肯定是拱手相让的,到时候,齐王河间王他们要是知道你的身份,恐怕会大吃一惊罢。”
在这个时候,成都王司马颖倒是没有说话。
“罢,今日的事情,就如此了,皇叔一路风尘仆仆,也是辛苦了,便先去休息吧,朕会吩咐御厨为你做一桌好菜,再送到王府上。”
“臣,谢过陛下。”
之后,成都王司马颖便缓缓后退了。
看着司马颖的背影,皇帝司马遹的脸上,也是渐渐的露出笑容来了。
有了成都王的到来,司马冏,还有你司马颙,还有什么机会翻盘?
当朕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铲除的时候,便是对世家出手的时候了。
但宗王与世家的事情全部解决了。
才是他司马遹真正成为皇帝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宫中求援
成都王,赵王回洛的消息,王生很快便是知道了。
成都王司马颖还不好说,但是这个赵王司马伦,绝对是不安好心的。
有这家伙在,自己这次出征豫州,恐怕又要多一些风波了。
王生扬了扬手上的左伯纸,说道:“先不说豫州的事情了,赵王,成都王回洛,诸位如何看?”
赵王,成都王?
在场三人眼睛微亮。
在斟酌片刻之后,裴行先是开口说话了。
“按影楼的消息来看,这赵王在雍州,可是没有做什么正事的,如此庸王,不值一提,至于成都王,倒是有点不好说。”
“此言差矣。”
张宾却是不太认同裴行的话。
“论起才能来说,赵王当然是不值一提的,但是,赵王在宗室之中,身份毕竟特殊,辈分也高,即便是陛下想要对这赵王出手,也是要斟酌再三,切不可在这个时候,小看赵王,至于成都王,他手上有驻守邺城的五万强兵,自然是不容小觑的,虽然说这邺城的事情十分蹊跷,成都王或许图谋不轨,但这事情,陛下心中也是有数的。”
“不错。”
王生也是轻轻点头。
“赵王还是不容小觑的。”
别看现在赵王好像是什么都没有,但是实际上,并非是如此的。
譬如说,这天下世家中,有不少都是站在赵王身后的。
赵郡李氏,赵郡,也就是现在的赵国,可是司马伦现在的封国。
要说这个司马伦手上完全没有权力,没有能力,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不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做事,这才是司马伦自己的问题。
“这次赵王成都王回洛,既然是解决了雍州秦州的赈灾事宜,诸位觉得,这赵王与成都王,会得到什么安排?”
王生目光扫射群臣,这既是询问,也是考校。
在这个时候,张宾展了展自己身下的衣裳,也不先说话。
既然是考校,他这个老人,自然是要在最后时刻说话的了。
王生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裴行便已经在思考了。
片刻之后,裴行先行起身说道:“以影楼的消息来看,赵王在雍州,基本上是没有做到赈灾的事情,此次回来,肯定是不会重用,加之陛下也不是先皇帝,说不定赵王会被陛下冷落,至于生死问题,既然张宾先生已经说了赵王身份特殊,自然也是无碍的,至于成都王,虽然他在秦州兢兢业业,但是所做的事情,也是收效甚微,更有邺城的事情在先,陛下恐怕也不会太过于重用。”
裴行话说完,王生轻轻点头。
“若思,你如何看?”
王生将目光定格在戴渊身上。
戴渊这个人,要么就不说话,如果说话的话,那他所说的话,自然是有一定的价值的。
“裴行所言,倒是有些道理,但是,恐怕赵王与成都王都是不会被冷落的。”
“哦?”
王生稍稍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便是裴行与张宾,注意力也是稍稍的被戴渊吸引过去了一些。
“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的。”
戴渊缓缓说道:“赵王无论怎么说,也是宗王,为陛下做了事情,即便是做得不好,在这个时候冷落,都是会伤了人心,这赵王的心思,我们都说不准,但是在明面上,他是忠心陛下的,于情于理,陛下都不可能将赵王晾在一边,至于成都王,与陛下关系素来交好,邺城之事,虽然蹊跷,但也有说辞,陛下既然没有追究成都王的过错,自然也是默认成都王与此事无关了,如此看来,成都王是会被重用。”
“不错。”
到最后,张宾也是开口说话了。
“若思所言不错,这赵王虽然没有才能,但是自始至终,平原王因为新土地税的事情,与陛下关系僵硬,赵王的到来,明显是可以作为平原王的替换,即便是不重用,也是会使用的,更不用说赵王此人,交际甚广,做成一些事情,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至于成都王,陛下恐怕真的是要有重用了,一是去尚书台中书省,二是去收编邺城北上驻军,收复邺城,第三,可能取代司马雅在中军北营的位置。”
张宾的一番分析,已经是与事实非常接近了。
大才。
果然是大才啊!
王生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诸位的见解,都是非常有道理的,成都王去尚书台中书监,倒是可能性不大,尚书台有王衍,中书监有燕王,也不需要成都王去了,至于取代司马雅在中军北营的位置,让成都王去做中军将军,可能性也不大,成都王虽然与陛下私交甚好,但那只是私交而已,以本侯对陛下的了解,他可不会因为私交这种事情,便将命脉中军北营拱手相让,只有去收编邺城驻军,这才是陛下最想要看到的。”
王生对皇帝司马遹太了解了。
对司马遹的了解,也能让王生猜测出他会对成都王的安排。
试想一下,若是能够多成都王手上的五万大军,那齐王,河间王即便是一起乱了,那岂不还是摆平得了?
要知道,成都王在军略这方面,是有所造诣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会得到中军北营诸位将军的认可。
现在的司马遹,要的是人。
“这赵王成都王回洛,洛阳的事情,就有些说不准了,虽然我们出征豫州,但洛阳的事情可不能不管。”
要是后方大本营乱了起来,王生在前线,不可能安心的。
行军打仗,可不是只有这四个字的。
行军打仗,需要后勤。
洛阳要是乱了,王生前线征伐,恐怕会面临断粮的风险。
军中,要是士兵连吃的都没有了,还会给你卖命?
还不把你掀翻了,分分钟就是一个营啸。
“便是君侯要管,能管的也不多。”
王生虽然是信臣,能够影响到皇帝。
但只是影响而已,还做不到决定整个洛阳的地步。
“这个倒也是。”
不过布局洛阳,还是要先布局的。
宫中,已经是有了羊献容,外面,要有谁来为自己声援呢?
王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阶。
若是凭交情的话,王生自然是愿意让卫阶出来,为自己所用,替自己在离开洛阳的时候谋划策略的。
但是卫阶的名字,也只是闪了一下而已。
河东卫氏,自然是高门,但是卫阶这个人,就不是从政的料,身子还单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劳烦他好了。
以卫阶的能力,根本无法帮着王生在自己离开洛阳的时候还能护住自己的基本盘。
卫阶不行,那要得谁来呢?
很快,另外一个人选便出来了。
陆机。
陆机如今在朝堂上,也是颇为尴尬的。
他虽然是有些功劳,但背后却没有人支持,江东出身,也被北方士族所轻。
加之之前他可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天然的被司马遹排除在可用之人上面。
即便陆机能力不俗,但朝堂上,还只是一个闲职。
其实,若非这个陆机心思太多,王生早就想给他敞开怀抱了。
现在,倒是一个机会。
王生倒是不打算能够收复陆机,只是与他做个交易。
是个双赢的交易。
王生希望自己在出征豫州的时候,洛阳无恙。
而陆机,可以在这个时候,得到任用。
相信这个交易,陆机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具体的操作,就是要好好计策计策了。
王生瞥了一眼戴渊。
或许,让戴渊促成此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
书房之中,便可谋划天下事。
直到月牙儿高升,王生与张宾等人的商讨才堪堪结束。
一天的绞尽脑汁,王生虽然身体没有疲惫,但是思绪有些枯竭,便也就睡下了。
次日。
王生一如往日的到书房,观阅这一日影楼送来的消息。
却是遇到了一件预料不到的事情。
这是一封信。
从宫里面寄过来的一封信。
羊献容的求救信。
拆开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王生心中才明白羊献容为何求援。
赵王回洛,这羊献容是赵王自以为的底牌,自然是要动用的。
但是现在的羊献容,岂能为赵王所用?
她要是给赵王做事,第一是背叛了皇帝司马遹,第二是会违背王生的意愿。
赵王要她做的事,她自然也是不能做的。
但是...
凭借她一人的力量,根本是反抗不了的。
在这个时候,王生的嘴角就微微勾起来了。
将羊献容从赵王那边抢过来,王生便已经是想好计策了。
之前还想着如何对付赵王,现在,这赵王就是直接送过来了。
对于赵王...
王生可是没有多少好印象的。
而且,自己还杀了赵王的儿子,这事迟早也是要显露出来的。
祈求敌人的仁慈与愚蠢,那不是王生自己的作风。
王生要做的,只能是将危险扼杀于未发状态。
将信件里面的内容看完之后,王生陷入思索之中。
这个赵王,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原来在王生的想法之中,这个赵王要的,不过是自己的权势而已。
现在羊献容是司马遹的宠妃,她的话,司马遹自然是听的。
通过羊献容,让自己能够获得的权势变得多一些,加上让自己手下的人也能够在朝堂上混得一个好位置。
这个要求,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赵王给羊献容的信中,却是要羊献容在皇帝耳边多言之益州,魏郡害处,说什么攘内必先安外。
这种要求,就非常奇怪了。
而羊献容也不是傻子,这种要求,她羊献容岂会答应?
这些日子来,羊献容对皇帝司马遹,也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知道,要是她在皇帝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帝必然会觉得她是有心如此的。
这便是故意在皇帝面前讨嫌。
作为一个女人,现在已经是嫁入帝王家了,羊献容不得不为自己考量。
身后是赵王的咄咄逼人,前面是广元侯的暗中窥伺,身侧的皇帝司马遹,虽然表面上对她喜爱有加,其实也是一个薄情人而已。
在这三个男人之中,羊献容谁都不敢相信,也谁都可以利用。
她是因为赵王的原因,才能入宫。
但这不代表羊献容会感激赵王,她在入宫之前,可是非常不情愿的。
这皇宫,她可是不想入的。
可以说,是赵王一把将她推入这个火坑里面的。
赵王现在要逼她,羊献容为了自保,自然是要向王生求援了。
王生虽然是拿住了她的把柄,但是羊献容同样知道,广元侯需要自己,所以会帮助自己。
虽然广元侯的需要,现在还没有表示出来。
但羊献容相信,以广元侯的智谋,既然敢将她从赵王手上截胡下来,便一定是有办法的。
赵王赵王...
王生只是想了一下,便对着门外的刘勇说道:“启程,入宫。”
入宫?
刘勇愣了一下,他可不记得皇帝有召见的。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疏忽的事情,但是仔细一想,刘勇马上摇头。
要是宫里面真的来了人,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诺。”
脑中转了一圈,也想不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家主君为什么要入宫。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在这方面,刘勇可是相当看得开了。
乘坐上车辇,王生缓缓的朝着皇宫方向进发。
过了一段时间,王生便到了宫城之外。
到了皇宫,王生先去了太极殿,在太极殿中待了半个时辰,再从太极殿出来,不过在这个时候,王生却是没有出宫,而是转了一道,到了显阳殿门口,拜见皇后。
拜见皇后,自然是要有一个由头的,对于王生来说,这个由头还颇为简单。
随便搪塞了一个关于琅琊王氏的事情。
现在的皇后,虽然与基本上不见琅琊王氏的人了,但是琅琊王氏的事情,她即便是作为皇后,也是逃不了的。
有些事情,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当然,前提是不能违背司马遹的心意。
不过,王生随便找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简单了。
一个琅琊王氏族人在军中贿赂将军的事情。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小,广元侯会为了一个琅琊王氏的族人来拜见她这个皇后?
这个广元侯,胆子可没有小到这种地步。
不过...
由头找得虽然不好,广元侯要来见她,恐怕还是有正事的,只是这个正事不好言明出来。
现在的广元侯,身份可是不一般,便是她是皇后,也想交好。
皇后王惠风转念一想,还是对着幽兰宫女说道:“将广元侯请进来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明修栈道
进入显阳殿外殿,王生先在此地等候。
幽兰宫女则是给了王生一个坐垫。
片刻之后,皇后王惠风款款而至。
王生低着头,也没有看王惠风的模样。
从下半身的衣着来看,这个皇后的穿着,还是比较随意的。
待王惠风进入凤帘之后,王生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毕竟再如何,这王惠风的身份是皇后,王生若是正眼看了,便是不敬。
这是是非问题上,王生自己还是把握得住的。
殿中的熏香炉青烟寥寥升起,吸入鼻中,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熏香,是提神醒脑的。
“臣,拜见皇后殿下。”
隔着帷帐,王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广元侯请起。”
帷帐之中,轻柔濡糯的声音也缓缓的传了出来。
“谢殿下。”
“广元侯说是琅琊王氏子弟贿赂的事情,这种事情,何其琐屑,不需要与本宫说来罢?”
王生端坐在坐垫之上,说道:“如此事情,自然是与尚书令说,都好过于与殿下言之的。”
凤帘之中,王惠风眉头微皱,说道:“既是如此,你今日来作甚?”
都知道这件事找我父亲好过于找我,那么为什么要找我呢?
这是故意给我找难堪?
本来陛下就对琅琊王氏非常忌惮,对她这个皇后,也颇有微词,你现在还将琅琊王氏如此敏感的话题推给我?
作何?
若是我真的帮族人说话,陛下会如何想?
但若是不说,族人又会觉得自己这个皇后没用。
你这广元侯,是将本宫架在火堆上烤。
“哼。”
想着想着,王惠风轻轻冷哼一声,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满。
“今日来寻皇后,主要的事情,自然不是琅琊王氏一个族人的事情,之所以以琅琊王氏族人为由,来见皇后殿下,所为的,不过是让陛下能让臣下来见皇后殿下罢了。”
“果然!”
王惠风心中暗道,眼睛也是微微亮了起来。
这个广元侯,若真是为了一个琅琊王氏族人的事情来见他,那就非常奇怪了。
“那你可真是大胆。”
知道广元侯所为的事情不是因为琅琊王氏的事情,但是广元侯的出现,还是避免不了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与其王生别有他事,皇后想的最好还是不要见广元侯的好。
“本宫现在在宫中的境遇,你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还为了琅琊王氏的事情来见我,这是其一,其二,你为臣子,敢管陛下家事?这岂是你为臣子之道?”
作为臣子,皇帝后宫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多问的。
但是实际上...
王生也没有问啊!
他来显阳殿之前,是去找了皇帝,也是禀明了琅琊王氏子弟的事情。
王生现在能到显阳殿,说是他想来,实际上是皇帝要他来的。
为的就是试一试皇后的胳膊肘,究竟是在琅琊王氏那边多一些,还是在司马遹他这个皇帝身上这边多一些。
王生...
不过是皇帝的工具人而已。
借势用势才是正事,直接上去说自己要见皇后?
这不是傻子的做法吗?
当然,这些话,是没有必要与皇后说的,实际上,说了,也是没有多少用处的。
“臣下自然是知道臣子之道的,但是此事关乎琅琊王氏而皇后殿下,是琅琊王氏出身,臣下不要下手,是故前来请示。”
“哼!”
王惠风再次轻哼一声,说道:“你倒是会说话,幽兰,将让宫人们去别处。”
言外之意,就是要与广元侯说些私密的事情了。
幽兰宫女轻轻点头,缓缓出了凤帘,她瞥了王生一眼,脸上可没有多少好脸色的。
现在王惠风虽然是皇后,母仪天下,但说实在的,在皇宫没有皇帝的信任与宠爱,即便是皇后,也是没有多少安全感的。
处境,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这些日子,皇后都是谨小慎微,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广元侯还来提什么琅琊王氏的事情。
真的是多事。
若非王惠风执意要见王生,幽兰宫女肯定是让王生连宫门都进不去的。
“这显阳殿内外,也没有外人,现在本宫也将这些人都支开了,若是有其他的事情,君侯但说无妨。”
王生轻轻点头,说道:“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情,便是茂弘兄要我托一句话来。”
王导?
凤帘之中,王惠风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什么话?”
自从她不见琅琊王氏的人之后,便是书信,王导这些琅琊王氏的人都难送进来。
或许是不敢送进来。
若是这个信被截胡了,还会害了琅琊王氏以及现在在宫中的王惠风。
说来,已经是有多日未与族人联络了。
“茂弘兄的话是: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没了?”
凤帘之中,王惠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
“没了。”
“尚书令没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王生轻轻摇头。
“这是茂弘兄要我托话过来的,尚书令的事情,臣下倒是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本宫知道了。”
果然,在父亲眼中,亲情也是没有多重要的。
只有身份,权势...
他才看得上眼。
“若君侯所来,所谓之事便是如此,那可回去了,在宫中如何做事,本宫还是不需要让他们操心的。”
“主要的事情,自然是这有这些了,不过还有一些私事。”
“私事?”
王惠风愣了一下。
“何事?”
她可不知道,自己与广元侯是有什么私事的。
“听说皇后殿下喜欢看臣下所书之《石头记》,这出征在即,臣下也撰写了十回出来,也能解一解乏,多谢皇后殿下这些日子对广平公主的关照。”
广平公主三天两头入宫找王惠风,王惠风对广平公主,自然也是在很多方面都有关照的。
写皇后爱看的石头记,当然是为了讨好王惠风的。
“你倒是有心了。”
让幽兰宫女接过王生手上厚厚的一叠左伯纸,皇后王惠风再说道:“骧儿那丫头过来,也是与我解乏的,至于什么关照不关照,本宫也没有做什么关照的事情,广元侯也不需要客气了。”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何来客气之说,我王生不过是草莽出身,能得如此高位,自然是陛下与皇后殿下的照拂有加...”
说到奉承人,王生的嘴,也不是开玩笑的。
这噼里啪啦的一大堆,就差点将皇后吹到天上去了。
“好了好了,君侯日理万机,便不要在本宫这边消磨时间了,出征豫州,是大事,若陛下知道本宫将你留在宫中,岂不是要怪本宫了?”
王生知道,这是皇后的逐客令了。
“既然如此,那臣下便告辞了。”
起身,再行了一礼,王生便缓缓退了出去。
凤帘之中,王惠风看着王生的背影,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殿下,这个广元侯,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缺心眼,知恩图报,又为家里人传言,倒还是值得琅琊王氏结交的人。”
王生的一番奉承话,将王惠风吹舒服了不说,让幽兰宫女对王生的印象都改善了不少。
“你这丫头,你懂什么?”
皇后王惠风想得就没有幽兰宫女那么简单了。
“是是是,奴婢可没有殿下懂得多。”
王惠风可没有心情与幽兰宫女嘴贫,她问道:“你说广元侯专程来见本宫,所言之事,便是这些?”
幽兰宫女没有听明白王惠风的话。
“殿下此言何意?奴婢倒是听糊涂了。”
“来见本宫,便是送这《石头记》,还有就是托话?”
看着王惠风迷惑的模样,幽兰宫女却是轻轻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像是赵王,昨日回来,晚上不是专程来见了皇后一面,送上了好些礼品,这广元侯,想来也是与赵王一般,要来讨好殿下的。”
“兴许是如此,但广元侯毕竟不是赵王。”
王惠风轻轻摇头,这家里托话这八个字,便是要自己在宫中低调行事罢。
既然家里面也是这个意思,那她也好做了。
王惠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琅琊王氏方面要她做什么事情。
但现在的情况是,便是琅琊王氏要她做事,她也没有能力做好事情。
皇后皇后...
皇后也不过是皇帝的点缀而已。
....
出了显阳殿,王生却是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在显阳殿侧脚少人的地方站了一会。
所谓王导的托话,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即便是托话,王导岂是会找他?
之所以说是托话,也只是让皇后心中少生疑而已。
这也是王生为什么只说出八个字的原因。
言多必失。
且,这八个字,确实是琅琊王氏现在需要的,也是皇后现在需要的。
此次进宫,王生最大的目的,便是要见羊献容一面,好当面将事情讲清楚。
有些事情,在书信上,是不好说的。
而且...
风险也是太大了。
若是王生与羊献容的关系被外人所知。
这不仅对羊献容来说,是个灭顶之灾,对王生来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的。
王生来显阳殿,阵势不小,羊献容那边,应该是早得到消息了。
果然。
在此处没有等多久,王生便很快见到了羊献容。
“去外面看看,不要让人进来了。”
“诺。”
这宫女是羊献容的亲信,见到王生之后,脸上虽然诧异之色多一些,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从这一方面来看,这羊献容在御下方面,倒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你收到了我的信?”
王生轻轻点头。
一入深宫,羊献容与王生初次见面的时候,又多了许多变化。
衣着更加鲜艳,容姿更加大度。
就像是一朵争奇斗艳的鲜花一般。
“确实是收到了,赵王会用何等方式来威胁你?”
羊献容脸上微有苦色,这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模样,当真是要全天下的男人都上前去宽慰。
这羊献容能讨得司马遹的欢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也不必如此模样,本侯见之,也不会心生恻隐,你我在此处见面,待久了,要是让别人看去了,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好事。”
有话就快点说,这般磨磨唧唧的算什么。
“哼。”
羊献容轻轻冷哼一声,也马上将装出来的模样替换掉了,旋即变成清冷的表情。
她是在除了王生之外的所有男人身上,都没有吃过亏,偏偏在这个广元侯身上,一直找不到破绽。
要说自己的容姿,也是绝美的,为何这广元侯偏看不上?
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人见可怜,居然也不知道心疼,说的话都是冷冷硬硬的。
“在我入宫之前,赵王便抓了我的把柄,我不得不从。”
“我当然知道赵王有你的把柄的,你说清楚一些罢?”
“我家兄长,犯了人命,是赵王掩饰下去的,若是我不从,赵王定然不会放过我家兄长的。”
听到羊献容的话,王生却是轻轻摇头。
“恐怕不是这样的事情罢?”
就王生所知,此事还是有另外一层隐秘在的。
“为何不是?”
王生盯着羊献容,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仅仅是你家兄长被胁迫,不会如此。”
“说得君侯对我很是了解一般。”
王生轻轻点头。
“应该是有些了解的,我在此处待得时间可不长,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哼。”
羊献容还想着让王生吃瘪一些,没想到是自己先吃瘪了。
“入宫之前,我也有心仪郎君,便是被赵王知道了此事,才来要挟我的。”
自身清白问题?
王生这个时候倒是好好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羊献容,说道:“韩寿偷香?”
“并没有肌肤之亲。”羊献容翻了翻白眼。
实际上,在羊献容入宫之前,便去找过他了。
结果这一找,便找出了那家伙的怂包模样,对那个怂包,羊献容自然只能说自己前面看错人了。
之所以还是把柄,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自己的清白问题。
若是在出阁之前便与其他男子不干不净。
她在宫中,定然是待不下去的。
蒋贵人对她,也早已经是怀恨在心了,遇到如此机会把柄,岂会善罢甘休?
“如此便好,他是哪家人?”
“博陵崔氏,崔廓。”
博陵崔氏....
“我知道了,明日我会让广平公主过来的,你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羊献容轻轻点头。
面前这个男人,总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而且偏偏这种自信还能感染到她。
原本羊献容心中有些慌乱的,现在见了王生之后,居然又平静下来了。
“我先离去,你再去拜见皇后。”
“嗯。”
也不与羊献容多废话,王生快步出了内宫。
看着王生的背影,羊献容咬了咬牙,最后还得显露出笑容来,佯装自己的失态。
虽然这一劫,看起来广元侯会替自己撑过去。
但是...
对她最大威胁的,从来不是赵王,而是这个男人,广元侯!
听说他要出征豫州,若是战死了,那就是最好的了。
但即便是羊献容对王生有些怨恨,也没有把握王生真的会把自己的小命在豫州给丢了。
像广元侯这样的人,即便是战败了,也是第一个逃出来的。
自己怎么招惹了这样的人。
越想,羊献容便越气,最后都忍不住跺脚了...
哼啊啊啊~
当真是气死人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博陵崔氏
见了羊献容之后,王生便马不停蹄的回金谷园了。
首先,便是去了影楼。
“博陵崔氏,孟孙,与我找一些关于博陵崔氏的消息,尤其是博陵崔氏崔廓,今晚,我便要知道他的所有讯息。”
听到王生的这句话,张宾陷入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点头了。
“好,我这便去吩咐。”
在影楼待了没有多久,王生便马上到了书房之中,查阅关于博陵崔氏的消息。
说起来,这个博陵崔氏,也可以说是大族了。
崔氏源出于齐国,是齐太公的后裔?,齐丁公的嫡子季子将继承权让给了齐乙公,以崔为采邑,于此终老?,有子穆伯,后世便以崔为氏?。
穆伯的十一世孙崔杼担任齐国的正卿,有子崔成、崔强,后娶齐桓公的后裔东郭姜?,生崔明。
庆封攻杀崔成、崔强,崔杼与东郭姜自杀,崔明躲在坟墓中逃过一劫,之后出奔到鲁国?,继任鲁国卿大夫。
崔明有子崔良,十五世孙崔意如为秦大夫,封东莱侯。
有二子:崔业、崔仲牟。业字伯基,居清河东武城,后代为清河崔氏;仲牟居涿郡安平,后代为博陵崔氏?。
这也是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的分流。
博陵崔氏在西汉时发迹,从东汉起名人辈出。
在新朝时期,崔发曾任大司空,新朝灭亡时被杀。东汉建立,崔发弟崔篆以兄长为耻,隐居不仕。
崔篆的孙子崔骃与班固、傅毅齐名,曾在窦宪手下服务,因进谏窦宪而遭疏远。崔骃子崔瑗,曾经为兄长报仇,因杀人而逃亡,后遇赦。
崔瑗与马融、张衡友好?,以文章闻名。崔瑗子崔寔,是农业著作《四民月令》的作者。
总得来说,这博陵崔氏,虽然不及现在的琅琊王氏,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但也差得有限了,在天下之中,也可以说得上有数的大世家。
在这个时候,博陵崔氏的执牛耳者,是崔洪。
而这个崔廓,则是这个崔洪的儿子,如今是大晋博士,年纪还算是轻的。
不过,虽然这个博陵崔氏家门显赫,但在这一代,却不是他显赫的时候。
真正博陵崔氏起势,还是在十六国时期。
现在的博陵崔氏执牛耳者崔洪,处境并不好过。
在贾南风当朝的时候,杨骏被杀,崔洪与都水使者王佑亲近,因牵连坐罪被黜落。
司马遹掌权之后,只是重新做到了大司农的位置上。
这个大司农,听起来很厉害,九卿之一,管理国家财政的官职。
下辖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分别负责掌理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国库出纳,皇帝亲耕田等事务。
还有盐铁专卖业务亦属大司农主管。
但那是以前了,在西汉东汉的时候,这大司农还有些权力,但是到了西晋,就没有什么权力了,大司农之权为度支尚书所夺﹐逐渐变成不管财政﹑会计﹐主要掌国家仓廪之官。
到了大司农,基本上也就是仕途无望了。
看完了博陵崔氏的各种消息,王生脑海里面的构思也是渐渐有了。
对付赵王,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只需要看一个人的心意。
皇帝。
如果皇帝司马遹要对赵王下手,王生随便找个由头,赵王都逃不了。
那么现在的皇帝,心里面的想法是什么呢?
恐怕,还是忌惮为多罢?
一方面,赵王辈分高,在朝中也颇有些地位,赵郡李氏,博陵崔氏,都在赵王身后站台。
另一方面,赵王又嚣张跋扈,心有不轨。
对皇帝的敬畏,也远远不如燕王司马彤。
这也是赵王司马伦迟迟没有得到皇帝重用的原因。
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之后,王生也是直接起身去找广平公主了。
这几日,广平公主都在金谷园,也少去皇宫了。
这也是王生有理由亲自将《石头记》十回交给皇后的原因。
敲门,推门,越过门槛,绕过屏风。
王生很快便见到房中的广平公主。
今日广平公主的装扮,倒是比之前要简单得多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也没有太多需要注意的地方,这装扮,自然也是变得简单了不少。
“王郎,怎么你来了?”
见到王生过来,广平公主脸上还是有惊诧之色的,但是这惊诧之色过后,就是欢喜了。
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儿状,跳着到王生身前,抓起王生的手。
“我以为昨夜太晚了...”
看到广平公主这个架势,王生深感腰间隐隐作痛,连忙打住,说道:“今日来,不是为房事,是为了正事,现在大白日的,也消停一些了,累死你家郎君,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你说得这是什么浑话。”
广平公主小脸一红,也是知道这几日自己是榨得太多了一些,但心中的羞涩转变成羞愤,小手捏成粉拳,小力的击打在王生身上。
“本公主有那么泼辣?”
“我家公主,最是贤淑可亲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说泼辣?我第一个去找他的麻烦。”
王生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让广平公主噗嗤一笑,原来的羞怒,也是消失殆尽了。
“好了好了,就你会讨人欢心,王郎是做大事的人,这几日,是骧儿做的不好,只是,骧儿只是想快些怀上而已,加上,王郎又要出征在外了...”
王生将广平公主拥入怀中,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岂会怪你,好了好了,现在说正事罢。”
接下来,王生将羊献容的事情,与广平公主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羊美人?王郎是要我入宫?”
王生轻轻点头。
“皇后太后待你都是不薄的,这好几日都未进宫了,也是时候去见一见了。”
“到时候我要如何说?”
王生嘴唇在广平公主的耳畔说道:“我今晚会给你一封信,你交给羊献容,再与她说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广平公主轻轻点头。
“王郎的事情,骧儿自然是会做的,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是陛下的家事,我看王郎还是少要涉及才是。”
王生如此作为,明显非是臣子所为。
“好好好,只是我出身低微,现在虽然显赫,但难免有失势的时候,多一些谋算,也多一条出路,骧儿不会看着你家王郎当街饿死罢?”
“呸呸呸!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有本公主在,谁敢对你下手。”
王生轻轻捏了捏广平公主的脸,脸上也是露出笑容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待宰羔羊
崔廓,是大晋博士。
他出身自博陵崔氏,论起出身,也是高门,但是这几年,他在洛阳,可是不得志的。
原因当然就是他的老子的身份了。
之前崔洪在朝堂争端的时候,站错了位置,被贾南风所恶。
虽然性命是无忧的,但崔洪的政治生命,也是走到了终点。
连带着博陵崔氏的小辈,崔廓,虽然定的是高品,但也在博士这个位置上待了好几年了。
当今圣上,也不喜欢世家,这一点,从他重用广元侯便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来了。
他出身虽好,然而自己的父亲,因为前面的朝堂风波,已经是不醉心政事了对崔廓的前途,也没有多少照拂。
投靠当今无门,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将来也没有一个好的规划,崔廓只得是改换门庭,自己给自己找出路了。
当今朝堂之中,有好几个人是可以跟从的。
原本崔廓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琅琊王氏。
毕竟大家都是世家出身,关系也不赖。
不过,在与琅琊王氏的人相交之后,崔廓便发现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琅琊王氏的人确实是有世家风度,对他这个外人,也不曾怠慢,但也始终没有当做自家人看待。
在琅琊王氏后面吃了几个月的灰,崔廓也算是看明白了。
琅琊王氏家大业大,族中俊才良多,朝中的职位也是狼多肉少,对他这个外人,即便是出身博陵崔氏,也是没有后门可以进的。
琅琊王氏不行,剩下的人选,便值得斟酌了。
一个是平原王,一个是赵王,一个是成都王,还有一个,是广元侯。
当然,广元侯,在他列举了四个人之后,是第一个排除掉的。
原因也是非常简单的。
广元侯虽然深受陛下宠幸,但毕竟只是一个寒庶出身,非是高门大族之后,自己若是跟了这个广元侯,别的不说,这脸皮首先就挂不住。
况且广元侯年轻,这陛下的宠爱,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相比较与宠爱这种东西,崔廓更相信的是身份。
于是乎,他剩下的选择,也是变成三个了。
赵王,平原王,成都王。
在这三个人中,平原王又是被崔廓首先排除的对象。
平原王确实是高位,然而他与自己的父亲一般,对政事也不上心,跟了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成就,这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是没有的。
自己的上司没有上进心,那跟了他,有什么前途?
除了平原王,那么,在陛下身边得到重用的,便只剩下赵王与成都王了。
这两个人,崔廓当然是想要得到后者的赏识的。
成都王不论是在年纪还是在才能方面,对比赵王都有优势,可惜...
他在成都王那边,没有什么门道,反而是与赵郡李氏,颇为相好。
而这赵郡李氏,便是在背后支持赵王的人。
有赵郡李氏的搭台,崔廓马上便见到了赵王,并表明来意。
而投名状,便是羊献容。
对于羊献容,崔廓自然也是喜爱的。
但是...
女人不过是衣裳而已,男人胸中的大志,是不能被女人给阻挡住的。
是故,在赵王说要给皇帝选秀中塞人的时候,崔廓第一个就是把羊献容的名字说了出来。
说羊献容的心智与美貌,都是绝佳,若是入宫,一定能够得到陛下宠幸。
加之他与羊献容相熟,对羊家的事情,也非常了解。
有他这个内鬼在,赵王才能轻易的将羊献容拿捏住。
对于亲情,羊献容兄长在赵王司马伦的设计之下,害了人命,还是被当场抓住的那种。
律法虽然是约束弱者的,但羊家,也不是什么强者。
有了这个把柄,从亲情上便可以约束住这个羊献容了。
而崔廓对羊献容的了解,知道这兄长的事情,可能不会真正的让羊献容服软,所以他加上了自己的筹码。
若是羊献容不识趣,他可以站出来,将他与羊献容的事情说出来。
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却与陌生男子芳心暗许,几多私会。
莫说是皇宫里面的人,就算是世家大族里面,这样的女子,都是要被人所不齿的。
有了这个把柄在,崔廓是想不到羊献容有什么翻身的机会的。
至于做了这些事情,崔廓心中会不会有愧疚之意。
或许有吧。
但他现在是没有感觉出来。
在羊献容得到皇帝宠幸之后,他崔廓也是马上得到赵王的重用,赵王的加持下,他的政治资源,几乎是源源不绝的,今年,恐怕便可以从这博士的位置爬上去了。
三公九卿,在有生之年,也未必是做不到的。
想到这里,崔廓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对了,今日还要去赵王府一趟,要多与赵王走动才是,多多熟络,总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一点,崔廓脸上马上就露出笑容来了。
“出府,去赵王府。”
在小厮随从的安排下,崔廓乘坐上自己略微寒颤的车马,便朝着赵王府的方向去了。
博陵崔氏的府苑,也是在朱雀街上,离赵王府,其实也是距离有限。
心中吹着小调,手指也是不听在在对上打着节拍。
跟了赵王,崔廓顿时感觉自己的前路,都变得开阔起来了。
只是,让崔廓有些疑惑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开心了,这去赵王的路,却显得非常漫长。
自己都吹了好几个调子了,这赵王府还没到?
崔廓眉头一皱,颇有不悦的说道:“赵王府还没到?”
“主人,还有一小段路,方才朱雀街有贵人过道,我等是绕了小路。”
贵人?
哪来的贵人敢在朱雀街清道?
崔廓脑子里面,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快些,我都快等不及了。”
“诺,小的一定尽快。”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在朱雀街清道?
一听到这贵人儿子,崔廓心里也是变得热乎乎的了。
博陵崔氏的前程,现在就背在自己的身上啊!
只是...
自己都臆想这么久了,这赵王府还没到?
这朱雀街,崔廓自己可是走了不止一遍的,大路小路,他也大多知道,怎么还能走这么久?
崔廓掀开窗帘,他脸上顿时愣住了。
这哪里是朱雀街?
朱雀街都是高墙大院,整整齐齐,这低矮院落,黄泥斑斑,明显是在外城的范围了。
周围人迹略略,怎么回事?
崔廓马上就慌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站队存疑
对于这种突发状况,崔廓的下意识便觉得是有人要害他。
但是崔廓同时也明白,现在可不是慌乱的时候。
镇定!
一定要镇定!
越是在这个时候,便越需要镇定。
崔廓深吸气,呼气,将心中的恐惧排出七七八八的时候,崔廓也是马上说话了。
“赵王府还没有到?”
“主人,赵王府就快到了。”
“此地是何处?”
“这....”
那马车夫马上被问住了。
看到这马车夫连回答都回答不出来,崔廓心中唯一的一丝侥幸,也全都破灭了。
“你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入了我崔家的?”
“主人,小人是从小在博陵老家生长的。”
“你的声音很生,之前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崔廓的几个问题问下去,马车夫已经是沉默下去了,不再说话了。
看到这里,崔廓便知道自己真的是遭了贼人的道。
是谁要劫他?
崔廓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谁的人?”
旁敲侧击不行,崔廓只好直入主题了。
沉默。
外面的车夫没有说话。
在这个时候,安静最是让人疯狂,崔廓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问道:“你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还是沉默。
“你若是不说话,我现在便跳窗了。”
这跳窗,自然是假话。
这车马的车窗太小了,崔廓可是跳不出去的。
但跳不跳的出去是一说,最起码,这崔廓的态度是表明出来了。
猎人,也是会怕猎物不配合的。
马车夫终于是说话了。
“崔廓,我也是受人所托,你跟我到地方便是了。”
“是谁?
崔廓见到这马车夫开口,就像是掉到井里面的人摸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攒住。
“这是谁,我便不能告诉你了。”
呼~
崔廓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他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不,我给五倍,十倍也行。”
“啧啧啧。”
外面,窗外马车夫啧啧啧的声音。
“你们这些世家的人,当真是有钱,不过,这差事,可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换做是其他时间,这钱我还能赚你的,但是,这次不行,行有行规。”
行有行规?
“你们是谁的人?羊献容的人?”
思来想去,自己得罪的人,也只有羊献容一个了。
“我们就是我们,这单生意,不过是赚点钱而已。”
“张三,不要多说了,话多必失。”
外面传来训斥的声音,这名叫张三的马车夫,顿时也就不说话了。
崔廓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要问话,是问不出来的了,要逃,自然也是逃不了了。
现在,也只能是看情况了。
究竟是谁要对自己动手。
煎熬的时间特别漫长,但再是漫长的时间,也是有走到头的时刻。
马车停了。
崔廓的小心肝却是怦怦直跳,脚,也有些麻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劫道,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崔廓马上就自我宽慰了。
他是博陵崔氏的人,自己的父亲是大司农,权力虽然不大,但是在朝堂上,关系是不少的,他死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这贼人,劫自己,或许是求财。
若是求财,便给了就是了。
现在的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想到这些,崔廓平静一些,也算是正常的下了马车。
入目的景色,也是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院落。
平平无奇的院落。
院中有一个老槐树,院门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混混模样的人把守着,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定然也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
“崔廓,进去罢。”
“到了此处,可以说是谁要找我罢?”
“都到这个地方了,你进去自然知道。”
吱吖一声,门开了。
崔廓进入其中。
这个院落,实在是没有可以多看一眼的地方。
就是寻常院落,而且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住人的,里面灰尘较多,木具也染了一身的灰尘。
蜘蛛网,更是随处可见。
“崔廓,可知道我?”
“羊休,是你?”
见到羊休,崔廓脸上有着震惊之色。
这个羊休,自然就是羊献容的兄长了。
“是羊献容要你来找我的?”
“哼,你也配提我小妹?”
羊休狠狠的啐了一口,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羊休,你唤我来作甚?我崔廓可是有要事要做的,没有时间与你消磨,还有,你无缘无故将我绑到此处来,若是不给我个交代,你们羊家,吃不了兜着走!”
若真的是劫财的人,崔廓还会怕上一怕,但是这个人是羊休,那有什么好怕的?
大家都是文明人,都是要讲道理的。
可惜...
让崔廓失望了,羊休并非是那个讲道理的人,他现在一肚子的怒气,还没地方发泄呢,现在这个崔廓,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将羊休心中的火山给引爆了。
“将他绑住。”
“好。”
在羊休身后,窜出两个大汉,马上将崔廓五花大绑,最后一脚踢在崔廓的后脚跟上,崔廓顺势一倒,跪在了羊休面前。
“羊休,你不要命了?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不要以为羊献容入了宫,你羊休就能为所欲为了,你今日若是敢对我不敬,我崔廓定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
羊休直接是崔廓给气笑了。
“你如何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一脚就踹在了崔廓的肚子上面。
“啊呃~”
这肚子来了一个重击,崔廓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般,连脸都变成酱紫色的了。
“崔廓,不是很神气吗?继续神气下去,与我看看?”
“呼喝呼喝~”
崔廓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疼痛给暂时忍了过去。
“羊休,你好,你非常好。”
砰~
羊休又是一脚,这一脚,是在崔廓的胸口上。
“啊~”
崔廓痛呼一声,这一脚,宛如铁锤一般,给胸口以重击,当真是痛到让人无法呼吸,而且,这肋骨,好像断了一根的样子。
“我羊休自然是个顶个的好,只是你崔廓,枉活二十有一二,我羊休平日没有看出来,你崔廓,居然是这般下作之人。”
“呵呵。”
崔廓慢慢爬起来,眼神看着羊休,满是怨恨之色。
“羊兄此言,又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
崔廓是被羊休的无耻气笑了。
“你的所作所为,就这么快忘记了?”
“我承认,我是对不起献容,我辜负了他,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仅此而已?
“不!”
羊休看着崔廓,是恨得牙痒痒。
“你是对不起我小妹,但你同样也对不起我?”
崔廓眉头一跳,问道:“羊兄此话何意?”
“何意?我当初为何会害人性命,又为何赵王恰恰在场?崔廓,你不会以为此事是偶然之事罢?”
“此事,确实是偶然之事。”
羊休这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
崔廓心里已经是沉入谷底了。
原本以为原来羊休的性子,是不敢对他如何的。
但是这两脚,已经是教崔廓做人了。
这羊休疯起来,当真是一头什么都敢撞的山羊。
“偶然?我听说,这事情,与你崔廓也有关系?”
“羊兄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可不要血口喷人。”
呵呵。
羊休看着崔廓,眼中尽是冰冷之意。
“所谓的证据,我自然也是有的,崔廓,你便不要再装了,用我小妹去博取赵王欢心,为了控制献容,便策划我杀人的事情,崔廓,不得不说,你的手段,当真是相当高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崔廓的心已经是沉入谷底了。
这个羊休,好像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这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不承认也罢,今日,你崔廓,便是活着出不了这个门的。”
“呵哈哈哈哈~”
听完羊休的这句话,崔廓反而是仰天大笑起来了。
“你敢杀我?”
“我为何不敢?”
羊休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现在浑身上上下下,都散发着杀气。
“羊休,你要杀人,自然是可以的,要杀我,现在我被五花大绑,你杀我与杀一只鸡也没有分别,但是羊休,你要知道你杀我的后果,这不仅仅是你羊休的事情,还是你羊家的事情!”
崔廓要喝住羊休。
杀他自然可以,但是这个后果,你羊休承担得起吗?
“谁说是我杀的你?”
羊休反而是笑起来了。
“你崔廓平白无故死在这院落中,估计等到尸体臭了,才会有人发现你,而到你尸体臭了,呵呵,你还以为洛阳令能找到这个凶手是我?我为何要杀你?我好似与你无冤无仇罢?”
羊休的这番话,顿时让崔廓沉默下来了。
他知道,事实,确实如此。
外人知道羊休与他的关系,他与羊休,关系还算是密切,说起仇怨,外人对这里面的事情,自然也是一点都不了解的。
锵~
“话说了这么多,我也说够了。”
羊休拔出自己腰间的宝剑,直接抵在崔廓的喉咙上。
“咕噜~”
崔廓咽了一口口水,眼神直直的看着这锋利的剑刃,浑身颤抖。
当人被一把剑抵在喉管的时候,没有人不会不害怕的。
在这个时候,恐惧,是人的本能反应。
“羊兄,羊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生死面前,崔廓也怂了。
见到崔廓怕死的模样,羊休只觉得自己非常快意。
“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汗液,在崔廓额头上升起,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会不恐惧。
尤其是在知道羊休可以肆无忌惮的时候,崔廓心中的恐惧,便是达到了最**。
“杀我,对你没有好处。”
想了很久,崔廓才在心中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羊休听到崔廓的这句话,直接是笑了起来。
“杀你,当然是没有好处,但是我心情舒畅,难道不好?”
“羊兄,给我次机会,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
“机会?”
羊休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我可以发誓?”
在生死面前,只要是任何能活着的岂会,崔廓都要抓住。
“我不信你。”
“我可以写信,我可以自述我的罪过,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对你们羊家不利了。”
“发誓是没有用的。”
羊休将剑抵在崔廓喉管上,微微用了一点力气,这鲜血,便是马上就流了出来。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这血都流出来了,崔廓便更慌了。
“崔廓你的话,我还能信?”
“当然能信了。”
“也罢。”
羊休将宝剑从崔廓的喉管上移开,说道:“你要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才行,不然的话,你这狗头,可还是保不住的。”
崔廓擦拭着头上的汗液,说道:“如果你是羊献容派来的,那么,我今夜便离开洛阳,齐王要向羊美人发难,没有我之后,自然也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羊休却是轻轻摇头。
“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作证。”
留下来作证?
崔廓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了。
“我做什么证?放心,我不会帮赵王的。”
羊休再摇头,说道:“我不是要你不帮赵王,我是要你帮我小妹。”
帮羊献容?
马上,崔廓便意识到羊休话中之意了。
“羊美人要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赵王会怕她?”
“哼。”
羊休冷笑一声。
“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崔廓摇了摇头,但看着羊休满是杀气的眼神,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赵王没有你想得那么权重,我小妹也是对你还有些情谊,才让我来与你说这番话,若你不识趣,嘿嘿,便是在崔府之中,便是在博陵,我羊休要你崔廓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况且,你犯下的罪,若是这奏章放在陛下面前,你以为你可以无罪?做人不能昧着良心,其中的道理,希望你明白,最好,你也是明白的。”
说完,羊休直接离去了,留下崔廓一人被五花大绑着。
可恶!
不过...
就...就这样放了我?
不怕我事后反悔?
还是心中有所凭借?
替赵王说话,看来自己是死路一条的,这羊休,当真是疯狗一般。
但是...
替羊献容说话,不也就意味着得罪赵王?
这个赵王,有那么好得罪?
崔廓眼睛转动。
他决定,还是依形势来做决断。
最有利于自己的决断,才是最好的决断。
原本以为这羊献容是绵羊一只,现在看来,这不是绵羊,这是带刺的玫瑰啊!
这羊献容如此有把握,看来,赵王似乎也没有那么牢靠...
崔廓的心思,顿时就活泛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赵王暴怒
洛阳皇宫,容华宫外。
赵王司马伦面色阴沉,在殿门外等候了许久,才听到吱吖一声,这殿门开启的声音。
看着出来的小宫女,赵王冷哼一声,问道:“羊美人不来见本王?”
“大王,美人她身体抱恙,恐怕是不能出来了,美人也说了,大王虽然是陛下长辈,但宫里面,也是有宫里面的规矩的,大王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呵呵。
司马伦的眼神已经是变得阴冷起来了。
“好一个好自为之!”
司马伦冷哼一声,再说道:“非常好。”
“到底是翅膀硬了,以为自己能飞了,呵呵,但别以为自己的翅膀真的硬了,即便你是在天际翱翔的大雁,脖子上,也是有本王的缰绳的,你去与你的主人去说,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我可以给她时间,但是明日,若是明日不给本王答复,便别怪本王无情了,哼!”
说完,司马伦直接挥袖离去。
那宫女被赵王司马伦一番训斥,一副戚戚然的表情,显然是被这个司马伦给吓到了。
赵王是何许人物,这是宫里面的人也是知道的。
小宫女眼眶通红,但是对赵王,自然也是不敢有怨言的,便是委屈,也是只得往肚子里面咽。
回到容华宫,宫女将宫门一关,转头,却是发现羊献容便是站在她身后。
“宫主,赵王已经走了。”
羊献容轻轻点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知道。”
“我...宫主...”
看着这宫女欲言又止,加之满脸委屈的模样,羊献容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
“放心,我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看着羊献容的模样,宫女重重点头。
在宫里面,羊献容虽然是受到皇帝的宠爱,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也是受到宫中诸多妃嫔的敌视。
其中蒋贵人就尤为明显了。
你得到了皇帝的宠爱,自然是从其他人身上分过去的,那些被分走宠爱的人,如何不会怀恨心中?
皇帝的宠爱是宠爱,但羊献容在宫中,也是小心谨慎的。
原本以为宫里面的那些人就已经够烦扰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赵王。
以宫主这样娇弱的身子,如何扛得住?
“那奴婢下去了。”
羊献容点了点头,但想了一下,羊献容还是将她唤住了。
“你去与大内官说一声,就算我病了,陛下若是想要留宿,就去其宫妃那里去。”
病了?
宫女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问道:“可是,可是宫主并没有生病啊!”
羊献容打趣一声,说道:“便是没有生病,难道不能生病吗,去吧。”
“诺。”
像是宫主这样的人物,能在宫中如此多宫妃中得到皇帝的宠爱,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自己就是一个宫女,想那么多作甚?
重新将宫门打开,宫女便去太极殿找大内官了。
让人将宫门关闭,羊献容便回内房去了。
希望这个广元侯说得办法,是真的有用。
到现在,羊献容也知道,她是不相信广元侯,也是得相信广元侯了。
好像除了相信广元侯,她是没有第二个选择的。
可恶!
一想到广元侯,羊献容就浑身不舒服。
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这个男人操纵,可真是不甘心。
但即便是不甘心,羊献容也得接受现实,从这方面来说,她也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
从皇宫中回到赵王府,司马伦的脸色很是沉郁。
一到赵王府,司马伦便是将孙秀给召见过来了。
而孙秀看到司马伦脸上的表情,也知道是宫里面的事情,并非顺畅。
“大王。”
“俊忠,坐。”
孙秀微微颔首,跪坐在客位上,坐姿也是非常端正的。
司马伦让下人去将自己的五石散器具拿了过来。
从宫中受了气,司马伦自然是要用五石散来排解心中郁气了。
他回到王府,已经是换好了一身宽衣博带,袒胸露乳倒也显得豪放。
将自己珍藏的五石散配成散液,呈鎏金之状,便是大名鼎鼎的鎏金散。
将玉碗中的散液服食,司马伦畅快淋漓的发出一声呻吟,接着,整个人,像是放在蒸笼一般,皮肤很快便是变得红润起来了。
甚至有水雾,在司马伦身上升起。
当真是飘飘然如羽化登仙,这模样,确实是有道教的那个味道了。
舒爽是舒爽,但随着药力发作,鎏金散的冲劲也上来了,好在家中有美酒佳酿,取一樽饮之,酒力与药力相抵,人的身体仿若炼丹炉一般,这一冷一热,忽冷忽热,当真是让司马伦舒服得直接叫了起来。
在司马伦的视角,他现在是飞升仙境,即将成仙。
但是在孙秀眼中,赵王则是状若痴狂,说白了,就是一个疯子的模样。
赵王信奉道教,对于服散可以羽化登仙,也是非常相信的。
对于服散,寻常人只是为了舒爽,为了精神,为了强身健体,但是赵王,则是为了修仙。
孙秀虽然也信奉道教,但对于服散可以羽化登仙这一点,是不太相信的。
他也很少服散。
待药力缓过之后,司马伦缓缓坐正,眼睛睁开的时间,也是非常的清明与锐利。
五石散也有这个效果,便是提升人的精神,这一点,恐怕与后世的吸烟,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贱人,以为得到陛下的宠爱,便可以肆意妄为,哼,当真是天真到了极点...”
司马伦将他在皇宫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完司马伦的话,孙秀脸上也没有惊讶之色。
道理也很简单。
是个人,都是会反抗的。
你赵王要做的事情,完全是为自己着想,没有给宫里面的那位羊美人想啊!
她虽然是有把柄在你手上,但你要她做的事情,其实与害她,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孙秀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大王,羊美人得到陛下宠爱,自视甚高,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王的事情,虽然着急,但如此一步到位,太快了,反而可能会误了大事,不如循序渐进,源远流长,若做此事,对宫中的那个羊美人来说,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她岂会不做?”
孙秀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司马伦却是冷哼一声。
“当初若是没有本王,那羊献容还入不了宫,更不会得到陛下宠爱,现在非但不懂得感恩,反而将我试做仇敌一般,实在可恨,俊忠说我做得太过了,本王又没有要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在陛下多说几句话而已。”
“这枕边风,对她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现在却与本王推诿,分明是不想为本王做事。”
“那崔廓也说了,这羊献容的性子是外柔内刚的,大王若是逼急了,恐怕事与愿违,不如大王后退一步,那羊献容也是识时务的人,大王既然后退了,她自然也是明白大王的意思的。”
“哼!”
司马伦冷哼一声。
他对这个羊献容,可是非常不满意的。
明明只是一个棋子,却没有作为棋子的自觉。
还以为真的可以与本王作对?
这不是在做梦吗?
你手上的把柄可都是在本王手上呢。
孙秀看着司马伦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
司马伦以为自己对羊献容是有恩的,却不知道,这羊献容是否愿意入宫呢?
荣华富贵,虽然是很多人的追求,但不一定是所有人的追求。
而且入宫,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并非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宫里面,能够善终的人,实在是少了一些。
相比较而言,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反而是最好的。
当然...
孙秀也知道,他的这番话即便是说出来,赵王也是不置可否的。
跟了司马伦这么久,孙秀早就摸清了司马伦心里面的想法了。
要说服司马伦改变主意,很难。
除非是他自己把这件事想通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赵王还是率先开口了。
“罢了罢了。”
司马伦像是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便再给那个羊献容一个机会罢。”
明日,明日若是这个羊献容还不识相,那她的存在,也没有用处了,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心中怒气郁结,这鎏金散已经是发散不了了,加上这服散之后,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是有反应了,司马伦对着孙秀说道:“这次的事情,便说到这里了。”
“诺。”
孙秀起身,对着司马伦行了一礼。
司马伦则是没有与孙秀做什么虚礼,而是快步入了内院。
接下来,便是一段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
次日清晨。
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
当然,这副春雨图,在赵王心中,便又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春日的雨,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湿漉漉的,这管道上行走这,也是摇摇晃晃的,身上的锦衣,因为过于奢华宽大的原因,从出府的时候,便是沾染到了这晚春的雨水。
司马伦很不喜欢下雨,就像他不喜欢羊献容一般。
因为这个女人,自己几次三番的入宫,已经是让他烦闷到了极点。
皇宫,是他最向往的地方,也是他现在最不想来的地方。
到了皇宫,就是要拜见皇帝,虽然不用下跪,但是这低人一等的感觉,从这皇宫的每一寸地,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能够清楚感受到的。
而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司马伦很不喜欢。
见了皇帝之后,司马伦便到内宫之中,先是去显阳殿拜见皇后,送上礼物,再不经意的‘路过’容华宫。
赵王的出现,马上便激起了容华宫宫女的反应。
那个小宫女一如之前那般怯懦的走过来,说道:“大王,我家宫主病了。”
病了?
司马伦冷哼一声。
“你替我传一句话,她若是觉得本王逼得太过了,一切都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这...”
“还不去?”司马伦瞪了那个小宫女一眼,后者就像是吃萝卜的小白兔被大灰狼突然袭击了一般,逃一般的到了容华宫中。
“宫主,赵王又来了,还要奴婢给他传话。”
容华宫中,梳妆台前,羊献容给自己做一些打扮。
她此时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另外,她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的出奇的头发,头发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
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
当然,在盛世容颜之下,几许病态的苍白,却也是掩饰不了的。
“赵王要你说什么?”
将碳笔放下,羊献容轻轻问道。
便是同为女子,小宫女也是被羊献容的美貌所吸引。
“赵王,啊,赵王要奴婢说宫主若是觉得他逼迫够了,这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
商量?
羊献容轻轻摇头。
再如何商量下去,她都是赵王手上的棋子,而赵王这个人,这几日相处下来,羊献容也知道了对方根本没把她当做是人来看的。
相比较与赵王,广元侯在这方面,态度就要好上不少了。
“你去与他说,我病了,不能去见他。”
不见?
“只是...”
只是得罪了赵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见便是不见了。”
“诺,奴婢明白了。”
从容华宫出来,小宫女颤颤巍巍的与赵王说了羊献容的话。
不见?
居然敢不见!
这是看不起本王?
好胆!
当真是好胆。
羊献容的轻视,让原本就怒气冲冲的赵王,怒气值直接加了一万。
直接就是暴怒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欲擒故纵
“这个贱人,她居然敢...哼!”
赵王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但是赵王也明白,在这个时候,便是将牙齿咬碎,也没有多少用处。
此处是皇宫,并非是他的赵王府,即便是赵王现在非常愤怒,恨不得直接冲入宫中,亲手枭首了里面那个贱人。
但是...
恨不得是恨不得,恨不得在这个时候就是不能。
这是皇帝的后宫,并非是他赵王的后宫。
“呼~”
司马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已经是非常阴郁了。
“好一个羊献容,好一个羊美人,当真以为本王是泥做的?你便给本王等着瞧罢!”
狠话放完,司马伦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了。
再待下去,也是平添羞辱罢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羊献容如此不识趣的。
在赵王心中,他已经是让步了,让了很大的一步。
但是,这个羊献容,丝毫没有将他的让步放在眼里。
对于这样的人,一味的让步,只会让其得逞,只有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她才会感到敬畏。
而对这个羊献容来说,这个教训,是会让她追悔莫及的。
这个教训,是她的性命,还有她整一家人的性命,都要因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而陪葬!
赵王气呼呼的挥袖离去,小宫女明显也是被赵王的架势给吓住了,连忙小跑入宫中,只是还没入门,便见到了一身宫装的羊献容。
“宫主,奴婢看赵王像是非常生气,陛下宫主也太胡来了,这赵王,便是皇后也是要多加宽慰的,宫主如此一来,是将赵王得罪死了,赵王真小人,他要做的事情,一定对宫主不利的。”
“怎么办,怎么办...”
这小宫女是急得团团转。
她原本是掖庭中最低贱的宫女,幸得被羊献容选上,才摆脱了洗恭桶,被那些内监驱使威胁的命运,现在她与羊献容,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了,羊献容若是没了,她最好的结果,就是回到掖庭。
但是,这只是最好的下场而已。
她是容华宫的宫女,又是羊美人最看重的宫女,若是羊美人一失势,他定然是活不了的。
尤其这几日,她都是面对赵王的。
以赵王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她是断断没有活路的。
“这天还没塌下来,你着急作甚?”
在这个时候,羊献容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
“今日不必给我端饭菜过来了,少府那边,你去说罢,便说我身体不适,没有胃口。”
“啊?”
小宫女愣了一下,连忙说道:“病了,才要多吃的,怎么能病了反而不吃了呢?宫主,这身体要紧啊!”
“去吧。”
羊献容没有与这个小宫女解释什么,宫女见羊献容的心意已决,也就轻轻点头了。
“那奴婢就先去少府汤官那边了。”
羊献容轻轻点头,挥手道:“去吧。”
看着这宫女离去的背影,羊献容轻轻摇头。
身体健康,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时候,如果别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即便你的体魄再是康健,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昨日她生病的消息便已经传到皇帝耳中了。
不想这皇帝当真是缺心眼,知道自己病了,也不来看一眼,反倒是真的信了自己说的话,去了蒋贵人宫中。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得当今的宠爱,还是当今就是薄情。
这第一重暗示皇帝没来,那么羊献容便只好来第二重暗示了。
我生病你不来,我现在连饭都不吃,你总要来了吧?
若到这个程度,司马遹还是无动于衷,那羊献容便只好采用直接的方式了。
但是想来,这皇帝也不是愚笨之人。
....
太极殿。
少府太官,汤官和导官,也已经将今日皇帝的午膳送上了。
这太官,汤官,导官,分别“主膳食”、“主饼饵”和“主择米”。
负责皇帝每日饮食的,就有百来人,他们是为了保证皇帝吃进去的东西,绝对健康营养与安全。
午膳送上,司马遹却没有多少胃口。
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再多吃几口山珍海味,也与粗茶淡饭没有任何的区别。
更不用说现在外面有几个乱臣贼子作乱,司马遹现在想的事情就是如何将这些乱臣贼子枭首,而不是吃饭的问题。
翻阅着手上关于前线的军报,司马遹挑了挑眉,问道:“羊美人的身子可有好些,可去看了太医?”
大内官见皇帝提到了羊献容,也突然是记起来了羊献容昨日给他送的礼物。
对于宫里面异军突起的宠妃,大内官的处世之道,就是既不巴结,也不敢怠慢。
其中的力道,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自然是可以收礼物的,但收礼物,也是要看是要做什么事情。
如果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无关紧要,他也愿意施以援手,结一结善缘。
他是大内官,自然是只听皇帝的吩咐,但是这些皇帝的女人们,枕边风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要是得罪了,这枕边风一吹,即便他是大内官,也可能去掖庭司走一趟。
“羊美人去见了太医,太医说她是惊惧过度,伤了心神。”
惊惧过度?
司马遹愣了一下。
“羊美人在宫中,又如何会惊惧过度?是哪个太医去会诊的,如此草率?我看他是庸医。”
“陛下,是太医令去看的。”
“太医令?”
司马遹愣了一下。
这太医令可是掌管宫中百医的,水平自然也是不低的。
如果真是的是太医令前去会诊,那么,这结果倒是真的了。
“只是,羊美人在宫中,为何会惊惧过度?有朕宠着她,她又惧怕什么?”
这个问题,就不是他这个大内官能够回答的了。
大内官轻轻摇头,说道:“容华宫的事情,臣下便不知道了。”
“嗯。”
司马遹轻轻点头,对大内官也没有斥责。
大内官是负责他日常起居的,可不是掌管六宫的。
若是这个大内官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司马遹心中反而不悦。
这宦官干政的事情,在东汉以后,便一直是魏晋两朝重点防范的对象。
司马遹看着手上的军报,一想到羊献容的事情,这心情也平静不了。
在宫中,是朕的女人,为何会惊惧?
莫非是宫里面有人胆敢对羊美人不利?
这宫中的龌龊之事,司马遹也是听过一些的。
不行!
司马遹起身,对着大内官说道:“摆驾容华宫罢。”
“诺。”
大内官应了一声,但是愣了一下,大内官连忙说道:“陛下,可是你的午膳还没吃呢。”
“带到容华宫罢。”
“诺。”
这一来一去,饭菜都凉了。
当然,这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少府自然也不会将太极殿的这一桌饭菜送到容华宫。
自然是新做一份了。
皇帝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枯燥。
帝王车辇缓缓行到容华宫,司马遹从车辇上走下来,却是发现这容华宫之外,有少府前来送餐的内监。
只是这送餐的内监在外面徘徊,手上的食盒也是没有送进去。
司马遹走下来,众人自然是跪伏在地。
“这食盒怎么还在外面,现在都是时辰了?这才送到羊美人这里来?”
司马遹有被王惠风压制的历史,对于某些细节,向来是特别敏感的。
尤其是他在太极殿的时候,已经是觉得宫里面的人嫉妒羊献容受到的宠爱,要对羊献容下手了。
这送餐送迟了,显然也是针对之一。
从日常饮食便下手了,难怪羊美人心中惊惧。
不知不觉之间,司马遹心中已经是脑部了一部宫廷大剧了。
那送食盒的人见到皇帝质问,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般,但愣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问话呢?你倒是回答,莫非你是哑巴不成?”
“奴婢...”
送餐的内监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笑的有些难看。
他知道,他现在若是表现得不好,这可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情了,最好,也是被打发到底层内监,这辈子算是都翻不了身了。
“启禀陛下,奴婢这食盒早就送到了,是羊美人说她没有胃口,不想吃,才将奴婢挡在门外的,但是奴婢心里一思量,这羊美人正生着病,若是米水不沾,那就会伤了身子,臣下这才一直逗留容华宫外。”
“哦?”
这回答,与自己想得不一般。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容华宫的宫女。”
就在司马遹质问这送餐内监的时候,容华宫里面的人,也是知道皇帝已经驾临容华宫了。
羊献容领着身后的宫女,款步上前。
“陛下,不必为难他了,确实是臣妾胃口不好。”
还以为是真的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使坏,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司马遹转头,看到羊献容的模样,那可怜兮兮的柔弱模样,当真是让司马遹看了一眼,便心疼起来了。
“这才两日不见,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羊献容虽然化了妆,但这个妆容,更显得虚弱,加之羊献容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将一个虚弱的人是演得淋漓尽致。
王生虽然不会被羊献容的演技所骗,那是因为王生知道羊献容的为人。
而在司马遹心中,羊献容的形象,是羊献容演出来给司马遹看的形象。
实际上,与羊献容元真实的模样,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臣妾就是睡得不好,才会如此的。”
司马遹上前牵住羊献容的手,缓缓走入容华宫中。
“我听大内官说,太医令诊断美人你得病的缘由,是惊惧过度,精神不振?这在宫中,有什么可以让人惊惧的?”
羊献容看着司马遹,心中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给大内官送的礼,是没有白送的。
当然,表面上羊献容还是一副柔弱得人见可怜的模样的。
“没有,就是做了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美人在宫中,有朕庇佑,还有谁敢对你指手画脚,都给朕说来,朕给你做主。”
“陛下...”
羊献容眼眶顿时通红起来了,这原本柔弱的模样,加上眼眶上几欲滴落的泪滴,便更是让人可怜了。
“臣妾真的只是做噩梦。”
话虽如此,但羊献容的模样,明显不是只做噩梦那般简单的。
见从羊献容身上问不出事情来,司马遹转头问大内官。
“你可知羊美人为何事忧心?”
大内官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司马遹会问他问题,他重重摇头。
“奴婢不知。”
“你呢?”
“我?”
那宫女被司马遹问了一下,想到之前羊献容与她说的话,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直接跪伏下去。
“陛下,奴婢斗胆将此事说出。”
“不许说。”
羊献容见到小宫女跪地,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连忙呵斥道。
“说,说下去。”
见到羊献容的模样,司马遹若是还不知道羊献容受了委屈,就是真的傻了。
“奴婢...是赵王,赵王的原因。”
“赵王?”
这下子就让司马遹愣住了。
自家妃嫔心中惊惧,与赵王有什么关系?
“与赵王何干?”
司马遹紧接着问道。
“这个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知,但是赵王两日之内来了容华宫三四次,言语中尽是威胁之言...”
这小宫女也是被羊献容教好了,将早就背诵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司马遹听完之后,脸色变幻莫测。
“这个赵王,当真是好胆!”
这羊美人是朕的妃嫔,哪轮得到你赵王指手画脚?
现如今居然让我的羊美人惊惧如此?
“赵王虽然是朕的长辈,但他如此越矩,朕一样会处罚,你不必害怕。”
司马遹还想着宽慰羊献容,但是仔细一想,这赵王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你的麻烦罢?
“赵王为何要见你?”
心中有疑问,司马遹也是直接问了出来。
“陛下,既然赵王的事情已经被陛下所知,那么臣妾也只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陛下了。”
接下来,羊献容声情并茂,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当然,是添油加醋一般的‘原委’。
这是羊献容想要司马遹知道的事情的原委,也是王生与羊献容设计出来的原委:
赵王借选秀之名,有目的的往宫中送秀女,并且手上握着这些秀女们的把柄,得宠之后,便拿来利用。
羊献容自己不从,是故赵王几次三番前来要挟。
听完羊献容的话,司马遹额头青筋暴涨,眼神之中,都是带着杀气了。
袖口之中,手也已经握拳了。
赵王...
这个赵王,当真以为朕留着他,是要依仗他吗?
看着司马遹的模样,大内官知道,皇帝这是在愤怒失控的边缘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生如戏
呼~
心中的愤怒,现在已经是在脸上掩饰不住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司马遹反而平静下来了。
现在再是愤怒,也是没有用处的。
而且帝王,就是要喜怒不形于色的。
这赵王虽然可恶,但比起齐王来说,不过是小问题而已。
心里的念头转了一圈,司马遹心中的怒火也渐渐藏在心间。
“美人放心。”
司马遹看着羊献容,说道:“在朕的皇宫之中,还轮不到他一个赵王撒野,朕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陛下。”
司马遹说完这句话,马上转头,要回太极殿,显然是要去召见赵王,清算这件事情了。
羊献容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拉住司马遹,可怜兮兮,却装作深明大义的模样。
“陛下,赵王也是朝中肱骨,宗亲重臣,臣妾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不值得陛下大动干戈,要是陛下为了臣妾害了良臣,臣妾便是百死,也难书其罪,朝中百官,都会以为陛下是周幽王一般的人,而臣妾就是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说着说着,羊献容豆大的泪滴,如珍珠一般,直接从脸上滑落下来。
“谁敢?朕看谁敢说!”
司马遹走上前来,握着羊献容的手,轻轻说道:“美人放心,这赵王是否是良臣,朕是清楚明白的,至于朕是不是周幽王,当然也不是,而且朕也可以肯定,美人绝对不是褒姒那些宠妃,你如此深明大义,岂会死褒姒之流?”
“陛下...”
羊献容欲言又止,明显是还有很多的话要说。
“不必再说了,美人好生歇息罢。”
说完直接便跨步出了容华宫,羊献容想要跟上去,大内官却是在司马遹身后插了上来,挡住了羊献容的路。
“美人,陛下既然想走,就不要拦着了,再说了,这件事解决了,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你便莫要固执了,若是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便是奴婢,也不敢为你美言啊!”
“也好罢。”
羊献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也是停下来了。
司马遹出了容华宫,刚准备上游辇,不过撇到这送餐的内监,还是转头过去。
“去重新做一份,让内府的人好好给羊美人调理身子,她若是病倒了,你们也不必留在内府做事了。”
“诺,奴婢明白了。”
这送餐的内监颤颤巍巍,今日之事,对他来说,只能说是天降横祸。
这一关要是过不去,他的人生,基本上也就在这一刻终结了。
上了车辇,司马遹风风火火的回到太极殿,他刚想召见赵王,但是转头一想,觉得这有些仓促了,沉吟片刻,司马遹决定还是多了解一些情况再说。
“这赵王可是真的两日去了三四次容华宫?”
大内官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有没有去容华宫,奴婢不清楚,但是赵王这几日一直往显阳殿跑,这容华宫,就离显阳殿不远,赵王去拜见了皇后之后,说不定会顺道经过容华宫。”
司马遹轻轻点头。
“如此的话,那便好。”
在做事之前,司马遹自然是要思考一下的。
即便羊献容是他的宠妃,但是这事情关系到宗王,便他是皇帝,也要做的好一些才是。
天衣无缝不需要,但滴水不漏的功夫,还是要有的。
“那便去将赵王召见过来罢,让他先在殿外等上一个时辰。”
敢来皇宫威胁朕的宠妃?
你赵王倚老卖老可以,那朕冷血无情,自然也是可以的了。
“诺。”
皇帝现在正在气头上,大内官知道,在这个时候,事事最好是要顺着皇帝来。
不然的话,那倒霉的就不止赵王一个了,还要加上他一个。
...
内城,赵王府。
与皇帝司马遹一般,赵王司马伦现在也是怒火中烧。
如果说司马遹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那么司马伦,就是一座已经爆发的火山。
在他看来,自己事先布置好的一颗棋子,现在居然反了。
而且态度十分恶劣。
这是将他司马伦当做什么人?
我可是大晋宗王,宣皇帝亲子,当今陛下,也是自己的晚辈。
你这初入宫不久的秀女,即便是能够草鸡变凤凰,也全是我赵王的功劳。
恩将仇报,这样的人,若是不给与教训,不仅司马伦心中意难平,那宫里面他还有的另外几个棋子,不也有模学样?
少了一个羊献容,他还可以多塞一个进去。
但是若是将他的大计毁了,那就是要铸成大错了。
这个羊献容性子如此刚烈,司马伦甚至担心她将他的时候说出去。
虽然司马伦早就准备好后手了,但这话一说,皇帝心中定然是会心生警惕的。
那么,他在宫里面的事情,势必受阻。
当务之急,便是要在这个羊献容还没有说的时候,将她铲除,让其万劫不复。
只要这个羊献容失势了,以他在宫中的人手,定然可以让这羊献容凭空蒸发,死得无声无息。
呼~
回到书房,司马伦马上将孙秀叫了过来。
“俊忠,我看羊献容这颗棋子,只能不用了...”
司马伦将他今日在宫中的遭遇,仔仔细细的说与孙秀。
孙秀听完之后,脸上也露出诧异震惊之色。
“大王去的时候,可是做了什么惹恼羊美人的事情?”
“本王惹恼她?”
司马伦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直娘贼的,本王的态度,已经是好得不得了,是这个贱人执意如此,当真以为得了陛下的宠爱,便能真的飞上天去?”
见到司马伦这个样子,孙秀也知道,羊献容的事情,已经是盖棺定论了。
虽然对这颗棋子颇有不舍,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也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了。
“既然大王心意已定,那我这就去将崔廓叫过来。”
‘好。’
司马伦轻轻点头。
“这个崔廓,可是那贱人的催命符,快些将他叫来。”
对于这个崔廓,司马伦也是颇为不齿的。
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的女人。
这样的人,即便是得了荣华富贵又能如何?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指望自己有什么成就呢?
“诺。”
孙秀离去之后,赵王收拾心情,准备服散,冲击一下郁结的心情,但是想了一下,他还是摇了摇头。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道观静静心,也好得太上老祖庇佑。
司马伦将要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刚要出王府,不想宫里面来的人却是正好将他堵住。
“大王,陛下有请。”
“大内官?”
司马伦眉头一皱,但是很快,他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了。
“大内官可知道陛下因何召见本王过去?”
大内官看着赵王满脸的笑容,自己脸上也是挤出笑容来了。
“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
“不知道?”
司马伦在心中冷哼一声,心里已经是将宦官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大内官神通广大,这点小事,如何会不知道”
司马伦笑着走过去,将腰间的玉佩塞到大内官的袖口里面。
“使不得,大王,使不得。”
这玉佩看上去价值连城,大内官自然是垂涎,但什么礼物能收,什么礼物不能收,他还是非常明白的。
“这是大内官之前落在王府的,如今只是还给大内官而已,物归原主,如何使不得?”
大内官顿了一下,眼神闪烁,微微思索之后,他也是顺势将玉佩收下了。
“这玉佩,确实是奴婢落下的,大王倒是费心找寻了。”
赵王脸上带笑,但对于大内官的不屑却早已经充斥心扉了。
“大内官这下可以说陛下召见本王,所谓何事了罢?”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既然赵王是按照规矩来的,他自然也是要按规矩来了。
这一次皇帝虽然是去问罪赵王的,但是以赵王的身份,陛下责罚或许有,但赵王不一定翻不了身。
这也是大内官收礼物的原因。
而且,即便是赵王翻不了身了,他要做的事情,也是完成了。
你只是要我说陛下召见你做何,这又不是什么秘事。
最后赵王要是想要要挟他,自己大不了直接否认此事即可。
“是因为容华宫的事情。”
短短的一句话,里面的内容,已经是足够多了。
容华宫?
司马伦瞳孔一缩,拳头骤然紧握。
这个贱人,速度比他想得还快!
这是将本王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哼!
不过你以为如此,便可以治得了本王的罪?
想要同归于尽,也得看本王答不答应再说。
“多谢大内官。”
司马伦对着大内官轻轻行了一礼。
“大王也不需要在意这些虚礼了,可不能让陛下等急了。”
司马伦心里看不上大内官,这自然是真的,但是为人处事之道,赵王也是懂得的,他活了这么多年,学到最多的就是圆滑了。
自己可以得罪很多人,但也有很多人最好不好得罪。
像是大内官这样的人,虽然身份低贱,但是他是陛下身边的人,平时给皇帝说几句他的坏话,便够自己受的了。
道观去不了了,赵王跟着大内官,很快便到了皇宫。
缓步行至太极殿前,大内官却是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司马伦,说道:“大王,还在此地稍等,奴婢前去通报。”
“大内官请。”
大内官笑眯眯的,便也就进太极殿偏殿之中了,独留司马伦在殿前等候。
没有马上进殿,司马遹心中也没有什么不悦。
乘着这会功夫,还可以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将那个贱人打压得翻不了身。
不过...
若只是等待一刻钟,那也还可以,这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司马伦心中的想法念头都是过了好几遍了,这还不能进去?
司马伦在殿前踱步,也没有见到有内监进出,这门前的禁卫,站得跟一个木桩一般,便是自己上前知会说话,他们也是一动不动。
而且,即便是回应了,这些禁卫,也是进不去殿中的。
看来,这是皇帝故意要晾着自己啊!
这羊献容,果然是陛下的宠妃。
若是能够为自己所用,以皇帝的这种宠爱,那什么事情做不成。
可惜,可惜了...
司马伦摇了摇头,心中对羊献容的恨意,便有多了几分。
这个贱人,当真是将本王的好事全都坏了。
中午的太阳热烈,金乌散发着炽热的光芒,便是将地板,都烤得有些发热。
司马伦在太阳底下待了快一个时辰了,嘴唇都直接干裂了。
他娇生惯养惯了,现在在这太阳底下暴晒,即便只有一个时辰,整个人都是变得晕晕沉沉的了。
这皇帝要是再不召见,自己就倒下去好了。
如此一想,未尝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行。
司马伦重重摇头。
若是自己倒下去了,这贱人岂不是得意了?
想到这里,司马伦便又强打精神了。
太极殿内,大内官摸着袖子里面的玉佩。
这玉佩做工精良,玉料更是晶莹剔透,最关键的,它还是一块暖玉。
如此一来,价值倍增。
既然这礼物如此贵重,大内官心里一想,便多给赵王一个服务罢。
“陛下,一个时辰到了。”
“嗯。”
司马遹将奏章批阅完成,轻轻点头。
“让赵王进来罢。”
“诺。”
大内官得到皇帝答复,便出去将赵王带来过来。
“老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这从外面酷热炎日到殿中来,感受着殿中冰桶散发出来的清凉,当真是让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赵王可知朕今日召见你过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自然是容华宫那贱人的事情了。
当然,想是这样想,这话是不能这样说出来的。
“陛下,老臣不知。”
不知?
“哼!”
司马遹冷哼一声,眼神也变得很是冰冷。
“我听说赵王这两日,三番两次入宫来?”
“老臣入宫,都是为了拜见皇后。”
“拜见皇后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去容华宫?”
赵王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整个人连忙跪伏下去,说道:“陛下,老臣知罪了。”
“知罪?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老臣见羊美人有欠与我,便想要让羊美人在陛下面前替老臣多说一句好话,故此三番两次前去容华宫苦苦哀求羊美人,不想羊美人却看不上臣老朽之态,几尽倨傲,臣下的老脸,都在容华宫外丢完了。”
说着说着,司马伦几十岁的人,居然在殿中痛哭起来了,涕泗横流,当真是精彩。
“老臣为大晋呕心沥血已然数十载,却处处不受人待见,是故臣下才会做出如此越矩之事,还请陛下责罚。”
“嗯?”
司马遹眉头微皱。
这与他在容华宫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
谁说的是假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芥蒂自生
“可朕在容华宫听到的说法,却不是这样的。”
“容华宫?”
司马伦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出来。
“臣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实在是天人共知,陛下若是有半点怀疑,都可将老臣投入廷尉狱中,老臣不会有半点怨言,老臣与陛下同宗同源,都是司马家的人,又如何会骗陛下呢?相反,与陛下说这些话的人,无疑是在挑衅陛下与老臣的关系,这是离间之计啊陛下。”
对于赵王是怎样的人,司马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计较了。
赵王的话,比之羊献容的话,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羊献容说的话。
赵王与河间王齐王谋逆的事情,司马遹早就知道了。
现在之所以不对这个赵王下手,主要还是因为成都王。
成都王若是北上去将邺城的军队收编了,定然是要将邺城收复的。
若齐王河间王等人以为成都王还是他们的人,为了让成都王得到他这个皇帝的信任,定然是会将邺城拱手相让的。
司马伦现在之所以还没有被司马遹清算,主要的原因,便是这个。
邺城若是要去平叛,最少要出动数万士卒,但是现在豫州的情况在那里放着,这几万人,司马遹是断断出不来的。
既然出不来,那么,便只好暂时留下赵王的性命了。
不过...
赵王性命可以留,这也不代表着若是赵王犯了错,他这个做皇帝的,能不处罚他。
司马遹看着司马伦,说道:“赵王乃是老臣,是我司马家的人,这一点朕是知道的,但是,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赵王你一面之词,便是朕想要相信,这羊美人也不相信,大内官,你说你相信吗?”
大内官现在还在假寐,突然被皇帝抛了这么一个问题过来,脸上露出非常勉强的笑容出来。
“启奏陛下,奴婢自然也是不太敢相信的了。”
“赵王你看,便是连大内官都不相信,这天下人中,还有谁是敢相信的呢?”
这大内官是你的人,你要他如何说,他自然是如何说的。
司马伦心中腹诽,但还是马上说道:“陛下不相信臣下之言,也可将要羊美人的话说与老臣,老臣也好反驳。”
“也是。”
司马遹轻轻点头。
“终归是要说个明白的。”
司马遹以挥手,大内官便将羊献容所言原封不动的说与赵王。
司马伦听罢,很是愣了一会。
他原本以为这个羊献容是要与他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但是从大内官的说辞来看,这个羊献容,明显是不想和他同归于尽。
这是要将他往死里面的整啊!
什么要挟,要挟或许有之,但是你这个贱人,却是故意将崔廓的事情略过了。
呵呵。
你以为你将此事略过,本王就不会在陛下面前说起了吗?
想着的时候,司马伦瞥了一眼司马遹,心里想道:当即陛下性情直莽,平时为人处事,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来,现在若是知道他最宠爱的羊美人,在入宫之前便与其他男子有过苟且,呵呵,那场面,就别提有多让人开怀了。
爱之深,恨之切。
说不定这羊献容,都不用他自己动手,便被皇帝给收拾了。
“如何?赵王听完之后,为何反倒是一言不发?”
司马伦心中窃喜,这窃喜,也是耽误了一点时间。
“陛下,羊美人之言,简直荒谬至极,陛下,杨美人言之是老臣逼迫,但老臣何时有过逼迫?若陛下不信,可将羊美人生父羊玄之唤来,亲问询之,至于羊美人所言老臣意图乱朝,更是子虚乌有,骇人听闻的事情,臣下如何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况且,老臣为何要如此做呢?老臣现在早已经是老朽之身,便是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也已经是有心无力,更何况老臣根本没有如此念头。”
看着司马遹紧皱着眉头,司马伦称热打铁,继续说道:“陛下英明神武,自继位以来,所行之事,老臣皆是感佩,四海之中,**之内,亿兆百姓,无不敬仰之,老臣亦是如此,如何敢逆天道而为之?”
呵呵。
司马伦脸上露出笑容,但心里反而是升起了一些杀气。
原以为你司马伦是什么都不懂的,现在看来,是什么都懂啊!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像是如此想,但司马遹脸上的笑容,反而是更加和煦了。
“赵王的忠贞,朕自然是清楚,但是,拳拳之心,也得用证据来说服朕。”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将羊玄之唤来,而且陛下,羊美人说了这么多老臣的坏话,她自己的事情,却是有一点未曾说过。”
未曾说过?
司马遹愣了一下?
“何事?”
“那羊美人在入宫之前,待字闺中的时候,便有与别家男子暗中私会,行韩寿偷香之事,陛下恐怕是不知道罢?”
司马遹眉头紧皱。
“赵王,有些话,还是得慎重一些了再说出来。”
“陛下,臣下所言,皆是肺腑之言,皆是真话,若有半句掺假,臣便不得好死。”
这赵王的性命还是看顾的,他的誓言,也应该是有些效用的。
“既然赵王说了这样的话,那么证据呢?”
证据?
证据本王早就准备好了。
司马伦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那人便是当今大司农之子,博陵崔氏崔廓,崔廓与羊美人在入宫之前,是情投意合,可那羊美人工于心计,贪慕富贵权势,一听陛下选秀,便马上将崔廓弃之如蔽履,老臣平日喜欢去醉霄楼,偶然一日偶遇这个崔廓,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的话,羊美人的事情,恐怕真的是要瞒天过海了。”
说着说着,司马伦深深的叹出一口气,说道:“陛下妃嫔,自当是要洁身自好的,如今这个羊美人,却是非良妇模样,如此之人,即便是在深宫之中,也难免与他人苟且。”
“够了!”
皇帝的脸瞬间涨红起来。
这赵王说得言之凿凿的模样,岂不是说自己带了绿帽子?
即便没有这样的事情,但这话从赵王嘴中出来了,这影响便也就出来了。
不论是真是假,他司马遹都畅快不了。
“那便让羊玄之崔廓入宫,朕要亲自去问他们。”
“陛下可亲自问询,臣下也可以回避,还望陛下相信老臣,老臣一心为陛下,一心为我大晋啊!”
“大内官,先带赵王下去罢。”
“诺。”
看着赵王离去的背影,司马遹眼睛眯了眯。
在入宫之前便已经有了相好之人。
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如果这赵王说得是真的,那自己要如何做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无选择
羊玄之一如往日的在尚书台任职。
如今还是三公曹,但在尚书台中,他的地位,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原来他在尚书台中,虽然有些话语权,但也只是说得上话的那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女儿嫁入帝王家,如今深受皇帝宠爱,连带着,羊献容的娘家也收益。
而其中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羊献容的父亲羊玄之了。
短短几日之内,不仅皇帝赏赐下大量绸缎金银,他的爵位,也是上提了一档,三公曹依然未变,不过在三公曹之外,加了个光禄大夫的职荣。
光禄大夫,相当于战国时代置中大夫,汉武帝时始改为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掌顾问应对。隶于光禄勋。
魏晋以后无定员,皆为加官及褒赠之官:加金章紫绶者,称金紫光禄大夫;加银章青绶者,称银青光禄大夫。
羊玄之他加的,就是银章青绶,可称之为银青光禄大夫。
加了这一个光禄大夫,便表示着羊玄之可以朝着三公九卿冲刺了。
这光禄大夫带来的好处,自然也是体现在平时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尚书台的人见了他,都得客气的打声招呼,刻意巴结。
便是尚书令王衍,虽然是没有巴结,但对他的态度,却也与往日不同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现实。
但对羊玄之来说,却现实得非常可爱。
尤其是在赵王去雍州赈灾,这赵王尚书右仆射所做之事,在司马遹的特意指使下,是让他这个三公曹先顶上去的。
其中的意味,也是不言而喻了。
不想自己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还有机会在朝堂上施展抱负。
连带着这些日子,是喝水也香,吃饭也香,就算是做梦,也笑醒了好几次。
“三公曹羊玄之何在?”
羊玄之处理着尚书台的一些公务,不想在三公曹府外,却是出现了一声公鸭嗓。
这公鸭嗓,一听便是宫里面内监的了。
陛下要召见我?
“臣羊玄之,在。”
羊玄之很快的便走出去。
当他看见面前的人是大内官的时候,嘴巴已经是张得非常大了,都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大内官,羊玄之有礼了。”
大内官眯着眼睛,说道:“三公曹,陛下召见,随我来罢。”
陛下召见?
为何事召见?
羊玄之眼睛闪了闪,现今召见,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因为他羊玄之,另外就只有羊献容了。
如果是因为他羊玄之,那便是升官发财的戏码,但如果是他的女儿。
那恐怕就是来者不妙了。
“大内官,不知道这陛下召见我过去,所为何事?”
羊玄之毕竟是羊献容的生父,大内官笑了笑,还是决定透露一些信息出来。
“是陛下有些话要问一下三公曹。”
问话?
那便是自家女儿的事情了。
羊玄之眉头紧皱,马上想起了昨日的信件,还有他儿子羊休对他说的一番话。
想了一下,羊玄之心里不觉沉重了许多。
“三公曹便不要耽搁时间了,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羊玄之轻轻点头,说道:“那好罢。”
.......
羊玄之毕竟是在尚书台,而尚书台就在皇宫之外,或许也可以说是在皇宫之中,不过是在外宫城而已,离太极殿,虽然是有段距离,但这个距离,总是不远的。
而博士崔廓所在的博陵崔府,就是在朱雀街上了,已经是在皇宫之外了,这传令内监到崔府原本就走了许久,到了崔府上,还扑了个空。
这崔廓,早就被孙秀给叫过去了。
崔府下人,连忙快跑去赵王府,可不敢耽搁了这来宣诏的天使。
便是大司农崔洪,也是舔着脸上前,这才将宣诏的天使给稳住了。
赵王府中,孙秀将如何在陛下面前说话,如何表现,甚至连该做什么表情都仔仔细细的说了出来。
到最后的时候,孙秀轻轻笑了笑,语重心长的说道:“博士放心,你为大王做的事情,大王是看在眼里的,别的不说,这尚书台,今年你便可以进,最少,也是个尚书郎。”
要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事情,是做不得的。。
要让人办自己做事,自然是萝卜加大棒都要有之的。
当然,在这个时候,即便是有大棒,也是不要使出来的。
因为现在已经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替调教这个崔廓了。
“俊忠放心,崔廓明白的。”
“这便好。”
孙秀轻轻点头,再说道:“大王已经是被陛下召见过去了,看看时间,这宣诏的天使,也应该是到了,你便回府去好好等着罢。”
“是。”
崔廓从赵王府出来,刚好碰见博陵崔府里面来的家臣。
“郎君,陛下的天使到了,似乎是要宣诏,郎君快些回去罢。”
果然。
崔廓轻轻点头,却不显得着急。
这个所谓的诏书,他可是知道内容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赵王府,眼神闪烁,便上了马车,在车夫不怜惜马匹的鞭笞中,快速冲回博陵崔府。
宫中内官宣诏之后,果然是皇帝问话。
这陛下问话,我该如何说呢?
是帮赵王,还是帮羊美人?
崔廓在接旨之后,双手不住的揉搓着,内心也是在不断的天人交战之中。
帮赵王,兴许是可以入尚书台的,但是赵王此人,也未必可信,况且自己被杨休要挟,若自己真的将羊献容害了,以那个疯子的做法,自己说不定真的会丢了小命。
但如果是帮羊美人。
便真的能度过此次危机?
崔廓心中也是打着问号的。
不管如何说,到时候看局势而定了。
即便是到了现在,崔廓也是没有下定决心。
就在这个时候,却是有小厮手上拿着一把宝剑还有一份信件过来了。
“大郎君,门外羊家郎君送来了一把宝剑还有一封信。”
羊休?
宝剑?
信?
崔廓看着这小厮手上的佩剑,瞳孔骤然一缩。
这佩剑,不是挂在他书房里面的吗?
缘何会在那个羊休手上?
这是羊休的威胁?
你书房里面的佩剑我可以拿到,你的小命,我也可以随意取之?
呼~
崔廓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再将信件拿了起来,拆开。
只是看了两行,崔廓的脸色便呆滞起来了。
呵呵。
崔廓苦笑一声。
到现在,他是没有得选了。
你赵王做什么不好,意欲谋反,与齐王同流合污,若我替你说话,即便是成为你麾下谋臣,越得你重用,反而越是取死之道。
现在悬崖勒马,却是不晚。
在这个时候,崔廓突然有些后悔起来了。
这入仕还未有成效,便半身入土了,还被宫里面的宠妃记恨。
这几个月的谋划,当真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了。
我恨啊!
崔廓仰天长叹,最后只得是失意的跟着天使入宫。
到了此时,他别无选择。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百口莫辩
羊玄之很快的被大内官带了过来,偏殿之中,司马遹早就在其中等候了。
他现在的心情,自然算不得好的。
赵王的话,他大半是不信,但有些话,还是听到心里面去了。
若是王生在这里,定然是可以看出司马遹为何会如此。
皇帝司马遹的性格特点,便是多疑。
王生现在之所以不被司马遹怀疑,是因为他的用处远大于怀疑。
到了王生没有用处的时候,这个皇帝,恐怕也是不会有多少心软的。
“臣羊玄之,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到了殿中,羊玄之连忙躬身行礼。
“三公曹起身罢。”
“谢陛下。”
司马遹瞥了羊玄之一眼,对着大内官挥了挥手,后者马上会意,给羊玄之准备了一个座位。
“三公曹坐罢,朕今日唤你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罢了。”
羊玄之跪坐下去,腰挺得很直,心想终于是来了。
他现在心里已经是做好决定了,不管皇帝如何问,他的回答,必然是要站在自家女儿这一边的。
羊玄之心里透亮,他现在有的权势,前途,大部分都是自家女儿给了,只要自己的女儿在宫中能一直得到皇帝的宠爱,他便没事,反之,如果自家的这个女儿不受皇帝宠爱了,甚至是不在宫中了。
他的这个光禄大夫,其实也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外戚的身份,还是非常重要的。
呼~
羊玄之紧张的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也是准备皇帝司马遹发问了。
“陛下有问题,臣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了。”
“好。”
对羊玄之,司马遹也是非常满意的。
能力有之,而且比之王衍这种人,更好控制。
从他入殿行礼的一丝不苟,到坐定之后的坐姿,以及这种被皇帝召见的紧张,都说明一个道理。
他在敬畏朕。
而敬畏,对司马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此事关系羊美人,也就是三公曹的女儿,也关系到赵王,我大晋宗王,朕希望你接下来的话,要严正,不得偏颇。”
羊玄之心道果然,话也是马上说出来了。
“臣下明白,便是羊美人是臣下女儿,臣下也一定说真话。”
这句话,自然是在表态了。
但要他羊玄之说不利于羊献容的话,不好意思,这也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朕问你,羊美人选秀之时,是如何进的名单?”
羊玄之是三公曹,但是论起身份来说,不会引人注目,而羊献容,据他在皇后那边了解,在未出阁之前,也没有多少名声,有名声,也是在未出阁的女子之间的名声。
去采秀的人,绝对是没有听过羊献容的。
对于这样非是高位官员女子,又非是高门出身女子,却能入得了选秀这一关。
不是羊美人所言之赵王有意为之,便是羊家苦心积虑了。
原来司马遹还没有多少这种想法。
但是见了羊玄之之后,这种想法却是出来了一些。
这原因也是非常简单的,羊玄之在他女儿入宫之后,可是拿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这一点,就值得自己深思了。
如何进的?
羊玄之飞快思索,马上说道:“启奏陛下,是赵王举荐。”
“赵王?”
司马遹在心里冷哼一声,对赵王的怒气,又是起来了一些,当然,在对羊玄之的时候,司马遹脸上的表情,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你说仔细一些。”
“赵王言之我家献容可入皇宫,侍奉陛下,臣下思虑再三,便同意了。”
“此事,你家女儿如何看的?”
该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虽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若说自家女儿很不愿意入宫,那岂不是...
见到羊玄之沉默,司马遹眉头微皱。
“莫非羊美人趋之若鹜?”
这皇帝话中的不悦,羊玄之自然是可以听出来的,他连忙摇头。
“启奏陛下,小女不仅没有趋之若鹜,反而是不太愿意。”
“不太愿意?”
这羊玄之的真话一说出来,司马遹的眉头反而是皱得紧了一些。
“为何不太愿意?”
真如赵王所言之,在未出阁之前,已经是芳心安暗许了?
这司马遹的不悦,羊玄之都不用去看司马遹的表情,便能够感受得到了。
他现在是快哭出来了。
你到底是要我说愿意还是说不愿意呢?
心里苦是苦,但皇帝这一关,还是得过去的。
“小女自幼野惯了,也喜欢看书,对游侠趣事颇为心仪,不想拘束在宫城之中。”
“那...”
司马遹原本是要问羊献容在未出阁之前,究竟有没有与其他男人有关系。
但是这话在司马遹脑子转了一圈之后,司马遹便清楚了,这样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得的。
毕竟这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来了,两个人都尴尬。
而且他是皇帝,身份特殊,而羊玄之又是羊献容的父亲,即便是他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选秀之事,赵王可有逼迫?”
逼迫?
当然有了。
羊玄之偷偷瞄了一眼司马遹,一时间有些踌躇。
“放心说,有朕护着你,便是赵王,也不能拿你如何?”
羊玄之轻轻点头,说道:“赵王确实是逼迫臣下了。”
这赵王,明显是要害自家女儿的,在这个时候,羊玄之自然是不可能给赵王说好话了。
若是在之前,羊玄之还会惧怕赵王的势力,不敢说真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家女儿在宫中有了宠爱,自己儿子的事情,也是因为赵王而起。
呵呵。
在这个时候他要是退后一步,便真的是软柿子了。
而对于软柿子,以后不止一个赵王会来拿捏他,这洛阳的其他勋贵,定然也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
这一个口子可开不得。
“赵王如何逼迫你的?”
司马遹眼睛一亮。
在心底里,他自然是愿意相信羊献容是无辜的了。
“臣下不过三公曹,顶上孙公,与赵王谋臣孙秀是同一支,赵王要小女入宫,明显是不怀好意,小女不同意,我这个做父亲的,即便不为小女着想,也是要为家中族人着想的,去求见孙公之事,也不得见....”
羊玄之,已经是把事情说得足够明白了。
在后面,司马遹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羊献容的,当然还有一个是关于赵王的。
这一来二去,大内官也是从殿外走进来了。
“陛下,崔廓到了。”
崔廓?
羊玄之听到崔廓的名字,骤然一惊,但是脸色马上是变回来了。
但是羊玄之的这一刻的神色变化,也是被司马遹轻易的捕捉到了。
“这崔廓二字,莫非代表着什么,居然让三公曹如此变色?”
羊玄之心里已经是慌乱了,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的。
“这崔廓是犬子的挚友,臣下方才惊诧,是因为这崔廓不过是博士,何德何能能够得陛下召见,便是臣下,被陛下召见,也觉得三生有幸,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这一刻,羊玄之是把他毕生奉承人的功夫都是拿出来了。
这一句一句的,把司马遹都是说得一愣一愣的。
“罢了罢了,你先下去罢,朕之后再召见你。”
“诺。”
大内官引着,将羊玄之引出太极殿偏殿。
而出了殿之后,羊玄之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这崔廓会出现,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但是这崔廓,会不会为自家女儿说话...
唉~
羊玄之轻叹一口气。
不知道这崔廓的事情,究竟是解决了没有。
若是没有...
他方才在殿前说的话,里面就有一些欺君的成分在里面了。
而欺君,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这个罪名可是不小。
当然,心里虽然慌乱,但他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一些了。
剩下的,便听天由命了。
..........
太极殿,雄伟壮观。
崔廓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入宫,第一次踏入太极殿。
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皇帝。
要说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要说有多紧张,也未必。
他心中对皇帝,自然是心存敬畏的,但是这个敬畏,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崔廓现在主要想的,是如何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小命保住,让羊献容与赵王之间的事情,不至于祸及到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身上。
单是要达到以上的目标,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在这个时候,崔廓是没有心思来敬畏皇帝司马遹的。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崔廓对着司马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司马遹看着崔廓,脸上的表情很是镇定严肃,问道:“今日我唤你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你的。”
对于皇帝要问的话,崔廓心里早就清楚了。
“臣定然知无不言。”
“好。”
司马遹点了点头,说道:“朕要问你的,是你与宫中羊美人的关系,在羊美人入宫之前,你可是有与他苟且的?”
听到司马遹这句话,崔廓连忙跪伏下去。
“陛下,羊美人入宫之前,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臣下如何会与她苟且,如何能与她苟且?”
司马遹不以为然的说道:“这韩寿偷香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若是你与羊美人郎情妾意,也未尝不可。”
看着下面颤颤巍巍,抖得更一个筛糠一样的崔廓,司马遹继续说道:“放心,你可尽言,朕不会怪罪你的。”
“陛下,臣下虽然仰慕羊美人,但羊美人高洁如天上雪莲一般,当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便是臣下有贼心,羊美人也不会如此做,她可看不上臣下,陛下,这话是何人说来的?居然平白无故污人清白,若是臣下还好,臣下七尺男儿身,不怕这些流言蜚语,但羊美人身在宫中,此等流言一出,岂不是身败名裂?被陛下责罚?既然羊美人敢入宫,自然是身家清白的了。”
在现在,崔廓明白,既然自己已经是站好队了,那便要将这个队给站好。
而站队的体现,自然是能把羊献容说好,就说得多好了。
“你这话,说得可是真话?”
“臣下句句属实。”
他说的话,当然是假话了。
但是偏偏没有人能推翻他的假话。
他与羊献容的关系,实在是隐秘至极,如果不是他主动说出来,便是赵王也是不知道的。
而且两人只是情和,并没有什么身体接触。
“好。”
司马遹轻轻点头,对着大内官说道:“去将赵王羊玄之唤过来。”
“诺。”
赵王羊玄之入殿,相比于羊玄之的萎靡不振,赵王脸上却多是意气风发。
崔廓这一张牌,对这个羊献容来说,绝对是一张绝杀的牌。
“赵王,朕方才问过三公曹与崔廓,你方才所言之,皆是假话。”
皆是...假话?
什么?
司马伦脸上的笑容骤然凝滞。
“陛下,此话怎讲?”
问着,司马伦看向羊玄之,说道:“本王又何时要挟过你?不是你求着本王的?”
“我羊玄之即便穷困潦倒,也不至于到求人的程度,非是赵王有心为之,即便是我真的求了,赵王何必答应?我羊玄之不过三公曹,又有何好处与赵王殿下?”
羊玄之所言,有理有据,一时间,赵王司马伦也不知道该作何反驳。
“你,羊玄之,你污我。”
这在羊玄之这里讨不到好处,司马伦马上调转枪头,指向崔廓。
“崔廓,你与羊美人之间,没有奸情?非是你主动投效,主动将你与羊献容的事情说出来,我...”
说道这里,司马伦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看向皇帝司马遹,后者的眼神,已经是非常冰冷了。
“赵王殿下所言不假,我崔廓是要投效赵王,因为臣下父亲虽然官位大司农,但是却是无能之人,臣下为了自己的仕途顺畅,便想着依附赵王,在知道赵王有意在宫中,在陛下身边安插人手,这才谎称自己与羊献容有关系,为的,就是要讨好赵王,以获得进位之资,然则羊美人如天人一般,臣下做了亏心事,当真是夜不能寐,饭不能食,如今大王还要加害羊美人,便是卑鄙如我崔廓,亦是看不下去了,大王,我看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
崔廓这附带着感情的话语,当真是将赵王气炸了。
“好你给崔廓,居然敢诓骗本王,本王,本王,气死本王了。”
司马伦当场失态,居然真的伸出双手冲向崔廓。
“够了!”
司马遹怒吼一声。
“来人,将赵王押回赵王府,自今日起,不得出府一步。”
当即,便有两个禁卫过来,将司马伦控制住。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冤枉啊!”
被禁卫拖出去,司马伦委屈的喊叫着。
但这样的喊叫声,却是让司马遹更是心烦。
若不是赵王活着还有些作用,司马遹都想要将这赵王杀了。
当真是乱臣贼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征
赵王被囚禁的消息,很快是传到了宫里面。
在这个时候,羊献容终于是可以笑出来了。
当然,羊献容心中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原因自然也是很简单的。
这赵王的事情是暂时解决了,但是赵王,可还在赵王府活得好好的,甚至连一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受,以皇帝的做法来看,是没有打算要真正处罚赵王的意思在里面的。
这一点,就让羊献容心中有些不悦了。
这赵王都如此放肆了,你这个做皇帝的,居然还能放过他?
就像是外面的庶民自家婆姨被人议论了,都是要撸起袖子打一架的,你这皇帝,做得也太郁闷了一些。
羊献容自然是不清楚司马遹的计量的,但她懂得最基本的道理。
而且,赵王的事情虽然是过去了,但是那个广元侯,指不定哪日就是定时炸弹了。
羊献容不无忧虑的想着。
赵王的事情解决之后,司马遹马上到了容华宫。
见到羊献容,司马遹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美人,这赵王确实是罪大恶极,日后若是再有如此之人,你便与朕说,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心中不满是不满,但是这个不满,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羊献容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说道:“臣妾的事情,能够让陛下如此上心,臣妾便感念极了,但赵王毕竟是宗王,陛下还是要善待他,莫要真的下了狠手,如此的话,宗王们会如何看待陛下?”
心里虽然是恨不得这个赵王死,但是这话,肯定不是这样说的。
“美人当真是天人一般,这赵王如此害你,你反而却为他说话,不说赵王了,朕今日也不去太极殿处理公务了,便在此处陪美人好了。”
羊献容连忙摇头,说道:“陛下,若是臣妾的事情反而是耽误了陛下的公务,那么臣妾就更加过意不去了,而且宫里宫外的人会如何看待臣妾?陛下若真是为了臣妾好,就该回太极殿去。
“你啊你!”
司马遹感慨一声,说道:“你这人,便是太心善了,想得也太多了,朕今日,还就要待在容华宫了。”
“陛下~”
羊献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美人放心,这宫里面,若是有人敢碎嘴,朕就撕了他的嘴,有人敢为难美人,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陛下。”
听到司马遹这句话,羊献容当即泪眼婆娑,整个人也是靠在司马遹胸口,后者微微一笑,手也是轻轻的抚着羊献容的后背,说道:“放心,有朕在,谁都不敢为难你。”
一步以退为进,羊献容是将司马遹吃得死死的。
她不想要赵王死吗?
当然想了,甚至比王生还要想。
现在赵王活着,对她来说,肯定是一个隐患了。
她真想司马遹走吗?
这个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了。
在宫中,她最是需要皇帝的宠爱,司马遹在这个时候留在容华宫,对她的支持,也是不言而喻的,羊献容如何会不想?
但是有时候,你越想得到一个东西,便越要后退。
越着急,反而越得不到。
或许,这便是处事之道。
....
另一边,显阳殿中。
皇后王惠风在凤帘之后,慵懒的躺握着。
她身着一袭绛红云绡宫装,其红耀目,似血般浓浓婉转而下,流云裙裾衬得身姿俏盈,轻罗抹胸,长襟广带,似是整个人带着。
原来王惠风是喜欢比较清新的颜色,但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反而是大红大紫,成了她最是喜欢的颜色。
或许是因为红色刺目,见了之后,便很难忘掉。
或许,也有其他的原因。
此时,皇后王惠风,听着前来言明事情发展的内监的话,嘴角也是微微扬起。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在一边,幽兰宫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殿下此言何意?为什么有好戏看了?”
“这个羊献容,短短几日,便得到陛下心仪,原来可以说是见貌美心仪,如今,便是多了一层情义了,那蒋贵人,此时应该是抓狂了,不过...”
“不过什么?”幽兰宫女连忙问道。
王惠风眼睛闪了闪,说道:“不过这个羊美人,倒是有些手段,宫里面能够迷住陛下,在宫外面,也是有援手的,那赵王既然如此有信心,还被羊美人反制,这说明,羊美人在宫外面做的事情,比赵王在宫外面做的事情要做得更好,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有趣了。”
羊美人在宫里面还玩的过宫外面的赵王?
这羊美人,恐怕也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罢。
但是...
与她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便是了。
现在,在宫里面能够不惹得皇帝心烦,她便是做得大有成效了。
.....
赵王的事情,在宫里面很快传扬,而在宫外面,便更是如此了。
像是赵王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出名了,便是坊间百姓,也多有听闻,这平日里出游都是排场十足的赵王,突然被禁足了,这里面的事情,就有很多津津乐道的地方了。
一时间,坊间传闻不断。
有说什么赵王勾结齐王作乱。
有什么赵王仰慕宫妃。
甚至连赵王病重的消息都出来了。
这三人成虎的事情,也不是白说了。
对于王生来说,赵王的事情,他是最快知道的那几个人。
毕竟这件事,他就是在后面操控的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螳螂,自然就是赵王了,而王生则是后面的蝉。
对于皇帝的操作,王生丝毫不觉得奇怪。
这赵王,还是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他真的处罚过多了,这宗王上下,也是会前来求情的。
赵王虽然很不堪,但毕竟辈分够高啊!
而且有了赵王这一个被处置的先例,难免不会出现第二个。
这也是宗王会前来求情的原因。
不过司马遹也没有对赵王如何,甚至御史台有人上书对赵王的处罚太轻了,当然这样的奏章,是被司马遹自己按下了。
赵王现在幽禁在赵王府中,这能出来说话的机会也就不多了。
没有了赵王,这出征的事情,也又多了一些把握。
这洛阳的事情,是时候该放下了。
当夜,陆机便到了金谷园。
王生与陆机两人畅谈一番,陆机是满脸带笑的离开。
对于聪明人,有时候这话,是不用说得太多的。
时间转瞬即逝。
四月十二日。
明日,便是立夏,也就是夏日的第一天。
今日,算是春日的最后一日了。
而今天,也是出征仪式的一日。
之前出征齐万年,因为主帅不是王生的原因,这出征仪式,王生也只是做了过场,但是这一次出征豫州,他可是挂帅的。
这一个个流程,都要王生亲自去走。
第一个流程便是出师祭祀。
军队出征,有天子亲征与命将出征之不同,二者礼数规格也有不同。
王生这是命将出征,礼仪稍有不同。
军队出征前有许多祭祀活动,主要是祭天、祭地、告庙和祭军神。
出征前祭天叫类祭,在郊外以柴燔燎牲、币等,把即将征伐之事报告上帝,表示恭行天罚,以上帝的名义去惩罚敌人。
干支纪日有刚日、柔日之分,甲、丙、戊、庚、壬为刚日,刚日属阳,外事须用刚日。类祭即在刚日举行,但具体的日子则要通过占卜择定。
当然,在司马遹的示意下,这占卜的人便说这四月十二好,是一个好日子,适合行军出征。
但有没有依据,恐怕都得打上一个未知数。
出征前祭地叫宜社。社是土地神。征伐敌人是为了保卫国土,所以叫“宜”。
不过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将祭社(土地神)、祭地(大地之神)、祭山川湖海同时举行了。
但王生仍然觉得繁琐,就譬如这个祭社仍以在坎中瘗埋玉币牲犊为礼。
祭天祭地之后,出征前还需要造祢,其实也就是告庙。
造就是告祭的意思,祢本是考庙,但后代都告祭于太庙,并不限于父庙。告庙有受命于祖的象征意义。
这一步,是由皇帝来完成的,王生只是在皇帝身边做个摆设而已。
虽然司马遹选了一个比较随便的日期,但是对于这些仪式,司马遹都是非常认真的去完成的。
造祢之后,便需要“祃祭”。
这个“祃祭”,就是祭军神、军旗的意思。
称为军神一是轩辕黄帝,二是战神蚩尤。
祭祀时要杀牲,以牲血涂军旗、战鼓,叫做衅旗鼓。军中大旗叫“牙旗”,自有“牙旗者将军之精,一军之形候”的说法。
祃祭后代也称为“祃牙”,就是祭牙旗。
东汉以后,出征前常有“建牙”仪式,把大旗树起来,然后“祃牙”。
唐宋后,礼书说天子有六军,实行六纛之制。即一军有一旗。于是,祃祭既要祭牙旗,也要祭六纛,建坛位,张帷幄,设旗、纛神位,掘坎埋瘗,礼仪也更趋复杂。
当然,在现在这个时候,礼仪还算是简单的。
但这三礼行完,王生人已经是有些疲累的感觉了。
在这个时候,王生其实还是有一些庆幸的,这要是换在明清,这出征仪式,一天说不定还真完成不了。
祃祭本来已含有“祠五兵”的意义,但后来兵器的种类不断发展,兵器和主管神的祭祀也逐渐增加。
明代专门修建了旗纛庙,庙中祭祀的神有旗头大将、六纛大神、五方旗之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五猖神等。
清代皇帝亲征,要在堂子内祭旗,建御营黄龙大旗,其后分列八旗大纛及火器营大纛各八面。皇帝戎装佩刀,乘马出宫,率从征将士三跪九叩行礼。
出征必经道路,因此要祭道路之神,即“軷祭”。上古山行曰軷,驾车出门有“犯軷”之祭。
軷祭在道路上封一小土堆,以树枝草木为神主,驭者一手执辔,一手以酒浇洒车轵轊,再浇车厢前的挡板,然后将酒饮尽。
祭毕,驾车从封土上辗轹而过,表示从此跋山涉水,可以一往无前。
祭祀礼毕,出征的军队有誓师典礼,为的便是将出征的目的与意义告知将士,揭露敌人的罪恶,强调纪律与作风,也就是一次战前动员和教育。
这是整个出征仪式中,王生觉得最是有实际意义的了。
命将出征,天子要在太庙召见大将军及全军将校,授之以节钺。君王拿着斧钺的端首,把柄交给大将,表示将节制军队的全权授予他。
这一步,倒是轻松。
至于誓师词,早就有人写好了细数齐王八十八宗罪。
有罪给我往严重的说,没有罪,给我往死里去编。
那些修史文人,若是连这点水平都没有,司马遹都想要将这些人炒鱿鱼了。
今日虽然是出征仪式,但真正的出征,还是在明日。
今日所出一万人,只是先锋。
实际上,张光的万人军队,现在早已经在豫州前线与齐王对峙了。
虽然张光手上的兵卒不多,但多是精锐,一时间,齐王也是不能将张光马上拿下的。
这出征仪式之后,不仅王生疲惫,便是司马遹,也是有些累了。
“爱卿,朕便先回宫了,接下里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王生轻轻点头。
“臣下明白。”
王生躬身行礼,后者王辇移动,缓慢的消失在王生的视野之中。
在见不到司马遹的大驾卤薄之后,王生也是将腰挺直了。
“让几位将军,都到本侯这里来议事罢。”
“诺。”
这南营士卒,在王生的几日调教之后,虽然本质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外表上,却是发生了极大的改观。
在杀头的压力下,每个曲尉百夫长基本上是费尽浑身解数,将那些军规军纪都落实到每一个士卒身上。
不识字好办,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给你听。
从散漫的州郡兵,到如今的南营士卒,变化,只有几日。
当然,这种变化,过了这阵风头,也是会过去的。
但王生要的就是他们保持一段时间而已。
诸位将军入主帐,王生环视一眼,众将军皆是低头。
除了南营的四个将军之外,戴渊张宾裴行三人亦是在此列。
至于张弘,这今日出征的先锋,便是张弘。
既然是明日出征,这打仗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