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子之怒
这个原因,很简单。
因为一个人。
皇帝司马遹。
司马遹要王生做一个孤臣。
何谓孤臣?
所谓之孤臣,孤悬在外,外无援助。
不管是东海王司马越,还是此次的西征名额,都是皇帝司马遹害怕王生顶不住压力,而给王生的特殊照顾。
若是王生在这个时候宣布,他是太原王氏的人...
那结果...
会如何?
皇帝司马遹可会收回成命?
并且冷落王生?
不得而知。
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这个险,王生也不想冒。
这也是王生暂时不归的原因。
不过,暂时不归,并非是不归。
原因同样很简单。
王生需要身份。
这个时代,毕竟是世家高门的时代。
以王生的寒素之身,现在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只是因为皇帝,也就是司马遹的宠爱。
若是抛开司马遹的恩宠,王生什么都不是。
依然只是一个寒素。
而若你是高门大族出身,那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皇帝不信任你了,你依然有后盾,别人也不敢小觑你。
但是...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急了。
王生不仅得不到皇帝司马遹的恩宠,在失势之后,恐怕便会成为太原王氏的牵线木偶。
而太原王氏因为王生的关系,让许多子弟出仕了。
赚的盆满钵满。
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远支,太原王氏会将王生捧得天上?
不要说捧了,恐怕王生的待遇他的父亲王毅别无二致。
而且,王生在崛起的过程中,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的。
远在东海的欧阳建,近在洛阳的赵王,如果见到王生失势了。
他王生岂有活路?
从一开始到现在,王生的思路都非常清晰。
对于此次太原王氏来访,一开始,王生便将他们的目的想得清清楚楚了。
世家高门,若是你笨的话,被他们卖了,还要替他们数钱。
好在王生别的特点不多,聪明这个点上,可是极为突出的。
王汶等人远离之后,主堂后面的屏风之中,张宾缓缓的站了出来。
在与王汶谈话的这段时间内,张宾一直在屏风后面偷听的。
“先生,觉得本侯处理如何?”
“主君处理自然是完美无瑕的。”
拍马屁,拍上司的马屁,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原本张宾的想法,与王汶其实是没有差别的。
这个时代,是世家高门的时代,出身,决定了你日后的成就,决定了你的交际圈。
王生能做到广元侯这个位置上,绝对算是异类。
不多的异类。
要不是碰上从龙之功,加上皇帝的信任,这两者缺了任何一个,都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与世家高门有联系,甚至成为世家高门的一员...
是多少寒素一生的梦想。
多少人想要加入世家高门,不惜以入赘的方式。
而王生现在有堂堂正正的‘归宗’这条路可以走,可谓太原王氏的一员。
何乐而不为?
这是张宾开始的想法。
但张宾何其聪明。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只是想了一下太原王氏的目的,张宾便将整件事串起来了。
原本他还担心王生会做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是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自己的这个主君,论起智慧来说,是丝毫不差他的。
在某些方面,甚至要胜过他。
唯一不如自己的,张宾想了很久,只得说是基础的东西,自己的这个主君懂得不多。
类似兵书,类似春秋,乃至于有些字,都还需要请教他。
虽然这个很奇怪,一个有奇才的人,居然是基础很差的家伙。
但一想到这个人是洛阳王生。
或许...
自己的这个主君,真的是文曲星转世也不一定。
当然,也有自己的这个主君故意藏拙的可能性。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就是了。
“先生觉得好,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王生向来是察纳雅言的。
善于纳谏,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张宾毕竟是谋士,而且不同的人,看问题的角度也有区别。
或许张宾有不同的见解也是说不定的。
“不好的地方?”
张宾思索一阵,话也是说出来了。
“主君的处理,大部分是好的,但有一处,却是有些莽撞了。”
“哦?”
王生眼睛微亮。
“哪一处?”
“主君不该与那王汶承诺,言之西征之前与他回复,所谓大丈夫,一言九鼎,主君若是食言了,恐怕...”
这确实是一个莽撞的决定。
但...
却不致命。
拖字诀,是很好用的。
称病即可。
这样一来,太原王氏也不敢拿王生如何。
只是可能会受到太原王氏的嫉恨,之后归宗之事,说不定的泡汤。
不过...
王生依旧不担心。
西征,毕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事情。
且不说现在隆冬寒日,天气酷寒,路上的积雪,都行不得马车。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打仗,首先要准备的,就是粮食问题。
在粮食问题方面上,如果不想动用粮仓里面的粮食,要想征粮的话,绝对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事情。
而且,信使到长安,到河间王那里,又需要时间。
在潼关被阻断之后,信使为了安全起见,当然是要绕路了。
绕路,代表着时间延长。
寒冬行程,自然又会拖延时间。
一来一回之下,即便是信使全速前进,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王生还有的是时间。
“原来是这个。”
王生呵呵一笑,再问道:“本侯可还有其他笨拙应付?”
“没有了。”
这是缺点还是张宾鸡蛋里找骨头找到的,再找,就真的找不到了。
对于王生的想法,张宾也明白一些。
西征还有很长的时间,在这很长的时间之内,会有很大的变数。
第一个变数,是齐王。
所谓之浑水好摸鱼。
如果齐王将司马遹搅得头昏脑涨,便是在这个时候,王生承认他是太原王氏的人,司马遹恐怕也顾及不到王生。
王生现在是需要一个时机。
也就是要有一阵东风。
.....
洛阳皇宫。
太极殿东堂。
晋朝皇帝司马遹,此时的脸色很是黑沉。
他手上握着从齐国传来的文书,篡得很紧,以至于羊皮文书,在司马遹手上都起了褶皱。
“齐王!”
皇帝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面挤了出来,面目狰狞无比。
在一旁,不管是掌印内监,亦或者宫女小内监,一个个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成为皇帝之后,司马遹的耐心,也被朝政上的繁琐,一点点消磨了。
他现在想杀人。
杀很多的人!
第四十二章 河间王司马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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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三辅,长安。
长安作为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长达千余年,先后有21个王朝和政权建都于此,是十三朝古都。
秦建都咸阳,古代咸阳的地理位置在渭河两岸,地理位置涵盖今天的西安和咸阳部分区域。
咸阳是秦孝公十二年商鞅变法后秦国的都城。
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国都仍在咸阳。
当时的秦都咸阳规模宏大,包括渭河两岸的广阔地域。
以咸阳为中心,东迄黄河,西达千、渭河之滨;北起九山和林光宫,南至秦岭北麓,东西400公里,南北200公里的范围内,都建有离宫别馆。
渭河以北主要有冀阙、咸阳宫、兰池宫及各具特色的“六国宫殿“;渭河以南有举世闻名的“阿房宫“,供皇帝游玩的甘泉宫和上林苑。
渭河穿流于咸阳城的宫殿间。一座宽6丈、长380步的木桥把渭北、渭南联在一起。咸阳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秦末汉初,长安其地时为秦都咸阳的一个乡聚,是秦始皇的兄弟长安君的封地,因此被称为“长安“。
汉初,高祖刘邦下诏,相国萧何主持营造都城长安,开启了汉帝国的宏大基业。
在西汉的200余年历史里,长安一直是全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自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开通商道,长安城成为连接欧亚的桥梁、“丝绸之路“的起点,繁盛一时。全盛时期如汉平帝元始二年(2年)时,城中有8.8万户,24.6万人。
至东汉光武帝刘秀建国,长安改称西京。及至汉末,汉献帝曾迁都回长安。两汉时期,长安一直作为都城存在。
多年的战乱,加之多年的休养生息,长安恢复了不少往日的盛世景象,但是要回到西汉时的盛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如今的长安,也可以说是晋朝的西都,秦雍之地,有沃野千里,更是与西域交通的要道。
重要性不言而喻。
晋朝如今在这几个地方有驻军。
邺城,长安,宛县,洛阳。
邺城原本是曹魏的中心,后来迁都之后,邺城的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屯兵于此,可以有效的防范北方的匈奴鲜卑人。
邺城如今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势力,邺城驻军多是百战之师,其中不仅有汉人军队,还有专门的胡人军队。
这些胡奴军虽然忠诚度不如汉人军队,但是论起勇猛程度来说,却是要超过汉人不少的。
当然,是一般的汉人军队,像是驻守在北营里面的中军,恐怕就比不上了。
长安居秦雍之地,自汉以来的故事,秦雍之地的异族人格外多,若是没有驻军的话,恐怕齐万年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不止一次。
如今的长安,是河间王司马颙的驻地,而在天下外封诸王之中,河间王司马颙的实力,可以排进前三。
宛县在荆州,如今是长沙王...
现在还不能说是长沙王,在前几年的动乱之中,同母兄楚王司马玮被贾后杀死,长沙王司马乂也被贬为常山王。
当然...
封国与驻地,是不一样的概念。
譬如司马颖是成都王,为什么是在邺城,河间王是河间王,不是长安王,为何他在洛阳。
驻地不在封国,正是为了防止诸侯王尾大不掉。
然而,即便是驻地不在封国,只有手上有军队,便就会尾大不掉。
齐王,长沙王,河间王,新野王,成都王...
在各自的驻地之中,与皇帝无疑。
他们掌握军权,间接掌握政权,还有一定的任免权。
有这般军队,这也是八王之乱的隐患。
有了权力,便会想着更大的权力。
人皆如此。
此时长安,河间王府邸。
偌大的主堂,与皇宫没有多少区别。
长安其他的东西或许没有,但是地方是有的。
宫殿也是有的。
除了主殿群之外,其他的地方,基本上都成了河间王府。
司马颙此时端坐在主位王座之上,在他下首,主殿之中端坐了上百人。
其中一列是文官,另外一列是武将。
长安驻军十万,但其实这个人数不止十万。
十几万,接近二十万。
雍州,秦州,凉州,皆是河间王要统管的地方。
偏偏这些地方又是最乱的。
譬如在雍州,便有了齐万年的起义,河间王是嫌齐万年麻烦,才没有去理会他。
若是他想管,恐怕在齐万年萌芽之际,就彻底胎死腹中了。
要灭齐万年很容易,但也要付出代价,而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河间王不会去做。
在长安盘旋了十多年,河间王是彻头彻尾的秦雍之主。
“诸位,洛阳那边来了消息,要我等与朝廷中军里应外合,将齐万年剿灭在潼关之处,诸位有何看法?”
司马颙正值壮年,常年戎马,也让司马颙生得壮硕,与洛阳的王侯在皮肤上就有了直接的区别。
相比于赵王东海王他们来说,司马颙更像一个军人。
“大王。”
武将一侧,主位之上站起来了一个披甲将军。
他身长八尺有余,满脸须发,身上的肌肉如爬在树上的藤蔓一般,盘虬卧龙,整个人散发着嗜血之气。
仅仅是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非是常人了。
“这齐万年现在已经成了气候,要想除去他,可不容易,朝廷说不定是借这个机会削弱大王,我看,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前锋张方,乃是河间王司马颙手上最锋利的兵刃。
“臣下觉得不妥。”
文官一列,也站出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官袍,与张方比起来不仅人矮上一头,身形也要瘦弱不少。
不过他的气势,却是与张方不逞多让。
“参军有何见解?”
此人正是河间王参军皇甫商,是河间王的核心谋士。
“既然是朝廷的命令,陛下的命令,大王自然不得违抗,若是乱了事,恐怕陛下也会追究责任,这一点,与大王来说可是不利的,况且之前大王以齐万年之事不去洛阳,如今不管此事的话,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正是因为齐万年的事情,司马颙才得以特赦不回洛阳。
“也不一定。”
在文官一列,又走出了一人,此人正是河间王长史李晗。
“大王也可出工不出力,而且,留着齐万年在弘农郡,对大王可是有好处的。”
养寇自重...
齐万年还是有些作用的。
诸臣之中,张方算是第一个出来说话的将领,也是唯一一个。
参军皇甫商与长史李晗开口之后,文官一列,那些谋士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比起成都王来说,河间王司马颙经营多年,手底下的人才也更多一些。
听着臣下的意见,司马颙的眼神也微微缩了缩。
第四十三章 弘农郡破
留下齐万年,秦雍之地有危险,朝廷便会倚重河间王,河间王便也能从中获利。
譬如为了剿灭齐万年,长安便不得不增加兵员,铸造兵器。
朝廷便要拨款下来,便是不拨款,也会应允河间王扩招的心愿。
养寇自重,绝对是一个好主意。
“长史此言有理,按你的话来说,我们便不必去对付齐万年了?”
李晗轻轻一笑,说道:“大王当然是要去对付齐万年的,但关键是看怎么对付。”
河间王司马颙撸了撸自己的胡须。
“长史有计谋,不妨直说。”
“养寇自重,毕竟是有风险的,秦雍之地,异族人猖獗,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齐万年的威势将会一时无两,届时大王要对付齐万年,也不容易。”
李晗的这一番话,倒是把河间王给说糊涂了。
“那到底是要不要对齐万年出手?”
“当然是要的,不过大王大可派一个信使过去。”
“信使?”
河间王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正是信使。”
“大王可以收编齐万年。”
收编?
河间王倒是被李晗这句话给逗笑了。
若是这个齐万年能够被收编的,朝廷也不至于要对齐万年征伐,况且,齐万年杀了这么多的汉人,便是收编,也有许多人不同意。
而这里面的人,有不少是勋贵。
“若是能够收编,何来战事?”
“大王此言差矣,现在前去收编齐万年,当然不行,但若是在齐万年走投无路之时呢?”
这就有些意思了。
司马颙的眼睛一亮。
“长史的意思是,要对付齐万年,但是在最后,放他一马?”
李晗轻轻点头。
“好主意。”
河间王脸上也有意动之色。
“末将觉得不妥。”
张方在此时却是站出来了。
别看他一副武将模样,论起计谋的话,张方也是不差的。
这也是他平民出身,却是能够做到前锋将军这个位置上的。
“有何不妥?”
河间王的语气之中有些不悦。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王不会不明白的,便是大王派人去收编齐万年,齐万年恐怕也不会答应,他若是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壮大之后,他们未必会听大王的话。”
“将军的担忧,不无不可。”
长史李晗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大势在胸一般。
“便是齐万年心中有异心,那也无所谓,大王也会发展起来,届时,待大王积蓄够力量了,便可以直接铲除齐万年,再者说,胡人却是是有异心,但大王能给他们好处,若是齐万年不听话,卢水胡的首领,也可以扶持一二...”
李晗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把张方担心的问题全部说了一遍,并且还有解决的办法,听到此处,张方也是坐下去了。
他无话可说。
“还有谁有计策?”
李晗的话语,很是切合河间王的心意,但是他还是多问了一声。
寂静。
无人应答。
“既然如此,便按着长史的意思来办罢。”
一番召见商议之后,河间王府的决定已经下去了。
之后,河间王才召见了洛阳来的使者,满口答应自己会尊圣命,即刻便开拔大军。
使者得了命之后,也不顾这长安的风雪,当即与自己的使者队伍朝着洛阳的方向进发而去了。
.....
潼关。
如今已经是改旗换帜了。
残阳如血,残留在城墙上的血色,还能看出一个月前的惨状。
曾经漫山遍野的尸体,之前早就掩埋了。
潼关将军府中。
如今是齐万年的王帐。
王帐之中,齐万年军的大人物齐聚一堂。
但是他们的脸色都没有多好。
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从梁山出发,一路到了潼关,死了几千上万的本族勇士,将潼关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正准备享受胜利果实之时,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即便是搜寻了潼关周围的屋舍,也没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沿河的百姓,早就聚集起来了。
现在整个弘农郡,百姓都不是到了河东郡,便是到了上洛郡。
还剩下的在弘农郡的人,大多聚集在华阴与湖县。
这两者的城池虽然不如潼关,但是要啃下这两块骨头,是不容易的。
但是...
不啃下这两块骨头,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汉人女子白白嫩嫩的,但也最是刚烈。
常常是享用了一夜两夜之后便自杀了,没有酒可以自己酿,没有肉可以吃带过来的羊群,但没有女人,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是折磨。
虽然之前有抓到一些汉人女子,但早就用得差不多。
不大的王帐之中,各个首领的呼吸都格外的粗重。
“皇帝,我马兰羌,可是死了三千多人的,如今什么都得不到,酒肉也快用完了,若是再不去抢汉人的东西,便只能退回去了,这潼关正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汉人少的可怜。”
卢水胡的首领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我们跟皇帝过来,就是来吃肉的,但是现在看来,别说是吃肉了,就算是马尿都喝不到,我族勇士若是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了,那我卢水胡,也不会待在潼关了。”
卢水胡的意思,不言而喻。
齐万年的眉头渐渐沉了下来,脸越来越黑。
“在潼关待久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原本们便是要将北地郡冯翊郡拿下的,只是皇帝迟迟没有动作,这才拖到了这个时候。”
郝度元也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呼喝呼喝~
齐万年硕大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当初我也想去打冯翊郡北地郡,只是你们说要等一会儿,休养生息,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
被齐万年这样一说,卢水胡马兰羌的首领脸上虽然微微一红,但马上反驳道:“我们只是说一时,没有说一个月。”
对于这个两个和稀泥的,齐万年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
若是他有绝对的实力,早就把这两人杀了。
可惜。
不管是卢水胡还是马兰羌,都是有自己部族的人,这些有自己部族的勇士,最是难收服。
若是杀了他的首领,无疑是得罪了他们。
到时候莫说是收服了,恐怕到时候就是真正的刀兵相见了。
“如今要打,打哪一个?”
齐万年马上进入主题。
他的意思,当然是打华阴,还是湖县了。
“我听说这华阴,是弘农杨氏的老家,那里好东西绝对最多,这个地方,我马兰羌要了。”
马兰羌的首领当即表示。
“不行,此地我卢水胡要了。”
面对利益时刻,这两个和稀泥的首领倒是开始内斗起来了。
“不就是华阴吗?你们一个个部族才几千人,不一定能够吃下华阴,不如你们一道去华阴,我与郝将军去打湖县。”
皇帝居然没有与他争执?
卢水胡还有马兰羌的首领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要知道这弘农杨氏,可是这汉人的大世家,大世家,绝对是有很多财富的。
而且听那些汉人说,这些高门大族的女人,也最是可人,比寻常汉人女子要白嫩上不少。
“皇帝,这...”
有好处的东西,他郝度元可不想放弃。
“华阴好处多,但是守军也多,你们要想啃下这块骨头,也没有多容易。”
作为皇帝,齐万年也就直说了。
守军多?
两个首领只是思考了一番,马上摇头。
“这潼关都只是千人,更别说那些小地方了。”
齐万年深深的看了卢水胡还有马兰羌的首领,一言不发。
待这两人出去之后,在一边很是不满的郝度元也开口了。
“陛下,你这般做,岂不是把大头给了他们?”
齐万年却是不以为然。
他何等计谋,何等枭雄,有好处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让出去的。
他之所以把华阴让出去,原因便是这华阴比之湖县来说,还是打湖县更好。
“郝将军,且听我说来。”
齐万年挥了挥手,后者见到齐万年这般表现,也知道有隐情。
“陛下请说。”
比起卢水胡还有马兰羌的首领,还是这个郝度元有些审时度势的眼光。
“那华阴虽然是弘农杨氏本家,但是据我所知,弘农杨氏的人早就不在华阴了,剩下来的人,不过是些奴仆罢了,至于财物,大多也搬运走了。”
“原来如此。”
听到齐万年的话,郝度元心中才释然。
“可不仅如此。”
齐万年轻轻摇头,说道:“华阴城里面,现在最少有五千汉人守军,但是在湖县,恐怕只有一两千。”
五千,一两千?
郝度元眼睛微亮。
“陛下居然知道这么多的消息?”
“当然。”
齐万年嘴角微勾。
“那些卢水胡,马兰羌的人,得到了汉人之后,只会杀了汉人男人,玩弄汉女,不懂得用这些汉人的力量,只要我抓住那汉人的女人,孩子,那汉人不就会为我办事了吗?得到这些消息,当然也容易了。”
这也是齐万年拖到现在才开始出手的原因。
当初确实是卢水胡还有马兰羌的首领不想出征,但之后,却是齐万年在等待消息。
到了前日,这个消息才到他的耳朵里面。
“大王也要小心,那些汉人最是狡诈的,说不定他是骗你的。”
对于汉人,郝度元天生便有一种警惕与不信任。
还有仇恨。
是故被他抓到的汉人,基本上就没有一个是活下来的。
女人也是如此。
便是刚出生的婴孩,他都不知道掐死了多少个。
“我明白,我将他的妻儿带在身边,不怕他说假话。”
听到这里,郝度元才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始整顿勇士,去将那湖县拿下来。”
没有了酒肉女人,郝度元浑身也不自在起来了。
“郝将军心急,那便今晚出发罢。”
郝度元轻轻点头。
当日,潼关里面的人兵分两路,一路朝着湖县方向去了,另外一路,却是朝着华阴方向去了。
黑夜之中,从火把的亮度便可以发现,去湖县那边的人,人数明显要多很多。
急行军两个多时辰,派出去的前锋便驱马赶来。
“报,皇帝,前面就是湖县了。”
湖县...
城墙比之潼关华阴来说,要低矮了不少。
隔着很远的距离,齐万年也发现了湖县上的灯火。
“进攻罢。”
夜袭。
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
命令一下,数万人如同一只只贪婪凶横的野狼,朝着湖县这块肥肉撕咬过去。
而几万人的声音,那是震天驾响的,只是一瞬间,湖县便反应过来了。
这段时间,他们也在防范这些胡人的进攻。
但是...
力量还是太悬殊了。
不到半个时辰。
城破。
接着,城中立即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伴随着整个湖县的哀嚎,夜幕,也多上了一层。
另外一边,卢水胡马兰羌这两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华阴城城墙高耸,虽然不如潼关,但是因为弘农杨氏有钱的原因,是硬生生的加固了好几层。
加之华阴城上的守军人数众多,一时间,卢水胡还有马兰羌接近两万人,居然拿不下这座华阴城。
看着阵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两个首领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这城要是打不下来,那真就是血亏了。
死了人,还捞不到好处。
恐怕要被皇帝还有那个郝度元狠狠的嘲讽。
而且...
族中的勇士,也会觉得他们没有资格做这个首领。
打下来,一定要打下来!
而事实上...他们也打下来了。
只不过是用了一夜,而伤亡也有些大。
足足有七八千人。
最让两个首领生气的是,这些残余守军带着华阴的百姓,朝着上洛郡的方向撤去了。
偏偏还给他们跑了!
这些人从华阴城到华山,就像是泥鳅到了手上一般,滑不溜秋的。
但好在。
跑的人虽然多,但也有没来得及跑的。
而卢水胡还有马兰羌的愤怒,当然是发泄在他们身上了。
连带着,华阴成为了一座发着火光的城池。
这座蕴养这弘农杨氏的本家城池,便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
....
三日后,洛阳。
王生从美人身侧爬起来,不得不再上一次早朝。
而这个早朝要对付的,当然就是齐万年了。
族地被毁,弘农杨氏发挥着自己的能量,当即在洛阳掀起了一阵风暴。
而这股风暴,便是皇帝司马遹,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
感谢大魁天下,陈小问同学的起点币打赏,谢谢!
第四十四章 世家天下
寒冬之日,金谷园也被掩盖在一片迷蒙的白雾之中。
寰宇之内,飘荡的冷气,将天上的水汽冻结成冰,化为鹅毛般的大雪,飘飘而落。
王生紧了紧身上的厚衣,在外面加了一身官袍。
即便是全副武装,但是当王生走出门口的时候,这股寒意,还是透过了后世的衣袍,渗透到身体里面去了。
不得不说,寒冬之日上早朝,当真是一个折磨。
当然。
能够上早朝,当然也是权力的象征了。
寒冬之日,对于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近来,洛阳周遭已经有不少人饿死了,争抢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而这里是京畿之地,若是换一个地方,那惨状,恐怕比这洛阳要胜过许多倍的。
百姓就像是温顺的绵羊,在吃得饱的时候,便是如此。
但是在吃不饱的时候,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这些温顺的绵羊,也会披上狼皮,嗜血无比,而有的人,披上狼皮之后,便成为了真正的狼。
有一点司马遹是做得不好的。
在这一个月来,司马遹完全是在巩固自己的势力,将朝中的重要位置,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同时清算贾南风一系,以及之前得罪过他的人。
这种清洗,范围很大。
近在洛阳,远到州郡封国。
司马遹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加之司马遹虽然清算了很多人,也提拔了很多人。
一来一去之下,帝王权术,自然是让他的权势更加稳固了。
作为皇帝,权谋皇帝,司马遹是合格的。
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司马遹的这个皇帝,却不怎么合格。
新登皇帝位,大赦天下。
但所谓之大赦,不过些许浮财而已。
真正的大头,他可是没有省去的。
之后还立下各种名目,征收赋税。
这才是洛阳京畿之地,却有人饿死的原因。
洛阳的赋税,变重了。
而其他地方,赋税也变重了。
司马遹得到的那些钱财,是去整顿军备了。
他时刻防范着齐王,尤其是在齐王明目张胆的违抗他的命令之后,司马遹心中的焦急之色,也愈甚了。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百姓身上的重担,自然越来越多。
在司马遹看来,他不过是收缴些许赋税,对于百姓来说,不值一提。
但事实上
皇帝要钱,那些官员,世家也是要钱的。
皇帝与世家官员,一人拿一份,也就是三份。
原本不多的赋税,加了三倍之后,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王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今弘农郡破,恐怕西征之事,便要马上提上日程了。
战争,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战争,从来是消耗财富的运动。
这也是我大中华为何以和为贵的原因。
打仗
太耗钱,耗命了。
战时,不仅要有出征的士卒,还需要后勤保障。
若是后勤保障是百姓,每个民夫可以背六斗米,士兵自己可以带五天的干粮,一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一次可以维持十天。
六斗米,每人每天吃二升,二人吃十天。
如果要计回程的话,只能前进九天的路程。
两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的话,一次可以维持十六天。
一石二斗米,三个人每天要吃六升。
天以后,其中一个民夫背的米已经吃光,给他六天的口粮让他先返回。
以后的十天,二人第天吃四升米。
如果要计回程的话,只能前进十三天的路程。
前天每天吃六升,后五天及回程每天吃四升米。
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一次可以维持三十一天。
三人背米一石斗,前六天半有四个人,每天吃升米。减去一个民夫,给他四天口粮。以后的十七天三个人,每天吃六升。再减去一个民夫,给他九天口粮。最后的十天两个人吃,每天四升。
如果要计回程的话,只可以前进十六天的路程。
开始六天半每天吃升,蹭中间七天每天吃六升,最后十一天及回程每天吃升,中间七天每天吃六升,最后十一天及回程每天吃四升。
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已经到了极限了。
如果要出动十万军队,辎重占去三分之一,能够上阵打仗的士兵只有七万人,就要用三十万民夫运粮。再要扩大规模就很困难了。
遣送运粮民夫返回要派士兵护送,因为运输途中还会有死亡及患病的,而且要利用这些减员的粮食供应护送士兵。
每人背六斗米的数量也是根据民夫的总数推算出来的,因为其中的队长自己不能背,负责打水、砍柴的人只能背一半,他们所减少的要摊在众人头上。
另外还会有死亡和患病的人,他们所背的也要由众人分担,实际上每人背的还不止六斗。
所以军队不容许有吃闲饭的,一个吃闲饭的人二三个人供应他还不够。
如果用牲畜运,骆驼可以三石,马或骡可以驮一石五斗,驴子可以驮一石。
与人工相比,虽然能驮得多,花费也少,但如果不能及时放牧或喂食,牲口就会瘦弱而死。
一头牲口死了,只能连它驮的粮食也一同抛弃。所以与人工相比,各有得失。
尤其是现在是冬天,草料难找,这牲口运输粮食的方法,基本上也就是作废了。
赤壁之战时,曹老板号称自己有百万大军,说实话也差不多,算上那些后勤民夫的话,或许真的有百万。
齐万年这些胡人军队,大多是以战养战的,补给简单,但也不稳定。
他们不是在自己的地盘打仗,不心疼自己的地盘。
汉人军队是要保自己的地盘的,自然不能做强盗。
当然
也不尽然如此。
士兵可以就地解决给养问题,意思是从当地老百姓手中抢粮。
长途奔袭
花费巨亿。
王生可以想象到今日早朝的激烈争辩了。
“主君,下午时分卫叔宝邀主君去白马寺赏雪,听说寻阳侯还有许多琅琊王氏的俊才,也与他一道。”
“嗯。”
王生轻轻点头。
他现在是广元侯,开国侯,加之是皇帝宠臣,难免需要交际的。
只是每次出去交际,都能遇到一些惹麻烦的人。
论嘴的话,王生现在自号天下第一喷,喷道最强者,自然是不怕那些人的。
只是老是骂来骂去,王生也觉得无趣。
不过
若是有琅琊王氏的话。
那便可以另说了。
“你回去罢。”
现在红袖已经不是金谷园的管事了,如今的管事,是广平公主从宫中派出来的一个老人,做事倒是事无巨细,让王生也颇为放心。
至于无事可做的红袖,自然是帮王生做些红袖添香的事情了。
当然暖床也是其中一件事。
乘车出了金谷园。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心亭看雪,现在倒是有这样的意境。
可惜
他可没有国破家亡的感慨。
皇宫瞬息而至。
在王生到大殿之时,时间还早,但是朝堂之上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一点都不安静。
若此地不是太极殿的话,王生倒是以为是在菜市场呢!
一群穿戴这官袍的卖菜人。
吵闹之中,王生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闭眼假寐。
作为年轻人,每天晚上都是折腾得比较晚的。
有时一个还行,偶尔两个三个,就有些让人受不了了。
现在有时间,王生可不想和这些人吵来吵去。
不过王生想要独身世外,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马上有人找上了王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导。
“广元侯,可知今日早朝为何?”
听到王导的声音,王生也睁开眼睛了。
对于王导,王生心中还是抱有敬意的。
“茂弘兄恐怕早知道了,是齐万年的事情。”
王导轻轻点头。
“弘农郡破,华阴与湖县被齐万年洗劫一空,华阴更是成为废墟,这华阴,可是弘农杨氏祖地,祖地被毁,即便是人撤出来了,此时也是在气头上。”
对于消息,王生比王导来说,是要知道得更多的。
现在弘农杨氏的代表人物便是杨珍,此人正是上谷房始祖。
继承了杨炳的爵位蓩亭侯。
当然,杨珍的本事是不如三杨的,因此即便自己的家世惊人,乃是高门大族,但是在朝中也没混起来。
不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弘农杨氏之所以能够说是大族,便是它的底蕴,出身,以及复杂的关系网。
据《通志·氏族略》记载,弘农杨氏,即是春秋羊舌氏后裔。
《氏族略》的《杨氏》条说:“叔向生伯石,字食我,以邑为氏曰杨石。党于祁盈,盈得罪于晋,并灭羊舌氏。叔向子孙逃于华山仙谷,遂居华阴。“
据《史记·晋世家》及《新唐书·宰相世系》书记载,晋顷公十二年,晋国大夫祁柔之孙祁盈的家臣祁胜和邬藏交**子,被祁盈发现,把他两个囚禁起来。
有个大夫叫荀跞,因受了祁胜的贿赂,状告祁盈私自抓人,结果晋顷公逮捕了祁盈。
杨食我是祁盈的好朋友,认为晋顷公处事不公,一气之下帮祁家杀死了祁胜和邬藏。
晋顷公大怒,晋国的其他几家公卿正想削弱公族势力,于是乘机杀死祁盈和杨食我,并攻灭祁氏、羊舌氏两族,分祁氏之田为七县、羊舌氏之田为三县,作为这些公卿子孙的食邑。
羊舌肸的子孙逃到华山仙谷隐居,居住在华阴。至汉朝华阴属弘农郡,称为杨氏,此即弘农杨氏由山西徙居华阴的历史过程,亦即弘农杨氏之由来。
晋国灭了,“祈盈之难“无踪了,没有政治上的阻碍后,杨家发展壮大了。
杨氏自杨道走出山林,重新进入政治舞台后,十余代皆为周室命官,或为大夫、司马,或为太傅、州牧。
秦末,华阴杨硕率其个儿子随刘邦征战,其第六子杨喜因击杀项羽有功而官封赤泉侯,其他七子皆封为将军,杨硕本人封为太史:杨喜第四代孙杨敞也官至宰相,并娶太史公司马迁之女司马英为妻。
这个时候,弘农杨氏在朝廷位在列卿,爵为通侯,乘朱轮者十人,史称“西汉十轮“。
东汉杨震50岁前穷究学典,设馆授徒,时称“关西孔子“,后入仕,官至司徒、太尉,为官刚正清廉,史称“清白吏“: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继承杨震遗风,均官至太尉,被后人称为“东汉四世三公“。
天下杨氏出弘农,这句话可不是盖的。
三杨死时,便是得到了天下士人的同情,加之联姻世家,与弘农杨氏的关系更是紧密的。
况且,今日是弘农杨氏的驻地遭难,下次,说不定便是轮到自己家的了。
现在不让皇帝看重,并且解决这件事,下次,若是自家遭难,皇帝岂不是也可以置之不理。
在这个时候,天下世家前所未有的团结。
而这种团结起来的力量,便是皇帝,也感觉自己像是在激荡的河流上来回飘荡,不慎便会被激浪掀翻在滚滚激流之中。
“茂弘兄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理?”王导突然问道。
如何处理?
这不是摆明的事情了吗?
“陛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他也不敢袖手旁观。
司马家,本质来说也是世家。
只不过这个世家现在掌握了权力,是皇帝。
但西晋的政治格局,说起来,就是世家构成的。
司马炎之所以分封诸王,有很大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世家夺权。
“恐怕西征,便在不久之后了。”
齐万年触及了世家的逆鳞,而对于现在的皇帝司马遹来说,他要的是稳定,他还需要世家的支持,来对抗齐王。
在这个时候,世家的要求,即便是过分,皇帝司马遹也是会尽力满足的。
恐怕这也是世家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罢。
王生与王导没有聊多久。
皇帝司马遹便到了。
随着大内官尖利的喊叫声,太极殿骤然一静。
而司马遹缓缓坐到龙椅上面。
接着,便是行礼。
礼毕之后,也进入了今日的流程。
皇帝率先开口。
“前些日子,朕听说齐万年攻破了弘农郡,弘农郡在司隶,离洛阳不过百里之地,贼胡如此猖獗,朕绝不轻饶。”
开口的第一句话,司马遹便表明了态度。
对于华阴被毁的这件事上,司马遹要齐万年付出代价!
:。:
第四十五章 君臣讨价
“陛下圣明,臣祖地华阴,此时沦为一片废墟,齐万年此獠蛮夷也,必杀之,还望陛下早些定下西征的之时,越快越好。”
换做之前,杨珍这般对他说话,司马遹此时早就已经暴怒了。
但是现在的杨珍,司马遹便要给他一些面子了。
“蓩亭侯莫慌,西征之事,朕定然会早下定夺的,华阴乃是弘农杨氏祖地,亦是我大晋之弘农华阴,朕岂有不顾之理?”
稳住杨珍,和稀泥,拖时间,司马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陛下圣明。”
杨珍跪伏在地,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齐万年毁我家园,杀我亲族,还望陛下命征虏将军西征之时,势必带上臣,臣要亲自手刃齐万年。”
“都应你。”
司马遹轻轻点头。
“蓩亭侯如此在气头上,涕泗横流,朕心痛之,封杨继杨结关内侯爵位。”
这颗甜枣,算是安抚弘农杨氏了。
杨珍跪伏再拜。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
华阴换两个关内侯之爵,这个买卖,杨珍可是不会接受的。
实际上,他利用天下世家来为他说话,而天下世家何尝不是把他推出来,当天下世家的代言人,与皇帝对话。
现在天下世家的利益,他也得满足。
很明显,给弘农杨氏的两个关内侯爵位对于天下世家来说,不值一提。
而且,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诸位可有应付齐万年的计策?”
应付齐万年的计策?
皇帝司马遹此言一发,太极殿中顿时又热闹起来了。
“陛下,臣下看来,齐万年不过胡贼罢了,不必多虑,当务之急,乃是早些出兵,将此祸患清除。”
“只是,去长安的使者,如今并没有回来,河间王没有与朕一个口信,朕也难为之。”
意思就是,还需要等河间王的口信。
“何须如此?”
在这个时候,安寿亭侯王虔却是开口说话了。
“陛下,齐万年不过尔尔,河间王要不要与我等合击,并非是必要之事。当务之急,乃是快些发兵免,得上洛郡也遭受齐万年的毒手,若是那齐万年猖獗的话,甚至可以沿着洛水,一路到京畿重地,危及陛下安危,对付齐万年,刻不容缓。”
世家的态度,是要马上将齐万年灭杀。
至于原因
也很简单。
齐万年在弘农郡,已经伤及不少人的利益了。
而这些利益还不小。
齐万年横亘在潼关,让许多世家的商队,一时间都出不去,损失巨亿。
世家与西域有生意往来,与鲜卑人,与匈奴人,也是有生意往来的。
尤其是捕奴队。
齐万年,无疑是挡了世家的财路了。
况且
洛水沿岸,土地肥沃,弘农杨氏失势之后,也将这些土地送出来了不少。
土地在世家人看来,是最重要的东西。
齐万年破了弘农郡,便意味着洛水沿岸,那些土地都不安全了。
虽然现在是寒冬之日,麦子还要很久才熟。
但若是皇帝一直拖到来年开春,那便是没熟的麦子,恐怕也是会遭到胡人的毒手。
而且沿河的山庄,产业,恐怕便会付之一炬。
以洛阳为中心,以洛水为纽带,辐射出去的,土地,庄园,林地,大多是世家的私产。
洛阳有重兵把守,司马遹自然是不怕齐万年的。
但是世家怕啊!
他们的产业,司马遹却不会保护的。
这也是世家为何如此着急的原因之一。
“寒日出兵,大忌也。”
打仗,不是一个说打就打的事情。
而且涉及到十万人,甚至更多的话,司马遹便更要斟酌再三了。
传统打仗的季节,是在春秋两季,夏天,也未尝不可,当冬日出兵,却是大忌。
尤其是向北出兵。
对胡人来说,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的时候,而夏天马也还瘦弱,而游牧民族不产出粮食,他们不可能拿粮食给马添加饲料,马匹不可能很强壮。
而冬天北地苦寒,在历次征伐匈奴的过程中由于武帝穷兵黩武,往往在冬季还在驱使汉军作战,使大量士兵冻伤,造成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有前车之鉴,司马遹不得不为自己手下的士卒着想。
毕竟在他看来,他手下的兵,不止是要对付齐万年的,更是要去对付齐王的。
若是在冬日损耗过多,则是得不偿失。
原本秋季最好的打仗时间,秋收以后有大量的赋税和粮食来支持战争,同时还可以征调大批民壮运输粮食、箭矢等军需补给。
可惜
如今秋天已经被他错过了。
但是冬日出兵
也不在司马遹的考量之内。
话虽如此,如今世家群情激奋,司马遹难免要示弱一番。
“只需粮草充足,兵甲锋利,衣服厚实,冬日出兵,又会如何?”
王虔再开口了。
如今东海王氏,已经没落了。
随之而起的,是琅琊王氏。
天下王氏
出身很多,但是大多殊途同归。
琅琊王氏势大,东海王氏式微,日后难免会被琅琊王氏取代。
日后世人提起王氏来说,必定不会记得东海王氏,而只记得一个琅琊王氏。
王虔,可不想东海王氏,没落在他手上了。
“回洛仓中的粮食,早就存储不多,如今也非是秋收之时,百姓手中亦是无粮。这出征的士卒,拿什么东西来吃?”
司马遹将这个问题直接抛出来。
你们世家要快些西征,没有问题,但是这些粮食的问题,却是要你们世家来解决。
供应西征军十万人的粮食,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即便说齐万年不过是小患,最快的速度来说,最少也要一个月,而且还可能有其他的状况。
一个月的粮草,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这些粮食,你世家着急,便由你们世家来垫付。
世家手上的财富,是不言而喻的,司马遹知道世家手上的粮食,莫说是给十万人吃一个月,便是吃一年,吃两年,三年都是绰绰有余的。
地主家中有余粮,而且余粮很多。
但是
对于世家而言,有余粮是一回事,把这些余粮,当做是军队的口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洛仓中,粮草绝对不少,陛下何不找人去调查一番,若是有不足之处,我等也好调动粮草,前去接济,况且,河间王太仓之中,粮仓亦是不少,若是回洛仓粮草真的不多,也可以让河间王多带些粮食出来。”
这些话虽然多,但是合在一句,就是回洛仓的粮食不够,可以调,世家的粮食,你是不能染指的。
龙椅之上,便是司马遹刻意讨好世家,但是听到世家的这些言语之时,他藏在袖口中的拳头,还是骤然紧握起来了。
世家,世家!
齐王之后,下一个,便是你们!
司马遹在心中暗自发誓!
做了皇帝之后,司马遹原本以为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实际上。
皇帝,九五至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司马遹要让自己的权力,越来越大。
第四十六章 西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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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寒冬之日,金谷园也被掩盖在一片迷蒙的白雾之中。
寰宇之内,飘荡的冷气,将天上的水汽冻结成冰,化为鹅毛般的大雪,飘飘而落。
王生紧了紧身上的厚衣,在外面加了一身官袍。
即便是全副武装,但是当王生走出门口的时候,这股寒意,还是透过了后世的衣袍,渗透到身体里面去了。
不得不说,寒冬之日上早朝,当真是一个折磨。
当然。
能够上早朝,当然也是权力的象征了。
寒冬之日,对于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近来,洛阳周遭已经有不少人饿死了,争抢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而这里是京畿之地,若是换一个地方,那惨状,恐怕比这洛阳要胜过许多倍的。
百姓就像是温顺的绵羊,在吃得饱的时候,便是如此。
但是在吃不饱的时候,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这些温顺的绵羊,也会披上狼皮,嗜血无比,而有的人,披上狼皮之后,便成为了真正的狼。
有一点司马遹是做得不好的。
在这一个月来,司马遹完全是在巩固自己的势力,将朝中的重要位置,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同时清算贾南风一系,以及之前得罪过他的人。
这种清洗,范围很大。
近在洛阳,远到州郡封国。
司马遹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加之司马遹虽然清算了很多人,也提拔了很多人。
一来一去之下,帝王权术,自然是让他的权势更加稳固了。
作为皇帝,权谋皇帝,司马遹是合格的。
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司马遹的这个皇帝,却不怎么合格。
新登皇帝位,大赦天下。
但所谓之大赦,不过些许浮财而已。
真正的大头,他可是没有省去的。
之后还立下各种名目,征收赋税。
这才是洛阳京畿之地,却有人饿死的原因。
洛阳的赋税,变重了。
而其他地方,赋税也变重了。
司马遹得到的那些钱财,是去整顿军备了。
他时刻防范着齐王,尤其是在齐王明目张胆的违抗他的命令之后,司马遹心中的焦急之色,也愈甚了。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百姓身上的重担,自然越来越多。
在司马遹看来,他不过是收缴些许赋税,对于百姓来说,不值一提。
但事实上
皇帝要钱,那些官员,世家也是要钱的。
皇帝与世家官员,一人拿一份,也就是三份。
原本不多的赋税,加了三倍之后,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王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今弘农郡破,恐怕西征之事,便要马上提上日程了。
战争,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战争,从来是消耗财富的运动。
这也是我大中华为何以和为贵的原因。
打仗
太耗钱,耗命了。
战时,不仅要有出征的士卒,还需要后勤保障。
若是后勤保障是百姓,每个民夫可以背六斗米,士兵自己可以带五天的干粮,一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一次可以维持十八天。
六斗米,每人每天吃二升,二人吃十八天。
如果要计回程的话,只能前进九天的路程。
两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的话,一次可以维持十六天。
一石二斗米,三个人每天要吃六升。
八天以后,其中一个民夫背的米已经吃光,给他六天的口粮让他先返回。
以后的十八天,二人第天吃四升米。
如果要计回程的话,只能前进十三天的路程。
前八天每天吃六升,后五天及回程每天吃四升米。
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一次可以维持三十一天。
三人背米一石八斗,前六天半有四个人,每天吃八升米。减去一个民夫,给他四天口粮。以后的十七天三个人,每天吃六升。再减去一个民夫,给他九天口粮。最后的十八天两个人吃,每天四升。
如果要计回程的话,只可以前进十六天的路程。
开始六天半每天吃八升,蹭中间七天每天吃六升,最后十一天及回程每天吃八升,中间七天每天吃六升,最后十一天及回程每天吃四升。
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已经到了极限了。
如果要出动十万军队,辎重占去三分之一,能够上阵打仗的士兵只有七万人,就要用三十万民夫运粮。再要扩大规模就很困难了。
遣送运粮民夫返回要派士兵护送,因为运输途中还会有死亡及患病的,而且要利用这些减员的粮食供应护送士兵。
每人背六斗米的数量也是根据民夫的总数推算出来的,因为其中的队长自己不能背,负责打水、砍柴的人只能背一半,他们所减少的要摊在众人头上。
另外还会有死亡和患病的人,他们所背的也要由众人分担,实际上每人背的还不止六斗。
所以军队不容许有吃闲饭的,一个吃闲饭的人二三个人供应他还不够。
如果用牲畜运,骆驼可以三石,马或骡可以驮一石五斗,驴子可以驮一石。
与人工相比,虽然能驮得多,花费也少,但如果不能及时放牧或喂食,牲口就会瘦弱而死。
一头牲口死了,只能连它驮的粮食也一同抛弃。所以与人工相比,各有得失。
尤其是现在是冬天,草料难找,这牲口运输粮食的方法,基本上也就是作废了。
赤壁之战时,曹老板号称自己有百万大军,说实话也差不多,算上那些后勤民夫的话,或许真的有百万。
齐万年这些胡人军队,大多是以战养战的,补给简单,但也不稳定。
他们不是在自己的地盘打仗,不心疼自己的地盘。
汉人军队是要保自己的地盘的,自然不能做强盗。
当然
也不尽然如此。
士兵可以就地解决给养问题,意思是从当地老百姓手中抢粮。
长途奔袭
花费巨亿。
王生可以想象到今日早朝的激烈争辩了。
“主君,下午时分卫叔宝邀主君去白马寺赏雪,听说寻阳侯还有许多琅琊王氏的俊才,也与他一道。”
“嗯。”
王生轻轻点头。
他现在是广元侯,开国侯,加之是皇帝宠臣,难免需要交际的。
只是每次出去交际,都能遇到一些惹麻烦的人。
论嘴的话,王生现在自号天下第一喷,喷道最强者,自然是不怕那些人的。
只是老是骂来骂去,王生也觉得无趣。
不过
若是有琅琊王氏的话。
那便可以另说了。
“你回去罢。”
现在红袖已经不是金谷园的管事了,如今的管事,是广平公主从宫中派出来的一个老人,做事倒是事无巨细,让王生也颇为放心。
至于无事可做的红袖,自然是帮王生做些红袖添香的事情了。
当然暖床也是其中一件事。
乘车出了金谷园。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心亭看雪,现在倒是有这样的意境。
可惜
他可没有国破家亡的感慨。
皇宫瞬息而至。
在王生到大殿之时,时间还早,但是朝堂之上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一点都不安静。
若此地不是太极殿的话,王生倒是以为是在菜市场呢!
一群穿戴这官袍的卖菜人。
吵闹之中,王生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闭眼假寐。
作为年轻人,每天晚上都是折腾得比较晚的。
有时一个还行,偶尔两个三个,就有些让人受不了了。
现在有时间,王生可不想和这些人吵来吵去。
不过王生想要独身世外,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马上有人找上了王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导。
“广元侯,可知今日早朝为何?”
听到王导的声音,王生也睁开眼睛了。
对于王导,王生心中还是抱有敬意的。
“茂弘兄恐怕早知道了,是齐万年的事情。”
王导轻轻点头。
“弘农郡破,华阴与湖县被齐万年洗劫一空,华阴更是成为废墟,这华阴,可是弘农杨氏祖地,祖地被毁,即便是人撤出来了,此时也是在气头上。”
对于消息,王生比王导来说,是要知道得更多的。
现在弘农杨氏的代表人物便是杨珍,此人正是上谷房始祖。
继承了杨炳的爵位蓩亭侯。
当然,杨珍的本事是不如三杨的,因此即便自己的家世惊人,乃是高门大族,但是在朝中也没混起来。
不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弘农杨氏之所以能够说是大族,便是它的底蕴,出身,以及复杂的关系网。
据《通志·氏族略》记载,弘农杨氏,即是春秋羊舌氏后裔。
《氏族略》的《杨氏》条说:“叔向生伯石,字食我,以邑为氏曰杨石。党于祁盈,盈得罪于晋,并灭羊舌氏。叔向子孙逃于华山仙谷,遂居华阴。“
据《史记·晋世家》及《新唐书·宰相世系》书记载,晋顷公十二年,晋国大夫祁柔之孙祁盈的家臣祁胜和邬藏交**子,被祁盈发现,把他两个囚禁起来。
有个大夫叫荀跞,因受了祁胜的贿赂,状告祁盈私自抓人,结果晋顷公逮捕了祁盈。
杨食我是祁盈的好朋友,认为晋顷公处事不公,一气之下帮祁家杀死了祁胜和邬藏。
晋顷公大怒,晋国的其他几家公卿正想削弱公族势力,于是乘机杀死祁盈和杨食我,并攻灭祁氏、羊舌氏两族,分祁氏之田为七县、羊舌氏之田为三县,作为这些公卿子孙的食邑。
羊舌肸的子孙逃到华山仙谷隐居,居住在华阴。至汉朝华阴属弘农郡,称为杨氏,此即弘农杨氏由山西徙居华阴的历史过程,亦即弘农杨氏之由来。
晋国灭了,“祈盈之难“无踪了,没有政治上的阻碍后,杨家发展壮大了。
杨氏自杨道走出山林,重新进入政治舞台后,十余代皆为周室命官,或为大夫、司马,或为太傅、州牧。
秦末,华阴杨硕率其八个儿子随刘邦征战,其第六子杨喜因击杀项羽有功而官封赤泉侯,其他七子皆封为将军,杨硕本人封为太史:杨喜第四代孙杨敞也官至宰相,并娶太史公司马迁之女司马英为妻。
这个时候,弘农杨氏在朝廷位在列卿,爵为通侯,乘朱轮者十人,史称“西汉十轮“。
东汉杨震50岁前穷究学典,设馆授徒,时称“关西孔子“,后入仕,官至司徒、太尉,为官刚正清廉,史称“清白吏“: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继承杨震遗风,均官至太尉,被后人称为“东汉四世三公“。
天下杨氏出弘农,这句话可不是盖的。
三杨死时,便是得到了天下士人的同情,加之联姻世家,与弘农杨氏的关系更是紧密的。
况且,今日是弘农杨氏的驻地遭难,下次,说不定便是轮到自己家的了。
现在不让皇帝看重,并且解决这件事,下次,若是自家遭难,皇帝岂不是也可以置之不理。
在这个时候,天下世家前所未有的团结。
而这种团结起来的力量,便是皇帝,也感觉自己像是在激荡的河流上来回飘荡,不慎便会被激浪掀翻在滚滚激流之中。
“茂弘兄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理?”王导突然问道。
如何处理?
这不是摆明的事情了吗?
“陛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他也不敢袖手旁观。
司马家,本质来说也是世家。
只不过这个世家现在掌握了权力,是皇帝。
但西晋的政治格局,说起来,就是世家构成的。
司马炎之所以分封诸王,有很大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世家夺权。
“恐怕西征,便在不久之后了。”
齐万年触及了世家的逆鳞,而对于现在的皇帝司马遹来说,他要的是稳定,他还需要世家的支持,来对抗齐王。
在这个时候,世家的要求,即便是过分,皇帝司马遹也是会尽力满足的。
恐怕这也是世家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罢。
王生与王导没有聊多久。
皇帝司马遹便到了。
随着大内官尖利的喊叫声,太极殿骤然一静。
而司马遹缓缓坐到龙椅上面。
接着,便是行礼。
礼毕之后,也进入了今日的流程。
皇帝率先开口。
“前些日子,朕听说齐万年攻破了弘农郡,弘农郡在司隶,离洛阳不过百里之地,贼胡如此猖獗,朕绝不轻饶。”
开口的第一句话,司马遹便表明了态度。
对于华阴被毁的这件事上,司马遹要齐万年付出代价!
第四十七章 散骑常侍
“那,广元侯有何种办法呢?”
王生轻轻一笑。
他知道司马遹是不想动中军的人。
但是不想动中军的人,这西征军的兵员,又有谁来组成?
这是一个问题。
而且是一个很是棘手的问题。
“办法自然是有的。”
王生此言一出,皇帝司马遹的眼睛顿时就明亮起来了。
便是在王敦司马略,这些人脸上也露出惊诧之色。
他们之前还在思索为何皇帝最关心的是兵员问题,现在王生突然说有办法,这脑回路实在是跟不上。
譬如此时的华恒,就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王生在说什么。
王敦心中也是有些疑惑。
倒是在一边沉默的王导,眼睛微微发亮。
对于司马遹,王导也是很了解的。
在王生兵员二字出来的时候,他马上也想透了皇帝的心思。
陛下,还是想要解决齐王的问题,之后才是这齐万年。
中军是天下军队的精锐,也是陛下唯一掌握的军队。
冬日出征,必定伤亡惨重,而这种折损,是皇帝不想看到的。
但是,除了出动中军,离潼关近的,也只有河间王了。
不出动中军,又能出动谁呢?
王导心中好奇。
王生也没有故意卖关子。
“西征军,中军可以不出,只需要征虏将军带着他本部兵马即可。”
本部兵马?
司马遹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王生的计策有多好,不想只是这个。
“征虏将军本部兵马只有五千,如何能够匹敌齐万年数万胡军?”
便是齐万年的军队都是战斗力不强的,但他的人数是张泓本部兵马的十倍不止,这样的人数差距,也早就将精锐二字抵消掉了。
更不用说,张泓是攻的一方,而齐万年是守的一方。
五千打几万人,还是攻城,司马遹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陛下且听臣下把话说完。”
司马遹轻轻点头,他也知道自己着急了。
堂堂广元侯,既然说有办法,当然不会是只让张泓带本部兵马前去了。
应当是还有后手的。
“征虏将军本部兵马五千人,自然是不够,但是若是再加上其他力量,譬如私军?”
私军?
皇帝司马遹眉头微微一皱。
“这天下,哪有私军?”
私军,当然是有的了。
西晋灭孙吴后,为避免东汉末期诸州割据再度发生,裁撤州郡兵。并改置武吏,大郡100人、小郡50人,用以维持治安。
但是实际上取消的州郡兵甚少。
那些被裁撤的士卒,基本上都成了世家的私军。
换一个正式一点的称呼,便是世家的佃户。
但所谓之佃户,毕竟也是当过兵的。
世家有这么多的土地,庄园,需要的人不仅仅是种田的,还有保护的。
私军
每个世家,或多或少都是有的。
弘农杨氏在弘农郡之所有有如此声望地位,凭借的,除了他显赫的出身,名望之外,更多的,是他手上掌握的私军。
便是弘农郡守,在应付弘农杨氏的时候,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武帝裁撤郡兵,郡兵大多落入世家之手,成为世家私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生特意看了王敦一眼。
后者脸上倒是风轻云淡。
也是,此时的琅琊王氏大势已成,有从龙之功,加之朝堂上三公有之,实权将军有之,依附者有之。
王敦是不在意这些话的。
王敦不在意,华恒脸上就有些有异色了。
华恒出身乃是平原华氏,平原华氏自华歆开始,成为显赫家族。成为魏晋高门士族,在魏晋成为与东海王氏齐名的高门,代表人物有华歆,华歆与卢植,郑玄,管宁是同门。
平原华氏以华歆为始,不管是历史还是威望,还是名声,都是不如琅琊王氏的。
而且在平原郡,平原王氏也确实收了一些士卒为己用。
世家之间,也是有龌龊事的。
加之,世家子弟,难免有纨绔子弟,他们做的事情,还是得有人来擦屁股的。
而那些丘,便有这个作用。
寻常时间守护庄园,有事的时候便去做事。
反正世家财大气粗,不缺几张吃饭的嘴。
华恒脸色微变,这一点脸色变化,也是被司马遹不抓到了。
“驸马都尉,可有此事?”
被皇帝这么一问,华恒脸上也露出苦色来了。
他总不好说是,说是的话,他平原华氏岂不就是蓄养私军?
须知,大国三军5000人、次国二军3000人、小国一军1500人。
世家是不能蓄养私兵的,这蓄养私兵,若是皇帝要追究的话,与造反无异。
不说不好,但不说不行啊!
这广元侯如今说了这样的话,加之平原华氏确实收了一些士卒,这些都是事实,他华恒若是说了个不是,那便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思索片刻,华恒咬了咬牙,也是直接说出来了。
荣阳长公主一直为他谋划,他却是总是辜负了她的期许。
今日他如此表现,日后这陛下也是不会召见他的。
不如说实话
当然
他也是不得不说实话。
“陛下,确有此事。”
思虑一番之后,华恒还是轻轻点头了。
听到华恒点头,司马遹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他原本以为王生说的话应该是没几分真的。
顶多只有几家世家敢如此嚣张。
没想到他问的第一家,就有了这样的事情。
这是不将武皇帝的话放在眼里啊!
司马遹脸色黑沉,但是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轻轻吐了一口浊气,皇帝将心中的这股怒火掩藏下去。
“平原华氏,收了多少郡兵?”
华恒感受到司马遹的怒火,因此心中有些迟疑。
“长公主乃是朕的亲人,你是他夫君,大可一说,朕免你平原华氏无罪。”
所谓天子一言九鼎。
有了司马遹这个承诺,华恒心中也是平静了不少。
“一千。”
一千?
一千人,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而且平原华氏虽然出了华歆,但是因为是新兴世家的原因,底蕴是不如弘农杨氏,东海王氏,甚至与琅琊王氏显贵的。
这样的一个世家,便在一郡之地收了一千的郡兵作为自己的私军。
那其他的世家呢?
司马遹渐渐把眼睛眯起来了。
说实话。
他很生气。
世家掌握军队,加上世家在政治上也有能量,对于司马遹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甚至想先把齐万年的事情抛下,先解决世家的问题。
从这方面来看,司马遹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对于身边的危险,他是一点都容忍不得的。
于此相比,齐万年这种胡人势力,便是闹得再凶,也不如齐王,也不如世家的隐患来得重要。
“世家居然如此猖獗。”
“哼!”
司马遹一声冷哼,直接让华恒吓得跪伏了下来。
视线从华恒身上移除,司马遹将目光飘在王敦身上。
一个平原华氏,便收拢了一千郡兵,想来这琅琊王氏,收拢的郡兵更多。
不过
对王敦,与对华恒,司马遹自然不会用同样的态度方式。
琅琊王氏在朝中势力极大,又是他背后的支柱,若非是原则上的问题,司马遹是不会与琅琊王氏产生最直接的冲突的。
“广元侯,世家有私兵,你是要让世家出人,与征虏将军组成西征军?”
王生轻轻点头。
“正是如此。”
在一边,茂王司马略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一下。
“若是按照广元侯这般做,岂不是陛下承认了世家有私兵,这对于我大晋来说,无疑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司马略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皇帝司马遹的观点。
“茂王所言有理。”
王生当然知道司马遹的心思。
“陛下何不派人去调查一下世家私兵有多少,之后再来召集,而且召集的名义是以世家子弟为名的,譬如敬则兄的平原华氏,便召集平原华氏子弟一千人入西征军。”
“入了西征军,便是陛下的军队,届时陛下只需要将人打散,这天下世家的私军,便转而化为陛下的军队,这下子,陛下西征军,也不需要担忧名额问题了,而且在西征之后,这些军队陛下也可以放在南营之中,供陛下驱驰。”
缓了一口,王生再说道:“再者说,既然是从世家召集的‘家族子弟’,那他们的粮草,便由各家世家负责,如此一来,陛下只需要负责征虏将军麾下的五千精锐,其他士卒的粮草,便不用陛下操心了。”
司马遹越听到后面,眼睛越亮。
王生这个计策,可谓是一石三鸟,甚至是四鸟的计策。
首先,为司马遹解决了兵员问题,其次是粮草问题,接着是世家私军问题,最后便是军队人数问题。
若是按照王生的操作,一番西征之后,自己手上掌握的士卒,比之西征前,恐怕还是要多的。
对于齐王
他便更有把握了!
“广元侯所言甚是。”
司马遹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奇思妙想,当真只有广元侯能够想出来。”
此时,司马遹也是感慨他身边有王生这样的人,若不是有王生的话,现在的这个事情,一定会让他焦头烂额,而且还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按照司马遹想法,他是要直接定罪世家的,迫使世家服软。
他有世家把柄,不怕世家不服软。
但这也不是没有坏处的。
首先,世家势力极大,你要他的人,本身就是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之后还有定罪,等于是得罪了世家。
世家若是联合起来,这一股力量便是司马遹作为皇帝,也是不可能忽视掉的。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司马遹需要世家的支持,来对付齐王。
若是按照他的思路来,他不仅得不到世家的私军,甚至还要用中军的力量来对付私军,不仅要与世家私军内耗实力,还要对齐万年用兵。
还得罪了世家。
这一来一去
便是十万大军啊!
洛阳王生,广元侯
值十万大军!
若不是王生之前被封了开国侯,司马遹便要继续给王生封赏了。
呼~
先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司马遹再问道:“这件事具体的章程,你可有?”
王生轻轻摇头。
“暂时只有草创,若是具体的章程,还请陛下许我一夜的时间,明日,臣便将章程交于陛下。”
“可。”
一夜的时间,司马遹还是等得起的。
“广元侯为我大晋又出奇谋,可惜如今爵位难赏,便许你散骑常侍官职,可随时进出皇宫。”
散骑常侍
这可比一般的爵位强得多了。
散骑常侍,秦、汉皆有散骑,为皇帝侍从。又有中常侍,与散骑性质同。
东汉省散骑,改以宦官任中常侍。魏文帝黄初初年,曹丕并散骑与中常侍为一官,如称散骑常侍,以士人任职。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资深者称祭酒散骑常侍。
魏末增加员额,新增者为员外散骑常侍。
晋武帝令员外散骑常侍二人,与散骑常侍共同轮流值班,称通直散骑常侍。
魏、晋散骑常侍与侍**平尚书奏事,多为显职。散骑常侍本隶门下,南北朝属集书省。
转而言之,这是一个要职,能得到这个官职殊荣的人,非是高门之后,例如王敦,便是有功者,而且七老十。
像是王生这般年轻,又是寒门之后的人。
恐怕还是首例。
为了王生,皇帝又是破了一例。
可见他现在的心情是多么好。
“陛下,这散骑常侍”
茂王司马略有些羡慕的看着王生,但他觉得这个封赏不妥。
“无妨。”
司马遹却是有另外的考量。
现在王生将世家有私军的事情和盘托出,已然是得罪了天下世家了。
换句话说,王生渐渐成为孤臣。
军队有张泓,宗室有东海王,加之他散骑常侍的身份。
恐怕便是天下世家知道了此事是因广元侯而起,也不敢对广元侯如何。
一个散骑常侍,是司马遹保护王生而破的例。
有了王生的珠玉在前,司马略等人也是无话可说。
众人也很快散去了。
出了太极殿偏殿的门之后,王生径直出了皇宫,不过在皇宫门前,王生却是被驸马都尉华恒给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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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结交长公主
“驸马都尉,有何事?”
这个华恒挡在自己身前,王生倒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朝中,王生除了和卫阶,和王敦王导有关系之外,便只有与张华有些关系了。
与这个华恒,是没有多少交际的。
张华前些日子便告老了,君臣推辞了三四次,最后司马遹批了张华的乞骸骨。
这一段戏码,算是演完了。
“君侯如此已经是散骑常侍,可自由出入皇宫,你我皆是陛下身边之人,不知可否赏脸,与我一道去府上小饮一杯?”
小饮一杯?
王生思索了一番。
这华恒,王生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若说华恒的文赋,那绝对是不错的,但是办事能力,就比王敦王导要差的多了。
他今日能够在太极殿偏殿之中,完全是因为荣阳长公主。
荣阳长公主,如今也算是得到司马遹的信任。
加之她的身份,如今与太后的关系也很是亲密。
这也是华恒明明不受皇帝喜爱,却仍旧能够得到司马遹重用的原因。
恐怕宫中的谢太后,她说的话,在皇帝心中也是有些分量的。
王生的思索看似很长,其实不过就是一息之间的事情。
皇帝是要他做一个孤臣不假。
王生如今得罪了世家,已经是按照皇帝的想法来了。
与华恒相交,恐怕也不无不可。
王生当即点头。
“既然驸马都尉如此盛情相邀,在下若是不赏脸,恐怕也就说不过去了。”
言外之意,便是答应了。
“君侯请。”
华恒满脸带笑,对着王生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今王生可谓是皇帝身边第一红人。
比起琅琊王氏的王敦王导来说,这个出身寒素的广元侯,似乎更得皇帝信任与喜爱。
从今日的事情,华恒也看出王生对皇帝的影响力。
这样的人,若是能够与其相交,日后在陛下身边做事,对他是只好不差的。
“都尉请。”
王生脸上也带着笑容。
他答应去驸马都尉府,完全是因为荣阳长公主。
如华恒有关系之后,想来这个荣阳长公主也是会替他说话的。
太后
王生原本便与她有渊源。
若不是王生建议皇帝派人去将她接出来,恐怕她此时早就是贾南风刀下的死人了。
但是
光凭这个关系还不行。
恩情,总是会因为时间而慢慢磨损的。
加之若是总有有心人在太后身边说他的坏话,便是太后原本对王生是感激的,到最后,恐怕也觉得王生是狼子野心之人。
这一点,是不得不防的。
宫中,王生要讨好的人只有三个人。
皇帝,皇后,太后。
皇帝
王生并不需要刻意讨好。
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就够了。
司马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与这个新皇帝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王生对司马遹的了解,也是逐渐加深的。
而皇后
彤女如今在金谷园,便是对她的尊重。
而且,皇后喜欢诗赋,他可以做诗赋给她,喜欢宝物,王生可以献宝与她。
枕边人,若是能够给王生说好话,那也是极为重要的。
最后的太后,王生原本还没有门路。
广平公主如今也在太后身边说不上什么话。
不然的话,让这个小妮子取代荣阳长公主的位置,那自然是极好的。
可惜之前广平公主讨好皇后,也算是给太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这一点,对王生来说可谓是最可惜的。
王生与华恒共乘一车,至于王生的开国侯车辇,则是吊在华恒车辇之后。
驸马都尉府,便是在朱雀大道上,离皇宫,也不远。
平原华氏虽然是一个新兴世家,但因为识时务的原因,从曹魏,到西晋,都是紧紧的跟着统治者的步伐的,因此他没有像弘农杨氏一般的大起大落,而是稳步提升。
而有了荣阳长公主作为后盾,平原华氏算是有了最后的一层保护。
到了驸马都尉府,王生缓步下了马车,而华恒早早便派人来通知府里人了,因此门口有不少接待的人。
荣阳长公主也在此列。
此时隆冬之际,天上还飘着毛毛细雪,呼出来的一口气,都是能够在空中形成一股白雾的。
“广元侯亲临,快请。”
王生对着荣阳长公主行了一礼。
荣阳长公主毕竟是皇室成员,加之,王生之所以来驸马都尉府,完全是要来讨好她的,对长公主,王生当然是恭敬有加的。
“君侯不必多礼,请进罢。”
王生轻轻点头,便随着荣阳长公主与华恒的步伐,缓缓朝着府内去了。
驸马都尉府,里面的装饰,又和王生去的其他府邸不同。
卫阶的府邸,是奢华,奢华中带着淡雅,带着风华之气,书生之色。
王敦的府邸,虽然亦是奢华,但是奢华中带了一丝大气,霸气,杀伐之气。
而这驸马都尉府,当然也是奢华的,但是奢华的与卫阶2还有王敦不同。
冬日,入门未久,便是几棵只剩下枝条的桃树,看着这桃树,依稀可以看见它们盛开时的模样。
在桃树周遭,有许多盆花草。
至于种类,王生也没有研究,自然不知道了。
过了这一巷,再入一道,便又有一些变化。
几棵梅树摇曳,清香的梅花上面点缀着些许雪花,倒是淡雅得紧。
楼宇之间,以红色为基调。
周遭侍女,身上穿的,大多是粉色,红色衣物,而男童侍卫,身上大多是绿色青色服饰。
姹紫嫣红的配色,让王生心中有一种怪异感。
驸马都尉府中的装饰,便可以看出这府邸之中,到底是谁管事的。
女性化的装饰,说明了一切。
到了主堂。
早有桌塌在其上,桌塌上的菜肴,酒水,当是精品。
王生缓缓入座,荣阳长公主轻轻拍手,当即有丝竹声起,美姬舞女翩翩起舞。
世家高门的底蕴,奢华,在这一刻,是全部展现出来了。
华恒跪坐在主位上,在华恒身后侧畔,荣阳长公主则是跪坐其间。
魏晋之时,女子的地位,当然是不如男人的。
不过这也得看人。
若是寻常商贾人家,那当然是如此的。
但荣阳长公主乃是帝血之后,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
尤其是现在华恒完全是靠荣阳长公主经营的,这地位差距,恐怕便会更明显。
王生端坐期间,心中暗自猜测,这华恒,恐怕是一个妻管严罢。
“方才我听说,君侯如今又领了散骑常侍的官职,可随意出入宫阙,本公主恭贺君侯。”
荣阳长公主接近三十岁,姿态威仪,自然是一丝不苟的。
这番说辞,当然是没有半点不妥的。
“承蒙圣恩,不过侥幸罢了。”
做人,谦虚还是比较重要的。
荣阳长公主轻轻一笑。
“君侯才华整个洛邑,何人不识,聪颖之名,更是天下皆知,得散骑常侍之职,不过是应该的事情罢了。”
王生轻轻一笑。
他应邀到驸马都尉府,只是为了与荣阳长公主接近一些,倒是没有其他的目的。
见王生不说话,荣阳长公主连忙起了一个话茬。
“前几日,君侯母亲去了显阳殿,见你母亲年轻得紧,便有了你这般争气的儿子,实不相瞒,我是羡慕得紧的。”
“长公主如今年轻,日后子嗣成就,恐怕是不下于在下的。”
“若是我那痴儿有君侯一般争气,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荣阳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我听说,君侯尚未婚配,不知可真?”
莫非又是要给我找些女人?
王生面无表情。
“确实。”
这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君侯已然立业,也该想着成家的事情了。”
“莫非长公主有合适的人选?”
她倒是想要将自己人推荐给王生。
奈何,便是皇后,都惦记着王生这个妻子的人选,她虽然是长公主,但也是无法染指的。
广元侯的婚事,是皇帝与皇后的事情。
她即便是长公主,也不敢在其中插手。
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况且,荣阳长公主已经知道了皇帝要给王生的婚配对象了。
公主。
广元公主。
这个人选,她身边可没有。
至于这个消息,如今在宫中也不算是秘事了。
听说广元侯心仪广平公主,是故皇后将广平公主留在身边,当亲姐妹一般对待。
还有小道消息传来,陛下之所以封洛阳王生为广元侯,正是因为广平公主的食邑在广平郡,而广元,便是广平郡中的一城。
“人选,我自然是没有的,但我听你母亲说,君侯已经有了自己心仪之人了。”
言语之间,荣阳长公主将张氏当做自己亲近的姐妹一般。
她是选择性遗忘了之前在显阳殿中刁难张氏的事情了。
“哦?”
王生倒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居然人尽皆知了。
不过
知道了也无妨。
“倒是有。”
“我知君侯是不差美人的,府中倒是有些字帖,可以赠与君侯,我这夫君,向来是老实人,心思又少,如今在陛下手下做事,也不如君侯,还希望君侯多多照顾我这夫君,若是被陛下赶回家来,便是我,脸上也是无光的。”
这是直接开始贿赂了。
王生脸上依旧点缀这笑容。
“驸马都尉哪有长公主说得那般,论起文才,本侯也是多有不如的,日后为同僚,力所能及之事,当然是会帮手一二的。”
被自家婆娘说了这般话语,换做是一个人,恐怕早就掀桌子了。
但这个人是华恒,他的婆姨是荣阳长公主。
华恒满脸通红,很是尴尬,但也只能是轻轻笑了笑,缓解尴尬。
这妻管严之名,可谓是坐实了。
他家妻是公主,我家妻也是公主。
那妮子要是成了荣阳长公主这般
就得给她一点厉害的看看了。
“有君侯这句话,那妾身也算是放心了。”
三人勾筹交错,饮酒吃菜,伴着舞女丝竹之声,时间便悄然而过。
临别之时,荣阳长公主果然给王生书帖。
一个是钟繇的,另外两个,则是蔡邕的。
钟繇擅长书写篆隶楷行草,可以说是一个书法通才。尤其是他的楷书,字体端正大方,是后世不少人学习的范本,而他也因为楷书造诣很高被称为是“楷书鼻祖”。
这书帖,名曰《宣示表》,可谓是钟繇的书法巅峰之作。
钟繇的字,连王羲之都学,对王生来说,自然也是有参考价值的。
况且,这真迹书帖,用来送人,也是不错的。
总有些人不喜欢钱,不喜欢美人,但却喜欢书帖。
蔡邕更是书法大家,文学大家,荣阳长公主给王生的,都是蔡邕的《熹平石经》拓本。
其中的蔡邕独创的飞白体,可谓是一绝。
同样值得王生临摹。
《熹平石经》碑高一丈多,款四尺,主要刻的内容是儒家经典,包括《论语》、《周易》、《尚书》、《春秋》、《礼仪》、《公羊传》,对于维护文字和内容的统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便是不论蔡邕的字迹,也是很有价值的。
不少经典,因为战乱的原因,大多丢失了。
这字帖之中,倒是可以还原出不少经典之作来。
华恒一路相送,王生上了自家的车辇,便朝着金谷园的方向去了。
到金谷园没待多久,王生便再次移步了。
白马寺。
有人相邀。
说起来,王生之前的达货里,便是在白马寺附近的。
想了一下,王生还是叫人准备了一些礼物,顺便将囡囡也带在身边了。
当日,若是没有达货里里正的援手,王生恐怕也不能如此顺利的将王恒驱逐出去。
达货里里正算是对王生有些恩情的,王生自然也是不能将对自己有恩的人抛之脑后。
叫人送了一些礼物过去,王生便朝着白马寺去了。
至于王生的礼物,自然不是寻常礼物。
说不定
这也可以成就一番佳话。
当然
佳话对王生有用,但大权在握之后,有用的程度也没有多大了。
白马寺。
寒冬之际倒是冷清了不少。
但今日因为有聚会的原因,周遭守卫倒是森严了不少。
在刘勇等人的护卫之下,王生朝着白马寺的阶梯走上去。
至于卫阶等人,恐怕是在寺中的禅房等着他。
:。:
第四十九章 法护比丘
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中国第一古刹,世界著名伽蓝,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有中国佛教的“祖庭”和“释源”之称。
东汉永平七年,汉明帝刘庄(刘秀之子)夜宿南宫,梦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在殿庭飞绕。
次日晨,汉明帝将此梦告诉给大臣们,博士傅毅启奏说“西方有神,称为佛,就像您梦到的那个一般。
汉明帝听罢大喜,派大臣蔡音、秦景等十余人出使西域,拜求佛经、佛法。
永平年,蔡、秦等人告别帝都,踏上“西天取经”的万里征途。
在大月氏国,遇到印度高僧摄摩腾、竺法兰,见到了佛经和释迦牟尼佛白毡像,恳请二位高僧东赴中国弘法布教。
永平十年,二位印度高僧应邀和东汉使者一道,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同返国都洛阳。汉明帝见到佛经、佛像,十分高兴,对二位高僧极为礼重,亲自予以接待,并安排他们在当时负责外交事务的官署“鸿胪寺”暂住。
永平十一年,汉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
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
“寺”字即源于“鸿胪寺”之“寺”字,后来“寺”字便成了中国寺院的一种泛称。
摄摩腾和竺法兰在此译出《四十二章经》,为现存中国第一部汉译佛典。
在摄摩腾和竺法兰之后,又有多位西方高僧来到白马寺译经,在公元6年以后的一百五十多年时间里,有一百九十二部,合计三百九十五卷佛经在这里译出,白马寺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第一译经道场。
曹魏嘉平二年,印度高僧昙柯迦罗来到白马寺。
此时佛教也从深宫走进了市井民间。
随后,昙柯迦罗在白马寺译出了第一部汉文佛教戒律《僧祗戒心》。
同一时期,安息国僧人昙谛,也在白马寺译出了规范僧团组织生活的《昙无德羯磨》。
至此,戒律和僧团组织章程都已齐备,一条中土有缘人出家持戒修行的道路铺就,为中土戒律之始。
曹魏甘露五年,一场受戒仪式在白马寺举行。
这一天,朱士行依《羯磨法》登上戒坛,长跪于佛祖面前,成了中国汉地第一位正式受过比丘戒的出家人。
自此,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老传统被打破了。
佛教在中国扎根、传播最初的二百年,整个过程都与白马寺息息相关。
这里是中国第一次西天求法的产物,是最早来中国传教弘法的僧人的居所;这里诞生了第一部佛经和戒律,产生了第一个中国汉地僧人……
总之,白马寺是与中国佛教的许许多多个“第一”紧紧联在一起的,这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佛教的祖庭和释源。
王生步入其中,便是能够很真切的感受到白马寺的底蕴。
哪怕是经过战火的洗礼,但是历经时间洗礼,白马寺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而且比之从前,似乎还有庄严不少。
白马寺整个寺庙坐北朝南,为一长形院落,占地极广。
穿越到来之时,王生也来过白马寺,当然,当初他心事重重,自然是没有心思欣赏的。
现在便不一样了。
在身侧的僧侣介绍,王生也知道这白马寺的主要建筑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均列于南北向的中轴线上。
虽不是创建时的“悉依天竺旧式”,但寺址都从未迁动过,因而汉时的台、井仍依稀可见。
有五重大殿和四个大院以及东西厢房。
整个寺庙布局规整,风格古朴。
说起来,现在佛教,也算是开始在华夏大地传播了,而且传播得很广。
《出三藏记集》卷七《合放光光赞略解序》记载,元康元年,竺叔兰和无叉罗在陈留译出了《放光般若经》,此经“大行华京,息心居士,翕然传焉。中山支和上遣人于仓垣,断绢写之,持还中山。中山王及众僧,城南四十里幢幡迎经。其行世如此是”
可见佛教的影响。
当然,如今,还是道教执牛耳的。
毕竟是本土宗教,有天然的优势。
但要说佛教在已有道教的基础上,居然还能够发展迅猛,并且成为三大教之一,自然是有原因的。
对西晋的统治阶级来说,一直都是缺少这么一个统治工具,而佛教的教义却是完美的契合统治阶级的要求——适合推广加“安民”。
道教的教义是无为、自然、自由,可以“安民”却不利于推广。
得道成仙是有钱人才能想的,便是所谓之法侣财地,普通人对吹出来的梦都是妄想。
当然汉末道教有个流派五斗米教,推广效果很好,好到可以像张角一样造反,结果就被改造了。
黄巾之乱,可以说是直接导致了东汉的灭亡。
正是黄巾、五斗之流,掌权者不放心。
儒家在当时被世家掌握垄断,是世家的权力利益来源,但还不是完整宗教。
孔孟之学,非是经书,没有教义。
而政治的黑暗,让儒家信众都快崩溃了,例如竹林七贤,嵇康阮籍。
他们看到了佛教,发现正是需要的精神寄托,部分士大夫就用佛教来反对当权者、来麻醉自身、来表达自身不满、来转移衣食无忧之后的精神需求。
这也成为了流行的风景线。
其实,说起来佛教要在华夏传播,本身是有困难的。
佛教本身是需要剃度,禁欲,离俗的。
所谓之离俗,便是无君王,无父母。
在佛教传入我国以前,儒家思想是主流,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孝顺父母。
这跟佛教的矛盾很尖锐,人们一时之间是无法接受的,佛教早期入华也并没有急着吸引信仰者,而是翻译佛经,佛法僧缺一不可,佛有了僧有了,还没有经。
这便是佛教本土化的过程。
东汉时期,僧人们的大部分活动都是在翻译佛经了,但是翻译佛经是有问题的,首先当时的僧人都是有什么经书,翻译什么经书,大脑中记得几章几品就翻译几章几品,其次大家知道语言不通,有些东西很难翻译出神髓。
就譬如唐诗宋词翻英文能直译,但意境这些东西很难表达得像这么美,翻译佛经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僧人们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们就在汉语里面寻找和佛教的理论,观念,概念相近的一些词语来翻译。
找着找着,发现中国道教文化里面有很多概念,观念和佛教的概念,观念相似。
所以他们常常借助于道家的概念来翻译佛教的术语,同时也借用道教的一些神仙方术来作为佛教的宣传方式。
早期的中国人会把道教和佛教混在一起,以为佛教是道教的一种形式。
结果就是“黄老浮屠并祠,小乘禅学流行”,小乘禅学强调呼吸,吐纳,运气这些东西,跟道教的调息相似。
就例如道教的很多神,与佛教都是有联系的,中国神话体系,道与佛都是有的。
而且有些形象即是道教神,亦是佛教神。
当人们把佛教当做道教的一部分时,这部分内容就容易流行,被接受,但大家也知道,这显然不是佛教的真谛!
这样的翻译方式,显然也会造成人们对佛教观念,佛教理论的误读,但是是不可避免的,正是这些困难重重,早期的佛教宣传采取的这种宣传方式就是依附,依附到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寻找和佛教理论比较接近,又可以依附的对象来传播,这样中国人更可能容易接受一些。
东汉时期就依附黄老,黄老在那个时期比较流行,随着发展,社会流行什么,佛教就用什么方式来宣传和传播,比如道家宣传“清静无为,劝善止欲”,用神仙方术传播,佛教也宣传“清静无为”,用神仙方术传播,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魏晋时期,玄学盛行,佛教又选择依附玄学,玄学是力图把道家和儒家两种文化进行兼容的一种新的学术思潮。
玄学里面包含的三玄:《老子》,《庄子》,《周易》。
玄学家们主要对这三部经典来进行阐释和研究,进而引申一些形而上的问题来进行追问,玄学之所以称之为玄学,就是因为它艰涩难懂,尤其喜谈“有”说“无”,就是道家的一套东西。
佛教发现玄学这里面的内容和佛教的一个类别很接近,这个类别就是般若学,对佛教感兴趣的人可能知道在大乘佛教时期般若经是非常流行的,如金刚经,心经都属于般若经,般若经的核心就是谈“空”,“空”在早期佛经翻译中,常常用道家的“无”来比附翻译,“空”翻译成“无”,但“空”绝不是“无”,但是早期的翻译只能这样翻,把“空”的概念翻译成“无”。
玄学家们谈“空”的时候觉得和佛教的般若学是比较接近的,所以这个时候,佛教又兴起了般若学的传播,这是依附玄学的结果,“空”不是“无”,用“无”谈“空”肯定是存在问题的,后来有一位年轻的僧人,叫僧肇,写了几篇文章,对谈“空”的问题进行批判,收入到他的著作《肇论》里面,这就是依附玄学的结果。
当然这样一种依附方式是有利于佛教的传播的,这样的思想也有利于当时的人去接受和了解,虽然有一定的误读。
西晋,佛学发展,但要说井喷式的发展,还得过一些年之后。
东晋,南北朝,才是佛教发展的的井喷式时期。
一方面是战乱导致了底层人士对现实社会的失望,转而寻求精神慰藉,此时大量佛教典籍的翻译以及西方僧人大规模的来华,佛教理论中的来世说及受欢迎,进而获得了生存空间。另外一方面,就是政权接纳了佛教作为统治工具,支持译经活动,当时无论是北方佛教中心洛阳,还是南方的几大译经中心,都出现了大规模的僧团活动,这都是国家或者地方实力派进行的支持。无论是北魏还是南朝梁武帝,大规模的上层士人的信仰佛教,直接导致了佛教的几何增长。
在战乱的土地上,佛教有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教派,与政治无关,但也与政治挂钩。
王生眼睛微闪。
“今日在大雄宝殿讲说的,是哪一位高僧?”
王生等人来白马寺,除了赏雪景之外,更多的,便是看看佛经以及高僧了。
接待王生的僧侣连忙对王生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在殿中讲学的是法护比丘。”
法护比丘?
王生对这僧人倒不是特别了解,问道:“不知这法护比丘何许人也?”
王生这个问法,当然是有些突兀的。
但是以王生现在的身份,即便是突兀问法,面前这个小僧也不敢多说。
主持在吩咐他接待王生之前,可是与他说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可是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万万不能得罪。
“施主,这法护比丘,乃是当世高僧。”
说着,这僧人当即将法护比丘的身世娓娓道来。
法护比丘原名竺昙摩罗刹,其祖先是大月支人,本姓支氏,世代居住敦煌。
竺昙摩罗刹岁出家,拜天竺沙门竺高座为师。诵经每日万言,过目成诵。天性纯洁,品德高尚,操行精苦,诚实好学,万里寻师参学,博览世俗典籍六经七籍,对世间人的称赞毁谤从不放在心上。
晋武帝时期,寺庙图像虽然说京城里有很多。
然而方等甚深经典多数还藏在葱岭之外的天竺诸国。
法护比丘于是发愤誓弘大道。
随师父去了西域,游历诸国。
外国异地语言三十六种,文字也有三十六种。
法护一一遍学,贯穿综合诂训,各种音义字体,沒有不认识的。
于是大量携带梵文经典,沿着回汉地的路,一边走,一边译出,写为汉文。
所获览即正法华光赞等一百六十五部。
一心营办的事业,唯是弘通佛法,法护比丘终身写译佛经,虽然辛劳,却从未厌倦。
听着僧侣将话说完,王生也终于知道这王敦等人为何今日要来白马寺了。
估计便是这个法护比丘地位尊崇,佛法高深罢。
而且到了这样境界的僧人,恐怕不止佛法,文学方面的造诣也是极高的。
“本侯倒是想去见一见这法护比丘。”
僧人眼睛一亮,接着说道:“法护比丘在宝殿中宣扬佛法,施主何不与法护比丘论证佛法,说不定有其他的收获也不一定?”
这是要拉我进佛教?
王生轻轻摇头。
作为无产阶级马克思主义的坚定拥护者,王生对佛教,也是用辩证法来看待。
是不可能信的。
不过
既然这法护比丘如此了得,与这等人交谈,应该也是有所收获的才是。
不知道问政事,这法护比丘会如何作答。
王生心中也升起了一些兴致。
第五十章 琅琊二王
跟着小僧的步伐,王生步入白马寺。
大雪飘飘,白马寺更显得有些佛韵在其中。
四周往来,也有些香客。
不过这些香客大多是女子,贵妇款款而行,未出阁的女子,则是头戴纱帽,三三两两的,到白马寺礼佛。
由此可见,这佛教,在此时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白马寺大雄宝殿之前,如今有些人围聚其中。
宝殿前筑起了两座高台,两座高台之上,有两个人盘坐期间。
朝东高台上坐着的是一个道士模样的男人,朝西的高台上坐的人才是穿着比丘的服饰。
朝西高台上的,自然就是法护比丘了。
但是这个朝东的高台上的道人,又是何人?
能与法护比丘对台而坐,恐怕也不是常人。
到了大雄宝殿前,接引王生的僧人也下去了。
这僧人只与王生介绍了法护比丘,除了王生问的问题便是问寺中有何高僧之外,更多的,恐怕是不想宣扬这道士的名声罢了。
信仰之争,佛道两家之间,关系可不是多么融洽的。
好在这广场虽大,人却不多。
今日能到此处来的,恐怕都是勋贵人家,高门世家之后。
扫视一遍,王生马上便看到了卫阶的身影。
他身边跟着一个丰腴女子,恐怕是卫阶的家人罢。
“叔宝兄。”
走近了,王生也轻轻唤了卫阶一声。
“广元侯...”
卫阶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连忙迎了上来。
“郎君到了,也不先知会我一声?可是生分了。”
“如今不是来了。”
王生轻轻一笑,目光却是看向卫阶身后的女子身上。
“这位是?”
卫阶微微一笑,介绍道:“正是拙荆。”
还真是卫阶妻子。
王生连忙对她行了一礼。
“小弟拜见嫂嫂。”
卫阶是比王生年长的,这一声嫂嫂,倒也不过分。
“山氏见过君侯。”
山氏是山涛孙女,也算是礼仪诗书之家,王生现在贵为开国侯,即便是尊她为长辈,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虽然说白马寺有许多前来许愿还愿的世家贵女贵妇,但是这大雄宝殿之前,却是少见黛粉之色,这山氏算是王生举目四望中的唯一一人了。
这也是王生能一眼便找到卫阶的原因之一。
王生盯了山氏看了许久,卫阶也知道王生心中有些疑惑,连忙解释道:“拙荆平素喜欢《老子》,《周易》,还喜欢卜筮,如今郭璞来了白马寺,这才要来殿前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
王生轻轻点头。
他的注意力却是被这个郭璞吸引过去了。
说起来,郭璞...
王生也有一些印象。
而且是神棍印象。
就光说名声来看吧,这家伙在千年之后的宋朝,宋徽宗追封其为闻喜伯,元朝时,元顺帝加封其为灵应侯。
其间传闻,更是玄而又玄。
其中有一件,说的是郭璞走到庐江郡,庐江太守胡孟康被丞相司马睿召为军谘祭酒。
当然,这件事是过几年发生的,也就是永嘉之乱之后,正统已经到了建康,也就是江南了。
当时,战乱频发,不过江淮之间还是平安无事,胡孟康安然无忧,不想过江南去。
郭璞为他占卜,得到的结果是“败”。
胡孟康不相信。
郭璞整顿行装将要离开,但看上了房主的一个婢女,一时没有办法得到,于是取小豆三斗,把它撒在房主人宅院的四周。
主人早晨起来,看到数千穿红衣的人把院子围了起来,到近处看又没有了,心里又厌恶又恐惧,请郭璞为他占卦。
郭璞对他说:“你家里不应该收留这位婢女,可把她领到东南方二十里远的地方卖掉,千万不要和买主讨价还价,这样妖怪也就自行消失了。”
主人就依此而行。
郭璞暗中派人以很低的价买下了这个婢女。再画了符丢入井中,那数千红衣人都被反绑双手,一个接一个跳入井中,主人非常高兴。
郭璞也带着这个婢女离开了此地。后来不过数旬庐江就沦陷了。
其间的描述,都带了一些神鬼色彩了。
郭璞的能力或许是被夸大了,当时才能还是有的。
在晋朝,他便是与抱朴子葛洪齐名的道家代表,在文学上,曾为《尔雅》、《方言》、《山海经》、《穆天子传》、《葬经》作注,传于世,明人有辑本《郭弘农集》。
“郭璞到此与法护比丘辩法,不止所辩何物?”
卫阶明显知道的要比王生多得多。
“道佛谁为先。”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说得清的辩法。
而且,对佛道之辨,王生也不上心。
既然是为道家辩法,这郭璞,恐怕就是正一教天师道的人。
天师道如今算是道教显赫一支了。
其下分为正一道与五斗米道,到如今,两者的区别,一般人也说不清了。
“正一”二字的意思是正以驱邪、以一统万。正者不邪,一者不杂。正一之心则万法归一,故曰正一。
正一教由天师道祖天师张道陵所创立,并著写《老子想尔注》为天师家学,为后期道教发展打下了基础。
天师道,是张道陵,张衡,张鲁,祖孙三代所立。
当时在巴蜀一带,原有巴人信奉原始巫教,大规模的淫祀而害民。而这些祀奉鬼神的法教巫师聚众敛财,无恶不作。
张天师携王长、赵升二位弟子和黄帝九鼎丹经,来到北邙山修行。后与巫鬼群体发生了大规模宗教冲突。
川渝一带流传的张天师以太上老君剑印符箓大破鬼兵的故事就是以此为原型的。
而被赶跑的巫鬼教不甘心失败,在大巫师张修的带领下,急跌天师道的教理,创立五斗米道。
根据后汉书.灵帝纪可知,张修为“巴郡巫人”“巴郡巫妖”等。
正一道的创立使道教开始以教的形式出现,区别于以前的巫教,奉太上老君为最高崇信,奠定了几千年的道教历史。
佛教起源,也不好说。
这佛道之争,谁先谁后,得看前文书籍,但是...
没有前文书籍啊!
在这个时候,只能靠他们编了。
原本以为是什么文学性的东西,现在沾染上了道统之争,这就无趣了。
王生心中有些失望。
佛道之争,自东汉便开始了。
东汉迦摄摩腾与诸道士论难;三国时代,曹植作‘辩道论’批难神仙说之诈妄。
宗教道统之争,多是无趣。
有这个时间,王生还不如回去多看些兵书。
卫阶很显然看出了王生有些不情愿的心情,连忙问道:“小郎君对这佛先还是道先不好奇?”
国人都是看热闹的性格。
卫阶也不例外。
“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蜀郡西游日,函关东别时;群胡皆稽首,大道复明基。”
儒释道,在经过本土化之后,再经过战争的洗礼,最后融合在了一起,构成了后来的社会价值观。
三者,不存在谁忧谁劣,谁先谁后的关系。
“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蜀郡西游日,函关东别时;群胡皆稽首,大道复明基。”
卫阶喃喃自语,心中却有些迷惑。
“道佛一家,可道佛为何是一家?”
王生总不好说,为了让三教合一,后人前人都编撰了不少书籍给后来的人做论据。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老子化胡论》了。
老子化胡一说最早是由佛教编造。初期佛教刚入中原,传扬不易,故常依附于黄老道教而行,甚至为了让中原社会接受佛教,创造出“老子变成释迦牟尼”或“老子教化释迦牟尼”的理论。
《后汉书》之《襄楷传》所说:“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这段记载中就将老子出关而不知所终变成了老子出关后在外国创立佛教。
在这个时代还有接下去的几百年,道家以此为论据,言之道先佛后,道大佛小。
“只是见为了争谁先谁后,觉得累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多翻译基本经书。”
在卫阶身后,山氏心中也有些疑惑。
“蜀郡西游日,函关东别时,可是说的太上老祖西出函谷?”
王生轻轻点头。
“可为何有群胡皆稽首,大道复明基?君侯是在何处看到的这副情景?”
史记之中,当然没有记载了,都说后人可以编了。
没想到王生的这个嫂嫂,倒是道道家信徒。
王生只好敷衍了事。
“不过随口言之,当不得真。”
“可是?”
山氏看了王生一眼,她总觉得王生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可惜。
广元侯不想说,她也不能再问了。
倒是可以让夫君代为询问。
想到此处,山氏看着卫阶的时候,脸上都是露出两个小酒窝出来的。
三人不再言语,高台之上,沉默的两人也开始动嘴说话了。
“法护大师,今日你我辩法,只论你我心中之法。”
与王生想得不一样的是,两人虽说是辩法,但气氛却很是和谐。
想了一下,王生也想透其中关键了。
他们两人一个是佛家代表,一个是道家代表,辩法,当然是要辩的。
但没有逼迫他们,也不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毕竟两人,如今在洛阳都是声名显赫的。
今日辩法,换句话说,是给洛阳的这些勋贵看的。
也就是...
古代的表演赛?
“可。”
朝西的高台上,法护比丘的眼睛都没睁开。
“辩佛道之先后,吾以为,实不必辩。”
“老君见形中土,演教西方。道生佛,道为本佛为化迹,道大佛小。
华夷地域不同,益证老子序中以东方为木,属阳,为“道”之所出;西方为金,属阴,为“佛”之所生。阳尊阴卑,故道教优于佛教。
佛教来自天竺,乃夷狄之教,夷狄胡人文化低落,不及华夏,故不当信从。
华夷之间,种族不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夷人始信佛教,华人不当信。
.....”
郭璞洋洋洒洒三千言,说了是有半个时辰。
郭璞话语一停,众人还未从郭璞话语之中走出,法护比丘也将自己心中的观点说出来了。
“施主言之有理,但道可称教乎?
道称教者,凡立教之法先须有主,道家既无的主,云何得称道教?
以三事故道家不得别称教也。
一者就周孔对谈,周孔二人直是传教人,不得自称教主。
何以故?
教是三皇五帝之教。
教主即是三皇五帝。
二者案前汉艺文志,讨论今古坟典,总判凡有九流。
一儒流,二道流。
道无别教,总在九流之内。
据此而言,无别立教。
何以故?
无教主故!
若言以老子为教主者,老子非是帝王,若为得称教主。
若言别有天尊为道教主者,案五经正典,三皇已来周公孔子等。
不云别有天尊住在天上垂教布化为道家主。
并是三张以下伪经,妄说天尊上为道主。
既其无主,何得称教?
三者,得称教主三皇五帝是世主。三坟五典是世教,先以世教化。后以出世教化。事尽于此,摄法既周,为缘亦了,何须别有道教?
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天子有风能化天下,故得称教。
道非天子不得有风,既其无风,云何布化无风可化,不得别称教也。
据此而言,但有二教,纵称有道制入儒流。
又老子是俗人,未断烦恼。
有所言说。但序三皇之教化
......”
法护比丘的话说得很多,但这些例子言语,都是为了论证他的观点。
道教不存在教主,认为道教不能称为教。
既然你道教都不是一个教派了,又如何能说比我佛教来的早呢?
辩法,他们两人说得倒是有激情,卫阶看得也入神,王生对此倒是兴致乏乏。
在这个时候,入口处,王生见到了王导王敦二人。
此二人一来,王生总算是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处仲兄,茂弘兄。”
王生连忙迎了上去,卫阶被王生的声音惊醒,见到是王敦王导来了,连忙也跟着行礼。
如今琅琊王氏势大,便是他河东卫氏实力有所恢复,但也绝对比不上现在的琅琊王氏。
“广元侯。”
“君侯。”
王敦轻轻瞥了王生一眼,没有什么表示,王导则是热情还礼。
对于自己这个兄长,王导也颇为苦恼。
因为封赏的事情,王敦与王生的关系逐渐疏远起来了。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当然...
实际上,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第五十一章 交恶
“茂弘兄,今日也有兴致过来。”
“听闻法护比丘与郭璞皆在此地,不免有些向往,听说这郭璞那是卜筮高人,特请他卜筮一卦,看看今后的运势如何。”
难怪。
放在二十一世纪,算命先生也没有失业,更不用说在这个封建的时代了。
王生轻轻点头。
“只是卜筮之事,我是不信的。”
其实说起来,王生也可以做这卜筮大家的。
毕竟对于历史什么的,王生最是熟悉了。
给王导随便来一卦,说他日后如何如何...
历史,现在可都是在王生的脑袋里面的。
对王生来说,这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你们聊罢,我便先回厢房了。”
厢房是待客之处,尊贵的客人便就在里面歇息。
“兄长...”
见到王敦要离去,王导连忙出言挽留。
“今日来白马寺也不容易,兄长何不见一见这法护比丘与郭璞呢?”
“若我要见,自然会将他们请到府上来的。”
这句话,倒是有些霸气。
之后王敦在身边人的簇拥下,朝着大雄宝殿另外一边去了,逐渐在众人眼前消失了。
“小郎君,不必在意,我这个兄长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王敦见到王生便要回厢房,可见两人之间,已经是心生芥蒂了。
“无妨。”
王生脸上点缀着笑容。
“怕是处仲兄累了罢。”
见到王生不在意,王导心中吐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挚友,可不能因为一些琐事,便闹了别扭,呵呵。”
王导点到即止。
而此时,法护比丘与郭璞的辩法也结束了。
即便两人辩法不分输赢,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有一些争吵的成分在里面。
涉及道统之争,还真的淡泊不了。
两人皆是从高台上下来,而周遭勋贵也连忙走了过去。
王生与王导则没有凑这个热闹。
此时在白马寺的,大多是道教徒,或者是佛教徒,其中当然是道教徒人多了。
一层一层的,将郭璞簇拥其中,反倒是法护比丘身侧,倒是人影寂寥。
王生缓步走上前去。
山氏今日便是冲着郭璞来的,卫阶自然是跟着山氏去找郭璞了,王导则是无所事事,因此便与王生走在一起了。
“法护大师。”
王生对着法护比丘行了一礼。
不是佛礼,而是正常的礼仪。
王生不是佛教徒,当然没有必要用佛家的礼仪了。
“施主。”
王生与王导衣着不凡,身后皆有侍卫跟随其后,看两个人的风度模样,法护比丘皆知不是常人。
“方才大师辩法,当真是有些佛家气度。”
“施主谬赞了。”
法护比丘半闭着眼睛,很是淡然。
“皆言之法护大师乃是高僧,不知大师可知在下何人?”
王生倒是想要看看他有没有神棍的潜质。
“施主是贵人。”
这当然是废话了。
此时在大雄宝殿之前的,有哪一个不是贵人?
“在下是问,我是谁?”
法护比丘终于肯把他闭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一些了。
“施主年纪轻轻,便能在大雄宝殿之外,我看你身侧贵人身上,是琅琊王氏的服饰,阁下若不是琅琊王氏子弟,便是与琅琊王氏亲善之人。”
这法护比丘,观察力还是不错的。
“那比丘可知我是谁?”
到此时,法护比丘脸上也露出难色。
“施主莫要打趣老僧了,老僧不过一僧人而已,非是佛陀,不能一眼便知道此人的前世今生。”
“那佛,可看得出本侯的来世?”
佛教修来世,不修今生。
“佛自然看得出。”
“小郎君,你问这些问题做何?”
在一边,王导却是有些迷惑了。
原本王生还想问这法护比丘对时局是如何看的。
他倒是想要听听法护比丘对时局的看法。
但是问了前面几个问题,这法护比丘或许在佛学上面有造诣,但读书人,若是能懂政治的话,他也便不是读书人了。
同样,僧人要是会政治的话,他也不再是僧人了。
王生没有问。
要是这法护比丘在后面扯出一大堆的佛理出来,那王生便是要欲哭无泪了。
相比较法护比丘,王生对这个郭璞兴趣要大上不少。
卜筮...
听起来就有些意思。
他倒是想看看这郭璞能卜筮出什么东西出来。
离了法护比丘这一边,王生缓步走向郭璞一边。
此时这郭璞已经盘坐在一块蒲团上了,半闭着眼睛,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王生与王导到此地来,当然是有人给王生让了一个位置。
广元侯,天下人何人不想巴结?
又是何人敢得罪?
“广元侯,请。”
这郭彰,看起来确实比法护比丘有些本事,一眼看到王生,便知道王生的身份了。
“道长,请。”
王生也盘坐下来。
“听说道长擅长卜筮?”
郭璞一笑,说道:“小计耳!”
小计...
王生轻轻一笑,再问道:“那道长不如与我卜筮一番,本侯今后,是何种运道?”
不想在这个时候,郭璞却是抚须摇头。
“此处可不是卜筮之所,丝毫没有道蕴,况且,我手上也没有卜筮的道具。”
郭璞的话有理有据,王生也很难反驳。
他还想看看这郭璞到底有没有本事,不想却是没有这个机会。
看到王生有些失望的模样,郭璞再说道:“若君侯有兴致的话,不如择日到我观中来,我定然为你卜筮一卦。”
欲擒故纵...
玩的倒是不错。
王生起身,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信这个卜筮?
他穿越过来,说不定是关于量子力学的内容。
与这个封建迷信,是一点关系的没有的。
王生的反应,让郭璞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广元侯,这...”
他还想以此事将王生发展成道教徒,以王生现在的地位,要是能够成为道教徒的话,那绝对是影响力极大的。
届时,佛教便更不可能在洛阳与他论辩的。
况且,有广元侯的支持,之后,也未必不能与皇帝搭上关系...
只可惜...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王生拔腿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王导自然是跟在王生身后,卫阶与山氏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看不透王生的行为。
“咳咳。”
“可还有人有疑问的?”
广元侯这条大鱼捞不到,其他的小鱼,也是不能错过的。
....
“小郎君,这白马寺,也正是因为有今日辩法,是故才引得人来,小郎君若是觉得无趣,恐怕也只有你我去醉霄楼饮上一杯酒了。”
饮酒?
王生轻轻摇头。
“还是不了,倒是我看处仲兄对我有些意见,既然是挚友,有些事情便要摊开来说,藏着掖着,反倒难受。”
“小郎君的意思是?”
“去见处仲兄罢了。”
王导眼中一亮,话语中却是有些惭愧之色。
“我这个兄长,之前强势惯了,现在在陛下面前,他还不如小郎君受到重用,心中有些不忿,若是小郎君愿意开诚布公的话,想来兄长是很愿意释怀的。”
王生轻轻点头。
“那我们便去找处仲兄罢。”
王导重重点头。
王敦此时在厢房休息,厢房离王生此处,不过几步路的路程罢了。
白马寺占地虽广,但与金谷园比较起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两者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走了没一会,王生便到了王敦休息的厢房之外了。
而此时的厢房,其实并没有关门。
里面除了王敦之外,还有几个女眷。
恰巧,王生还认识里面的一个。
王可岚。
王导的亲妹。
至于另外一个,王生没有印象。
但看她身后侍女手上的纱帽,证明她不是王敦的妻妾,而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处仲兄。”
“广元侯?”
王可岚轻呼一声,但旋即眼中露出黯然之色。
“你来此地作甚?”
王敦却是不如何给王生面子。
“你们两个先出去罢。”
在王生身后,王导一步站了出来,对着王可岚还有她身侧的那个女子挥了挥手。
“诺。”
两人轻轻点头,款款退出。
出了门,王可岚身侧世家女掩饰不住心中的好奇之色,连忙问道:“那便是广元侯,洛阳王生?”
“不然,还有第二个广元侯?”
在王可岚身侧的,名唤王可瑶,辈分是与王可岚一般的。
“姐姐可是听说,你与这广元侯,最后还差点成了一对了,可是?”
“姐姐从哪里听来的碎嘴?”
王可岚脸上一红,旋即便恼怒起来了。
“哪里听来的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广元侯如今可是开国侯,陛下身边的红人。”
“王可瑶,你这是要故意气我?”
见到王可岚生气,王可瑶倒不敢说下去了。
“罢罢罢,不说罢了。”
话虽然说是不说,这个王可瑶眼珠一转,再问道:“妹妹可与我说一说你与广元侯的事情,毕竟他人可就在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哪有什么机会?
王可岚轻轻叹了一口气。
要说她心里没有后悔,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王生原来是一介寒素,不过几个月过去,现在就变成开国侯了。
未来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这谁想得到?
“我与这个广元侯,可没有什么故事...”
接着,王可岚将他与王生见面的事情,与王可瑶说了一遍。
“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兄长便看出这王生非是凡人了。”
“他确实是有些识人之能。”
对于这一点,王可岚可没有否认。
“我看着广元侯未必对你没有意思,当日他身份低微,如今他与你一起,也不算是辱没了琅琊王氏,若是你再提此事,说不定...”
王可岚心中微微意动。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重重摇头。
“兔子不吃窝边草,况且那广元侯姓王,家中长辈也不会让我嫁他的,我与这广元侯,是断断没有可能的,若是姐姐看重这广元侯的权势,不如你找你父亲去试一试。”
“你这丫头,总是打趣不得,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王可瑶心中还真有些意动。
不过...
她愿意,也得广元侯愿意才是。
两人的声音,越飘越远。
而此时厢房之中,气氛却是有些凝重的。
“处仲兄...”
王生先是开口。
“你来此地作甚?”
王敦却是眼神不善的盯着王生,宛如一条怨毒的毒蛇一般。
“处仲兄,我知晓,你我之间有太多误会了,今日小弟前来,便是来消除这些误会的。”
“误会?”
王敦却是嗤笑一声。
“你我之间,何来误会?”
王生再言道:“几个月前,在下不过一介寒素,若非处仲兄与我关注,在下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广元侯有今日的成就,与我王敦有何干系?广元侯天资聪颖,这话,便是陛下也是这般说的。”
话语中的醋意,便是王导都能听出来。
“与处仲兄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处仲兄何必如此待我?”
“此时你我在白马寺,白马寺寺庙大,所以容得下大佛,容得下法护比丘这样的人,但是我王敦的心很小,容不下你洛阳王生。”
言罢,王敦直接起身。
“今后,本侯不想与你有何交际,你也不必将与我有恩挂在嘴边,你我便当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罢了。”
“处仲兄...”
王生话语中都带着哽咽之音。
“广元侯大可不必如此,日后你我也是同朝为官,日日要想见的。”
说完,王敦就要跨出门去。
在这个时候,王导连忙拦住王敦,堵住门口。
“兄长,小郎君也没有做错什么,便是有误会,他也愿意消除,兄长何故如此,坏了感情?”
王敦深深的看着王导,说道:“你是我的亲族,如今站在谁那一边,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你若是再挡我,我如何对洛阳王生,便如何对你。”
“兄长...”
王敦的眼神汹汹,不像是作假的模样。
王导吞咽了一口气,果断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王敦轻轻冷哼一声,一步跨门而出。
“小郎君,寻阳侯他...”
到现在,王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妨。”
王生脸上露出笑容,虽然这笑容有些苦涩。
“既然处仲兄不把我当做朋友,那便也算了。”
“哎~”
王生轻叹一口气,对着王导行了一礼。
“我便回府罢。”
王导想要挽留,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任由王生离去。
此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五十二章 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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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出了白马寺门,马上回到自己的车辇之上。
上了车辇之后,王生脸上的失落之色顿时消失殆尽。
转而为之的,是平静与淡定。
“去桃柳园。”
王生吩咐车驾下的刘勇一声。
“桃柳园?可那里只有赵壮一家,没有其他东西了。”
王生将人都搬到金谷园之后,桃柳园自然也就是王生名下的一处庄园而已了。
只留下桃柳园的佃户。
换句话说,桃柳园可没有什么东西了。
就连赵壮那夯货也被王生带到金谷园去了。
这小子一心想要跟着王生搞事,挨不过他,王生顺手将他带到金谷园。
影楼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是要用人的。
相比较别人。
赵壮虽然现阶段能力不行,但是也并非是完全不行,他现在年纪不大,还是有很大的成长的机会的。
对于自己能够信任的人,王生也不介意给他机会
“你带我过去便是了。”
王生这句话一出,刘勇也知道自己多言了,他连忙把嘴闭上。
“诺。”
主家要去哪里,自己一个下人,可没有权力问这么多。
车辇缓缓的在官道上行驶着,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桃柳园也已经在望了。
车辇在桃柳园外停下,王生却是去了桃柳园侧畔的庄园之中。
桃柳园,从一开始便是王敦送给王生的。
而且桃柳园侧畔的一座庄园,也是王敦的。
进入庄园。
庄园内的景色自然是与庄园外的景色不同。
白雪皑皑之中,带着文气。
这座庄园,王生也进来过,但是如今看来,冬日的景象,这座庄园明显要更好看一些。
王生一入庄园,马上有庄卫引领。
三弯五绕之下,王生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一处小亭,一方池塘,一片小竹林。
在这里,王生见到了王敦的书童,以及在覆盖着厚厚一层雪的亭子里面,看到了王敦。
王敦此时的装扮与在白马寺时的模样已经是有些变化了。
此时的他,书生打扮,腰悬长剑,手摇折扇,不紧不慢,目光一直定格在手上的酒上,狐衣青雕服,颇为华贵。
白肤胜霜雪,褐发似妖精。
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
泉仙不若此,月神应无形。
一日插翅去,凤翱于三清。
原本王敦在王生的印象中,是一个霸道总裁模样的人。
但是换了这身衣服之后,倒是有些卫阶的模样了。
这王敦,倒也是玉人帅哥。
“处仲兄。”
亭外,王生对着王敦轻轻行了一礼。
“小郎君来了,快请!”
此时的王敦,与在白马寺的王敦,判若两人。
前后两者的形象,都不能简单的用颠覆两个字来形容了。
入了小亭,王生发现这亭子虽小,上面的东西却是不少。
一食塌,两方鹿皮坐垫,旁边还有食盒如意一类的事物。
食塌上,有酒菜满塌。
食塌边,还有一处炉火取暖,上面有一壶被烧得滚烫的热酒。
酒香飘飘,光是闻着这酒味,都有一种让全身暖洋洋的感觉。
寒日之际,一碗烧酒无疑是最暖身子的。
“小郎君,先饮一杯热酒罢。”
说着,王敦从酒壶之中给王生舀了一杯酒。
酒香清冽,但是酒液滚烫。
端起酒杯,热酒的温度从玉质酒杯中传递过来。
在翠绿色的酒杯烘托之下,热酒泛着青光,看起来更有食欲了。
轻轻抿了一口,热酒润喉,身子似乎因为这一口酒而温暖起来,方才赶路的寒意,似乎也被驱散开去了。
“好酒。”
王敦轻笑了一声。
“这酒是小郎君酿的,当然是好酒了。”
额……
被王敦这么一说,好像是自己在自吹自擂一般了。
“方才在白马寺中……”
王生马上转移注意力。
“白马寺中,也实属无奈。”
王敦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陛下信任你,但若是有我在,恐怕陛下也不敢真正的重用小郎君,有了这白马寺的事情,想必陛下也知道我与你的矛盾了。”
王敦嘴角轻勾,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们的这个陛下,喜欢帝王制衡之道,只要你我有矛盾,他不仅不会愤怒,不仅不想要你我言和,反而要推波助澜,让你我彻底决裂。”
“之后,陛下定然会重用你,用来制衡我。”
王敦乃是琅琊王氏之后,如今琅琊王氏如日中天,便是司马遹不做什么,琅琊王氏的权势都是会日益增长的。
更不用说,司马遹必须要为琅琊王氏做事情。
不管是这次的西征,还是接下来对齐王的事情,琅琊王氏定然是皇帝司马遹的坚定后盾。
琅琊王氏会给司马遹支持,相应的,皇帝也会给琅琊王氏好处。
这就是一个公平交易。
给琅琊王氏的好处,当然不会是美人,土地庄园了。
这些东西琅琊王氏都有,而且有很多。
他们不缺这个东西。
他们要的东西,是爵位,是官位。
作为琅琊王氏的代表人物,王敦定然是官爵不缺的。
王生与王敦有矛盾,司马遹势必会让王生来牵制王敦。
而牵制的话。
两人的地位应该是要差不多的。
也就是说,皇帝要扶持王生做自己朝堂上的代言人。
今日的事情,王敦便是要司马遹相信,他与王生,不仅没有友情,反而是有仇怨的。
“只是在下有一处不明,这事为何在茂弘兄面前说?”王生眼神闪烁,说是不明,他心里是门清的。
今天的大戏,王生事先便接到通知了。
这也是王生要来白马寺的原因。
王生一不信道,二不信佛,来白马寺,也非是赏雪景。
相比较雪景,白马寺的雪景并不如金谷园的雪景。
来白马寺,最重要的便是与王敦的大戏了。
“茂弘那小子,如今可是陛下的眼睛,现在让他知道你我之间的矛盾,他知道,陛下也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王导与皇帝的关系很是亲密了。
对于王导与皇帝的关系,王生之前便有推测过了。
如今被王敦证实,王生心中还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王敦与王导同为琅琊王氏的一员,如今也懂的利用王导。
世家从来都不是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上的。
远的来说诸葛世家,今的来说便是司马家,现在还来了一个琅琊王氏。
王敦与王导,同样是琅琊王氏的两个代表人物。
王敦锐气更甚,王导则是内敛谦和。
于是王敦站在台前,王导站在台后。
琅琊王氏如日中天,皇帝说不定会不放心,一旦琅琊王氏被皇帝记恨,皇帝想方设法对琅琊王氏下手,即使最后琅琊王氏不敌皇帝,在司马遹身边,也还有一个王导。
有王导在,琅琊王氏便不会没落。
世家啊!
当真是老谋深算。
“原来如此。”王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敦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同时对王生说道:“今日与小郎君一见,日后便很难再见了,便是见了,恐怕你我也是一副仇人模样。”
“啪啪啪~”
王敦拍了拍手,当即亭外走入一人。
这是一个女子。
只见她黑发如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挺翘的鼻下是点粉色的樱唇,性感中带点小憨厚,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城倾国,可是看上去却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
王生眼中有迷惑之色。
“处仲兄,这是?”
王敦轻笑一声,说道:“日后你我虽然不相见,但总要人来传递消息的,青鸾虽然是侍女,但乃是我琅琊王氏培养出来的死士,一身武艺高强,将她留在小郎君身边,也顺带保护小郎君的安危。
况且,青鸾容貌俊丽,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说着王敦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又在我身边塞了一个女人过来。
但关键是,这青鸾容貌虽然是不差的,但是她有一身武艺,平时在王生身边,看起来是要来保护王生的。
但是,在关键时刻,这青鸾也未必不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兵器。
王生与琅琊王氏,总会过蜜月期的。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况且,王生也不差女人。
“处仲兄……”
王生刚想要拒绝,不想王敦却是再说了一句。
“寻常侍女,是没能力担任此任的,况且,如青鸾这般有能力,容貌又绝佳的,便是我,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王敦这句话,是直接打消王生拒绝的念头了。
“那便这样罢。”
王生轻轻点头。
对于这个青鸾,看来他是不收,也不行了。
青鸾既然有一身武艺,那么,这影楼还是需要她的。
至于暖床的事情,王生就不麻烦她了。
心里打定主意,王生脸上也是露出笑容来了。
“饮酒罢。”
王生既然同意收了青鸾,王敦脸上自然也是有自得之色的。
这个小郎君现在虽然是广元侯,但是也没有忘记对他的恩情。
看来...
当日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他没有看错人。
想着,王敦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两人勾筹交错,伴着飘飘白雪,枯叶,视线却是到了洛阳皇宫,太极殿。
王生与王敦从白马寺离去之后,王导也没有再在白马寺多做逗留。
他在白马寺,原本也不是为了法护比丘还有郭璞来的。
王导,虽然有些喜欢玄学,但还没有到佛教徒还有道教徒的那种程度。
今日他见到王生与王敦方木,索性,直接到了皇宫。
太极殿中,皇帝司马遹在成堆的奏章中抬起头来,眼中非但没有疲惫之色,反而眼睛里面闪着亮光。
“你说什么?广元侯与寻阳侯反目?”
王导轻轻点头。
“在白马寺....”
王导将白马寺里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与皇帝司马遹道来。
这消息也不算是隐秘,当时在大雄宝殿前当着这么多勋贵的脸,王生与王敦可以说是反目了。
只不过彻底的反目,是发生在厢房中。
司马遹要去查,是很容易知道王敦与王生已经反目的事实的。
“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情同手足的吗?如今如何会反目了?”
王生有很多优点。
一介寒素,聪明,忠诚。
但是,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比如...
太聪明。
还有,他身后有琅琊王氏的影子。
从王生在洛阳崭露头角,刚刚扬名的时候,便与琅琊王氏,或者说是王敦扯上关系了。
当初王导也是在场的,对当时的情景,是再清楚不过了。
司马遹重用王生,也怕王生成为琅琊王氏的一员。
譬如入赘之类的。
若是王生成了琅琊王氏的一员,那他的这个棋子,也不敢用了。
现在...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而且这个转机似乎还是很大的。
寻阳侯乃是琅琊王氏的代表人物,他与王生决裂了,代表着琅琊王氏与广元侯已经形同陌路了。
那...
这广元侯,也得更加重用了。
如今琅琊王氏的锋芒,连他一个皇帝,都觉得有些刺目了。
更别说是别人了。
“陛下与广元侯的赏赐胜过与寻阳侯的,寻阳侯何等骄傲之人,心中当然不忿,表面上寻阳侯将广元侯当做是挚友,手足,但是私底下,说不定寻阳侯还是将广元侯当做是一介寒素,并没有高看他,陛下的赏赐,让寻阳侯觉得自己连一介寒素都不如,他如何开心的起来。”
被王导一说,司马遹的思路也渐渐形成了。
这寻阳侯...
虽然是琅琊王氏的俊才,但是,还是一个人啊!
并非是什么英雄枭雄。
哒哒哒~
司马遹食指缓缓敲击着堆满奏章的书塌,眼睛呆滞的看着书塌上的奏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司马遹发呆的这一段时间,王导也没有上前打扰,他知道皇帝现在在思考。
片刻。
皇帝的眼睛重新恢复神采。
“看来,这广元侯的婚事,还是要快些敲定下来。”
王生现在虽然很得皇帝的宠幸,但这个时代毕竟是看出身的。
王生门第不高,便是再有才华,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都是看不起的。
但若是有了皇家的身份,那便是外戚。
何人敢嘲笑外戚?
敢嘲讽他的出身?
届时..
这个广元侯,便可以出来与王敦对抗了。
而且,到时候还可以与赵王,与成都王掣肘。
司马遹好的就是帝王之术。
在他看来,朝局之中,是不能有一家独大的。
是故即使他很不喜欢赵王,很看好成都王或者茂王,但依然给赵王机会。
他看重的,便是赵王与成都王茂王的一些过节。
如此朝局上的力量,便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司马遹轻轻一笑,脸上的笑容很是自信。
做了皇帝已经一个多月了。
司马遹渐渐有了一些心得。
由原来的兴奋恐惧,变成现在的掌控与自信。
当然,偶尔世家还能让他皱眉不止,远在颍川的齐王,依然让他如芒在背。
但是他的目标一直是不变的。
他要做皇帝。
千古一帝!
第五十三章 世家的口诛笔伐
在王敦的庄园没有待多久,风雪渐大,呼呼的风声也盖过了人声,也让亭子少有的温度也被吹得七零八落,王生起身告退。
“处仲兄,今日,便说到此处罢。”
王敦看着风雪大作,也不好留王生在亭子里面吹风,轻轻点头,说道“便如此罢。”
王生对着王敦行了一礼,马上也翻身告退了。
至于青鸾,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生。
上了马车,有保暖措施的马车上比之外面的风雪来说,就像是一个坚固的堡垒,可以将风雪抵挡在外的马车。
风雪越来越大了。
呼呼的风声,吹动高树,像极了鬼哭狼嚎。
听着这个声音,难免让王生想起冬日之时躲在被窝里面的日子。
那时候看了一些恐怖片,听到这鬼哭一般的声音,憋了一整夜的尿。
寒冬之日,思绪也容易飘飞。
王生马上把思绪拉了回来。
而此时,马车压过松软厚厚一层的雪,开始朝着金谷园行驶而去了。
冬日,美的惊心动魄。
王生是喜欢冬天的。
在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里面,夏天有数不尽的蚊子与燥热。
而冬天,你可以握在被窝里面,而且被窝也不是冷的。
有好些人,争先恐后的来帮你暖被窝。
当然
冬天也不完全是好的。
就譬如王生此时在外面走了一遭,这风雪太大,也将他原本湿润的嘴唇,吹得干燥,古铜色稍显白皙的脸上,也是通红一片。
不过,此时在王生面前的这个青鸾,模样就更加不堪了。
这王敦不知道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是故意这般做。
这大冬天的,零下好几度,给她身上穿的居然还是紧身衣。
这是想将她的体态完全表露给王生看啊!
不过
如此酷寒天气下,这般穿着,恐怕是要被冻伤的。
这青鸾看起来确实是琅琊王氏的死士,便是将小脸冻得铁青,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嘴唇微微抿着。
“披上罢。”
王生给她丢过去一袭狐衣披肩。
“谢主人。”
青鸾连忙给王生行了一礼,之后才将狐衣披肩缠绕在身上。
这缠绕,可是没有多少美感的。
到底是死士,若是寻常女子,恐怕在王生面前还得穿出矜持与风度出来。
没过一会儿,马车便离了桃柳园,在风雪掩映之下,马车留下的痕迹,片刻之后,便再次被风雪掩埋了。
庄园内。
王敦也缓缓起身了,在书童侍卫的簇拥下,王敦很快就入了庄园主堂。
此时主堂之中,有两处炉火,风雪之中,这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倒是提供了不少的温度。
“青云,红袖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还未坐定,王敦却是先开口了。
书童青云连忙回答“红袖原本便没有什么家人,再加上她老家那么遭了难,如今想找个亲人,更是千难万难。”
“便是找不到了?”
王敦眉头紧皱,语气已经是有些愤怒的颜色在里面了。
“实在是找不到。”
青云知道王敦的性子,你若是回答真实一些,虽然会被处罚,但绝对不是重罚,若是唯唯诺诺,有隐瞒之事的话,那便是重罚。
“红袖原本也是在郡守之家,堂堂郡守,如今一亲族都找不到?青云,回府之后,自己去领十杖。”
“谢主人宽恕。”
王敦轻轻点头。
青云,倒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放心。
他之所以要给青云十杖,便是要杀杀青云的锐气,所谓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在他显赫之后,作为王敦最亲近的人,青云绝对是最多人巴结的。
而在这个时候,他若是管不好自己,也怪不得他了。
这些日子来,青云有了一些这样的苗头,是故王敦才接这个理由来狠狠的教训青云。
若是能够将他翘到天上的尾巴打下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下去罢。”
王敦对着青云挥了挥手,后者连忙退出主堂。
堂中火盆上的炭火赤红无比,偶尔还能冒出一两条火蛇出来。
在火光的映衬下,王敦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红袖,在最开始给王生的时候,只是想着为了结交王生。
他虽然知道王生日后定然不凡,但谁知道仅仅过了几个月,原本的寒素,便是现在的广元侯。
便是他再会估计,也不敢这般估计。
若是知道王生这般厉害,他送给王生的,便不是红袖了。
而是那些真正忠诚与琅琊王氏的人。
现今在王生后院之中,红袖算是他喜欢的美姬了,如果红袖能够为他所用,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现在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摆在王敦面前。
他与红袖也没有多少恩情,加之红袖在这世上或许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居然找不到要挟红袖的地方。
不得已之下,王敦只好再送了一个女人进去。
她当然就是青鸾了。
但青鸾是死士,定然不会得到广元侯的信任的。
即使王生现在表现得人畜无害,但是王敦手上没有拿捏住王生的把柄命脉,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到现在,他当然知道广元侯非是常人了。
这样的人,不能用缰绳把他套住,过一段时间,恐怕便是他自己,要对付王生也颇为困难了。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洛阳王生
如今在陛下与琅琊王氏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世家。
或许
这就是把柄。
王敦轻轻的拨动着火盆,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之中,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事情。
当然
现在,他谋划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回到金谷园,王生先将青鸾安置下来,之后便去了书房。
不管王生什么时候到书房,张宾总是在的。
成功的人,不是因为他天资聪颖,更多的是他的努力。
若是没有诸葛亮前半生苦读,如何有后来的蜀国丞相?神机妙算?
不过此时,张宾却不是在看书,而是拿着笔墨,在临摹字帖。
这字帖,当然是王生从荣阳长公主府上带回来的三个书帖了。
见张宾写的认真,王生也没有打扰,拿出书卷在自己默默品读。
只是读到一半,王生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思来想去良久,王生才重重的拍了自己脑袋。
直娘贼的,好像把囡囡忘在白马寺了。
想到这里,王生连忙让刘勇去接囡囡。
好在囡囡身边也跟了不少人,遭遇到危险,是不可能的。
就怕这丫头回来之后哭哭闹闹。
有惊无险的将囡囡接过来,后者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是被丢在白马寺的,此时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玩得开心。
这次去白马寺,这小丫头一溜烟的就消失了,想来是去找之前在达货里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去了。
之后的一整天,王生都是待在书房,天黑了之后,才到床榻上休息。
一夜寂寥。
次日清晨,如昨日一般去上早朝,但还没到宫门,王生却是被一大帮子的人拦了下来。
掀开车窗,王生定眼一看,好家伙,里面的熟人倒还真是不少。
琅琊王氏,河东卫氏,河东斐氏,东海王氏
林林总总的,这城门口,居然是有五六十人堵了他的车。
这种架势,王生可不敢从车上下来。
“诸位,这是作何?”
王生在马车上堆着车下的人微微行了一礼,脸上却是有迷惑不解之色。
“广元侯,你自己一介寒素,没有根基,就见不得我等高门的好处,是故想要挖我高门大族的根基,可是?”
“广元侯,莫要以为你有陛下护持,我等就拿你没办法了。”
“若是你还有些良知的话,就去陛下那,让陛下莫要下那般决定。”
下面七嘴八舌的话语之中,王生倒还真的是听懂了一些。
到现在,王生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来堵自己的门是作何。
“诸位,在下不过是为陛下做事”
“如你这般做事的,老朽可没有见过,日后广元侯前途无量,但是若是与我等交恶的话,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而有些人,甚至就威胁起来了。
“若是我家儿郎上了战场,死在战场上了,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
若是在之前,王生脸上还是很平静的话,听到这里,王生心中就有些诧异了。
“什么儿郎要上战场?”
这皇帝,好像与他想的不一样。
如果按照王生之前说的那般,世家即便是对他不爽,也不至于这般对他才是。
“广元侯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生苦笑一声,说道“这事情,本侯也不知情。”
王生这句话一出,下面的人开始议论起来了。
莫非,这广元侯说的是真话?
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堵着王生。
“若此事与君侯无关,老朽只会登门致歉,若是有关,哼!”
有些脾气暴的,已经是先行入宫了。
那些脾气稍稍好一些的,见到人慢慢开始走了,也不敢留在门口。
人走得差不多了,王生才从马车上下来。
这皇帝,在搞什么?
原本就是在世家身上刮肉了。
莫非这皇帝还嫌刮得不够。
虽然王生已经做好得罪世家人的准备了,但是今天这架势,好像不仅仅是得罪,更像是杀了他全家一般。
这进了殿之后
再出来
王生咽了一口口水。
你这皇帝,要想我做孤臣,我都非常配合你了。
你若是要我的命。
我可是不给的。
冒着忐忑的心情,王生缓缓进入太极殿。
今日的早朝,果然与之前的早朝不同。
之前的早朝,王生自己缩在角落里,尽量的让自己的存在感第一点。
但是今日,即便是王生想要缩在角落里,想要低调,但是这几十双眼睛盯着你。
这种感觉,便是舞台的中心。
王生便是想要低调,都是不可能的。
难熬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皇帝便来了。
一到殿上,皇帝便觉察到殿中的气氛不一样,再看向王生的时候,一切就明白了。
司马遹心中难掩偷笑,缓缓的坐了下去。
“上朝。”
“众卿行礼~”
大内官尖利的声音,适时在太极殿中响起。
之后,便是群臣山呼万岁。
礼毕之后,司马遹按照程序,说了几句开场白一样的话,之后,就是直接切入主题了。
“诸位,昨日商讨未果的事情,今日,便要定下来了。”
来了!
王生瞳孔微缩,殿中其他世家的人,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
他们虽然通过特殊的渠道得到了消息,但是,在这个消息没有在皇帝口中说出来之前,消息,就只是消息。
只有在皇帝口中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这消息才算是坐实了。
“陛下”
司徒王戎刚要站出来说话,不想在一边的王衍却是将手压了压。
后者会意,当即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司马遹瞥了王戎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把后面的话也是说出来了。
“弘农郡破,朕心痛之,故此觉得一个月后西征,各家出兵出粮,具体章程,我会让茂王成都王赵王三人督促此事。”
司马略等人很显然是早有准备,三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
首先上去的是司马略。
他拿着手上的帛书,缓缓的读出里面的内容。
与王生之前的安排是无二致的。
相比起成都王与茂王来说,赵王脸上明显有些兴奋。
他这些天热脸贴冷屁股,终于是贴到头了。
皇帝,皇帝终于是信任了他,给他事情做了。
而且一来就不是小事,而是大事!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事,在这件事上,便是他赵王,都是能够捞好处的。
世家的肥肉
那可太肥了。
茂王司马略说完话之后,接下来的便是成都王,之后才是赵王。
让王生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气的是,皇帝确实是按照自己说的做的。
至于将世家子弟送到战场上,这就是没有的事。
王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怨恨目光少了不少。
但虽然是少了不少,但还是有很多人侧目与王生。
这郡兵他们养了怎么久,没想到皇帝一句话,便将他们拿走了,而且在这次西征之中,还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世家要是有好心情,那就怪了。
王生可以想象自己日后的日子,定然是被这些世家口诛笔伐了。
好在他也是喷子。
而且
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
战争,快来了。
。
第五十四章 广元侯,朕罩了!
今日的早朝很是寂静。
除了三王的声音之外,大殿中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
成都王说话的声音是幽幽而至的,茂王的声音则是有些谦卑,他们三个人里面嗓门最大的,当然是要数赵王司马伦了。
不知道是为了表现自己,还是觉得自己现在能在太极殿上说话,很有面子,别的不说,赵王是把这诸侯王的架势摆足了。
在贾南风当朝之时,赵王几次三番想要进入朝堂而不得,被张华狠狠的按死在板凳席上,让他堂堂赵王,只有看饮水机的份。
如今换了一个皇帝,他的处境,终于是有些不同了。
皇帝愿意用他了。
他赵王,也算是入了尚书台了。
王生在底下,就更是安静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殿上的所有人能够把他忘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
并不行。
皇帝估计还嫌他不够糟心,当场给了王生任命。
“这次,多亏了广元侯的主意,是故此次西征将领的人选,还是由征虏将军还有广元侯两人决断。”
若是说之前世家便恨王生恨得牙痒痒了,那现在他们看着王生,就不只是恨得牙痒痒那么简单了。
看那架势,估计是想要王生吃了。
皇帝给了王生封赏,便坐实了这个主意是广元侯出的,这广元侯为了自己的富贵,刮着我世家的肉上位,这如何能不让世家气愤?
便是之前一直对王生和声悦气的王戎,此时看着王生的眼神也颇有些不善。
果然
孤臣不是那般好做的。
即便是王生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准备,但是事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让王生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皇帝,还真是不把他折腾死便不罢休啊!
早朝,便在王生的煎熬中慢慢度过。
总算,王生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
在这个时候,这大内官尖利的退朝声,在王生心中居然如此动听。
退朝,王生缓缓退出太极殿。
之后
快步脱离战场。
之前他入宫之前,可是被人堵门的。
现在要是再被堵一次门,王生可就出不去了。
在皇宫过夜
这可不太妙啊!
“广元侯,你给我站住!”
王生快步溜走,丝毫没有在意这个声音。
对于这个声音,王生还是很熟的。
这应该就是王戎的声音。
这个吝啬鬼,想来王生给皇帝出的这个主意,给他造成了不少损失。
作为一个典型的守财奴,亏损了这么多,他能好受才怪。
当朝司空牵头,杨珍还有其他世家代表,纷纷站在王戎身后。
那架势
王生若是留在此处,恐怕骨头都没了。
他虽然这段时间锻炼了不少,身子也变得壮硕起来,但是与这些世家人比起来,还是上不了台面的。
且不说这世家之中,便有军旅中人,便是没有军旅中人,这几十个人围着他,便王生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
跑!
在这个时候,什么风度,还是得往后稍稍。
提起裤脚,王生便在殿前狂奔起来了。
“广元侯,你还敢跑?!”
见到此幕,王戎肺都要气炸了。
王戎也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直接提起裤脚,加入了狂奔的行列。
其他人大约是在意自己的仪表。
但是,随着王戎开始狂奔,其他人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这广元侯,现在不把他堵在皇宫中,今日就在他们身上刮了一块肉下来,下次岂不是还要再刮下一块肉下来?
得把这个下次给杜绝了!
虽然世家都知道这件事牵头的就是皇帝,王生不过是祸及的罢了。
但是世家人不敢将怒火发泄在皇帝身上,那自然只能将怒火发泄在王生身上了。
一群人,在冬日在皇宫狂奔
这样的事情,恐怕是首次见到。
而且这些狂奔的人,无一都是侯爵公爵,世家贵胄。
冬日,鞋滑,不然的话,王生定然拼了命狂奔的。
“哎呦~”
后方,不少人都因为跑得过快而摔倒了,冬日摔下去,那可真是鼻青脸肿。
王戎满脸通红,眼睛像是要喷火一般,快出了宫门,王戎当即怒吼一声。
“万谢,你小子现在就把广元侯挡住,不然老夫拿你是问!”
王戎怒吼一声,却是让跑在前面的王生叫苦不迭。
这宫门守将,居然是琅琊王氏的人。
看着面前这个身披甲胄的人,王生果断转了一个弯,朝着北宫的方向去了。
王戎以为王生会束手就擒,不想这家伙居然折返入宫了。
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王生有皇宫的通行令牌,一路追着王生到北宫宫门前,看着王生窜进宫门之内,王戎牙咬得紧紧的,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方才在宫内狂奔,已经是失了礼数了,若是皇帝要追究的话,便是降职都有可能了。
这要是再追过去,这
北宫可是帝王宫苑。
“广元侯进了北宫,明日我们狠狠参他一本,让他不得好过。”
杨珍在一边狠狠说道。
他原本想着这一次给弘农杨氏一些政治资源,为此他不惜动用了弘农杨氏的关系。
但是
因为这个广元侯,让他的一番操作,全部付之东流。
在众人之中,杨珍对王生的怨恨,则是最深的。
而对王生怨恨第二深的,自然就是王戎的。
王戎倒也不是受了最大的损失,甚至第二大,第三大的损失都没有。
他损失的东西,说实话在在场之中的人看来,是不多的。
但是
那也是损失啊!
在铁公鸡身上拔了毛,这痛,是透心凉啊!
“老夫也要狠狠参他一本!”
王戎放下狠话,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有人就提议了。
“不如我等在宫门前等着这广元侯,我就不信这广元侯不出宫。”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杨珍的眼睛都微微亮了起来。
“不妥。”
在这个时候,王戎算还是有些理智的。
“我等在宫中狂奔,已然是触怒了陛下,若是还将陛下的家门给挡住了,这陛下若是发怒起来,谁来承担这怒火?”
王戎的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人都哑然起来而来。
现在的皇帝,年轻气盛,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有可能的。
没人想要在这个时候与皇帝作对。
王戎离场,其他人也纷纷离场了。
北宫之中。
王生只在北宫宫门徘徊。
他虽然是皇帝宠臣,并且有进出皇宫的令牌,但是,这北宫毕竟是皇帝的禁院,里面的女人,可都是皇帝的妃子。
他一个男人进来了,总是不好的。
见到外面的人走得七七了,王生刚想要出门,不想在宫门树荫之下,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珍。
这家伙对王生的怨恨,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深。
这下子,倒真是出不去了。
王生心中微微发苦起来了。
太极殿偏殿。
司马遹将冠冕卸下,跪坐在书塌前,在书塌上,此时有堆积如山的奏章。
“方才,宫中怎如此喧哗?”
司马遹喜欢安静。
安静的皇宫,证明这皇宫是安全的。
一旦喧闹起来,那证明就发生了一些事情了。
“启禀陛下,是广元侯等人在宫中狂奔。”
“广元侯?”
一听到是王生,司马遹心中也提了一些兴致。
“这广元侯平时可是十分沉稳的,如今倒是敢在这皇宫中狂奔起来了,莫非他以为朕不会责罚他不成?”
茂王司马略轻轻摇头。
“是司空王戎等世家的人追着广元侯。”
世家的人?
司马遹也不是笨人,只是想了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茂王的意思是,世家的人在追广元侯。”
“确实如此。”
司马略轻轻点头。
对于王生,司马略心中的感官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一方面,司马略敬佩王生的才华与胆略,但是另外一方面,王生的受宠,无疑是削弱了他的权势。
他是皇帝亲手封的茂王,原本应该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
但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知道,皇帝最宠幸的人,并非是茂王,而是广元侯。
而这种复杂的情绪,还在他心中酝酿着。
“这世家的人,倒真是嚣张。”
世家
一直是司马遹喉咙中的一根刺。
毒刺。
他做梦都想要把这根毒刺拔掉。
但是想是如此想,如此天下官吏,文武百官,基本上都是世家的人,他要是除了世家的人,先不说世家的反抗,便是他最后成功了,也没人帮他做事了。
那些泥腿子能够当官,能够治理百姓吗?
或许有这样的奇才,但是绝对不多。
便是司马遹,也不得不感慨,这天下的人才,都是出在世家身上的。
除了广元侯
当然
若是皇帝知道王生与太原王氏也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之后,心中过的想法估计会变化许多。
“世家带头的有哪些人?”
“杨珍,王戎。”
司马略倒也不客气,直接把王戎杨珍的名字给点了出来。
王戎
琅琊王氏的人,司马遹当然是不会动的。
莫说王戎是在宫内狂奔,便是在宫内公然嘘嘘,他也只能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现在,他是太需要琅琊王氏的支持了。
至于杨珍
司马遹的眼睛闪了闪。
他是准备处罚杨珍的,但是想了一下,现在弘农杨氏都是这般处境了,天下世家同情,他现在要是处罚杨珍,定然是会引起群臣激愤。
况且,现在广元侯都已经被世家逼到堵门的地步了,若是他再对杨珍下手,这广元侯的处境,恐怕更加艰难罢。
司马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再问道:“那现在广元侯可出了宫?莫不是被这些人堵住了?”
世家下手,不知轻重,加上人这么多,他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惩罚如此多的人,况且这些人身后都是站着一个大世家的。
同时得罪几十个世家
这样的事情,便是他是皇帝,也不敢做。
若是王生在此时被杀了
那他还真的做不了什么。
但是
这个时候,广元侯可还不能死!
“广元侯他”
司马略想了一下,却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广元侯如何了?”
司马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难道?
不!
司马遹刚要仰天长叹,哀叹天妒英才,不想司马略接下来的话,让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广元侯进了北宫。”
北宫?
司马遹现在脸上一青一紫。
这一大半都是被司马略气的。
他刚刚酝酿的感情,被司马略这就一句话直接搅了,心中更是郁闷。
“陛下莫要气愤,广元侯也是实属无奈。”
你以为我是在气那广元侯吗?
我是在气你啊!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司马遹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帝王,当要海纳百川,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
“启禀殿下,广元侯去了淑仪宫。”
“什么?”
司马遹原本是要自己淡定的,但是这小内监过来禀告的话,却是真的气到他了。
这下子,司马遹便不是气司马略了,而是在气王生。
“他不知道他手上虽然有进出皇宫的令牌,但也不能这般猖獗,连北宫也随意出入,那北宫中的妃子,究竟是朕的妃子,还是他广元侯的妃子?”
司马遹这句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那个前来禀告的小内监跪伏在地上,不断颤抖着,却是不敢说一句话。
司马略眼睛闪了闪。
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是最好的。
不过司马略想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念头丢掉了。
这广元侯对于陛下来说,用处还是太大了。
便是广元侯惹了再大的活,陛下都不会舍得处置他的。
与其惹得广元侯与陛下不快,不如给广元侯一些善意,也让皇帝知道,他茂王并非是嫉妒之人。
可谓是一举两得。
“陛下,恐怕是广元侯觉得委屈,这才去了淑仪宫,这淑仪宫可是有广元公主的。”
别人不知道王生与广元侯的关系,司马略当然是知道的。
“哼!”
司马遹鼻孔朝天,语气狠厉,但是心中的怒气却是散的七七了。
广元侯帮他承担了世家的怒火,觉得委屈,也不算什么。
但是狠话已经放下来,这要是轻轻放下,可不行。
“不是说广元侯喜欢兵书吗?便罚他抄写《孙子兵法》十遍,明日交到朕手上。”
“那,可要广元侯出宫?”
“不必了。”皇帝再冷哼一声。
“便让他在淑仪宫抄写罢。”
果然。
司马略眼神闪烁。
陛下话说得狠,到底还是宠幸这个广元侯的。
这算是什么惩罚,一介外臣,却能逗留北宫,与公主相处。
这更像是昭告天下人。
广元侯,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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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母婿相谈
皇宫,与王生上一次来的感觉,已经有很大差别了。
原本最是安静无人的北宫,如今是整个皇宫最热闹的地方。
北宫连接着显阳殿,显阳殿如同北宫之中的龙头一般,从建筑学的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昭示了皇后的地位。
虽然是死了老爹,但皇帝司马遹虽然没有明里增加后宫数量,但是暗地里,这皇宫中的妃嫔,数量是有一定的增长的。
其实这也正常,傻子皇帝晋惠帝哪里有太多的妃嫔?
便是有,一旦得到皇帝的喜爱,也是被贾南风毒得差不多了。
西下行走的宫女,来回巡视的侍卫,成群结队的宦官
新皇帝的到来,无疑是给北宫注入了一股鲜活的血液,让原本黑白的北宫,重新活了过来了。
淑仪宫
王生便也只是来过一次。
而且是被塞在桶里出去的。
但要说这淑仪宫的位置,王生心里还是有数的。
皇宫的地图
王生也没少揣摩。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
王生有令牌在身,加之司马遹同意,一路走进北宫,都没有几个人敢阻拦王生的。
广元侯,便是宫里面的人都想着巴结,如何敢得罪呢?
便是宫里有些知道消息的人,想要巴结,却是碍于王生的男人身份,不敢接近。
一路风平浪静
淑仪宫到了。
与王生第一次来淑仪宫相比,这次的淑仪宫,又有一些变化了。
修缮一新的宫墙,前面有好几个宦官宫女清扫着门前积雪,淑仪宫中则是轻轻响起一些丝竹之声。
原本淑仪宫,早应该换人了。
只是前面一个皇帝是傻皇帝,妃子也没那么多,是故让淑仪宫主留在了淑仪宫。
而现在这个皇帝,又极为宠信王生,而王生与广元侯的关系,便再一次让淑仪宫主保住了淑仪宫。
不得不说,前前朝的淑仪妃子,在今朝,居然还是在淑仪宫。
这说出去,恐怕都没几个人相信。
王生驻留淑仪宫门前,这清扫门前雪的小内监还有宫女,估计是新来的,也不认识王生。
当然,就算是老人,王生上次来淑仪宫的时候可是十分隐秘的,便是淑仪宫中的老人,不知道他也正常。
王生一身侯爵官袍,这还是朝服,宫里面的人眼睛还是尖的,这位能够明目张胆的在淑仪宫前停留,定然不是常人。
这几个小内监还有小宫女互相对视一眼,赶忙把扫帚收起来,准备进入淑仪宫中。
他们可不敢与王生交际。
不过
这些人不与王生交际,也得看王生放不放过他们。
“停下。”
王生对着殿前扫雪的人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即便是在冬日,声音传播速度比较慢,但进入这几个内监宫女的耳朵里面还是不成问题的。
顺便飘进淑仪宫,那就更正常了。
王生一声出来之后,那小内监却是加快了进宫的步伐。
这倒是让王生有些咋舌
我仪表堂堂,不像是什么魔鬼吧?
砰~
宫门一闭,还带着有些沉闷的声响。
说起来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坏人吗?
清秀的脸庞,一身朝服,莫非只是因为自己是男人的原因?
就在王生闷闷不乐之际,淑仪宫寝殿之中,淑仪宫主却是走出来了。
她手上拿着一个织了一半的披肩布料,脸上的颜色并不如何好看。
“何事如此吵闹,还把宫门给关了,是骧儿那丫头回来了?”
扫雪归来的小内监小宫女互相对视一眼,却不知该如何说。
“宫主问你们话,你们还敢不答?”
在淑仪宫主身后,贴身女官马上呵斥道。
被女官一吓,这些小内监小宫女连忙把事情都抖了出来。
“宫外来了一个怪人,还让我们停下,奴婢们感到害怕,这才关了宫门。”
怪人?
淑仪宫中眉头一皱。
这皇宫重地,守卫森严,更不要说这是北宫了。
“何种怪人,敢在北宫撒野,何不去将此事通报禁卫,将此人驱逐出去?”
小内监与小宫女对视一眼,唯唯诺诺的说道:“只是那个郎君身上穿着朝服,定然不是一般的人,奴婢如何敢得罪他?”
朝服?
朝堂上的人。
郎君?
淑仪宫主眉头再是一皱。
“他看起来多大?”
“非常年轻。”
朝服
“何种朝服,可是诸王服饰?”
“不是,但好似是侯爵朝服。”
区区侯爵,敢在北宫撒野?
“宫主,我听这些奴婢的描述,恐怕这宫外的人已经知道是何人了。”
已经知道是何人了?
淑仪宫主转身瞟了女官一眼。
“宫门外的是何人?”
被淑仪宫主这般眼神盯着,女官连忙把头低下来,以示顺从。
“如果奴婢猜的不错的话,门外的人,恐怕是广元侯。”
“广元侯?洛阳王生?”
“正是。”
女官重重点头。
洛阳王生,广元侯
她虽然在深宫之中,也是听得到此人的名声的。
听说此人不过一介寒素,却是个通才,奇才。
不仅有胆略,还有诗赋之才。
如今更是以弱冠之龄,便有成了开国侯。
前者能够与这广元侯媲美的,恐怕便是汉武帝时期的冠军侯霍去病了。
但是
这样的人物,如何与她淑仪宫扯上联系了呢?
“这广元侯,为何会来来淑仪宫门前?”
淑仪宫主隐隐抓住了一些线索。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广平公主的信。
似乎
那个小子的名字便叫王生。
莫非真的这般巧合?
“宫主,那广元侯来,恐怕便是为了公主殿下。”
“荒唐。”
淑仪宫主白皙的脖颈上都冒出突痕出来了。
“骧儿待嫁宫主,他一介外臣,如何敢来找我大晋公主,简直荒唐。”
女官见到淑仪宫主发火,头连忙再低了一些。
呼喝呼喝~
淑仪宫主急促的呼吸声渐渐传来。
但过了一会儿,这急促的呼吸声忽而有慢慢恢复平静。
“开门,让广元侯进来罢。”
广元侯如今是皇帝身边红人,权势滔天,她不好得罪。
况且
她虽然是淑仪宫主,但是如今早就与权力无关了。
虽然她也从来没有与权力相关过。
或许
骧儿托付给这样的人,是好事?
也不一定。
这广元侯毕竟是出身寒素,而且像他这样的人,没有根基,若是哪日失去了皇帝的宠幸,那骧儿跟了他,便是去受苦。
淑仪宫主眼神闪烁,此时,她心里的情绪有很多很多。
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门外,王生心中正疑惑,正想着要不要转头离开,不想淑仪宫的宫门却是吱吖一声的被打开了。
“君侯,宫主有请。”
宫主?
等一下?
淑仪宫主?
“广平公主可在宫中?”
他来此地,是来找广平公主的,可不是来找淑仪宫主的。
开门的小内监轻轻摇头,说道:“启禀君侯,公主殿下此时应该去了显阳殿了。”
显阳殿?
王生用力拍了一下手。
这骧儿日日去显阳殿的事情,他倒是忘记了。
那么现在
要不要进去呢?
王生眼珠转了转,对着那小内监轻轻挥了挥手。
“本侯在陛下那边还有要事,便不在此地逗留了。”
说着,王生就要开溜了。
广平公主不在,他要是见了淑仪宫主,这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丈母娘,不是那么好见的。
王生转身开溜,但此时门中,一个略显得沉稳的女声却是幽幽传来了。
“广元侯既然来了,何不进殿坐坐?”
王生不用转头,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淑仪宫主。
王生脸上泛着苦色,但是到了现在,再后退,反倒是没了风度,失了礼数了。
王生潇洒转身,看着面前的宫装淑仪宫主,对她缓缓行了一礼。
“王生,拜见宫主。”
淑仪宫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她那双眼睛,仿佛是可以看穿王生心中所想一般,让王生连忙把头低下去而来。
“进来罢。”
淑仪宫主对着淑仪宫挥了挥手,示意王生进宫。
呼~
王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即挺直腰板,缓缓进入淑仪宫。
淑仪宫中,应该是有些变化的罢。
但是
王生此时的心情可不支持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着淑仪宫中装饰风景。
正殿中,早有宫女将糕点酒液火盆端上来了。
从这一点来看,淑仪宫的用度,还是不缺的。
“广元侯乃天下有数俊才,又是陛下身边红人,但照理说,北宫毕竟是禁地,君侯这般过来,恐怕与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罢?”
淑仪宫主这是在试探。
王生端起酒杯,缓缓喝下一口热酒,脸上也浮出两朵酒红。
身子也开始暖洋洋起来了。
“倒也不是我要进北宫,实在是被人堵住了,不得不进北宫。”
说着,王生将不久前在太极殿前的闹剧与淑仪宫主缓缓道来。
便是淑仪宫主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在宫中狂奔,还有司徒那般人物。
而且
淑仪宫主眼皮狂跳。
这广元侯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让这些人如此群情激奋。
要是骧儿嫁了这个人
淑仪宫主浑身触电一般一颤,那场面她可不敢想。
呼~
将脑中的杂乱思绪抛飞出去,淑仪宫主再问道:“那你既然到北宫避祸,为何还要到淑仪宫来?”
须知,淑仪宫在北宫都算是比较靠里面的了。
王生当然不知道方才他一番言语,已经是给自己的这个未来丈母娘心中留下不怎么好的印象了。
对于这个问题,王生也没有藏着掖着。
“这宫门还有人堵着我,这寒日酷寒,在下又不好一直躲在宫门,恰巧在下与广平公主有些交情,是故”
果然是因为骧儿而来的。
“骧儿她还是待嫁公主,君侯这般做,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况且,你擅自进入北宫,陛下想来也会怪罪的。”
王生想着,这日后都是他妻子了,丈夫来见妻子,岂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不过
心里是这样想的,王生的话可不敢这样说。
他要是说了这样的话,这淑仪宫主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不劳宫主担忧,我小婿额。在下有通行皇宫的令牌,这北宫,理应也是可以进来的。”
说着,王生将那块令牌从腰间解了下来。
“确实是宫中令牌。”
淑仪宫主轻轻点头。
广元侯有这样一块令牌,可见陛下对他的宠幸了。
“不过你还没回答本宫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自然是关于广元侯的。
王生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他原本是想要把这件事绕过去的,现在绕不过去,王生心中一横,话也是直接说出来了。
“实不相瞒,在下心仪骧儿久矣,我与公主,也是两情相悦的。”
剧情太快,导致见过大世面的淑仪宫主都是愣了一下。
不过这愣完了之后,淑仪宫主却是满脸通红,浑然若修罗一般。
“若是两情相悦便能在一起,那何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
“宫主。”
王生在这个时候却是打断淑仪宫主的话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好,但在下如今也不是往日的寒素之身,如此在下是大晋广元侯,开国侯,如何配不上公主?况且,我与公主是否两情相悦,还是在下一厢情愿,恐怕宫主心中早有论断。”
“果然是广元侯,论嘴上的功夫,我不如你。”
“这不是嘴上功夫的问题,而是因为事实便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生斗胆说一句,莫非宫主想要让骧儿重蹈你的覆辙?”
这句话说得确实有些重了。
“广元侯,你休得无礼。”
“他说的对。”
淑仪宫主在这个时候却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我自然是不想让骧儿重蹈我的覆辙,但你广元侯如今虽然显贵,但能带给骧儿一世的安稳与幸福?”
“只要我活着,自然会与她安稳与幸福。”
看着王生信誓旦旦的模样,淑仪宫主心中有些欣慰,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那些人便是在皇宫,都敢堵路,这要是换到了其他地方,岂不是要直接动手了。
骧儿若是跟了他,这一辈子,能安稳得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皆是无言。
殿中,陷入很是沉闷的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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