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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汉家枫竹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0、【猴妖孙云的情报】

    前面不远处,有个矮且瘦削的身影,听见呼喊声立刻顿住,而后转身看过来。

    “方……先生!”

    见到方长的样子,对方马上就认了出来,满脸喜色蹦跳着过来,正是从云中山离开的白毛猴妖孙云,他青衣小帽,人模人样的正在闹市中行走。

    看起来,这猴妖修为大有进益,从红尘历练中得了颇多好处。

    来到近前,猴妖孙云躬身拜道:“先生竟然来了利州?在下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位老先生,既然和方先生一起,那当是前辈高人,同来同来。”

    言语间很是热情,更是多了几分伶俐,应是在人间历练后所学,而且,这猴妖站立的很直溜,行动间很是稳重,全然不似当年猴。

    方长耳力好,他听到孙云衣兜里,铜线互相碰撞声音多且杂,便知这猴妖身家颇丰。

    于是他不推辞,与谷山一起,任由孙云带着,在街边找了家较为上档次的饭馆,入内寻了三楼靠窗雅座,各自就位。

    待跑堂人送上茶水,三人随意点了四五道菜肴,孙云才喜道:

    “未曾想在这里遇上先生,不知云中山最近可还安好?”

    “当然,看起来这段时间,你过得不错啊。”方长捧着茶杯,给孙云介绍道:

    “旁边这位是谷山,也是位修行人,修为不在我之下,他是我在永嘉府偶然结识的朋友,你可以称呼他谷先生。”

    猴妖礼貌地重新施礼:“孙云问谷先生安好。”

    “嗯,不错。”对于孙云这幅样子,谷山很是欣赏,他笑道:“很不错,你这道路走得很是扎实…听起来,你和方先生出身同处?”

    “是的,谷先生,我乃是云中山土著,后面方先生到来后,在下有幸得以遇见,受点化后化了横骨,而后又得方先生指点,来这人间体悟,寻找今后道路,获益良多。”

    孙云说完这些,又朝方长行了一礼:“拜谢方先生。”

    “哈,不必不必,举手之劳而已,我们这顿可要劳你招待了。”方长笑道,“今天蹭你这顿饭,你并不欠我什么。”

    孙云面上微微一红:“先生莫要说笑,这是在下应当的,区区一顿饭,怎能及得上先生恩情之万一。”

    旁边谷山想了想,在怀中掏摸了下,抓出自己那个蓝绸小荷包,摸出粒散发着清香的丹丸:

    “来得匆忙,没有什么好见面礼,这粒草丹赠予你罢。此为清心丹,平日佩戴可以和周围人一起舒心静气,遇有神魂烦躁,掏出来嗅上一嗅便能缓解。若是有心魇将至,可以直接吞服下,效果甚佳。”

    “多谢谷先生。”孙云知道是好东西,接过丹药,在怀中藏好。

    这时,旁边跑堂人单手举着托盘,将几道菜一齐呈上,顺带报了个菜名。

    孙云执箸让道:“这里的锅塌豆腐乃是一绝,在利州城中很是闻名,在这家留客居里用餐,是必点的一道菜,方先生和谷先生您们尝尝。”

    盘中豆腐被切成长方块,裹了鸡蛋汁,还裹了层芡粉,在锅中炸至两面焦黄,然后才取出下锅,浇上备好的秘制调味汁后,还洒了些细虾仁,略烹片刻装盘。

    挟起品尝,虽然仍是豆腐,却已别有滋味。

    称赞了几句,又吃了些其它菜肴,方长问孙云:“你这段时间怎么过得?是否顺利?”

    猴妖孙云撂下筷子,说道:

    “我从云中山离开后,先是去了虎桥镇,想办法弄了身衣帽穿上,由于我会说话,面上毛少,裹紧衣服藏好尾巴后,没人会太过在意,只以为是天生毛发旺盛。”

    “我于市井之中,观人礼节,学人言语,又找了几份工作,还学着山下普通人那样,出卖力气赚些钱财,将衣帽钱归还了,便就离开镇子,沿着官道一路西行。”

    “在这途中,我将自己当成旁观者,看世间百态,生,老,病,死,还有喜,怒,哀,乐,有了颇多感触,也让修为有了巨大进益。”

    方长打量了下,面前这猴子穿了衣服后,身上毛发大部被遮住,只是耳下与手背显得多毛。

    由于孙云会说话,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并不好看出来这是只猴子,只会以为是位毛脸雷公嘴的怪人,也不会朝妖怪那方面去想。

    然后他问孙云道:

    “唔,确实不错,你离着化形已经很近了吧?”

    孙云点了点头:“得蒙先生指点,我这段时间里修行顺利,已经能感觉到化形机缘,说不定只需再用一二十年,就能够再进一步。”

    “很好。”见当年的白毛猴妖走上了正道,又颇为上进,方长很是欣慰,他继续指点道:“很不错,既然如此,我再指点你下,得空的话,去找个私塾识些字,对你化形后的修行路,有着无穷好处。”

    猴妖大喜,离开座位长躬到地:“多谢先生再次指点!”

    “不要激动,吃饭吃饭。”

    方长赶紧让其回到座位,三人风卷残云,将桌上饭菜吃了个干净,而后靠在椅背上,饮茶聊天。

    “看起来,对于人间来说,你混得还不错?”方长问孙云。

    闻言孙云笑道:“是的,在下有幸学了门手艺,专为人家修补房屋,倒也赚不少钱财。我孤身一人,除了租赁住处之外,吃穿花用不了多少,故此算得上小康。”

    接着,他问方长:

    “方先生此来利州城,是为了什么?”

    略一沉吟,方长告诉他道:

    “我们正在追踪调查一件事,有妖怪混迹人间,迷惑官员,图谋不明。”

    “喏,这就是我和谷先生抓到的一个。”

    他指了指谷山身后挂着的那只兔子。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只顾着吃饭,没有喂兔子,而兔妖见到三人吃聊的开心,也不敢开腔,默默忍着饥饿,在谷山身后被挂着。

    要了两块饼准备喂兔子,方长只见对面孙云,看了看此兔,郑重说道:

    “先生,我最近确实遇到一件事儿,很是诡异,不知道是不是和此有所关联。”

    “噢?”方长有些好奇,遂对孙云道:“说来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儿?”

121、【端倪今初现】

    猴妖孙云看着方长和谷山将饼撕开,怼到兔子嘴里,略带回忆的说道:

    “那日,我正为人修葺屋顶归来,在路上遇到一只妖怪,我们互相识破了对方身份,互相打了个招呼——这本也寻常。”

    方长点头道:“却是寻常,混迹人间的妖怪不在少数。然后呢?那是位何样的妖,又做了什么?”

    山野间草木走兽成妖后,刚开灵智,往往懵懂无知,待渡过悠长岁月后,他们才有了比较成熟的思维和灵智,待其智慧已开,神魂稳固,便能尝试炼化横骨,进而化形为人。

    化形前后,部分妖怪们做的一个选择,便是身入红尘历练,寻找修行道路。有的品种得天独厚,在人类间有同类存在,或者如孙云这般外貌近人,亦或是掌握了变幻之法,便可在化形前就入世。

    未化形的寻找化形机缘,已经化形的寻找进一步的修行路,总之都是将这烟火人间,当成了经验包,故而“常见”一说绝非谬误。

    “先生且听我道来。”

    听到方长的疑问,孙云点点头,他对人间多妖的情况也清楚:

    “本来这种情况也常见,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妖怪表现的异常热情,和我套近乎之后,还想延揽与我。”

    “哦?”

    谷山喂完了兔子,听到此处,也来了兴致,看向孙云。

    倒是被他重新挂在背上的兔妖郭达,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转动,上下扫视着面前这只白毛猴妖。

    孙云未管周围状况,只是说道:“虽然它未曾告知,但那应当是桃树精,我老远就能感觉到它的香气,这个错不了。”

    “它对我说,在这利州城里有位彩娘子,身居高位,手下属众不少,正在招揽四方英豪为其效力。”

    “那桃树精很得意地告诉我,这利州城已经近乎落进了他们手中,看在我也是大妖的份上,让我参与其中,共商大计。”

    闻听此言,方长意识到了其中严重性。

    若是真有位大妖,带领着诸多手下尝试掌控一地,不知道已经造成了多少隐患,事情已经十分紧迫。

    不过他未着急,继续对孙云说道:“这个消息十分关键,对我们也非常有用…那桃树妖还和你说了什么?仔细想想,莫要有遗漏。”

    孙云告诉方长:“它还夸耀说自己所在势力广泛,整个天下到处有他们的人,收纳了诸多山岳水泽的精怪,终有一日要搞那翻天覆地的大事,做大做强。”

    “你答应了么?”方长问道。

    “没有。”

    孙云说道:“对它的说辞,我没来由有些厌恶反感,没有加入。正好我最近正准备寻找机缘,去寻访高人拜师学艺,便以此为理由拒绝了它。”

    “见我不感兴趣,它便也没多说,让我不要着急,好好考虑考虑,这扇大门一直为各路妖怪们打开,而后便匆匆离去。”

    方长听完对面猴妖这些话,郑重的点点头:

    “应该所言不虚,前不久有只外来的骡子精,直冲着云中山去。只是它不知为何对我抱有恶意,被吾所感知。”

    “我和来访的朋友一起,将那骡子精赶走,后面倒也未再来滋扰。看来它的目的,许是去收服云中山妖兽们。”

    “按照那只桃树精的说法,已经有很多地方被他们召集了起来,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他和谷山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

    “方先生应,您是否也注意到,最近的天象变化?”谷山问道。

    “当然。”方长笑了笑,“最近天象一直在运转,只是晦涩难以辨明,如今看来,或许这桃树精,以及我们目的的彩娘子,还有这只兔妖,或许都和这次天地大劫有关。”

    猴妖孙云在旁边问道:“方先生是要去对付他们?”

    方长点点头:“嗯,这事情,既然遇上了不能不管,否则任由他们搅动风云,地上不知会多么凄惨,能够阻挡一下也是好的。”

    “要不要算我一个?”孙云有些跃跃欲试,“我倒是想尝尝那桃树精所结的桃子。而且,最近我听到了不少关于先生您的传说,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嗯?”方长奇道:“什么传说?”

    孙云绘声绘色的说道:

    “最近好多地方都流传一个故事,说是云中山里有位仙人,机智勇敢、法力无边,又心地善良,经常惩强除恶,劫富济贫。”

    “他单枪匹马入阵,将一群准备下山祸乱人间的穿山甲大军,杀得是丢盔卸甲,尸横满山。打斗中泄露的余波,削平了五十五座山头,开出三十七条笔直的新河流。”

    “小妖我也出自云中山,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想来能称得上仙人的,只有方先生您。不过他们讲的故事,实在是有点夸张,不好相信。”

    方长表情有些怪异,然后蔚然发笑,摇了摇头,他告诉孙云:

    “确实夸张,几乎看不出事情的影子。我们此行风险很大,孙云你还是不要参与了,对你来说,现在还是读书识字和化形机缘,更为重要。”

    “那我听先生的。”孙云道,“我先去报个私塾,学会认字,而后若机缘未至,便去寻访高人拜师学艺去。”

    “不错,希望你早日得蜕妖躯……我和谷先生还有要事,今天多谢你招待,我们先行告辞,去处理这件棘手事。”说罢便从座位上起身。

    旁边谷山也从座位上站起,兔妖挂在他背后,来回晃荡。

    刚刚进饭馆时,后厨还使人问这野兔是否出售,被谷山以自己留着吃作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二位先生慢走~!”

    孙云起身拜别,长躬许久,待两人身形看不见后,他才直起身来叹了口气,喊过跑堂人掏钱会账。

    他学了手艺,在人间混的很不错,也算小有家资,这样一顿饭对孙云来说,称不上什么负担。

    …………

    ……

    “那彩娘子就在这里面?”方长问兔妖郭达。

    面前就是利州城的州衙,周围不让摆摊设市,让这条街道有些冷清,却显得很是肃穆。

    郭达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们直接上前罢。”谷山说,而后带着方长一起,走到州衙偏门处,向守门人说道:“这位小哥请了,我们来拜访知州和彩娘子,劳烦通报下。”

    守门人看了眼他们空空的双手,斥道:“你们的拜帖呢?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还有知州的妾室,也是你们能随便探望的?再嚼舌头打出去!”

122、【对线彩娘子】

    “……”

    谷山没有多说,默默退了回来。

    “换个门,还是翻墙?”方长将前方发生事看在眼里,笑道。

    看来这州衙的守门人,对于类似事见得不少,又见来人衣着破旧两手空空,所以看人下菜碟,将他们当成了浑水摸鱼的人,语气颇为不客气。

    不过,若是换个角度,对于州衙里目前主事的彩娘子来说,这守门人的作为,又绝对算得上尽忠职守,给雇主免灾避祸,

    “咱们去后门问问。”谷山没有放弃,而是带着方长,来到州衙后门处。

    这里要松懈很多,还有挑着担子的人进出。

    方长默默开启了被自己命名为“对面相逢不相识”的效果。

    此时在普通人眼中,他已经是踪迹难寻,虽然这白衣飘飘、风姿卓越又帅气的人就摆在那里,光影如常,但旁人就是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人。

    谷山上前,对后门的守门人拱手作揖:“这位老弟请了,在下是城外猎户,院里订了野味,让我将这兔子送进后厨。”

    “噢,这兔子可真肥大,不错不错,还是活的,快送去吧。”

    看门的穿着厚袄,双手拢在袖里,看了看谷山背后的兔妖郭达,感叹了一句,然后指了指后厨的方向:

    “那排房子就是,很好认,别乱跑走错了路,不然吃了板子,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当然,当然。”

    见谷山得计,方长微微一笑,跟在他后面,共同走进州衙。

    州衙的规格,比永嘉府的府衙要高端上不少,多了两进,占地和规模也大上不少,还有小花园和回廊,很是气派。

    很多僮仆侍女来来往往,忙碌不休,听周围人交谈,彩娘子和知州正准备设宴,招待一批朋友。

    两人没有顺着看门人所指道路前行,更没有前往后厨,将郭达送到案板上,他们拎着兔子,朝后院走去。

    方长此时已经解除了“对面相逢不相识”的效果,于是他和谷山两人,一齐暴露在后衙中,朝着有妖气的地方不断前进。

    这两人,一个白衣似雪,一个衣衫破旧。

    白衣似雪者,年轻英俊,举动处合乎天地自然,似不食人间烟火;衣衫破旧者,容貌老迈,迈步间气完神亦足,表情不怒自威。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对于人间烟火食物,方长向来吃的很是欢畅,倒是谷山确实精气神充足,让人毫不怀疑他老迈外表下,有着活力十足的躯体。

    他们并排而行,对比分明却又和谐的紧,不由吸引了两侧所有人的视线。

    有侍女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两名陌生人,也不在这次接待的宾客名单中,于是冲他们尖声高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停下,不能进去!”

    但是慑于二人气势,没有人敢上前。

    方长与谷山走到庭院正中,周围人俱都躲在墙边回廊上,大致围成一个圆圈。

    谷山高声喝道:“哪位是彩娘子?还请现身一见!”

    声音之中含着法力,隆隆作响,传遍了州衙每个角落,方长估计,连米仓里的老鼠都会被这股声音灌进耳朵,放下爪里的粮食出洞瞅瞅。

    前面屋子四扇门忽地开了,一群人涌出。

    涌出来的,大都有些过度打扮,纷纷戴些不必要的配饰、衣帽、面具、手套、长靴或者挎包等。

    降服了郭达,对此有经验的谷山和方长,互相对视一眼,心下清楚:眼前这些妖怪,未能真正化形,外表有零件残留,不得不遮挡一下。

    正中一妇人,倒是生的明艳难以方物,遍身绫罗,头上插着七彩羽饰。

    看来,这是他们所寻正主。

    对方见到方长两人这幅样子,气势没来由的缩了截,不过还是扬声说道:“二位何人?来此处聒噪!”

    话音未落,她看见了谷山背后冒出的两只兔耳,眼神一凝:

    “郭达!”

    彩娘子继而怒道:“你们竟然擒了郭达,这是要与我等作对不成!”

    虽然嘴上强硬,但是她心中知道,对面怕是发觉自己等人作为,找上门的修行人,就算不是为了降妖除魔,也是来找茬的。

    想起以前听到的各种可怕传闻、悲惨事迹,彩娘子不由得有些心虚,不过想到自己身边这么多同伴,她胆气又壮了起来。

    不过未等双方说话,屋内又走出一人,身着官袍,脊背微驼,略显老迈,正是利州知州,他说道:“发生了何事?”

    场上一时间无言,双方谁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于是知州被忽略了。

    谷山率先喝道:“汝等妖孽,竟敢祸乱人间,是受谁指使?待吾将汝等擒下,问个明白!”

    “大家并肩子上!“对面妖怪中间,似乎有江湖气息较浓厚者,开口便要群殴。

    方长摸出了小玉刀,谷山也巍然不惧,后者从蓝绸荷包内取出铃铛,祭在半空,轻轻一晃。

    叮铃铃———

    “哎嗬!”

    “嗷~~!”

    “啊呦!”

    拔出各色兵刃向二人冲来的妖怪们,听到这铃声后,各个头晕目眩、筋软体麻,纷纷站不住脚,扑倒在台阶下。

    为首的彩娘子是化形大妖,对铃声抗性较强,她丢出一方彩色锦帕,凌空虚挡,便摆脱了铃铛影响,精神重新充足。

    常年居于上位,彩娘子行事也果断,见只有一人出手几方便立扑,知道不敌,将身子轻轻摇动,便现了原型。

    竟是一只七彩锦鸡。

    锦鸡不似家鸡,锦鸡会飞,它一振双翅,起在半空,就要逃遁。

    早等候在旁边的方长待要提醒谷山,已经来不及,于是他手腕翻转,将直背小玉刀收起,伸手在腰间一拽,把腰带取下——包裹里的麻绳,此时正绑在兔妖郭达的耳朵上,没法使用——朝天上用力抛去。

    布带迎风渐涨,长度猛增,像龙蛇一般,在空中蜿蜒向前,速度飞快。

    而后,刚飞起在空中,振了两下翅的彩娘子,被这布带瞬间缠住了右脚,如放风筝一般被拽在半空。

    彩娘子大恐,猛地一扭身,右翅如刀锯,从身后划过,斩下了自己右脚。

    然后它猛振翅几下,速度十分迅疾,从空中消失不见。

123、【妖精串儿】

    方长见状摇摇头,微叹了口气。

    他收回腰带,将上面所捆,如金铁质地的大号鸡爪,轻轻解下后,当啷扔在地上,把腰带重新系在腰间。

    刚刚方长若是使用直背小餐刀,完全有机会能将彩娘子的性命留下,但他一是不愿意自己的餐刀见血,二是若出刀杀掉那锦鸡,也没有什么作用。

    毕竟,谷山和自己的目的,就是活捉在场这些妖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旁边被所有人忽略的知州,这时候突然有了存在感,他由于不是目标,没有受到谷山那只铃铛影响。

    但发现爱妾变成了大锦鸡飞走后,知州吓的如旁边妖怪们一样,腿软脚麻,重重瘫倒在地,并发出了和体重不相称的声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知州口中说着,随即双目失神,眼看要晕倒过去。

    谷山右手朝天空一招,收了那叮铃作响的法宝,重新放入蓝绸小荷包里。

    几步走上台阶侧蹲下,谷山伸手扶住正要躺平在地面上的知州,摸出一丸子丹药,在对方鼻子下面一晃,复也收入囊中。

    清凉药意顺着呼吸沁入肺,丹药之力作用下,知州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双目重新恢复了清明。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这样……”

    知州看着庭院中满地的身躯,想起刚刚飞走的爱妾,有气无力地问道。

    但对于知州的问题,谷山并未回答,见知州恢复清醒,他就松手离开,将其置之一边不理。

    盖因目前还有其它要事。

    台阶下庭院中,妖怪们中招倒地后,多有现原形者,那些是用了幻术化为人形的。

    还有化形不完全的妖怪,在身上遮挡因剧烈动作掉落后,露出了角、蹄、爪、尾,还有尖鼻毛脸、兽耳獠牙。

    这让周围躲在回廊柱后,悄悄围观的仆人侍女们,惊吓的不敢动作,亦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倒是方长看见这一幕,对周围人笑道:

    “如诸位所见,这些都是妖怪,还请大家取来绳索,将这些妖怪捆好,免得它们醒来伤人。”

    旁边谷山也附和道:“没有绳索的话,取些结实的藤条、布带也可。”

    两人话语喊醒了周围人,怀着对妖怪们苏醒伤人的恐惧,仆人和侍女迅速取来了大捆绳索。

    似乎是唯恐捆的不结实,他们选了最粗的绳索,将地上每一个妖怪都草草捆好后,又来回加了许多道缠紧,最后妖怪们个个都像粽子。

    其中有位管家样的人,来面前拜了拜说道:

    “二位仙长,这是从前衙取来的粗绳,里面掺了牛筋,却是州衙里备了用来捆凶贼的,不知可否够用?旁边牢房里还有铁索铁链,在下已经命人去取了。”

    “铁索倒不必。”谷山摆摆手道:“这些已经足够了,更何况旁边还有我们二人看着,他们翻不起浪花来。”

    旁边知州依然瘫坐在台阶上,看着下面人们忙碌,仆人和侍女们都受到震动太大,正在忙着捆妖避祸,没人想起将他扶起来,也没人给他拿个垫子,任由知州在冰凉的石板台阶上坐着。

    挂在谷山背后的兔妖郭达,也平静地看着前面这一切。

    刚刚众妖出手时候,郭达很是希冀了下,但这点希望随之就破灭消散,看到众妖扑地,彩娘子不敌遁逃,甚至自断鸡爪求生,这幅景象夺走了他心中所有的侥幸。

    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郭达反而淡定了,他冷静的看着前方情况,等待对自己命运的最终审判。

    随着铃铛震魂夺魄的效果过去,地上的妖怪们开始悠悠醒转。

    将所有妖怪绑结实后,仆人侍女们纷纷离远,重新躲到周围回廊上。谷山对方长笑道:“我们挨个问一下,那些让人疑惑的情况,却不知为何这些妖怪们要来利州,逃走的彩娘子又是受谁指使。”

    说罢他提起最近的一只妖怪,走到旁边,开始像之前拷问郭达那样拷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彩娘子到底是受谁指使?”

    “啊啊啊,小妖实在是不知道啊,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千万不要了,千万不要了!”

    遇到谷山的抽筋法,妖怪们很是难熬,但那彩娘子谨慎的很,只是将他们收服后委派去做事,关于上级情况,仅仅空喊口号,未告诉他们实质内容。

    最终,谷山叹了口气,对旁边方长摇摇头。

    这番拷问无果,这些妖怪们,所知道的并不比郭达更多。

    他们被彩娘子派出去,有的执掌各处要害,有的去以美色事利州各府主官,进而掌控。由于之前知州师爷已经嘱托过,除了永嘉府,其余各府已经中招。

    将妖怪们前爪前蹄等用绳子捆好,系成一长串拎在手里,谷山走上台阶,问知州道:“不知可否好些?”

    “上仙……这是什么情况?这段时间我又做了什么?”

    “想起来了?”谷山俯视着知州,说道:“那彩娘子以法术将汝迷惑,在这利州加税屯粮,招兵买马,不知道要干什么。若不是我们二人到来,她险些就得手了,说不定到时候知州您失去作用后,会被处理掉。”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刚刚拷问时,有妖怪交代了彩娘子所说的后续计划,其中就包括为知州准备的下场。

    不等知州后怕,谷山道:

    “我们准备要离开,还请知州重掌大权,对州城与下面各府,进行善后。愿知州以后为官,以民心为本,洁身自好,莫要再被人钻了空子。”

    “是是是,多谢仙长,下官今天就去处理此事,顺便上报朝廷……不知二位仙长可否留个名号?下官也好在这利州城里起座大庙,四时祭飨。”知州没敢说留下二人吃饭,因为他也不敢确定,神仙们是否还会进食。

    “不必,我们又不用香火,而且这种浪费民脂民膏之事,于你德行有损,莫要自误。”

    “是是是……”

    不理后面知州挽留,谷山和方长一道,牵着这长串各色鸟兽,径直出了府衙,朝永嘉府回去。

    “谷先生感觉到了?”方长忽然问。

    “嗯。”谷山面上带着喜色,说道:“没想到这波竟然有如此多功德降下,不过倒也正常,此一役虽然轻松,却不知道间接救了多少人,自然有次情况,得此助益,在下修行道路会顺畅很多。”

    两人走在路上,倒有不少人围观,不过两人命妖怪们重新遮掩好,百姓们只以为是在押送犯人,妖怪们外形又稍显凶恶,大家仅驻足观看,没人上前询问。

    只是他们行走时,忽然感知到,自己积累了巨量功德。

    看来这是劫数的一部分被二人消泯后,所获得的天地反馈。这对于谷山助益甚大,即使对于方长的修行路来说,功德没啥用处,但大量功德积累,所增加那丝虚无缥缈的气运,当还是有些作用。

    方长笑道:“此当是这次天地大劫一部分,不过我们行动迅速果决,又未留下名号,牵扯并不深,尚未入劫。”

    旁边谷山点点头:“是的。”

    看了眼身后长串,方长继续问道:

    “谷先生,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回永嘉府么?”

    “嗯,此行其实是应温城隍求助,故我们应当去永嘉府城隍庙,找寻温城隍复命。”

    “这些妖怪们,最后大概会怎么处理?比如这只兔子。”

    “在下倒无此经验,想来是削落这些半人不人的躯体,让它重归为野兽吧?念在它们做恶不深,应当也就如此处理了,那点灵光倒不用磨灭,至于后面是重入修行得人身,还是寿尽而终,或者被其他野兽吃掉,那就看它自己造化了。”

    “哈哈,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因祸得福的好事儿也说不定。”

    “嗯,方先生您说得对……”

    交谈声中,两人牵着一长串妖怪走远。

124、【洞盱江边寻渡船】

    方长离了利州,朝南行去。

    从这里向南,天地骤然又变了个模样,地无寸平,高山深壑,奇峰怪石杳无断,猿啼鸟鸣闹不休。

    正值寒冬,山川裹素。

    前些日子那场大范围降雪,为草木山石皆披上了银妆,风吹雪滚,在一些凹陷处能积上几尺深,对行人车辆来说着实难走。

    还好也没人冒着巨大风险挑战山间路,让这官道上渺无人迹。

    方长背着包裹和油纸伞,沿官道独自一人,缓缓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

    积雪深薄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从雪面上踏过,连浅浅的痕迹也不曾留下,就像棉花做的人儿一般。

    若有江湖人看见,定会艳羡的眼睛发绿,而后纳头便拜,抱腿不撒手。

    他此时观赏着这雪后盛景,兴致颇高,拎着葫芦高歌,声音回荡在山间,惊走几多鸟兽。只是歌词音调并不应景,却是他前世所喜欢的一些豪迈歌谣,幸而路上无人听见。

    利州之事已了结。

    方长和谷山,共同将一长串妖怪押到了永嘉府,见到了知县齐南。

    后者见到他们所获的这些俘虏,很是惊讶,派差役清空城隍庙前街道后,三人带着这些妖怪们一起,来到城隍庙拜访。

    得知他们上门,温城隍现身相见。

    对于两人战果,城隍非常欣慰,给予了高度评价。而头一次见到神祇现身相见,齐知县激动感激不已自不用多提。

    包括谷山背上的郭达在内,妖怪们被谷山和温城隍联手施为,削为野兽,放归山野,任其自生自灭,作为惩戒。

    由于在这次事件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温城隍所得功德,比谷山和方长更多,而这对神灵的修为有直接进益。

    这份深厚功德,让温城隍成为了方长所见过的神祇中,修为最为高强的一位。

    城隍告诉他们,自己正准备和同僚们沟通此事,由于并无统一上级,又不能擅离职守,他只能发公函,告知相邻的城隍土地山神们,让他们提高警惕,并提前联络各自境内的修行人。

    结伴从城隍那里离开后,方长告诫县令齐南:

    “齐知县,虽然这次事情已经过去,但是不可不防,还是要抽出资源,加强府中武备,防止出乱子后百姓们受到滋扰。”

    闻言知县拜道:

    “方先生说的有理,下官自会小心此事,正准备去觐见知州,和知州一起商议这件事。”

    “府中这幅安宁景象,凝聚了在下大量心血,如若有谁想破坏这一切,就是下官之死敌!”

    方长点点头:

    “接下来几年不会很太平,齐知县多加小心,保重。”

    从永嘉府衙门出来后,方长没有再等知州的行动,而是直接向谷山告辞。

    利州境内有谷山盯着,想来彩娘子遁逃后,不会敢再回来,少了掣肘后,知州的善后措施,也当执行的很顺利。

    和谷山分别时,对方告诉方长:

    “方先生,接下来你回京州的话,不如从此处南下,在连州境内找艘船,随江水而行,顺流而下。上岸后,可以从兴庆府回云中山,这样会比在风天雪地里赶路,要顺畅许多。”

    方长依言而行,才有了此次南下之行。

    …………

    连州境内,风景又有不同。

    风雪边界似乎就在此处,周围山川虽然灰蒙蒙,但有丝若隐若现的绿意渗出,带着勃勃生机。

    这边饮食也不同,由于接近南方,又近蜀地,此处已经是稻饭羹鱼之地,主粮是米,渔业发达,连酒水都风味不同。

    方长找了酒馆,将自己喝光的葫芦重新灌满。米酒很便宜,唯一可惜的是,这家店中的酒未经蒸制,度数不高,喝起来太快。

    很远就听见江水涛涛声,如低沉雷鸣般,滚滚入耳。这条直入东海的大江,并没有统一的名字,而是每段不同。

    连州内这段江名为洞盱江,宽阔的很,就在州城南面经过,既能运输,又能捕渔,也是大量人口生计所在。

    不过走到城南码头上时,并未见有客船,只是一批货船停泊在此,船工与力工们,正扛着货物大包上上下下。

    方长心中疑惑,随意在旁边拽了个闲散人,问道:

    “这位老哥,请问如果我想找艘渡船,要去哪里?为何此处竟是一艘都无?”

    对方见方长面貌生得让人亲近,告诉他:

    “这位客人从外地来吧?却也是巧了,一年中,其余每天来这里,您都能见到许多渡船在揽活儿,不过今天不行。”

    “这个日子,是船夫们聚集在一起,祭拜江神的时候。所以上下游几十里的码头,人影俱无,冷冷清清。”

    微微拱手,方长笑道:

    “多谢老哥,若不是您所说,在下还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另外,不知道他们的祭祀场面,是否允许外人观赏?”

    “当然。”这位中年人回礼道:“那可是个热闹去处,左右冬天无事,平常又在屋里憋得紧了,大家遇见这种事儿,当然要扶老携幼,一起去看。”

    “每年今天,市面上摊贩都少一半,却都是去了那江神庙前,就贪图那里客人众多,又都肯花钱,能赚平常的几十倍,不过也只有这一天,于是摊贩们纷纷称这天为‘小富集’。”

    “还好每次州县里都很重视,会派大量人手前来维持秩序,不然若是像里面那种模样,肯定会出乱子……”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摇头,似乎是对情况所知甚详细。

    拜别了指路的陌生人,方长计划去看看。

    出城后,在遍地积雪中他展开身形,飞速朝上游行去。

    有天大路径直通到江神庙,从旁边路人们交谈中得知,这家江神庙颇为灵验,有大户还愿才修了这条道路。

    这条路很是宽阔,也挺顺,旁边两侧,带全家去看祭祀场景的人,不在少数。

    远远有丝竹金鼓声,稍显粗糙,却又稍显新奇。

    仪式很宏大,由于船工们数量巨大,船夫们相凑之后,有不菲钱财组织这次祭拜,所以条件还不错。至少各项仪式物品一应俱全,供品也丰富得很,还请了城中有学问人撰写祷词。

    方长又在围观的百姓中,随意找了个人问道:“这位老哥,不知这场祭祀,什么时辰才会结束?”

125、【江边风俗】

    被方长薅住的,是位带着孩子的年轻人,看起来约莫十**岁,他转过头瞅了方长一眼,说道:

    “老弟这是头一回来看江神祭?现在刚开始没多久,等到太阳正中时才会结束,估摸着还有两个时辰。”

    闻言方长点点头,拱手道了声谢。

    没来由的心生亲近,年轻人多说了几句:“老弟莫要急,精彩部分还在后面,暂且看着就是。”

    “待这场仪式结束,还会给大家分发供品享用,不过孩童优先,然后才轮到我们这些大人。”

    这时旁边小童扯了扯年轻人衣角,奶声奶气地叫喊道:“爹爹,快看,那彩楼出来啦!好高,好漂亮!”

    年轻人立刻转头,陪着自己孩子逗笑。

    方长也看向那场地中,只是前方围观人头影影绰绰,来回晃悠走动,很是影响视线,哪怕方长身材稍高,也不甚爽利。

    他环顾了下,干脆轻轻后退几步,踮脚一跳,来到后面一颗高大的皂荚树树梢上。

    这里视线最好,前方情形一览无余。

    他干脆找了根倾斜枝桠,侧躺在上面,看着下方祭礼。

    江神庙规模很是宏伟,估为在这洞盱江上讨生活的人很多,供奉香火旺盛,故而常能募集资金修葺扩建。

    同时,这种涉及一方百姓的设施动工,衙门也会支持,官面上受到的阻碍较小。

    不远处供奉着江神的高阔庙宇,飞阁流丹,玉砌雕阑,能看出来建造者必是能工巧匠。

    只是江神庙没有院落,仅有几座华美的大殿,座落在基台上,周围还有几栋配属建筑,隐隐有环抱之势。

    庙前方是片不小的石板广场,船家们纷纷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神情肃穆认真,在广场上列成队。

    提前所选出来,最德高望重的识字老者,正手执祷词,高声朗读。

    关系到自身生计,他们都不敢乱动,也没有人互相交谈。

    后面几个精壮汉子,在寒冬腊月里只穿薄衫,用力扛着一座超大号彩楼走过来,还举着仪仗骏马,华车画舫,俱都用彩纸和竹篾捆扎而成。

    方长解下腰间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米酒。

    此地米酒绵软的很,比起他之前常常喝的高粱酒来,别有一番风味,他刚刚找酒馆,将喝光的葫芦重新加满,倒是又能喝上一段时间。

    前方祭祀者们,结束了祷告环节,开始整齐行礼,两跪六叩。

    供品种类极其丰盛,从大殿里供桌开始,摆满了殿中地板,直铺到门外台阶下。

    诸如各色点心、糖瓜、桃酥、酒、茶、麻糖、豆糕、粉英、腊肉、木耳、烧鸡、猪头、羊头、蘑菇、面筋、卤肉、煮蛋、南瓜、豆腐、萝卜、芝麻、粟、麦、米、豆……满满当当且不重样,俱都是按照故老习俗安排,年年如此。

    当然,其中只有一部分能吃。

    在祭祀结束后,将能吃的供品们,散发给在场围观人,也是项目保留节目。

    这为很多人所期待,尤其是孩童们,早就有些按讷不住躁动心灵,有些娃娃瞅着前面仪式,不住地啃指甲,口水已经拉的老长。

    众人散开,将漂亮的彩楼纸马之类堆在一起,纵火焚烧尽。

    方长躺在树上,看见这幕后直摇头,这属实是没什么作用的步骤,烧了这些江神又收不到什么,不知洞盱江江神为何不想办法阻止下。

    烟雾尚未散尽,又有两位精壮小伙,抬着一个大木盘,走到正中。

    里面是这些船家中的渔民们,三天内从洞盱江中,所打到最大的一条鱼,大鱼被刷油烤的喷香焦黄,洒满了细碎调料,看起来非常诱人。

    他们合力将木盘摆在最前面,而后抬了大香炉来,摆在正中,依次上前敬香。

    接下来,就是乐队表演的时间。

    请乐队很有讲究,要同时请两拨,这样为了口碑和以后生意,他们自然就会鼓着劲儿打对台,曲子一个赛一个音调高气韵长——老百姓们就认得这个。

    于是场面随着唢呐笙鼓声,变得热热闹闹,乡亲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方长笑笑,没有等后面分供品。

    能够吃的供品,到时候会被分给现场人,虽然凉了些,但是大家并不嫌弃,当然,很多人还是会选择拿回家热一热,再给孩子吃。

    而那些不能直接吃的,会被用在聚餐中,今天祭祀者们会用上供的食材开伙,配上供品里的酒水,热热闹闹吃上一顿,顺便招待出了大力气的两支乐队成员。

    后面的节目就有些乏善可陈,方长耳力甚好,他听每年都来得人议论,接下来就是祭祀者们站在原地听乐曲喧嚣,顺便等着炉中香燃烧完毕,而后大家共同再行礼一波,这次祭祀才算得上圆满结束。

    他不想继续等待下去,干脆从树上跳下。

    方长转到这座江神庙后方,顺着飘扬的香火,去拜访本地江神。

    水神河神江神,和城隍土地一样,可能是天地委派,也可能是官府敕封,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动物妖怪,各地情况并不相同。

    江神不会掌管整条江,而是如土地一般,只掌控江河的一段,以及两侧水岸,具体情况也无统一标准。

    同样,洞盱江也是这条江水的一段,为洞盱江江神所掌管。

    方长见到洞盱江江神后,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幅渔夫打扮,看起来为不知道哪个年代里,洞盱江上曾经的渔民。

    互相通报了姓名后,江神问道:“方上仙自何而来?”

    “在下乃是云中山里一散人,前不久云游到利州,准备折返,便来此处欲要顺江而下,经兴庆府回山。”

    听到江神询问,方长答道。

    “结果在此见不到任何船家,打听后,发现他们都来此处祭祀,故赶过来瞧个热闹,顺便在祭祀结束后,雇个船向下游去。”

    “不过适才,在下见到这祭祀还挺有趣,起了兴致,就过来拜访一下。”

    “到兴庆府却也顺路。”洞盱江江神笑道,他姓卓,在此地也算常见:“不知道在方仙长看来,有趣在何处?”

    方长笑道:“我观这些船家们,竟然合力编了纸竹彩楼焚烧,这个卓江神应当收不到吧。”

126、【雇船】

    “当然。”江神听见方长所问,小心地解释道:“那些都是都是竹子和纸所做,和香火不同,烧了就是烧了,无法收到。”

    “而且,就算能收到,这些彩楼车马也不会变成真的,小神要一堆竹篾捆扎纸糊东西,并无用处。”

    渔夫打扮的江神,名叫周蓬,本就是这洞盱江上渔民。

    取这个名字,乃是当年他出生时,父亲听着屋里婴儿啼哭,转眼看见自家船上船蓬,拍拍脑门所取。

    他生前乐于助人,常急人之所急,解人之所困,救人于危难之时,还素爱悯人之凶,乐人之善。后灾难来临,周蓬英勇智慧,救下来数百条人命,并因此身亡。

    幸存的百姓们感念周蓬之德,在这洞盱江边设庙祭祀,追忆其人。

    正值前任江神功德圆满,去那轮回路往生好人家,于是他就被江神选中,托梦百姓从而就任,成了这洞盱江江神。

    周江神的职责范围,大约是这江神庙上下游百里,包括洞盱江本身,及两侧江岸,具体多宽并无定数,但是他与洞盱江两侧山神土地们,都清楚自己辖区边界。

    面前这位突然上门拜访,拎了方砚台做礼物,并自称是“云中山方长”的人,江神颇有畏惧。

    毕竟,他完全看不出面前人的深浅,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对方身形与自然天地融洽相和,行动处又有灵韵随身,必是比自己强非常非常多那种,很高很高的高人。

    江神小心奉陪着方长,还奉上了自己这里所藏最好的灵茶。

    对于这样一位高人前来拜访,江神畏惧之余,心中又很高兴,因为对方带着礼物前来,明显有善意——与这样的高人结识,想来是好事。

    这位方仙长拎来,作为礼物的砚台,是在江神庙旁唯一那家文房四宝店中,所买的上等品,比江神所用的好一些。

    对于山神土地水神这类神祇来说,识字是就任的基本条件,所幸周蓬在世时,也粗浅认得些字,勉强够格。

    待他成神之后,生活一成不变,寂寞得紧,于是周江神寻了相关书籍,偶尔去私塾旁听,现如今也很有学问,阅读书写都不在话下。

    方长能看出江神的局促,不过他不好出言安慰,只好聊天缓解。

    听到周棚的解释,他问道:“周江神为何不设法阻止?”

    江神摇摇头,说道:

    “方上仙有所不知,渔民们祭祀,本无太大作用,虽然敬献了香火于我,但这并不是一场交易。即使他们不理我,只要在下还是洞盱江江神,平日所做之事就是职责所在,不能亵渎。”

    “而他们毕恭毕敬,或者具献上好供品,让香火旺盛,在下也无法多看顾他们分毫。毕竟职责之外很多事情,做了反而于世道有害。”

    “他们年年的祭祀,说起来并不是为了供神,而是为了心安,所以形式如何并无差别,一切都是‘他们乐意就好’,反正那些都是纸竹所制,并不浪费。”

    方长点点头,算是理解了江神的想法。

    他低头喝了口茶,细品了下,感觉茶叶口感很好。

    更令他惊奇的是,这茶的风味,竟隐隐有些像他在仙栖崖上,自采自晒的无名茶。

    “周江神这茶叶不错。”

    “方仙长好眼光,这是旁边山神所赠灵茶,乃是远方修行人从险峻灵秀之地采来,又用特殊术法温养过。”

    “对于凡人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仙茶’,经常饮用可以益寿延年,百病难侵。就算对我们这些人,这种灵茶也是种难得的灵物,对己身大有助益。”

    “若是方仙长喜欢,不妨一会带上些许。”

    方长摆手道:“多谢周江神好意,却也不必,因为在下于崖上自制了些茶叶,倒是感觉和此茶味道相近。”

    “但在下有些孤陋寡闻,并不知这是灵茶,看来也是在下幸运,有了无心之得。”

    两人继续聊天,结果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次天地大劫上。

    这也是最近一年多,修行人和神祇们中间的普遍话题,基本聊天就离不开这个。

    江神周棚沉吟了下,充满希冀地问对面方长:

    “小神从同僚们那里听说,天下已经有大劫降临,远方几州已经开始大乱,而同一时间,各地衙门却多有诡异失灵。”

    “最可怕的,是无人得知这大劫从何而起,又将因何而终。”

    “方仙长您见多识广,不知于此事上可有消息?这次大劫,会不会影响到在下这水府?会不会影响我在岸上的小庙?”

    对于周江神的问题,方长无力回答,只能沉默地摇摇头:“在下也不知,就像江神所说,此次天地大劫太过晦涩,近来有些好转但依然无法看明。”

    周棚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看着对面周江神的表情,方长安慰道:“却也不必太过担心,最近我经历了些事,大致能得知,此次大劫,部分应当与妖怪们有关。”

    “有些妖怪正在隐瞒行迹,四处串联,似乎在密谋什么,而且涉及范围非常广泛……不知道这洞盱江里,妖物多不多?”

    “不算多。”江神说道,“渔民们捕捉的勤,水里生物们寿命较短,熬不到有概率开灵智时,而且鱼类相对来说比野兽难不少。故而这些年来,洞盱江里妖怪数量很清晰,且大都与我熟识。”

    点点头,方长嘱咐道:“那就好,只要密切关注水中动静,多与妖怪们走动,不要让他们被那伙人招揽了去就好。”

    “多谢仙长指点。”周江神敛衣拱手,诚心一拜,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就按方仙长所说的办。

    …………

    ……

    “船家,雇船什么价格?现在方便不?”

    第二日一早,方长就来到了江边,他随意找了位船家,询问价位。

    此时这里停泊了大片各式各样的船舶,船主船工们正搭着踏板,从岸上往船里补充给养。

    干活人众多,甚至吸引了批售卖早餐的小贩来,一时间竟有些热闹。

    “客官好,不知道您是渡江还是行船?”听见方长问话声,正在忙碌的船家转过身来,见是位翩翩佳公子,遂礼貌地行礼回话。

    方长说道:“在下想雇艘船,顺流而下去兴庆府。”

127、【冬雨后 现晴空】

    “哦?客官要顺江向下游去么,那我的船不行,您得找带帆的船。”船家指了指岸边,自家的大乌篷船说道。

    “却是为何?”方长有些好奇,遂开口发问。

    船家摇着头告诉他:

    “顺流而下容易,别说船,就算竹排都能做到,但是送完客人再逆流回来,可就不是简单事儿了。”

    “从下游溯返,还是需要有帆借风力,不然光靠摇船橹或摇浆,逆流走上几百里,想想都不太可能。”

    “若是客人不嫌弃,在下就帮你找个朋友,他的船有帆。顺流而下的话,按天给钱,包含三餐饮食,行快行慢听客人吩咐,价格倒是不贵。”

    方长拱手笑道:“甚好,那就麻烦船家了。”

    这船主将肩膀上一大捆缆绳,往旁边木桩上挂住,走到不远处,对另一位中年汉子喊道:

    “嘿,老周,有活儿来了!”

    “诶?”那老周正在忙碌着,叠起一堆渔网,听见喊声道:“是那边那位客人么?咋了?”

    “客人要顺江而下去兴庆府,我这船做不来,所以找你。”

    “好,多谢,回头请你吃酒。”老周大喜,立刻放下渔网直起身,朝方长迎过来,“客官,您要雇帆船?”

    “是我。”方长笑道。

    他打量了下对面这个船夫,见对方衣衫发髻鞋袜都齐整,显得挺利落,又看对方所指帆船,擦洗的甚是干净,心下满意,笑道:“船家甚么时候能出发?”

    “还要装些粮食与柴水,再等周围船只让开水道才能成行,大约要下午。”船夫老周拱手道:“若是客人着急的话,在下去与周围人分说,让他们暂缓装货提前让开,中午也能成行。”

    “不必,”方长道,“我并不着急,莫要扰了别人生计。”

    “客官仁心。”

    “先算算船钱吧,我交个定金,而后下午出发。”

    “好的,客人您可以在旁边城里转一转,这里市面兴隆啥都有,适合给家人捎些特产。而且船上提供的餐食简陋,只有米和临时捕的鱼,以及一些菜蔬,客人或可自行购买些副食。”

    ………

    冬季是江河枯水期,水面较窄,不过也有二里之遥。

    一艘小帆船顺着水流,悠悠行于江上,帆骨如肋,像扇子一样张着,借风势疾驰,速度超过骏马,而且时刻不停歇。

    方长立于舱口,看着远方的水天一色,静静待着。

    冬日寒风铺面而来,但他丝毫不惧,只是出神地看着这片天地,还有在风中不断起伏地船头和江面。

    头上乌云缓缓汇聚,遮住正在倾斜的太阳,没多久,细细冬雨带着彻骨冷意洒下。

    他抬头看看天空,而后后退一步,站在舱口内,避开雨珠,依然看着阴暗的四周,以及江面上被雨点打出的细碎波澜。

    “客人小心着凉。”

    旁边周姓船家披着蓑衣,关心道。

    船家名叫周长舵,他照看船帆与风向之余,也在和自己儿子一起,看顾着船边几根钓竿,两人后面角落里还扔着个小网,明显刚刚用过。

    由于这趟是载客,新整理好的捕鱼大网,被周姓船家收了起来,没有使用。他只是在掌帆掌舵之余,用小网和鱼钩,钓些大鱼,捞点虾子,晚上可以烹了吃。

    方长道了声谢,回头进了船舱。

    冬雨一直到傍晚才停,当然也可能是船儿行的疾,离开了降雨区。

    后方远处乌云滚滚,前方晴空万里,西面夕阳的金光洒下,让船帆变得如同火炬,侧面帆影在船首劈开的波浪中,随着水花一起破碎。

    船家看夕阳已经接近地平线,转身收了帆,让船儿渐渐慢下来,才对船舱里方长笑道:“准备靠岸了,要找个地方做晚饭。”

    话音落下,他取出竿子,将船小心地撑到江边泊好。

    这帆船还算大,甚是宽敞,里面用具也齐全。船家把两个小泥炉子里面的火弄旺,添了些柴,开始做饭烧水,准备三人的晚餐。

    方长看向外面。

    这个停泊处,是片野外荒地,两侧虽非乱石,但也地势嶙峋。故而两边没有农田村落,倒是有不少乱杂的树木,横竖支棱着,显得很荒凉,又让这艘小船显得甚是孤独。

    “客人,开饭喽。”

    船家将方长喊进舱去,给他端上了米饭,主菜是条简单烹熟的鲜鱼,个头大肉也肥,还有盘油渣虾子炒青菜,以及一壶热茶。

    做完这些,船家和船家儿子一起,去了旁边小桌,不准备打扰顾客进食。

    见那父子二人准备用的饭菜远不如自己的,方长开口邀请道:“船家不用这么生份,既然同舟,便当共济,都过来同吃如何?我一个人吃饭也太冷清。”

    看到船家满眼犹豫,又摇着头准备张口拒绝,方长立刻劝说:“正好在下对这江上生活,也很感兴趣,不如过来一起边吃边聊,顺便给在下解惑。”

    这番话终于说动了船家,他带孩子一起,端饭碗过来坐下,还有些拘谨。

    方长转身打开自己的青布包裹,拿出一挂香肠,说道:“烦请船家切了佐餐。”

    船家应了下,接过香肠,起身去切了装盘。

    看见对面的少年只是默默扒饭,不太动筷,方长挟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对方碗里,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少年停下筷子,礼貌回道:“回客人的话,我叫周帆,过了年十一岁。”而后继续扒饭。

    说话间,船家端着个粗瓷盘子走过来,放在桌上。

    盘里香肠斜斜切了片,刀工很好。这种香肠是用肠衣,灌了团粉和碎肉所做,调料很足,保质期很长。伸筷子挟了片,侧面粉嘟嘟的,露着些碎肉丁和碎葱末,在灯火照耀下有些油光,很能引起人食欲。

    “客人是否用些酒?不过这次出行急,现在船上只有粗劣米酒,还望不要嫌弃。”船家又拿了两个小碗,抱个罐子过来。

    “不必,喝我这个吧。”方长拎起腰间葫芦,夺过酒碗,给两人倒上。

    “那怎么使得!”

    “尽管喝,别看我这葫芦小,能装下好几桶酒哩。”方长笑道。

    船家自然不信,认为方长在说笑,不过见方长态度实诚,怕过度谦让恶了客人,于是不再作声,而是接过酒碗和方长轻碰,小口饮着。

    半碗酒下肚,方长问道:“您行船至今有多久了?”

    周姓船家叹了口气:“已经十几年了。”

128、【月夜行】

    不等方长说话,借着些微酒意,船家周长舵似是回答,又像感叹地说道:

    “这艘船,是在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我爷爷置办的。家里世代行船,上一艘已经破败不堪,难以使用,我爷爷不得不拿出家底,又向周围借了些,才换了艘新船。”

    “那时候家里的旧船,据我父亲说是一艘乌篷船。买全新乌篷船的话,比帆船要便宜不少,而且好驾驭。不过爷爷力排众议,拍板定下来,多花点钱,弄艘帆船。”

    “结果卖掉旧船,咬牙买了新帆船后,家中穷的底儿掉,连父亲结婚的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我父亲聪明勤快,学会了掌帆操舵,风里来雨里去两年,载客捕鱼,填上了买船的窟窿,攒够了钱,这才有了我。”

    方长举碗敬了下,待双方共饮了一口,说道:“也是不容易,行船很劳累吧。”

    “习惯就好,”周长舵说道,“最近也是个淡季,您雇船的时候,我正在收拾网,准备出来捕鱼。”

    “冬天还捕鱼?”方长好奇问。

    周长舵点点头:“是啊,不然没吃的。而且我们这行当,也没其它营生,没有田地、没有店铺,只有这艘船和两只手,不行船的话,没有别的进项,可是坐吃山空啊。”

    “还好这洞盱江上,冬日里天气虽冷,但不封冻,只是水太凉无法下水,倒也不影响载客和打鱼。可惜的是,这次出行太急,船上没能备下些高度酒,不然拿一点来招待您也不错。”

    “冬日行船往往会备上些,若是打渔时不小心浸了水,须得喝点暖和身子,不易得病。只是城中没得卖,需要往上游三里处,那儿的一个小渡口,只铺了一条短栈桥,有酒家支了个棚子在旁边,鬻卖高粱烈酒,到那里才能打上一瓶存着……”

    两人吃了几口饭菜,方长继续问道:“船家最近收成如何?”

    “不怎么好。”周长舵苦笑着说:“我们这行,不仅仅是苦累,那都是小事儿,习惯了就好,很好熬。像今天这样的风雨,平常是不会影响我们干活的,风雨之中照旧劳作,倒是还可以。”

    “最可怕的,还是收成没有定性。”

    “载客是最好的活计,路线明确安全,价格公道,很有赚头。但是需要乘船的客人不常有,我们为了不被饿死,平常只能以打鱼为主,”周长舵指了指地板上,“里面就是底舱,平时便用来放鱼。”

    “只是鱼价随着品类不同,区别很大,若是哪天运道好,多抓几条富贵人家喜欢的鲈鱼之类,能轻松上好多天。打渔,还是要抓那些富贵人家喜欢的品种,而且还能卖出去,才可以吃上饱饭。”

    “这里面风险很大,无法间断地劳作,总是会让人又饿又累,不过回到家能看媳妇孩子笑,一切也都值了。”

    方长静静听着,未发一言,只是默默拎起酒葫芦,给对面周长舵满上。

    他想起了前世一首诗,“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这短短的文字,对于眼前人所说的现实景象,算是描绘得淋漓尽致。

    饭毕,船家周长舵喝多了酒,睡得很香。

    还是他的儿子,那在一旁吃了个肚圆的少年,将其背回睡处,又洗刷了餐具,而后请方长早些就寝歇息。

    却是个懂事的好娃娃。

    …………

    方长并未受到酒的影响。

    且不说这米酒的度数太低,就是最烈的高粱酒,他也能随便喝上两桶不带皱眉的。婉拒了少年周帆的劝说,方长随意地坐在船头,仰头看着月亮。

    江上月色很美。

    银色月华轻轻洒下,照耀在水面的薄雾上,让周围变得朦胧似梦。

    月色明朗时,自然显得夜空星稀,只有水中那轮圆月倒影,和空中的圆月一同,给周围带来皎白光明。

    一切如铺了白色轻纱,倒是与方长身上衣服同色。

    轻轻深呼吸了几下,他有些想躺在此处,于月光照耀下,听着船畔江水声歇上一晚,应该也是种美妙体验。

    只是,方长看了看周围,忽然心中一动。

    他冲着船舱里面,轻声说道:“周帆小哥,我要下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

    里面船家儿子有些担心,嘱咐方长说道:“客人小心,不要走远,莫要迷了路,也不要失足掉水里,若是有事就大声呼救。”

    方长点点头:“吾自省得。”

    而后他跳下船,双脚踩在泥土地上,沿着岸边朝上游行去。

    晚上的荒野静悄悄的,只有草丛中偶尔的虫儿鸣,旁边江水的哗啦声传来,反而让岸边陆地,显得更加静谧。

    缓缓地走着,方长品味着这片天地,心中很是安逸。

    这与仙栖崖上完全不同的景色,给人以新奇体验,让他感觉自己的心灵,也被江水冲刷过一遍,更加澄澈剔透。

    夜风来回换着向,有时带来冰雪味道,有时带来水中腥气,有时还将新鲜泥土的气味搅合过来。

    随着呼呼寒风,隐隐有呜咽哭声,从前面传来。

    方长笑了笑,快走几步。

    片刻后,他接近了哭声的来源,不留痕迹地靠过去,没有引起注意。

    只见江边有一只巨大的龟,极为人性化地靠在水旁大石上,头冲着江面,眼泪如水龙头一般流下,正在嚎啕。

    这一幕让方长颇感新奇。

    他等了会儿,见这大乌龟不转头,方长开口说道:“不知妖兄是遇到了何种难事儿?竟然哭的如此伤心。”

    这倒是符合修行人们爱管闲事的性格。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那正在哭嚎的大号乌龟,一下子被吓到了。

    正持续不断涌出的眼泪,大惊之下,多数被咽了回去,呜咽声被堵在了嘴里,发出简短急促的“吱儿”一声,像壶水烧开壶笛响。

    受到惊吓,乌龟快速行动起来,速度完全不像背着沉重躯壳,

    这只炼化了横骨的乌龟精,急速朝几尺外蹦了过去,拉开与方长的距离,而后回身高声问道:“谁?!”

    “云中山里一散人,今夜无意中游荡至此,却见妖兄在这里痛哭,”方长答道,“相遇便是缘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129、【半生蹉跎前路茫】

    “……”

    江边老龟依然惊魂未定。

    大半夜里,自己独自一龟在这月下清冷的江边待着,正悲从中来哀嚎哭泣时,突然就冒出来个人类,同自己说话。

    这也太吓龟了。

    可惜龟没有汗腺,不然定会冷汗直冒。

    毫无察觉!

    这个人类就这样来到了自己身后,整个过程并不是无声无息,但自己情绪激动下,竟然丝毫未觉,这可是千余年妖生的头一次。

    还好对方后面的语气温和,并且听语气,隐隐是对自己哭泣有些关怀或好奇之意,不是自己下意识间所以为的那种,突然现身报个名号,而后斩除自己这个妖类的暴躁修行人。

    这让他心头稍稍放松,毕竟目前看来,如果对方要斩了自己,绝对逃不过。

    自己在陆上速度太过缓慢,现在离着水还有几尺,若是对方出手,自己很可能没机会扑进江里,只能引颈就戮。

    定了定神,老龟才稍稍放下了些戒备,收回张开的爪子,并将随时准备缩回壳子里圆滚滚的脑袋,稍微往外伸了些许,喊道:

    “这位兄台您无声无息的,也太过吓人啦!”

    被这么一吓,老龟也没心思哭了,而是专心应对起面前人。

    老龟定睛朝来人看去,只见对方身着素衣,发髻间插着根细银簪,面容俊朗,身形颇长,立于月光之下,衣角与系带随着夜风轻飘,逍遥不似凡间人物。

    最让他注意的是,从前面看过去,来人背后斜露着个柄,好像是一把长剑,让老龟不由得心下畏惧。

    方长微微笑了下,如春风化雪:“是在下疏忽,抱歉。”

    听见这番话,老龟心下稍定,圆滚滚的脸上现出丝羞意:“却是在下因悲失态,让兄台见笑了。”

    摆摆手,方长表示理解。

    不过老龟想及前方这位白衣人,应当修为很高见识很广,或许为自己机缘所在,便将自己所泣之事说了出来:“小妖我所悲伤的,乃是自己久久不得化形。”

    “哦。”

    方长心道,这又是一个卡在化形关口上的妖怪。

    看来作为妖物修行路上的大关卡,化形还真是名不虚传,类似老龟这种情况太过常见。

    这道关卡就像个大筛子,每个妖怪都要过上一遭,但筛子的网眼甚细,故只有小部分妖怪,才能有幸抓住机缘,得以化形为人,找到后面修行路途。

    长久憋住的话语,就像堵住的水闸,一旦有了开头,接下来就会一泄如注,再也堵不上。

    因此,老龟不由自主的,朝面前的陌生人开始絮叨:

    “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归圆。从开慧起算,我今年一千岁了……一直在这条江里住着,算是生于斯,长于斯。但刚开灵智,炼化横骨那段日子的记忆,已经久远到模糊。”

    “一千年实在是太久,久到本以为可以记住一辈子的情形,渐渐被从头脑中抹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无踪迹。”

    “如今我寿数量已经过去大半,每日勤加修习,却依然感受不到化形机缘临近,自思或许今生无望,不由得悲从中来,是以靠在江边哭泣。不合被兄台撞见,实在是有些让人惭愧。”

    “庸碌大半生,却在此处无有存进,真是‘年光只恐尽,半生已蹉跎’,唉……”

    各种非人生物开灵智成妖后,寿命会有一个飞跃,不过所增加的寿数,也受其本身寿命影响。

    龟类往往化形很难,而且大多数的龟,寿命并不长,倒是眼前这只老龟,属于龟中较为罕见的长寿种,不过由此带来的,是他化形困难程度,再次翻倍。

    见龟妖依然在为刚刚的哭泣而羞赧,方长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

    老龟归圆微微沉吟,继续说道:“兄台当是有大本事的人,不知能能否看出,在下需要多久,才有机会化形?”

    “唔。”方长沉吟了下,问道:“你这些年来,可曾吃过人或者吃过妖?”

    “不曾,幼时曾见高人,告知此事,从未敢尝试,也不感兴趣。”老龟摇了摇自己脑袋,“那时我还是个小妖,也没有资格攀附,只是严格遵守吩咐。”

    “那就好。”方长道。

    而后他想着,既然遇上了自己,也算是面前龟妖的缘分,便运转双目,朝乌龟上方看去。

    “消息并不好。”心下嗟叹,方长摇头说道,这话让对面乌龟一惊,立刻打足精神,听着方长接下来的话。

    “以在下微末道行观之,龟兄化形之事,在百年内没有什么希望。”

    他据实以告。

    对面的归圆的神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看见对方这幅样子,方长拱了拱手,没有继续说话。

    缘分一事,强求不来,即使方长已经是有小成的修行人,也无法突破这个,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老龟脸上的浓浓失望,完全无法掩盖住。

    他朝着方长轻轻施了一礼,而后落寞的转头,重新跳回江里。

    方长看着前方,月华洒在江面上,被乌龟入水激荡起的涟漪,随意四处反射着月光,月影也在波纹相荡中变得破碎,就像洒了满地的碎瓷器。

    他摇摇头,折返朝回走去。

    …………

    ……

    清晨阳光,明媚无比。

    方长起的很早,简单修习了下后,正靠在舱壁上看书。

    到了此时,经历过明心见性后的突破,每日早早起来吸取那丝太阳真火的行为,已经用途不大了。

    不过方长还是维持着早课习惯,估计要等再有大进境,待到彻底无需自己修习后,他才会取消掉这个习惯。

    船家父子起的也挺早,他们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招呼方长去吃:

    “早啊,客人快来吃饭啦~”

    “好的好的,我这就来。”方长将手中书本放下,重新塞进包裹里,而后走到饭桌处。

    早饭以粥为主,船家还给方长煮了个鸡蛋,也是对客人的优待。

    周长舵精神的很,看来昨天傍晚的喝醉,没给他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让其睡得更稳了,他边就着咸菜条和鱼干,呼噜呼噜喝粥,边对方长说道:

    “吃完早饭,我就开船出发,约摸着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在兴庆府靠岸。”

130、【我可不一样】

    “嗯,辛苦了。”听到船家的话,方长点点头。

    周长舵赶紧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做的,而且这来的路上顺风顺水,船轻便的很,并不费力。”

    方长端起碗,继续吃早饭。

    煮粥的米是今年新粮,连州的米很好,船家将米下锅煮之前,方长看到过,米被舂的很仔细,颗颗晶莹剔透,细长饱满。

    将米淘洗干净,下锅大火煮至开花后,喝起来软绵顺滑,且有一股稻米清香,让人十分舒服。

    咸菜是周长舵自家所腌制,就放在船舱角落的大陶坛子里,吃时捞个切了就是。

    深橙色咸菜条切得粗细一致,装在小盘子里,上面还洒了几滴芝麻油,在窗口斜照进来的朝阳下,闪着诱人亮光,与白米粥十分搭配,很是下饭。

    周长舵告诉方长,这小咸鱼干也是自家所制,每次打渔都会剩下些小个头的,取其中某些比较美味的品种,撒盐蒸熟,风干制成。

    虽然略硬而且有刺,但味道很鲜美,而且硬刺对于方长来说不是问题——他连钢锭都啃的动。

    作为乘客,方长还额外有个煮鸡蛋。

    蛋是家养土鸡下的,红色外皮,火候恰到好处,剥开后蛋白弹嫩,蛋黄柔软橙红。

    饭桌对面,少年周帆正坐在他父亲身旁,喝他自己那碗白粥,说是少年,其实也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

    只是这个时代,人生一切都早,早早的懂事,早早的干活,早早的成家立业,估计顶多再过三四年,周帆也就该成家了。

    看着少年单薄瘦削的身躯,方长将手中掰开的鸡蛋,放了半个在他碗里,说道:“我吃不完,这个给你。”

    旁边船家周长舵看了看,没说什么,继续喝粥。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道了声谢,方长摆摆手,而后三人合力,将锅里白粥一扫而空。

    …………

    饭后,周长舵自去起船,重新回到江心,顺流扬帆而下。

    方长坐在船头,看着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江面,以及旁边偶尔路过的船只。

    楼船高耸,耀武扬威,那是富贵人家所乘;两三桅的船盖着篷布,吃水很深,那是往来载货的主力;无帆小浆船,也有用橹篙的,上面往往有一两个附近渔民在劳作。

    周长舵是操船老手,掌舵使帆非常稳,无论江风变为何种方向,他都能让这鱼骨一样的帆借到风。

    船儿如同在江面上滑行一般,驶得飞快。

    船舷处,少年周帆专注地盯着几个鱼钩,待哪个有了明显动静,就上前收放,将渔获扔进底舱。

    偶尔,他还看着前方鱼群,估摸好距离,将船上小网撒圆扔下去,捞起一兜各色水生物。

    方长看了会儿江面,就将视线转了回来,看着周帆。

    待少年抓起第四条大鱼时,他出声问道:“你平常每天都这样做活么?”

    周帆麻利地将鱼摘下,扔进底舱,转头对方长说道:“唔,也不是每天这样,只有载客时,我才如此钓鱼撒网,平常打渔时,我要和我爹一起抛大网,那个抓鱼更快。但是用大网的话,我就没有时间用鱼钩了。”

    “累不?”

    “不累,我从小看这个,长大些就一起做,早就习惯了。”少年说道,“我爹说了,我参与抓的鱼,卖掉后大部分钱都要给我存着娶媳妇,不过他会拿出一成来,让我自己攒着,做点自己想做的。”

    “哈,不错,那你准备用来做什么?”

    少年有些意气风发地说道:“周围很多人家都这样,不少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也有宽裕的零花钱。但那些小子们,大都拿去买肉或者买零嘴儿吃了,我可不一样。”

    看着对方这幅神情,方长哑然失笑:“怎么个不一样法?”

    周帆将胸膛一挺,道:“我可是有理想的人。”

    “哦?”方长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个词儿可不多见……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识字。”少年郑重说道,“城里有几家学堂,花费我已经打听好了。再有两个月,我就能攒够束脩和买书本笔墨的钱,那样我就能去学堂里学上一年半载,识些文字。”

    “确实是不错的理想。”方长称赞道,“然后呢,上完学后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回来行船打渔啊。”少年周帆理所当然地说道。

    方长:“……”

    见坐在船头的方长没说话,周帆给他解释道:

    “我爹年纪越来越大,家里这条船总是要有人继承,而且家里人一定是要吃饭的,所以行船打渔是必需之事。”

    “而且,我上学堂只是为了识字,又不是想去科举考进士当官。”

    这个理由倒是很朴实,方长点点头,却也理解。

    旁边正在调整帆向的周长舵,听见二人对话后插言道:“客人见笑了,这孩子其实是被人蛊惑了。”

    “哦?何出此言。”方长一奇。

    “倒也不是坏事儿,”周长舵说道,“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有个在我们周围住了段时间的人,到处和孩子们讲识字的好处、识字的用处,街坊邻居里不少孩子都听进去了,不过家里行船的就帆儿这一个。”

    “忽然有一天,那人突然不见,行李都没收拾,这事儿不知怎地惊动了不少人,有那身怀道行的人告诉我们,那个人可能是妖,而且是大妖。”

    旁边的少年倒是有些焦急:

    “爹,可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啊,天下还是道理最大。”

    船夫耸耸肩:

    “这个我也说不好,总之你感觉没问题就去做呗,上学又不是啥坏事儿。而且有见识的人都这么说,想来他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只是我还得攒钱给你娶媳妇,没本事供你读书,只能靠你自己攒钱了。”讲到这里,周长舵的表情有些黯然。

    周帆赶紧安慰道:“其实挺好的,爹,你把卖的钱一成都给了我,再有两个月我就能攒够了。”

    方长调整了下自己在船头的坐姿,对二人笑道:

    “在下也算有些见识,以我观之,那个人说的确实不错。即使不去科举,识字也是好事儿,这辈子会受用无穷,何况艺多不压身,这也是学本事。”

    他接着对周帆说道:

    “既然你有向学之心,让我看得心下欢喜,那么我也帮帮你。”

131、【清江岸边亦繁华】

    “吾观你用网所抓渔获中,颇有些龟与鳖,你都捡出来扔了回去?”方长坐在船头,指着周帆身旁小网,似笑非笑问道。

    由于刚刚已经使用过,这张粗布与麻作为材质,制作的很精心,看起来十分结实的网中,尚装满了渔获,不能进行下一网。

    比起鱼钩来说,小网确实不太容易捕上大鱼,这可能是个概率问题。

    这张小网中,个头稍大的鱼,已经被周帆放进了底舱里,那里储备着一定量淡水,可以保证它们在上岸时,或者摆上船里砧板时,依然维持鲜活。

    剩下最多的,是各种虾子——就是方长昨天在这条船上所吃过那种——还有些夹杂着水藻和细碎水草的小鱼,诸如黄道土、桥丁、鲻鱼、白鱼、沙踏皮,以及零散几只寸许大小龟鳖,都在缓缓动着。

    听到方长所问,周帆嗯了一声说道:

    “那些没什么肉,也没法吃。就算是长成了大个的,烹起来也很麻烦,没人会要,连我们自己也不会吃。”

    方长笑道:“那你就挑小个头龟鳖,装上半篓与我,吾要作价买下。”

    周帆手上鱼线顿了下,转头对方长说道:“客人要这个做什么?这些没什么用,花钱买太过浪费,直接送您便是。”

    缓缓站立起来,方长走到一侧船舷,背着手看向远处江岸:

    “我家门口有个水潭,周围风景还算秀美,只是新落成不久,其中生物稀少,太过冷清。”

    “刚刚看到这网中龟鳖,忽然有些想法,干脆买些回去,放进去养起来,也算给那个水潭增添些色彩。”

    “小兄弟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周帆学着父亲的样子,拱手欠身拜道:“举手之劳,当然乐意之至,而且无甚成本,送与客人便是,无须使钱。”

    方长将自己声音调成威严,对少年说道:

    “说了我想帮你,收着便是,早些进学识字,于己于世界都有不小益处。而且我平日行为中,所持道理,首先便是不能轻易得人无故馈赠,还望理解。”

    二人有些为气场所慑,不敢拒绝。

    方长想帮这个少年,只是心中喜欢,无关道德,也无关良俗,毕竟他身入修行,也是方外之人,这些俗世牵绊,于自己关系不大,甚至也不太在意少年想法。

    非要评判,他这次行事有点我行我素了。

    少年开始动手,在自己每次下网所得中,那些乌龟与鳖挑出来,放进竹篓中攒下。

    …………

    待到行至兴庆府时,周帆连续下网,积攒了半竹篓小龟鳖,交给方长换了些钱,而后心满意足地随着父亲周长舵,齐将船驶离码头,扬起帆乘风,逆流而上离开。

    父子二人干脆将竹篓也送给了方长。

    他接过竹篓,挂在腰间,和酒葫芦一左一右,倒是挺对称。

    兴庆府这边的景色,倒是让方长感觉甚是熟悉。兴庆府比起怀凤府来,稍偏西南,此处码头在兴庆府最南端,距离怀凤府将近百里,到云中山反而只有一百五十里左右。

    同一条大江,在连州被叫做洞盱江,而在这里,却被叫做清江。

    从云中山发源的白沟河,最终也是汇入了这条江,不过交汇点在更下游的地方。

    由于交通便利,江中鱼可以直运到怀凤府。方长记得,他曾经在怀凤府城的悦来居,遇到那里售卖“清江笑口鱼”,是那家店的招牌菜之一。

    不过,比起怀凤府悦来居的招牌菜,码头附近的水产更加新鲜,花样更多。

    而且此处由于是交通要地,人来客往,货殖繁多,居民甚重,又有水关陆闸,百业俱兴,繁华程度不下于兴庆府府城,只是没有城墙而已。

    方长吃了顿以鱼为主的餐饭,在这石金渡的市集上闲逛,感受此处人文风物。

    虽然同属兴庆府,这里的习惯是稻饭羹鱼,连周围饭馆中,所提供主食也是以蒸米饭为主,装在小木桶里端上来,随便吃。

    但若是到了兴庆府城周围,就变成了稻粟掺杂,而到了云中山下,就变成了粟为主食,面食次之。

    “米糕——!上好的米糕嘞~!”

    道旁两侧叫卖声阵阵,摊主们甚至店铺门前伙计们,此起彼伏呼喝着。

    虽然还是以将自家所经营东西讲清楚为主,但各家纷纷选了比较有趣的词,有的甚至带上韵律,以求更加吸引注意力。

    与其他人相比,这家米糕的小摊,吆喝内容并不出色,但前面排起的队伍挺长。

    方长上前拍队买了一小块,这米糕摊子货量不多,只有两板,切了称重售卖,不过糕的形象很好,味道听周围评价也很不错,才吸引了这许多人。

    米糕是糯米所制,不过这石金渡,南来北往人太多太杂,故而大家对米糕的称呼略有不同,有人叫它切糕,还有人叫它枣糕。

    因为这米糕是糯米制成,将泡好糯米一层层铺在大锅里笼屉中,又铺上三四层北方某地特产的小枣。

    那种枣子十分甜,成熟后撕开能拔出糖丝儿来,故而糯米中不用放糖,这糕就甜的美味。

    售卖时,摊主用块薄木头片,将糕轻轻划开,包在黄纸中上秤,而后发卖与顾客,甜甜的枣子就像馅料,和粘口的清香糯米很相配。

    唯一的问题,是冬天凉的过快。

    连枣核嚼碎,慢慢吃完,方长清洁了双手。

    接下来,他准备找车去兴庆府府城,而后一路向东经怀凤府回山。

    随意找人闻名了此处车马行位置,方长正朝那边走过去。

    忽然,他见到一小童,正拎着副碗筷站在路旁,神色焦急地看着每个人,脚下还有个小包裹,神态很是奇特。

    由于记忆超群,他感觉这小童有些面熟。

    修行人爱管闲事的心态发作,方长笑了笑,上前问道:“这位小哥,你在等什么?”

    小童闻言,扭头仔细地瞅了方长一眼,见并不是自己等待的人,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并不是等你。”

    说话间,有位青布衣衫的中年人,从长街另一头焦急地奔来,神色紧张,不断地看两侧周围。

    眼光扫到小童脚下包裹时,他眼睛一亮。

    于是中年人紧跑几步,到小童和方长身前,略微忐忑地说道:“二位请了,在下刚刚从此处路过,丢了个小包裹。”

132、固执乔娘子

    方长见对面这位青衣中年人,道谢间将自己也牵扯了进去,连忙摆手道:

    “不关我事,我只是过路闲人,过来问下这位小哥在干什么。”

    知道自己谢错了人,青衣中年人身形略顿,而后立刻改正,对旁边小童说道:“认错人还望恕罪,多谢小哥,刚刚我走的匆忙,将包裹丢了。”

    小童倒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对中年人说道:

    “这确实是我刚刚捡到的,但这位老叔,能否转过身去,让我看看背面?”

    “??”

    中年人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依言转过身去,让小童看了眼。

    看完中间人的背影,小童十分高兴,双手一拍笑道:

    “没错了,就是你!”

    说罢,他弯下腰,将那个小包裹提起,双手捧着平平往前一递:

    “还请收好,刚刚我正蹲在街边吃饭,您从我面前路过,正好将包裹掉在前面路上,我就赶紧上前护住,等待您回来。”

    “包裹掉在地上时,我才将注意力转过来,故而只看到您的背影,没能看到脸。所以,我只好让您背过身来,看看背影,免得给错人。”

    “我娘说过,遇到人丢了东西,要想办法帮人寻回,免得别人着急。还有,这包裹挺沉的,我没拆开看,您赶紧看看不要缺少或者损坏了什么。”

    刚刚小童正端着饭碗,在自家门口墙根处,蹲着吃饭,结果这个青衣中年人匆匆走过,而后将这枚小包裹掉在了路上。

    小童看到后,赶紧上前,只是他人小,手里还端着没吃饭完的饭,没法追。

    于是他只能捡起包裹,重新回到路边站着,在这里守住,并吃完了碗里饭,拎着碗筷等待,于是才有了方长刚刚看到的一幕。

    中年人接过包裹,满脸惊喜地说道:

    “谢谢小哥,谢谢小哥,真要是丢了,估计全家老小得揭不开锅半个月。”

    说着,他手忙脚乱拆开包裹,却见里面是七八个规整的金银锭,在阳光下明晃晃,耀人眼睛。

    青衣中年人脸带失而复得的惊喜,略一点数,见到数目完好无缺,当即便大大松了一口气。

    “多谢小哥,多谢小哥,毫发无缺……小哥您这可是救了我啊。在下伍承安,清江南面江阴府人士,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安庆,街坊们都叫我庆哥儿。”小童毫不怯场,回复道。

    伍承安左手托着打开的小包裹,而后伸出右手,从中选了粒银锭,就往安庆手中塞:“多谢庆哥儿,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还请收下。”

    庆哥儿倒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知道钱的意义,连忙挣脱朝后跳开,说道:“不行不行不行……”

    方长没兴趣干涉,只是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

    不料,外面动静引起了院里人注意,有位布裙木钗、未施粉黛的年青女子,从后面院门中跨步出来。

    她手上还有些水渍,看起来刚刚还在忙,瞅了瞅在场三人,她出声说道:

    “出什么事儿了?”

    正在推让的安庆和伍承安,立刻停住手,看向来人。庆哥儿见到出来的年青女子,喊道:“娘。”

    “怎么了,庆哥儿,这两位是?”

    庆哥儿立刻给方长和伍承安介绍道:

    “这是我娘,娘,我刚刚捡了个包裹。这位老叔叫伍承安,刚刚就是他丢了包裹,结果现在非要塞钱给我,我不能要,所以一直在躲。”

    “旁边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只是刚刚路过,见到我守着那个包裹,就上来问两句,正好看到伍老叔找过来,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

    听到安庆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庆哥儿的母亲敛身曲膝,微微行礼。

    方长与伍承安赶紧回礼,却听这年青女子说道:

    “庆哥儿说的,我都已经听明白了,街坊邻居们都叫我乔娘子,两位也可如此唤我。庆哥儿做得对,这事儿确实不能要报酬,东西未遗失便好,伍先生还是早些去忙吧。”

    伍承安摇摇头:“乔娘子此言差矣,此事不仅仅是报酬问题。”

    “若是您为了此事收下报酬,那么以后若是其他人丢了东西,被别人捡到,他们也更可能会等待、归还,而不是私自昧下。长此以往,人间将会更加美好……”

    但是乔娘子十分固执,不管伍承安怎么举例,都未将她说动。

    没有办法下,伍承安求助旁边方长道:“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还请您给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长点点头:“伍先生说的很不错。”

    但是,乔娘子依然不同意,她只是摇头道:

    “两位先生,我只是妇道人家,并不太能得懂这些道理,但是我只知道一点:庆哥儿没费多少工夫,等一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拾金不昧是理所当然的,故而收报酬并不对。”

    伍承安、方长:“……”

    只听乔娘子继续说道:

    “而且,我认为,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就比如前端时间,庆哥儿病的很厉害,我没办法,只能将庆哥儿背再身后,去府城求医。”

    “但家里当时钱不够,差点就没法医治,还好有位无名好心人,不知道用何种手段,赠予了些钱与我,这才治好庆哥儿的病症。”

    “等他好了,我就常常对庆哥儿说,要做一位那好心人同样的人,学会热心、正直。”

    方长早已经认出来,这是他曾经赠钱救急的母子二人。

    他略微沉吟,又看了眼旁边伍承安,而后说道:“既然如此,伍先生就不要勉强了,还是快些收好这包裹里的钱财,尽快去照看生计。”

    任娘子和庆哥儿一.asxs.头。

    见达成了相同共识,伍承安没奈何,也只得将钱收回,和三人纷纷行礼道别。

    待伍承安走出一段距离后,任娘子夸了两句安庆:“庆哥儿,没想到今日还遇到这种情况,不过此事你白天处理的很好。”

    方长也和任娘子道别,而后拍了拍庆哥儿肩膀,称赞道:“好孩子。”

    而后他拽下来自己头顶的银簪,轻轻插在庆哥儿头发中。

    不待二人说话,方长就飘然而去,反应过来的母子二人,想要呼唤和挽留,却转瞬间已经看不见方长身影。

133、【蜗牛状态的方长】

    最寒冷的时候已经到来,风凛冽如刀刮过大地,卷起几片尚未被沟渠拦住的朽坏秋叶,抛洒至一些角落里。

    由于位置不够靠北,阳州兴庆府的地面,上冻并不彻底,有阳光照耀的地方,积雪消散较快,有些地方,已经能够看到干结的泥土颜色。

    方长依然走在路上,独自一个人。

    他不仅没行到云中山、回仙栖崖上,在自己的竹木小屋里面,对着火塘烤肉炖菜越冬,也没走到怀凤府,甚至连兴庆府都只是城墙遥遥在望,没有走到。

    离开拾金不昧的那位小童后,方长本来要去车马行,买上张第二天早上去兴庆府的马车票,而后去找个客栈住下,再好好吃一顿。

    不过,距离车马行还有十几丈时,他身形忽然顿住。

    方长就那么立在街边,在个卖馄饨的小摊旁边不远处,一动不动。

    就在这片刻里,路过他的行人们,并不像之前那样恍若未觉,而是纷纷注意到了这位白衣似雪、相貌英俊,背着青布包裹的同时,腰间一左一右挂了葫芦和竹篓的年轻人。只是,由于不明情况,大家都下意识离着这人远些。

    自感灵觉中有所触动,方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不去找马车。

    虽然坐车很舒服,但偶尔自己走一走,似乎也不错。

    他也不再用“相逢何必曾相识”的状态遮掩自己,而是如普通俗世佳公子那样,缓缓行走在街上。

    周围往来行人们,虽不忽视他的存在,但渐渐不再受他存在影响,只当方长是位普通路人,如游鱼般从他身旁经过。

    而后……

    石金渡到兴庆府城几十里的路,方长走了大半个月。

    平均每天……不到两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放开速度,而是像在郊游一样,用比路人还慢的脚步,缓缓地行走,而且没有沿着官道。

    这段时间,方长随性而行,顺着小路,走走停停,观看未见过的新风景。

    随着心情走,他会找个雪窝子躺一天,看天上风吹云动;他也会找个树杈坐上几个时辰,居高临下望着大地。

    他游村串镇,与农夫交谈,与工匠闲聊,与孩童玩耍,看人间之乐趣,品世事之百态。

    在村镇中补给食物酒水,或者找客栈人家留宿之余,他也会顺道寻觅美食,不管是人家里家常饭菜,还是饭馆小摊的拿手作品,亦或是红白喜事的席面,他都兴致勃勃的去试。

    这一路,方长走的也很是开心爽利。

    “入城费一文。”

    城门口士兵穿着厚袄,上面还打着两个补丁。

    冬日暖阳很珍贵,在顺着城门照进的阳光下,士兵懒洋洋的躺着,也不亲自收钱,只是对每个进城人说上一句,让其将铜钱自行扔进旁边藤筐里。

    这是普遍做法,方长见得多了,他从衣兜里摸出个铜子扔进去,而后和周围人一起进城。

    兴庆府城规划的很不错,建城时便就好好设计过,还预留了大量地块。于是这么多年下来,此城依然大体保持了最初的规格。

    方长所进的是西面城门,正对着兴庆府城中,第二宽阔的街道。

    不准备做过多停留,无事的话,他接下来会找个酒馆把葫芦装满,然后用包裹里剩下不多的钱,寻个有特色的小摊,好好吃上一顿,再横穿这座城,往东走去怀凤府。

    这段时间的悠然自得、随性而行、放飞自我,倒是对修为很有益。

    他灵觉中,认为这种状态保持到回崖正好。

    在路边小摊,掏钱买了个少油少盐的旋饼子啃,方长贴着路边径直朝东行去,他记得东城门内不远处,应该有个小酒馆,那里有高粱酒售卖,滋味很不错。

    前方纷纷攘攘,有人群聚集。

    远远看去,又不是集市,毕竟这城中集市有固定位置,不可能占据这第二宽阔的大街。

    如此事情,在寒冬腊月里挺不常见,方长心下好奇,便啃着旋饼凑了过去。

    稍近一些,发现却原来是个长长队伍,里面男女老少都有,松松散散排着队。方长耳力甚好,能听见队伍里面的谈话声。

    “爹爹,我真的能上学?”

    “是啊,你都问了好几遍了,两位简先生说的,当然可以。你之前不一直羡慕赵员外家那个娃有学上么,这下你也能去了。”

    “太好了,真想明天就去上课。”

    “不用着急,咱们已经排上队了,今天报好名,年后就能去上学。”

    ………

    “闺女啊,上了学可要听先生的话。”

    “爷爷我省得,我会乖。”

    ……

    “嘿,李家老二,你也来了?”

    “诶是杨老七啊,你也带着他们哥俩来了?我这会儿都没发现你们。这种好事儿,都说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碰到,当然要来。”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还没在意,结果路上碰到几个人,都在说这事儿,我赶紧回家,拽上我家小子就来了。”

    “我听说过周围府县办的学,束脩都挺贵,从没听说有这种样式,虽然只是教授识字算数,也真是不容易。我老李半辈子都是个睁眼瞎,以后就盼着我家有力别像我这样。”

    “李家老二,你也不用过多感叹啦,两位简先生说,以后如果这样没问题,还会开设夜班,教咱们这种人认字呢。”

    “哈哈我也听说了,希望能有。”

    “嗯嗯。”

    ……

    嘿,有意思。

    方长被引起了兴趣,听起来,这是报名上学?

    至于他们口中的“两位简先生”,方长倒是知道,应该是简正清和简正初两兄弟。他们兄弟俩,是这兴庆府最有名的教书先生,十分受人尊敬。

    这些年兴庆府里能够考上举人进士的读书人,差不多都是他们的学生,两兄弟算得上是桃李处处。

    之前因为两人孙辈独苗生病的事儿,方长和他们有过接触,倒是两位正直的人,但是生活简单,还以为是那种恪守清规的迂腐人。

    结果他们竟然搞出了这种场面,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这就是俗世人间的奇妙之处。

    方长将最后一块旋饼扔进口里,随手一拍,清理掉手上油渍和碎末,从队伍侧方,朝前走去。

    他要看看前面的情况。

    却见前面是一个院门,前面空地上,有张四脚方桌摆在空地上,两位高装巾子、月白罩衣的年轻士子,正坐在在前面,手执硬毫笔,在厚册上登记。

    简氏兄弟都在,他们一左一后站在桌旁,看着俩士子登记,顺便和来报名的市民闲聊,并亲自维持秩序。

134、【兴庆府书馆】

    由于有秩序,方桌前面人不是很多。

    大家都很敬重两位简先生,并未围上前。

    倒是后面排队的人,从这张方桌处,贴着路边直排出去一条街,并在交叉路口处拐了个弯才到队尾。

    看来明年来上学的人一定很多。

    这时,正逐一扫视每个人的简正初,看到了方长,一下认出了他。

    “方先生!”简正初紧走几步迎上来,恭敬地施礼道:“您怎么来了?快屋里请,开正,帮我们取壶好茶来。”

    旁边有位看起来是简正初学生的年轻人,闻言微微一礼,快步离开。

    方长拱手道:“在下正好路过兴庆府城,结果见此处有人聚集,好奇之下便上来看看,没想到是二位在办学。”

    简正清也和正在聊天的人说了声,走过来见礼。

    “方先生,久违,别来无恙。”

    几句客套后,兄弟二人嘱托正在登记的弟子们道:“我们有客人要招待,你们继续登记,定要问清楚位置和姓名,莫使有错漏。接下来分班后,若有人未至,还要上门去寻访。”

    “是。”

    三人一同走进院子,登屋堂,入暖室,各自坐定,方长被让在上首。

    刚刚那位名叫开正的年轻书生,拎了壶茶和几个洁净杯子进来,给三人斟上,而后将茶壶轻轻放下退出屋子,带上门挡住外面冷风。

    这屋子里面陈设很朴素,不过建了暖墙,外面烧水炉子的烟道从墙中经过,在这冬天里是舒适好居所。

    端起杯子捧着,方长笑道:“简兴文如何了?”

    简正清赶紧回道:“您离开后,他吃好睡好将养了两天,就一切如常了,如今正在家中读书,他还经常想念‘方爷爷’呢。”

    “……”,方长顿了顿,说道:“没事儿就好,话说二位这是准备办学?和之前城中学塾不一样么。”

    “当然,不过说来话长。”

    简正初在旁边点点头:“事情还要从上次您离开后不久说起。”

    “我们兄弟二人往上,几代人都是诗书传家,也都有喜好读书的习惯,故日常收入,大都用来置办书籍,到了如今,已经攒了满满当当几间屋子。”

    “您上次离开后没多久,到六月初六时,我和正清一道,将书籍搬出来晒,废了好大力气。”

    “将那些书放在阳光下后,我们在旁边歇息闲聊,说起了这些书的出路,毕竟数量越来越多,家中已经有些放不下。结果,说着说着,就说起了理念。”

    “我和正清观点相近,都认为,敝帚自珍绝不可取。授业当‘有教无类’,图书典籍也一样,能让更多人读到,才不愧于这些书中文字。商量来商量去,我们想到一个好主意,便去立即着手施行。”

    “晒完书之后第二天,我和正清就去寻了县尊,提了条件。并告知若条件合适,就将书捐出来,给府中读书人读,县尊非常重视此事。”

    说着这些话,简正初有些兴奋,他有些口干,于是低头喝了口茶。

    方长静静聆听着,这个发展很是正常,毕竟简氏兄弟在这兴庆府地位甚高,在县尊那里也是座上宾。

    倒是旁边简正清,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补充了句:“当然会重视,那些书若是换成银钱,至少能抵上这兴庆府城里一年的税赋,只会多不会少。”

    简正初放下茶杯,摆手笑道:“捐出去了,物尽其用,不用说这个——我们兄弟二人,和县尊所提的条件,是县里出场馆,再从县学出人,将我们捐出去的书,按照我们二人的方案,办上个能给所有人读书的去处。”

    方长听到这里,心中略有明悟,看来兄弟二人办了个图书馆。

    只听简正初继续说道:“这要求并不过分,而且是很好的事情。毕竟这些书,比区区场馆地皮可要贵重无数倍,不管是内涵还是价格上。”

    “而且这兴庆府里空地很多,属于县里的空房子也很多,县学更是不缺人手,因此县尊答应的很痛快。”

    “县尊支持力度很大,他将前面不远处一所宽敞屋舍划了出来,又寻了车辆将书都运了进去,还题了‘兴庆府书馆’的牌匾。”

    “我们定下规章,每年只需缴上一点点钱,再抄录一本入库,就能在这里看上整年的书。”

    “即使手中无钱,那过来抄录几本,也可以看书。这笔钱,加上县里每年拨来些,除了购买纸笔墨用于抄录外,会全部用在购书、将馆中稀本刻版印刷上,馆舍修建与人员工酬,县尊说县里来负担。”

    方长点点头,称赞道:

    “这是极好的事情,二位此番功德甚巨,在下有时间定要去看看这兴庆府书馆的样子。”

    “不过,这些与外面的关系是?”

    简正初道:

    “多谢方先生夸奖,请听我继续诉说。”

    “很多地方,有如许多的书,往往会择地收徒,办个书院,只是往往仅成一家之言,扩一派之规模,此为我们兄弟二人所不取,故建了这个书馆,惠及府里所有读书人,周围人也是纷纷赞誉。”

    “对于我们兄弟来说,让家中藏书物尽其用,便就是不负先辈所传藏书,更不负先辈所传家风道德,只是我们总觉有些意犹未尽。”

    “书籍都搬了出去,正屋几间便就空了出来,那天,我们结束授课收拾屋子的时候,忽然聊到,府里很多孩童,根本无缘识字、无缘教化,便就开始劳碌奔波,一生平平,谈及此处,不由让人痛心疾首。”

    说到这里,旁边听着的简正清点点头:

    “那是我哥起的话头,后面我们两个为此事忧愁难过,甚至无心打扫。圣人云‘有教无类’,而施教必定识字为先,识了字,就能知道更多道理,也能有机会去自行寻找书中道理。”

    “开化民智永远都是大事,人为万物之灵,若是一生浑浑噩噩,实在是愧对天地赐予这幅好皮囊,此也是我等读书人之耻。故而我们认为,只有普及平民教育,才能最大限度开化民智,可以同时提高上限与下限。”

    简正初继续说道:

    “有了前面建兴庆府书馆成例,我们又择机拜访了县尊,又召集了历年学生,还拜访了城中富贵人家,终于得了一个好方案,并于最近开始正式施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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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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