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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汉家枫竹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5、【功德无量】

    “就是眼下这个?”方长说道。

    “没错。”

    说到自己近期最为上心的事儿,简正初眼中满是神采,原本儒雅的老先生,描述间竟然用上了一些肢体动作: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脚踏实地才是做事好方法。我们兄弟的看法,若要推行普及平民教育,当先从一府一地做起,从我做起。”

    “幸好不管是县尊,还是城里富贵人家,亦或是我们那些学生,对我们这番想法都很支持。经过些日子讨论和整理后,我们有了个看起来比较完善的方案。”

    “由县衙出场地,县里和富贵人家共同掏钱,再从今年入城税中截留一部分,在这兴庆府城里办一所学校。我们所在的这个院落就是县里拨付的,等开春时,这院里几排屋子就会被改建为课堂。”

    “我们核算过,办学大头其实是纸笔墨,书本只要珍惜使用,一次购置可以用上好些年,何况还可以自己抄录。”

    “授业人也不是问题,毕竟只是识字课堂,我的学生们就能兼任,也不用聘请塾师。这对他们是好事儿,能够在此处历练一番,即使不能中举,也可以去别处找个塾师职位糊口。”

    “基础齐全后,接下来就是生源,和县尊商议后,我们贴了告示,让有意学习的孩子,不分男女,不分年龄,俱在此处报名,而后开春统一入学。”

    “定下的学费极低,低到近乎每个人都负担得起,现在看来大家很是踊跃。现在只是起了个头,也不知道这所学校,以后会如何,更不知道我们两人能否成功。”

    “唉,真希望我们这种理念,能够在某天传扬开来,现在连我们的很多学生,都不理解此事。只有我们两人,实在是有些势单力孤。”

    “只希望这次办学,能够让更多人认同平民教育的意义,能够聚集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将这所学校开办下去,最好在天下开办更多学校。”

    “毕竟,若只靠我们两个人,又能做多少事?而且我们年纪不低了,终究会有寿尽那天……方先生是仙家人,倒是我们这些俗世算计,贻笑大方了。”

    两人这番筹划,方长听得击节赞叹:

    “不然,二位此番理念与举措,当真算得上是功德无量,即使是在下也敬佩的紧,如此壮丽事迹,请二位受在下一拜。”

    说罢,他双手为揖,朝简正初简正清兄弟,施了一礼。

    他没有妄言,简氏兄弟能够自行领悟到这一点,并着手施行,确实是功德无量。倘若轮回中真有生死簿,那这番作为也会在上面,大大记录上一笔,来生绝对是在富贵美满好人家。

    见方长朝自己施礼,二人很紧张,立刻还礼。

    简单客套后,三人又为此事聊了许久,接着,外面有简氏兄弟的学生,敲门走进来,对两人说道:

    “师尊,外面都已经登记完毕,是否收工整理册子?”

    “唔,先不急,我过去看看,估计这段时间常会有来人。”简正初说道,而后他转向方长:“方先生,不如一起去看看?”

    方长闻言摆摆手,拒绝道:

    “不必,我准备去你们建的‘兴庆府书馆’看看,可还需要什么手续?”

    旁边简正清从口袋里掏了下,拿出个小竹牌,对方长说道:“方先生,请执此牌进入,不需要再登记,直接去看就好。”

    “好,那就多谢了,明日我会来此处归还。”他接过竹牌,对二人道谢。

    …………

    ……

    不像这被选作学校地址的院落一样偏僻,书馆对于面积的需求要少很多,故而县衙能够在府城中间部位,拿出可用的房屋。

    这里离着县衙不远,离着县学也不远,端的是个好地方。

    这里之前也没有大用,而是被县里当做一个仓库,虽然规格很朴素,但是足够结实,而且是砖瓦结构,防火好一些。

    腾出来后,县里又拨了点钱买材料,又从仓库里拖出来些桌椅,并使服徭役的百姓,将其中打扫擦洗干净,再把这屋子改造一番。

    主要是撬起地砖后洒了大量石灰,重新铺了地面用以防水,又扩大了窗口,增加采光。

    将重新整修一新的馆舍里摆上桌椅,并派出车辆从简氏兄弟家中,将他们的藏书运来,再从县学找来足够的人手,这“兴庆府书馆”便就正式开业,供兴庆府读书人享用。

    读书人们对于这书馆评价非常高,毕竟里面藏书数量之巨,超出很多人这辈子见过书的数量。

    当然,去过两位简先生家的,早已经见过这些,不过那时候翻阅可以,借阅可就难了。

    毕竟两位简先生德高望重,府里读书人差不多都是他们的学生,光是开口就颇为困难。更何况,简氏兄弟虽然待人接物颇为大方,可是在书籍上面却吝啬的很,就像他们几代先人般。

    故而这次,他们两人将所有书一股脑捐了,非常出乎知情人们意料。

    方长拿着简正清给的小竹牌,来到这书馆外,抬头瞅了瞅正门上方,那里有个牌匾,上面是“兴庆府书馆”几个黑字,应该是兴庆府知县手书,

    他迈步走了进去。

    门口有人站立,检查所有进门人凭记。

    他递上竹牌,对方仔细看了看,问方长道:“这是简先生的书牌,怎么会在你这里?”

    方长笑道:“在下是二位简先生的朋友,刚刚从他们那里出来。听闻这兴庆府的书馆非常妙,就朝他们讨了此牌,进来瞻视一下。”

    “原来是先生的朋友?失敬。”

    守门人拱手说道,而后冲着里面喊了个名字,才将竹牌还给方长。

    书馆里有位文质彬彬的书生闻声走出,问守门者:“怎么了?发生何事。”

    “师兄,这是简先生的朋友,持了先生的凭记来。”守门者对来人说。

    “噢,这厢有礼,在下为此处管事,也是简先生的弟子,称我乐东便是,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书生瞬间知道了守门师弟的意思,是让自己接待老师的这位年轻朋友,于是恭恭敬敬超方长说道。

    “我姓方。”

    “方先生好,师弟们各有职责,不能脱身,书馆里只有我最闲,不如让在下陪同您在馆中转上一转?也好介绍介绍。”

    “如此甚好,有劳了。”

136、【捐银】

    兴庆府书馆所占地,曾经是一个仓库,故而还算宽敞;工匠们又给房屋改大了窗户,换了内外窗纱窗纸,让里面也挺明亮。

    进门是个矮柜台,后面坐着位县学学生,正在整理册子,管理所有图书。

    书馆管事乐东介绍道,这个位置事务很是繁杂,包括办理借阅归还、对书籍统计分类、管理成员身份、对新购或者新抄写的书籍登记编号并归类等,也算是书馆里的重要职位。

    不过这登记姓名的小童……方长感觉非常熟悉。

    在对方抬起头,视线看向自己时,方长认出来对方,笑道:“你是…‘等价交换’?怎么不在怀凤府,来兴庆府了?”

    那管理图书的小童见到方长,也是吃了一惊,很快便认了他出来,看来当时那次被戒尺打手板的经历,记忆犹新。

    他以稚嫩童声老气横秋地,对方长说道:“竟然是你!幸会。”

    “是我。”方长看见对面这个小童,用一幅与年龄不搭的语气,像大人一样说话,端的是有些滑稽,不由得笑了笑。

    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小童摆摆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年轻不懂事,对先生所教授内容,理解出了偏差,才做出了那等癫狂事,还望阁下恕罪。”

    “哈哈,并无怪罪,很有趣。”方长笑道,而后从包裹里摸出包麻糖,递给小童,“这个送与你。”

    小童拱手接过:“长者赐,不敢辞,多谢阁下。”

    面前小童快快乐乐地接过纸包,打开后却有些愁色,因为书馆里不能吃东西。

    方长哈哈一笑,继续问道:“刚刚还没说,你怎么到兴庆府了?”

    “先生说,他会的东西都已经教给我了,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教,强行占位是暴殄天物,于是辞职远去。”

    “不过先生离开前,给我推荐了大小两位简先生,我就带着老师的信,来兴庆府县塾求学。”

    旁边陪同的乐东笑道:“是的,我这师弟其实是个插班生,前不久忽然拿着封信,来课堂上找老师,然后老师看过信,就收下了他。”

    方长点点头,问小童:“我姓方,可以叫我方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看了看陪同着方长的师兄,仰头回答道:“我叫陆绍元,原来阁下您姓方,这是要来书馆参观么?”

    “是啊,我路过兴庆府城,遇到了两位简先生,从他们那里得知了这所‘兴庆府书馆’的事迹,有些好奇,便过来看看。”

    陆绍元兴奋地说道:

    “哈,在我看来,这书馆可是好地方,甚至可以说,这是天下一等一的好设施。虽然我年龄尚且幼,可不管是从书里,还是师长亲朋们的讲述中,都没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有如许多藏书的去处有不少,但像这里一样,放开给所有人看,而且有完善管理规则的,却一个都无。”

    “在书馆,只要符合条件,任何人都能获得看书资格,一视同仁;在书馆,孤本珍本会被抄录,会被刻版印刷,传播天下;在书馆,里面书籍随着抄录、购置,能够借阅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这里实在是做学问的好地方,望方先生离开兴庆府后,对此多加宣扬传颂,这种善地,不该被埋没。”

    看到小童陆绍元这幅兴奋劲儿,方长点点头,答应下来。

    旁边乐东说道:

    “陆师弟十分优秀,他来后没多久,就在县学中一鸣惊人,让师兄师弟们钦佩。正值先生开始筹建这兴庆府书馆,师弟对此很感兴趣,就率先申请来此处工作。”

    “只是由于年龄,先生只让他在此处登记,没做管事。这管事职位,先生们挑来挑去,最后让我暂管,只是明年我便要赶考,还不知道能交给谁。”

    两人走进内里,乐东将声音放轻,小声给方长介绍周围陈设、书籍分类。还好方长走路向来没有声音,不会吵到里面正在捧着书籍阅读的人们。

    书馆里面空地,被一排排书架占满。

    这些书架都……很眼熟,看来县衙派人去简氏兄弟那里搬书的时候,书架也没落下,被一起搬了来。

    它们每只都斑斑驳驳,似乎历尽沧桑,虽然破旧,却俨然给人以庄严神圣之感。

    不过这些装满书籍的书架之间,空挡比它们在简氏兄弟家中时,要宽敞上很多。

    当初这些书在简氏兄弟家里时,由于数量过多,地方过小,中间只容许一个人侧身通过。如今换到了书馆里,它们阔了起来,中间可以容许三个人并排前行。

    如此,才有不少书生带着垫子或者马扎,就在书架下面席地而坐,不出声默默诵读。

    屋旁倒是有几张桌子,那是县衙从仓库里翻寻出来的,被搬过来使用。

    由于在书馆里看书,除了缴纳费用外,还要抄录数目不等的书籍,加上此处书籍暂时不允许外借,几张桌子都归了抄写者,而且供不应求。

    乐东告诉方长,书馆正在着手解决此问题。

    他们计划,将旁边空屋子和这间屋子之间墙壁打穿,在旁边屋子里摆满桌椅,设立阅读区。

    抄书人们好像效率不错,旁边两只和中间藏书区里那些,风格完全不同的空书架,已经摆上了一些刚装订的图书。

    据乐东说,还有府城里一些头面人物,正在筹划捐书至兴庆府书馆,只是尚未定下,书籍也还没到位。

    四处转了一圈,方长带着乐东走出书馆的屋舍,来到院中。

    他将肩上包裹取下,伸手掏摸出一块白银,对乐东说道:

    “这个书馆真的很妙,很长见识。既然来了,也留下些什么。我没有书籍可捐,不过这些钱捐给书馆,全部要用来买书,充实馆藏,还请记好用途。”

    …………

    ……

    接下来几天,方长每日都去招生地方,他对学校招生很感兴趣,一连去了三天。

    而简家兄弟俩,也知道了方长捐钱的事情,将他好好感谢了一番。

    不过方长并不在意,那些白银,只是他挖铜矿时候顺手捡到的,获取并不费力,甚至无需专门去找,既然已经找到了用处,实是好事。

    三天里每天前来排队报名的都不少,登记册都接近将第二本写满。

    方长看着前面空地中,正在忙碌登记的方桌,对旁边简正初问道:“不知道,这兴庆府城里,哪儿可以弄到莲花种子?”

137、【事毕离去】

    “莲花种子?”简正初被方长突然一问,略有些懵,奇道。

    方长:“在下院中有口池塘,新近挖成,但景致略显贫瘠,故此次出门,准备寻些莲花种子种下,夏日可以赏花看荷叶,冬天又能挖藕享用,当为池塘增色许多。”

    简正初恍然,想了想说道:“在这兴庆府,莲花并不多见,不过倒也不难,有些大户人家,家中会有那么几株莲花,说不定就有谁家留了种,方先生稍待几天,我去帮你问问即可。”

    旁边简正清听到二人对话,走过来说道:

    “我倒是知道哪里有,不用去问了。”

    “噢?”

    看着哥哥一脸疑惑,简正清笑道:

    “米满仓那孩子今年不是新置办了宅院么,我听说他在院落中,挖了口几尺见方的小水塘,还从南方弄来莲花栽种。”

    “当时还颇有几位同学,调侃他附庸风雅来着,被我见到阻止了此行为,并进行了一番教育。”

    “确实有些印象。”听弟弟提起,简正初点点头。

    简正清继续道:“莲花种子本来也不贵,他那池塘如此小,想来之前寻找的种子当未用完。我们可以问一下,若是还有存货,就帮方先生讨要些。”

    嗯了声,简正初冲着旁边一个学生说道:“永和,去县学一趟,将你米师兄寻来。”

    那小书生飞快地跑走了。

    不一会儿,他领着个身材圆滚、面容瘦削、锦衣襕衫的中年书生过来,到简氏兄弟面前说道:“先生,米师兄来了。”

    “好。”简正初摆摆手。

    小书生交差完毕,见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便就回到旁边,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不提。

    倒是这个圆身瘦脸,有些尖嘴猴腮的中年书生,敛衣走到简家兄弟二人面前,躬身施礼道:“师父,唤学生来,所为何事?”

    “唔,满仓你来了,旁边这位方先生,是为师好友,他刚刚提到,不知兴庆府是否能弄到莲花种子。恰好正清告诉我们,你之前置办宅院,购买了些,不知是否有剩余?”简正初看见徒弟后,和蔼问道。

    “有的,先生。”书生行为似乎十分刻板,再次施礼道。

    “那能否售予这位方先生一些?”

    “些许花种,不值钱,赠给方先生即可。”书生米满仓继续施礼,说道。

    “好吧,那你带着这位方先生去取一趟?具体如何你们聊就好。”简正初对于自己这位弟子,向来很是亲近,只是临近开科,米满仓为了备考,朝他告罪请假,没有参与书馆和学校的筹建。

    “弟子遵命。”

    …………

    米满仓的家,距离这个报名处,比距离县学要近。

    因为县学所在位置,乃是这兴庆府城中心,周围都是寸土寸金,不像这准备建学校的院子这样偏僻。

    而对于手头不富裕的米满仓来说,还是便宜些的房子更适合他。

    看着前面领路背影,方长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还是暂且等待。

    书生米满仓将方长领到一座小院门前,而后从口袋掏钥匙开锁。

    院门很窄,就算将两扇门打开,也无法让两人并排而行,若是迎面有人同时通过,只能有一个人侧身,还会互相擦到。

    里面倒是很整洁,打扫得很干净,阳光从院墙上方斜斜射入,将内里一口几尺见方的袖珍池塘,和塘里水面上几株枯败的荷花照的通亮。

    走到屋门前,书生对方长说道:

    “这栋宅院,是在下攒了好几年才买下,刚到手时,此处很是残破,我重新修了屋舍,整理了院落。宅院里面所有的布置陈设,都是在下亲自设计,包括院子角落那口小塘。”

    “里面几株莲花,其实种子不难获得,附近有家商行,里面人与南方来往很多,我只是和里面一位老哥提了句,他就帮我从南方捎来了包莲花种,没花几个钱。”

    “我种了一点,其余都剩下收了起来,而且今年又收获了些,俱都在一起,只是放的有些深。方先生稍待,我去为您取来。”

    说罢,他打开屋门,将方长让进去,便开始翻箱倒柜。

    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方长忽然开口,对米满仓说道:

    “你是妖吧。”

    听到这句话,正在翻找的书生,身形猛然一震。

    而后转他过身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遍方长,皱眉说道:“方先生,是修行人?”

    方长点点头。

    米满仓深呼吸了几下,而后转过头去,继续翻找,同时他似乎在辩解,平静地说道:“在下开灵至化形后这些年,没怎么离开过兴庆府,更未曾做恶……”

    闻言方长笑了笑:

    “哈哈,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要除妖的修行人,这次到来也只是偶然,非是为此事,更不是为了在人前拆破你身。”

    “况且,据在下所知,那种偏激的修行人,应当很少吧?为什么我遇到的妖怪,见到修行人都会下意识往那方向想?”

    米满仓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话本里都这么写,传言也都是这么说吧。反正活着的似乎都没有见过这种人,想来见过的大都被处理掉了。”

    “而且一个群体的形象,向来是由少部分特色最鲜明的人所决定,修行人也不例外。对于我们妖怪来说,那些动辄就要斩妖除魔的修行人,最为可怕,自然会将此作为标签。”

    方长点点头:“确实有道理。”

    终于放下戒备,米满仓自己陈述了下经历。

    他本是县塾里面,后厨仓库里一只仓鼠,由于近二百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县里能够用来办学的钱很充裕,故而后厨仓库总是有粮食,他也饱食终日,逍遥自在。

    但天地赐福,让他有了灵智,从此眼中世界,与以往再也不同。

    作为仓鼠,他生存在人类难以瞧见的环境中,很不显眼,生存能力顽强。

    而此处是县塾,开了灵智后,城里又没有什么其它有趣去处,他只好在塾师们上课时,偷偷躲在课堂角落里,听讲授学问度日。

    结果,学习知识又对修行颇有助益,随着他对于人间学问的吸纳理解,炼化横骨甚至化形,都没难倒他,一路便就如此通顺了下来。

    化形后,他亦没甚去处,便干脆假扮位求学书生,混入了县学学习,像以往一样,在熟悉的课堂上,与熟悉的同学们,一道听讲。

    只是此次他不再躲于角落,而是和大家做在一起,甚至可以在先生提问时,起身回答先生所问的问题。

    米满仓这个名字,也是他识字看书后一段时间,自行取得的。

    他感觉此三字组合贴切,而且有很好寓意,特别适合自己。

    而且妖怪们名字,绝大多数都取得不怎么好。

    对于大多数妖怪来说,开灵甚至化横骨后,依然是文盲,审美也有异,周围更是没什么可以平等交流的大妖,只能随便起一个。

    因为给自己起了个好名字,米满仓向来为此感到高兴和自豪。

    这都是不少年前的事儿。

    读书有成后,他除了备战科举外,还有了不少赚钱营生。

    这些年来,他除了能够像人类一样正常生活外,也攒下了一小笔财富,并于这兴庆府城里安了家。

    这样,米满仓感觉自己将根扎在了此处,不管以后是中举升官,还是落榜后云游各地,都不是漂泊浮萍,而是他乡游子。

    “先生此来,真的是为了莲花种子?”其实是只妖的书生米满仓继续问道。

    “并不是,在下确实为两位简先生的好友,此次只是恰好路过兴庆府府城,本来不欲拜访两位简先生。但看见报名上学的人排了长队,心中好奇,才上前搭讪。”

    方长解释道,“莲花种子只是随口一提,他们便就帮我找寻,才遇到了你。”

    米满仓想了想,忽然转身,对着方长说道:“上次简兴文遇到的事儿,是先生您出手处理的?”

    “没错。”方长点头道,“那次也是恰逢其会,而且之前我与大简先生有一面之缘,便出手帮了下。”

    “多谢先生。”米满仓行了个礼,感谢后重新转过身去,继续在柜中翻找,“两位先生只有这一个孙子,若是真的出了事情,还不知道他们要多么伤心,这多亏了先生。”

    “兴文发病时,我不在兴庆府,还是回来后,才从街坊们口中听说此事,大家都说,有个高人出手帮助,治好了兴文的病症,这番下来也真是危险。”

    说话间,米满仓忽然停住了手,说道:“找着了,种子。”

    他从柜底处,拎出两个小麻布袋。

    米满仓告诉方长:“稍多的这个,是我种植后所剩下的种子,另外一个袋子里,是我最近所收获的种籽,每样都给您一些,防止其中某种不易生长。”

    “有心了。”方长感谢道。

    “种植方法在……这里。”米满仓从屋里的书架上掏摸,在一本书里抽出张写满字的纸,递给方长,“此是我从商行里那位老哥处,弄到种子后,他给我写的种植步骤与要点。”

    “多谢。”方长打开包裹,取出两串铜钱,递给对方。

    但是米满仓拒绝的很是激烈,这点给方长的观感,就不如之前他遇到的“等价交换”陆绍元。不过他也懒得推让,而是对书生说道:“我所持之道,尽量不能有负于人,既然你拒绝收钱,那我便赠你一点指引吧。”

    “……好。”

    书生终于答应了下来。

    方长想了想说道:“二位简先生正在着手实施的这几项,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宏伟事业。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参与一下,毕竟此事功德甚巨,能够从中分润一些,对你修行会十分有利。”

    听到这条建议,米满仓脸色复杂,从惊讶到后悔,从后悔又变喜悦。

    最终,他像刚刚对他老师那样,躬身施礼,诚恳地道了声谢。方长这个指点,确实对他后面修行,有不小好处。

    …………

    得了莲花种子和种植方法,方长不等简氏兄弟那边报名结束,就向仓鼠精米满仓说道:

    “在下准备离去,不去向两位简先生告别,还请以后见到他们,代为传达一下。”

    书生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方长从仓鼠精家中离开,在这城内寻了酒馆,将腰间酒葫芦重新装满,便轻飘飘离开兴庆府城。

138、【新年将至气象新】

    从兴庆府城东门出来,方长沿着官道前行。

    最冷时候刚过,大地上雪未消。

    由于阳光照射,剩余的雪地再也不似初成时那样松软,表面结成了一层硬壳,依然雪白,但若用手摸上去,会有沙子样的感觉,不爽利。

    身旁行人似乎比往常多。

    他耳力甚好,能够听见很远处的交谈声。

    小部分人是家境还算不错,听说了城中二位简先生,开了所价格极其优惠的学校,从四面乡里赶来,给家里孩童报名。

    其余几乎所有人,都是趁着年前,来城里逛一逛,即使不采买一番,也能感受繁华,过过眼瘾。

    方长在一颗叶子落尽的大树下驻足。

    他轻轻解下腰间葫芦,拔开盖子,却只是执在手中。

    回过头来,方长朝兴庆府上方望去。

    那里文气如龙虎,但转瞬而化,变为涛涛江海,遍布空中,浑厚无比,并向四方远远蔓延开去,气势恢宏。

    方长知道,这便是简正清简正初兄弟二人,此番作为在天象上的反应。

    而且不止如此,兴庆府城上方之气,隐隐间,如添筑大厦之基,让因大劫而有点晦暗的人族气运,显得稳固了不少。

    实在是功德无量。

    方长举起葫芦,仰头灌了口高粱酒,而后对着所见情形笑了笑。

    他把酒葫芦重新盖好,系在腰间,转头继续向东行走。

    …………

    ……

    气温微升,新年将近。

    方长依然走的很慢,他带着悠闲心情,欣赏着路上每件事物,欣赏着所遇到的每件事。

    无论是枯草还是树木、碎石还是雪堆,都能引起他的兴趣,不过与这些相比,路上百姓之间千家万事,更有意思得多。

    他也不用“相逢何必曾相识”的状态遮掩,只是如普通路人一般,顺着官道行走。

    偶尔来了兴致,便顺着阡陌走上一段,穿村过镇,绕些远路,只为在多瞧一点未曾见过的景致之余,接触点有趣的人和事。

    前方又是个小镇。

    马上就是新年了,大家早都闲了下来,为过年所做的各项准备,也到了上场的时候。

    秋末粜粮食所得钱帛,被取出来,拿到集市上,换各色过年的食物用具,再给家里人扯上几尺布,给儿孙买泥人竹哨,给女儿买头绳木钗。

    镇子相对于村落来说街道更宽敞,能够摆下更多摊位,又常常是周围村落的地理中心,故而轮到这里有集市时,规模会大上不少,号称“烂市集”。

    这是镇里集市一年中最繁忙,也是最拥挤的时候。

    人挨人,人挤人,熙熙攘攘。若是穿的稍微厚实一些,不等将集市逛完,额头就会见到汗水。

    锅灶里白色热气向上飘荡着,随着微风散开不见,空气中传来各种气味的混合,并不好闻,却满是生活。

    吆喝声、交谈声、讨价还价声、食物在油锅里的滋啦声、家禽咕咕声,也混在一起,迎面扑来。

    两侧摊位上,摆着密密匝匝的年货,米面、猪头、熏鸡、香肠、干菜、酒、葱姜、糖块、糖瓜、麻糖、年糕、香油、陈醋、点心、盐、豆腐干、豆腐丝、年画、窗纸、果子、皮冻、红纸、果脯、蹄筋、草纸、布匹……

    还有孩子们喜爱的泥塑、风车、糖人、脸谱、木刀木枪、糖葫芦、头花头绳、爆竹……

    摊位前,各自有不少人围着,他们一边翻来捡去,一边七嘴八舌的问,摊主往往手脚麻利、丝毫不乱的应对,空挡里两方还在不断讨价还价。

    此种情形下,摊主们丝毫不恼,因为只有挑拣和用力砍价的,才是最为真心的买家。

    方长走进这座其貌不扬的普通小镇。

    周围路过的赶集人,会下意识与他保持一尺距离,让他避免了拥挤,就像一条鱼滑入水中,顺畅地在这堆满了摊位行人的集市上走动。

    他在一个正煎豆腐块的小摊前停下。

    煎豆腐摊主正在忙碌,他架起了小炉子,将一块厚铁板烧得滚烫,在上面小心抹一层薄薄荤油,将切成四方薄片,腌制过的豆腐放在上面,煎炸的六面焦黄,声音悦耳,香气扑鼻。

    乡下也不讲究排队,都是围在一起,方长走进去,旁边人下意识就让开来,距离他一尺开外,只是眼睛依然瞅着焦黄的豆腐。

    他问道:“请问这豆腐怎么卖?”

    摊主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一文钱三片,三文钱十片。客人您别看豆腐不太值钱,可我这用料细心,是加了盐的,还用了好荤油,实惠得很。来些吧,保证好吃,让您吃了还想吃。”

    “来二十片。”说着方长便派出六文钱。

    “好嘞~~!”见有生意上门,摊主很高兴,立刻收了钱,又取出几片豆腐放在铁板上。

    烂市集的好处,就在于不必歇火,不断有客人,大大节省成本。若以单日收入来讲,今天可是一年中最不能错过的好日子。

    由于今天总能卖得出去,摊主的制作安排也不一样,铁板上一直有批豆腐在煎炸,如此方长不必等待一个烹饪全周期,就能取到自己那份。

    旁边有人带着两个孩子,从摊子前面路过,孩子们被香味吸引,吵闹着要吃。

    还好豆腐不算贵,这人拗不过,便就走过来,掏出三文钱购买。

    “客人稍等,我先将这位要的那份儿煎好。”说着,他通了通下面火炉,弄得更旺,而后手上速度更加麻利了些,小铲子和铁板的摩擦声更加迅速,宛如一首简单又简短的打击乐。

    方长看了看旁边人,对方衣服上有补丁,但是气色很好,看起来不是富贵人家,但也算得上衣食充足。

    他率先开口,搭讪道:“这位老哥,来赶烂市集?”

    “是啊,都一样,今天出门的人,差不多都是赶集人。”中年人开朗地笑道:“我也如此,来此带孩子们玩耍下,顺便置办些年货。”

    “今年秋天咱们府里丰收了次,虽然粮价如以往一样,刷的跌了下去,到现在都没缓回去,但终究是多收成了些许,能过个肥年了……”

    谈话间,一旁摊主抽出一样草纸,将两叠豆腐小心放在上面,而后递给方长道:

    “客人,您的煎豆腐。”

139、【父与子】

    “噢,谢谢。”

    方长伸手接过,也不怕热量,使单手托着。

    周围娃娃们都是拎着草纸包,待豆腐稍凉之后,直接下手捏着吃,或者折两段树枝木棍当筷子。

    毕竟提供木签成本太高,对于卖煎豆腐这种小本生意来说很难承受,而且这里的顾客们,比起承受更多溢价,更喜欢物美价廉,哪怕忍受一些不方便。

    对于旁人做法,方长并不取。

    他背后包裹里倒是有筷子,那还是他在仙栖崖上待着时,用竹子做成的,但他懒得拿出来,便从鞘中抽出直背小玉刀,一块一块戳着吃。

    虽然这豆腐摊连名字都称不上来,但味道确实不错。

    刚做好的豆腐片色泽金黄,在寒冷天气中冒着热气,外表就十分让人有食欲。

    其腌制的很入味,鲜香可口,虽然层次感较少,但区别甚为分明,外皮弹,里面软,嚼起来有一点点像肉,无怪乎孩子们都喜欢。

    没吃几块,旁边带孩子的顾客,也从摊主手里接过煎豆腐,分给旁边俩孩童。

    孩童们欢笑着,吃得美滋滋,旁边中年人眼中满是宠爱。

    两个小童注意到了中年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豆腐片,齐声说道:

    “爹爹,你也吃。”

    “好,好。”见孩子乖巧,中年人眉开眼笑,咬了两个豆腐角儿,才摸摸他们脑勺,重新将视线转向方长。

    方长笑道:“集市甚是热闹,看来今年年景不错。”

    “阁下不是乡里人?今年年景确实不错,比前几年都好,”中年人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眼看便要化冻春耕,愿明年也是好年景,连续两年丰收的话,真个能多过上几年好日子。”

    寒暄了几句,方长问道:“这集市上还有什么比较好吃?”

    中年人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东头那里有个小棚子,里面摆着木墩木锤,里面将糖和碎花生与芝麻放一起砸,又甜又香,我小时候很是喜欢。

    将豆腐吃完,方长将手与玉刀一起用除垢术清理干净,还刀入鞘。

    而后他和中年人道声别,便转身如游鱼般重新进入拥挤人群,不见踪影。

    就像这段日子里,接触每个人时一样,毫不拖泥带水。

    …………

    ……

    当方长走到虎桥镇时,柳树已经发了新芽,春暖花将开。

    宁河府并不像更北方那样冻得结实,白沟河的水融化的早,哗啦啦朝着远方奔腾,那大部分是云中山里融化的雪水。

    田野重新泛起了绿色,草尖儿如绒毛般,在复苏的大地上冒出来,带着勃勃生机,但若仔细查看,又太过稀疏,并不成片。

    农人们正在整备耕牛,给它们梳毛,喂好料蓄力,接下来就是春耕,决定着一年的收成,以及全家的生计,可马虎不得。

    镇里依然如往常那般样子,只是随着春过雪消,官道重新变得好走,于是经过这虎桥镇的车马客商,又多了起来。

    多起来的人,让虎桥镇的各家客栈,还有各处饭馆,重新红火起来。

    镇里此起彼伏,都是各式伏虎饼的叫卖声,它以白面烙制,重油重糖,味道好、耐储存,是这虎桥镇最出名的特产,也是远近客商行人们,非常喜欢的干粮。

    只是各家制作窍门不同,因此简单的配方中,出现了各种不同的风味,互相间区别很大。

    方长先是去镇口,找到惯常进的那家酒馆,重新将自己酒葫芦打满。

    而后他将葫芦系好,慢悠悠地行走,准备找熟悉地方解决晚餐。

    远远地,就能闻到羊肉面香味。

    摊主老徐带着儿子,手脚麻利地忙碌着,服务每个客人。

    “来碗羊肉面!”

    “好嘞~!”

    高声吆喝着,摊主飞快地扯面片,于锅里煮熟,便捞出来,放上几片汁水淋漓的羊肉,浇上汤洒上葱花,给方长端来:“客官,您的面,配料请按口味自行加。”

    “多谢。”

    方长接过粗瓷碗,而后笑了。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有个熟人正坐在那里,面前碗里,已经吃掉了大半,于是方长端起碗,主动凑过去,笑道:“又见面了。”

    “诶,方先生?”看见是方长,对方赶紧将口中面咽下去,还好老徐这里的面片软滑的紧,不会噎人,“好久不见,您这是从外地回来?装束都不一样了。”

    此正是怀凤府谢广安,方长从怀凤府路过没见到他,没想到在这虎桥镇上面摊中碰到。或者说,似乎方长每次碰到谢广安,都是在老徐的这羊肉面摊上。

    相见熟人很高兴,谢广安的目光,在方长身上逡巡了下,看了看对方新背的油纸伞柄,腰间葫芦和竹篓,于是又有了些对他经历的好奇。

    “我去了趟榆州,今天才回来。”方长拿起筷子,又往面碗里轻轻洒了点调料,“一来一回,整个冬天就过去了……谢兄这段时间如何?”

    “还算不错,我是多年熟客,虽然不会赚大钱,但胜在稳定。只要能忍受得起风里来雨里去之苦,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还能经常来吃面。”

    谢广安微微笑道,他过年都没歇太多天,而是不停地往返于怀凤府和龙兴府,以讨生活。

    虽然目前天下间,比起猪牛鸡这些,羊肉最为便宜,但是能隔天来吃一碗羊肉面的人,确实算得上是收入坚挺,家境殷实。

    “方先生挎着的这是个鱼篓?里面是活物?”

    “是,从清江路过时,见里面龟苗不错,便就找人捉了些许,准备拿回去养着。”方长品味着久违的面,惊喜地发现其做法似又有了改进,味道更上一筹。

    现在不算是正饭点儿,摊主和小伙计忙碌了一阵,便就闲了下来。

    老徐擦了擦手,喝了几口水,却没有上来向熟客们招呼,而是和小伙计聊起了天。

    虽然方长耳力好,但是用不到,因为老徐和小伙计的对话,音量十分大,坐在周围的食客都能听清楚。

    最先动口的是老徐,他开始朝着小伙计,不断地絮叨。

    这时候很多食客才发现,原来这个小面摊上那个一直以来很沉默的小伙计,竟然是老徐的儿子。

    同样,大家也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谈话爽利的羊肉面摊摊主,竟然如此能唠叨:

    “……你这想法是很好,但是我这个面摊,以后交给谁?”

    “……没人卖面,家里的生计又怎么办?”

    “……还有,你走那条路,看起来是不错,可真能够糊口么?”

140、【女儿也是传后人】

    “……你想过这些么,你想清楚过么?”

    “……做事不想清楚直接莽撞,可是不行的,那会吃大苦头。”

    “……说不定你连媳妇都娶不上。”

    在老徐的絮叨中,小伙计依然很沉默,低头用毛巾擦着手,一言不发。

    直到摊主老徐感觉有些说累了,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般问了最后一句:“……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了么?你还要去?”

    他儿子手中的毛巾忽然停下,显得更为木讷。

    过了几息,小伙计才在老徐的眼光中,坚定却小声的说道:“我想去。”

    老徐:“……”

    羊肉面摊摊主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发怒和训斥,只是愣愣地看着儿子,一动不动,最终,所有情绪演变为一声长叹。

    “唉——”

    旁边谢广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三两口吃光了碗里羊肉面,也不管里面还剩下几粒葱花,放下筷子擦擦嘴说道:

    “老徐,你这是咋个回事儿?五仁想去上学?”

    “唉……是啊。”摊主老徐唉声叹气地回答道,“有些日子了,他想去拜个先生读书,不过这孩子之前一直瞒着我,在偷偷攒零花钱,后来被我无意中撞破,才把想法全告诉我。”

    谢广安笑道:“上学是好事儿啊,识字明理是大道。老徐啊,认识这么多年,不是我说,不怪人家五仁不告诉你,你看看你,现在这么不赞同,告诉你不是徒增烦恼么。”

    “可我是他爹!”老徐声音稍微抬高了些,“而且他走了,这家业我交给谁?且不说等我年老干不动了,一家子是不是去喝西北风,单说这个摊子,如果就这么没了,不可惜么?”

    谢广安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徐五仁叫到面前:“五仁啊,谢叔问问你,你什么时候有的这想法?”

    “半年前。”五仁依然像往常一样,吐字简练。

    “为啥忽然想去读书了呢?”谢广安问道。

    五仁想了想,罕见地长话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在这面摊上待久了,听到的事儿太多闹得吧。我家这面摊虽然小,但是各行各业各色人都有,听多了,我就越来越想去读书识字。”

    “虽然我应该没法到处走走看看,但往来人都在说,天下事天下物,书里都有,如果我能识字,就能从书里看各种各样的东西,我想这样。”

    谢广安笑问道:“你攒了多少钱了?”

    五仁老实的回答:“到昨天,一共一百二十七文,还差不少。”

    “那我给你推荐个好去处,”谢广安左胳膊肘平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撑着腿,附身向前告诉五仁:“兴庆府有两位简先生正在办学,广招生源,没什么门槛,这事儿在我们怀凤府传的是沸沸扬扬。据说还会给远道的学生提供食宿,会给家境不好的学生勤工俭学机会,要是有兴趣,你可以考虑下。”

    “这当然好。”五仁说道,“我这几天也在摊子上听人聊过,但是不管远近,我爹都不同意我去读书。”

    谢广安善于察言观色,他哈哈一笑,对这父子二人说道:

    “哈哈哈哈,你看老徐这脸色,在我看来,你想去读书,他也管不了的是吧?”

    徐五仁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摊主老徐站在一旁苦着张脸,对谢广安说道:“老谢你也知道,这孩子随他爷爷,主意太正,性子还倔。我也就倒倒苦水,咋样是管不了的,我就是发愁,这个摊子可怎么办啊。”

    谢广安笑道:“你不是还有个女儿么?”

    老徐依然沉浸在上愁中,摇摇头道:“莲蓉?她早嫁人了。”

    “对呀,就是莲蓉。”谢广安伸出手指比划道:“而且老徐你的观念老啦,女儿就不能传家了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女一样的。”

    摊主老徐抬起头,轻哦了声。

    谢广安继续说道:

    “莲蓉是个好孩子,你那女婿我也见过,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趁现在年轻,让你女儿女婿一起上来帮忙,学会手艺,莲蓉那么孝顺,你女婿也是个好小伙,还怕以后老了没有人管?”

    “既然五仁他想走读书路,你把这份家业传给女儿女婿,怎么也比他们在田地里刨食强,这样也不至于你年老干不动时候,没人给五仁一碗饭吃……”

    方长此时也吃完了自己碗中美味的羊肉面,放下筷子,在一旁看着三人聊天。

    谢广安还没说完,就听老徐两手一拍,高声道:

    “好主意啊!”

    “老谢你可真是个聪明人,怪不得大家都夸你。”

    在锅灶前面空地来回走了几步,老徐接着说道:

    “你说的对,只要他们过得好,这摊子关了又如何,更何况只是传给莲蓉。这破摊子虽然能赚钱,但需要起早贪黑受苦受累,也不是王侯爵位需要嫡长继承。”

    “而且我爷爷创办这摊子的时候,我太爷爷也没在卖面啊,咱们小户人家,不用讲究‘传家’,只要儿女们都过得好,我老徐这辈子也就值了……”

    在一旁五仁欣喜的目光中,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团和气。

    末了,摊主老徐道:“明天我就让五仁去和莲蓉她们说,让他们夫妇两个春耕后就过来学手艺。五仁的学费不用他自己攒了,我都给他出上,再抓紧时间去兴庆府报个名”

    “家里在兴庆府有亲戚,我回头去看看能不能让五仁去借住,再给他找个活儿,一边做活一边读书,更能塌下心来学习。”

    “对了老谢,我正好找你,有点土产要往怀凤府捎,你帮我带一趟……”

    在他们两人身旁,方长听得有趣,他也不打扰二人聊天,只是悄悄将面钱掏出来,放在桌上,而后转身离去。

    前面十余里,就是云中山。

    …………

    半山坡的林溪村也像其他地方一样,正在准备或者已经开始春耕,不过山村没什么大牲口,多数人家只能靠人力去翻耕家里的梯田。

    方长轻盈的走下官道进村,心情很是舒畅。

    从这里,由于两座山头遮挡,倒是看不见仙栖崖,反而从之前虎桥镇处,以方长目力能够看见那座处于云雾中,影影绰绰的青色高崖。

    那是他道场所在。

    不过出林溪村往北走,翻上第一个山头时候,就能看见仙栖崖了。

141、【足下云起时】

    由于这次,方长没有使用“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效果,所以林溪村里面,在屋外或忙碌或遛达的人们,都能看到他。

    但村民们不像山外,对于仙人的观感很是朴素。

    对于旁边山中这位“仙人”,淳朴的村民们除了几分畏惧之外,便是尊敬,还有对拯救自己一村人的感激。

    于是,看到方仙长从村里经过,颇有几位村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上来打招呼,行礼问好。

    方长也不烦,逐一回礼,并且拒绝了他们“到家里坐坐”的热情邀请,穿过林溪村继续朝北走。

    村外小溪潺潺流着,自从上次断流,被山神章淳重新梳理之后,它一直淌得很稳定,而且水质少了丝酸辛,变得更加清冽甘甜。

    却是山神听了方长嘱托后,让水脉彻底远避了那座山下的铜矿所致。

    方长侧了下身,冲身后送自己出村的村民们摆摆手,而后径直过了山。

    很多春笋会连夜破土而出,短短时间内就长成竹,这让远处的竹林再次茂密了许多。竹林西侧,被他不断斫砍后的稀疏部分,也已经变了个样子,重新变得繁盛起来。

    再次登山,方长越来越感觉到,这座云中山,和自己第一次来不一样了。

    初次临至云中山时,此处也是甚为灵秀,青松高崖遍奇石,密林云雾鹰振翅,但依然只是凡间好山。

    如今再张目看去,却能见到灵气如纱笼一般,覆于山上,尤其以仙栖崖处最为雄厚。

    整座山脉的灵韵都涨了一截,如今已经是福地中间上品,按照这势头,再有几十年,云中山说不得会被安个“仙山”的名头。

    方长心道,这应该是自己功法所致。

    而且此种情况,在天下修行人中间,倒也不算罕见。

    他这门功法,摄取天地灵气冲刷自身,提升修为,而后内现灵机,生生不息,让自身灵气充盈之余,还能反哺天地。

    传说有些修行人所住的地方,草木茁壮,动物机灵,连石头都可能会变得更加秀美,现在看来,方长便是这样一位修行人。

    只是有仙缘者寥寥无几,相对于天下之大,相对于人类数量之巨,修仙者很少,而且他们所持法门,绝大多数没有方长所练功法之神妙,故而类似情形并不显眼。

    深吸了口熟悉的山间空气,方长将速度放慢下来,缓缓地朝仙栖崖走。

    原本这几个山头的距离,他只需要数个纵越,就能跨过去,直抵仙栖崖。但是,自己又不着急赶路,行的速度是快是慢,只在心里一念间。

    前方有个人,正在山间攀走。

    方长笑笑,那是个熟人,许久未见的樵夫林海,他轻轻几步赶上,打个招呼:“又来‘跑山’了?”

    林海转头,见是方长,大喜,连忙拜道:“见过方仙长,”

    上下打量了下这樵夫,却见对方虽然背着竹篓,但并未带斧头,而是拿了个小铲子样工具,奇道:“你这是,不砍柴了?”

    “是的,仙长。”前樵夫林海停下脚步,对方长说道:“我出去拜师学了艺,最近去山中也只是采药,就把斧头给了村里二狗,他想来山中砍柴。”

    “原来如此。”方长点点头。

    林海扬了扬手中药铲,说道:

    “自从上次我那好兄弟病重,我才发现十里八乡都缺医少药。大夫还好,大不了多走远些,但是药材没有,可是真的没有,很多生病的人得不到及时医治,只能离世被草席一卷,起个坟头。”

    “于是我便上了心,特意去外面,学了些简单的采药手法、炮制流程,还有移栽方法。担心自己学艺不精,还买了几本书,只是我并不识字,最近正在请教村里有学问的人,学认字,学句读。”

    “我准备从简单的做起,先把自家梯田改成药田,采集移栽一些常见草药,炮制处理后供应给山下各家大夫,说不定就能救些性命。希望能让乡亲们的病痛少一些,多些欢笑,我也就值了。”

    方长甚悦,点点头。

    “很好。”

    他拍了拍林海肩膀,从前樵夫身旁走过去,留下两个字。

    林海看着仙长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迷糊,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方仙长夸奖了,瞬间感觉如三伏天喝了碗冰水,十分受用。

    而后他继续朝东面山尖攀行,一路寻找草药,连下方泥土小心采下,放入背篓中。

    草药是娇贵东西,侍弄药田更是精细活儿,光是耕地的细致程度就完全不同,林海已经将药田里面土细细打碎,像过了筛一样,没有比绿豆大的泥土颗粒。

    背篓里的药,将会被他移栽进去,暂时不会种植的,就分成两半,一半尝试栽种,另一半炮制之后,供应给虎桥镇上大夫。

    对于忽然多了个较为稳定的草药来源,镇上大夫十分高兴,据说已经用他的药治好了不少人。

    …………

    从仙栖崖底往上望去,就如蹲在井底仰望天空般,有种压迫感,不过井壁只有一边,另一边是倾斜的山坡。

    这里有个小水潭。

    那是浣花溪水形成的无名瀑布,在山崖下冲击而成的,瀑布落成这么久过去,水潭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

    方长站在水潭旁,摘下腰间竹篓,看了看里面龟鳖,笑道:“你们到新家了,恭喜乔迁。”

    而后他翻动这个竹篓,噗通噗通,将里面十余只龟鳖,一股脑倒进水潭中。

    这些龟鳖品种都较为耐旱饿,即使是龟苗鳖苗,也能长途运输。而且被方长带在身上,灵气滋养下,半个都未死,都顺顺利利来到了给他们准备的新去处。

    这水潭里和周围倒是食物不缺,想来它们能在这里过得很好。

    从这方水潭溢出的水,形成了山间小溪,向下去便是白沟河,并汇入它们故乡直接入海,若有龟鳖不满此处环境,也可以顺流而下,那不过是缘分不至而已。

    将龟苗鳖苗放养进门前水潭,扩充里面种群后,方长将小竹篓挂在腰间,抬头看向仙栖崖。

    上方便是自己归处。

    之前,他就是从这里跳下来,下山去了西面榆州,如今是时候回崖上了。

    方长脚下云起。

142、【百业待兴】

    (先更后改,总算赶上了)

    这朵云几丈方圆,内实外虚,贴着仙栖崖壁,逆着浣花溪末端瀑布流向,载着方长慢悠悠直接飘上顶端。

    就跟坐电梯似得。

    还好仙栖崖常年被云雾笼罩,这片云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方长这次并不想像往常一样绕回崖上——虽然那段普通人要爬上大半天的距离,对于他也就是纵跃一会儿的事。

    不想,就不去做。

    在上升过程中,方长看着面前崖壁,想起之前自己还想着,在这仙栖崖崖壁上,弄条通路出来。不管是装条栈道,还是开凿石阶,都挺不错,还可以考虑在崖壁上开凿几个洞,整修一下便能当做房间使用,当然,不是给自己住。

    若论住宿的话,他还是喜欢将崖顶作为居所。

    毕竟,那里才有完整的天空,有白日里充足的阳光和夜晚的无垠星空,有着风和泥土的气息,而且若是住在崖壁上,只能选择将作物种在自己房顶,这有点怪异,为方长所不取。

    方长这片云速度不快,但在他旋转思绪这片刻,也到了崖顶。随着他脚底与崖边持平,他迈步向前,后面云轻飘飘地随风散去。

    面前,是那个自己曾用来晾衣服的石环。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石环很像一道门,或许接下来,可以考虑将栈道或石梯,通到这里,真的将它作为仙栖崖之门。

    “方仙长!”

    旁边,刘阿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刚他正在石环旁边,用一般牛不会使用的姿势,四脚朝天晒太阳,同时惬意地吃着旁边,自己采集的小堆鲜嫩青草尖儿。正逍遥间,却见崖边云雾翻腾,扭头一看,竟然是方仙长从石环中走过来。

    他赶紧爬起来见礼,同时有些为自己不雅姿势被仙长看见,赶紧甚为羞愧。

    “阿牛?回来了啊。”

    “是的,仙长。”这牛妖作揖道,“春耕时间已至,小妖我便如许诺的一般,回来为仙长耕田,顺便寻找自己的化形机缘。”

    方长抬眼望去,不远处自己那些田地,已经被细细翻过。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点田地刚刚够热身,除了给自己挂农具有些费事,几个时辰就干完了。仙长若是想种点什么,掐好节气下种即可,就是这崖上气候与山下不同,方仙长您要注意。”阿牛赶紧说道。

    “化形还没有头绪?”方长穿过石环,笑问。

    当初在云中山里见到刘阿牛时,他掐算过,这牛妖的化形机缘,就在这崖上田里。现在接连两个耕种季节,都没有反应,刘阿牛只能继续等待,毕竟机缘这种东西,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很难捉摸。

    “没有。”

    阿牛听到方仙长所问,摇了摇硕大的牛头,但表情很沉稳,并未显现任何焦急之色,这让方长看得心中暗暗点头,这牛妖很有慧根,仅仅只是未遇机缘而已。

    然后牛妖解释道:“在下于犁田之际,倒也用灵觉体悟过,确实有机缘在徘徊,但始终似近实远,越不过那个坎儿,说不得还得几年,望仙长莫要嫌弃。”

    方长心想,或许是自己田亩数太少了。

    毕竟现在这点田,刘阿牛尚未热身,就翻过了一遍,机缘来不及跑过来,耕田就结束了。而且化形这种事情,说是机缘,究其根本,还是自己心中想通的契机,时间不够未能彻底沉浸其中,倒也寻常。

    不过他并未向牛妖说,而是安慰了几句,顺便询问了下刘阿牛这段时间出门的经历。

    阿牛告诉方长,他这段时间,倒也没出云中山,毕竟作为一头高价值动物,自己的外形对于人类来说太过显眼,也太过有诱惑力。毕竟,没有哪个农人,能在面前出现一头无主耕牛时,会不将注意力集中上去。

    故而,他只是在山中逛悠、觅食、交朋友,直到春暖花将开时,才回到仙栖崖上。没想到方仙长不在。还好工棚无墙无锁,农具就那样摆放着,于是阿牛给自己套上,仗着神力,一口气将崖上田地全部耕好,才回到惯常待的石环边,整日休息。

    聊了会儿,方长准备回屋去。

    身后阿牛重新躺下,继续享用那堆用了不少力气,才收集起来的嫩草尖儿。

    方长扭头看了眼,崖边一切如往昔,茶树也有了绿意,早课大石旁葫芦藤已经干枯,而崖边大树上那只傻雕,正带着妻子一起,喂养巢中幼崽。

    见到方长归来,雕楞了一下,不小心将口中食物落下,又迅疾地一拍翅膀,将马上落入悬崖的食物救起,重新喂给巢中孩子。

    看来它们并未像自然界生物那样,繁衍受自然环境影响。

    前面茅屋一如往昔。

    不过没走几步,他忽然又听到一声清吟。

    “唰啷。”

    转头看去,远处后山山腰上,那灵剑泉的位置,忽然传出破水声。

    而后,一道金芒欢悦着,冲破水面,激起片片水花浓雾,在灵剑泉中重新冲上天空,而后轻巧地转了几个身,瞄上了方长,在空中划出一道线,骤然出现在方长面前。

    方长喜悦地伸出双手,捧过这柄青铜剑。

    经过灵泉几个月的滋养,灵泉剑变得更加神华内敛,但依然光彩照人。由于配比合理,这柄铜剑也不生绿色锈点,而是散发着青铜的金黄本色。

    仔细看了看,方长十分满意,这柄剑如今终于已经算得上是彻底完成,接下来,就是剑主与仙剑,水磨工夫的互相温养。

    他轻抚剑身,夸奖道:“不错,你成年了。”

    剑身轻鸣,似乎很是激动。

    收了剑,方长没有先回屋,而是走进工棚,将用过的鱼篓挂在墙上。虽然明显能看出来,这是船上那家人自己的手艺,但这个小竹篓编的十分精巧,没有必要浪费。

    而后,他才走进自己卧室,放下包裹和油纸伞,开始收拾。

    这段时间没来,屋里积攒了层薄薄的灰尘,需要清理干净,才能继续住进去。

143、【串门与对弈】

    (先更后改)

    柴房中木柴依然干燥,给桌椅床铺扔了几个除垢术,又取来扫帚簸箕,把地面仔细洒扫一遍。

    将尘土倒进不远处灰坑后,方长取出当初的取火工具,在火塘里重新燃起火焰。

    这取火方式有些落后了,和目前工棚里全套的青铜工具,风格不太匹配,还好他不缺时间,更不缺钻木取火的力气。

    但方长还是决定,过几天有心情的时候,制作个火折子使用,可以短时间保存火种,使用也方便,不用再像刚刚那样,用木块按着钻杆拉取火弓。

    橙亮火焰燃起,暖意瞬间散发开来,让这经历了冬天的小屋,重新有了生气。

    解开包裹,把里面东西重新取出摆好,又将包袱皮叠好放起来后,方长瞅了瞅,摘下腰间葫芦拔开盖子,轻抿了口高粱酒,转头出门到旁边厨房。

    忙活了这会儿,已经到饭点儿。

    他准备给自己弄些吃的。

    粮食之类依然如常,不过放在外面的蔬菜水果已经朽坏。

    其余干果、腊肉、风干鱼鸟、蘑菇串、薯干也都完好,陶坛里的腌菜滋味正到火候。

    方长准备将回崖后第一顿饭食,整治丰盛些。

    地窖里还储藏着大部分蔬菜水果,那些本准备用来越冬,故而他专门选了些耐贮存的品种,如今已然开春,想来很多应已经朽坏不能食。

    他准备下去看看,若还有可食用的便取些来用,其余朽坏部分,吃过饭再去清理。

    小地窖在厨房旁边不远。

    方长特意避开地下水脉,选干燥处挖深坑,撒好石灰,又铺了梁和茅草做顶,再用掺了草叶的泥厚厚铺上一层,只留下个小方口用于出入。

    掀开地窖口盖板,他轻轻跳了进去。

    随着盖板被方长掀开,上面小小地窖口照射进来一束阳光,斜斜射在墙壁上,反射的光芒将地窖里映的通亮。

    竟然没坏?

    方长看到,自己这个小地窖里,无论是储藏的地薯和植物块茎,还是蔬菜和水果,除了部分因为地窖里干燥缺水,而显得很蔫之外,并没有哪堆真正腐坏。

    他选看起来较为可口的,装了半竹篮。

    另外一件让方长有些惊讶的,是他呼吸有些不适。

    还好自己是修行人,若是普通人这样在山上独自生活,像他刚刚那样,莽撞地跳下来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因为无法呼吸和中毒,进入了弥留状态。

    想来这是因为地窖中储藏的鲜货,依然在呼吸,改变了地窖中空气成分,同时空气成分的变化,也是这些蔬菜水果没有朽坏的原因。

    所以在民间,长久未开的地窖,先要通风才能进去。

    有些人家还要用蜡烛或者柴火试试,若是灯灭火熄,则不能下去。只是往往有人不通此事,就像方长刚刚作为那样,殒命于地窖中。

    还好对于方长这位修行者来说,呼吸只是一种习惯,没啥用处,除了有不适感外,安然无恙。

    挎好篮子,他踩着窖壁上,用作梯子的木楔,从地窖中爬出来。

    方长没有将盖板盖回去,敞着盖子,给地窖里通通风。

    从火塘里取来燃着的木柴,他在厨房里生火,用铜鼎、铜板、陶罐等,开始烹饪。各类食材,经过切剁炖煮煎,变成了盘碗中的美味,摆在餐桌上。

    除了腌菜与蔬菜之外,他还蒸了地薯和地薯干作为主食,割了腊肉蒸熟切片,又将一条鱼煎熟,并做了豆子汤。

    山中调味品种类丰富,而且有远处盐矿不缺盐,这让此顿饭很是美味。

    正好方长胃口好,将桌上所有饭食一扫而空。

    …………

    这一日,方长扛着锤凿,从仙栖崖壁上翻过来,便放下工具,开始整理打扫。

    却是他灵觉中,感到有客人将至。

    “方仙长,章淳来访!”

    果不其然,等方长刚刚整理完毕,正在烧水时,便有高喊声从崖顶后方传来。

    “欢迎,请来此处。”

    方长走出屋门,看见云中山山神章淳,带着个半大少年,站在浣花溪所在溪谷对面,正高声呼喝,就像站在门外一样。

    也不怪他们将那里当做大门,方长刻了“浣花溪”三字的大石,正在他们二人所站地方对面。

    或许以后,应该做个小木桥,安放在大石旁边溪上。

    不然在栈桥完工前,来人只能像他们一样,在方长出门招呼后,踮着脚,踩着溪水里凸起石头前行,免得衣襟鞋面沾湿。

    方长走到空地当中,银杏树下的棋盘边,立在那里等待二人。

    走到近前,章淳笑道:“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你们请坐,我水正好开了。”方长将他们让到石桌旁石凳上,而后回屋,将烧好的开水取下,打开竹筒取出些自制茶叶,泡了壶茶,连杯子一起拿到石桌处,给三人倒上。

    他也坐定,不过未等说话,方长就先冲着旁边,章山神所带来那个半大少年笑道:“你怎么也来了?第一次在仙栖崖上见到你。”

    那少年竟然是胡云。

    乃是已经去世的狐妖胡风之孙,上次方长见到他时,这只小狐狸还未化形。

    山神章淳笑道:“他前不久守孝结束后,刚从丧祖父的悲伤中走出来后不久,就轻松化形,真是让先生您说中了。”

    方长点点头,道:“意料之中。”

    之前得知老狐狸胡风死讯时,听章山神提到这胡云正在守孝,方长便就告诉山神,这小狐狸可能快化形了。

    这一是对方机缘所在,二是“若得人身先得人心”,能够做出“守孝”这种极为人性化的礼节,证明小狐狸真的有了人间的思维方式。

    不过对此方长并未多谈,每个个体自有其缘法,算是常识。

    对面章山神说道:“最近听到山中野兽汇报,说仙栖崖上的方上仙回来了,我就登门前来拜访。带上胡云,是因为对方有一事相求,不过这不是什么急事,我们先手谈几局如何?先生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在下实是手痒得紧。”

    “乐意之至,在下也十分怀念。”

    方长笑道,其实章淳很幸运,他还记得这次去榆州,所遇上的那个修行人谷山,由于街坊们都不会下围棋,只能和人下五子棋解闷。

144、【胡云的请求】

    于是方长向章山神讲述了谷山的事迹。

    这番描述,换来了对方爽朗的笑声:“那位谷先生可真是妙人,若有机会,当一起对弈几局。”

    胡云在旁边手执粗陶茶壶,乖巧地给二人奉茶。

    几局之后,两人各有胜负。

    方长笑着夸赞道:“章山神这段时间,棋力渐长。”

    章淳点点头,面上有自得之色:

    “闲来无事时,在下于弈之一道上,投入了不少精力。恰逢有老友听闻我喜棋,赠送了几本棋谱与我,钻研之下,有了许多心得。”

    “只是空有心得,却无人可以对弈,验证这份收获,只能左右手互搏。直到方先生归来,这才能寻到对手,几局下来,颇有融会贯通的感觉,十分过瘾。”

    伸手从身侧棋篓中掂起粒棋子,放于刻在大石桌正中央,纵横线路清晰笔直的小棋盘上,方长看了看旁边胡云,对章山神说道:

    “你们平常来往这么多,何不教授胡云学下棋?这样不就可以有对手了么。”

    山神章淳执子在手,没有放在棋盘上,而是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胡须,未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此次带他前来拜访,乃是有事相求。”

    “何事,且说来。”方长抬头看着二人道。

    刚刚他们两人到来时,就说了有事相求,不过山神棋瘾犯了,并未说出,而是风风火火的和方长在棋盘上摆开了阵势。

    如今对弈几局,稍稍解馋,章山神才告诉方长所为之事:

    “这孩子现在孤身一人,化形完毕后,想下山去人间游历,寻找后面修行道路。但是他未曾出过远门,于是便找上了我这里,想请我找找门路送他下山。”

    “在下思来想去,熟悉的人之中,只有方先生最常下山,对人间事也熟悉,便想拜托先生带胡云下去一趟,给他简单找个营生,让他自己在黄尘人世待上些年。”

    “至于这小狐狸后面所行之路,也只能靠其自己找寻,别人难以帮得。”

    这并不是难事,方长点头应下:

    “没问题,待我下一次下山时,便带上胡云就好。”

    旁边胡云放下茶壶,转了个角度,朝方长拜谢。

    方长看了看胡云化形后的样子。

    半大少年,身着橙红色布衣,方脸阔额,符合一般人审美,且很是干净利落。

    而且定睛望去,这胡云修行资质很佳,身上仙缘深重,很适合走这修行路。而且这小狐狸妖倒是和自己颇有缘分,可惜不是师徒之缘。

    他和这胡风之间的师徒缘分,半分也无,还不如他和不远处石环边,正四脚朝天晒太阳的刘阿牛之间的此种缘分强。

    旁边章淳笑道:

    “能够跟着方先生一起下山,是胡云的运道。不过也因此,我没有教他下棋,他要下山,以后可没办法陪我对弈。”

    方长道:“山中还有其它许多化了形的妖怪吧?章山神可去寻他们。”

    章山神摇摇头:

    “其实很少,虽然这云中山里精怪妖物众多,但开灵、炼化横骨、化形,每道都是巨坎,如胡云这般修行顺利的,百万中无一。”

    “就像已经过世的胡风,几百子孙,只有胡云这一个开了灵智,可惜我那老友,没能亲眼看见孙子化形。”

    “不过方先生此言提醒了我,云中山里倒还真有几个化形了的,过几日我去寻他们,教他们下棋,如此先生您再次下山时,我也不会再缺同弈者。”

    说罢,他将手中那粒没有放下的棋子,轻轻按在经纬线交叉点。

    山风吹过,旁边刚刚冒出绿芽的银杏树,摇晃中枝条相碰,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太阳高高升起,驱散了些山间雾气,让如黛远山和山下广袤平原,像展开幕布般,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无论是山中还是山下,草木植物都正在春风中发芽,天下绿意渐浓。

    山神看着这幅绝美景致,一时间有些沉浸其中,俄顷,他才长呼口气,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方先生这仙栖崖,真是好地方。”

    听到对面章淳的夸奖,方长只是笑笑,而后放下手中棋子,为这一局收官。两人都非凡俗,也不用别人数,只是低头一扫,便知道双方子数,了然胜负。

    方长笑道:“这局却是在下赢了。”

    章山神:“再来再来。”

    壶中茶水早已凉,方长让胡云去自己屋中,将自己盛放坚果的竹匮拿来,当消遣零食,他们便重新收拾台面上棋子,按黑白放进各自小篓,准备新的一局。

    “方先生,您这次出云中山游历,是否察觉到这次大劫相关的情况?”

    局至中盘时,山神开口问道,朝方长打听此次天地大劫的消息。

    听到这个问题,方长瞅着棋盘,口中回答:

    “确实有收获。本来我猜测,本次天地大劫,会是人间内乱,或者与我之前所遇到的那种,无法沟通不知其来历的鬼有关,结果都不是。”

    “这次大劫,当与妖族有关,似乎有一个或者多个妖族势力,正在整合天下精怪,潜伏于人世中。而且他们还派出美貌妖精,进入各州府后宅,魅惑主官,安插细作,聚粮招兵,不知在筹划什么。”

    “虽然这套筹划声威不大,背后是何方也并未显露,但已经成势,对于我等修行人来说,甚为棘手。而且天下形势太不明朗,生死攸关,想来各方也不会轻易下场。”

    山神将手中一把棋子轻轻掷回棋篓,叹道:

    “唉……我最近也与周围同僚朋友们多有交流,他们知道的更少些,只知道大劫已至,天下渐渐乱起,但都有侥幸心,毕竟大部分地方还是安宁丰收,一幅太平景象。”

    他忧心忡忡,两人静对不语。

    过了会儿,他才舒缓过精神,重新抓起棋子,往棋盘上摆放。

    方长问道:“最近山中如何?”

    “都还不错。”章山神说道:“甚至我那小小山神庙,在官道上行人中,也有了些名头,时常有香火供奉,比以前好了太多。”

    方长抬头看了看,对面章淳果然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确实是香火吃的饱足。

145、【崖上睹月思旧友】

    旁边少年胡云坐在那里,咔嚓咔嚓吃着坚果,看二人下棋聊天。

    此时方长将话题转向这小狐狸,问道:

    “胡云,你下山去,想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难,胡云停下了吃坚果的手,告罪想了一阵儿,才说道:“我未曾去过人间,实在难以想象,在那里能够做些什么,不知道先生是否有建议?”

    方长看胡云说的诚恳,笑道:

    “确实有些想法,不过还未确定……你是否识字?”

    胡云答道:

    “只识得百十个字,盖因我爷爷识字也不多,我学会的更少些。”

    “我知道了。”方长点点头,却不告诉胡云自己的筹划,“后面我帮你安排就是。”

    “多谢方先生。”胡云大喜,起身行礼。

    “坐好吧,都是山野客,莫要多礼,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长摆摆手,对此不甚在意。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随着逐渐熟络,胡云也渐渐放开。

    竹匮里的坚果,被三人一齐吃了个干净,倒是章山神,又提起了自己的栗子:

    “在下新学了种做法,乃是加糖翻炒栗子,据说会美味的紧,不过还未曾试过手,待到秋日,定弄些给先生尝尝。”

    “若放在以前,是决计不敢如此夸口,那时候做不来的,因为不像如今供品丰富、物资充盈,更没有糖粉。”

    “哈哈,那倒是不错。”方长笑着回应。

    阔了起来的章山神,感觉上就不一样了,说话中气更足,加上和方长已经成了朋友,便不像当初那么拘谨。

    这段时间,云中山里山神小庙的名声,已经彻底传开。

    很多行人从官道上路过时,都会结伴去一趟,在半山腰那座半人高小庙前,简单祭祀下,上两柱香。

    不管是不是身强力壮,也不管是不是家有余财,这些来上香的人们,都会带点供品摆上——大多数是他们路上的午餐,上供完毕还可以吃掉。

    香火旺盛了之后,章山神体格也健壮了不少,修为眼见的涨了一截。

    旁边胡云忽然问道:

    “方先生,您之前提到过,有个和我一样叫‘云’的猴妖,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说孙云啊。”方长笑道:“他现在在人间过得很不错,学了门手艺,攒下了钱财,还有了不少朋友,每天都很快活。不过孙云修行进境不如你,尚未化形,而且看起来,短时间里没有化形的机缘。”

    对于方长的描述,小狐狸妖眼里满是憧憬,他无法想象那种生活的样子。

    “听起来真好,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位孙云大哥。”

    看起来,山里的生活虽然安静恬淡,却已经无法继续拴住,年轻妖怪那颗躁动的心。

    直到太阳西斜时候,章山神才心满意足,带着胡云准备离开:

    “今日终于下足,在下这便告辞。”

    方长将收好的两个棋篓叠在一起,起身送道:“两位慢走,我下山时间还早,可能……”他掐指算了下,“还要半年以上,才会再次下山,到时候我会通知章山神,胡云你提前安排好就是。”

    小狐狸乖巧地点点头:“我今天回去就开始准备行囊。”

    “好。”

    旁边章淳则笑道:

    “今天依然是输多赢少,看来我水平依然差得远,不过比之前,确实有了不小进步。”

    “等我回去,就再去找那老友,让他代为购买几本棋谱,闲来无事看着,也是消遣。”

    目送二人离开,方长走回自己屋前,拿起棋篓和吃空的竹匮,放回卧室。

    天色渐晚,但他并无饥饿感,过会儿再琢磨点新花样吃。

    可以先削一会儿木板,现在工具齐全,方长准备给自己的屋子里,添置两个柜子架子,以放些衣服杂物。

    …………

    ……

    仙栖崖上的月色,总是比方长见过的其他地方,更美一些。

    坐在躺椅上,他正借着月色看书。

    目前他手中只有三本书,是《修行道》、《修行法》和山神章淳送给他的《地理山川杂记》。

    他现在正在翻阅的,是《修行道》。

    并不是为了驱除蚊虫,这个时节也没啥蚊子乱飞,并不吵闹。

    这本《修行道》,虽然比手中另外两本都要薄,但是方长每次看一遍,都会有新体悟,对于修行的理解,也会更加精进一层。

    对于方长的目力来说,月下看书,和白日里在太阳底下看书,没什么区别,书页上的字迹都很清晰。

    而且,薄如轻纱的夜晚雾气,和着朦胧月色,显得更加安静。

    合上书籍最后一页,方长深吁口气。

    他将身子向后靠去,轻轻躺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看着天上月亮。

    皎洁,银白。

    比起前世的月亮,一般无二,只是更加光洁。月色明朗,加上薄雾遮挡,让天上星辰显得有些稀疏。

    方长伸出手,拿过旁边石桌上的酒葫芦,仰头来了一小口。

    仙栖崖目前没有酿酒能力,他的高粱存量也不足,要省着喝。

    毕竟太少,经不起消耗。

    可惜旁边山林里,孙云所出身的那群猴子,并不会酿造什么猴儿酒。

    今年再播种一季,秋收时,或许就可以开始琢磨如何酿高粱酒。而且,方长想着,等秋天果子熟时,自己可以酿些果酒,容易有毒也不是问题,自己身躯强壮,并不怕果胶产生的甲醇,好喝就行。

    看了看不远处崖边,阿牛也躺在那里。

    不过这时,牛妖没有使用四脚朝天的姿势,而是更加人性化地,侧着身子,半躺半卧。

    只是由于关节与人类不同,它使用一个很诡异,而且的姿势,用前膝盖撑着头。

    看到刘阿牛也仰头看着天空,视线似乎留在天上那轮名月上,方长笑道:

    “阿牛,你也看月亮呢?”

    仙栖崖上十分安静,声音传的很远。

    阿牛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方仙长正在和自己说话,他赶紧说道:“是的,仙长,我在看月亮……有点想阿黄了。”

    重新恢复半躺半卧的姿势,阿牛看着天上月亮,说道:

    “不知道阿黄他过得是否还好,此时此刻……是否也在像往常一样,趴在院子里,于柴草堆前看月亮。”

    )他十分喜欢月亮,说比太阳柔和,不刺眼,看起来更美。”

    方长点点头。

    对于绝大部分动物来说,仰头看月亮,都是个难度十分大的动作,还好阿牛与阿黄都成了精,可以做到这一点。

146、【师徒齐栽树】

    看着正在望月感慨的刘阿牛,方长笑道:“那你呢,你是为什么,而喜欢看月亮?”

    阿牛翻了个身子,用牛们常见的姿势卧着,看着方长。不过他这个姿势,无法抬头看到月亮,阿牛瓮声瓮气地说道:

    “阿黄告诉我,我的眼睛很圆,就像月亮一样。”

    “后来我喝水时候,特意照过水面,我这两只牛眼,果然圆圆的,像两轮明月,于是没多久,我就喜欢上了月亮。”

    “而且,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是圆的,水缸口、车轮、烧饼、豆料……所以在我的知觉中,圆形似乎是很美好的东西。”

    方长暗暗笑道,若是当初刘长青家里人起夜时,听到家里牲口们在窃窃私语,估计得吓坏。

    他再次感叹,那家人真是有福缘,院里两个亲近的畜兽成妖,至少上次那回的劫难,被刘阿黄和刘阿牛消泯掉了。

    看了看前面阿牛,方长忽然想到,这牛妖十分有慧根,而且和自己很有缘分。

    心血来潮下,他对阿牛说道:

    “刘阿牛,我想收个记名弟子,你有没有兴趣?”

    无需暗示也无需客套,既然心中如此想,方长就轻松简洁地,和牛妖说出了此事,十分诚恳直白。

    阿牛愣了下,似乎在用力理解这句话,继而大喜,激动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四蹄离地半尺高。

    “我……我愿意!”牛妖四蹄并用,迅速跑到方长身前,猛地跪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不必多礼。”

    方长微微伸手,牛妖四腿尚未跪倒地上,便就感觉一股柔和大力传来,将自己重新扶正。

    他靠在躺椅上,对着眼前牛妖说道:

    “阿牛,既然你答应,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仙栖崖首位记名弟子,出门在外,也可报上自己名号。”

    “多谢师父垂青,阿牛万死难报恩情。”

    牛妖十分激动,他心里很清楚情况,虽然在一般情况下,记名弟子只能偶尔得到些指点,也不一定会被传下功法器术,但从此之后,自己也算是个有跟脚的妖怪。

    这是修行路上极大的益处。

    师承与跟脚靠山,对于人类来说不一定重要,但是对于妖怪来说,意味着自己的出身与行为,有位修行人愿意背书,是万金难换的宝物。

    有了这些,就不会被传说中喜欢斩妖除魔的修行人,无故喊打喊杀。

    譬如,有人来降妖时候,妖怪忽然说道:“停手!我乃某某山某某真人座下记名弟子”,对方便会收手,从而逃得性命。

    而且通过这个由头,就可以攀交情说跟脚,继而从敌人变成同道,再互相认识一下,最后就变成“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所以对于妖怪来说,这是门票,也是护身符。

    …………

    ……

    第二天一早,阿牛很是疲惫。

    激动之下,即使阿牛是修行有小成、已经炼化了横骨的强横妖怪,也失眠了。而且,这次失眠来的十分迅猛,让体质超常的妖怪,都受到了不小影响。

    不过他还是来方长这里候着,准备聆听安排与教诲。

    结束了早课,身披霞光,从崖边大石上跳下来,方长看到侍立在一旁的阿牛,笑道:“没睡好?或者今天可以多休息下。”

    阿牛摇头道:“师父,阿牛没事儿的,只是昨天忽然有了师尊,太过激动,胡思乱想之下,耗费了心神而已。”

    带着阿牛走到厨房边,从鼎中拿出两个蒸地薯,扔了一个给阿牛,方长说道:

    “日常伙食,还得你自己想办法,我这里暂时无法完全供应得起,不过这云中山里物产丰盈,倒也不缺你的吃食。”

    阿牛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自是不用劳烦师父,弟子如往常一般,自行解决就是。”

    一人一牛用完早餐,方长给自己和阿牛分别丢了个除垢术,然后说道:“看你今天无事,不如随我一起去植树。”

    “弟子遵命。”阿牛显得十分乖巧,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何要去植树。”

    方长走近工棚,开始准备工具:“春天啦,正是植树的好时节。”

    他将两个筐子用短绳连起来,挂在阿牛背上,然后扛了把铁锹,笑呵呵地说道:

    “为师所持之道,乃是‘自然’。虽然不一定适合你,但是多了解下,对你后面修行当有些许好处。”

    “吾于崖上,做饭烧炭,建窑炼铜,耗费了大量木材,林中空地因此多了许多。如此下去,终有一日,这仙栖崖会变得光秃秃。”

    “所以,趁着春日万物生发之时,弄些树苗栽种上,也算是对这片山川的反馈与回报。至于此中缘由,你自己体悟便好,只有亲身悟到的,才是自己的。”

    阿牛点点头:“弟子遵命。”

    他没想到,自己作为记名弟子,竟然得到如此高待遇。

    看师父这架势,即使是亲传弟子,也不会比这好很多,或许这就是首位记名弟子的好处。

    阿牛乐呵呵的跟着方长一起,去崖上林中。

    方长将新冒出的树芽,认明种类,连着周围泥土一起,用青铜锹挖下,放在阿牛背后筐子里,而后寻找之前挖出的空地,挖坑栽种上。

    接连好几日。

    这个过程中,他很注意解决原本林中,不同树木间资源冲突问题,尤其它们是对光照的竞争。

    经过方长调理,新补种的树木区片里,不同树种按照其习性,处于不同位置,很是合理。

    阿牛看出来些门道,内心暗赞道:自己这位师父,真的远超常人,就是种个树,其中似乎也蕴含着道之理。

    “我们去一趟崖根处。”

    方长带着阿牛,荷着青铜锹,担着竹筐,绕了个远路,直朝仙栖崖根部过来。

    这几天植树活计并不累,阿牛做的很好,甚至感觉这样充实的日子,比之前四脚朝天晒太阳的时日,要舒适很多。

    师父有指令吩咐下来,阿牛从不质疑,顶多询问上一两句。

    崖下小水潭,被瀑布激得哗啦啦响,其中一派生机。方长之前放下的鱼鳖,在里面不缺食物,活的很好,而且随着气温回升,也各自恢复了活泼。

    周围植物也重新变绿,生机盎然。

    “这便是上面浣花溪水所成瀑布,形成的一个小水潭,出口直接通向山下白沟河。这瀑布与这水潭,为师尚未取名字……接下来,我们在这里再种上几棵树。”

147、【山门】

    阿牛没有说话,在他看来,师父说往哪里种树,自己就往哪里运送树苗就是。

    方长转身,看了看周围地势,而后选了几个地方,用青铜锹做下标记。他从阿牛背上两个筐子里,挑选了几株个头相似的树苗,在标记处挖出两尺深的坑,将树苗栽种进去,把土填上轻轻踩实。

    而后打了几罐潭中活水,浇灌在树苗根部。

    这里地势低凹,又临着崖壁,山风徐而不烈。

    由于角度恰当,此处光照挺好,加上旁边就是无名潭水,不缺水份,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几棵小树的健康成长,当不是问题。

    除垢术拍下,将自己、阿牛、青铜锹清理干净,方长站在水潭旁,看着前面种好的这几株树苗。

    接着,他抬手,出指。

    在阿牛观感里,随着师父一指头点出去,周围瞬间风云涌动,接着起了薄薄雾气。

    他立刻觉得周围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对于牛妖来说,最大的感受,还是师父这一指的玄妙,阿牛回味着,有点沉浸其中。

    “走吧,完工。”方长笑道。

    “师父您这是……”听到师父话语,从沉浸状态恢复的刘阿牛,有些疑惑地问。

    “一个阵法。”

    阿牛点点头:“果然。”

    方长问自己这位记名弟子:“你看出了些什么?”

    想了想,阿牛说道:“弟子口舌愚钝,说不上来,但能感觉其中奥妙,甚至收获甚多。师父,这阵法是干甚么用的?”

    方长点头赞道:

    “能看出这许多,你天分果然不错,是个有慧根的。这个阵法其实就是个障眼法,我准备用它,挡一挡意外到此处来的普通人,只留下有缘者进来。”

    刚刚他所选的树苗种植位置,里面有门道,贴合着山脉地势,还有周围零碎,这些树苗组成了个简易阵法。

    其自行运转,生生不息,不过用途只是阻挡普通人,除了有缘者,都从哪里进的送回到哪里去,除非转头向后返回。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在这里布阵?”

    刘阿牛心中疑惑,毕竟现在上下仙栖崖,还是要从后方绕过来,就像刚刚那会儿自己和师父下崖时一样。

    而有能力从崖边直接上下的,目前只有师父一人,看不出设计这个阵法的必要性,难道是考虑开发崖下这片地?这也不合理,因为崖上目前还有大把的空地,以及广阔的林地。

    走在回去路上,方长告诉他:

    “我准备在这里修个栈道,从此处直接通到崖上,并用上面那个石环当门。”

    阿牛点点头:“我懂了。”

    方长继续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暂时无事,就先用竹木把这栈道修一下。等以后有充足时间,还是直接在崖壁上凿出阶梯来更好。”

    “那师父,我给仙栖崖看门吧。”

    “哈,不必不必。你只是记个名而已,平日里,你就像往常一样行动就好,毕竟后面的路,虽然我能指点你,帮上你一些,但你的道,还有化形机缘,还是要你自己去寻找的好,没有人能够帮上你,亦没必要在看门这种俗务上浪费时间。”

    …………

    ……

    接下来一段时间,方长每天扛着锤子凿子,去崖壁上凿洞。

    当当当的声音响彻周围,在山间回荡,让崖边没有飞鸟敢于靠近,不过,崖边树上的傻雕夫妇除外。

    其余时间,方长砍了许多树,将树干修整后,怼进崖上凿出的石洞。而后,在这框架上覆以竹木,就是一条不错的栈道。

    不过若是阿牛用四条腿走路的话,在这条栈道上行走,会遇上转弯困难的问题。

    方长力大无穷,凿洞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便是一个微微向上斜的柱状坑洞,将木梁插进后,结实得很。

    唯一的问题,是工具消耗速度大增。

    不得已之下,他采集了大量铜锡矿石,烧攒木炭,开窑两次,又铸造了一批工具,权当消耗品用。

    只用一个多月,方长就将这条栈道修完三分之一。

    速度能顶上一群工匠。

    而且方长做此事非常安全,毕竟他从崖顶跳下去都没事儿,故而只需要在崖壁上找好落脚处,抡起锤凿叮叮当当敲砸就好。

    这一日,眼看到了合适节气,方长早饭后,没有去崖壁上忙活,而是将莲子取出来,准备在池塘里播种。

    这池塘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碧玉塘”,乃是挖成那天,从中出现一块碧玉而得名。

    后来那块碧玉被方长做成了三块玉佩,其中两块送人,另一块现在还挂在自己腰间。

    浣花溪的这条支流,安静地流淌着,将水补充进碧玉塘里。塘里多余的水溢出来,顺着出水槽直到崖边,形成了仙栖崖上的瀑布。

    从卧室里找出口袋,方长打开看了看,里面便是圆鼓鼓的黑色莲子。

    挨个伸手,轻轻掐开莲子尖端硬壳,露出尖尖,找了个罐子,将它们一股脑到了进去,用水浸泡。

    待过两天莲子发芽后,才可以直接栽种到池塘里去。

    说不定道夏末时候,就能看到塘里荷花了。

    站在石桌旁,环视四周。

    晚春时节,花开最盛,仙栖崖上到处都是香气,又有蝴蝶翻飞。

    方长伸出手,站在那里,和木桩似的。

    很快,一只漂亮蝴蝶落在方长指尖上,翅膀开合了几下,接着毫无动静,似乎是要在这里休息。

    他笑了笑,轻轻撤回手指。

    蝴蝶直愣愣地落下,在快飘落到地时,才振翅飞走。

    旁边的田里,作物都已发芽,生机勃勃。里面的作物,主要是高粱和豆子,没有麦。这也是目前天下——至少在北方大部分地区都是——较为主流的种植模式。

    虽然没有麦子,但方长还是抽时间,制作了个磨盘。

    不过迄今为止,他手里依然没有面粉,只能用之前的干地薯磨成粉,给餐桌上增添几种花样。

    随着方长在崖上生活修行,这里的灵气越发浓稠。

    灵气渐涨的直接影响,就是仙栖崖周围的云雾更重,在原本能看到后面山的村镇,再也不见仙栖崖踪迹。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148、【穿山甲的新单位】

    暖风吹来,带着些许阳光的气息。

    怪石嶙峋的深狭山洞里,也因此多了点暖意。

    这个山洞里面终年不见阳光,通路曲折,周围有高低不同的好几个出口,也算得上四通八达。

    随着外面风向变化,山洞里面的风,也会不停改变流向,并将空气变得清新些。只是这个风筒子般的山洞,也同时会随着风向变化,发出各种音调的呜呜怪响,传的很远,直到山外。

    周边的人们都在说,那是山里的妖怪们在篝火边跳舞和啸叫。

    尤其是到了夜晚,大人们很爱用这个声音,吓唬那些不愿意入睡的娃娃:再不睡觉,正在叫唤的妖怪们,就会从山中冲出来,抓了小孩去拉磨!

    往往这时候,孩子们会表现出一副很怕的表情,快速睡着,至于是不是真的害怕,很难考证,反正挺有效。

    不过,虽然不是妖怪的叫声,但是这山里,这洞里,真的有妖怪。

    因为风吹洞响,这个山洞有个名字,叫风鸣洞。里面虽然曲折,但有的部分很是宽阔,足以住下很多人,或者很多妖。

    一只巨大的穿山甲,正躺在里面不规则的石台上,旁边有还不会说话的几个小妖,如同人一般侍奉着。

    小妖们有的捧着几个春夏的浆果,有的用树叶卷了山泉水,而穿山甲就躺在石台上,随便拿了吃喝。

    洞内的阴冷,对于常年在地下穿行的穿山甲来说,并不是事儿,反而很习惯。

    此处便是蚁山。

    这穿山甲,正是从云中山里跑出来的那只。他逃掉后,径直向西,昼伏夜出,奔行了千余里,来到这听起来十分美味的蚁山。

    这里毗邻大江,但气候却有点干燥。

    山中最多的,是一个个土堆,细长圆锥形,外形像烟囱,那是蚂蚁们万千年来辛勤劳作留下的痕迹。

    如其名字一般,山中多蚁。

    嗯。

    很美味。

    想到这里,穿山甲咂咂嘴,细长舌头如蛇舌一般飞速吐了下。

    刚到蚁山时候,他如深入粮仓的小老鼠一般,美滴很,每日饱食后,深深地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来这里。

    结果刚吃了半个月,就被此处妖王打上门来收服。

    妖王原型是只大蚂蚁,她打上门来的口号,就是代替蚁山之蚁,惩处自己这只残害蚁族的不法暴徒。

    对方化形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法力高深,手下众多,穿山甲实在不是对手,目测实力之后,未经接战就举起一双前爪,跪了。

    不过它还是挨了顿胖揍,说是“杀威棒”。

    由于能力也很强,被蚁妖王收服后,妖王对自己颇为看重,赠了这处风鸣洞,还拨了一大堆手下过来。

    于是在这蚁山群妖中,穿山甲不大不小也算个头领,是中高层妖物,也算威风。只是需要三日一点卯,十日一升账,不如之前自由自在。

    还好他后来知道,妖王攻打自己时所说的“替蚁行道”,只不过是借口。

    自己投入其麾下后,依然是美味蚂蚁随便吃,毕竟蚁妖王不认为这些是同族,因为成妖后,本就不容易认同原本族群,更何况那妖王她的原型,是只大蚁后。

    对了。

    蚁妖王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穿山甲本来是没有名字的,结果山中妖怪们对此很是嘲笑,他去妖王那里求助后,妖王便让手下幕僚,取了几个姓氏,并从中挑选一个赐下。

    叫什么来着?

    穿山甲陷入了思索。

    这时候,一只野犬妖从山洞缝隙里钻进来,人模狗样的行礼:“头领,您要的矿石运来了,是让小的们搬进洞里,还是放在外面?”

    “放左面通道里吧,一会儿我自己过去。”穿山甲起身道。

    野犬妖道了个诺,退下去。

    这是他的副手之一,平时行事多谄媚,本来也能成为个头领的,但这犬妖对妖王说,他不喜欢自己领一批人做事,希望上面有人时刻指挥,于是被妖王派到自己这里协助,每日里倒也尽心尽责,并乐在其中。

    在穿山甲看来,在蚁山的生活,比以前强得多。

    不提变好百倍的伙食,自己需要的矿石随时有手下们搬来,这凤鸣洞也是顶好的住处,里面用具更是好,远强于之前身无长物的自己。

    “头领,要升帐了,而且今天也是点卯的日子。”

    “好,那除了老弱和看家的之外,集合所有人,我们去主洞。”

    听到手下提醒,穿山甲立刻起身,召集了凤鸣洞所有妖怪,也不列队,各色妖怪混在一起,顺着山间兽路,浩浩荡荡朝主洞走去。

    蚁山群妖三日一点卯,这时要所有能战的妖怪们,由各自头领带着到场。十日一升帐,这只需要各家头领自行去即可,然后在妖王面前商量事务。

    两个日子重合,则要一个月才会出现一次。

    而重合的这天,妖王除了协调各洞杂务之外,还要点人出去劫掠。

    思索间,便到了主洞。

    这里是蚁山主峰,其高耸入云,只是未见雪线。主洞就在主峰山脚旁,内部是个溶洞,广阔万分,主峰前面是一块倾斜平地,面积颇广。

    各洞头领们正陆续而至,按照各自区域站好,妖怪们交头接耳熙熙攘攘,甚至有些在东窜西跳,甚至当场斗殴吵架,只是绝大多数为兽语,穿山甲并不懂。而且它们只要不窜到别人地盘,头领们也懒得管。

    各路头领们倒是都炼化了横骨,不过各持身份,互相简单打招呼后,就站立不言,等待妖王出现。

    这些妖怪还窝在山中,人类官僚的样子就学了个十成十。

    修为有成后,妖后所产卵化成的工蚁兵蚁,个个大如狼犬,盔甲皆黑,牙利腿尖,只是数量上,远不如普通蚂蚁多,而且行动要缓慢上不少。

    妖后出场,就是工蚁们扛着抬舆,旁边护卫着兵蚁,队列整齐地行来。

    在头领们看来,这端的是气派。

    工蚁们在妖后指令下,咣当将抬舆放在场地前方。

    这就像信号,头领们立刻行动,让副手们开始弹压众妖怪,只用半个时辰,场地中就安静了下来。

    点卯却也简单,幕僚们先按照名册,简单查一下各路头领,以及他们各自所属,几个有名姓的副手是否到齐。

    而后目测估计一下各自所领妖怪数量,问问哪家突然出现大量缺额的原因,妖王再训话几句,让众妖勤勉修行,也就结束了。

    使副手野犬妖带着洞中妖怪们回去,穿山甲和各路妖王们出列,随着蚁后抬舆一起进洞。

    按照惯例,今日接下来当有大事相商,至少对各路头领来说,是大事。

149、【幸运任务】

    和自己的凤鸣洞不一样,主洞是个大型溶洞。

    进了洞口,地势便向下走,里面水珠在滴滴答答的乱响,隐约还能听到地下河的哗哗声。两旁石笋如剑林,又似猛兽巨口,满是森森长白牙齿。

    里面仅靠寥寥一些松枝火把照明,深处显得黝黑深邃,似随时会择妖而噬,还好妖怪们大都有夜间视觉,对此并不太在意。

    不过洞中凉气,还有钟乳石间透出那股,苍凉岁月的悠远气息,还是让所有妖怪头领,精神为之一肃。即使他们每十天就来一次,对此幅景色,依然不很习惯。

    所谓的“升帐”,并没有大帐。

    只是在中间一块平坦石台上,摆了十几张椅子。

    椅子花色不同,形态不同,显然来源复杂,根据各头领体型分配,上面还似模似样披了些虎豹之类兽皮。

    “见过妖王。”

    待众妖落座,头领们纷纷躬身,齐声朝妖王喊了一句。

    穿山甲刚来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规矩,起身出声慢了半拍,被其它头领嘲笑了半年之久,让他深以为耻。

    却听上面妖王说道:“都齐了,我们开始吧。”

    有两个正准备交头接耳的,立刻坐直身子,眼观鼻尖定住不动。

    而后众头领在妖王指挥下,从妖王右手边开始,逐个起身汇报,叙述自己洞里最近的情形,包括招揽的小妖数量,囤积的粮食,以及获取的情报等等。

    “田山头领,你呢。”

    顺次排下来,各自简短汇报几句,很快就到了穿山甲。

    听到蚁妖王的话,穿山甲妖忽然意识到,这个就是自己的名字。

    他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听闻刚收服的穿山甲头领无姓无名,妖王让手下幕僚们,选了几个姓氏还有对应名字,各说缘由后呈上去。

    而后妖王当场选了“田山”这个名字,赐给了他。

    不过,他当时就在旁边听着,倒是更中意“甲”姓而不是“田”姓。毕竟听幕僚说,都是来源于自己这个物种最后一个字,何不直接用“甲”?

    只是妖王杀威棒余韵犹在,当时穿山甲田山不敢言语,只是俯首谢赐,后面也只能一直沿用下来。

    因此,他平时不常提,也不常用这个名字,以至于经常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不过妖后的威严甚重,让穿山甲每次开会都拘束的很,在田山看来,上面妖后对自己的压力,比当初直面云中山里那位恐怖修行人,更甚一些。

    当初杀威棒打在身上时,穿山甲恐惧得,连求饶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回忆只在瞬间,听到妖王点名,穿山甲从自己椅子上跳下来,将被身上鳞甲片带到地的豹皮放回去,而后走到中间,冲妖王俯身行礼,汇报道:

    “这十日,凤鸣洞新招募小妖三名,分别为羚、狼、蟒,走失小妖一名,乃是兔精,尚未寻回……”

    “新屯食物一批,够本洞诸妖食用七日,另按上次所教,结网一张,尚未去江中使用……”

    “由于本洞妖怪们交际不广,山内山下情报依然无有,但吾已经派鼠雀各一只,下山打探消息……”

    汇报很简短,妖王听了点点头,旁边幕僚早已记下。

    穿山甲回身,跳上自己座椅,听后面头领汇报。还好此些只是日常事务,无需进行排名,不然凤鸣洞必然倒数。

    由于自己资格很新,后面只有两三个头领,他们更加晚一些才加入蚁山妖群。

    众头领汇报完毕,妖王又等了一小会,待旁边做记录的幕僚停笔,开始吹干墨迹时,才开口说道:

    “上面新来了命令。”

    包括穿山甲在内,头领们瞬间坐直,有耳朵的也竖直了耳朵听着。

    只听妖王继续说:“时机已至,我们可以搞点稍大些的行动,不过依然要谨慎,只是不用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

    听到这里,所有头领都精神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好事将至,期盼着下面的点名。

    穿山甲田山也很是郑重,他知道妖王口中所谓的“上面”是啥样的。

    虽然自己被收服晚,并不知道妖王是如何加入这个组织,但从其它头领们口中,也听闻过,当初上面来人,收服妖王时候的场景和手段。

    当然,转述必然有着巨大失真,场面可能夸张了些,但作为蚁妖王手下,最后结果还是不敢胡编乱造。反正当时蚁妖王束手就擒,被对方收编后,下了一系列命令,然后开始统合山中群妖。

    至于“上面”来的使者,田山也见过,多已化形,而且修为高深,行为诡秘。

    之前的任务,乃是让他们招兵屯粮,同时有序的下山抢劫滋扰。

    可惜由于资格太新,手下不多,穿山甲之前尚未领过任务,只能看别的头领,下山抢到各种用具、粮食、钱币、珍宝、牲畜,还有捋掠来的人类奴仆,心中艳羡的紧。

    他无数次想过,自己若是被派下山,应当如何威风,能够抢到多少好东西,如何享受,如何凌虐那些人类——当然,田山只是听其他头领们吹嘘过,没有亲眼得见。

    但从被掳掠来的奴仆们,那副遭受过暴力的萎靡样子,可知他们所言不虚。

    蚁妖王说道:

    “使者的意思是,如今往后,可以放开一些,不必像之前那样收着手。如今我们实力渐强,而山下正值混乱,可以在上面加把火,让山下人类更加混乱。”

    在头领们希冀的眼光中,妖王环视了下,而后点了穿山甲的名:

    “田山,你入伙以来,做事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之前由于资历太新,尚未给你派发过下山任务,如今你已经是个老资格,也可以下山了。”

    “这次,就由你率领一军,下山劫掠一番罢。你且回去准备一番,五日后自行出发。”

    闻言,穿山甲田山大喜:

    “多谢妖王提拔!小的定将这事完成得漂漂亮亮。”

    “你有此心,自是极好。”妖王嘱咐道:“下山途中也要注意,避开人类军队,尽量偷袭。”

    “而且不仅要抢掠物资,还要放开手做,尽力造成些大混乱。记得注意安全,及时抽身,也不要被修行人碰上。”

    “小的遵命!”穿山甲出列,俯身在地谢道,而后回凤鸣洞准备不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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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介绍:
读者大佬,是否厌倦了打打杀杀?是否厌倦了勾心斗角?是否厌倦了现实中的喧嚣?来这里,在荒野中,带给你不一样的修仙——只需体验三番钟,你就会喜欢上介本书。—————群:57839148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