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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汉家枫竹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 接待上门客

    捧着几罐滚热铜汁,轻轻浇进地面上预留孔洞中,直到满溢。

    看似平静的金属汁液,被倒进地面坑洞后,在模具里发出响亮声音。

    过了小半个时辰,方长估摸着,里面铜鼎已经凝固结实,便就抹开泥土,拽住铜鼎两条腿,将其从土中拽出来。

    “诶,这卖相可惨。”

    方长自言自语,而后蔚然发笑。

    在这最后一步,他遭遇了彻底的失败,铜鼎上面遍布气泡空洞,大大小小、坑坑洼洼,有的甚至已经透亮。

    而且还有地方未彻底浇进铜汁,就像掉了一块,整体显得凄惨狼狈。

    总而言之,很是……丑陋。

    而且完全没法用。

    毕竟,谁也不想用底部露孔的炊具炖汤。

    这次算得上是完全失败,还好青铜依然是青铜,回头可以将其砸碎后重新融化,继续用于浇铸物件。

    略微总结了下经验,方长认为,主要还是模具质量问题。

    一是不够干透,水汽在滚热铜液倒入后形成气泡,那是这座失败铜鼎上气泡孔洞的来由,二是不够平整,且排气不佳,导致铜液流动不畅,形成缺口。

    接下来再尝试时,可以考虑将模具烤一烤,并重新设计下。

    方长打量了一会儿它,而后将这失败品拎起,搬进草棚,和那些没有用完的青铜锭,以及那些多余的锡块放在一起,摆在棚中地面上。

    周围矮墙少了相当一部分,砌成矮墙的那些砖块,大部分变成了旁边那个炉窑,而草屋中间炭池中,原本积攒下来那些木炭,因这几轮冶炼浇铸尝试消耗得很是严重,也亟待补充。

    天色渐晚。

    方长回去,重新清理了炉膛,将灰烬、矿渣、金属残余等处理掉,准备明天继续使用。

    而后,他走回草棚中,拿起一把扫帚,开始清扫这片空地。

    扫帚乃是树枝捆制,很硬,就是易起尘土,而且磨损很快,还好这仙栖崖上山风不算小,将清扫中所扬起那些灰尘,一股脑刮往别处去,散入山中不见。

    打扫完毕,他又用罐子从附近小溪中盛水,端过来洒了些,以压住灰尘。

    夕阳已渐与崖顶平行,橙色阳光斜斜照过来,将空地上矗立的新窑炉,将草棚里方长那件失败作品照得明亮。

    忙碌一天已经疲倦的鸟兽,纷纷投林归巢,隐约中,可见远处山村炊烟渐歇。

    并着双腿坐在崖边大石上,方长静静地看这一切,并不需要去想什么,这美景本身已足以让人沉醉。

    从旁边筐里,拿出在采掘铜矿石时,所发现的天然银块,看了看,纯度尚可。

    铜锡伴生矿周围,大概率能会发现天然银和天然铜,遇到的一些俱都被他采回来,放进屋里。

    那些天然铜,已经被在白天和锡一起熔炼为青铜,而这银块由于可塑性不错,他准备用其做点东西。

    把银块拿在手里,双手搓动,像揉泥土一般,这银块便被搓成长条。

    上山时头上所戴木簪已经损坏,目前用一段青树枝代替使用,方长计划做枝银簪,将其替换掉。

    …………

    ……

    第二天早上,还在清理炉膛、准备继续开工的方长,看到不远处有人向山崖上行走。

    看见方长望着自己,对方高声喊道:

    “上仙,章淳来访!”

    却是云中山章山神,正拎着礼物朝崖上过来。

    作为山神,他并没有利用职位权柄,直接现身在崖上,而是在仙栖崖边上出现,自行走上来。

    这是出于对方长的尊重。

    方长放下手中工具和活计,迎上去笑道:

    “欢迎欢迎,蓬荜生辉,只是此处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莫过嫌弃。”

    说着,他给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和衣摆,施了个除垢术,让自己焕然一新。

    毫无烟火气的动作,也让章山神眼前一亮。

    山神笑道:

    “上仙哪里的话,虽然小神道行微末,也能看出这崖上虽杂却不乱,更是有精妙韵味流转其中。”

    这章山神说的是真心话。

    从他眼中,虽然看到这仙栖崖上,只是些简陋的草棚、竹木茅草屋、窝棚、瓜田、窑炉之类,却能感觉到这里那种仙意。

    似乎那些粗笨蠢物,也变得灵动可爱了起来。

    见识还算广,又喜爱读书的云中山章山神,明白这是此处有道德真仙居住,这里事物也是出自面前这高人之手,才在行动间亦合乎天道,生不起任何阴鹜之心。

    “章山神过奖了。”

    方长回应道,而后将山神让进屋前,他当初搬来的石桌石凳边:

    “不知山神今天因何有暇,来我这崖上?”

    “却是发现了些好山货,美味且不耐储存,故此前来,送予上仙尝尝。”说罢递上一个布袋,里面是紫黑色硕大山李子,各个剔透饱满、形态浑圆,在这云中山里委实不太常见,确为上佳珍品。

    “多谢山神馈赠。”

    收下礼物后,方长取来竹筒泡上茶,又拿出一小篮收集的各式坚果,用以招待,让山神颇为欢喜。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方长笑道:

    “我这两天沉迷于炼铜,未曾制作棋盘棋子,还请山神稍待。”

    “不急,不急,况且小神也不通此物,而且想来这制作过程就颇为麻烦,上仙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章山神摇摇头拒绝道。

    “其实做起来也简单,就比如这块石桌。”方长拍了拍屋子前面,这块用于当桌子的大石,“只需量好位置,在上面标出纵横十九道格子,便是棋盘,而这云中山,并不缺乏平整的石头。就是制作棋子较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方长忽然想起之前,见到的妖怪,遂道:

    “狐谷中那对祖孙最近如何?”

    听到这里,章山神低头喝口竹筒中茶水,感叹地说道:

    “胡风已经死了,去世已经有一些日子。想当年,它还正值健壮,和我一起整治这片地界,没想到时间流逝,竟然如此之快……”

    胡风死了。

    按照它的遗愿,山神和它孙子胡云一起,将老狐狸精胡风,葬在了那片生它养育它,开满了山花的向阳坡上。

    此妖算得上在人生落幕时,有了个好归宿。

    二人沉默了一小会,方长接着问道:

    “狐谷中剩下那只小狐狸,现在怎么样?”

46、 闲话人间劫数

    山神摸了摸胡子:

    “上仙您说胡云啊,他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在那向阳坡前守孝。”

    “守孝?”方长点点头,道:

    “他可能快化形了。”

    这句话让章山神听得没头没脑,只是还未及询问,便听对面方长换了个话题:“不知山神可否注意到,最近夜空中那有异天象?”

    “唔,在下只是微末小神,不通天象,但最近确实注意到星象有异变。”

    方长端起手中青竹筒,品尝着里面微带青色,却又染上了丝微竹器清香的茶水,说道:“是大劫,人间大劫将至,越来越近。”

    “原来如此。”

    山神章淳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担忧。

    虽然对于天象没多少了解,但山神明显了解大劫是怎么回事,他接着道:“这可不是甚么好消息,方上仙,可能看出这劫数波及多广、持续多久?”

    方长摇摇头:

    “并不能,毕竟劫数这种东西,是世间自己兴起,灵机牵动之下,才在天象有所反应,而不是天象变化导致大劫出现,这因果顺序不能颠倒。”

    “既然天象已变,证明那劫数诱因已经完全展开,或者说大劫已经正式开始,只是踪迹不显、威力不显,一切伤害都为潜在而已。”

    章山神点点头,他紧皱的眉头依然未解开,看来对于这次劫难很是担忧:

    “这么多年,小神只遇到过一次大劫,还是渡过之后才知道那是人间劫数,那次可真是凄惨……”

    “山神对此有了解?”

    方长问道,他只是根据《修行法》中所说,能看出来天下大劫将至,却并不了解它们的形式或者情形,譬如劫数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因为书里没写。

    山神解释道:“对于人间来说,劫数式样多种,诸如洪水、大旱、蝗灾、地动、陨星、狂风、海啸、瘟疫这些天灾,或者兵灾、苛政等**,只要规模够大、波及范围够广,或者影响程度够深,都称得上是大劫。”

    方长对此也是清楚,捧着竹筒点头道:“我晓得,这些原本在天象上都会有反映,但这次颇有些奇怪,劫数种类晦暗不明,难道最终产生方式尚未定下?总之这有些出乎寻常。”

    “上仙说的是。”山神微微抬头,叹曰:“当年小神经历那次人间劫,刀兵四起,百姓们颠沛流离。遍地烽烟多年方止,让人间随处皆是无主之地,那之后,天下又用了几十年才恢复到以往繁荣,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当时有甚多人口躲入云中山,山中虽苦,却得以安眠,他们纷云,吃人猛兽比起过路乱军,要可爱太多。”

    “还好这云中山尚算物产丰盈,只要肯下力气,食用不缺,很是救下一批人。我又与那狐妖胡风携手,一同想方设法挡住了进山乱兵,也算护了此方平安。”

    “哦?”

    方长有些好奇,没想到眼前山神,还和狐妖有此种故事。

    “那时我已上任几百年,也算资深,见避入山中百姓们困苦不堪,只能勉强求活,而那山外军头却还想派人进来,抢粮充军粮,抓人当士卒。”

    “小神我看不下去,便开始设法阻挠,并于过程中交好了胡云,那时它刚炼化横骨不久,法力不强,却是个待不住的灵动性子,它见我颇为劳顿,便出手相助。”

    “一番动作后,我们终时阻住了那些进山滋事之人,护得此方平安。待到人皇出世,迅速平定了这人间灾乱,他们也未曾走远,多留在林溪村和虎桥镇上,那林溪村本只有一两户人家,兵灾过后,人口涨了许多倍。”

    天空碧蓝如洗,艳阳高张。

    偶尔有山鸟飞过,乘着山风悠然自得。

    却是难以想象得到,一两百年前,有那席卷了天下的大劫,甚至波及了这静谧山中。

    方长感叹曰:

    “没想到当年,却是有如此故事发生在这深山里,章山神您叙述的虽然简短,却能感受到其中惊心动魄之处。”

    “而且那胡风当年有次善举,却依然未能得到机缘化形,也确有些可惜。”

    对于朋友去世一事,山神倒是看得比较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管是妖、神,还是仙,终究也会有重入轮回的一天,算不上可惜。”

    “也是,世间并无永恒不变的事物。”方长赞同道,他刚刚也只是随口一提。

    山神抓了一把坚果,细细剥着:

    “往事终究已如云烟,还是专注当下为上,却不知此次大劫因何而起,且将因何而终。上次大劫那些年里,天空白星大炽,甚至无月夜晚也能视物,直到劫数彻底消泯无踪,那白星方才隐去。”

    “有那精通数算之人,提前就预见了此事,甚至亲身下场,参与其中搅动风云,给这天下伤口上又洒了几把盐。”

    “还好据我所知,那些人绝大部分下场很差,身死族灭者不为少数。”

    “话又说回来,方上仙,以您之能,可以从从天象变化看出了有大劫将至,却是看不出这次劫数类型,属实是颇为奇怪。”

    方长也放下竹筒,在篮子里抓了把混杂坚果,正剥吃着。

    听到山神问题后,他点头道:

    “确实怪哉,或许这次有新情形罢。”

    “章山神,不知道这天下劫数能否消泯?在下对此了解颇少。”

    “当然可以。”山神回答道,“而且消泯后自会有无量功德,只是很难,非常难,必得大能之士方可。”

    “愿天下太平。”方长长呼了口气,缓缓说道。

    对这句话,山神章淳很受触动,似乎是想起了当年事,他感慨着应道:“是啊,愿天下太平,不要有流离失所,不要有饥寒交迫……要是这人间都是幸福美满,却该多好……”

    …………

    ……

    送走山神后,方长重打开袋子,将其中李子洗净,吃了半袋。

    却也甘甜鲜美,与其外形和山神称赞相符。食着李子,方长看向面前草棚里,对着昨日做积攒材料们,心中暗自盘算。

47、 炉火旺 置办忙

    昨天冶炼出来这些铜锭,呈长条状,像木柴似得,并不规则平整,在草棚中杂乱地堆成了一小堆。

    旁边放着个嶙峋方鼎,外表布满大大小小气泡孔,还缺了几块,像一团重度使用后的黑硬抹布。

    方长计算着木炭池里所剩燃料数量,缓缓在心中合计着,对于首先铸鼎的想法和计划,他准备先放一下。

    俗话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俗话又说:

    磨刀不误砍柴工。

    方长准备先制作一些工具,再通过使用这些工具来提高劳动质量,以此来保障这炊具的制作。

    他又开始在心中列举,自己接下来需要做哪些工作,在这些工作中需要哪些工具。

    首先是用来撸树那把石斧,最好换掉。

    金属斧子效率会高太多,而且斧子形状厚重坚固,形状简单,适宜铸造,只要足够坚实就好,不容易做出易崩刃的失败品。

    板材一直是方长劳作中的短板,如果不想使用斧子慢慢劈砍,并且一棵树只能出一块木板的话,青铜锯子肯定是必需品。

    由于需要将锯齿左右错开,避免夹锯现象,这项工作很不简单,很有些技术含量。

    除此之外,一把铲子也是极好的。

    总是用石片去挖土,效率并不好,虽然方长很怀疑,自己如果不用工具,直接用十指去刨土,速度也比挖掘机要快,就是姿势会太过不雅。

    想一想,自己像猫和兔子那样躬身趴地,双手猛刨,挖起抛出的土流像喷泉一样,朝后方半空中倾泻,逐渐堆起土堆……

    那太可怕了。

    剩下如果时间精力足够的话,还可以试试刨子和矿稿,前者可以用来给木板刨平和抛光,后者可以让采矿时无需再用斧头去敲。

    走进草棚,将昨日那只失败方鼎拎起来,方长右掌连击。

    嘭——!嘭——!

    这青铜中铜锡比例调配的很不错,用了一点力气,才将这铜鼎砸碎,变成一小堆青铜块,和铜锭放在一起,它们都将是铸造工具所用原料。

    这次方长学乖,先考虑造斧。

    对此他并不熟悉,而且他也不会配制型砂,方长最终选择了一种颇为古老的方法:

    以黄土为模。

    找到材料并用背筐取来,方长将竹子劈成细竹篾,交叉成密密麻麻格子,而后包上边编成圆筛,

    将挖掘来那堆黄土,用此筛细细过一遍,过滤出其中砾石、木棍等杂物,剩下的便是细细如沙一般的细黄土。

    在这个时代,这很可能是一种普遍做法。

    找块木头劈砍成斧头样式,留好斧柄穿孔,放在黄土中捶打,将黄土弄得结实。接下来一步比较简单,将这块土用火烤干,去除其中水分防止气泡孔洞,顺便烧掉其中木模,而后吹掉灰烬。

    起炉烧火。

    几块青铜被放进罐子里,一起在炉中煅烧,由于青铜熔点较低,很快能得到一罐铜汁。

    方长伸手进炉,捧起罐子。

    皮肤上水分受热,瞬间蒸发,刺啦刺啦响着耗干,但方长皮肤毫无异样。

    顺着预留浇注孔将铜汁倒入,预留片气孔起了作用,直到铜汁从空洞中流出来,方长才收回罐子,放进炉火中保温。

    这种模具一大坏处,就是都为一次性用品,使用一次,就需要敲碎一个精心制作的外模,还好方长从不缺乏时间和精力。

    …………

    ……

    铸造好那些工具,经过修整、安装配件、打磨之后,就成为了能够正式使用的物件。

    石斧被扔进了竹木茅屋角落,不再被问津,一柄安好了木柄,被磨亮闪着金属光泽的青铜斧,彻底取代了它之前功能和地位。

    除此之外,方长倒是简单制作了一个炊具。

    铜烤架。

    这个就很简单了,在地面上划出沟槽,端起铜汁浇淋,

    最终制作出幅状结构,可以方便的安装在火塘里,能有效对需要火烤食材进行烹饪,一次能烤制多种,高效方便。

    由于青铜需要更高温度,不惧怕木柴火,这烧烤架安全性能很可靠。

    方长当天就用上,他将烧烤架架在屋中火塘里,用它烤了肉片、排骨、蔬菜等,挺是满意。

    饭饱了后,他才捻诀睡下。

    第二天,方长开始着手制作方鼎模具。

    其实这个时候,青铜配料比例已经调整到合适,短时间内最后这一炉,用来铸剑也很不错,但是方长并不准备如此——他现在对鼎的兴趣,远比对剑的兴趣要大得多。

    毕竟剑又不能吃。

    试了试新的锯子刨子,制作小块木板当做模板,方长在新窑炉旁边地里,制作了一个倒扣铸鼎模具。它经过了烤干,去除了黄土中水分,又留了浇注口冒口,还有透气孔导流槽,比之前那个要完善许多。

    使用了木炭池里最后一批木炭,方长又融化了两块铜锭,进行计划中最后一步浇铸。

    这次成品十分出色。

    将鼎从土中拽出来后,方长捧着其在手中旋转,上下打量了下,对其很是满意。

    在阳光下,虽然浇筑品会有些粗糙,青铜仍显示出明亮颜色,长方形鼎体配上四只鼎足,虽然个头很小,但却很显端庄,导流槽留下的痕迹,像特殊造型,平添几分艺术感。

    用手指弹了弹,声音清亮,证明无有暗纹。

    “成了!”

    他很是高兴,目前终于有了新版炊具。

    拿到仙栖崖边溪水旁,使用石块对它进行简单打磨,便露出了青铜的银白本色。

    如果啥时候有了更新一代烹饪工具,这小鼎被淘汰,可以考虑建造一个石台,将青铜鼎摆在上面作为艺术品使用。

    方长就在新窑炉前,将地方清扫了一下后,把方鼎支好,于下面点起火来。

    有足的鼎作为烹饪工具,自带支撑,可以省下支脚,有些情况下颇为方便。

    他给鼎中加满水,烧开,再次确认鼎完好。

    而后炖了一只竹鼠。

    这只竹鼠很是幸运地被方长选中,作为鼎成后头锅,它很是美味,让方长吃了个爽,并再次确认,这方鼎已经制作成功。

48、 机缘将至

    有了青铜鼎,方长不计划再在自己的卧室里烹饪,那样总会将卧室里弄得满是食物味道,虽然能让自己睡觉时鼻尖萦绕着香气,但终归不太爽利。

    将鼎中最后一点竹鼠汤喝干净,方长咂咂嘴。

    那片山坡竹林里的向阳坡下,竹鼠消耗速度挺快,至少半年内不能再去,不然捉尽吃绝有违自然之道。

    而且只有讲究吓可持续发展,才能在以后岁月里一直有竹鼠吃。

    只有“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方才有“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

    把青铜方鼎刷洗完毕,他开始筹建厨房。

    卧室中火塘依然会留下,可以取暖可以照明,还能保持对上方腊肉进行熏烤。

    随着这段时间方长有了充足的盐,吃不完怕放坏的猎物,就纷纷变成了腊肉。

    它们悬挂在火塘上方,就如倒垂肉林,烟气熏烤间,偶尔会有油脂滴下,落在火中发出“滋啦”声。

    厨房可以简单一些。

    竹子是很棒的材料,用途非常广泛,所以当初方长采了许多扛回崖上,但目前还剩大半没用完,堆在草棚边上。

    作为优秀建筑材料,这次建造厨房,可以尽力消耗一批竹子。

    在地面穿洞以立大竹,用细竹藤条捆紧做成框架,还在角上斜捆了几道制出三角形稳固结构,又铲土与消石灰混合垫上地面,正中留下使用火塘孔洞,余下便只剩屋顶。

    方长仍不准备为厨房建墙。

    或许再有多余砖块,可以围在一旁充当矮屋墙,节省地方。

    厨房屋顶没有像另外两座建筑那样,使用茅草竹叶,而是直接将竹子劈成两半,去除隔膜,正反扣在一起当做长瓦片。

    屋脊更简单,取最粗壮竹子劈开,朝下扣在上面就是。

    当然,要注意捆紧,不然一阵山风袭来,方长这厨房即会被掀了顶盖,变成“豆寸方”。

    如此建造,这厨房成了全竹结构。

    把鼎移进去,使几块砖简单围个火塘,便就大功告成。

    属于自己的建筑,从竹木茅草屋、草棚、窝棚这三座增加了一座,变成了四座。

    …………

    ……

    接下来日子里,方长结束每日早课,在山间闲逛之余,便是开窑烧炭。

    草棚里砖砌炭池已经见底。

    里面那些冒尖的木炭,在烧制了一些高质量陶器后,又于上次冶炼浇铸中,被耗了个干净。

    他准备重新将其补满,以待下次有需求,这让清净的修行日子,染上了薄薄一层炭粉颜色。

    每次烧炭完毕,都要等待炭窑冷却,将里面木柴焖烧至透彻。

    这些等待时间里,方长变得悠闲,他没有选择使用多座炭窑增加效率——既然不缺时间,为何不过得轻松一些?

    仙栖崖后山高处,有着嶙峋乱石林。

    从中寻找一番,选了块和自己空地中石桌大小相近,一面颇平的大石,方长将其扛在肩头,搬到屋前空地,开始对它进行处理。

    围棋。

    纵横十九道,千古无重局。

    三百六十一个点位,十分简单的规则,却有着无穷变化,阴阳交错间,犹如乾坤运转演化,自有一丝道意蕴在其中。

    找了段笔直竹签做尺,又拿来块木炭当笔。

    方长在石头上平整的那面,划上方方正正棋盘格,又并指为剑,在上面划动。

    石屑飞扬间,一道道笔直沟壑,沿着木炭标记被划下。

    “嗯,不错。”

    深吸一口气,吹净石上粉末,方长看了看上面棋盘,很是满意。他又将自己之前石桌,也如此炮制,刻画上棋盘格。

    反而是棋子比较花费心思。

    黑白二色,皆可用制作陶器方法制成,但步骤与原料完全不同。

    其中白色棋子,方长遍寻云中山,寻到了白瓷土,用阔叶垫筐底背了几筐回来,以水细细淘洗,而后以木板做模,和泥将其制成棋子形状,并彻底晾干,入窑烧制。

    它所需温度甚高,需用木炭才行,方长调整了原本窑炉结构,如此试验多次,才得到一批较为完美的白棋子,它们本质上是白陶,个个素雅秀气。

    制作黑色棋子,则需要烧制黑陶,它的原料是比较细腻红胶土。

    匀和、沉淀、起胎后,制成棋子胚体,压光表面后封窑烧制,待到快烧成时,从窑顶徐徐加水,让木炭熄灭产生浓烟,形成无釉无彩碳化窑变效果,几次试验成功后,做好的棋子色彩浑然天成,黑如漆、亮如镜。

    将两种各抓了一把,方长把玩着,对自己这段时间作品甚是满意。

    他不停烧制,积攒了颇多棋子。

    按照大小上细微区别分成了两份,洗净后,将其放在几个用细藤编好的棋篓里,这两幅棋制作终是完成了。

    不知不觉间,一两个月便就这么溜走。

    棋盘从寻找材料到制作只用半天,而制作棋子用去近两个月。

    不过方长这间小竹木茅草屋里,也添置了几件木板家具,包括一桌、一椅、一台,俱都用料扎实,厚重坚固。

    桌上墙上和旁边棚子里,还多了些用途各异的器具,诸如斗笠、扁担、笊篱、筛子、锯刨、盆罐、杯壶……

    都是兴之所致,便就造了来使用。

    从墙上摘下一段绳子,把两篓棋子系上,挂在身上,而后走出门外。

    两块大石静静地躺在那里,均刻画有棋盘,其中一块是方长的石桌,另一块,他准备作为礼物送给章山神,因自己承诺过,要教山神章淳下棋。

    双手扳住这块齐腰高五尺方圆大石头,方长微微用力,小心不碰到腰间棋篓,轻轻将其抗起,放在肩膀上。

    他缓步朝仙栖崖下行去。

    节气变化,山间景色又有不同。

    鸟兽草木山石小溪,像是都换上了新衣服,给人以全新感受。

    行走至半程,方长灵觉忽然一动,他皱了下眉头,扛着肩上棋盘在原地站定,而后伸出左手,轻轻掐算。

    灵觉触动是由自心所生,却有时会触及修行路上关键之处,须得重视。

    算出结果,方长笑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时候了。”

49、 修行路上须怀贞

    看来过几天,是时候下山一趟了。

    解决原身执念问题,方长一直记着,却并未去费神费力,只是依照冥冥中那份预感,在静静地等待。

    如今祛除执念的这份机缘,如今终于现了一丝端倪,自己只要下山按照合适方向前行,自能有所进展。

    不过并不急,现在不是最佳下山时机。

    方长调整了下肩膀上棋盘,继续朝前行去。

    行不多远,便就来到那座半人高山神庙,却见这里有祭祀痕迹,庙前小炉里还有几枝燃尽香尾,几许香灰。

    方长走到庙门前,轻轻跺了跺脚:

    “章山神,方长来访。”

    几乎是瞬间,山神章淳身影便在庙门前现形,他看着方长扛着的大石,有些惊讶又有些忐忑,生怕方上仙失手砸坏自己庙宇,他立刻道:

    “上仙小心,这是?”

    “棋盘。”方长回答很是简短。

    章山神四周一望,看到小庙旁边松柏下,他经常和上仙所坐之处,遂朝那里一指:“方上仙,可放于此处。”

    闻言点点头,方长扛着这刻画有棋盘,个头巨大沉重的石头,走上前。

    而后将和山神惯常坐的那块大石,一脚踢下山去。

    “那就安放在此处罢。”

    说完,他把肩上石头放下,小心安放在新腾出来这位置上。

    而他后拍拍手,摘下身上棋篓,对旁边章山神笑道:“这便是棋盘棋子,若山神有暇,可于这几天学习下法。”

    山神行礼道:“小神惶恐,竟让上仙如此费心费力。”

    方长在一旁石头上坐定,摆摆手笑道:“都是兴之所至,闲着也是闲着。所谓逍遥,无非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者说,不想做什么,就能够不做什么。”

    章山神同样哈哈一笑:

    “对上仙这种逍遥,小神却是羡慕得紧。”

    “也是各有好处。”方长道,“自由自在,却也前路不明,只能独自默默走下去。不过能够走上这条路的人,都已经堪破了这些事,全然不会受到其困扰。”

    他棋力不高,不过山神也刚刚入门,教授过程颇为有趣。

    掂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盘中,方长抬头笑了笑:“这里比我那处好不少,头上有遮挡。”

    山神沉浸在棋盘里,对于无聊了几百年的人来说,这项娱乐颇是让人入迷:“这里松柏颇多,其实上仙也可以在崖上植树,这云中山里佳木比比皆是,移植过去就是。”

    “好想法。”方长陪了几手,问道:“最近这山神庙香火不错?”

    “实是不错,至少比之前好上太多。”山神很是高兴地抬起头,告诉方长:“最近不知怎地,山下渐渐传开了这里灵验的说法,似乎是因为上次除妖之事?小神并未去探究。”

    “很多从官道上路过的行人,偶尔会拐来此处,敬上一点香火,祈求一下路途平安。虽然人不多,但对小神来说,这可是有和无的差距,无异于天渊之别。”

    …………

    ……

    方长那小块瓜田,迎来了收获季节。

    甜瓜这种东西,生长期从俩月到半年不等,根据品种区别,时间长度差距颇大。

    在最初那座窝棚旁边,开辟出这一小片瓜田后,方长隔三差五就去看看,顺便浇浇水,同时也见证了它们从发芽、爬腕、开花、结果的完整过程。

    今天,终于有个甜瓜看起来可以吃了。

    仙栖崖上昼夜温差不算小,很有利于瓜果增加糖分。

    这片瓜田中,还有甜瓜花正在开放,也有很多寸许大小幼瓜刚刚膨起,前端还顶着花瓣。

    接下来一个月,自己不会缺甜瓜吃。

    瓜田旁边几十株高粱长势也很好,它们距成熟还早,却已经昂首向天立在崖上,底部粗壮支撑跟插进土壤中,稳稳撑着,无惧山风凛冽。

    方长摘了那首个熟瓜,慢慢走到溪边洗净,而后回到屋前。

    在石凳上坐下,他瞅了瞅手中瓜,张口便啃。

    此瓜就像从山下林溪村带上来,吃掉后留种那只甜瓜一样,瓜香四溢,甜脆爽口,味道还原的很好。

    这石桌石凳旁,新增了一株银杏树。

    二指粗细,一人来高,顶着寥寥几片叶子,在山风里微微摇曳。

    之前见到章山神门外有松柏遮荫,方长有些喜欢,遂于山中寻了此树苗,移植在旁边。

    待其长大后,到了秋日,落叶纷飞间,这里定会满地金黄。

    吃着甜瓜,方长默默想事情。

    过几日肯定需要下山,这原身执念解决机缘已至,正适出行。

    本来性格就是随遇而安,重活一世后走上修行路,也算是机缘巧合之下的顺水推舟。

    所幸他心境暗合书中大道,修为进境甚是迅速。

    得道先明道,修行首修心。

    方长手中那《修行道》和《修行法》两本书,一释道,一指路。

    其中道在法前,明了此大道后,只要心境达得,所行之法虽然也算重要,但不过是辅助而已,修为自然会迅速跟上心境。

    甚至可以说,古往今来,法会变,道不变。

    至于所施各种术,更是无需太在意,待到修为所至,需要时灵光闪动,自然便能会了。

    除此之外,但凡机缘因果之流,控制权都不在自己,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过在意只会成为执念。

    而应对方法只有一个:

    顺其自然。

    日常所行,自是莫要陷于污泥之中,但若事情迎面而来,违心躲避看似明智,却会让道心蒙尘,故无论所遇为何,坦然面对就是。

    世上并无事物可永恒不灭,也无生灵可万世长存。

    山石会朽烂风化,大海会蒸发干枯,日月星辰会熄灭,就连宇宙也终有尽头。

    何况修行人?

    修行可得长生,方长已踏入长生之门。但是这世间从无永生存在。

    不过是否踏上这条路,并不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修仙,逍遥百千年,不修,活上五十载,简单对比,就知道选择哪一项。

    方长轻轻将甜瓜籽收集起来,准备晾干后明年继续种植。

    这甜瓜味道不错。

    听说天下以西,瓜果种类五花八门,举不胜数,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考虑去弄点种子引入中原,同时在仙栖崖上种一些。

50、 好山好水好地方

    (第二更,先更后改)

    拎着青铜铲子,方长走到溪边。

    看了看地势和自己竹木茅草屋的方向,稍微比量了下,他从溪边开始,用铲子在地面划了一条线直到崖边。

    仙栖崖下一直萦绕着淡淡云雾,几株茶树生在崖壁上,枝桠伸向斜上方。

    站在崖边看了看,他低下头,挥动铲子挖掘。

    总是去溪边取水路途不近,方长准备给水源开一条支流,从门前路过。

    还好这浣花溪下游并无村庄人家,溪水只是从山间淌出,径直汇入山外白沟河,可以随意处理不会有不好影响。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准备开一条支流,并不将原本溪流改道。

    上次雨后山洪还历历在目,保留原本水路,可以防止再出现山洪时,发生“水漫仙栖崖”这样的惨事。

    青铜铲子很是宽大沉重,但于方长却轻若无物,上下翻动间,泥土碎石被快速抛在两侧,他却悠然自得,就好似不是在挖掘,而是在散步一般。

    这只是一条小溪支流,宽约一步,深有半尺,土方量不大。

    他并未将新溪流取直,只是弯弯曲曲随意一划,新溪流循着地势,经过崖上低处,绕过方长小屋瓜田,直抵崖边。

    自崖边开始挖局,将整条溪渠修整好,又去崖下山谷取来碎石洒进其中,铺满沟底后,他才将最后一点挖开。

    溪水奔腾着,涌入这条新开掘路线。水花翻腾间,方长将旁边背筐中碎石块,倒入最后掘开这一小段,他伸手在水中将石块们铺好,而后抬起身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做这事用了整整一天。

    夕阳下,溪水在将新沟填至半满后,已经变得平缓,潺潺从崖上路过。

    水流从崖边跃下,形成一道瀑布。

    慢慢走到崖边,方长查看着下方状况,由于源头只是小溪,这瀑布很是和缓,浣花溪里流来的水,在偶尔深出的石头草木上激荡出水花,而后一直

    瀑布带来的水汽,让崖边云雾更密,随着夕阳斜照,一道小小彩虹从崖边升起,像座拱桥。

    “咦?”

    方长有些惊讶。

    他模模糊糊能够感应到,新溪流接通,又在崖边形成那小瀑布之后,这仙栖崖上风水更佳。

    因自己在此修行,本就在缓缓提高的灵机,为之一活。

    在视线中,这仙栖崖上一切事物更加灵动,空气更加清新,草木更加茁壮,禽兽虫孑更加活跃,连泥土石块也变得有些,甚至波及周围两三个山头。

    好事。

    方长笑了笑,取来扫帚把空地周围打扫干净。

    而后将工具收好,回到自己厨房草棚中,开始为自己准备晚餐。

    今天吃素。

    ……

    对于云中山仙栖崖上异动,自然瞒不过管理这片山川的神灵。

    山神章淳感觉到变化,在自己洞府里,惊讶地栗子都掉在了地上,他转头瞅向西方。

    “是方上仙那边?发生了甚么事?”

    刚刚他正在吃晚餐,没想到忽然感觉到,洞府西方出现了某些变化,还好他能够分辨出,是好的变化。拐杖朝地面上轻顿,山神身形便闪现在附近一座高山上,借着夕阳光芒,远远地眺望仙栖崖。

    在他眼中,仙栖崖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云雾缭绕中,原本只是灵气丰盈的仙栖崖,变得似有宝地之感。如今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福地洞天,但是想到方长在仙栖崖上居住,山神反而并不意外:

    改天换地,真是大能手笔……

    不过,这才衬得起上仙身份。

    在心中,山神对方长评价又拔升了几个层次,心中愈发敬重这位高人。他不急回洞府,而是仔细观察了下仙栖崖方向。这番改变,不仅仅是仙栖崖和后面山峰,更是惠及了周围几座山头。

    感叹了一番,山神默默念叨着:

    “这才真是‘有仙则灵’啊……”

    “此真是云中山之幸。”

    …………

    ……

    方长又在整理自己那青布包裹。

    两本书肯定要带上,既能时时修习,又可祛蚊虫。

    再用山神送李子的布袋,装上两斤坚果放在包裹里,权当解闷零食。云中山里坚果很是美味,方长在山上闲逛时,遇到常常会采集些,各种混杂在一起,放在篮子里每日享用。

    自从决定使用除垢术,换洗衣物已不再是必须,不用带。

    又将一双筷子裹好放进去,将包裹裹好,背在背上试了试,还算贴身。

    两个月过去,墙上空葫芦已经朽坏。

    方长想了想,砍了截竹筒,沿着门外浣花溪上溯,在溪水源头那山泉里灌满水,以软木塞塞了,系上绳子挂在腰间。

    说不定这次下山,可以再带些酒上来。

    他抬头瞅了瞅远方,却觉山下秋雨将至,遂从墙上取下斗笠,背在背上。

    金钱问题好说。

    方长没有再动那块璞玉,自从有了矿,他旁边棚子里堆满了铜,而铜几乎等价于钱,甚至在很多地方,同重量铜要比同重量钱要贵,由此常有将铜钱融了铸铜器的人,人间官府对此则会严厉打击。

    选了块铜锭拎在手上,一切便已万全。

    就像出门在山间闲逛一样,这次出游,他仍然不锁门。

    而且他也没有锁。

    在屋里撒上些生石灰,关上茅草屋栅栏门,方长用一根细绳将其拴好,免得在风中晃荡损坏。

    而后他走到崖边,从浣花溪瀑布旁径直跳下。

    还是那条小路,但林溪村已经进入了收获季节,此时已日上三竿,村民们正忙着用小刀片收割田中粟米,他们将饱满穗子轻轻割下,放入袋中运回。

    等到晚上后,再一家人将粟米搓下,这是个需要全家老小上阵的技术活。

    方长有意不引人注意,于是他从山路上,在一名又一名忙碌的村民身旁,擦身经过,却没有人注意到他。

    官道上,依然如往日里一般热闹。

    安坐华车的,骑着驴骡骏马的,挑担推车的,背着包裹独行的,这些人穿着皮靴草鞋甚至跣足,身着丝绸锦缎棉麻衣,在官道上来来往往。

    走在他们中间,方长好似格格不入。

    细看之下,却又比行人们更与这条路合拍,很有些错位感。

    日头正中之前,方长行到了虎桥镇,看了看天色,他穿过伏虎桥,径直朝镇中走去。

51、 重过小镇

    方向先要将手中这一大块铜卖掉,换成钱,供路上花销,首选当然还是上次来这里时,卖玉那家金银质铺。

    “客官可是要点什么?”

    质铺掌柜的话语和上次一模一样,连语气都不差上半分,都那么让人如沐春风,掌柜脸上笑容也和上次分毫不差,可见是常年说同一句话,练出来的。

    走到柜台前,方长将手中铜块轻轻放在台上,小心不使砸坏了台板:

    “不知此处可收铜块?”

    “客官小心!”质铺掌柜也是担心他砸坏了台案,赶紧去扶,一碰之下察觉铜块重量,见此人却轻飘飘单手拎着,面上满是惊愕:“呃,客官真是好神力!”

    “此处可收得?”

    “抱歉,客官,小店并无能力分辨铜块成色,无法收购,若是金银珠宝,在下还能掌掌眼,这个……”

    方长拱手说了声打扰,拿起铜块起身欲走。

    金银质铺掌柜在后面出声说道:“客官,若想出售此物,或许可以去村中铁匠家一趟,他兼做打制铜器的生意。”

    “谢过。”

    按照掌柜指点,方长朝着铁匠铺行去。

    隔老远,便听到叮叮当当敲打声,到了近前更是清晰悦耳。

    一座高高烟囱傍在那座房子院墙上,朝天空吐着烟气,门口敞开着,进去后只见一位中年人一位年轻人,俱光着膀子,在那里抡锤。

    还有一位老者手执小锤,在旁边敲打。

    见方长进来,他们将所锻铁器夹起来,往不知掺了什么材料的淬火桶里一放,怪味水雾伴着刺啦声升起,弥漫在院中,那老者抹了把汗,走上前来,微微拱手问道:

    “客人所来为何?”

    “在下欲要出售此铜块,不知道此处可收?”

    “收。”

    那老者答应道,看了看方长手中铜块大小,便知重量不轻,称赞道:“客人好力气。”

    将方长让进去就坐,而后命另外两人取肩扛大秤来,仔细查看了铜块成色,说道:“按照规矩,在下需要将其劈开看看内里,还望客人谅解。”

    “请随意。”

    方长挥挥手,对此他很理解,这是怕其中裹了廉价材料骗钱。

    铜货贵重,确是需要小心行事。

    三人将铜块劈砸开,确认里面均匀一致后,上抬称称量。

    那老者入里屋待了片刻,出来朝方长告罪道:“客人请稍待,家中钱差些许,还望容许小老儿去凑一下。东良、中平,你们先莫要锻打了,陪这位客人一会儿。”

    “可以,索性在下并无急事,等上一会儿便是。”

    那老者急匆匆朝门外去了,留下中年人和年轻人陪着方长闲聊。

    谈话间方长得知,三人是祖孙三代,这家人姓李,祖上在此虎桥镇居住已不知有多少年月,世代打铁为生,主要产物是农具菜刀、铜盆铁锅之类生活用具。由于世居于此,用料扎实良心,很受镇民们信服。

    过了半个时辰,老者才拿着钱串,风尘仆仆地回来:

    “钱已经拆借到,这下足够,让客人久候了,”

    方长问:“会不会担风险?”

    老者笑着摇头道:“不会,都是左邻右舍,不收利息,而且隔几天周转开也就还上了。”

    双方会账,银货两讫。

    将几贯钱收进包裹里,掂了掂,包裹瞬间变得沉重许多,方长发觉所增这些钱币,似乎比来时拎的铜块,还沉上些许。

    ……

    虎桥镇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这里伏虎饼很是美味,但上次来时,给方长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事物,还是镇中酒馆里的高粱酒,以及——镇里老徐那个面摊。

    未及走近,香气已然扑鼻。

    阳光下大锅里面翻着水花,上面热气腾腾,摊主老徐双手非常麻利,扯下的面片如瀑布一般泄入锅中,在里面翻滚。

    “一碗羊肉面,加个荷包蛋。”

    “好嘞~!”

    朝摊主说完,方长取出一些铜子,扔进小摊角上钱盒中,而后寻找空桌坐下。

    来过两次,他已经知晓这小摊上的面价,而摊主也只是听了听钱币声,并未仔细查看点数,显然是颇多人这样做,而且钱数上汉奸有偷奸耍滑之事。

    此时尚未正午,并不是正饭点儿,所以这里生意依然红火,但不算拥挤。

    几位食客各端着碗,坐在长凳上自顾自吃面,偶尔才有熟人会互相交谈。

    方长轻轻拽了拽衣襟坐稳,看着摊主动作。

    “客官,您的羊肉面。”

    摊主老徐端着新出锅羊肉面过来。

    他对方长似乎还有印象,正好此时未有新顾客,遂放下面笑笑:“客官可以尝尝,是不是味道更好了?”

    “哦?”

    闻听此言,方长立刻吃了一口,确实比起上次更显绵滑,滋味层次感更丰,还多了些许碎蛋花,味道更佳。

    他对摊主笑道:

    “果然很棒,掌柜的这是改了配方?”

    摊主用肩膀上白毛巾擦了擦脸:“不敢称掌柜,在下接手这面摊许多年,也将这配方改了多次,最近又灵机一动做了些微调,很受熟客们欢迎。”

    “您对这碗面这可真是上心。”

    “那可不!”摊主得意的晃了晃头,“这面摊是我全家老小生计所在,让客人们吃好吃舒坦,是小的立身之本,只有大家吃饱吃好,我等生活才有着落。”

    话音刚落下,又有人从街角走来,远远地便喊道:

    “老徐,一碗羊肉面!”

    “好嘞~!”摊主立刻应声,而后朝方长告了声罪,立刻走到摊前开始扯面。

    来的人方长认识。

    却是那怀凤府谢广安,自己在此吃面三次,每次都能碰上。

    实是有缘。

    谢广安这次挑着个大担子。

    他将货物往旁边一放,便就朝方长这里坐过来:“这不是方先生么?又见面了,缘分呐。”

    “幸会,谢兄,您这是整日里能路过这虎桥镇?”方长端着碗道。

    “先生好眼力,我常年来往于龙安府和怀凤府之间。”

    “以我的脚力,这来回路上总是耗时一天多,从怀凤府去龙安府时候,我总是一早出发,可以在林溪村那里歇脚。”

    “而从龙安府回来时,若是早晨出发,便就在此处吃中饭,若是午后出发,便就歇息在这虎桥镇,一样来此吃面,如今算得上是习惯了。”

    点头笑了笑,方长吃着面问道:“谢兄,不知道左近几府,是否有何新鲜事儿?”

52、 一路向西

    “当然。”

    有人和自己攀谈,谢广安瞬间来了兴致,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却完全不影响吃面动作。

    “这些年间天下太平,有趣事情也层出不穷。”

    “不过我老谢平日里,总是来往于怀凤府和龙兴府之间,也就清晓这两个地方的事儿,再远的那些都是传言,未亲眼得见,终究不敢乱传。”

    “就说我那怀凤府,最近算得上是文风大盛,上次州试竟然同时有八人得中,这可真是千百年来头一次。”

    “他们正筹备去都城参加会试,不知这次几人落榜,几人高中,希望他们做了官后,能够是个好官吧……”

    “还有龙兴府,三个月前有位老爷子听戏文上了瘾,也给自家闺女办比武招亲,结果擂台办了一半尚未决出胜负时,那不甘如此的女儿去其母亲那里哭诉。”

    “而后老夫人暴起,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老爷子一顿痛打,那比武招亲自然也没能办下去,那场面可真是欢乐,啧啧啧……”

    说话间,两人碗中面都已经下去大半。

    谢广安继续说道:

    “还有这附近最为轰动的,就是这虎桥镇上次的事儿,就在咱们上次碰见前后,先生是否清楚?”

    “当时我也是路过此处,只了解开头,未听闻后续。”方长说完挟了一筷子面,配着羊肉放进口中。

    面与肉混合嚼起来,颇为软嫩鲜香,口滑的紧,那荷包蛋也卧的恰到好处,蛋黄泛着深橙色,热气腾腾。

    谢广安听到方长的话,兴致勃勃地说道:

    “却原来是受害一家出人,摸到府里县衙中出首,告了那劣绅庞员外一家。正逢此处姚县令刚正不阿,当即便命人捉了镇上差役和劣绅,判了重罪,发配五千里。”

    “而且据说和这庞员外勾结,在府里一手遮天的钱书吏,被判了斩刑,行刑那天,好多人去看呢,俱都拍手称快。”

    “可惜在下需要整日为生计奔波,而那宁河府,实在是不顺路,未能一见。”

    “这刘长青一家实在是走运,结合之前庞员外家那些传闻,镇上人们都说,他家是有神灵保佑。但我想,人必然自助而天助之,必也是他家中人自救在先。”

    方长笑而不语,埋头吃面。

    这谢广安说的不错,那只犬妖,说来确实是刘长青家中一员,若不是这里频频发生怪事,想来自己也不会注意这里。

    人必自助天方助之,甚对。

    ……

    离开面摊,方长忽然意动,拐了个弯,去那刘长青家看一看。

    茅草屋与篱笆墙依旧,不过这里早已经恢复了欢笑,看起来几月前那次蒙冤,并未给这家留下太多伤痕。

    空空的牛棚成了杂物间,堆满了工具和柴禾之类。

    一位小童正在院里,和自家黄犬玩耍。只见这小童,不时将手中沙包抛出去,看黄犬将其叼回来,便拍手哈哈欢笑,双方玩的十分融洽。

    黄犬偶尔一转头,忽然发现方长在篱笆院外不远处看着自己,面色瞬间大喜。

    但是它和小主人玩耍中却脱不开身,只能在小童转身捡沙包之机,人立而起,朝着方长远远拱前爪,却见方仙长抬头还礼,笑了笑后转身离去。

    它扭头继续去叼沙包。

    离开刘长青家,方长准备再去虎桥镇土地那里打个招呼。

    自己此次下山只是去碰碰那机缘,并无明确目标和明确时间,没必要过友人门而不入。

    在镇中随意转了转,他买了包麻糖拎在手上。

    礼多人不怪。

    这座土地庙背靠繁华大镇,香火还算丰盈,至少远强于云中山山神。

    方长在门口捻了半个诀权当敲门,而后被土地公迎进府中,双方就座,闲聊了很一会儿。

    这虎桥镇土地吴怀锦,在神灵中却也算得上交游广阔,和周围人颇有交情。

    据土地公所说,那钱书吏终究是没躲过去,刑场处斩后被拘押到城隍堂上,按照之前判决受罚。

    他挨了千杖,被削足五十轮,而后才被扔进轮回,投生虫孑肉畜,百万年不得人身。

    “爽利!”

    方长如此评价道。

    …………

    ……

    穿过虎桥镇的官道,是南北朝向。

    虽说是官道,但最初来由已不可考,只知道此路古已有之,年年修补。

    虎桥镇往北,官道径直通到林溪村附近,而后在云中山南麓朝东,通向龙安府。而从虎桥镇向南不远,官道便在此转了方向,朝西面通过去,一直到怀凤府。

    附近地理交通,千百年间一直如此,这也让虎桥镇和南面宁河府府城之间,路途颇为难走。

    还好这些年也一直有传言,几任知县都有筹划,想修建从宁河府到虎桥镇的官道,这样从宁河府到临近两府便利许多。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宁河府总是不具备条件。

    方长背着包袱,从虎桥镇南出来,转而西行。

    腰间竹筒里山泉水已经喝光,如今换上了整筒高粱酒,但他不着急享用,而是从包裹里摸出一把杂色坚果,边走边慢慢剥吃着。

    碎壳便扔在路两边,这些不用多久便会降解为肥料,不会污染环境。

    官道蔓延在原野上,路过农田密林,路过水塘河流,两边一派田园风光。路边水渠较为鲜见,倒是官道所过桥梁都还修得不错。

    此季节的道旁野草,也带着饱满穗头,像远近田中金黄粟穗一样弯着腰。

    像林溪村一样,到处都有人在收割。大小道路上,农夫们或挑或背,或赶着驴骡推着独轮车,将田中一年收获往家里搬。

    大车是贵重物品,便是殷实人家也不一定置办得起,路上能见多大车是远途拉货,少有用来下地收获。

    来来往往的人,都忙忙碌碌。

    只有方长,悠闲而快速地走在路上,无衣食之忧,亦无名利之扰,逍遥自在。

    即便是这次下山,也仅是去碰一碰机缘。

    成与不成,当看天意,便是一无所获,也只是下山游览了一圈。

    云中山余脉在东西两侧,朝南伸展着,犹如怀抱着宁河府,迫使官道微微转了个角度,从其山脚下穿过。

    方长经过一段山坡路,又经过一条短山谷后,便见前方豁然开朗。

    不远处,就是怀凤府地界。

    天色有些阴沉,风中带着潮气和凉意。

    不远处大树下有群人在歇脚,他们似乎是歇够了,正纷纷起身。

    远远见到这些人,方长眼神忽地一凝。

53、 人间风雨避复来

    在路人眼中,那群人普普通通。

    但是在方长眼中,却完全不一样,在他看来,其中两人头上宛如风云汇聚,有四方气势云集之象。

    方长:“……”

    不简单,不过这可有点儿不妙。

    联系到最近几个月里,夜空中一直变化的天象,他有八成几率确定,前面人堆里那两个人,是这次大劫的主角。

    方长并不想和他们有接触。

    劫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接触之后应劫……即使自己是修行人,这个时代又没有封神榜,自己也算不大上有跟脚,弄不好就会身陨道消。

    他瞬间加快了步伐。

    用超过这群人的方式,避免和他们接触。

    方长暗自笑道,自己这抽身法不错。

    …………

    ……

    雨丝纷纷扬扬,飘洒在天地之间。

    天上乌云虽然浓重,但却没有夏季那种暴烈,秋天的雨,其势绵软,甚至没带着多少雷声。

    但这对于期待丰收的百姓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所有人都加快速度,争取在雨丝落地前,将田地里最后一点未收获的粟米割回家里去,农人们称呼其为“和老天爷抢时间”。

    但是依然有一些人家,被雨水浇湿了粟穗,愁眉不展,大地上也由此引起无数悲欢。

    方长戴着斗笠前行,自己所编竹笠,挡雨效果还不错。

    前方不远处,有个小茶摊。

    摊主邻着官道,在一片平石上支起了棚子,于里面随意放了四五张桌,卖茶水为生。由于这里前后离着村镇很远,看起来是个歇脚好去处,生意想必不会差。

    如今天上细雨连绵,方长准备进去要碗茶,休息一阵。

    “客官请进,来碗茶?一个铜子儿一碗,两个铜子儿随便加。”

    见到方长走近,茶摊老板迎上来问道。

    茶棚里面已经有了些人,将里面桌子坐了半数,棚子外面苫了一些车辆,有骡马系在树下,看起来都是来此避雨的行人。

    方长走进棚子,摘下头上斗笠,抖了抖水,对摊主笑道:

    “麻烦来一碗茶。”

    “好嘞,客人请坐,本处还有冷烧饼与腌菜,价格实惠,要不要来上些垫垫肚子?”

    “不必,茶水就好。”

    方长环视了下,见这里已经坐满了一半人,颇有几位正拿着烧饼,就热茶与咸菜片啃。

    想来在雨中久行之后,在这遮风挡雨之处喝上碗热茶,再用烧饼咸菜垫垫肚子,有温度又有油盐滋味,必定舒坦。

    茶摊老板端了粗瓷碗上来,方长递了个铜币过去,而后接过茶碗。

    粗瓷碗中茶水清亮微绿,散发着茉莉花香,上面还飘着一些茉莉花瓣,尝一口,味道却也不错,至少量大解渴,还能温暖行人身子。

    一口气喝干茶水,方长没有挪动地方,而是解下腰间竹筒,微抿其中高粱酒。

    方长还从背上包裹里,摸出些坚果剥着吃。

    他听着周围人低声谈话,同时欣赏外面秋雨。棚子外面官道,在雨中开始有些泥泞,微风吹过,雨丝晃晃悠悠,却又坚定地砸在地面上,溅起细碎晶莹。

    从此处向两边的官道旁,遍地石块,没有农田,草木繁杂,方长能感觉到,远远地有人快步跑着过来,不过有丛生树木遮挡,看不清楚。

    噫?不对。

    他看了看远处上空,忽然意识到是哪波人。

    竟然不避雨追上来了,说不定是因为这茶棚,是他们前方最近的避雨处。

    看来是躲不过,那便不躲。

    凌乱脚步声渐近,而后明显分了伙的几行人,身上带着水珠,气喘吁吁走进茶棚里,摘下蓑衣兜里,朝摊主要了茶水,接着在拥挤中围满了桌子,包括方长面前这张。

    茶摊摊主很是高兴,兴致勃勃为这几群人舀茶、取烧饼咸菜。

    方长不逃不躲,不闪不避,只是靠在角落喝酒。

    或许是冥冥注定,那两位气象有异,看起来像是这大劫主角两人,不约而同坐在了方长对面,哪怕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他们开始互相认识和闲聊。

    方长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两位大劫主角是何许人。

    却见其中一位,是书生模样,看上去文质彬彬,但是刚刚奔跑让他发鬓有些凌乱,衣衫下摆也不少泥点。另一位则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个年轻姑娘,身着红衣,眉宇间颇为英气。

    这桌上挤了七个人,只有方长独自坐了一面。

    其中一位练家子模样的江湖人士,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子,而后对桌上人拱手说道:“几位,相逢即是有缘,在下阳州段金。”

    “柳元德。”这是那位书生模样大劫主角。

    “于青菱。”这是那位江湖女子,也是此次大劫主角。

    待几人都互相通了姓名,方长也淡淡说道:

    “方长。”

    “如此大家就算认识了,还是那句话,相逢即是有缘。”那段金看起来颇为豪爽,带头开始攀谈。

    从他们对话中,方长得知,他们其实来自于三伙人。

    兴庆府几位书生,同去阳州游学,另外则是一伙江湖人,还有一伙掌柜和伙计,正按照东家命令调去另一地。

    方长也自己观察了两位主角,尤其是他们头上气象。

    按着风云汇聚之象,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登上天下舞台。

    但两人无法察觉到这点,毕竟他们此时名声不彰,而且大劫主角这种听起来不错,但只是身不由己,被天下大势推着走。

    当然,他们的选择,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大势方向,只是极为轻微。

    毕竟,更多时候他们的“选择”,并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是历史和大势本身的选择,一个时代的主角之所以会成为主角,仅仅是因为他们适合处在那个位置上,毕竟创造历史的不是英雄。

    此时方长依然没有参与他们攀谈,只是在旁边仔细听着。

    毕竟,就算劫数来找自己,自己也不能主动凑上去不是么?

    那位江湖人段金很擅长聊天,有他在,这一桌甚至旁边两桌气氛都搞了起来,大家欢笑中,全然忘了外面秋雨和风中凉意。

54、 仙人当面不相识

    喝茶避雨的人们,开始天南地北的闲聊,从各地科举聊到地里收成,从婚丧嫁娶聊到物价波动,从朝堂传闻聊到江湖风雨,个个神采飞扬,谈天论地,指点江山。

    很有既视感。

    我前世也曾在键盘上纵横捭阖,像他们一样,方长心中笑着想。

    过了会儿,却听那段金扯着大嗓门说道:

    “……也是在这条官道上,几个月前我曾经夜宿一座山村,就在那云中山脚下,却是遇到了这么一件事儿——”

    拖了个长音,见所有人都看向他,段金得意的继续讲:

    “那山村平日里,全赖村边一条溪水饮用,我去之前不久,却是突然断流,那村人差点失了生计。”

    “哦?”此事引起了柳元德兴趣,他问道:“却是为何?”

    “柳兄且听我分说,那村里人惶恐不安,还好有个砍柴人曾经在山中遇仙,没办法之下,便一个人跑了出去,到山中一座崖上求仙。”

    “你们说怎么着?嘿,还真让他给求到了!”

    见附近几桌人全都将视线转过来,段金更为兴奋,他差点在座位上手舞足蹈:

    “那仙人带着他,先去拜访了云中山土地公,从土地公那里问知,有头强力妖怪断了水源,土地公尝试驱逐却也败下阵来。”

    “结果这仙人带着那砍柴人,问清楚妖怪所在山头后,径直杀了过去。他手执青锋剑,法诀一捻,飞剑便来回穿梭,但那穿山甲妖鳞甲坚硬,一时破不得。”

    “而后双方便斗法,你来我往斗了百十回合,千尺之内俱化为焦土沼泽,法术光辉映红了半座云中山!”

    “哦!”众人惊叹。

    “后来呢?谁赢了?”女侠于青菱问道。

    “当然还是那仙人技高一筹。”段金卖弄道:

    “他法力高强精深,本就压得那妖怪节节败退,又瞅准时机卖了个破绽,从妖怪法术缝隙,闪身进去,一拳就打懵了那穿山甲妖。”

    “这其中也甚有讲究,就像那对付甲胄一样,锐器难以破甲的时候,便就使用那钝器,用震荡之力透甲伤人,那仙人一拳砸在妖怪身上,将妖怪打到吐血,差点就此了结了它。”

    “然后趁着妖怪被打的昏头转向,仙人召来飞剑,抵在穿山甲肚皮上,威风凛凛地说‘孽畜,还不束手就擒!’”

    “那妖怪被吼声惊得登时清醒过来,见自己被利刃顶住了肚皮,吓得魂都没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们且说为何?穿山甲这种东西,肚皮那里没有鳞甲护着,最是要害,被利刃抵住,连蜷缩都不能,可以说是任杀任剐。”

    “仙人制住那妖怪,待其求饶时,逼其发誓不能再为恶,才饶了这妖怪一命,妖怪吓得头也不回跑下山去了。”

    那段金手脚比划着动作,就像当时在现场一样。

    听众们被这个故事吸引住,纷纷问道:

    “那仙长为何不将妖怪直接杀了?降妖除魔不应该心慈手软啊。”

    段金听到后楞了一下,他挠了挠后脑勺,猛摇头辩解道:

    “你们可别用人间想法去揣测仙人,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妖怪只是做恶,又未曾伤人,自然可以得饶一命。”

    众人又道:“可是那妖怪有前科,若再祸害人间又怎么办?”

    “这就不用担心了,誓言已经发下,自然有那仙人监管。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有可能犯法,便将其捉拿问罪罢……”

    周围人被说服,略带迷茫地点头赞同。

    作为当事人,对于这完全走了样,已经朝着话本发展的传言,方长并不觉尴尬,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唯一可惜的是,如此精彩剧情,手中竟没有瓜子相佐,或者哪怕有个甜瓜也好。

    众人闲聊间,又询问了下仙人姓氏,所居何方。

    可惜那段金当初只听说了一遍,记不起来了,或许是姓袁?

    大家纷道遗憾,接着换了其它话题。

    “……却说那阳州有位读书人,家里炖了只鸡,坐在桌前正欲大嚼,忽然悲从中来,于桌前肃立,作了首悼词曰:‘鸡有五德之才,难免一刀之灾,暂吃吾肚之内,算作一副棺材,呜呼呀——哀哉!’,而后转头冲屋外喊道‘娘子!再捣瓣蒜来!’……”

    “……哈哈哈哈……”

    “……我们兴庆府,有两位简姓先生,德高望重,但是教出来的弟子,半数成就非凡,半数顽劣不堪,而且完全看不出为何会如此。”

    “但是他们二位简先生,却也是府里仅有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良师,今年本府中榜考生,几乎全是出自他们门下。这让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纠结不已,自家子弟是送去读书呢,还是不送去读书……”

    “……换我也纠结,这跟耍钱押大小似的,谁受得了啊……”

    “……就是就是……”

    外面风渐起。

    细细秋雨渐歇,厚厚乌云散开缝隙,金色阳光从中穿过洒下来,将雨后颜色深沉的大地,染上几块明亮斑驳。

    见此情景,茶棚里众人停止了交谈,纷纷打点行囊,收拾车马,准备重新出发。茶摊摊主开始收拾碗碟,抹擦桌子,准备迎接后面客人。

    大家都要讨生活,或者有自己所行目的地。这次下雨耽搁,只是提供了一些修整调剂时间,雨停了,依然要各奔前程。

    方长行李轻且少,也没啥要整理,率先起身,走出茶棚。

    并不想在身后众人身上磨蹭太多时间,尤其是两位大劫主角存在的情况下,他发挥脚力,快步前行。

    在身后人们眼中,之前那位待在角落,皂袍银簪,十分容易被无视掉的人,闲庭信步般,快速远去,不一会便只剩下远处小点。

    略泥泞的官道上,了无痕迹。

    没有半分脚印。

    “高人啊……”

    有人见此情形叹道,而后继续整理自己马匹。

    这时,一声大喊让所有人都看向发声者。

    “我知道了!!!”

    众人只见那位豪爽江湖客段金,蹲在地上十分后悔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云中山里的真仙,可不就是叫方长么!”

55、 怀凤府

    众人纷纷涌出茶棚,看仙人离去方向。

    大家将眼睛瞪得溜圆,才注意到远方那个移动的身影。若是不仔细看,甚至会将其忽视掉,结合名字和对方脚力,他们对于这事也就信了九分。

    有人冲蹲着的段金笑道:“你这是仙人当面不相识啊……”

    还有人在马后炮补刀:“刚刚我就发现了,角落里坐着的这位,和咱们都不一样,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也有人试图安慰他:“没必要太多在意,这只是咱们这些人无缘而已……”

    吵吵嚷嚷间,好不热闹。

    几乎所有人都跑到了棚子外面,甚至茶摊摊主都跑了出去,只有于青菱和柳元德没有动。

    刚刚他们和方长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现在大家都跑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坐在同一张桌上。

    于青菱是江湖女,更为开朗。

    她朝柳元德笑道:

    “从小便听闻世上有仙,没想到当面碰到,却发现这仙人看起来甚是年轻。”

    “女侠此言大谬。”那书生柳元德用力摇头,并不赞同。

    他斟酌了下语言,向对面女侠说道:“传闻中,仙人能得长生,容颜不老,又有传言说仙人可以返老还童。”

    “所以,刚刚那位,虽然外表是一幅青年人模样,但如果他真是仙人的话,谁也说不好他到底多大年龄。”

    被书生说服,于青菱笑道:“兄台所言甚是,仙人确实不能用外表衡量岁数。”

    接着,她朝对面书生拱了拱手:

    “重新认识下,小妹于青菱,阳州人氏,一直在江湖上漂泊,此去乃是到兴庆府投奔大伯。”

    柳元德赶紧还礼道:

    “在下柳元德,兴庆府人氏,从龙安府游学归来,正准欲还家备考。”

    “哈哈,那正好顺路,继续同行?”

    “乐意之至。”

    当两人收拾好行李,走出茶棚时,外面天上已经云开雾散,露出被雨水洗过碧蓝天空,阳光洒下,照出一弯彩虹,横贯天空。

    茶棚外那江湖客段金,满脸都是失落之色,他依然没有缓过来,不过也开始收拾心态,和大家一起走上官道。

    雨后泥泞,道路并不好走,但两旁树木青草被这雨水一浇,俱都泛着青翠,空气清新怡人,那如黛远山也更加靓丽。

    一行人重新上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刚刚那疑似仙人,自然也是焦点话题。

    于青菱和柳元德二人聊得甚是合拍,很快熟悉起来。

    说完一件读书时趣事,听到周围依然在讨论刚刚遇仙之事,柳元德对旁边女侠说道:“传说这世上不仅有仙,妖怪也为数不少,但我来到世上二十载,既没见过仙也没见过妖,刚刚那确实是开了眼界。”

    侠女于青菱哈哈一笑:“我也同柳兄一样,没见过妖,也没见过仙,不过江湖上那些高人倒是认识不少,他们可比传闻中差远了。”

    “说不定妖怪和神仙也一样,并不像故事里那么与众不同,可能就如刚刚那人一般,风轻云淡,混迹人间。”

    说着,她从路边一根孤零零的竹子上,随手折下一根竹枝,拿在手中玩耍。

    旁边柳元德也走过来,仔细看了两眼这根竹子,才和于青菱一道,跟上前面大部队。

    “柳兄为何如此查看那根竹子?”

    “它生得很不错,越看越让人欢喜,我刚刚想,若将其砍下来做成箫或笛,应该不错。”

    “不过这偏僻地方竟然有单独一根竹子生长,也是殊为不易,考虑到它生长困难,还是算了,说不定啥时候这里会多一片竹林。”

    “柳兄真是想得深远,小妹佩服……”

    两人互相夸奖着,自官道上走远。

    他们全然没注意到,随着柳元德说想做箫和笛时,后面那根竹子抖了三抖。

    这根竹子,确实生长得突兀,周围没有同类,全是杂草灌木和乔木,只有这根二指粗细翠竹戳在路边,也是殊为不同。

    “人类太可怕了……”

    竹子心想。

    它是云中山山坡竹林里,那根逃跑的竹子精。

    自从下了山,竹精昼伏夜行两个月,在人间乱逛了几大圈后,来到此处。

    下山几月还依然完整,主要得益于它还算机灵,知道避开人行动。而且它掌握了变细的方法,从竹林里最强壮的崽儿,变为道边二指粗细的小竹,从而不引人注目。

    这会儿它正在这里休息,准备晚上继续朝西前进。

    没想到几个月安稳让它放松了警惕,竟然驻扎在了路边,结果遭了殃,被折去一根枝叶,还有人说要将自己砍了,做成长箫短笛。

    竹生为何如此艰难,这广袤大地,就没有净土了么?

    满心委屈中,此竹看官道前后没人,便悄悄从土中拔起脚步,朝旁边树林里跑了几丈,才收拢枝叶继续歇息。

    …………

    ……

    方长之前所居住之处,离着云中山并不远,就在兴庆府治下一个小山村里。

    他上山路程,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才穿越兴庆府来到云中山,还花光了变卖家产后的不多积蓄。

    现如今下山寻找机缘,方长准备先回去看看之前居住的地方。

    从云中山到兴庆府,需要经过怀凤府,再沿着怀凤府到兴庆府官道一直向西,从兴庆府朝西走上几十里,才能到得初始小镇。

    这段路途中,怀凤府是必经之地。

    在路人闲聊中得知,怀凤府和龙兴府,都要比宁河府富裕繁华。

    有说是因为这条古官道未曾进宁河府府城,缺了风水上通财之势,还有说是因为历史上,宁河府时常有洪水泛滥,让宁河府家底一直不厚。

    对此并不关心,方长喝了口竹筒里高粱酒,看着前方府城城墙。

    进城费和宁河府一致,都是一个铜币,不过日积月累下,县衙在这方面收入还算可观。

    掂了掂包袱里各种铜钱,他走进街边一座客栈:

    “掌柜的,来间房。”

    “好嘞,客官您是否打尖儿?”

    “暂时不必,先给我开个房间。”

    掌柜对业务很熟络,也不需要登记,只是收了定金后,喊店内伙计将方长带上楼。

    分给方长这间屋子,是临街房子二楼,阳光非常好,光线透过波浪形薄纱窗帘,在桌子地板和墙边柜上,投下略模糊的条纹光影。

    按了按床铺,感觉其还算软。

    方长在窗边桌椅前坐了会儿,而后起身,准备去看看本府市面上景象。

56、 年轻人有诗和远方

    虽然仅相隔近百里,这怀凤府街面上风物便和宁河府有所不同,尤其是府城中居民们口音,双方有明显差异。

    而且相比起来,这怀凤府要比宁河府繁华不少,城中行人摊贩、雇工店员、孩童老人,气色都要更好上一些。

    盖因这怀凤府盛产鸭梨,个大味好,皮厚多汁,耐储藏耐运输,畅销远近数个州府。

    方长走近怀凤府府城时候,两边除了田里满当当的口粮,水边地头路旁渠边,大多分布着梨树。

    那些深紫色树干顶着绿色叶子,中间累累硕果,在阳光下呈着鹅黄色,若是到了春天,这布满白色梨花的怀凤府,定然如雪原一般美丽。

    皮厚的梨子口感稍微要差上一点,不过它所伴随耐储耐运特性,才是这怀凤府鸭梨畅销远近的根本。

    就如远方某府盛产一种贡梨,因其皮薄肉酥,水多肉甜,若是无意失手落在地上,必定摔得稀碎,故称“酥梨”。

    但也因为如此,酥梨运输困难,每年除了本府人能食用,和挑选少量作为贡品之外,根本无法往外销售,种植规模也一直上不去。

    街面上,很多农夫挑着担子售梨,生意还不错。

    因为这怀凤府也算交通枢纽,来往旅人客商挺多,加上这怀凤鸭梨名声不小,他们经常会买上几个尝尝,或者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吃。

    方长从包裹里拆下几个铜钱,买了两个。

    味道很不错,或者说,比云中山里大部分水果要美味,算是名副其实。

    他现在正在怀凤府里最宽阔街道上行着,四处闲逛。

    方长津津有味地看着周围一切,在山中修行几个月后,感觉人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又到了饭点儿……

    仰头看了看,他选定周围最上档次的酒楼走进去,这酒楼门口挂着招牌,上面三个大字很是俗气——“悦来居”。

    见方长走上台阶,里面店小二将手中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扬,而后迎了上来:

    “客官里面请,几位?”

    “只有我,给我来个靠窗的位置。”

    “好嘞——客官随我来~!”

    小二利落的引着方长上楼,在靠窗一张桌子旁坐下,从旁边大铜壶里倒一杯茶端上,而后问道:“客官要点儿什么?”

    方长坐定问道:“这里有什么招牌菜?”

    明显是受过培训,店小二流利地说道:

    “本店有三绝,首先是脆皮桂花鸭,皮脆肉软,色香味俱全,这道菜每位老顾客都必点必尝,称得上是这悦来居门面。”

    “然后是黄焖牛肉,由于耕牛不得宰杀,只有拿了官府牌照,专门养殖的肉牛才能用作食材。而府城那几家养牛户,隔上一段时间才能出栏一头,因此不是每次来都能赶上。今天恰好有新鲜牛肉供应,客官可以点。”

    “最后便是清江笑口鱼,这鱼乃是南方百里的清江所产,捕捞后放在桶里运来此处,趁着新鲜宰杀,用独特手法烹饪,最是鲜嫩美味。”

    方长点点头:“那便上只脆皮桂花鸭,拣几道时令菜蔬烹了端上,再来几个旋饼,温壶好酒。”

    面前店小二流利地复述了一遍,待得到确认后,才飞奔至悦来居后厨递交菜单。

    端着白瓷茶杯,方长轻品了一口茶,环视酒楼里。

    这座悦来居生意还算不错,但远称不上火爆,看起来走得是细水长流的路子。

    里面人没有坐满,方长所坐二楼更是冷清,倒是几个半封闭包厢里面都有人,欢声笑语与觥筹交错声一齐传将出来。

    后厨材料一直保持齐全,菜上得很快。

    没多大会儿,四五个碟子便摆满了面前这张木方桌,还上来盘白面旋饼,以及装在细嘴酒壶中温好的美酒。

    见方长欲动手进食,小二立刻走上前来斟酒,同时为其介绍主菜:

    “客官,这脆皮桂花鸭,要将皮肉分开食用,旁边这两份蘸料,鸭皮可以蘸着砂糖吃,这是从烤乳猪处学来的技法。鸭肉可以蘸桂花酱吃,桂花酱是本店秘制,味道甚佳。”

    “谢谢。”方长放下筷子,从怀中抽出直背小玉刀,上前片鸭子吃。

    果然如店小二所说,这道菜色香味俱全,皮脆柔嫩。

    鸭皮烤的薄脆,蘸了白砂糖后,油脂与糖分共同在口中炸开,提供着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美妙感受,桂花酱更是香甜宜人,与鸭肉甚配。

    酒暖过后口感更是柔和,更显这好酒醇香绵软,几样时令菜蔬调制的颇为精心,从中可以感觉到这悦来居大厨的深厚功力。

    方长吃的爽快,他朝旁边侍立店小二夸奖道:

    “这里手艺真不错。”

    “那可不。”店小二对此理所当然,这会儿人不多事情少,他干脆在旁边陪着方长闲聊:

    “这悦来居,是怀凤府城里最棒、也是最大的一座酒楼,但凡高端些的宴请聚会,都会在这里进行……”

    闲聊了一会儿,方长已经消灭了大半只鸭子。

    从店小二口中得知,这悦来居虽然技艺精湛,却走的是平价路线,每道菜溢价并不多,性价比很高。

    问了下姓名,这位店小二名叫陈远,接着方长问道:

    “陈兄弟,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有两年了罢。”

    “感觉这份工作怎么样?”

    “很好啊,每天除了上工时间稍长之外,不算累,也很干净,只需要眼力跟上脑子活点儿,算得上是安逸,而且工钱很不错。”

    店小二陈远夸奖了这里两句,而后想了想,微微降低声音道:

    “就是,我不太喜欢。”

    “为何?”方长停下手中切割鸭肉动作,奇道。

    由于面前人独特气质,陈远似乎对这位客人很是投缘,他朝方长坦白道:

    “我也曾经整理过自己的梦想,而后发现我向往新的生活,不喜欢每天待在同一地方。或者说,我想想去看看这个大大的世界。”

    方长继续削下几片鸭肉,笑道:

    “可是这世界很危险,有妖怪,有鬼,有吃人野兽,有山贼,有心怀不轨的歹人,他们还会做人肉包子呢,你不怕?”

    “不怕。”

    陈远摇头道:“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57、 这里有妖气

    方长微微点头,并未对别人理想置喙。

    那样很是不礼貌,而且对于双方,都没有任何意义。

    陈远接着告诉方长,自己之所以目前还在这里当店小二,是因为家里双亲尚在,有牵挂无法离开。

    他目前在家尽孝,准备待父母百年之后,再离家出行,因此也不准备讨媳妇生娃娃,到时方可得轻松:

    “或许我名叫‘远’也是一种冥冥感应,我心中最想去看的,是那些无人之处美景,是那些名山大川、草地雪原、幽谷峰峦,是那些人迹罕至之处。”

    “不娶妻生子,不让自己有牵挂,也是因为我已做好了充足准备,并不怕葬身在哪个偏僻角落。”

    “俗话说‘善泳者溺于水’,类比之下,喜爱远游者死于途中,反而是常事,而且对我来说,也说不定是幸事。”

    对于这位店小二远大理想,和他这幅豁达心胸,方长有点钦佩。

    能见识到这种人物,听到这样的故事,对自己修行路,也有一些好处。

    他夸赞陈远道:

    “有这份心态,想必在不久将来,陈兄弟应能实现自己心愿,祝好运。”

    对于这两句鼓励,店小二很是高兴:

    “多谢客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这样的想法没问题。”

    “当然,最近两年我也没和人说过此事,但今天不知为何,看到客官就心中颇感亲近,有些没忍住诉说了一番,还好您不笑话我。”

    将最后一片脆鸭皮撕下,蘸了砂糖放进口中细细嚼着,方长真诚地说道:“在下一直认为,有梦想的人,都值得尊敬。”

    店小二表情有些得遇知音之色,他拱拱手:

    “不知客官怎么称呼?”

    “叫我方长就好。”

    这时候,不远处一张桌子上食客们似乎要会账,朝这边招呼:“伙计!”

    “来嘞——!”

    陈远立刻朝那边快步走过去,直到方长吃光了鸭肉菜蔬白面饼,喝光了壶中美酒,需要结账时,他才有闲暇过来打个招呼。

    …………

    ……

    “那刘家娘子,医术实在是好,这次只是揉捏了两下,我这多年病痛就好了!”

    “真的?你被这折磨了不少年了吧。”

    “是啊,算起来快八年了,我被这病折磨了这么多年,如今得了解脱,实在应去再次道个谢。”

    “那肯定是,我听说那大户人家被瞧好了病症,会找巧绣匠订制面锦旗送过去,咱们这些普通人家虽然弄不起,但你去当面道声谢,也是应该的礼数。”

    “就是就是,明天便让我家老三去市集上置办份谢礼,我要上门去说一声。”

    “也不知道那刘家小子怎么有那么好的福气,娶得娘子人又漂亮,心地又好,医术又棒,我家那小子要是能够找个有她一半的,我就去城隍庙进香。”

    “当然了,他爹之前行医那么多年,治好了多少人!此等善举,必定是福泽绵长、荫及子孙,像我们这样人家当然没法比。”

    “而且那刘家公子,日夜攻读诗书,肚里全是学问,这种人物娶到好媳妇才是合理事……”

    路边两位中年妇女,端着簸箕提着铜壶正在闲聊。

    她们谈话声,一字不少传入方长耳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拎着只卤猪蹄慢慢啃着,在长街上闲逛的方长,朝这边看了一眼。

    诶,有妖气?

    一看之下,方长脚步顿了顿。

    他停止了啃食,将手中猪蹄连骨头三两口嚼吃完,给双手用了个除垢术,去净所有油脂,便转了个方向,朝另外街道上行去。

    确实有股淡淡妖气,萦绕在这左近人家附近。

    “不应该啊?”

    方长有些好奇。

    妖物开慧后,混迹人间者并不少见,但即便尚未化形,也不会出现妖气四溢的情况,因为那样的很容易被捉去,物竞天择之下,渐渐已经绝种。

    而眼前这种也有特意之处。

    并不像未能控制住妖气那种稀罕品种,以单点为中心逐渐变稀,这里更像是随机分布。

    方长悄悄跳上座高柴堆,放眼望去,这怀凤府城里妖气一团一块,极其单薄但又错落有致。

    妖气很淡,他估计以大部分修行人感应水平,甚至都无法发现此处异状。但妖气又很有规律,刚刚聊天那两位中年妇人里,刚刚治好病痊愈那位,身上便环绕着一些。

    结合她们聊天内容,方长有了猜测。

    他随便走了一段距离,在旁边墙角,找了个正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的小童,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那行医的刘娘子家怎么走?”

    “这我知道,阁下。”那小童立起身,大模大样行了个礼,而后对方长说道:“但是我最近新学到一个词儿,叫‘等价交换’,阁下探知消息,需要给我在您心里,和指路价值相等的报酬方可。”

    “哈哈,好。”

    方长饶有兴趣地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两个铜钱,想了想,却没有递给面前孩童。

    他对面前小童说道:“小友稍等。”

    而后他去一边店铺,用这两个铜钱买了几根麻糖,用纸包了走过来,与了那小童:“您看这些可够?”

    这孩童接过麻糖摇头道:

    “在我想来,对于指路这种事情来说,所谓等价交换,其价值不由我来决定,而是由它在您心里分量所定,若阁下感觉它值这些,想必它便是值这些,我是不知道的。”

    “……有道理。”

    方长并未多说,随着这早慧孩童,七扭八拐,来到一座青砖门外。

    “那刘娘子家便是这里了,城里行医又姓刘的人家只有这处,阁下可自行敲门进去。”孩童说完便离去,不跑不跳稳重的很,实是与年龄不太相称。

    这里没有牌匾也没有招牌,但是能清晰闻到,里面飘出来的药香。

    那是一种常年累月被药材浸润,千百种炮制好药材叠加在一起,所散发出的一种清香。初闻之下会让凡人很是不适,但片刻后则会觉得清新怡人。

    方长耳力远超凡人,他立在门外,并未敲击门环。

    因为此时,一阵谈话声伴随着药香,飘过青砖院墙,进入他的耳朵中。

58、 胡雪球

    “相公,莫要让一时失利太过上心,人生还很长。”

    这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好听。

    “我懂得…只是终究难以平复心意。”这次是位男子说话,想来是那刘姓书生。

    “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反正相公你下次参考不会再遇到他们,只需发挥好自己水平便可,些许杂音只是恶犬吠日,当其不存在便好。”

    “娘子说得对,细想来,他们无非是平日里对我多有嫉妒,见我如今落榜,便认为是得了时机,才上来嘲笑。其实他们本性并不算坏,也怪我,平日里未曾过多在意自己锋芒。”

    “相公如此想,便是极好的,妾身再去磨些墨来~”

    听到这里,方长抬起手,叩了叩门环。

    便听里面说道:

    “娘子且听,是不是又有患病乡邻上门了?”

    “嗯,是有人在敲门,且待妾身去看看。”

    脚步声响起,很轻,朝着院门过来,但离着大门愈近,就显得越为迟疑。

    最终,厚木门还是“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身着素色罩衣,做妇人打扮,极其美貌的女子,站在门中朝外看来。

    她看见方长后愣了一愣,而后微微一笑,朝方长轻轻行了个礼道:

    “上仙请进。”

    方长点点头,迈步走进门中。

    这次寻找真是快捷之极,毫不拖泥带水便找到了此事正主,第一眼见到,他便已经窥破了这妖怪身份,正是眼前这位刘家娘子。

    而这妖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她听见敲门时,便已觉得异常,因其平时惯常用灵识感应门外人,判断是谁前来求医,但今天门外好似空无一人,就像自家院门闲来无事自响一般,但她和丈夫都明明白白听到了敲门声。

    待到打开门,只见外面一人风姿翩翩,其身上灵韵更是不类凡人,便知不是自己感应问题,而是面前人位阶太高,说不定有自己的……五倍?还是十倍?

    那刘姓书生也迎了出来,似乎是准备看看病人状态,结果发现妻子领着位健康人进来。

    他感到了些许不对,便没有说话,而是和妻子一道,将方长让进屋中。

    三人就座,刘家娘子端上茶杯,文静地说道:“仙长请用茶。”

    见气氛有些沉闷,方长率先笑了笑:“这里却是家医铺?为何白日大门紧闭,不挂招牌。”

    面前书生答道:“虽然家里世代行医,但到我这却走上了那功名之路,娘子怕我读书时受到过多打扰,便撤了招牌闭了门,从那时起,便只有熟悉的街邻才会来问病。”

    而后他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这位客人如此上门,却是有些唐突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下方长,直接称呼我名字便好。”

    “刘修文。”书生拱拱手,“旁边这是我发妻。”

    直接开门见山,方长说道:“在下却是为了这怀凤府城中异状而来,那些从这里获得救治并痊愈者,所受治疗手法颇为特异。”

    这刘修文甚是聪慧,而且性格很直,他听了方长话语,低头沉默了一下,而后平色说道:

    “你看出来了?”

    “嗯。”方长点点头,继续道:“想来,这位仁兄旁边夫人,也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并不是人罢?”

    刘修文沉默下来。

    后面刘家娘子微一行礼道:“不瞒上仙,妾身胡雪球,确实非人身。”

    对于面前两人的诚恳,方长还算欣赏,他说道:“大妖混迹人间,体验红尘,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为何要将这怀凤府弄得满是妖气?”

    “须知修行中人向来好管闲事,若是哪天有鲁莽者将你镇压了,或者一剑斩了,也没处说理去。”

    “此却是妾身过错。”

    面前女妖将事情经过道来。

    这妖怪胡雪球,是只狐妖,而且是一只白狐。

    这个人狐相恋故事,没有什么相救后以身相许之类的狗血情节,就是这狐妖化形后,来人间混迹,偶然认识刘修文,被其一身正气、满腹才学,以及英俊外表吸引,而那书生也爱慕她善解人意容貌倾城。

    典型的才子佳人配,双方迅速走到了一起。

    二者婚后,对于娶了个狐妖之事,刘修文颇为接受,并不是太过在意,他们的生活也还算幸福美满。

    胡雪球关了医铺门,除了防止太过打扰刘修文读书以外,便是因为刘修文经常会外出游学,没法接待病患。

    但街坊们的病情却不少拖延不得,刘修文不在怀凤府时,他们也无处求告,只能央求刘家娘子帮一帮。

    无奈加心软之下,她便施展妖术疗病,对于某些种类病症也颇为有效,一来二去,刘家娘子医术高明之事,也渐渐传开,让她平常更难以拒绝。

    而施展妖术和平时生活不一样,必然会有妖气泄露与残留,即使胡雪球仔细控制,在水平足够的人眼中,也依然明显。

    方长点点头:“原来如此。”

    刘家娘子苦笑道:“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更加危险,因为能够发现这里异状的修行人,虽然比例少上很多,却也都是大能。就比如上仙,还好上仙看起来通情达理,不准备喊打喊杀。”

    “当然。”方长笑道:“你运气好,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刘兄是自愿的,便一切好说。”

    狐妖拜道:

    “相信仙长能够看出来,虽然我相公这一身正气,对于妖怪来说可以助挡灾劫,吸引力甚大,但有此正气在身,自能诸法辟易,妖邪不侵,所以不会有怀着异心的妖怪能靠近他。”

    “嗯。”

    虽然暂时不知道狐妖说的什么,但方长还是点头。

    因为他能够看出来,这刘修文灵台清明,毫无被魅惑的迹象,而这刘家娘子胡雪球,行事风格颇为大气端正,也不像邪物。

    至少这次,并不需要斩妖除魔。

    “但是……”头一次遇到化形大妖,对于这白狐妖现在状态,方长心中略有疑惑,他打量了一下胡雪球,问道:“你寿命只有百余年,就这样放弃了修行,不后悔么?”

    “自己选择的路,当然不会后悔。”

    刘家娘子展露笑颜道:

    “做人的感觉,挺好的。”

59、 成语不能乱用

    白狐妖扭头看了一眼丈夫,幸福地笑了下,说道:

    “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些寻常事间,自有无尽滋味蕴藏其中,久处其间难免醉心于此。”

    “妾身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选定了这个放心,又喜欢得紧,便是百十年后老死又有何妨?”

    方长闻言,点点头,笑了。

    妖怪开灵,走上修行路后,会获得长达几十倍上百倍的寿命,比如原本能活十几年的狐狸,开灵后可以活上几百载,若原本就长寿,从中所得反馈寿数更是悠长。

    但是有幸化形之后,它们这幅新形态下,寿命却只是比普通人长一些。到这个阶段,化形的妖怪们多会选择入世,体验一下凡尘百事,以此增进修行。

    因为人间琐事,自有真意蕴含其中,这也是修行人与大妖纷纷入世的原因。以此观之,天地对人类这种万物之灵,无形中确有偏爱。

    但这只白狐妖……它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修行,全心全意投入了目前这个身份中。

    像刘家娘子这种状况,不会是第一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例。

    在方长看来,眼前这位本是白狐的女子,虽然妖气衰弱、灵韵不彰,但也绝对算不上走岔了路。

    谁言道只一条?

    虽然最终殊途同归,但“大道万千”,从某种方面,此狐近道,甚至可说已经得道。

    而且其修行路未断,百年后若她依然在世,心性若能磨炼得圆满,自会有一番机缘说不得便就修为猛进,得享逍遥。

    “胡娘子真是幸甚,道在其中矣……”

    方长对面前胡雪球叹了声,便未再多谈。他转换话题,嘱托了几句,一口喝净杯中茶水后,便朝刘修文夫妇告辞,起身离开这飘荡着药香的小院。

    ……

    刘家娘子和刘修文二人目送方长离开,他们夫妇才回到房间里,交流讯息。

    “娘子,这方长到底是谁?”

    对于这人来历,刘修文从始至终有些迷惑,他只知道这是位厉害人物,而且似是为了自家这妖怪妻子而来。

    “我不知道。”听到丈夫问及此人来历,白狐妖胡雪球略有点迷茫,她并不比自己丈夫知道的更多。

    绷嘴蹙眉想了一下,她对刘修文说道:“相公,妾身倒是可以确定,这方长是位修行人,而且修为极高。”

    “嗯,我看你喊称呼其‘上仙’,他并没有拒绝,想来真的是位上仙了。”

    胡雪球点头赞同:

    “妾身修行几百年里,从未见过这等人物,明明在当面可以用眼睛看到他,但是灵识中那里却空无一人,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而且我以目力观之,似乎能从其身上见到天地循环、自然道理,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修为有多么高深,幸好此人性格颇为随和,不然刚刚……”

    她噤住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一旁刘修文,已经明白了妻子意思。

    他知道,在自家娘子看来,刚刚若是动起手来,说不定自己夫妇二人已经人鬼相隔,或者已然共赴黄泉。

    刘修文感叹道:“如此看来,这位方上仙是位有道高人,并不像话本故事中那样狭隘,不然我们夫妇刚刚就危险了。”

    白狐妖掩嘴一笑:“相公莫信那话本,里面都是些人类文人,按照自己想法和观念构建的世界,话本里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其实都是人。”

    “哈哈,娘子所言甚是。”

    “不过刚刚确实有些惊险,而且这人不告而临,让妾身担忧得紧,还好相公正气加身,自然吉人天相。”胡娘子有些后怕地说道。

    书生刘修文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娘子你刚刚和那位方上仙说,我一身正气?这是怎么回事。”

    刘家娘子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解释:“夸你呢。”

    而后她转换话题:“不过这位仙长最后嘱托,确实是大事,至少对于我们夫妇来说是大事,万一再有修行人找上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愉快。”

    在刚刚方长离开时,出于安全情况,嘱托这白狐妖“以后不得使用妖术救人,好好学医”,这狐妖惶恐中深以为然。

    “当然,娘子你可不能在以身犯险了,我们将来日子还很长,还要生儿育女,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还要等老了之后享尽天伦……故无论任何时候,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刘家娘子胡雪球微微收起笑容,正色道:

    “相公你好好读书,学医这种事情,便交给妾身来做。而且对于如何劝阻乡邻们莫要上门,妾身已经有了一定方案。”

    “若是下次能够得中,现在大多数问题便会迎刃而解,虽然需要面对全新的问题。”

    “好。”

    刘修文点点头,他知道妻子一直以来的想法,而且他明白,自己完全有得中的水平。

    …………

    ……

    从小巷中走出来,方长解下腰间竹筒,狠狠灌了一口。

    刚刚故事不错,当以酒佐之。

    那白狐妖云淡风轻的心态,对于方长也有些触动,导致他修为上有了些许进境。

    其实能化形者,已经是大妖,刚刚若动起手来,方长自认为不一定可以占据上风,而且还要顾忌凡人刘修文在一旁。

    当然,对于自己能否全身而退,方长十分有自信。

    “您终于出来了!”

    刚刚那位小童快步小跑,朝着它迎上来,手中还托着个纸包。

    “怎么了,小友,发生了何事?”

    “我……我刚刚回去和先生说了‘等价交换’之事,受了罚,先生说为人指路乃是公德,告诉我成语不能乱用,而后将我打了手板,还让我将这些还回来。”

    “……”

    方长笑了笑,从小童手中接过装有麻糖纸包,而后掏出一根来递给他:“此非等价交换,而是看你有缘,请你吃。”

    “真的?可以么?”

    “放心,你先生不会怪罪的,吃吧。”

    “谢谢!”

    小童情绪变得高兴起来,他瞬间忘记了手上疼痛,接过麻糖便咬,脸上全是满足神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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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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