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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汉家枫竹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 捕捉

    方长问道:“就没找到真正的高人么?”

    谢广安呵呵一笑:“高人当然有,但哪里只是钱财能请动得?而且说不定,高人一看这户人家的劣迹,就不想管了。”

    唔,确实很有可能。

    两人聊了几句庞员外家那些怪事,包括各种怪事发生情况和大致时间。

    末了,脚夫谢广安很是感叹几句世道不公,而后继续埋头,狼吞虎咽,吃他那碗羊肉面。

    方长也端起粗瓷碗,将碗底最后一片羊肉放进口中,而后喝掉最后一点汤。

    起身与摊主会了账,又和正在狼吞虎咽吃面的谢广安道别,接下来,他准备去亲眼看一看,那庞员外家到底是遇上了什么。

    从情形上看,并无人员伤亡,也只是像恶作剧。

    但是这搅合的这家劣绅家宅不宁,时间上又恰好和一家人被害相关,也确实让方长很感兴趣。

    更何况,之前他站在庞员外家旁边望气时,见那缠绕其上之气很诡异,像鬼又像妖。

    结合那些无功而返法师巫祝留下的话,即有人说是妖怪,有人说是鬼,确实很有意思。

    …………

    ……

    不过,在此之前,方长先去寻了下那家受害者。

    和几位路人闲聊后,获悉了那家人的位置,他走过去看了看。

    篱笆墙里面似乎很多天没人打扫,一位妇人正在院中洗菜,她满脸愁容,不时忘记手中动作。

    家中顶梁柱被抓走,生死未卜,家中田地又被巧取豪夺,这对于农业社会家庭来说,很是致命,从一般情况来说,这家已经散了。

    方长没有靠太近。

    他瞅着这家,手指拢在袖中细细掐算。

    以他现在的道行,算一介普通人家中运道,还是颇有把握。

    除非这家人命格甚好,几年内会出现大官大将军或者修行人,而那只会让自己掐算结果晦涩不明,并不会出错。

    “看来暂且无虞。”

    收了手,方长对自己笑道。

    掐算结果告诉他,这家男主人只是有牢狱之灾,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而转机就在近期。

    看来这转机,很可能就是自己?

    对此方长并未过多在意,既然这家家主尚无性命之忧,方长准备先去看看,那位庞员外家里,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太阳洒尽了最后一丝余晖。

    方长依靠在墙角,静静等待着天色完全黑下来。

    小镇上没有夜生活,因为灯火颇贵,用来营业甚不划算。

    而且这年头,甚至很多州城府城里,也依然执行着宵禁的政策,晚上在街面行走,会被抓起来问罪。

    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规矩,当然,对于有钱有势者不适用。

    见天色彻底黑下,繁星铺满夜空,渐圆的月亮渐渐升起,方长借着月色,转身就跳上了树。

    小镇年头久远,古镇不缺古树。

    这颗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种下,属于什么品种的树,挂满了巴掌大叶片,随着夜风哗啦啦响。

    找了个合适树杈,他将左腿与枝干平行撂在枝干上,另一条腿支着,舒服地靠在了上面,从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能望见庞员外家的院子。

    方长准备在这里蹲守一宿。

    因为从那位谢姓脚夫口中得知,怪事几乎是每晚都会发生。

    他从腰间解开麻绳,摘下青皮酒葫芦,借着月色打开,抬手抿了一口,而后将葫芦重新盖好,系回原处。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幅情形还挺让人惬意,毕竟有酒有月。

    若是再有两首诗,会更令人舒坦。

    可惜的是盯梢不能发出声音,无法附庸风雅吟一首,不然被院里护卫或者巡游更夫发现,就不太好了。

    天幕转动,夜深人静。

    没有人会赶夜路,原本繁华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小镇中也无灯火,只有庞员外家大门口,挂着两只黄纸灯笼,在黑夜中闪耀。

    鸡犬已经入眠,除了四周蛐蛐声响,再无半些动静。

    不急。

    待上两天又何妨。

    方长十分看的开,他隔一会儿就将葫芦打开抿一口,安静地待在树上。

    这个树杈很是舒服,不比自己那张自制竹板床差,可惜自己无需睡眠,不然在上面来一觉应该也不错。

    星光很美,方长总觉看不够。

    没有污染和雾气,更无将天空映的通红的灯光,这里的夜空十分澄澈。

    看向上方,就似星海正在压向自己,深邃幽远,让人颇感自身渺小。

    每次看着夜空,他总是隐约发觉自身修为有丝微进益,但若仔细捉摸,又什么都感觉不到。

    按照《修行法》上所说法门,方长调整着自己呼吸,却不去入睡,仿佛间,似又回到了崖上。

    直到不远处有了一丝动静。

    咦?

    方长收回注意力,轻轻坐直身躯。

    自从修行小成,他双目已非寻常,能见著细微,也能洞察鬼神,换言之,能察觉凡人无法察觉之处,也能看到凡人所见不到之物。

    不远处,有一丝黑影飘过。

    那道影穿墙过屋,如入无人之境,在小镇中穿梭,似漫无目的,又像有所图谋。

    “这是鬼?”

    见到这一幕,方长心里暗道奇怪。

    据他所知,此方世界生灵死后,魂魄会迅速进入轮回,很少在阳间停留,此为规则。而有那贪恋人间繁华,不愿离去之鬼,也会为城隍迅速得知,派夜游差役前来捉拿,送入轮回之中。

    故虽有鬼存在,但几乎见不到鬼。

    不管是秘籍中还是志怪文章里,多对鬼之一字所谈不深,所以此处这疑似为鬼的黑影,确实很奇怪。

    难道这里怪事就是此鬼所做?

    方长不想去思考,干脆将那鬼捉了,问了个明白,反正这会儿夜深人静,没有人注意屋外。

    他轻悄悄下了树。

    几个起落间,已经来到一处那鬼必经之地上。

    静静等待了几息后,只见那黑影从迎面墙中穿过来,就往自己身上撞。

    他上前一步,猛然出手,把那鬼劈面抓住,又拽住其手臂飞速一扭,将其反剪在地,一切如行云流水,颇具观赏性,这小巷中只有一人一鬼,再无其它人在此。

    鬼被按住后,猛烈挣扎,可惜其为无形之体,力气哪是方长可比,百般动作只是徒劳无功。

    四周看了看,他抽出自己腰带,轻哈一口气,把所按住这鬼,驷马倒攒蹄绑了,往肩上一扛,便向虎桥镇南面行去。

    他准备去问问这啥情况。

31、 挠头的巡游夜差

    虎桥镇南面有个土地庙。

    托这条官道的福,这座土地庙可比云中山章山神的庙宇,要气派的多。虽然没有庙祝,但是被修葺的很新很结实,而且——可以进人。

    或者说,这里是一间正常的屋子。

    虽然里面依然没有塑像,只是写着本地土地的神位,但这座土地庙有一人多高,前后四尺,甚至有门和窗。如果挤一挤,里面说不定能蜷塞下五六个人。

    比起章山神那半人高,前后一尺多进深的山坡小庙,这里简直是豪宅。

    拎着鬼,方长走到土地庙前,看了看周围。

    他单手捻决,朝土地庙前石板路面轻轻一跺脚,而后将鬼扔于地面,朝着庙门轻轻拱手,沉声说道:“一介散人,求见此处土地公。”

    这决很有讲究,却是用来惊动本地神祗所用,若施展完全,甚至可以将山神土地等,直接提到面前。

    不过,方长只是使了前半截,就像敲了敲门,而后说出自己来意。

    此谓礼貌待人。

    我们的主角,要比那只齐天大圣有素质的多。

    却说本地土地公,从睡梦中被惊醒,咒诀之力下,就像有人分开自己顶门骨,浇了一盆阳春水下来。

    他从自己府中床上弹了下来,浑身冰冷,赶紧查看外面情况。

    只见一位人,拎着只……鬼?正站在土地庙前,拱手施礼表示求见。

    这是高人啊……!

    哪里来的?

    对自己这个念头,土地公毫不怀疑,不是高人,怎么能抓住鬼?反正比自己要高多了。

    而且那鬼竟然被条凡间布带五花大绑,似乎放弃了抵抗,也不知带子上有何妙法,竟然能捆住鬼。

    仔细感觉之下,此人却好似不留任何气息,对方站在那里,就像月光像轻风,近乎完美地属于这片天地。若不是自己有着神祗威能,可以查看土地庙左近任何事物,绝难注意到。

    在府邸厅堂里如风车般一通转悠,咬咬牙,土地公现身在庙门前:

    “小神拜见上仙!”

    腿一软,就要行大礼。

    这幅模样让方长大惊失色,自己是来求见,怎么就把主人家弄跪了,不当人子!他赶紧扶住土地,道:“土地公不可。”

    “不知上仙前来,所为何事?”

    对此土地公很是忐忑,夜半敲门,很可能没啥好事。

    面前这高人拎着个邪物,路数不明,而且自己又无反抗能力,还不是任人摆布。

    对于那些有神祗遇害,或者被厉害妖物捉住驱使的传闻,土地公交游广阔,听过很多,不由得胡思乱想。

    还未等土地公做好足够心理准备,方长拱手说道:

    “在下途径此处,刚刚见这只鬼于虎桥镇上来去穿梭,行踪不明,遂绑了带来给土地公看看,不知道是否认识此鬼?”说罢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鬼,示意给土地公。

    土地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查看。

    却见土地公眉头越皱越紧,手开始抚上颏下长须,似是在努力回忆和辨别。

    过了一阵,土地摇摇头,朝方长低头拱手道:

    “上仙恕罪,小神实在是想不起这是谁,应该不会是虎桥镇中人。而且,这形态也太奇怪了,我在此地几百年,生老病死见得很多,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鬼。”

    “噢?请问有何怪处。”方长好奇道。

    “上仙容禀,一般鬼魂,多为新逝之人,一点灵光投入轮回时,携带了生前印记,故有人性,有记忆,但不过是一团清气罢了。”

    “其间有那执念过深者,会因加持变得似有形有质,这才是通常意义上,凡人们所遇到那种鬼,但此鬼不然。”

    虎桥镇土地指了指地上那只,由黑影组成,正被一根布带倒攒蹄捆着之物。

    “此鬼近乎凝实,鬼气森然,却无厉鬼之象,最可疑的,是它只凭本能活动,木讷不堪,望之神智全无。”

    “正常情况,鬼物哪怕是疯傻愚痴,也不会出现这种现象,小神甚至怀疑这不是此方天地所有,不过这也太荒诞了。”

    “哦——”方长也感觉不太对劲,于是问:“不知之前遇到游魂野鬼,是如何处理的?”

    土地赶紧回答:“此事当属城隍职份,若有人去世或夭折,一点真灵会受黄泉吸引,飞投入轮回之中,若有那贪恋不去者,各府城隍手下巡游差自会捉拿送走。”

    “上仙若有意,我与那本地几位巡游夜差熟识,可呼叫他们来处理。”

    “好,那就麻烦土地公了。”

    这虎桥镇属宁河府治下,没多久,两位宁河府巡游夜差便随着土地,前来此处。

    “拜见上仙。”似乎是被土地公告诫过,两名巡游差上前见礼,言语间颇为恭敬,显然也将方长当做了高人。

    方长也不怠慢,立刻跨一步回礼,而后指着身旁地面道:

    “两位衙前请了,还请看此处。”

    这两位巡游夜差俱都身着黑衣,手上拿着铁尺锁链,一齐向前查看那鬼,他们先是以锁链将鬼锁了,把布带还给方长,而后研究许久。

    只听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说道:“咋还有没见过的鬼?”

    “是啊,这是啥?”

    “没见过,估计城隍老爷也不清楚,他甚至没有咱们哥俩见过的鬼多。”

    “要不拷问一下?”

    “好,可以试试。”

    两位巡游夜差尝试拷问,也未有任何结果,甚至依然无法和这鬼交流。

    其中一位巡游差稍显高大,他挠了挠头,转身对方长与土地说:

    “真是怪事,却是不知此鬼跟脚。上仙,土地公,不如我俩将其锁至府城,请城隍老爷决断。观其既无灵智、亦未做恶,当在不久之后,被送入那黄泉往生去。”

    方长与土地皆无异议。

    巡游夜差告别,押送着这只鬼朝远方夜幕里一路行去。

    土地说道:“真有鬼闹事,一定有原因,不过这没头没尾的事儿,确实让人无奈……小神为此方土地吴怀锦,不知上仙名号?”

    “在下仙栖崖方长。”

    “原来是方上仙当面,小神这厢有礼了。”双方重新认识,而后聊了下庞员外家怪事。

    但吴怀锦土地表示,由于庞员外做恶不少,略有煞气,自己并不喜欢去那边,更无从了解此事缘由。

    …………

    ……

    第二天一早,从土地庙门口出来,方长活动了下筋骨,准备去找点吃的。

    附近有个卖早餐的小摊,上面有烧饼油条包子馄饨,生意煞是火爆。

    最受欢迎的是豆腐脑,用大桶装了片进碗中售卖,有骨汤、酱油、辣椒粉、雪糖、花椒盐等多种口味浇头可选,能满足天南海北各地过客需求。

    没等靠近,便听不远处一位居民对旁人说:

    “你听到没,庞员外家又出事了……”

32、 闹事正主

    抓错了。

    方长瞬间意识到,造成庞员外家里怪事的,并不是昨晚上抓住那只鬼。

    因为昨晚,他从刚刚入夜就开始盯梢,于是那只鬼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按住五花大绑,最后被巡游夜差押走,将会在城隍过目后送入黄泉轮回。

    不过这也挺好的,虽然抓错鬼,但一只野鬼游荡在世上,终归是有着巨大隐患,协助城隍执法是正确事情。

    只不过现在得知,问题原因未彻底探明,原本计划要延后了。

    早餐摊挺拥挤,很多旅人商客起来后,会整理行装成群结队来这里,把肚子垫上一垫,继续沿着官道赶路。

    为此,小摊上桌子们总是不够用,很多着急赶路的人,会选择拿着碗和吃食,蹲在一边大口吃完,一抹嘴便走。

    而方长不是这样。

    作为一介闲人,他慢悠悠地,等着人渐稀少,桌子有了空位,才走上前去,对早餐摊老板说道:“来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客官要什么口味?骨汤、酱油、辣椒、雪糖、椒盐,这里是应有尽有。”

    “骨汤。”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方长找空位坐下,抽出筷子,等摊主将吃食端过来。

    洁白豆腐脑浇了浓骨汤,看着让人很有食欲,油条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蘸着吃更是汤汁浓醇,酥软可口,还透着一股豆香气。

    安逸。

    …………

    ……

    还是那颗大树,方长用和昨天同样姿势,靠在同一个树杈上。

    周围环境也相同,周围黑夜里,只有庞员外家门口两盏黄纸灯笼发出亮光,但这远远比不过天上那明月。

    今日称得上月朗星稀。

    虽然以方长的目力,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头顶天空中那无尽星河。

    今天酒喝的并不勤快,腰间葫芦里面,高粱酒还有大半。

    解开系葫芦麻绳,他扬起葫芦,轻轻抿了一口,而后调整了个更舒服地姿势,看着庞员外家的方向。

    希望今晚能有收获。

    调整好自己呼吸,方长重新进入宁神状态。

    直到更夫手中梆子响了三遍,所监视目标才有新动静,一条瘦小黑影从街角出现,鬼鬼祟祟靠近庞员外家宅院,它警惕地观望四周,见没有危险,才跳上附近柴垛,溜上屋顶。

    方长借着过人目力看得分明,那是一只黄犬。

    是村镇最常见那种土狗,经常被养来用作看家护院,它脖子上还套着布项圈,看起来是家养的狗,但这明显已经成了精。

    即使是位普通人在这里,也会察觉到这只黄犬的异常。

    因为,从没有哪只正常狗,会用两只后腿走路,而且它用两条后腿走在房顶上时,还会小心不将瓦片踩踏出声音。

    方长解下葫芦,乐呵呵灌了一大口酒,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黄犬动作。

    只见那狗妖鬼鬼祟祟上了房顶后,右侧爪子里抓着一块石头,它明显在窥探庞员外家的院子。

    这回找到正主了,昨晚那只鬼,略有些冤。

    在方长玩味的视线里,房顶上的黄犬找到庞员外院中目标,瞄了瞄,助跑后一个滑步,将石头扔了出去,稳稳地砸出了响亮动静,似乎是有什么水缸之类器皿被击中了。

    霎时间,庞员外院中鸡飞狗跳,人声嘈杂。

    见已经得手,那黄犬伏低身形,从房顶溜下来,小心翼翼地朝远方跑去,未发出一点声息。

    方长嘿嘿一笑,将手中酒葫芦系好,跳下树杈,轻飘飘地跟了过去。

    那犬重新恢复四脚着地,灵巧奔跑着,直往镇外而去。

    它颇为机警,跑一段路会猛然转换方向,就像狩猎中经常被追逐地兔子一样,似是为甩开后面可能的追兵。方长跟在后面,不远不近,行动间自然如羚羊挂角、当面莫辨,故前方那狗丝毫不知身后已缀上一人。

    这种警惕水平,加上打了就跑的战术,怪不得总是未被发现。

    直到远处一草窝里,黄犬才默默钻入其中,准备休息。

    “这位犬兄请了。”

    声音响起,将黄犬吓得激灵一下子,耳朵竖起,双腿乱颤,尾巴紧紧夹住:

    “谁!”

    似是感觉自己一条狗竟然吐露人言,太过惊世骇俗,它又掩耳盗铃般补上了一句:“汪!”

    对面这人身上酒气、烟火气很是浓烈。

    但以自己的嗅觉,却完全忽略了他什么时候来到了身旁。而且那人站在对面,就给狗以面对高山与河流的感觉,必然不可力敌。

    难道是那庞员外请来的帮手?

    这是要完啊!

    见如此,黄犬所幸不再隐藏,放开自己尾巴,开口问道:“足下何人?”

    方长看犬妖并不逃跑,微笑着安抚它:“放心,我对你向庞员外家做的事情,并无偏向,只是对此事比较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前黄狗低头想了下,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小妖本在家中生活,虽然主家不算富裕,但从不缺少我每日餐食,每日里看家护院之余,便是玩耍度日,逍遥快活。”

    “谁知这庞员外见主家有几亩好地,遂勾结了镇上差役,构陷了家中男主人,将其捉去关押,夺了那几亩好地。家中受此影响,人心惶惶,甚至经常断炊。小妖我心下痛苦,便想报复庞员外,使其知难而返放出主人。”

    听到这黄犬所说,方长点点头道:

    “这很合理,不过为何跑来这荒郊野外?”

    “怕事情败露连累主家,到时只折我一犬就好,不过目前看来,那庞员外家也请不到什么高人,甚至都没有一个发现我踪迹。于是这段时间,每天夜里我都会任意挑一个时间,去庞员外家里闹上一闹,直到现在被发现。”

    倒是只有情有义、忠心机敏的好狗妖。

    却听那犬妖继续说道:“去庞员外家闹事,最大想法还是想瞅个时机,看能不能救出主人,但这样说不定会让主家背上通缉,我还在斟酌。另一件目的,却是我还有一朋友,也陷在了庞员外家,想将其救出。”

    “哦?”

33、 阿黄与阿牛

    见对面这位高人语气惊奇,黄犬妖赶紧说道:

    “是小妖家中老友,主人家的一头黑牛,也早早开了灵慧,和我相处甚欢。庞员外将田地夺走后,连牛也牵了去,如今被困其家中,生死未卜。”

    “家主的事情,小妖我只需要一直做下去就好,但我曾经在旁边偷听过庞员外和那差役对话,他们每年要杀两头牛吃。

    “指不定什么时候,我这老友就成了刀下亡魂、锅中卤肉,故此很是焦急。”

    方长很是吃了一惊。

    这次被庞员外谋害的这家人,家里狗成了精,家养的牛也成了精……

    这是甚么人家?!端的好运气。

    家养牲畜中,狗其实最容易成精,一是猫狗之类养在近前,和人类接触的多,而且聪慧。

    其中狗比猫更易成妖,盖因狗比猫更近人,野性消泯最为彻底,而且比起鸡鸭猪羊来说,除非荒年,不然无有庖厨之祸。

    其次便是耕牛,这是农家宝贝,常被作为重要家庭成员相待,而且牛性情温顺,颇易通人性,也是相对易开灵的。

    但即使如此,一户人家出现两只家畜成精,也是小概率事件,百年难见。

    对于自己要帮助哪一方,以及是否要下场参与,方长从没有迟疑过。

    从前日了解到虎桥镇这事后,他就知道,自己没遇上就罢了,既然遇上,这件事说不得需要管上一管,如此才称得上不违本心。

    他问面前这陈述过后,低头不语的黄狗:

    “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我没有姓氏,主人一直叫我阿黄。想来,我可以随着主人姓刘,叫我刘阿黄或者刘黄便是。不知呃,上仙,怎么称呼?”

    “我叫方长,你可以叫我方先生。”

    “那么,不知道方先生准备如何处置我?”黄狗低头垂耳,蹲坐于地问道。

    方长背过手,转身抬头看着天空。

    月色皎洁,只是略亏未满,他在这条犬妖忐忑不安中,开口说道:“跟我来,先去把你那朋友救出来吧。”

    黄狗大喜,尾巴不由自主开始摇。

    …………

    ……

    “刘阿黄,确定就是这里?”

    瞅了瞅方长,黄犬妖轻轻唔了一声,点点头。

    虽然犬妖告诉方长,可以称呼它刘黄或者刘阿黄,但是犹豫了一下后,方长还是准备称呼它刘阿黄,而不是刘黄,盖因这个谐音不够爽利。

    他们已经一起回到虎桥镇上,站在庞员外家墙边。

    这段院墙位置靠后,看不见正门,自然也见不到那两只黄纸灯笼,唯有明月的光芒照亮这条小巷。

    “既然如此,你退远一些。”

    犬妖刘阿黄闻言,立刻跃出几步,来到不远处躲着。

    方长运力,出脚。

    “唰——”

    他一脚踹在院墙上,但是没有多大声音发出,也没有震动。

    受力的院墙也没有倒塌,而是突然之间变成了一蓬灰尘,如面粉般扑在不远处地上。

    按照之前规律,庞员外家里每晚只会出现一次事故,时间一长,院里人慌乱渐少,已有些麻木。

    今晚他们已经迎来了一块石头,损失了一口水缸,故院子里面人和护院,都已经睡下,没有人注意这边动静。

    “成了。”

    方长说道。

    犬妖刘阿黄不等灰尘停下,便猛冲进去,将不远处棚子里一根紧紧拴在柱子上的缰绳,一口咬断。

    院墙里面,正是庞员外家牲口棚位置。

    这只黄犬早已探明此事,甚至这几天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救牛,方长从它口中得知位置后,直接过来破了院墙。

    缰绳另一头,连着一头大黑牛,皮毛光滑水溜,看起来很是健壮。

    牛眼睛里,带着其他耕牛没有的灵动,它吃了一惊后,看到黄犬进来,满是惊喜。

    “快走!”

    犬妖刘阿黄口吐人言,很是焦急。

    对于自己这位朋友的话,牛妖向来言听计从,他立刻跟着黄犬跑出院墙缺口,看了一眼前面方长,咽下口中疑惑,一起朝镇外跑去。

    大中小三个身影,在月下快速前进。

    一直来到镇北极远处荒野中,速度最快走在最前头,却显得闲庭阔步的方长才停下,转身看着后面,等那气喘吁吁的牛,和吐着舌头哈气的狗狗追上来。

    等到三者站定,那牛妖才问旁边犬妖:

    “阿黄,这位是?”

    “这位是方先生,乃是一位高人,这些日子你和主人被抓紧去,我一直在针对庞员外家,颇有成效。庞员外请了诸多法师巫祝,都没能发现我,但我却被这位方先生找到,还好他是正直人。”

    “阿牛见过方先生。”

    牛妖闻言,立起后蹄,朝方长作拜状:“最近庞员外家里总是不宁,我也时有听闻,那看牲畜棚的家仆天天议论此事,但这并不能救出主家,还望方先生能施以援手,救救我家主人!”

    虽然这牛妖没啥特殊能力,但比起黄犬更加沉稳聪慧。

    它能够清晰感觉到,现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什么才是自己这家人的更好出路。

    方长点点头:“好。”

    “多谢方先生!”牛妖很高兴,和旁边黄犬一起再拜。

    “不必谢我,那庞员外如此行事,有伤天和。在下既然遇到,自不能袖手旁观,不然坐观恶行心绪逆动,会坏了道心。”

    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然发白。

    他对二妖笑道:“接下来行事,我会带着刘阿黄,可能用得到它。”

    “但等到天明,庞员外家必然会发现院墙出事和走了牛,阿牛你体型太大,我无法庇护得住,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但求不挨饿……还请方先生指路。”

    “唔,既然如此,有个好去处给你,前方云中山,物产丰富,野兽众多。你既然已经不适合回去,不如前往山中,找一找新生活。”

    “反正你已成妖,又幸运地炼化了横骨,你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以后就不用回来了,等修行有成得了人身,再考虑回凡尘中滚一滚。”

    “多谢仙长指路,小妖就此别过。”牛妖低头道谢。

    最后他改换了对方长的称呼,因为它先于阿黄看出来,对面这位“方先生”不是一般人。

    倒是旁边阿黄还在懵懂中,暂时没想明白,旁边阿牛为何换了个称呼。

    牛妖和和犬妖蹭蹭脸颊,说道:

    “阿黄,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万望珍重。”

    阿黄欢快的摇着尾巴说:

    “你也保重,待到主人百年之后,我再来寻你~!”

    “好,来日再见。”

    牛妖转身走向了远方苍茫群山。

34、 托梦授良方

    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天空已经从微白转为金黄,将高空云朵一侧照的发亮。

    一人一狗站在荒野中,看着北方,见那阿牛行的远了,才将视线收回,互相对视。

    方长低头看着阿黄道:“阿黄,你且为我详细说说,你家主人受害的前因后果,尤其是镇上那位庞员外过往行事。还有他所勾结的那位差役家里情况,以及差役背后的吏员是谁这些,说你知道的就好,要全面。”

    黄犬点点头:

    “好的,方先生。他们其实并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之前镇上很是有两家被夺了地,家主被枷残或者刺配。”

    “至于本家这事,要从五年前说起,家里在河边有几亩上好水浇地,两侧都是庞员外家地块。这地的产出很好,家里因此还算殷实。

    “但是庞员外想将自己家地连成一块,于是多次使管家上门欲购。家里靠此度日,他们给的价格又低,言语中颇多威胁,主人脾气硬,多次拒绝后恼了庞员外……”

    犬妖在一旁跟着,轻声叙述,方长带着它一起,朝着镇中行去。

    随着天色渐明,小镇中好似活过来一样。

    街道上开始有人,小摊小贩们开始支起家伙事儿,准备材料,也在准备一天生计,旅店里的旅客们也醒来,整夜休息后卸去了昨日风尘,开始查看天气,检查货物,喂马喂骡,重整行装。

    带着阿黄,方长去寻了此处土地庙。

    在虎桥镇土地吴怀锦的府邸中,方长和土地公互相见礼,分别就坐用茶。

    不是第一次见面,双方已算熟悉。

    土地公吴怀锦性格开朗、交游广阔,他对方长虽然满怀敬意,但经过昨晚的接触,已经不再害怕,因此开始主动挑起话题,准备增进一下双方关系。

    他首先拿旁边这只黄犬发问:

    “方上仙,此狗看起来颇为不凡,不知是何品种?”

    听到土地公问题,方长放下杯子笑道:“此是刘阿黄,乃是一位犬妖,就是虎桥镇上土生土长的,阿黄,快向土地公见礼。”

    犬妖还沉浸在环境忽然改换,见到本地神祗震动中。闻言,它立刻人立而起,朝着土地拱手行礼,张口说道:

    “小妖刘阿黄,见过土地公。”

    “咦?竟然已经能够人言?你是哪家的?”

    “镇子西面,刘长青家。”阿黄恭敬地说道。

    “哦!是你,我想起来了,之前路过刘长青家时,确实见院里有只犬,没想到你已经成了精,何时的事儿?”土地公颇有些惊讶。

    “大致在三年前,与家中耕牛同时炼化了横骨,恰好那天大雨,电闪雷鸣,故未有晴空霹雳之事,也未惊动任何人。”

    “那刘长青家,还有一只牛妖?”土地公这下真的有些惊讶。

    方长在一旁接过话头:“是的,不过我已经给那牛妖指了方向,让其朝云中山里去,那也是个好归宿。”

    然后他端起杯子,继续品尝土地公府茶水。

    似乎是今年新货,味道不错。

    闲聊几句后,话题转到了庞员外家,方长和犬妖阿黄,分别从自己视角,告知了土地公这位庞员外勾结镇中差役,构陷刘长青之事。

    土地吴怀锦听后,颇为恼怒:

    “吾素知那庞永年为恶多端,未曾想还有如此极端之事!”

    对此,倒不是土地公失职,作为神祗,土地公管理着本地户籍,不过和县中不同,乃是出生和去世之人的籍册。每当本地有人出生有人去世,都要先从土地公这里过一道手续,这项职权挺窄。

    除此之外,便是庇佑一方,若有天灾猛兽等,需要出手暗中相助,帮人类渡过难关。其余,就是建宅开地鸡鸣狗盗等杂事,也有土地记录监察。

    而像庞员外此事,严格分来应属于人间官吏所辖,不太干神祗职事。

    方长对土地公说道:

    “此次前来,是有事情拜托土地公,还请告知刘长青一家,前去府里告上一状。”

    “不敢不敢,虎桥镇出了这等恶事,小神也必然会管上一管,怎敢称拜托。上仙之吩咐,小神义不容辞!”土地公吴怀锦正色说道,对于这庞员外所行之事,他也很是恼怒。

    …………

    ……

    自从家主刘长青被差役锁拿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但是这户人家的惨淡愁云,却愈发浓重。

    失了壮劳力,失了田地耕牛,这一年生计已然成了致命问题。他们不得不各自出动,多做一些杂活,以期赚些钱物攒下,在余下时间里买米粮充饥所用。

    其余时间则在镇中奔走,想能否将家主营救出来,但是效果甚微。

    府中不敢去,盖因都知那差役袁山背后是府中吏员,已经阻了这条路。前两家遭此横祸人家,也不是没想过去首告,却被庞员外家护院抓回,暴揍一顿。

    日子该过还得过。

    这天早上,由于“早起不说梦”的风俗,刘长青妻子忍到吃早饭后,才对公婆说道:“昨晚我梦见了土地公托梦,说是让我去告状,为长青伸一伸冤屈。”

    “噢?!”闻言,刘长青的老父亲立刻放下筷子,正色说道:“这可真巧,我也梦到了。”

    饭桌旁的孩童也仰起头,告诉母亲自己昨晚“梦见位白胡子老爷爷,对自己说让家里出人去告状,救出父亲。”

    “我也是。”那刘长青的母亲,露出一丝笑容,“难道土地公关注了此事,我儿子这是有转机了?如此定要依从土地公吩咐。”

    “我们全家做了同样梦境,这定是真的!既然如此,那就越快越好。香芹,吃完饭你不用刷洗收拾了,都交给我,你们俩先准备行装,我带你去向那府中一行,为我儿讨一个公道回来!”刘长青的父亲咬牙,对妻子和儿媳说道。

    “嗯!”

    有了希望,脸上忽然有了神采。刘长青妻子香芹,用力点了点头。

    俗话说“穷家富路”,这家人打扫了下家底,拿出积攒的大部分钱,又做了一堆干粮,然后那刘长青的父亲和妻子,便背着包裹一同前往府里。

    去本府没有官道都是小路,很不好走,但入夜前能够赶到。

35、 宁河府城隍

    与此同时,方长与犬妖刘阿黄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他和土地公告别后,就带着黄狗,一起前往宁河府府城。

    虎桥镇就处在宁河府辖区内,但却是边缘地带,而一条连接着东西两面怀凤府和龙安府的官道,经过虎桥镇,这让这里去另外两府比去宁河府府城更加方便。

    一路上比较荒芜,都为小路。

    宁河府虽说大部为平原,但沟壑缓坡也不算少,云中山里出来这条白沟河,在山口形成了一片冲积扇,虎桥镇正处在这块冲积扇根部。

    历史上,每当山洪暴发,白沟河就会泛滥,经常会带来沉重伤害,经过不断地疏浚、拉直、水利兴修,近百年前终于制止了白沟河之患。

    这也是宁河府名字由来。

    由于偏僻,方长和犬妖刘阿黄,夜里宿在了野外,他们找个避风处,生了火,将方长包裹里没吃完的植物块茎,烤热分食掉。

    看着月色星空,他们聊了不少。

    刘阿黄从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它从方长聊天中获益颇多,感觉和这位方先生交流后,不知不觉中修为也精进了一大截。

    或许,也应该找时间改口,称呼面前人为“方仙长”了……

    “阿黄,前方就是宁河府城了吧?”

    方长站住,看着前方小城。

    和虎桥镇不同,这座小城有一圈城墙围着。

    城墙不算高,大概也就普通民房两倍左右高度,墙面微微内倾从而更加稳固,青色城砖包着外皮,呈现出特殊质感。

    府城周围多是农田,临近很远都没有村庄。

    一人一狗正面对着城门,那里有两位兵丁,正在懒散地收入城税,偶尔会检查一下货物。出城人不管,进城人正在排队,然后规规矩矩奉上铜钱。

    这是各地一大收入来源。

    方长看了看,对脚边刘阿黄笑道:“还好我们只需要给一个人缴纳入城税。”

    周围行人不少,阿黄没敢说话,只是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方长紧紧包裹,上前缴纳了一个铜板入城税,带着犬妖刘阿黄走进这宁河府府城。

    比起城外,城里又是另一番样貌。

    虽然没有官道上的虎桥镇繁华,城中却更显干净整齐。

    “先不急去县衙等地。”

    周围人眼中,方长似乎在自言自语,但其实是在对旁边刘阿黄说话。

    “不过说也奇怪,为何一座府城,里面衙门要叫做县衙,最高长官要叫知县?而上面的州里却是州衙和知州?难道不应该叫府衙和知府么?”

    作为一只犬妖,刘阿黄当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它能够知道世上有府城,有县衙,有知县,已经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大妖了。

    周围情况与虎桥镇风物迥异,沿街多为店铺,城中都是砖瓦房,房檐朝街道伸着翘起,遮住了上方些许天空,带来一丝稳重感。

    由于赶时间,方长没有多看两旁店铺,而是带着黄犬,朝问好的方向行去。

    …………

    ……

    城隍庙。

    府城人多,这里香火尚算旺盛。

    拿着土地公吴怀锦的书信,方长在门口香烛摊买了枝细香,排队进去点燃敬献,而后口中低声默念道:

    “宁河府城隍容禀,受虎桥镇土地吴怀锦所托,带来书信一封,并有事相告,还望城隍现身相见,仙栖崖散人方长顿首。”

    而后他拱拱手,退出城隍庙门外等待。

    来之前和虎桥镇土地吴怀锦聊天中,方长得知那土地公确实称得上交游广阔,不仅和巡游夜差有交情,还和这宁河府城隍是好友,算是大小通吃。

    故此,考虑到来这里行事,有当地神祗帮助会简单太多,遂向土地公讨了这封信,来此处先见宁河府城隍。

    若其愿意相助,事情自会顺利。

    不一会儿,一位老者独自走过来,问道:

    “可是仙栖崖散人方长?在下乃吴怀锦好友,听闻有信件带来。”

    方长观之,虽然对方布衣草履,但步伐稳健、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丝久居上位那种威严透露,于是笑道:

    “正是。”

    对方低头拱手,略微施礼:“多谢捎脚,在下正是这宁河府城隍赵荣,若不嫌弃,还请入府一叙。”

    “自然是乐意之至。”

    看了眼方长脚下犬妖,城隍赵荣一挥手,周围景色瞬间变化,却是来到了城隍庙中。

    差役书算来来往往,俱都是城隍府中人员,可以看出此处公务繁忙。

    将一人一犬让进会客厅,让旁边人上茶,待到双方坐定,城隍问道:“我观足下修为高深,不知仙乡何处?这仙栖崖又在何地?”

    “就在宁河府辖下不远,那云中山里,有一座仙栖崖,在下正是在那崖上修行。”

    “那这位……犬妖?”

    “此是虎桥镇上土著,已经修为有成,炼化了横骨,阿黄,还不快来见过城隍。”

    之前束手束脚不敢说话的犬妖闻言,立刻起身拱手,恭敬地说道:“小妖刘阿黄拜见城隍老爷。”

    城隍微微拱手算是回礼。

    方长继续说道:“这次来之事就和此犬妖有关,不过赵城隍还是先看信罢。”

    而后他掏出土地吴怀锦的书信,递给城隍。

    城隍接过后也不避人,拆开便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笑道:“老吴在信中说,让我尽量满足方仙长要求,不可怠慢,不知方仙长此行所为何事?他在信中未曾提起。”

    方长拱手道:

    “却是这虎桥镇上,有劣绅和差役勾结,构陷了一户人家,也就是这犬妖刘阿黄的主家。”

    “那劣绅是为了侵吞对方田地,此恶事却已不止一起,而那差役背后,便是县衙中老吏钱文瑞,他依靠手中职权,阻断了受害人们上告途径。”

    “在下虽是一介散人,但是见此不平事,却会管上一管,故此奔波。此行,还是期望赵城隍,能警告那吏员钱文瑞,并提醒知县,那受害人家正在行往此地,准备击鼓伸冤。”

    城隍爽快地回应道:

    “既然老吴愿意来信,想此事并不会差,望方上仙稍待,此事在下一力承办,还请静候佳音。”

36、 知县升堂

    作为县中老吏,钱文瑞这些年都过得很滋润。

    俗话说“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这些吏员很多都是家传本事,能够世代接替,他们可以把握地方上大部分资源,而流官们也要依靠这些吏员做事。

    还好官员们手里掌握着最终权力,能够和他们形成制衡。

    这也让这些吏员,对上选择尽量以欺瞒为主。

    进项甚多,让这老吏钱文瑞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锦衣玉食尚可形容。

    钱文瑞最喜欢的,是穿着绸缎睡袍趴在榻上,就着明前新茶吃各色肉脯,这是一项独特的爱好。

    旁边侍女手执白瓷壶,不断为他添茶。

    烟雾袅袅中,钱文瑞想起白天处理公务时候所遇事情,心下暗道:“明日间,定让那两个外地游商,多出上几成份子钱。”

    想着这些杂事,他渐渐有些犯困,然后眼皮撑不住,趴在榻上入睡。

    旁边侍女们赶紧放下茶壶等,过来为钱文瑞盖上被子,调整睡姿,并将茶碗肉脯等撤走,她们行动之间很是熟稔,盖因这钱老爷以此姿态入睡,乃是常态。

    迷迷糊糊中,钱文瑞但觉自己轻飘飘飞了起来。

    做梦了?

    他的意识还算清晰,但是无法醒来,也无法控制梦中自己。

    接着,钱文瑞就感觉自己穿出屋顶,来到宅院上方,又轻飘飘地落在街道上。

    这个过程中,周围环境隐约可见,他能看到正在远去准备换班的侍女,能看到院子里聚在一起聊天的家丁,能看到院外还在忙碌的居民们。

    是梦?是真?

    两声锣响。

    声音好似在耳边炸起,钱文瑞听得真真切切,但是路上还在活动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而后一队人马走来,拿着斧钺枪戟,打着旗号行来,有文书模样者一展手中书卷,冲旁边点点头,而后几位青面獠牙差役二话不说,上前便拿了钱文瑞,用锁链套了脖子拽走。

    “你们是甚么人,光天化日之下——”

    啪——

    一声鞭子响,钱文瑞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立刻闭口不敢说话,乖乖跟着走。

    转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熟悉地方。

    城隍庙?

    未等老吏钱文瑞过多思索,后面差役伸手便推,他一个琅跄之下跌进门里,而后被人提起来,扔到大堂之上。

    只听一声惊堂木响,钱文瑞立刻抬头查看,却见一位翅帽锦衣中年人,坐在高案后,不怒自威,正自喝道:

    “堂下何人!”

    声音震得他心下惊诧,立刻低头,隐约只见堂上挂着牌匾,望之正气逼人。

    略一寻思,却觉得这堂上所坐之人,和历年筹划府城祭祀时,所见城隍塑像十分相似。

    这是被城隍爷抓了来?

    我死了?

    他心下莫名惊异。

    未等细细思索,旁边刚刚抓捕队伍中,文书模样那位闪过来,拿着书册上前拜道:“城隍老爷,此是城中府衙书吏钱文瑞,我等得知其游魂于街上逛荡,遂点齐人手将之捉来此处,待城隍老爷裁断。”

    钱文瑞闻言,心中惊恐,说不出话。

    却听堂上城隍问:“此人平日品行如何?可有善行?”

    文书答曰:“恶贯满盈。”

    堂下钱文瑞大恐,伏地颤抖,欲告饶却觉张口不得。

    旁边文书翻开书册,一条条一桩桩诵念钱文瑞所犯罪行,钱文瑞听了,见自己平常所行皆在上面,更是颤抖不已。

    最后听那文书上拜道:“如此恶人,按例将投生虫孑肉畜之流,百万年不得人身。”

    那堂上城隍听了,厉色说道:“虽然此人今生所行,自有报应与轮回定责,但却是在本府犯下,亦是本地生养,当有惩处之权。左右,判其千杖,削足五十轮!”

    那钱文瑞见势不好,终于克服身躯上恐惧,讨饶道:

    “城隍老爷饶命!”

    “你作恶多端,当饶你不得,左右,押下去。”

    “遵命!”

    左右两班人举着大杖长刀,便要将钱文瑞拖下去行刑,忽然有班役道:“此人越来越重,当不是已死游魂。”

    “哦?速查一下此人阳寿。”

    那文书从怀中又取出一册,翻了翻道:“府城居民钱文瑞,若无意外,当寿五十四岁,尚有三年阳寿……如此,当是魂游之人,寿数尚未耗尽。”

    城隍点点头:“哦,那就先放回去,三年内再将其锁来,行刑后送入轮回!”

    说罢一甩手,让堂下诸人将其送回原处。

    被扔回自家院墙外街道后,钱文瑞但觉恍惚,便知将醒,遂拼命挣扎。然后就觉身躯重新飞起,穿房入室,瞬息回到榻上。

    钱文瑞忽然睁眼,猛地喘息两口,只觉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

    ……

    第二日。

    宁河府县衙中,那知县正在一大早升堂,处理公务,他中进士后为官这几年,很是勤勉。

    待点卯后,却发现两侧公人少了一人。

    “今日钱书吏因何未至?”

    听到知县问话,旁边掌管考勤吏员出列,以手加额拜道:“今日清晨,钱书吏遣府中随人来请假,却是生病卧床,不能理事。”

    “嗯,我知道了。”

    知县点点头,未说什么。

    这让堂下众人皆有些奇怪,因是这知县上任以来,算得上有些手段,御下恩威并施,平日里遇见有人告病,通常会遣人前往慰问,而非像现在这样只是表示知道,便就不再作声。

    这难测恩威的情形,让诸位公人更感压力,不敢作声。

    咚咚咚——

    “外面何事?”

    自有差人出大堂观看,接着迅速回来道:“有老者和年轻女子,正在敲那鸣冤鼓。”

    县令道:“升堂,将人带上来。”说罢便正了正官帽官袍,坐于堂之上。

    来人正是那虎桥镇刘长青的父亲和妻子,他们在土地公托梦后,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府城,然后进了城,径直来到县衙,开始敲

    按照以往情况,虎桥镇庞员外自会派人,赶在告状人员前面通知钱书吏。

    钱书吏收到消息后,会使人拦截,将告状者送回虎桥镇。

    这次庞员外依然派出了人,没想到钱书吏却吓病,闭门谢客,因此报信人没能见到钱文瑞,也没有将口信送到。

37、 水落石出,何去何从

    鸣冤鼓这种事物,其实在上古时期便就有。

    那时候是用来进谏所用。

    后来某代人皇,决定将这种模式推广至天下,遂下令让每个衙门前,都要竖立此鼓,被敲响时,主官官员需升堂问案,同时,这鼓还有公告上下班时间作用。

    这是一项很人性化地举措。

    尤其是这个时代,各地主官乃是行政司法一把抓,设此鼓颇为见效。

    故当那虎桥镇庞员外,勾结镇上差役袁山,靠着背后这位钱书吏,横行不法时,一项重点就是阻止相关人靠近这鸣冤鼓。

    这次他们终于失手。

    知县于长案后一拍惊堂木,两侧衙役高喊威武。

    如此情形,让几乎未曾出过远门的两位告状人,双腿发颤,尿意上涌,想到那尚未脱苦的刘长青,才坚持住没有趴下。

    “堂下人有何冤屈,为何敲响衙前鸣冤鼓?”

    刘长青的父亲立在堂下,弯腰行礼,接着哭诉道:

    “县尊在上,小老儿乃是府城治下,北面虎桥镇上百姓,世代以种田为生。吾育有一子刘长青,这是我那儿媳杜香芹。”

    “家中世代有块好地相传,不合被那虎桥镇上庞永年庞员外看上,欲以市价一成收购,这和明抢无差,且这块地出产全家口粮,就是市价也不敢卖,那庞员外如此霸道,家中那里肯依!”

    “可庞员外却勾结了那镇上差役袁山,安了罪名将我那儿子抓了去关押,据说还要发配远处,又把家中田地耕牛夺了去。”

    “都说那庞员外和袁差役背后有县衙中人撑腰,之前出现类似事件,没有能成功来到县衙告状的。”

    “小的一家本已毫无希望,但是日前虎桥镇土地公托梦我全家,让来此处申告,故一同冒险来此,还望县尊主持公道!”

    听到下面控诉,县尊沉默了下,怒道:“什么时候来县里告状,竟然成了‘冒险来此’了?!”

    而后和颜对堂下二人说道:“此事我已知晓,本官自会主持公道。”不待二人应答,知县便抽出两根“执”字令签,唤道:“捕头何在?”

    堂下两班衙役中闪出一人:“属下在!”

    “你取此令签,将那虎桥镇员外庞永年、差役袁山一起捉拿归案,顺便提出刘长青,一起带来衙里,多带些人手。”

    捕头正待领命,却听知县继续说道:“而后,你亲自带人,上那钱书吏家中,将那钱文瑞本人捉来此处!”

    听到县尊命令,堂下捕头一愣,再次确认没听错后,才安排巡捕们迅速行动起来,就如堂上知县所吩咐那样,多派人手去虎桥镇,同时亲自带队,去那钱书吏府上抓人。

    接着,知县继续安排:“命人将此二位百姓请到后衙客房,安顿保护好,待到双方到齐后,本官再行升堂。”

    两名告状者欲要再说什么,却被身后两位文吏请走。

    这番操作,让堂下众人,尤其是公人们颇为不解:

    不经审问单凭一面之词,为何直接就信了?众人听得分明,县尊用词是“捉拿归案”,这证明已将另一方定性为罪犯。

    而且,好好地,为何将钱书吏抓了?

    公人们惊疑不定,一头雾水。

    知县面带微笑,看着堂下众人,待来告状的刘长青父亲妻子被请走,送去后衙客房后,才笑道:

    “昨晚城隍给本官托梦,特意嘱托此事,甚至将这钱书吏劣行逐项列举,本官记得分明。”

    “况且,城隍还将此事,详细分说与我。这件事情经过、双方涉事人,以及今日会有受害人来告状一事,本官都早已知道,故如此行事。”

    堂下众公人纷纷下拜,心悦诚服。

    至少是表面上心悦诚服。

    …………

    ……

    方长带着黄犬,朝府衙走去。

    这两日,他们在赵城隍府上借住,被招待的很好。

    县衙中所发生之事,方长已经全部知晓,就等那虎桥镇被捉拿的人们到达府城,看看结局。

    升堂时,提前得到消息的百姓们,已经在衙门口围了一大圈,不过两名差役用水火棍架起,不让他们更近一步,免得惊扰了县尊审案。

    威——武——

    衙役们的呼喝声经年累月练习后,变得颇有震撼力,衬的堂上知县也更显威严。

    方长和黄犬混迹在百姓堆里,看着里面情形。

    周围声音也一字不落传进他耳中:

    “……这姚知县可是个好官啊,这几年市面清平了不少……”

    “……是啊……”

    “……听说今天要审的有那钱书吏?这可真是……”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哈……”

    百姓们反应还是颇为吃瓜,并不太关心里面庞员外或者刘长青一家的恩怨,反而对县衙中钱书吏被捕感到愉快。

    却也是这人素行不端,劣迹能瞒过上面县尊,却瞒不过明察秋毫的百姓们。

    那县尊一拍惊堂木,道:

    “将双方带上堂来。”

    接下来的情形,却没有满足吃瓜百姓们的心理需求。

    没有犯罪份子百般抵赖、没有辩证双方精彩对撕、也没有大板子打的血肉横飞,知县只是直接说明了事情经过,又将那担架抬来的钱文瑞各种罪行列举,丧失了抵抗心理的犯罪方三人,便就低头认罪,表示伏法。

    这让围在县衙门口人们稍显失望。

    但是接下来,知县宣布审判结果的情形,又让大家兴奋地躁动起来。

    只见县尊抓起几根签,说道:

    “虎桥镇庞永年,勾结差役袁山,在镇上横行不法,欺压良善,按律此二人当充军,发配五千里,永不得返回。并没收其家产,尽查不法事,召回被构陷百姓,所侵占财产也需奉还。”

    听到这话,庞员外和差役袁山面如死灰。

    只听县尊继续说道:“宁河府县衙书吏钱文瑞,多年来坏事做尽,恶贯满盈,当处斩刑。”

    对此,担架上的的钱文瑞只是动了动头,没有太多反应。

    倒是外面围观百姓一片叫好声。

    方长蔚然一笑,带着犬妖刘阿黄稍稍离远,问道:“事情已经结束了,阿黄,接下来你怎么计划?”

38、 事了拂衣潇洒去

    对于今后路,犬妖刘阿黄倒是毫不迟疑,它小声说道:

    “方仙长,小妖我要继续去陪伴主人,等主人百年后,再去云中山找寻阿牛。若仙长在山里碰见它,还望看在一面之缘的份儿上,稍略看顾下。”

    闻言方长点点头,对于犬妖这份忠心挺是赞赏:

    “好,那祝你此行平安。”

    “另外,阿黄,如若有机会,你可以考虑去识字,这是妖怪的一个坎儿。”

    黄狗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关注此处,微微起身作拜,向方长道谢。

    对于妖怪来说,只要炼化了横骨,便就天生能够人言,但是识字这一关,却是非要付出艰苦卓绝努力不可,不管是时间还是精力,都节省不得。

    即使得了人身,这也是修行路上一大关口,方长这一指点,能让这未化形的犬妖,免去许多弯路。

    见县衙那边动静稍霁,他对阿黄说道:“那边事情差不多了,我们回去。”

    里面姚知县审案已经完毕,正在等待书吏做最后整理总结,同时那刘长青也在洗清了冤屈后,正在被宣布当场释放。

    站在大堂门口,方长朝里面望去。

    他定睛一望,却见那知县头上官运昌盛,却是这位知县一身正气,所行也甚得民心,于青云有助,未来成就不低。

    好人有好报,恶人有天收,这件事算是有了个不错的结局。

    方长颇觉念头通达,他对旁边脚下笑道:“虽然此事已经解决,但是遇见不平事,还是要自己抗争,不能坐等别人赐予,那样一般会得不来合心结果,天助自助者。”

    里面堂上,刘长青衣衫破烂,神色萎靡,面有菜色,可见被羁押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见到自己父亲妻子,他激动地喊道:

    “爹!”

    “香芹!”

    立刻从地上挣扎起来就要扑过去,对面他的父亲和妻子立刻过来搀扶,三人抱作一团,便要喜极而泣。

    这时,方长脚边犬妖也窜过去。

    “阿黄!你怎么也来了。”

    过了一会儿,几人神色才稍定,杜香芹只是红着眼睛,不住地笑,刘长青旁边的父亲对他说道:

    “你娘还在家中等着呢,我们早日收尾回去吧。”

    “好!”

    ……

    看到里面团聚的一家,正在互相诉说这段时间状况,方长笑笑,轻飘飘地离开。

    …………

    ……

    府城虽然繁华,但也没太多可看,方长从路边买了根糖葫芦,便径直朝着门外行去。

    这枝糖葫芦,所用的确是上好冰糖,剔透晶莹,不苦不粘,外壳嘎嘣脆甜,山楂酸溜绵香,味道属实很棒。

    出了城北,依然是一望无际农田荒野。

    粟麦田分布的并不整齐,但是长势颇好,今年本府定是一个丰年。

    从这里抬头,可以看到云中山就在近前,高耸入云。

    云中山离着很近只是种错觉,也是“望山跑死马”这句俗语产生原因——以方长脚力,即使没有了黄犬拖累,也用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回到虎桥镇。

    这里一切如常。

    因为支撑这座虎桥镇繁荣的,并不是本地居民,而是路过这里那些行人商队,只要官道还在,只要这里依然是来往龙兴府怀凤府重要修整地,这座小镇的繁荣会一直持续下去。

    下山这趟,对方长修行甚有裨益。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当初做出进山的选择,变卖家财走进云中山是顺其自然,如今临时下山看看,也是顺其自然,一切随心而行,更契合书中之法、书中之道。

    府城那场审判的消息,并未传到虎桥镇。

    对于县衙来了一众巡捕,忽然将这里大户庞员外,以及镇上差役袁山抓走,让镇民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那庞员外被抓了!”

    “啥时候的事儿?”

    “就在昨天中午,忽然来了一队如狼似虎的巡捕,亮了知县命令,便就闯进了庞员外家里,将其锁拿而去,还留人将宅院门口看了起来,不许人出入。”

    “他这是事发了吧?如果真的,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唉……希望吧,一同被抓的,还有那差役袁山,有人见到,那村头的刘长青,被袁山抓去那个,也被一同提出来,朝着府衙方向去了。”

    “那家人挺惨的,看来这下是要苦尽甘来了,真是神灵保佑。”

    “是啊,那庞员外整日里欺压良善,我就知道,他最终会有这么一天!”

    “说起来,以前被他们俩将家主发配到边地那家,是不是也有沉冤昭雪的机会了?要不要去通知一下他们。”

    “好主意!我们偷偷去。”

    “同去同去……”

    对于后续事情,方长并不担心,故而也不去关心。

    他知道,被压住许久的火山,一旦开了口子,那喷薄之势必如雪球一般愈滚愈烈,无可阻挡。

    邵家绸缎庄就在前方不远处,门口外旗杆上挑着的那幅着“布”字,正随着风卷来卷去,布料作为生活必须品,这里的生意虽因处在小镇上并不火爆,但胜在稳定。

    绸缎庄掌柜依然认识方长,见到他进来,立刻从柜台后绕过来迎上前:

    “客官您来了?那衣服已经做好,可是今日要取?”

    “抱歉这两日有事,晚了一点来取,既然已经做好,我想带走日前所定制那身衣袍。”方长简单拱手,对绸缎庄掌柜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请随我来,客官。”

    这家绸缎庄虽然不卖任何绸缎,但是对生意很上心,里面有一个专门衣柜,用来放置订做的衣服,掌柜打开门,取出一个方布包裹,在旁边桌上展开:

    “客官请看,这衣服已经缝制好,并浆洗熨烫完毕。您可以直接取走,也可以在这里试穿再取走,此处有专门更衣室。”

    “那我就穿上试试。”

    方长拿起那件皂色衣袍,走进更衣间换上。

    这里是小镇店铺,置办不起等身穿衣铜镜,但掌柜也拿来一面圆镜,让方长照看自己模样。

    “不错。”

    衣服颇为合身,简单看了看自己模样,方长夸赞一句,然后掏钱付了帐,走出这邵家绸缎庄。

    外面阳光明媚。

    捏了捏包裹,里面还有一些零散铜钱。

    方长不准备留,在崖上也用不到,干脆花用掉。

39、 重返仙栖崖

    从绸缎庄里出来前,绸缎庄掌柜表示,用来包裹方长新衣那块方布属于外包装,因此也在结账时,将其给了方长。

    能够这样做,算是良心商家。

    盖因在这个时代,布匹和铜钱一样,都具有货币性质,是高价值物品,赠送这样一块布,就和送出钱去等同。

    将换下来那身旧衣服,用此方布裹了塞进包袱里,方长看了看周围。前面不远处,就是之前买高粱酒那家酒馆,他掂了掂腰间葫芦,朝那里走过去。

    酒馆里环境和上次来差不多,酒客们来往出入,桌边长凳上、柜台前、酒馆外面墙根下,都待满了人,各自端着杯捧着碗,就着卤肉蹄杂、花生豆干,或是吮着铁钉喝酒。

    间或有人进来,要上一碗最劣质的掺水酒,一仰脖干了,抹抹嘴后摇摇晃晃地离开。

    见到方长过来,掌柜殷勤地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酒?”

    “上等那种酒,加满。”方长递上葫芦。

    “好嘞~”

    酒馆掌柜麻利地掀开酒坛,打开葫芦塞子,使酒提漏斗朝中加酒,手法娴熟。

    接过加满的葫芦,方长问道:

    “掌柜的,您这高粱酒是自酿还是从外面进的?”

    听到这个问题,掌柜抬头看了方长一眼:“我哪里会酿酒,这些当然是从外面进的,还好烈酒喝的慢,也不算重。”

    方长继续问:“那掌柜可否知道,欲要买些高粱种,需要去哪里找寻?”

    在现今生产模式下,并没有种子培育行业,农民们种植东西,多靠自己留种或者私下交换。

    “唔,这委实不好找,客官若是有需求,可以去村头种菜的老谢家问一问,他常年种菜供应这镇上各家饭馆,经常会留些不同的种子。”

    “那里很好辨认,一直走到村西北,能看到门口前有大片菜地的就是,他待人和善,挺好说话。”

    “多谢掌柜指路。”

    方长点头道谢,而后他付了酒钱,拎着葫芦,朝着村子西北方向走去。

    大片菜地确实很好辨认,团团簇簇各色蔬菜,在田地里面长得很是茁壮,看着煞是喜人。

    一位老者正手执水桶和瓢,在菜地中小心浇灌。

    灌园这种活计虽然收入不错,但向来累人费神,而且很是考验耐心和细心,故此也算有较高技术含量。

    “这位老丈清了。”

    正在菜地里浇灌的那位老者,闻言后直起身来,说道:“不知客人何事?”

    方长告诉对方,自己正在寻找“种菜的老谢”。

    老者听后笑道:“就是我了,不知客人何求?这里瓜果菜蔬品种齐全。”

    “却不是为此而来。”方长摇摇头,说出自己来意:“在下乃是打听到,阁下这里种子品类最全,故此想求购一些种子,尤其是高粱。”

    “这样啊。”老者将水瓢扔回桶里,溅出一些水花:“客人这可是找对人了,整个虎桥镇,没有人比我这里种子品类更全,质量更好。每次他们有想种植的新鲜东西,都要先来我这里寻找一番。”

    说罢掏出钥匙,带着方长进入了一间屋子:

    “客人请自选,若有不认识的品种可以问我,需求量不大的话,无需用钱直接拿走便是。”

    方长走进来,只见屋里架子上大大小小布袋,纷纷敞着口,露出里面种籽。

    “这是高粱,客人需要多少?”

    “一小把即可。”

    “那客人拿去就好。”老者说完,抓了一捧就要塞给方长。

    方长立刻接过,掏出钱币塞给这位谢姓菜农,后者立刻开始推辞,最后他不得不说道:“在下还准备选一些蔬菜种子,不仅仅这些,还请老丈放心收下。”

    老谢这才作罢,将铜钱收到怀里,随后道:“客人真是多礼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留的种子,没甚成本,还请多选一些。”

    方长只挑了些常见蔬菜,各自取了一点点,而后和老菜农告辞。

    剩下的钱,刚好还可以吃一碗羊肉面。

    其实买两个伏虎饼也可以,不过斟酌后,方长发现对于自己来说,还是那面摊老徐的手艺更加适合口味。

    “来一碗羊肉面。”

    “好嘞~,客官请就坐,诶今天又来了?”

    对于方长,面摊摊主明显还有印象,他打了个招呼,同时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地揪好面片扔进锅里。

    面片薄如纸张,水花翻滚间在锅里上下浮动,熟的很快。

    正吃面间,一位熟人走了过来:

    “这不是方先生么,又见面了。”

    来人是怀凤府谢广安,他这次没有挑扁担,背了个半人高大包裹,和摊主要了面后,放下包裹,坐到了方长这桌上。

    “幸会。”方长回礼道。

    几日不见,两人互相问候几句。

    待谢广安那碗羊肉面上来后,二人开始边吃边聊。很快,话题转到了被抓走的庞员外身上。

    说了下自己所听闻的消息,谢广安感叹道:“上次见到方先生,还在说这件事,没想到这次再见,那本入绝境的一家,竟然也有了大转机,真算得上是神仙显灵。”

    方长点头,继续吃面。

    笑而不语。

    …………

    ……

    回云中山的路途,方长走的很是顺畅,并在傍晚前,重新回到了仙栖崖上。

    这回他像下山时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一切如旧。

    就是他这几天不在此处活动,让空地上一些草芽生长高了许多。

    天色渐晚,夕阳渐渐沉向地平线。

    推开自己茅草屋栅栏门,方长先摘下腰间酒葫芦,系挂在竹板墙壁上。

    接着,他拿起引火弓,从床板下面掏摸了些干草,确认干燥后,钻木生火将火塘重新燃起。

    太阳已经下山,明黄色火光照耀在竹木茅屋里,带来了温暖和光亮,驱散了这茅屋因多日无人,所产生那种寒冷潮湿之意。

    屋中木柴干草还算干燥,但是竹床上铺盖的被褥,却略有些发潮。

    明日里等太阳出来,可以晒上一晒,那样明晚会更舒服。

    反正修行有成之后,方长也无惧寒冷,盖被子铺褥子只是图个舒适,既然有些发潮,他干脆将被褥叠起,放在一边。

    而后就那样躺在竹板床上,调整好呼吸吐纳节奏,沉沉睡去。

40、 白衣展望与葫芦籽

    居所不远处有个山洞,前后透亮,因只有尺许深,以至于更像一个石环。

    清晨起来,去惯常待的大石上修行吐纳完毕,方长在屋中生起火,取了个竹筒烧上水,准倍一会儿煮茶喝。

    而后他出门,从山谷处取了一根长藤条,系于远处那石环上。

    他也编过一些绳子,使用茅草、藤条皮等等,那是晚间对着篝火看书时的消遣,不过那些绳子长度不够,所以这次只能使用藤条。

    接着方长将被褥抱出去,展开来,挂在长藤上面晾晒,由于被褥有些潮湿,他昨晚并没有使用,一直叠放在床头。

    今天太阳不错,明媚阳光驱散了雾气,将绿毯一样的山峰袒露在蓝天之下,上面郁郁葱葱盖满植被,周边山峰褶皱在阳光下映得分明,那是地质年代里,大地互相挤压留下的痕迹。

    拍拍手,他准备去抓只小动物烤来当早餐,而后将下山前没做完那几件事情,继续进行下去。

    比如炭窑。

    半圆形炭窑依然躺在那里,下山这几天并没有下雨,故这炭窑和他下山前,没有太多区别,就如……一个坟包似得。

    还是赶紧扒掉吧。

    动手前,方长先检查了下自己的棚子。

    小屋旁这个草棚还不错,够坚固,离开这段时间里毫无变化,足可遮挡雨水。草棚中间那个用自制砖所砌池子里,也没有出现潮湿,窑中木炭准备贮存在此处。

    他轻轻拨开炭窑外壁,见里面木柴早已经变成墨灰色,根根竖立着,却依然维持了进窑前外形。

    摸出两根互相一敲,铿锵有类金属声,掰开后,能看到见里面木柴炭化很是彻底。

    唔,很成功,好炭!

    炭窑是一次性用品,这次扒开后再不能使用,若想烧下一批,还需要和泥建新窑。

    虽然方长从不缺时间,一切都可以慢悠悠来造,但哪天有心情,还是要建造一座可以将大部分窑体复用的炭窑。

    敲碎外壳泥土打开窑后,方长将木炭块从中捡拾出来,放进背筐里,而后一筐一筐背到棚子里,倒进砌好的炭池。

    这窑的成果,填装了小半池。

    但是方长手上身上,都被劳动过程中飞扬而起那些黝黑炭粉,染上了块块斑驳。

    看了看自己新衣和手掌,又看着远处小溪,方长沉吟了一下。

    或许,有时候,并不是完全不动手为好。

    他在这荒山中从一无所有自己生活,只是享受那种亲手造物的乐趣,体验那自然自得的意境,而不是要折磨自己。

    所以……

    方长挥动手指,凝神运转法力。

    似如一阵微风拂过,他皂色衣衫上、手上面上,那些在劳作中沾染上那些黝黑炭粉,甚至之前身上灰尘,一齐被推离周边三尺,落在地上,隐约形成一道圆形痕迹。

    除垢术。

    这是种很有用途的小法术,能够节省很多力气,让人能以更舒适姿态贴近自然。

    方长这是第一次使用,无需咒诀手势,没有窍门秘籍,只是心随意动,便就施展了出来。

    他实在是不喜欢洗衣服。

    或许,以后自己可以考虑穿一身白衣了。

    …………

    ……

    接下来一段时间,方长都处于重复劳作过程:

    烧石灰、烧砖、烧炭。

    一直到石灰堆成了堆,砖积成了垛,木炭装满了两个池子,方长才停手,看着这些成果,很是满意。

    屋里火塘燃烧着。

    制作木炭、石灰、砖头之余,方长还经常去树林中搜集木柴。

    这让他木柴储备不减反增,整整齐齐码在草棚中,之前那个废弃窝棚,也被木柴与干草填满。

    而方长所住茅草屋里,不再像之前那样作为柴禾主要贮藏地,里面只在方长那张竹床板下,堆积着作为备用的干草和木柴,除此之外,就是火塘边边上正在使用那堆。

    火塘中松柏枝干静静燃烧,偶尔发出毕剥声,烟气朝上飘去,熏烤着火塘上方高低悬挂着的腊肉们,为其渗上清香,接着绕过屋顶,顺着两侧空隙逸散进外面。

    不过时间未到,腊肉还不算制作完成。

    方长只在最初用那只野猪制作过一次腊肉,因初次上山时,带来那袋粗盐已经用完,让他没办法再制作腌制品。

    也让最近饮食有些寡淡。

    目前道场草创,除了竹板床和火塘柴堆外,屋中并没有什么家具。

    只有一小截大树干,方长用其当做板凳。

    竹片所制墙壁上,挂着几捆绳子,那是方长晚间消遣所做。

    旁边还有一个大葫芦,皮色尚青。

    摘下来,能感觉狐狸里面空荡荡,那些从山下镇中所购高粱酒,已经被他喝完了。

    自从被带上山来,挂在墙上后,这只葫芦总会被在夜晚取下,方长会对着窑火和明月星空,小口嘬饮——

    酒与月,甚是相配。

    晃了晃葫芦,方长将其重新挂在了墙壁上。

    少了酒对生活影响不大,只是降低一些格调而已,估计很长时间内,这个葫芦不会被解下来,且方长并不知道,它能否坚持到下次下山而不腐坏。

    他打开床头包裹找了找,拿出来之前被包好那些种子。

    它们大小像瓜子一样,只是形状更加方些,鼓嘟嘟甚是好看,旁边还有从虎桥镇所购那些种子,亦未进行播种,不过方长并没有理会那些,而是将葫芦籽倒在手里。

    看着手中这些葫芦籽,方长对它们笑道:

    “这就将你们种下去,好好活着。”

    在瓜田旁边转了转,他却感觉不太合适,葫芦喜阴,且不适合与瓜同种。

    看了看,对茅草屋背后和崖边这两个地方,斟酌对比了下,方长还是选择了崖边。

    说不定哪天,茅草屋就会需要翻盖,这对屋后秧苗有些危险,娇嫩藤蔓承受不起太激烈动作。

    他于自己早上常待的那块大石背阴面,翻土种下。

    这里位置不错,背阴、肥沃,浇水也方便,还有大石可以让葫芦攀缘。

    方长手艺很粗糙。

    没有进行浸种,也没有催芽选种,只是将土地平整好,去除杂草后,将葫芦籽怼进土地里。

    他也不准备进行过多照料,至于生长结果,全凭天意。

41、 询盐迹

    不远处那个石坑里,石灰已经消解完毕,方长挑起一些看了看,感觉质量还不错,可以用之将房间里地面重新铺一下。

    这主要是为了防水防潮。

    步骤比较简单,取些土与消石灰混合,搅拌均匀后铺在屋子里即可,这种混合物虽不会吸水,但对潮气隔绝作用较棒。

    加上屋中那火塘一直在熊熊燃烧,能让屋中舒适度提升一个档次。

    这个过程中最麻烦的,是需要将支撑竹板床那些木柴搬出去,而用混合土铺好地面压实后,还需要将这些东西搬回去,摆高摆好。

    最后把干草和竹床板重新铺在上面。

    虽然方长烧制了许多砖块,但砖块用处颇大,暂时不计划用来铺地,不过他倒是耗费了一些时间,将之前码好那几座砖垛,拆开后给草棚做了个围墙。

    只有两尺高,算是一圈保护。

    而且没有使用粘合剂。

    之后,他干脆给草棚里和窝棚里也铺上了混个土,做了下防水。

    对环境进行细微改造,终究会让人更舒服。

    …………

    ……

    纺织品晒过后,有一股阳光清香。

    也有人说那是螨虫被光线杀死后,那些尸体的烧烤香味,不过不管哪种解释,都不影响它好闻。

    方长将石环中挂着的被褥收起。

    它们已经在午后阳光下,重新变得干燥蓬松。

    重新把自己那竹板床铺好,看了看外面,太阳已渐渐偏西,他将石斧扔进背筐,朝着崖下行去。

    狩猎时间。

    短短一阵鹿逃豕奔后,他窜出十几丈,飞扑进灌木,按住一只野兔:“哪里走!”

    这兔子曾远远见过方长狩猎,对其凌厉身姿和果断辣手记忆犹新。

    如今见自己已经落入对方手中,挣扎两下又未脱,不由得闭上眼睛暗道:

    “啊,我死了。”

    遂放弃抵抗,任方长摆布。

    脑中满是此人抓住猎物后,随手一下就弄死的情形,万念俱灰。

    “原来又是只开了灵的。”

    方长拎着兔子耳朵,将之揪起来,略带遗憾,感叹山中妖兽太多。

    云中山何其灵秀也!

    而且手中这只,好像自己还从洪水中救下来过。

    虽然开灵妖兽传说中美味,但方长并不准备去尝,那对自己修行甚至精神都有妨碍,而且这些有了智慧的小生灵——

    ——确实很可爱呀。

    晃悠了几下,方长笑道:“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兔子放松了有些紧张地身躯,正面瞅着方长。

    方长见其这幅模样,问道:

    “可能人言?”

    虽然被揪住了耳朵拎起,小兔妖还是艰难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尚未炼化横骨。

    妖怪开了灵慧,还算容易分辨,但是由于横骨这东西,并不是一块真实存在的骨头,很难当场分清,只能询问。

    见此兔妖摇头,方长倒不算失望。

    炼化横骨并不是简单事情,十中无一,他这段时间遇到如此多能人言大妖,其实是低样本数量下偶然事件,不具有太多统计学意义。

    “你可知,这云中山里,何处有盐?”

    听到方长问询,兔妖很是楞了一下,它似乎并不知什么是盐,也可能只是被惊住了。

    见手中兔子有些呆滞,方长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就是不舔一舔会身上无力,可能是某些泥土,也可能是山洞石壁上,或为白色之物。”

    他上山时带上来那包粗盐,已经消耗完毕,问这个问题,是忽然想到,这些食草动物是必须要有盐类补充。

    问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产地,那样便可制作卤水,用陶器熬盐。

    他不缺燃料也不缺时间。

    这次,兔子仿若听懂,凌空拜了一拜,便就伸出一条前腿,转动身子为方长指明方向。

    由于被拎着耳朵,这个动作让它有些晃悠,只能不断使劲,保持前腿方位恒定。

    方长笑了笑,将其放于地上,道:

    “请兔老弟帮我带路可好?”

    兔妖当然无异议,回头拜了一拜,又指了下方向,就朝前方跑去。

    方长迈步跟上。

    翻过十几座山头,前方有一座乱世嶙峋高峰,前方兔妖寻找着熟悉的路线,在乱石间蹦跳着前进。

    它的耳朵随着蹦跳上下弹动,转瞬间就向上爬了几丈。

    后面方长毫不落后,紧紧跟着,他一步迈出去,就需要兔子往上爬跳好多次,因此显得像惯常一样闲庭信步。

    随着高度渐升,此处也逐渐干燥,风向导致这里水汽甚少。

    前面那白色身影,忽然在一处站住,而后看向自己。

    方长也上前,见此处是一山洞,洞口斜扁,不甚规则,兔妖见方长跟上,朝里慢慢行去。

    为何来如此高的地方?

    难道兔妖在洞里埋伏了五百刀斧手?

    一个十分有趣的念头浮现在方长脑海中,他晃头摇去,跟随兔子迈步钻进洞中。

    不过他能觉察到,洞口周围有很多动物痕迹,多为蹄印,可见此处确实是山间食草动物们取盐地。

    盐矿!

    竟然是盐矿?站在洞口里半丈处,方长站定身形,有些惊讶。

    云中山果然是物产丰富……

    这下不用去熬卤水了。

    此山洞略斜向上,里面依然为斜扁空间,但入内渐阔,像是一处裂隙。

    山洞里面几丈,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纠缠在一起的方形结晶,多为透明或半透明,那是纯正的盐。结晶盐和洞口岩石之间,还有一层尺许厚白色矿物,是寒水石,也即石膏。

    光线从洞口透进来,映得洞中剔透晶莹,华彩万分。

    兔妖蹲坐在旁边不动,看着旁边这位仙长,也看着这处山洞。

    方长知道自己曾经救过这只兔子,但他不愿欠人因果,遂略略掐算,出言指点:

    “多谢兔老弟指路,这与我有大用。”

    “在下赠言一句:你炼化横骨机缘在云中山北,有空闲可以多去北方走走。”

    兔妖闻言表情瞬间丰富多彩,它转向方长,叩拜了三次,而后跳出盐洞外,朝山下远去。

    方长转回视线,看向山洞里那些盐晶,有些低处还有动物常年累月舔舐痕迹,他敲下几块尝了尝,味道纯正,毫无苦涩——比上山时所带那包粗盐好多了。

    如此巨量盐矿,证明这云中山在久远的地质时代中,曾经是汪洋大海。

    此即是沧海桑田啊……

    回想着难以回溯的久远时间之前,在那远超文字历史的时代,云中山这座内陆巍峨山脉,曾经作为平原,位于海洋深处。

    但时光变迁和地质运动让此处变浅,海水蒸发沉积,最终形成了盐矿,这片地方,也在又一段久远时间过后,因大地挤压隆起,成为了峥嵘高峰。

    感受着亘古时光,方长气息心神更与天地相合,修为又进一层。

    在洞中立了许久,甚至不少羚羊小鹿、麂子野兔等动物从周围经过,舔舐盐块,对旁边这修行人恍若未见。

    深吸一口气,方长回过神来。

    他从盐壁挑纯净方盐晶,敲下几块,装进背筐带走。

    调味的话,能用上许久许久。

42、 前往串门

    每日闲来无事时,方长总是会清理周围地面,除去杂草,平整土地,并用树枝和细绳绑成的扫帚,细细洒扫。

    天上云朵往来,山间薄雾聚散,仙栖崖上,日子一天天过去。

    方长生活很闲适。

    饮食不缺,有油有盐,云中山里物产丰富,猎物蔬菜水果都很充足,日子颇为滋润。

    茅草屋很结实,可以遮风避雨,这仙栖崖也没有外人打扰,是个清静福地。没事就搜集材料,敲敲打打,给自己添一点器具,或者开窑炼制,烧些物件儿,这生活确能感觉到自然本意。

    那凡尘人间,再也没有何处,能比他这里更加自在逍遥。

    闲来无事时候,方长也会带上水食,在这云中山里转转,看一看各处风景,观一观峰谷物产。

    不断晃悠下,他更能体会到“云中山物产丰富”这点。

    经常在山中闲逛,极大地丰富了方长的食谱,各色浆果、干果、山果、菌菇、块根、茎叶,还有各种会飞会跑的美味,以及山中各色调味料,被他看心情装进背筐里,带回仙栖崖享用。

    他也去了云中山山神所提到,那座遍布栗子树的山头,并装了满满一筐带回去。不在乎带刺外壳,他逐一捏开,掏出其中栗子存放。

    板栗与山鸡同炖,也是道美味。

    想到那云中山章山神,方长忽然想去看一看,许久未离开仙栖崖,也可以找人聊个天。

    心念既动,他便起身欲行。

    在自己茅草屋里环视了一圈,他选中了一根长竹筒,用藤条捆住两端,挎背在背后,便就掩了栅栏门,朝山崖下行去。

    山神庙在侧向几个山头外,不需要使用“快速下山法”,方长行了不到半刻钟,来到了这座小庙所在山坡上。

    小庙的模样毫无变化,与上次来时相同。

    没有什么新痕迹,证明这段时间,章山神未曾收到多少香火。

    唔,挺惨的。

    收起感慨,方长来到庙门前,他没有燃香,只是轻轻掐了半个法诀,并附上一句话:“章山神,故人方长来访。”

    对于山神来说,这拘神术施展一小半,便如平常人家敲门似的。

    听到是方长,章山神不敢怠慢,迅速闪身在外,对方长施礼道:“不知方上仙来访,小神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方长赶紧还礼,笑道:“在下贸然来访,却是唐突了。”

    将方长让到之前的大石头上,章山神端出些板栗松子,有些愧疚地说道:“在下府中狭窄,却是只能在此处招待。”

    “这里甚好,有大石可当桌凳,有松柏遮荫,侧面谷中还有美景相伴,配上白云飞鸟,也颇有乐趣。”方长宽慰道。

    仔细看了看对方,章山神只觉方长气息更为优雅绵长,身形似贯穿于天地间,又好像本就是天地,举手投足间如清风云雾,看得人心旷神怡却又难以捉摸。

    山神拱拱手:

    “方上仙修为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章山神确实好眼力,于修为一道确实是有些进境,也称得上可喜可贺。”方长也不谦虚,他摘下背上长竹筒,双手握了递给山神:“仙栖崖边,生长有几颗好茶树,在下每日能见,遂摘了些茶叶晒制,送给你一些品尝,还望不要嫌弃。”

    “这怎使得!这怎使得,方上仙多礼了。”

    似乎是多年未曾收过礼物,山神有些局促,赶紧客套了下,见方长态度坚决,便也就收下。他拧开竹筒笑道:“不怕上仙笑话,小神这里香火稀少,也就是最近和上仙一起驱逐妖怪,拯救林溪村后,才有一些官道过路人来此祭拜”

    “之前山民们来飨,并无人奉上此物,小神又不懂茶叶更不懂制茶,每日仅用白水,不尝此物味道,已经四百多年矣……”

    方长听得也有些唏嘘:

    “仙栖崖上茶树产量不少,在下还备了一些,若山神喜欢,下次我再拿来。”

    “够用了够用了,这些已经可以用上很久很久。”山神赶忙推辞,然后道:“在下有一套好茶具,却是百多年前胡风所赠,只是到手后一直未曾开张,这次不如一起尝一尝上仙这新茶?”

    “乐意之至。”

    方长晒了茶后,未用陶杯陶碗,一直用竹筒冲泡。

    此时却见山神转回去,取了套细瓷茶具,放在两人中间大石上,又从竹筒取出茶叶放进茶杯中,笑“小神已经烧上了水,待过上一时半刻,便就烧开。”然后他向怀中摸去,掏出一本书册,对方长道:

    “看了看,小神府中贫瘠,也无甚可以回礼,唯有藏书还有几本。:这本《地理山川杂记》,乃是小神三百余年前所得,内中还算有趣,今赠予方上仙,聊做消遣。”

    送书是雅事,方长也确实对其中内容感兴趣,遂道:

    “这茶叶是在下随手所制,不值当章山神为此割爱,在下还是回去翻看,看完后再还给章山神。”待到方长说完,一人一神互相推辞了会儿,终究还是太久没接触人的山神败下阵来,不得不答应方长看完后还书。

    方长简单翻了一下,见是些常识故事描写,包括神祗、修行者、妖怪中那些事儿。估计有真有假,主要还确实为了消遣。

    故而此书只是普通书籍,没有什么其他特效,譬如修行后用灵识读取,譬如书中夹有文字,需要水浸火烧才能显现这种……并没有。

    “水开了,小神去取水。”

    山神一顿手中拐杖,回到府中,又拎着个热气腾腾小陶壶出现在石头边,开始往茶壶中加水。

    瓷器中冲泡,感觉确实不一样。

    随着茶壶中水注入有盖茶杯,绿色茶叶开始随着开水注入而鼓胀,接着渐渐舒缓开来,随水波旋转翻滚,似在欢呼雀跃。

    “好技艺。”

    见山神这些冲泡手法,方长称赞道。

    “不怕上仙笑话,这个我自从任神位以来,几百年间我都没试过这手艺。”章山神话音刚落,接着两人哈哈一笑,开始聊天气。

    过了会儿,方长问山神:

    “上次未曾细问,章山神当年如何就任此职?”

43、 采云中山之铜

    章山神笑了笑,回忆着当年,说道:

    “四百七十余年前,云中山上一任山神离任时,托梦于当时一位郑县令,让其遴选过世贤能,接替职位管理云中山。”

    “那时我天伦享尽,新逝不久,且生前素有贤名,郑知县寻访乡里,得知情况后写了一纸敕封令,将吾之名公告四方,为当时乡人所熟知。”

    “他又派人将这座山神庙重新修葺,再以我为新山神,举办多次祭祀。随着认可此事百姓众多,灵机牵扯之下,我便为天地所认可,从那轮回路上被拖了回来,在此处就职。”

    “天地之间自有规则,我来到此处府邸,心中便知自己已成山神,也自然了解自己职责。这五百年来,我也算得上兢兢业业,不愧此身。”

    语音落下,山神摸了摸茶杯,见温度合适,道:

    “上仙请喝茶。”

    方长点点头,将细瓷杯端起,仔细欣赏,茶具洁白内壁中,淡绿色茶汤散发着清香,颜色很是可人。

    饮一口,温度适宜,唇齿留香,比惯用竹筒感觉更棒。

    以后有机会,也要自己烧制一套使用,就是目前窑温不够,而且还需要寻找瓷土和釉料,短时间内行不得。

    他接着问道:

    “章山神,上次未曾细问,山神还有任期?”

    “当然。”

    山神放下手中茶杯,微笑着回复道:

    “上仙不清楚也是寻常,神祗与修行人不一样,我等为天地自然产生之物,循道而行,类凡间官吏,责任加身,不像修行人动静随心,逍遥自在。”

    “但世上从无永恒不变之事之物,山神职位也一样,任职时间久后,自会知道何时功德圆满,到时间自然会往生,轮回好人家。”

    “山神土地之类人间神祗职司,是顶好去处,不仅是可以再多活千百年,更是因为此可以积累功德,轮回仍为人,投胎去善地……”

    拎起壶给双方续上水,山神继续为方长分说山神职司相关。

    山神还告诉方长,所赠那本《地理山川杂记》中,对此多有著述。

    对于这些细微事情,方长所知并不多,他兴冲冲翻开那书,和山神一道寻两篇鉴赏,交谈甚欢。

    聊了一会儿,山神叹道:

    “这云中山啊,山好,水好,景色好,动物草木都有灵气,可是人烟稀少。唯有几只化过横骨妖兽,但它们也都有自己的日子,还有几位难以交流。”

    “当山神这几百年,最多感受,便是无聊。”

    “不知章山神可通四艺?”方长问道。

    “在下生前算得上是粗人一个,年轻时上过几年私塾,还算识的字,但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想来若是通其一二,也不至百无聊赖。”

    “唔,那待在下有机会,可以做两幅棋盘,一起下棋。”

    “如此甚好,到时还得上仙教我。”

    …………

    ……

    方长那只背筐散掉了。

    使用许久,它终于不堪重负和磨损。

    历经修补的背筐没撑住,在方长将几块大石装进其中,背起来时,散落了一地。

    看看崩散在地那些藤条,方长默默将它们收起来,抓着往崖上而回,那几块大石先扔在这里,反正只是石头。

    藤条生长得挺快,经过方长不断采集,仙栖崖旁山谷上方这些藤条也不见减少。

    这次他选了一批粗大老藤砍下,用细藤捆好扛回茅屋中,旧背筐寿终正寝,正好是机会更换更坚固更耐用的背筐,也是时候去采集一些铜矿石带回。

    在当初去面对穿山甲妖,解决林溪村水源问题时,那次没有发生的战斗中,方长就能感受到,自己在护道器具上很是欠缺。

    身上这把从不离身的直背玉石小餐刀,相对来说不太趁手,太小。

    用来烹饪不错,但用来护身显得有些不足。

    虽然经过这些日子伴随,这把小玉刀因为材质,显得更富灵韵,但毕竟玉石不是金属,质地偏软,若碰上对方有法器,说不定会吃些亏。

    把身上小刀拿出,从树皮鞘中抽出来,方长将其拿在手中把玩。

    他对这小刀使用一直很小心,没有用来砍斫硬物,只是用来切切肉切切菜,或者切一下熟食,甚至骨头都没碰过。

    因此玉刀上光洁无划痕,由于时刻伴身,这小玉刀似乎带着些许光韵,旋转间更为灵动。

    笔直刀背看起来很是顺眼,巴掌长刀刃很是锋利,后面握把缠着藤条皮所做细绳,无格无挡,线型流畅。

    这件作品很优秀。

    然而终究是把餐刀。

    接下来,还是挖些铜矿冶炼,铸把剑为好。

    将小刀重新插入树皮鞘中,放回身上,方长继续低头编筐。

    火塘旁边陶罐里水已开,水花翻滚间,他舀水泡了一竹筒茶放在一边,手上慢悠悠却沉稳地编制着。

    由于力大无穷,粗壮藤条也如布带一般好用,手指穿梭间,便将这只格外坚固的筐子编好。

    轻轻拍上一拍,还挺坚固。

    把之前夜晚无聊所制绳索从墙壁上取下,方长灵巧地将绳索结成宽扁背带,固定在筐子两侧上下,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拎在手里看了看,他对自己这新背筐笑道:

    “嗯,希望你能挺上一年半载。”

    烤根野兽后腿吃掉,又一口喝干旁边竹筒中茶水,方长给嘴巴用个除垢术,而后将新筐背在背上,便就朝仙栖崖下行去。

    当初那只穿山甲妖挖断水脉的山峰,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距离林溪村只有几个山头远。

    这座山峰旁边谷里,有铜矿露头。

    对于妖怪来说,能够炼化横骨可以人言,已经称得上一句大妖,但是它们修为水平参差不齐,或者说,炼化横骨这种事情,本身就需要机缘和运气。

    在方长所见过这些妖怪中,那穿山甲妖,属实算得上是战力强悍。

    虽然未曾动手,但他能感觉到,穿山甲妖之强,远超自己遇到的猴子、狗、耕牛、狐狸之流,只是可当时能被自己吓到了,骤然投降。

    只是依然能看出来,那穿山甲过于奸猾愚钝,或非善类,且对自己衷告并未上心,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闹出乱子。

    沟谷草木稀疏,荒无人迹,却有大片孔雀石分布。

44、 铸鼎

    方长走到旁边,将背篓放下,驻足观看。

    团团簇簇鲜绿色石头,在地面上凌乱分布着,那是高品位孔雀石,偶尔还能见到深蓝色石青石点缀其中,数量较少。

    石青石即蓝铜矿,颜色也煞是好看。

    据方长所知,孔雀石和石青石,是此时比较常用两种颜料,它们常被磨成细粉出售。

    绘画时,这两种自然柔和、高贵华丽、靓而不俗的色彩,能够渲染出大气磅礴、质感分明的作品,张力无限。

    最重要是价格还算适中,很受文人墨客欢迎。

    拿着石斧,方长在周围敲打查看,不时采下一块矿石,扔进背后筐中。

    孔雀石和石青石都很好冶炼,方长找那色纯矿石,砸下来装进背筐中,直到筐子冒尖,他才轻盈迈步,返回到仙栖崖上。

    如此往复多次,空地上堆起了小小一座矿石山。

    这里铜矿品质很好,而且属浅表层易采集,更为难得的是,这是一座铜锡伴生矿。

    附近不仅有孔雀石和石青石这种铜矿,还有棕色半透明锡石,方长俱都采了,手工选其高质部分,运到仙栖崖上堆起来。

    在这粗糙挖掘过程中,天然铜和天然白银也偶有发现,这些俱被拿到崖上,一齐收在草棚中。

    锡对于冶铜来说非常重要,还好锡铜伴生矿很是常见,便如此处。

    将锡掺入铜中做成合金,就是青铜,强度高熔点低,铸造性能好,十分耐磨且非常稳定,是性能优良的材料。

    对于人类来说,它曾经开启了文明新篇章。

    另一种常见铜合金,黄铜,则是铜锌合金,这个此次是做不到了,除非哪天方长能在云中山找到锌矿才行。

    同样,没有找到铁矿前提下,若想应用金属,铜合金是最佳选择,而且冶铜比冶铁要简单很多。

    方长力气很大,采了不少矿石才收手。

    …………

    ……

    晚餐是竹鼠。

    这种竹林里捕捉到的美味小动物,洗剥干净后切块,焯制换水后,加野葱野姜小火炖煮。

    再放上盐,放入小块竹笋和剥好的板栗,焖上一阵子,香气便溢满整个茅草屋,甚至在崖上空地中回荡。

    方长揭开竹板锅盖,闻了一下。

    真香。

    几个圆滚滚植物块根,被在火中烤至焦黑,掰开后软糯可口,这是今晚主食。

    炖好的竹鼠肉质细嫩、软弹鲜香,板栗细腻清甜,笋子甘脆。

    真是极致享受。

    方长将这些一扫而空,而后刷洗碗筷陶罐。

    这陶罐其实并不很适合做锅,它太过脆,不够结实,而且由于烧制问题,里面可能会有暗伤。

    前几日就有罐子裂了,不仅浇灭了火塘,还将一锅肉块掉在了灰坑里,让人很不爽利。

    或许比起铸剑,应该先铸鼎。

    毕竟铸剑和铸鼎,都需要在冶铜冶锡后,将铜融化做成合金,这需要大炉子带来更高的温度。

    甚至铸剑要更难一些,因为铸剑需要仔细调配,寻找最合适的合金比例。

    大号炉子并不存在困难,除了炉形需要多实验之外,铸鼎需要更多燃料和原料。

    但是自己,还缺力气和时间么?

    作为一名修行人,自己有的是力气,从不缺乏时间,而提升烹饪条件,对于生活品质提升很大,这远超一柄不能吃的坚硬宝剑。

    目前没有条件做锅,青铜也不适合制作锅,这种情况下,鼎是很合适的烹饪器具,不仅结实厚实,鼎足还天然提供支撑。

    加上它对材料性能并不挑剔,是上佳练手选择。

    想到这里,方长决定,先铸鼎,不铸剑。

    他准备铸造的鼎不用太大,够一两个人烹饪即可,方长暗自笑道,或许不用多久,自己就可以“鼎食”。

    ……

    方长积累的矿石并不少,之前所攒下那些燃料又用不完,于是第二日,他直接开始建造冶炉。

    炉子首先需要大,如果用泥土制作,太过费事。

    想了想,方长用之前烧好的砖,不用粘合剂砌了座炉子,一人多高,口小肚大。

    里面涂上厚泥,底部留下流出口,而后将铜矿石与木炭一同放入,点火,随着炉温不断上升,铜矿石遇热分解,和木炭一起,在密闭环境发生复杂反应,留下铜。

    木炭温度更高,最终铜被融化,变为红色铜汁水,顺着流出口来到外面,被方长用备好的有凹槽引流棒,引入地上一排小坑中,冷却成为铜锭。

    不断投入木炭,也不断投入矿石。

    方长直到将草棚中砖池里木炭消耗大半,将昨日所背上来那些矿石全部耗尽,赤手收起了地上一批又一批依然滚烫的铜块,才熄火停炉。

    炉温足够,木炭质量好,矿石品位也高,这次冶炼很成功。

    冷却下来后,这些铜块闪着黑黝黝地光芒,就像炉渣一样,因为其中混合了木炭、灰烬,甚至泥土,并不是纯铜那种紫红色泽。

    用来当做配料的锡,冶炼起来就方便了,方长只是用之前烧石灰烧砖的那个小炉子,就快速炼制了一批锡锭,而后放在炉子上陶罐中融化、提纯。

    将铜锡做成合金,最为费事。

    这依然需要能融化纯铜的高温,还好冶铜汁的大炉,能满足此种条件。

    不过首先,他以自己烹饪用陶罐,装上这些炉渣一样的铜锭,放进大炉子深处,用高温加热。

    这个过程中,方长不停将手伸进炉火中,晃悠那个陶罐,直到纯铜被提炼而出,倒进预设坑里成为纯铜锭。

    没有着急融制合金,方长先琢磨了下,开始在炉侧不远处挖坑,以泥沙石板制作浇筑外形。

    鼎耳、鼎足,除此之外都是光板,没有花纹或者雕刻等。

    理论上,使用陶器也可以,不过方长只是用混合了沙子的粘土,制作了一个浇筑模型,并埋进土中。

    而后那大炉子才被点起,闪着紫红色光芒的纯铜锭和锡块,放在陶罐里一起被放进去,熊熊燃烧的冶炉,将铜融化,和一起放进去的锡块逐渐混合。

    方长特意多留了些时间,静待铜锡充分混合。

    而后他也不怕火,将手伸进火炉中,端出陶罐,放置于地上,青铜在冷却过程中,没有什么形变。

    待陶罐冷却后,方长用巨力掐了掐其中青铜,感觉这个比例略脆。

    一连试了多次,面多加水水多加面,才调出满意青铜合金,并装进几个罐子,烧成铜汁。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浇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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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大佬,是否厌倦了打打杀杀?是否厌倦了勾心斗角?是否厌倦了现实中的喧嚣?来这里,在荒野中,带给你不一样的修仙——只需体验三番钟,你就会喜欢上介本书。—————群:57839148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