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神算】
针对这种情况，海盗们很多更换了策略，毕竟正面硬拼很多时候都吃力不讨好，出来做海盗是求财的，而不是为了拼命。
比如，海盗们会选择伪装成乘客，混上船去，或者提前买通船上人员，获取情报后有针对性的布置。东海的船遭遇海盗，往往是因为这些方面被找到了弱点而失败。
之前方长搭船时候碰到的那一窝，就是如此情况。
只是那窝海盗不够幸运，碰到了方长在船上，结果全部伏法。
却听旁边那个大嗓门人说道：
“千百年来，咱们东海就是这幅样子，海上的盗匪络绎不绝，但没听说哪家能够存在几十年的，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灭亡了。而那些名震一时的大盗，也都会死于非命。”
“所以有传说，咱们东海其实有许多宝藏，乃是那些海盗们藏钱的地方，待他们身亡之后，也不再有人知道。若是能够找到一个，下半辈子就吃用不尽，这些年听到的类似故事不少。”
褐色衣衫的人笑道：
“那是自然，不过这种事情，和咱们这些天天风浪里行走的寻常人无关，只有那些艺高人胆大，天天到处钻的才有这份福缘。”
大嗓门的对此则有不同意见，他摇头说道：
“这其实也看运道，咱们这些打渔的也不是不能碰上，我记得十几年前，南面哪个岛上，有个人打渔时候遇到风暴，赶紧钻进个荒岛避风。”
“结果在一个水湾最里面，于水面处的山洞中，他发现了不少金银财宝，从此发达起来。那些海盗们刀口上舔血抢来的家当，就这么为人做了嫁衣，也是该当那渔夫的运道。”
褐色衣衫的人晃了晃所剩不多的酒碗，又夹了口菜，咀嚼着摇头道：
“这份运道，可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赶上的，平常还是好好干活、好好养活自己和全家老少就好，若是岛主宽宏少收点儿分子，手里余钱够多，能天天来这里喝上碗酒，就是只敢想一下的神仙日子。”
“不过? 兄台若是有这份心思，不如去岛上的神算那里卜上一课。他那儿灵验的很，整个东海都闻名。若是这段时间运气足够好，大可以找时间出去寻觅一次? 万一事成，下半辈子可就有了着落。”
…………
从酒棚里面出来前，方长又在掌柜那里打了几提酒? 倒进自己的葫芦里。
现在葫芦里面的酒类不少，随心情喝任意一种，十分方便。
这座岛个头不小? 放在中原? 也有半个中等镇管辖的面积。岛上面村庄众多? 不过交流和商业主要还是在港口附近，这里也是这座岛岛主所在的位置? 堪称岛屿的经济与政务中心。
他到处逛悠? 买了些米面塞进背后包中，方长还准备在离开这里时候? 再买上半车木柴，等回到船上在海上漂流时候? 可以自己做点儿东西吃。
不知道用海鱼和海里的蔬菜包饺子会如何？
忽然间? 方长看到前面一处摊位? 排了许多人? 摊子旁边的幡儿高高挂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神算”。虽然队伍较长，但并不喧哗，而是一起看着小摊的摊主。
这摊主也很有意思，他身着一身白袍子，在太阳下亮的刺眼。
乍一看去，风格倒是和方长有些类似。
走到队伍末尾处，方长慢慢排着，跟随队伍移动。他早就听到了这里的所有对话，配合旁边那个高高幡儿上的字，自然知道这个摊子是做什么的。
摊主便是之前在酒棚里，听到两个萍水相逢渔夫交谈时候，提到的那位“海岛神算”。
方长心道，若是让这神算，算一算此次来东海会待多久，不知道会如何。
好奇心起来，便不再抑制。
他跟随队伍缓缓移动，顺便和周围人一起，听着看着前面对话。
“……看阁下这幅面相，前几日的挫折只是小事儿，后面还有更大的挫折等着你呐。不过放心，你这辈子不出意外，会过得还算平稳，就是不会有暴富的方法。”
“好的，谢谢神算子，那我接下来行事稳重些。”
“下一个！请问要算点儿什么？姻缘？财运？意外？”那白衣神算只是推了推旁边盒子，让刚刚算命的人扔了些许铜板，而后继续喊道。
“诶，神算啊，我是旁边村儿的，家里的牛走失了，还请帮我算一算位置。”
“好嘞，小意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白衣神算哈哈笑道：“赶快回家去吧，你家的牛已经回去了，这时候过去，还能赶得上喂草料。”
“谢……”
“别谢了给钱就行，下一位！”神算喊道。
“神算先生，我想算算姻缘，看看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相亲这么多次，总是被女方看不上。”这次是个瓮声瓮气的粗豪声音，方长从中人头顶看过去，发现其为一名大块头，身上壮硕的很，就是脸有些丑。
队伍慢慢行动，终于轮到了方长。
刚刚他站在队伍里面，将这些人的愿望听了个便，颇感有趣。
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这也反映了海岛上面娱乐匮乏、也缺乏交流的土壤。
“这位客官，您像算点儿什……啊！”
白衣的卦师看了看方长，正准备像平常一样，简单卜算一下，但忽然就变成了惊叫，而后霍地站了起来，同时手掌捂着额头，表情略有些痛苦。
不等方长说话，白衣神算立刻道：
“阁下出身高贵，莫要消遣小的，都这样了，自是不敢算阁下相关的任何事情，还请回罢。”
看摊主说的真切，方长点点头，也算是同意了。
方长转身离开，留下海岛神算坐在摊子后面，手捂着额头许久，才叹了口气，继续对队伍前头的人说道：“下一个。”
倒是有生意冷淡的同行凑过来，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白衣卦师告诫几位同行说道：
“各位还是不要花费时间去测算这人了，再有类似情况直接放弃就好，白费力，还危险。”
346、【藏宝图】
待方长采购足物资，他像集齐了过冬储备的松鼠一样，轻盈地往回走。
忽然，他停住脚步，仰头看向天空。
天上的阳光呈明亮的橙色，透过几朵白云照射下来，云彩在空气中遮挡出几道清晰的阴影，如同洁白宣纸上的几道墨迹，明暗对比强烈，任谁看见，也觉得现在是个好天气。
不过方长摇摇头，他拽住身旁几个人，说道：
“三天之后有风暴，需要做好对抗的准备，赶紧告诉别人罢。”
“啊？您是……”
几个人被方长叫住，又骤然得知这种重大消息，有些惊疑不定。
刚刚要开口询问，却见面前这个白衣负剑、腰间挎着个大葫芦的人，飘然而去，很快便到了许远处。
一时间，他们有些精神恍惚，好似真个见了神仙。
于是他们对刚刚离开那人所说的话，不由得信了**分。面对这种灾祸预警，但凡有两分相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才是上策。所以这几人匆匆往回赶，让家里和周围邻居提前做好准备，同时劝那些准备出海的且缓上几日。
这个说法很快传将开来，待周围所有人都在说的时候，原本不信的也赶紧回家加固门窗墙壁，并在随后的风暴中安然无恙之事，暂且不表。
方长再次回到东海之上，乘着自己那条小渔船向东前行。
当朝阳升起，阳光洒在船头，这条小小渔舟，便浮在广阔无比的海面上迎着光明前进。
他并不知道自己准备去哪里，只是跟随着心意，随便朝着前方走。
坐在小船中，方长从背后双肩包里掏出几根柴禾，用灵泉剑削碎后，点燃了船上的小泥炉。其实群岛之上倒是有燃煤售卖，但方长之前在岛上闲逛时候，率先看到售卖的是木柴，所以他的背包里面便只有半车木柴。
待炉火旺起，他将船上的小陶壶放在炉上，又掏出一竹筒鲜牛奶倒进去，这也是他在岛上看到售卖，便花两文钱买下的。相对于群岛上的物价，以及较为低下的经济水平来说，这个价格依然不算贵。
海浪轻轻摇晃着小船，也摇晃着小陶壶，正好不使受热结成的奶渍粘在壶底上。
待从壶口看进去牛奶烧开翻滚时? 他将小陶壶拎下放在一旁。
船舱里还有原主人一同卖来的小锅，当时那个原本的船主，只是取走了船上的网? 还清扫干净了原本放渔获的底舱，其余一件没动都作为附带品齐卖给了方长? 所以生活用品颇还有几件。
将小锅简单刷洗后放在泥炉上，待火焰的热量将其烤干? 方长从背包里掏出一小瓶油? 轻轻倒在锅里一点。油是仙栖崖上所产，乃是他用崖上所产大豆? 手攥出来的? 故而产量很低? 存货不多。
等到油温稍微上去，他又在包裹里掏出两个来自仙栖崖的鸡蛋，在锅边轻轻嗑下，手放低到锅里油洼附近? 小心地掰开。
“嗤啦——”
微微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哔啵声? 锅里飘起一点点烟气。
蛋清边缘渐渐变得微焦，内侧虽然透明，但也有些凝固，蛋黄倒依然橙黄如故? 就像船头正前方天上的太阳。使用筷子将内里煎蛋小心地翻个个儿，几息后他拿出小盘子，将两个煎蛋盛进去，又取出碗倒上牛奶。
这种时候，要是有几片馒头煎了会更好，可惜自己的背包里面没有，也不想用里面的饼盔替代。
轻轻咬开煎蛋，里面还冒着热气，蛋黄内芯并未完全凝固，里面的香软和蛋清边缘的焦脆，相得益彰。
“不错！”
方长暗自称赞了下煎蛋的美味，咬了口细细咀嚼，而后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
这是他在岛上时候，看到有人售卖，好奇干脆花几文钱买了份下来。
上面是幅简陋的画迹，像地图又像密码，由于只是仿照画的，笔触应当已经有些走形，不是很容易辨认，纸的最上面，更是用笔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大盗牛凌波之宝藏”。
却是一张藏宝图。
似乎是这种情况遇到的足够多，宝图本身便不知真假，而且寻觅成功率太低太低，只有不谙世事的少年、闲汉，还有好事者会上前凑凑热闹，他们不一定买，但是喜欢在周围借着这个话题聊天。
他们看见方长购买，还有人起哄：
“这位先生，他的宝图你不问真假就买了？要不要我再给你画一幅！”
“预祝财源广进，大吉大利！讨个喜钱，讨个喜钱。”
还有那稍微老实些的有些不忍心，开口劝道：“这位老弟，还是要小心些，切莫费了时间费了功夫，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看起来阁下是江湖人，还是不值得投身此事。”回应他的是方长微微道谢。
摊主则在一旁憋气，涨红了脸喊道：
“你们懂甚么？！这都是真的，我已经将其卖了十几年，只不过有些可能已经被找到罢了。切莫在此饶舌，不要坏了我家生意！”
见他真的有些恼了，众人一时间噤声。
倒是方长在一旁笑着解围道：“诸位不必担忧，我只是偶然看到此事，心中好奇才买，并不一定去寻找宝藏，而且这位大哥既然敢将这图到处卖上十几年，想来定有真实之处。”
旁边有闲汉继续起哄道：“卖了十几年，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摊主抖着手里号称是藏宝图原图的纸卷，轻蔑地哼笑了声：
“自己去找？费时间费钱，不怕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哪有将其不停复制售卖来的爽利，这可是门细水长流的生意，哪个更值，自己想想！”
于是闲汉们一时间不说话，方长朝众人微微拱手，转头离开。
他坐在船里，看着上面的圆圈和叉叉，忽然笑了一下，而后将其扔进小炉里面当做燃料。并不需要藏宝图，知道了此事后，方长准备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前去看一看。
伸手轻轻掐算，他便明知了方位，轻轻转过船头，向前驶去。
自从大劫起来后，天下间许多天机便被遮蔽，掐算如此顺利的情况，已经许久未有了。
347、【宝藏】
平心而论，方长对财宝之类物事没有兴趣，他只是对宝藏本身感兴趣。
他还没有见过海盗宝藏长什么样子，想去开开眼界，不拿也不动。当然，里面的东西肯定是各种赃物，这点他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
小船儿顺风向前，直接往灵觉中的方向前去。
半路上还遇到了海面下的暗流，更是加快了船速，这正合方长心意。
不过他想来，当年那个海盗，可能也是顺着这条路，顺风顺水的去藏起自己的宝藏。
猛然间，海面汹涌震荡起来。
两条巨大的腕足从海面上升起，朝这艘小渔船猛地拍击过来。
虽然方长修为有成，与天地相溶难以察觉，但是他脚下的渔船挺醒目，所以被这只海兽视作了威胁或者食物。
方长早就发现了水下这头巨型章鱼，不过却没想到，对方竟悍然朝自己出手。两条腕足的速度十分快，带着破空声，转眼间便到了面前。后面还有更多狰狞的腕足从海面伸过来，或者从水下朝这条小船接近，眼见是封死了所有了离开路线。
“好孽畜！住手！”
方长怒喝一声，弯下腰，便将脚下小船塞进包里。
几条腕足瞬间失去了目标，开始在原地胡乱拍打，竟是将方长所站的水面也罩了进去。
见到自己即将挨打，方长呵了一声，而后挥拳便打。
几条正胡乱拍打的腕足，受此重击，抽搐不已。接着方长抓住一条没来得及抽回去的腕足，轻轻用力，便将怪兽本身从水里提了出来。怪兽见势不妙，开始喷吐腥且有毒的漆黑墨汁。
方长轻轻将墨汁避开，而后手上微微用力，便将这只不算腕足都有丈许长的大章鱼，在空中抡圆了，狠狠摔在水面上。
只要速度足够，看似柔软的水面，也会像石头一样坚硬。
巨大的章鱼头摔在水面上，甚至摔得都有些变形，不过章鱼的生命力强悍，这点儿打击暂不致命。不过疼痛是肯定的，面前的章鱼被这样一摔，几条腕足带着些微抽搐? 猛地缩了回去。
“你应当去深海? 这群岛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去吧。”
这章鱼并不是妖怪? 似乎也听不懂方长的话? 它看了看这个将自己摔在海面上的人? 似要逃窜? 其余的几条腕足还倒转方向? 似乎是想在临走前，给方长来一下子? 结果方长往回一拽? 再次抡圆：
“啪！——”
这次比上一次严重的多。
椭圆形的章鱼头，已经摔成了扁扁的形状? 而且这时候再也没有多余的腕足伸过来捣乱。
方长摇摇头? 伸出手指，在章鱼额头上轻轻一点。
他将一条“远离这里，去深海”的命令，强行给了这只海兽。
接着他松开手? 然后面前这只，在水面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章鱼? 重新沉入水中。章鱼疯狂摆动起自己的腕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朝东面去了。那里是深海，远离大陆架后，很少再有岛屿，也很少有船只经过。
方长摇摇头，刚刚他也想过，是否尝尝这只章鱼，不过那腕足上密密麻麻的吸盘实在是影响食欲，从而让其逃过一劫。
从双肩包里面掏出小船，方长跳上去，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一路，再也没有什么阻挡。
“看来便是这里了。”
前方海浪明显有不同，不远处也能看到岛屿的轮廓。
灵觉中，这里便是之前掐算时候，所找到的那个藏宝地，微微回想了下那张图，倒是在某种程度上还算吻合。只是那张图太过粗陋，除非撞了大运，不然普通人绝难找到此处。
船儿行近，前方发现一座高崖。
高崖临着海，下面是沙滩，海浪轻轻地拍打在上面，同时将山崖上落下来的小石头，打磨的更加圆润可爱。许多蟹在退潮后的沙滩上横着跑来跑去，于沙地上打洞。
方长将船在崖下停好，找了块大石头系泊。
目标并不在岛屿内，而是在这座悬崖上，离着海面不算很高处，有个山洞。对于有功夫在身的人，找好落脚处上去并不算难，但是普通百姓就算找到了这里，也绝难到达宝藏所在地方。
方长看了看，轻轻一跃，直接跳进了山洞里，他并不需要落脚点攀援。
山洞里面略微有些潮湿，但整体还算干燥，可能因为里面有着微微的空气流动，带走了里面的潮湿。
复行数十步，这里地势稍微向下，依然能够被洞口透进来的光芒照射到，虽然有些昏暗，但普通人也能看清楚里面物事。
里面有床榻桌椅，还有一些其它零碎的生活用品，上面落了厚厚的尘土，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曾动过。最显眼的，则是屋子中间有个漆木大箱子，上着锁，其外面雕刻了细细繁杂的花纹，花纹里面还描了金粉，显得十分奢华。
“嚯，这柜子不错。”
方长走上前去，看了看周围，而后伸手一指，箱子上面的锁便脱落下来，“先看看里面，回头再给锁好，不会影响后来人。”
他伸出手，轻轻打开箱子。
“噫，果然。”
刚刚在看到这口箱子的时候，灵觉就已经得出了它是空箱的结论，现在打开，发现果然和自己感应到的一样，里面只有一张纸条，没有其他物品。
没想到这海盗竟然有这种嗜好，号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藏钱，还绘制了藏宝图，结果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根据方长之前的测算，这处宝藏还没有被人光顾过，山洞里面陈设上面厚厚的灰尘，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拿起纸条，抖开看上面的内容。
“致后来人：”
“希望你识字，我虽然留下了这张纸条，但依然只能给识字的人看，不认识的人随手就扔掉，或者销毁——我也没有办法。”
“能看到这里，证明你至少是识字的。是，这里就是我的宝藏，只不过里面存放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我来过这个世上的一点点证据。或者说，我将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一些痕迹，写在这张纸上，珍藏于此处。”
348、【跟帖留言】
继续往下看去，方长哑然失笑。
原来这个海盗整日间不做好事儿，竟然也有些良心未泯。
他将分到的大部分钱财，除了自用之外，瞒着自己的同伴们，偷偷做了善事。这笔数额并不少，毕竟这个海盗作为犯罪团伙里面的老大，向来拿的是最大的一份儿。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意识到了不妥，毕竟是用抢来的钱做好事儿，所以他将自己做的事情简单统计和罗列了一下——这数字挺大的，然后在这张纸条上，请求后人来评价：
“……烦请后来人，若是感觉我做的这些事儿是对的，那就将这张纸放回原位，取走山洞右手边烛台下地里埋着的三斤黄金，那是我最后剩下的钱；”
“若是感觉我做的这些事儿并不对，还请取走金子后，将这张纸销毁掉，勿使其再现于人前。”
“走上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还望后来人以我为鉴，莫要像我这样走上歪路，即使再后悔也不得脱。立刻折返回去，用这些钱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活一生，比什么都快活。”
“大盗牛凌波敬上。”
有点儿意思。
方长弹了弹手中的纸条，冲着空荡荡的箱子笑道：“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如何评价你，是后来人的事情。”
他走到右边的洞壁处，找到烛台位置，发现旁边还戳着把铁铲。
经常被海风吹拂，铁铲虽然比较厚重，但也已经锈迹斑斑，只是仗着用料扎实，没有锈蚀透，依然可以用。
方长拽起铲子，在烛台下方轻轻挖了几下，便感觉碰到了东西。
拨开浮土，却是个大厚坛子，扯开封口，里面放着些金块。
这些金块外观粗糙，还有些许气泡? 明显是用粗劣手法融在一起的作品。不过大大小小的金块看起来质地均一，应当不是劫掠的首饰之类融得，倒像是海外哪里的矿山所出，原本便是这样子。
满足了好奇? 方长将倒出来得见金块放回坛子里，想了想，他又从包裹里掏出来两块白银? 扔进坛子，封上口埋回去。
打开自己的背包，方长取出自制笔墨砚台? 加水磨开墨后? 在纸条左面空白处跟帖留言：
“偶然来到此山洞? 得见这处遗迹，对大盗牛凌波的做法不做评论? 特增银十三两七钱? 以赠后来人。愿后来人听得前文劝告，莫要再走上邪路——宁河府方某。”
他笑了笑? 将纸条放回原处，轻轻一拂? 又指了指不远处重新戳在地的铲子? 使它们不受时间岁月的侵蚀? 防止**。然后他才将宝箱重新盖回? 把打开的锁重新锁上。
走出山洞，他回头看了看里面，灰尘依旧。
刚刚他的动作，除了宝箱顶上和挖掘处的灰尘受到影响，其余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不知道再有后面人来到这处山洞，会是多少年以后。
方长轻轻一跃，从洞口跳回到系泊的小船上。
解开缆绳，轻轻撑了下岸边，船儿重新回到海中，缓缓远去。
………
“又来？”
方长看到十几里外，几条腕足从水中伸出来，正和海面上另一个生物搏斗。
后者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似人非人，手里使了条三尖两刃枪，正和水下的章鱼斗得激烈。只是章鱼体型巨大，而且手多，手持兵刃的妖怪似乎也有些措手不及，明显出于下风。
方长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虽然体型相近，但这只章鱼和之前自己遇到并赶走的，并不是同一只。看起来应当是相近的种群，没想到这种生物在这片海域，数量还不少。
那妖怪一边抵挡，口中一边说个不停，虽然相隔几十里，方长耳力好也听得清楚。
“你到底能不能听懂话！这里是定波府的地头，容不得你们在这里行凶。”
“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胡乱捕杀是要被惩戒的！”
“你#￥%（水族粗口），别打啦！难道你体型这么大，真个是野兽不成，真就毫无灵智听不懂话？”
“……完了，天要亡我……”
这段时间，方长已经到了半里开外，眼见那妖怪被一条腕足将手掌连兵器裹住，另一条腕足夺走三尖两刃枪，接着被懒腰卷起，他叹一声，将手里船桨轻轻掷出。
船桨发出巨大的破空声，在水面上方两尺之处划过，激起的空气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长痕。
此时水下的章鱼已经将巨大的口露出水面，正待将抓到的妖怪往里面塞，后者鱼尾扭着，双眼紧闭身躯紧绷，似是不愿意见到接下来的凄惨场面。
只是瞬间，隔空飞了半里的船桨打在章鱼头上，干脆利落地穿透而过，在另一面带出去一大蓬血肉，同时船桨也不再保持完整，散成漫天木片从出口飞了出来，泼溅在方圆几里的海面上，如同骤雨落湖面，激起道道小水柱。
章鱼登时就没了声息，但那几条腕足似乎是脱离了中枢指挥，开始乱动。
此时方长抛出的半杯茶也飞到，茶水在空中形成一片极薄水幕，在卷住那妖怪的腕足上面一划而过，登时将其分成两段。正被卷住在空中来回挥舞的妖怪，失去束缚后惯性不减，噗通就掉在船头前面的海水里。
这时它才睁开眼睛，结果看见刚将自己压着打的怪兽，已经横尸当场，十分吃惊。
接着妖怪看到自己的三尖两刃枪，欢呼一声，上前从另一只腕足中抢回，才有闲暇看四周。马上他就见到了那条小渔船，以及站在船头，浑身裹着白色织物的人类。
虽然海中闭塞，但它通过刚刚那条章鱼的下场，已经知道了面前人的强大。
于是妖怪规规矩矩的游过来，施礼拜道：
“多谢阁下施援手相救，刚刚在下从这里巡逻经过，突然就被偷袭，若不是您仗义，现在已经被吃进怪物口中嚼碎了。救命之恩莫敢忘，阁下若有差遣，在下义不容辞。”
方长微微一笑道：
“举手之劳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349、【定波府】
那小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在下金万一，乃是一条枪鱼成精。”而后它抬起头来，看着方长说道：
“不知能否知道恩人姓名？有缘自当报答。”
闻言方长摇头道：
“你本性倒是不错，知恩图报，不过倒不必了，今后我们应当不会再有见面的缘分。话说你为何叫金万一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怪异。”
方长并不是敷衍，而是他早就看出来，自己和这条枪鱼精只会有这唯一一次接触，日后已无再见的机缘，所以也没有报自己名号。不过，名叫金万一这小妖的名字，引起了他些许兴趣，故而开口相问。
小妖回答道：“却是因为我这个物种乃是卵生，一胎便有千千万万，成妖以后，为我引路进定波府的那位大妖，便随口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说寓意是万里挑一。”
方长继续开口询问：“你为何保持这幅样子，是海里的风尚么？”
金万一赶紧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化形后的大妖当然会保持人形，在水里也会。可是化形艰难，成为大妖谈何容易，定波府里面更多的还是我这样的小妖，他们往往只能保持原型。”
“能人言后，就可以稍微使用变化之术，哪怕在海水里，有两条臂膀手掌也方便许多，毕竟鱼鳍可没法拿兵刃，也没法在海底盖房子。”
释放完了好奇心，方长从背包里面掏出个贝壳，而后说道：
“刚刚那只妖怪确实是野兽，听不懂对话。不过，我听你自称是定波府的，在下正准备前往拜访，可否为我领路？”
听到这个要求小妖金万一略微有些踟蹰，不过马上他看到方长手里那个贝壳，立刻便释然，继而大喜，他高兴地说道：“原来恩人有我们定波府的信物，那便是府里贵客了，大王们会很高兴的，还请跟我前来。”
这贝壳正是方长此次出海前，在中原碰到的那个带鱼精戴深所赠，说是持有此物，在海里行走时候会有许多方便。不过现在看来，这信物只在水面以下有用? 岛上人们往往不认识它。
小妖一个转身? 便扎进了水里面，其鱼尾摆动，游得很快。
方长看了看周围? 将脚下小船装进背包里? 而后走到不远处章鱼的尸首旁，拽住一条腕足，也潜入水中跟上。
前面小妖金万一已经停下，等待方长跟上。
“恩人，这边走。”
似乎是在水里说话不很方便? 每次说话金万一都要停下游动才行，不过方长没有这个限制，他看到金万一瞅着章鱼的眼神? 笑道：“骤然前来拜访? 没准备什么礼物? 干脆以此物当做见面礼，不知道是否合适。”
金万一猛点了几下头? 朝前游动不停。
方长也跟在后面，周围的海水从身周划过? 手也能触摸到水流的感觉? 但他身上的衣服、身后的包裹，竟然半分水迹也无。却是方长早在某次见到水面时候便会的小法术，若是为其命名，或许可以叫“避水咒”或“避水术”。
海面上阳光很好，但是只能照射进水下几十丈，并且随着水面波涛不断折射变换、蓝的瑰丽诡谲，水中的鱼群如同地面上的蚁群，团团簇簇游动不休，被阳光照的十分清晰。
再往下，便渐渐黑起来，但方长的目力依然能看清周围。
这里看似幽暗，其实是个十分热闹的世界，自然的普通法则在这里无时无处不在上演。捕食与被捕食是这里的主旋律，不时地，还有巨大的阴影游过，让周围的小鱼受惊躲避逃命。
小妖金万一在前面游带路，不时停下看看后面，见到后面那个白衣人十分悠闲地紧跟着，他心里满是佩服。
毕竟自己的种属是枪鱼，在大海里面游泳速度也能够称得上一个“快”字，成妖以后更是在这方面有了巨大加强。而后面那个人，不愧是轻松解决了大怪兽，将自己解救下来的强人，跟得紧紧，似乎还有许多余力。
随着深度增加，水压也变得愈发大，
这里是大陆架的边缘，海底似乎在这里有个急急向下的转折，形成了道断崖，直接往那海沟的极深处伸去，连方长也看不清那里有多深。朝前游了一点，越过这断崖的边缘，忽然看见深处有一点光明。
继续下沉接近，那点光明也越来越大，竟然是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
方长抬头看了看，感觉这里距离水面已经有几里深。
一人一妖的身影接近，却给那里造成了一点点混乱，却是因为方长后面拖着的大章鱼，腕足和头颅随波晃动，好似活物，在前方灯火那里往这边看，就像是怪兽攻打了过来。
两队妖怪挺着长短兵迅速集合朝这边过来，离近后才发现这个乌龙。
里面有妖认识金万一，迎上来停下，而后问道：“是盈字队的金万一？后面这位是谁？为何拖着这样一头怪兽。”
金万一游动上前停住，说道：
“今天轮到我巡值，结果半路被这头怪兽偷袭，我斗将不过眼看便要丧命时候，被这位恩人所救。他掏出咱们定波府的信物，说是正准备前来拜访，让我引路，这头怪兽的尸首，是贵客献给大王们的见面礼。”
“原来如此，怪不得。”
两队妖兵里面的小头目也在旁边，听到金万一的解释后感叹道：
“最近周围不守规矩的怪兽也太多了，回去我要向上面进言，得空确实要组织起来清理清理周围，要么猎杀要么驱赶，不能留这么多危险在附近。”
接着他朝方长迎过来，行礼道：
“客人请随我来罢，大王们好客，知道有人类来访定然很高兴，这见面礼还请让我们帮忙运输。”
“好。”方长点点头，将拖着的章鱼尸首轻轻推过去。
几名妖兵将兵器挂回背后，上前各自扯住一条腕足，齐用力朝洞府的方向拖过去，而方长跟着这小头目和金万一，朝前方灯火通明之处过去。
350、【好客的妖王们】
方长感应了下此处位置，发现这里和海盗牛凌波藏宝的地方，距离并不远，只是足够深。
走近了后，却发现前方的灯火通明之处，乃是一座建设在悬崖上的宫殿。
巨大的凹陷，顺着海底山崖的纹理，硬生生被从上面开辟出来，然后里面建造了屋宇馆舍、亭台楼阁，大门处有块玉石制的牌匾，上面用不知什么涂料，在刻的字里面描绘着，正是“定波府”三个大字。
却是海底广阔，妖族众多人手不缺，又食物充沛物产丰富，建造这样的大工程并不费力。相比起来，陆地上方长剿灭的那几处妖族势力，在这份场景面前，相形见绌，或许只能叫做乞丐。
周围妖怪们来来往往，却都十分规矩，数量虽多，但丝毫不凌乱。
而灯火通明之处又分为两层，有人用**力撑起天幕隔绝了水，在内侧建造了一处宛如陆地的所在。
那些尚未化形的妖怪们，主要在外层活动，这里的照明主要靠夜明珠，还有一些被养殖的发光鱼。内层则是妖王们和那些化形后妖怪们的居所，他们有了双腿，可以行走。
内层的照明，使用的是真正的烛火。
方长跟随小头目和金万一到了水幕边缘处，通报后自然有化形的大妖接手。
已经化形的水族迎上来见礼，挥手便水幕上开了一扇门。方长跟着对方走进去，发现里面果然如陆地一般，只是往四周与上方看去，都是深厚的海水，里面还有未化形妖怪和游鱼活动。
却听这个负责迎宾的大妖自豪地介绍道：
“咱们定波府的这处场地，乃是从最初几位大王开始，建设了不知道多少年，才有这份威势与舒适。海里面远处其它的势力，有不少看的眼热，也招募人手在建造呢。”
方长赞道：“果然是巧夺天工，没想到海底还有如此妙地。”
引路的大妖刚刚曾经自我介绍过，他的名字叫冯琢玉，据说定波府大门处的那副牌匾，便是他这一族的前辈所雕琢，因此他化形后，就被赋予了这个名字，算是对先人的纪念。
冯琢玉摇头谦虚道：
“不过海里虽然生物众多，但开灵化形这些关卡，每个都能筛掉绝大部分? 留下能够有智慧能行动的妖怪，数量依然不多? 所以远比不上陆上的人类。”
“毕竟这乃是人族天下，人类生而有灵? 又有七窍四肢? 能言语能劳作。陆地上的建筑，比定波府要好上许多。”
正跟随着引路大妖，朝主殿前去的方长，闻言好奇问道：
“阁下去过陆地？”
“没有。”冯琢玉摇头道，“我没去过陆地? 但是几位大王大部分都去过，他们有时候回去陆上看一看? 有新奇的东西便记在心里? 回来与我们说? 让我们这些开开眼界。”
“至于让我们去陆上游览的事儿，几位大王商议了很多年? 目前尚未有个结果。若是以后决定了? 我一定要先去看看，游览下传说中的人类世界，看看真正的文明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到正殿前方。
里面已经摆出了欢迎的仪仗? 专门为了迎客所用? 旗帜烈烈、花卉成排，又有丝竹之声。
没想到这海底天幕下面，竟然还有风。
几名妖王迎将出来，冯琢玉见到后立刻躬身到地。
“欢迎客人莅临鄙处。”
方长看了看，这几位妖王有男有女，皆仪表堂堂甚有风度，他们和冯琢玉一样，身着丝帛佩玉戴簪，打扮和陆地上的人类一致，让人在看多了天幕外面奇形怪状的未化形妖怪后，顿觉亲近很多。
说完了欢迎的话之后，几位妖王看到来客后，一时间有些失声，即使方长礼貌地回礼说话，也着实愣了一下。
“贸然来访，还请主人家恕罪。”
听到方长的话，几位妖王里面最年长的那位，率先反应过来，侧身伸手，将方长往里面让。
妖王们见多识广，是识货的。
他们看到来人后，虽然明显能看到、感觉到对方就站在那里，但似乎他本就是这大殿、这天幕下的定波府、甚至这片大海的一部分，厚重广阔，让人顿感自己的渺小。
妖王们也见过一些修行人，但是从没有一个像方长这样，给他们这种感觉，于是本就好客的几位妖王语气间更加亲切。
“听说客人还猎了只怪兽作为见面礼，已经送到后厨去了，这体积足可以摆一次宴席，一会儿可以共同在海底品尝其滋味。”
“唔，多谢款待。”方长拱手道谢。
只希望海里的厨师们，将腕足上密密麻麻的吸盘处理漂亮些。
“最近周边海域这些生物确实多了一些，下面有统领已经上了文，过些日子全军出动扫荡番，将它们全都擒来烹了，还周围一个透彻大海。”有妖王说道，周围也俱都点头。
方长和妖王们各自坐在长条几案后面，马上有小妖端上来许多托盘，上面有些海产零嘴儿，还有陆上的水果蜜饯。这些水果蜜饯被，放在最华丽的盘子里，饰以金玉，垫着丝帛，摆在最靠前的位置。
“哈哈，这些东西在陆地上当然是常见之物，但是在这深海里，便是顶好的稀罕美味，客人看了莫笑。”有妖王看到未及仔细吩咐，小妖们将库里的陆地常见水果，当做刚刚吩咐的“最好待客之物”奉上来，略有些羞赧。
接着，诸人开始聊以前在中原见到的事物，和旅途中的各种见闻，一时间宾客尽欢。
然后话题便到了这次大劫上面。
听说天下已经处处烽烟，成了战乱之地，几位妖王都不胜唏嘘，摇头不已。他们在感慨，当初在陆上游历时候，见到的广阔中原、锦绣江南，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真是……焚琴煮鹤，唉。”外表最年长的妖王，憋出来这样一句，不住摇头。接着，他忽然皱了皱眉，说道：“海里面没有历法，计时也模糊。之前不知道多久，曾经有陆地上的妖怪们来接触过，言语里满是拉拢之意，会不会是他们造的孽。”
351、【风暴拍脸】
听到这点，方长顿时来了兴趣。
他立刻追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陆地妖怪？”
就像面前这位妖王所说的那样，方长也猜测，前来水里定波府招揽这些海中妖族的，就是陆地上正在搞事的那个妖怪势力，他们有动机，附近还有据点。听到可能是罪魁祸首们的情报，方长赶紧询问。
倒是面前妖王略微思索了一阵，才说道：
“是几个陆地上的普通妖怪，修为倒是还不错，他们自称是什么妖王手下的人，前来希望和我们这些海中妖族结盟，一齐攻打岸上人类，占据城池村落快活。当然，被我们拒绝了。”
方长心中微微放松，点头赞赏。
旁边另外一位妖王附和道：“就是啊，我们和陆地上的妖怪，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路人，真要说起来，对头比同类的分量更重些。再加上他们的诚意不够，远远不能覆盖他们的要求，自然就被拒绝了。”
对于开口附和这位妖王的说法，方长是相信的，他感觉也是此理。因为之前方长就发现，海中妖族和陆地妖族，虽然身上都是妖气，但有些微不同。从这方面看，它们反而应当是敌人。
“后来呢？”方长问道：“他们又来过没？”
“没有。”年长妖王咔嚓咔嚓啃着苹果，摇头说道：“自从那次之后，海中再也没见过他们出现。想来应该还是这里太深，他们难以适应。毕竟像您这样修为高深的，向来罕见，尤其是对于妖族来说，他们天赋不在此。”
“这也是我们拒绝他们赵兰的理由，毕竟海中妖族的天赋往往喜水，去了陆地后万般不适应，连吃些盐都要到处寻找。这样说来，陆地对我们无用，就算出力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大海里面自在的很，物产又足，只要防备好天灾和野兽，便没有什么事情了。定波府这里聚集了不少妖怪，不怕海里的任何危险。”
“再加上，大海里面物产无穷无尽，对于我们这些诞生艰难、数量稀少的海中妖怪们来说，永远吃用不尽。就算与世无争，也能自得其乐，为什么要去陆地上掺和一脚？那太过有悖常理了。”
旁边一直未发话的妖王也忽然开口，语气十分缓慢地说道：
“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人类的，他们是天地之间的主角，也是为上苍所眷顾的种族。逆天而行，岂有那么简单的？我不看好他们。”
方长点头笑道：“在下也属于他们的敌方。”
“唔? 哈哈哈”为首的年长妖王笑道? “以客人的通天修为? 这一定是他们的不幸。这下我更不看好他们了，或许这些妖的败亡之日已经不远。”
“善！在下也希望如此。”方长赞道。
…………
陆地上搞事的这位妖王，其失误便在于，没能拿出足够打动海中妖族的诚意，从而失去了巨量的基本盘。他们已经来不及了，这或许也是陆上掀起大劫势力的一个败亡之机。
临走时候，方长还朝几位妖王询问了下，关于敌人青龙堂的可能位置。
妖王们召集小妖询问了一番，告诉他几个备选地带? 让方长连连道谢。这或许便是机缘所在，他有预感，妖怪们的青龙堂，就在妖王提供的这几个备选项里面? 或许这次东海之行? 已经有些接近结束。
出门时候，方长的包裹里面? 还塞了一条妖王们赠送的章鱼腕足。
却是之前在宴席上，他对定波府厨师们处理煎烤后，端上来的章鱼片赞不绝口所致。原本外形狰狞的腕足，被处理之后变得晶莹剔透，外形可爱，而且美味万分。
所以他也没有拒绝这条章鱼腕足，而是收下后郑重道谢。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之前听到的传言中，经常有船只消失的地方，那里和妖王们指出来的一个可能地点重合，方长准备去看看。
不过，天边外形特别的乌云已经压了过来，风也变大了些。
没过多久，天上开始下冰冷的雨，将海面打的如同沸腾油锅。
冬天的海上风暴将至。
先是规模庞大的暴风雨，风滚浪涌，配合着天上如同打开水闸一样的泄流，让整个天与海，都笼罩在一片茫茫中。对普通人来说，这种情况下，即使对面几丈有大船，也完全看不清。
继而，浪越来越高，原本平整的海面，变成了不停震荡的高峰和低谷。方长随着脚下的这条小船，在浪尖峰谷之间不停沉浮，险象环生。
方长倒是不怕风暴，他就是赤手空拳，也能在海上或者海底活的滋润。但他还是不想让风浪摧毁自己脚下这条小渔船，于是方长双脚如同生根一般，紧紧连接在脚下船头上。
不过他并不慌张，因为还有最后的预案：将小船塞进背包里，而后潜入水下。
毕竟无论多么凶猛的风浪，海面下只需要几十丈，就会是岁月静好。
接着，纯粹的风暴到来，一时间暴雨的威势也被盖了过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呼啸声。此时，方长和他脚下这条小渔船，就像冲浪的人和冲浪板，在暴风巨浪间穿梭不停。
持续了几个时辰，风才忽然停止。
被风推着北上，这里已经远不是方长遇到风暴的地方，他只好将船头指向东南，继续前行。
不过方长知道，这只是中场休息时候。
果然，又有一股大风扑面而来，还好上次他将帆收了起来，只剩下手里一只桨，倒也不惧。
不过从此刻开始，风速终于在减弱。
又过了几个时辰之后，风平浪静。大海上波光粼粼，一轮红日挂在天边，已经接近海平线。
风暴过后的阳光，简直绝美。
白色的水鸟悠闲飞着，顺便捕食因为风浪涌动而上浮的鱼类，作为越冬食物。
这次风暴，将方长的船朝北面推了许远，他的行程为此增加了不少，幸好中途没有遇上礁石和岛屿，没有将小船在岛屿或者岸边拍个粉碎。
他只好按照大致方位，估算了个航向。
没有再节外生枝，方长很顺利的找到了妖怪们的疑似据点。
352、【妖怪们的教室】
其实也并不难找，只要来到附近，很明显。
虽然大劫之下，天机对于相关者的行踪有所遮蔽，但离得近了之后，那冲天妖气瞒不了人。
方长笑了笑，朝那个方向划船过去。
既然找到地方了，接下来就好办得多，反正他的最终目标还是敌人青龙堂里面那件通讯法器。至于里面的妖怪们，就看其罪行程度，处理掉便是。
经过在西域和桑子平一起闯过白虎堂之后，方长对如何处理它们，以及能否顺利处理掉妖怪据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
不过在临近时候，他还是停下，将脚下小船收进背包里面，从水下接近了那处小岛。
岛屿很荒凉，看起来之前无人居住，也没有多少淡水的气息。
在一个略微背风的港湾里面，停泊着几条大小不一、新旧相异的船，它们落了帆，静静待在那里，看起来没有人使用。也不知道是常年在此停泊，还是临时待在这里一段时间的，当然，也可能那些就是最近几年里，经常在这片海域失踪的船。
倘若如此，不好说上面那些船员们，是否还能存活。
方长干脆寻了栈桥处，灵觉感应周围无视线，翻身便上了岸。
而后他想了想，朝岛屿里面便走，同时身上的装扮变幻，竟然现了个妖怪形状，而且是那种尚未化形，但强行使用变化术将自己弄得像人，有手有脚直立行走的妖怪。
他大摇大摆朝岛中走，跟随着五感，寻找着可能的痕迹。
果然，朝里面没过多久，他便见到了一处所在，正是妖气最为浓重，也是喧哗最大的地方。白色的围墙上面搭着青瓦，周围树木稀疏，仅有些许枯叶挂在上面，旁边山上流水潺潺，穿进围墙又从另一面流出来。
门口不大不小，和寻常殷实人家类似，不过门板紧闭。
外面有两只小妖正在站岗，他们怀里抱着刀鞘，一个坐在台阶上，一个坐在旁边的石狮子头上，正自交谈。看到方长装扮成的妖怪过来，看门两个瞬间停住话头，转过身来拦住方长道：
“这位兄弟，你从何处来，是否有拜帖？还是前来投靠的？”
方长冲他们咧嘴微笑道：
“二位老哥却是看错了，我本就是这院里的啊? 只不过请假出去做事? 正待回去核销假期。”
言语间，他身上衣物花色纹路和形制改变，竟然有些像守门两人身上的。这让两个小妖一阵恍惚，真个以为自己看错了。接着他们看向方长? 却不由得感觉亲切万分，又像自己无话不谈的老友，不由得便信了他的话，挥手放行。
看起来这里并不严密，轻轻松就潜入了进来。
方长此番动作，主要目的其实是进来看一看，了解下这些妖怪们，到底在这里搞些甚么。
上次在西域居海旁，他和桑子平两人做的有些急躁，直接证明打上门去覆灭了白虎堂，却也失去了旁观妖怪们活动的机会。
现在用一个普通妖怪的身份混进来，他自然是想去哪里便能去那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看起来和外面又有不同，真个像个学堂的样子。
郎朗读书声传过来，却是一些蒙学启蒙内容，似乎正在教授妖怪们识字。周围的围墙上刷着字，不过和之前在西域白虎堂所见遗迹不同，那里都是六个字一句，这边喜欢八个字一句。
诸如“勤学苦练，执掌天下”、“团结精进，前路必胜”、“生而为妖，生而高贵”之类的词语。
和西域不同，那里少雨，所以授课可以在一个统一的露天广场上进行，而这里不仅雨季多，人心也不够齐，教授内容也有不同，故而只能修建了一排排教室作为教学地点，在里面授课。
这边规模也比西域大得多，他不知道的是，这乃是训练堂口扩招的结果。由于在中原，妖怪们的势力遭遇了不少敌手，所以对于好手和基层人员的缺口十分严重。
最近，更是有些地方，和几只号称义军的队伍起了巨大冲突，正在反复争夺，加上对方也有修行人坐镇，一时间竟然出现了惨烈的争夺，人员消耗进一步加快，这让妖怪势力有些始料未及，正在全力支持剩下的几个训练堂。
连之前即将毕业的妖怪学员，这里都抽调了出来，充当教头，接手新来萌新的教学任务。
有人手持钟敲，只见前方一排教室的门打开，许多大小妖怪涌了出来。
方长立刻变换身上衣服花色，让自己的穿着尽量和前方那群人一样。倒不是这里有统一制服，而是因为此处的生活用品，包括衣服在内都是统一制作统一发放，故而形制和样式上大致雷同。
他跟随在里面，很不显眼，不过倒是听到了许许多多的交谈声。
其中包括对学习的交流、抱怨、渴望、抵触，还有下顿饭食堂供应神么的例行话题，方长笑了笑，随意挑选了个教室，站在门口处等待。
果然，活动的时间很短暂，那个看起来已经化形的妖怪，又站在某处敲响了小钟。小钟乃是各种原料混合融成，分量不低，声音清脆。可能是材料从港口那几艘船上得来后的自制品。
众多小妖们活动放风完毕，叽里咕噜地朝课堂里面涌进去。
方长也跟随进去，走到教室最后面。
但他很快发现，这间教室被坐的满满当当，竟然没有一个空余位置。没办法，他将变换成荷包样子的腰间葫芦，轻轻顶上了一个小妖的后背，意念微动，便将其装了进去盖回盖子。
这下有空位了。
由于手法隐蔽快速，旁边妖怪们没有谁注意到。
方长欣然变幻成为对方模样，坐在被抓妖怪的位置上，使用对方的纸笔教材，听前方本应是对方听得课程。
“……上一课咱们讲到，如何离间人类的将军与其所辅佐人物，其实这个的适应范围很广，略微发散，便能应用在不同的场景下，达成更为丰富的效果。”
“好了这个略过不表，接下来，咱们打开这本最厚的书，继续学习各种礼节，这在你们以后分散去天下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会很有用……”
353、【饭前口号所透露的…】
方长装模作样，跟随着周围妖怪们的动作，在面前各种课本里面，挑出对应的打开到指定位置，对照台上人的讲述学习。不过他偷偷地翻看其余几本，想了解下这里讲授的内容。
知识这种东西并无善恶，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这些妖怪们学习它来祸乱天下，那么这处训练堂自然是恶地。
旁边一位还残留着犄角的小妖偷偷凑过来，似乎和这幅身形原本的妖怪挺熟，他对变化了身形的方长低声说道：
“嘿，听说了没，咱们这批很快就要被分派出去了！”
未待方长想好怎么回话，旁边另外一个也听到，大感兴趣，凑过来说道：“咱们还没学多少啊，为甚这么急躁？”
消息灵通的小妖抬头看了眼讲台上面，正在讲说什么的教头，暗搓搓的对方长和凑过来的另一个小妖说道：“我听说啊，上面好像遇到了不小难处。因为，不是说不止咱们这一个训练堂嘛，其中有个训练堂，它出了事儿。”
说到这里，小妖摇头晃脑，为自己消息灵通十分自责。
方长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那个训练堂出了什么事情，甚至那个白虎训练堂，就是他和桑子平一起所终结的。而且，这次他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让这个青龙训练堂出事儿，所以他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有些好事而凑过来聊天的小妖，顺利上钩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消息灵通的小妖做出恐吓的表情，又左右看了看，说道：“那个训练堂啊，它被人灭了！”
“啊！”
骤然听到这消息，好事小妖微微一惊，险些出声，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方长也在旁边随之假装出了惊讶神情。
看见面前二妖这幅表情，消息灵通的小妖十分满意，他轻轻叹道：
“具体好像也没查清楚，上面也没有办法去重建那个训练堂，所以只好让咱们早些毕业，弥补那里的缺口。不过还好，咱们青龙堂前些日子扩招了，只要咱们这些早毕业的顶上半年，后面源源不断的学员就能够供应上来。”
那个好事而凑上来的小妖? 并没有他这么乐观? 而是皱着眉头说道：
“这对咱们不是什么好事儿吧？毕竟他们这些新学员，可不用像咱们这样，什么都没学好就提前毕业。等过半年? 咱们岂不是水平比后来的差一截？哪怕扩招的妖怪们? 初始水平并不如咱们，但是能学全就是会强。”
方长佯装点头附和? 倒是消息灵通的小妖嗤笑一声，道：
“这你就不动了，咱们早点儿毕业出去，拿到的可都是关键位置? 上来便能掌权? 只要不出大错儿，自然会一直被重用。后面那些，学的再好，乍一出去也得给咱们当副手，咱们一步先? 步步先，终究会压他们一头。”
“就算后面，他们凭着多学的东西立了功，作为副手也不会少咱们一份领导功劳，他们升迁，咱们也会水涨船高，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们跑出手掌心，只是要好好笼络他们，这点切莫忘了。”
好事的小妖满脸释然，如鸡啄米般点头。
消息灵通的小妖继续开口，说出了刚刚想找方长所变化这妖怪讨论的内容：“听说啊，虽然咱们这次早被派出去，是各地都缺人，而且过去就会被分派关键职务，但其实各地早就已经有先行者们打开局面了。”
“所以咱们这次出去，也像是去摘桃子的，还有统一各地想法的任务，用我听到过的一个词儿，这叫‘钦差大臣’。听说那中原花花世界，繁华无比，不管是吃的、喝的、玩的，都是这东海上面难以见到的东西。”
“我可是盼着早点儿被分派出去，这次在青龙堂学了本领，到外面重整局面后，定要好好享用一番。先弄些金银财宝，怎么也得装个一两箱子，然后让手下的那些小妖们好好伺候伺候我。接着么，可惜寻觅些吃喝——听说人类幼崽最为细嫩美味，找两个下酒吃。”
方长心下微动，嗯了两声敷衍。
倒是台上的教头，似乎发现这边有不认真听课走神的情况，于是怒喝一声：“好好听课！不得交头接耳。”于是这边三个聊天的赶紧闭口坐正，目视前方，认真听讲，或者徉作认真听讲。
这个青龙训练堂的伙食还不错，竟然有米有面有猪羊肉，还有白菜、萝卜、豆子等蔬菜，明显都是从岸上运来的补给，供应十分充足，也不知道是如何搜刮而来。
除这些之外，还有不少海鱼和虾蟹贝类，应当是就近捕捞所得。
食堂里面，倒没有按照人头分配，因为妖怪们种属不同，口味和食量也各有区别。所以进餐过程，有些像自助，妖怪们按照从课堂上学来的人类用餐规矩，用碗盘自己盛装了，去桌边用筷勺食用。
方长就像普通妖怪们那样，取了碗筷，装了些炖菜和菜汤，又拿了两个馒头，将筷子横在碗上，馒头放在筷子上，端着寻找空位。
待所有妖怪都坐好，却没有任何一个开始进食。
这时候，有个明显修为高的化形大妖走进来，也装了些饭食，走到最前面一张专门留下来的桌边，而后开始训话：
“精诚团结！大家一定要精诚团结！”
“希望你们用在这里的所学，为妖族拼一个好地位，这个机遇千载难逢！”
“诸位未来同仁，随我一起喊：”
“集合众妖之智勇，争做天下之主，永不言弃！”
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这诺大饭堂里面，围坐在桌边的各色妖怪学员们，跟随着最后这句话，似立誓般一齐高喊：“集合众妖之智勇，争做天下之主，永不言弃！”
口号声直冲云霄，而后饭堂里面，众妖都开始进食。
唏哩呼噜的咀嚼吞咽声，顿时充斥在了饭堂里面。
方长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心中暗想，对于妖怪势力的目的，大家向来只能靠猜测，屡次调查也未能查清。
不过此次青龙堂之行，倒真个有了收获。
虽然课程里没有说清楚，小妖们甚至教头们也都懵懵懂懂，可这口号表达出来的内容很清晰，方长瞬间想通了敌方的所有动作，并暗暗记下。
354、【自夸法宝与手到擒来】
每天的学习任务很紧张，不过还是有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在这妖怪们的青龙训练堂里面，方长不仅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妖怪们，还看到了不少人类。只是如其它那些妖怪们的据点一样，这些人类被圈禁着做活，没有自由，食物也只有妖怪们吃剩的残羹冷炙，仅够果腹。
他和周围看守的小妖们聊过，那些主要是捋掠来的那些船上，船工和乘客们。为了尽可能压榨，这些俘虏们被绑了做劳力，他们已经被虐杀累杀饿杀病杀了不少，能够见到的全是幸存者。
其余时候，方长听听课程，看看妖怪们教材，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社会结构，偶尔还开启强力增效版的“相逢何必曾相识”法术，而后溜进青龙训练堂里面各处紧要部位，翻找验看他们的资料，将他们看了个底儿掉。
终于这一日，他感觉收获已够，于是决定收网。
毕竟再过些日子，就会有船过来将训练堂里面的学员接走，送到天下各处，那时候危害会扩散开，所以现在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他以妖怪的外形走出去，于正门口站定，而后现了原样。
霎时间，一位身材修长容貌昳丽，身着白衣、布履银簪，背负一柄树皮鞘宝剑，身后挎着双肩包、腰间挎着葫芦的修行人，出现在小岛上。
他微微运用法力，接着声音马上洪亮起来。
“里面的妖怪们听着，我来了，还不速速出来投降！！！”
声音隆隆，让里面的妖怪们愣神了一瞬间，修为高的瞬间反应过来，运起身形朝外纵去。而修为普通的，还有那些新来这里培训的小妖，各个惊疑不定心下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是否应该逃跑。
首当其冲的是门口两个守门小妖，看见对面这个人类声音巨大，十分不好惹的样子，他们吓得浑身瘫软，缩在墙根发抖。
率先跳出门外的? 正是之前在饭堂里面给众妖训话的化形大妖。他修为高? 反应快，本身种族似乎也擅长奔跑? 所以冲在第一个。跑到方长前面不远处? 他站定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行人。
方长站在原地，等待里面反应。
结果，这青龙训练堂里面所有的妖怪都跑了出来? 连看家的都没有留下一个。在方长灵觉中? 院墙里面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活物只剩下被拘禁的人类，还有后厨里面待宰的猪羊。
似乎是因为好奇心，而且总训话这位化形大妖的强大? 让他们纷纷升起了信心? 于是消掉了之前的惊惧? 呼朋唤友跟出来看热闹。
数量还真不少！
估摸了一下，竟有好几千? 它们将方长团团围住? 中间留下了几十丈的空地。有那个头矮却没挤在前面的? 跳到后面的树木或者山坡上? 看着里面情形。
被围观了……
方长微微一笑? 将这种奇怪的感觉从思维中排出去，而后将注意力放在对面这位大妖身上。
不等他说话，这妖怪便开口，高声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听到这话，方长心中微微一动：这妖怪的画风，倒是和戏文里面的有些类似，着实有些古怪。
他顺着对方风格，朗声应答道：
“我乃中原一散人是也，姓方名长，专程来此降妖。”
“呔！”面前这个化形大妖，忽然一声大喝，而后从背后将自己的兵刃抽了出来，却是一柄板门刀。他确实是话本戏文看的有些多，将这柄板门大刀拿在手里，开始自夸：
“我这柄刀，重二百另三斤，长七尺三分，乃是一十七名顶尖工匠使用精钢所制，锻打了三年成形，其名虎牙。此刀落于我手，又被日夜祭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功成，其劈水断流、威势绝伦，等闲人难以抵挡半下。”
“你背后那兵刃，可有说头？”
看得有趣，于是方长也学着对面的样子，将背后的灵泉剑抽将在手，挽了个剑花，顿时金光闪耀：“我这柄剑，重量不清楚，长约四尺，名为灵泉，是我自己采矿，自己开炉所铸，未曾祭炼，只是在泉水里面泡了些许时候。”
大妖听得有些轻视，于是大喝一声“请赐教！”，接着抡起板门刀，也呼呼生风，攻将前来。
方长身形微动，灵泉剑尖向前轻轻一吐。
一剑封喉。
归鞘。
那柄板门刀当啷一下掉在地上，于石块上碰撞出几点火星，大妖带着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愕，缓缓倒在地上。
“啊呀！”“这！”“怎么会！”
周围妖怪们鼓噪起来，接着彻骨的恐惧抓住了他们的身心。
方长看了看周围，笑道：
“你们那个在西域的白虎堂，便是我所处理掉的，这次正是为剿灭这青龙堂而来，如今你们都聚围得如此齐全紧密，正好下手，省了我许多工夫。”
宛如楚歌吹散了八千兵，妖怪们发一声喊，顿时朝四周炸去。
有腿的拼命奔跑不停，有翅的现了原形猛力扑扇，会游泳的就要往海里头扎，会钻地的登时就开始打洞……真个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自有各自的逃命办法，现在全然不再隐藏，飞快地用了出来。
但是逃跑谈何容易，方长摇了摇头，挥挥手。
空中出现了穿不过去的气墙，土地岩石坚硬的宛若精钢，连大海都板结了起来波澜不兴。接着一队队土石巨人和水人从山顶、从岸边生成，将妖怪们绑缚起来押解到方长面前，就连空中会飞的妖怪，也被风缠了翅膀送回面前。
登时间，这里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方长按照老样子，扫视了一遍，就明了了这些妖怪们的做恶程度。然后这些土石人和海水人一齐动作，按照不同程度将妖怪们处置完毕。
罪孽深重的自然被送去投胎，剩下那些未曾做恶的被削了修为，重新放归野外。今后许多年里，这座面积不小的海岛上，会多出许多灵性未泯修为全失的妖怪，在上面生活。
方长解决完里面妖怪后，直奔主题。
他早就探明了这里面那个先进法器的位置。
这法器的外形，就像被劈开成一半的鸡毛掸子，上面闪着流光。当初在白虎堂他便发现了一个，并通过缴获的资料，确认了其作用。
方长小心翼翼，没有触碰这件法器，只是仔细地记下了这件法器的方位。
他从包裹里面掏出来之前在西域所用的地图，在上面寻到这座小岛的大致位置，轻轻画了一条线。
只可惜地图不够精准，这座小岛的位置更是需要猜测，所以这次并不能确认对方总部所在地，只能找到一个大致方位。但这也不错了，天机虽然被遮掩，无法测算，但数学结果可不会被扭曲。
交点在中原，只是不好精准确定。
方长准备再去找一套法器，多标一条线，应当就差不多了。
355、【女儿红】
七日后，方长已经身在从东海群岛去江南的船上，正准备靠港。
之前扫灭了妖怪们的青龙训练堂口，后续扫尾事情倒也不多，只是将其中被拘禁的人类释放。他们自然是万般感谢，但是见方长分毫不取准备离开，妖怪们也全灭，大部分便起了归意准备离开，而剩下一些人立刻便开始搜刮这处大宅院。
还有的见里面屋厦繁多，广阔整齐且干净，心下欢喜，便纠集在场人们，将这处地方占了下来。这处小岛上面有农田淡水，可以活人，兼得妖怪们仓储丰富，倒也是个好去处。
方长还是好心警告了他们，后面可能会有妖怪势力的船只前来，是此处的不小威胁，倒也让更多人心生惧意离开。小岛的港口就有不少船只，除了一两艘是妖怪们的之外，其余都是这些船员和乘客们被俘虏时候所乘，简单修葺就能再次扬帆出海。
这些重获自由人们的命运，方长没有过多干涉，反正情况已经告知他们，后续的路都是自己所选，后果也自当本人承担。
从那里驾着小渔船离开后，他又去了一趟定波府，和那里的妖王们交流一番。
得知群岛中间的据点已经被剿灭，海底的海族妖王们很是高兴，虽然这些陆地妖怪于他们并没有多少关碍，但作为异种，他们本身的存在，于海族们来说就是一些不自在。
剩下的行程乏善可陈，方长转了两次船，重新来到自己到东海时，所踏上的第一座岛，这里是东海和中原之间的重要海运枢纽，也有去江南的船只。
他随意寻找了艘开船时间较近的，缴钱后上船。
朝云港向南有很远一段距离都没有良港，这也是朝云港繁荣的原因之一，方长从岛上出发，跟随着船径直前往西南? 第二日才见到陆地。
这里是扶应港? 规模比不上朝云港，但也自有一番繁荣气象。
此处衣着口音和北方略有区别? 港口内停泊的船只，形制上也有变化。在天下行走许久? 对这种现象方长早就看得多了，不以为意，他只是兴致勃勃的观察着四周情况。
将上面客人卸下，自己乘坐的这条船准备在此处采买之后，继续向南，顺便再带上一波乘客，此是从东海前来的船只，惯常使用的做法。
方长准备一鼓作气? 直下江南，去妖怪们的朱雀堂一趟。
若能取得那里的法器朝向，便能大概得出妖怪总部的确切位置，说不定便能消泯这次劫数。毕竟地图和方向标绘都不算准确，加上大劫之下天机被遮掩，之前两个数据并不够用。
“客官里面请。”
“给我来个二层靠窗的位置。”
“好嘞。”
和往常一样，方长下船之后，看了看天色? 径直找了个吃饭去处。这里临海，菜色也多为海产，但和朝云港不同，这边的做法偏精致，算是此地已在江南的佐证。
听了店小二所报的菜单，方长随意挑选了几样。清炒虾仁，三丝鱼羹，蟹黄翅，葱油鳝丝面，都是这里受欢迎的拿手菜。
据小伙计所说，这里的招牌菜是清炒虾仁，乃是积年的大师傅才能做得，一盘子几十个，需要炒上七八锅才行，每次七八个，在热油锅里转上几下就盛在盘子里，速度需快手需准，如此才够嫩够香不失原味。
若是慢了或者手法不对，虾仁容易硬，也可能会后面的还没出锅前面的已经凉了，还有可能不入味，都会影响口感。
方长先逐个品尝了一番，点点头，这里的餐食，味道确实和外观一样精致。
接着他先将面前的小碗三丝鱼羹喝掉，里面其实有四种丝，乃是鱼肉丝，配上火腿丝、豆腐丝、笋丝，和香菇末、鸡汤一起调制而成，其色泽油亮，味道浓郁，口感顺滑。
“嗯，好鱼羹。”
方长将空碗放到一边，挟了粒虾仁在口中嚼，而后在桌子上清理开块空处，从双肩包里掏出笔墨纸砚，随即便开始书写。
他要将东海这里的情况，和自己搜集到的一些情报，通知于青菱和柳元德。
抗妖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这需要天下人一起努力，才能有更大的希望，才能更快成功。当然，这个过程中，自己可能因缘际会，做出一些关键成果，也属于正常事情。
毕竟，即使对普通人来说，命运和经历也不止是个人奋斗，也看历史与大势。
收好笔墨砚台，方长拎起写满了字的纸，吹了吹墨迹，将其折好成为纸飞机样子，扔出窗外。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这只白色的纸飞机，它在窗外微微盘旋一圈，接着认准方向爬升，直入云霄。
他将视线转回来，桌上菜品尚温，色香味仍全。
“有没有酒？”
方长叫过不远处的小伙计，问道。
“小店这里有上好的女儿红，柔顺不醉人，客官是否来上一坛？”
“且上一坛来。”
“好嘞！”
小伙计应声，迅速跑开去，很快便拿了个个头不大的小坛子，还有酒盏过来，为方长排布好，接着开启泥封。
方长看了看不远处，在一个半封闭式房间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酒坛，笑问道：“听说这女儿红，是家中生了千金后所酿，埋于地下待女儿出嫁时候才挖出来，与亲朋好友同饮的，你这里为何便有许多？”
“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小伙计十分伶俐，回答道：“在很多很多年前，确实是您所说的这个样子。不过后来，大家都想喝这么一口，而嫁女婚宴不常能碰上，便有人按照此酒的酿造方子，专门酿酒埋上十年八年，拿出来售卖，很受欢迎，那人也因此发了大财”
“您所用的这坛，就是这家商号用此法所做。只是由于供不应求，现在窖藏时间往往只有七八年，和传说中真正的女儿红那样，在土里埋藏十八年，还是要逊色上一些的。”
方长点点头，递了几个铜板过去，继续喝酒吃菜。
忽然间，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窗外。
356、【废墟里的希望】
虽然气温也低，但这里的人们即使在冬日，依然习惯开着窗户。
这家小饭馆也是，窗户高高支着，方长从二楼这扇窗看出去，可以清晰看到外面的街道，还有远处的大海，以及海上的大小船帆。风吹浪涌，阳光炽烈，水天一色。
刚刚他写好了信件，就是从这扇窗户扔出去的，结果现在，又有一只纸飞机飞过来，从窗户里穿进，落在自己手上。
“回信这么快？”
方长略带疑惑，随着大劫的深化发展，他早已无法感应两位主角目前的状态，只能从通信中知道近况，但是纸飞机的速度并不算快，没想到他们的回信如此之快。
将浅浅酒盏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方长把酒坛酒盏推到一旁，而后把这只纸飞机展开，铺平在桌面上。
“致方先生：”
“来信已经收到，先生之壮举，于天下有大益，必当为后人所称颂，愿大劫因此结束的快一些。”
“妖族既未能团结天下大多数闲散妖怪，又未能联结海中妖族，再加上先生所剿灭的两个训练堂，它们人手不足，尤其是训练有素的人手不足，已经成为他们的致命弱点。”
“这里也会尝试，从这个弱点着手，做一些针对性布置。另，我等在南疆也观察到妖怪活动，主公已经召集人去处理。”
“惜乎大劫早已经蔓延至整个天下，各地生灵涂炭，天下形势大变。我们二人追随主公，涤荡宇尘，清扫浊邪，势头摧枯拉朽，已经据有天下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半数为各路军阀，半数为旧日朝廷。”
“得知先生已至江南，还望顺路可以前来一晤。”
“于青菱、柳元德书。”
方长默默点头，而后将这张纸折好装起，继续将不远处的酒坛拽回来，往酒盏里面倒满。
剩下的几个虾仁有些凉，不过鳝丝面还热着，他将几个虾仁倒进鳝丝面碗里? 喝酒吃面。还好温度并不影响蟹黄翅的美味? 幸好刚刚他已经喝光了三丝鱼羹? 那个更怕凉。
他叫过旁边的小伙计? 问道：“最近天下间有什么大事儿？”
小伙计很伶俐? 他听到方长的问题? 笑着说道：“客官是刚从海上回来？最近天下间形势确实变得厉害? 待在海上会错过许多新传闻。”
“别看咱们这扶应港安宁和平? 其实是得了大幸运罢了。周边数府，这两年兵祸绵延? 已经破败了许多。经常听见有商贾来这里吃饭时候? 感叹周边生意不好做，只能往更远处去。也经常能看见周围几府的平民百姓? 拖家带口慕名来这里找活儿干。”
“然后就是天下? 各路豪杰征战不休，时常有新的出现，也常有旧的败亡，乱的很。朝廷已经失了大半壁江山? 但是据说啊……”小伙计下意识看了看四周，降低了声音说道? “……据说朝廷里面，现在还是内斗不休，下面的几只大军，连棉衣和粮食都供应不足，饥一餐饱一餐。”
见方长面色平静，小伙计补充了句：“此事其实天下皆知，知道情况的都感叹，如果不出个力挽狂澜的人物，这天下或许会要改朝换代。”
方长问道：“在你看来，哪一方能够得这天下？”
小伙计将身子一挺，略带自豪地说道：“这事儿也是天下皆知，是最为明显的事儿。”
“有位叫刘旦的英豪，从南疆起事，体恤百姓，仁德无边，而且战无不胜，早就引得八方豪杰去投。他手下谋臣似雨、猛将如云，已经占据了天下三分之一。咱们扶应港，也已经是这位大王的治下。”
“说起来，扶应港这些年也是换了好几个大王，之前也是混乱不堪，直到这位刘旦大王接掌，市面才变得清平、日子好过起来。周围几个遭了兵灾残破的府县，也有了人赈济，估计明年开春就能正常起来。”
“有点学问的都称赞，刘大王这是明君气象，说不得就会是下一任人皇。”
春江水暖鸭先知，有些时候，对于那些看似离地太远的争斗，小民们用自己切身体会，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大势在哪一边，虽然他们很难像这小伙计这样清晰地说出来。
很多时候，天下的兴亡归属，就隐藏在老农们诸如“吃了几碗饭”和“今年收成咋样”的普通对话里面。
方长会了账，问清楚前营的大致位置，径直出了饭馆，离开扶应港。
………………
“果然是满目疮痍。”方长叹道。
经过的几个府镇，都破败不堪，还好此处温度不算很低，百姓们搭起窝棚，靠着赈济，还能够勉强捱过去。
待到来年春日，只要将珍藏的种子种下，用漫山遍野的野菜之类撑到秋天，便又能正常地过上日子。毕竟现在执掌此地的刘大王，已经派手下柳丞相赈灾。柳丞相是个好官啊，他承诺会赈济到秋收，并且免赋税三年。
这便是方长赶路时候，听到周围百姓们对话里的内容。
虽然破败，但已经有了希望，于是面有菜色的百姓们，脸上多了些笑容和对未来的憧憬。
尤其让人注意的是，孩子和老人们往往会得到多一点粮食，被监督着当场吃下。
而且，还有从远方来的年轻男女书生，在这灾地寻找地方，将孩子们聚拢在一起，授蒙学识字课。孩子们对此很是好奇，纷纷前来，而大人们若是来听，书生们也不阻止。
据说这些书生，都是从兴庆府简先生的学堂中出来的。
他们接受了简先生领悟到的道理，因义军之名来到此处，有的去柳丞相手下报到执掌一方，有的拒绝出任，学习两位先生的样子，四处开办学堂教孩子们识字，只为能将从老师那里学来的道理，践行一二。
窥一斑而见全豹，以方长在这段路上的见闻，这刘旦不愧是被两位主角所辅佐的人，看起来确实有得天下的气象。
毕竟，建设和发展从来都比破坏艰难，难许多。
357、【柳丞相和于大帅】
问了两次路，方长才找到义军的这处前营。
说是营地，其实也是左近几州的民政核心所在，毕竟刘旦大王手下最为得力的谋士，被封为丞相的柳元德，正在这里处置政事。
却是因为，在把江南攻占下来之后，义军已经发觉，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经营好江南。一旦将江南经营好，这里钱粮充足，交通便利，人员也不缺，便能够以此为根基，涤荡天下。
所以位高责重的柳元德，才从南疆前移到此处，便是为了就近处理江南事务，顺便镇守这里。每天，都有义军下属各地的公文被送到此处，经过批复等处理后，再送将出去。
故而柳元德每日忙到飞起。
虽然他眼光不错，发掘了不少人才分担工作，剩下需要他拍板的事情依然许多。
另外，这里叫做前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里有军队驻扎。
于青菱率领的前锋大军，正在这里休整，之前攻略江南的几次战役中，前锋军像往常一样，摧枯拉朽，立下大功。不过这个过程中，前锋军虽然未遭受什么大损失，但将士们东奔西跑过于劳累身心，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
也是因为如此，她和柳元德正在同个地方，故而方长发出的信，两人第一时间便收到，一起读后回信，并向方长发出邀请。
义军选择将前营建立在了城外，没有入城，并且用十分严厉的军纪，限制住了士兵们进城的数量，防止出现冲突等事，避免扰民。方长问路时候碰到的人，对此无不称颂。
“请止步！”
前营门口正手执长矛站岗的义军士兵，看到前方道路上前来的白衣人，高声道。
士兵见方长停在十几步外，才接着说道：
“军营重地，未经许可不得入内，请出示通行手令。”
方长作揖道：
“在下乃是于青菱和柳元德的朋友，应之前邀请，今日特来拜访，还请这位壮士代为通传下，就说昔日旧人方长前来求见。”
站岗士兵摇摇头道：“原来是找柳丞相和于大帅的，我无法通传，任务在身，不得离开——我找人给你通传吧? 得到准许验明身份后才能进。”
说罢? 他朝附近一个小棚子喊了声，那里有两位正在值班的书生气士兵，听到喊声后过来? 朝站岗两位士兵确认了下? 又问了方长两句? 询问讨要信物后，才说了声“稍待”，转头走进营中。
这义军们的行止，俨然十分有规矩。
方长点点头，侧身让开军营正门? 待在旁边不远处等待。
这前营修建的很结实? 用木栅栏和拒马、壕沟作为外墙，似乎还洒了些许铁蒺藜。营门前没有吊桥，但只有一条窄路能够进去? 还用拒马将道路限制成了弯曲形，防止外面攻击直冲营内。
由于听力超凡，军营里面的动静全入耳内。
里面士兵们有的正在训练? 喊杀声震天，有的正在休息交谈，还有的正在上识字课。而民政部分则杂乱的很，讨论争吵抱怨不休，似乎十分忙碌。
只听前往通传的人，过了两道关卡，才将话传到另外一名近卫处，后者径直入了大营核心处，找到正在办公的柳元德，以及正在柳元德旁边坐着的于青菱，说道：
“禀柳丞相、于大帅，营门外面有位自称方长的人，说是丞相和大帅的旧友，应邀前来，他以这柄小刀作为信物，说是丞相和大帅一看便知。”
“哈哈！方先生竟然来了。”于青菱高兴地笑了声，又朝旁边放下笔的柳元德说道：“我们一起去迎？”
“当然。”柳元德笑道，“方先生来到这里，我们自然要去前迎。”
说罢他匆匆在面前公文上画了几笔，处理完毕，而后将手中笔抛下，起身走到通传人面前：“多谢通传，我们自去迎接，这信物且与我，你继续忙原本事情就好。”
“是。”通传人退下，接着于青菱迅速安排士兵，摆出简单仪式。
柳元德看了看手中这柄白玉质地的无鞘小刀，对旁边于青菱笑道：“是了，这正是当初救了咱们好几次的仙兵，这外形我不会认错。走吧，切莫让方先生在门外等太久。”
方长在门外等了半盏茶时间，不过对里面的情况，已经听了个**不离十。待于青菱和柳元德联袂走过来时，他提前一点时间站回路中央，让守门士兵疑惑了片刻。
不过马上，正门处的拒马等物便被移至一旁，前营中门洞开。
两道身影率先走出来，一道秀美矫健，一道英俊儒雅，正是两位大劫主角，于青菱和柳元德，他们快步迎上前来，行礼说道：
“许久不见，方先生风采依旧。”
方长也还礼笑道：“二位果然非凡人，这段时间做下的好大事业。”
柳元德真诚中夹杂着谦虚，摇头说道：“倒也不值一提，只为这天下百姓少些磨难罢了，还不知道眼下这幅乱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于青菱在一旁，轻轻捅了捅柳元德腰眼，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们莫要在这里寒暄太久，方先生，还请入营中一叙。”
三人遂一起走入营中。
方长走在中间，于青菱和柳元德陪在两侧讲解。旁边的士兵和官吏们，见到是柳丞相和于大帅，纷纷行礼，也纷纷猜测被他们迎进来的是谁，竟然让两位首领如此恭敬。
至主帐门前，还有士兵分列成整齐两排迎接，就像之前大开中门那样，仪式感很足。
“哈哈，在下只是乡野散人，不值如此，不值如此。”方长笑道，不过他还是被两人领进账内。
里面陈设简单，最引人瞩目的是正面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看起来这里是柳元德办公之地。这里椅几倒是齐全，毕竟此处也会经常会见来客，于是旁边有军士奉上茶水退下，三人兀自相聊。
“没想到短短时间，你们便占下了江南。”方长道。
“我们当初也没想到，只是比起义军兵锋，他们太过不堪一击。而且这样也好，只要我们进军足够迅速，那些军头便没有多少时间凌虐百姓。”于青菱道，她征战四方，确实有底气如此说。
358、【狗头军师柳丞相】
旁边柳元德赞同道：“我在义军之中掌管民政，接触到各地的情况较多，这番动乱下来，许多地方损失甚大，百姓们户口五去其三，其中许多是丧命于兵灾，有的逃散，还有的被大户人家收为奴佃，形势十分严峻。”
“而且即使这样，此次在历史上，还算是轻的，尤其是义军扩张的速度快，没有出现几十年连绵之祸。书上记载，史上许多像今日这般情形的天下乱局，往往十不存一。”
接着，他问方长道：“先生，您神通广大，能否知道这天地大劫何时结束？”
方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此次大劫不同以往，似乎因为涉及到种族气运之争，天机被遮掩得模糊不清，唯有天象可以看出些许。可惜天象反映的是人间变化，而非未来，所以也无法用作判断。”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无论是修行人还是普通人，宏观看来都是随波逐流，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尽力而为。或者说，‘尽人事，听天命’，做好我们能够做的事情，才是消泯劫数最好的方式。”
“至于人族和妖族谁赢谁输，谁能争得气运成为这方天地主角，那只能看天意了，没有谁能够掌控最后结果。”
于青菱和柳元德皆出言表示赞同，深以为然。
他们这几年所做的事情，虽然并无总结，但大体上也是和方先生所说一致，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已。
而且两人倒也成果斐然，先是护送了正派的郎中令，使其免于遭受恶人截杀，然后在南疆开垦建设，将荒蛮之地变得像小江南一样兴旺，接着又投入主公刘旦麾下，一个东征西讨平灭大小军阀，一个运筹帷幄同时又投身民政，在义军所占地盘上，尽力调配资源、解决问题? 辅助大家恢复生产、重建家园。
两人回想了下? 很是为之自豪。
于青菱忽然问道：“方先生，您说两族争这方天地的主角，是何意？”
方长哑然失笑：
“这点其实并不完全确定? 只是我收集情报之后? 得出的一个推测。敌方既然组建势力? 掀起如此大的劫数，自然不是为了小志向、小野心。”
“此次去东海，我扮成妖怪样子，去他们训练堂里听了些课，好好侦查了一番里面的样子? 倒是比在西域时候有了更多收获。”
“他们的真正首领?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可能不满于人族作为天地主角，设法掀起劫数? 借助大势之力，削弱人类气运，同时增强妖族气运? 此消彼长之下，倒也有一点点可能将目标达成。”
柳元德皱了皱眉头，说道：“竟然是因为这样……”
天下对妖怪们的目的，也多有猜测，作为义军之中顶级的谋士，柳元德心中也隐约有想法，不过听到方长这番说法，他才将了解到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并深信了这个说法。
经年累月执掌民政，又在有军事行动时候出谋献策，柳元德下意识便开始想针对方法：
“这种……或许得双管齐下以破解。”
“一是尽快让人间恢复秩序，二是斩断源头。”
“恢复秩序之事，朝廷是不可能做到的了，指望那些割据的军头们也不可能，只有我们义军来做。看来需要加大力度，尽快让天下平静下来，这个过程还要治理好各地——幸好宁河府那两位简先生掀起办学之风，提供了不少人才。”
“而斩断源头，普通人做到不易，只有先生您这样的修行人才可以做到。如今青龙堂和白虎堂都覆灭，已经是对敌人的巨大打击。义军麾下也有不少修行人在做事，他们也在各地忙碌，尽力侦查并剪除敌人羽翼，倒也颇具成果。”
听到柳元德的方案，方长称赞道：
“我这一路行来，听闻元德你是义军中的第一谋士，果然名副其实。”
柳元德谦虚回应：
“其实只是局势暗合兵阵之形，正好以兵法对之而已。”
针对他刚刚所说的话，方长接着问起一个让自己有些好奇的地方：“宁河府那两位简先生的学校，有不少人在这里做事？”
“正是。”柳元德说道：“那两位简先生真乃贤人，他们秉承‘有教无类’之道，培育了大量识字明算的学生。天下有不少人被其感召，也去学习后开办类似学校，让人间的读书氛围为之一升。”
“可惜遇上此次大劫，天下许多地方都变得残破，这些得了些文化的学生，无处可去，大多便来投了义军，这里有让他们施展的空间。他们也在义军中出了大力，各地景况昌平，有他们九成功劳。”
“最近还有位名叫陆绍元的贤才，也是两位简先生的徒弟，他来了之后便解决了许多难事，为主公所赏识，已经委以重任。”
“这种学校真是好啊，我最近正准备建言，请主公从今之后，待义军之力有闲暇就建学校，日后定要将其推广天下。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宁河府拜访两位大贤。”
这时候，有军士从门后轻轻走进来，在于青菱旁边耳语两句。
于青菱听完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瞅了眼柳元德，而后抬头对方长笑道：“先生，这里已经摆好了宴席，还请让我们两人为先生接风。”却是刚刚柳元德就已经将事情吩咐好，前营里面的食堂用了些力气，整治了桌宴席出来。
他们将方长引到偏帐，里面有张圆桌，杯盘已经摆好。旁边炭火炉子烧得正旺，让毡房里面温度挺高，宛如初夏。
“军营里面条件简陋，营中厨师也不太会做小灶，还望莫要见怪。”柳元德说道。
“二位有心了。”方长微微道谢，而后入席。
桌上主要是油盐酱浓重的炒菜，很具军营特色，还有大块的猪羊鸭，以及大盆的粟米饭，看起来都是军营中的补给，味道倒是都还不错。
方长称赞饭菜后问了下，得知整个前营中，无论是军兵还是官吏，亦或是于青菱和柳元德，平日里都是在伙房同吃大锅饭。所以前营伙房里面的厨师，平日擅长做的也是大锅饭，伙房里配备的锅灶甚至勺铲也都是大号，偶尔招待客人时，也只能用这种方式烹饪。
359、【车队失窃】
席间，柳元德问方长：“先生要去南疆？”
方长挟了片扣肉，点头道：“没错，之前的信中已经说了，我要去妖族那个青龙训练堂，寻找一样事物，以确认敌人的老巢在何处。”
“先生有此法，可谓大善。”柳元德说道：“从收到的这些情报看，似乎是知道有天机遮蔽，他们将老巢藏得很好，从不显露在人前，传令也神神秘秘的，难以追踪到。”
旁边于青菱则关注另外的方面：“先生是否需要协助？义军在南疆人手众多，也有许多修行人在那里，不停寻觅线索、清缴敌人，不若让元德开一份通行手令，但有所需，直接带着手令去寻找支援即可。”
“善。”方长道，“用得上。”
在宴席结束后，柳元德回到主账，开了份“持令者但有所需各级需全力配合满足”的手令，赠予方长，并进行了备案。
临别时候，于青菱和柳元德一直送出营门三里，方长才与两人分开。
………………
冬季的风从旷野上卷过，掀起散碎的沙石落叶，吹得微黄草尖儿摇曳不已，也掀起了路中央覆盖在马车顶上，厚实的油布一角。
马车前方的坐着两个年轻小伙计，赶紧跳下车来，一边随着马车奔跑，一边用力拉紧绳子，试图将其捆好固定住，防止油布再次被吹起。少年人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感愁，他们只是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便转回头来，继续做事。
这里很靠南，冬季的风并不算冷，但跟着马车跑，可没有坐在车上舒服。
所以他们急于将事情做完，以尽快回到马车前面坐着。
方长正路过这里，他在官道上行走的速度，比旁边的车队还要快一些。
对此行人们并没有感觉不妥，且不说这个快走的白衣人与周边环境放一起十分自然，最近天下不安宁，在路上行走的江湖人也不少，个个都有艺在身，走得快些不是罕见事情，而且他们中间有些很不好惹，所以也没人上前搭话。
“你们两个动作快些，不然车队得停下来等你们！”
车队的管事也看到那边的情况，狠狠责骂了几句，两个小伙计加大了力气? 脸有些红。车队里面的其他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倒是旁边，有个好心的中年人跳下来? 帮两位少年捆扎货物。
“诶？不对? 怎地如此松垮。”
中年人经验丰富，一上手就发觉了手感上的区别? 也察觉了绳子不好绑的原因，原本应该紧绷在车上缠了许多道的绳子? 其中几道已经松垮下来? 所以拽散开的这头会受到不小阻碍? 不能像之前那样绷紧拴上。
不待他开口? 远处经验更加丰富，还看得分明的管事? 也察觉到了不妥：
“停车！都停下！”
车队凌乱地停下? 前面不少车辆甚至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听到管事吩咐之后，下意识便拉住牲口停下。
“靠边，咱们去路边检查一下货！”
于是整个车队挪动，去路边上寻找空地停下? 防止堵住道路影响后面人通行，这其实是官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不这么干也容易得罪人，所以大家也都愿意遵守，毕竟出门在外，讲究的都是和气生财。
还好这里相对比较靠北，即使气温没有低到结冰，冬天田里依然没有种植庄稼，这让他们找到的空地虽然不够大，往旁边田里停一下也可以。
方长早就放慢了脚步，停下围观。
看到他们的动作、听到他们的动静，路上许多行人，也纷纷停下来，围在不远处看热闹。路途沉闷，生活也无聊，这种突发状况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兴趣。
车队里面的管事人心情焦急，也没有精力时间去理会周围的围观者们。
他大声催促着，让伙计们将车上的厚油布掀开，检查其中货物，甚至还找出来大秤，当场称量货物数量，和出发前账册上面的数量对比。
还好这支商队运载的都是清货，这番倒腾不费什么力气。
“货物少了许多！”
本就看出马车上货物体积不对的管事，得知了这个令人有些崩溃的消息。
他强行止住情绪，问来人道：“出事的有几辆车？损失多少？给我一个总数儿！”
“咱们有三辆车的货物少了，大概有一百多斤。”
管事顿时在原地转起了圈子：“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病急乱投医，他将几辆车的车夫伙计都叫了过来，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挨个逼问去处。车夫伙计们自然是答不上来，无论他们怎么回忆这两天在路上和住宿时候的事儿，都不知道事情出在哪里。
见到这幅景象，车队管事开始责骂。
“你们真蠢啊，就不该雇你们。你们几个要是路上多小心些，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不然，为何别人车上的货都没少，就你们三个车上的货物少了？定然是出发前在客栈里面不仔细，被毛贼们抓了空子！……”
被狠狠抢白了一顿，年龄大的低头不语，而有两个年龄小的，有些受不了，又担心自己被要求赔偿，竟然哭了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货呢？把货找回来啊。”管事的口中依然不饶，接着仿佛气不过，从旁边车上抽出根擀面杖，便要殴打。
方长看不过去，上前阻止：“住手，不可伤人！”
他看的分明，货物并不是这商队在之前住处丢失的，而是在刚刚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就被不速之客直接取走。
管事的闻言清醒了些，暂时收回了已经扬起来的擀面杖，他问方长：
“你是何人？为甚么要管这种闲事儿？”
方长微微拱手说道：“在下乃是江湖一散人，刚刚正好看见货物丢失的经过，却是与这几位兄弟无关，还请高抬贵手，饶下他们。”
管事的这才注意看了看方长身上的装束，这一看顿觉对方不凡。
于是他稍微收住了暴躁，将擀面杖放到一旁，而后向方长拱手道：“这位……壮士，关于我们丢失的货，可否有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