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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汉家枫竹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路边审讯】

    于是,这只大黑猩猩,被众人用方长那根绳子,合力吊在了路边一颗大树上。

    然后大家开始围观这位方姓高人,看他如何进行审问。

    有人从车上搬过高脚马扎,方长道谢后坐下,他看着几尺外被绳子倒攒绑住四爪,倒掉在树上的妖怪,语气平和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妖怪被砸变形的脸上,剧痛依然不减,面容扭曲却因畏惧而强作忍耐,加上被吊起来的姿势很不舒坦,他此时感觉度日如年。

    听见面前这个白衣人问话,妖怪立刻开始回答,以求尽早解脱:

    “我叫墨轻风。”

    方长没有理会这铁塔一般沉重的妖怪,竟然取名叫轻风,他在周围人怪异的表情中,对树上吊着的妖怪继续说道:

    “唔,墨轻风是吧,接下来我提问,你回答。不要试图撒谎,我能看出来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对于所知情形,莫要隐瞒,不然后果你你无法承受。若能老实交代,我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妖怪墨轻风忍痛点头,表示知晓。

    他十分憨傻迂笨,但这也是他今日的幸运,因为畏惧,墨轻风不敢隐瞒,也因此免于再吃苦头,因为方长是真的可以看出来,他回答时是否说了谎。

    “谁派你来的?”

    “是我们山主派我过来的。”

    “什么山?”

    “红安昆山。”

    “这座红安昆山在哪里?”

    “就在本州。”

    “为何派你来,给了你什么任务?”

    “让我截杀这个车队里面,坐在囚车里的人,顺便引出暗中保护的修行者,尽力打死他。”

    “唔,看起来你的任务失败了,你们山主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更上面的任务,他们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更上面是哪里?”

    “不知道。”

    “你们是什么组织?”

    “不知道。”

    “你们山主手下有多少人?”

    “不知道,没数过。”

    “……”

    这只妖怪确实愚笨,对自己所在地方情况知道甚少。

    方长能看出来,虽然他后面回答几乎都是“不知道”或者“不清楚”,但也是真心实意,没说假话。

    大半个时辰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他便从马扎上起身,对周围人,尤其是于青菱和柳元德说道:

    “看来无法继续得到更多情报,我先将此妖处置了吧。”

    这些江湖护卫们,立刻集中注意力,不肯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场景。说不定待几十年后,若自己未殒命于江湖,成功金盆洗手,还能对绕膝儿孙吹嘘,自己当年也是见过仙人见过妖,还见过仙人料理妖怪的人。

    却听方长对那大黑猩猩妖说道:

    “念在你此次并未伤人,我也遵守诺言,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罢他伸手出掌,拍在墨轻风脑门上,声音出奇地响亮。

    “啪!——”

    而后,便是妖怪的惨嚎。

    眼看着,墨轻风的身躯便如放了气的鱼鳔般,缩小下去。这幅奇景让周围围观的江湖人们,瞪大眼睛,有的还喔出声。

    方长这一掌,打落了此妖的化形之躯,这是个精细活计。

    墨轻风被削去人身与修为,重归野兽。

    百年修行,一朝尽丧。

    这只黑猩猩掉落在地,满眼茫然,看到周围许多手执明晃晃兵刃的人类,不由得大恐,捂着受伤的脸,三两步跑入道边田地沟渠里,往远处树林奔去,飞快地不见。

    虽然以其罪孽,杀之或者灭掉灵智也不为过,并不算有伤天和,但方长还是选择了给其保留一丝灵智。

    至于在寿命耗尽前,是否还有机会重新踏上修行路,那便看其自身缘分与造化了。

    方长将此情况,说给了于青菱与柳元德。

    两人对此拍手称快:“真是报应!”

    将绳子收回包裹,方长拍拍手起身,将高脚马扎折起还给原主,笑道:

    “事情已了,我们走吧,时辰不早了,还要赶路。”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各自找好位置。

    一阵忙碌后,囚车重新行动,吱吱嘎嘎的朝着下一个地点进发。这里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大海的气息,再有两三天,便就能到朝云港。

    刚刚那番审问,倒也有些收获。

    除了知道本州内的红安昆山,已经有了个妖怪团体,被更大的势力收编之外,还知道这应该是出海前最后一次袭击。

    而且,几人敏锐的从细节中发现,妖怪们似乎在东海之上有些动作,可惜这妖怪愚钝,并不清楚更多细节。

    …………

    接下来的路途,顺利无比。

    敌人没有再派出人手袭击,似乎是还在等待墨轻风的反馈,接下来两天多,囚车车队与护卫们,便如修整一般,轻轻松松到了朝云港。

    路上,倒也有江湖人想上来和方长搭话。

    但似乎是怕唐突了高人,他们都被旁人制止住,让方长得以落个清净。于是这些江湖人,只知道这位显露人前的非凡人姓方,但并不知道他是谁、姓名是什么。

    朝云港是南北几百里内唯一大港,繁华无比。

    在秋日艳阳天里,车队走进了朝云港的城门——这次是公差,守门士兵们并未收大家入城费,包括这些江湖人护卫。

    “总算告一段落,后面上了海船就好了。”于青菱依然身着红衣,她拎着细长窄刀,走在旁边对柳元德和方长感叹道。

    “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方长问,“就此解散么?”

    “唔,我们两个准备护送到底,随着海船一起出海。不过想来船上放不下许多人,而且后面危险不大,很多豪杰会选择归去。”柳元德道,“还好此次资金充裕,我们有足够的银钱可以发归家路费。”

    于青菱问道:“先生您呢?要和我们一起坐船,从海上到南方么?”

    方长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刚刚我看了看,此去应当还算顺利,算得上有惊无险,我准备在海边走一走,而后回山。”

    并不是到了海港就能上船。

    即使这次是公派船只,大伙还是排了两天,才有泊位能够上船,朝云港的繁华可见一斑。

    不过这给了大家足够的休息时间,尤其是被关在囚车里,一路颠簸的被流放人们。

    对于旱鸭子居多的这些人来说,后面的行船经历,将会是个不大不小的考验,需要养足精神。

181、【港口送别】

    方长之前见过不少江边码头。

    那些淡水码头,有的船来人往,人员密集热闹,有的处在交通要地,繁华似锦,烈火烹油,还有的孤零零在田野边戳着,周围几个简陋棚子,提供些简单维修、粗陋补给与乡野饮食。

    但是这海港又有不同。

    首先是船不一样,海船与江船形制差别极大。停靠在朝云港的船,大都板坚璧阔,桅杆高耸,以双桅与三桅居多,所用船锚也巨大沉重。

    方长甚至见到,有条五桅杆的巨船扬帆出航,劈波斩浪远去,其势之壮,甚至码头上老船工们都停下手中活计看上两眼。

    然后是水不一样,俗话说“海上无风三尺浪”,即使这几日天气晴朗风也徐徐,海浪依然带着泡沫,朝着岸边一**涌来,拍打着水边岩石。

    据说,海上还常会出现极其猛烈的大风,掀起几层楼高的巨浪,同样的情况,足以把江面上所有船只一扫而空。

    最后则是人不同,这时候海上行船,已经将牵星引法路普及,不再需要像江上一般经常靠港,单次出行可能会半个月以上漂在海面,故此水手们气质大有不同,个个晒得黝黑发红,带着被海风磨砺过的粗犷。

    柳元德见多识广,他告诉方长:

    “在这大海上行船,最重要的东西是水,然后才是粮食与柴禾,海里都是又咸又苦的水,不能饮用,人可以很多天不吃饭,但是两三天不喝水就不成了。”

    “除此之外,豆子与茶叶也是十分重要,豆子用来发豆芽,这是船上唯一的新鲜菜,而茶叶再粗劣也要带足。没有豆芽和茶叶,在船上待久了会满口是血,甚至会因此身亡。”

    “当然,都是书上所说,在下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天地真是广阔啊……”

    说完,他看向远处海面。

    此时正是早晨,港口内桅杆如林,朝阳的金光被海浪搅成如鳞碎片,远近千帆来往,十分繁华。

    极目望去,能见到天水交接之线,只是云霞遍布天空,并未出现“水天一色”的景色,倒也显得天高地阔。

    旁边于青菱红衣红裙,手扶着刀鞘,也顺柳元德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被这幅美景吸引了心神。

    而且,对于柳大哥这幅未怎么出门,便知天下万事的学识,她也一向羡慕的紧。

    方长道:“接下来几天,天气不甚好,你们此行多加小心。”

    两人闻言点头。

    他们出来,是准备一起登船。

    当然,于青菱与柳元德作为头领,计划同上船,保护郎中令一行人到南疆为止,而方长和大部分江湖人护卫,则要在码头上和他们分别。

    港口上被平整出了大幅土地,还铺设了青砖,用于堆货。货物被垛码的整整齐齐,用帆布盖着,让码头宛如迷宫。

    早在东方发白时,港口就活了过来。

    卸货装货扛货的力工、下船修整上船出航的水手、船主与船长、手捧册子点数指挥的账房,让码头处处充满活力,彰显着朝云港作为南北沿海上千里,唯一大港的地位。

    官府安排的海船,已经等待在岸边。

    柳元德之前告诉过方长,这艘船十分靠谱,因为这是朝中正派,动用己方渠道所寻,不管是船还是水手都很可靠。

    由于多为公用,这艘四桅大船外观很是干净,正靠在栈桥边,一条有护栏的长木板搭在栈桥上,来往不少人正扛着包,从另外一条没有护栏的长板上,往船里运送补给。

    到了此处,囚车自然已经不用,甚至镣铐都不再给这些被贬谪的人戴,他们正和准备离开的护卫们,道谢和道别。

    胡雪球和刘修文夫妇,也专门过来给方长道了谢。

    由于有修行在身,这白狐妖对于外面动静感知的很清晰,知道他起了关键作用。

    方长则语气平和地安慰道:

    “后面路途不用担心,上了船就安全了,只要出海,他们便无法找到你们。元德说,到了南疆,他们也没心思再去专门针对你们,当能安稳一段时间。”

    “而且之前审问那只大黑猩猩时,它也说自己是最后一波,按此推断,其言倒也不虚,可以相信。”

    “此去南疆,注意防瘴气虫蛇,防恶劣天气,尽早学会当地口音,防止交流出问题……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二人与方长互相行礼,就此别过上船。

    ……

    临行前,方长叫过于青菱和柳元德,对他们两人道:

    “他们后面的路途还算平顺,称得上是有惊无险,但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看了看两位时代主角上方的云气,那幅风云汇聚的景象,愈发清晰。

    被他们这段时间的行为带动,有更多人的命运被卷了进去,这幅画面的气势更为恢弘,而后方长才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不同。”

    “为何?”

    于青菱语速更快,抢在还在想的柳元德前面问。

    两人知道方先生乃世外高人,因此对他的指点十分在意。

    方长直接说道:

    “我稍通望气之术,能看出来,你们接下来必将坎坷万分,凶险常伴,说是天下风云涛涛巨浪的中心,也不为过,一定要小心。”

    “!!!”

    柳元德和于青菱大惊失色。

    而后柳元德眉头紧皱,于青菱则追问道:“先生有何可以指导我们,让我们化险为夷?”

    听到她的问题,方长摇摇头又点点头,吐露出四个字:

    “莫忘初心。”

    两人闻言,若有所思。

    过了沉默的几息,后面四桅大船已经准备完毕,船上有人开始呼喊催促二位头领,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方长掏出自己的餐刀,扒出来朝上吹了口气,而后还刀入鞘。他把这把玉刀,连鞘一起递给于青菱,笑道:

    “青菱,你们遇到危险时,拔出此刀掷出,可解决当面之敌。它可被使用三次,过后会自行回到我手中——只是到时候,我需要重新做个刀鞘。”

    于青菱十分喜悦,赶紧接过,连连道谢。

    接着,方长又转向了柳元德。

182、【靠海吃海朝云港】

    他掏出一只纸飞机,拿在手里示意了下,而后轻轻展开,变成一张纸。

    “元德,若是发现重要线索,或者有事情需要找我求助,便将字写在这张纸上,按照痕迹重新叠好扔出,我自会收到。”

    “同样,若是见到相同物件找上你们,那应当也是我的信件,展开读就好。”

    “好的,先生。”柳元德郑重地接过这张布满了折痕的白纸,取出一本书夹在其中,而后放在怀里。

    接着,两人一同作揖躬身,向方长道别:

    “我们去也,先生珍重。”

    方长摆摆手笑道:

    “快上船吧,不要让大家等太久。”

    江湖儿女相遇潇洒,分别亦潇洒,柳元德和于青菱一道,转身上船。

    而后四桅大船上水手们撤回跳板,开始起锚升帆,借风出海。

    方长和一群不上船随行的江湖护卫们一起,目送大船扬帆出海,直至不见。

    而后大家各自散去。

    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

    …………

    ……

    索性无事,方长干脆在这朝云港闲逛。

    港口也属于交通便利之处,故此南北食用杂货繁多,价格也便宜,甚至粮价酒价也较旁处更低廉些。

    他先是找了个酒馆,给自己的葫芦里,加了百多文的好高粱酒。

    葫芦如今容积十分之大,但是不好在一个地方将其加满,万一出现“葫芦装下整个酒馆”的传言,就不好了。

    说不定还会被改变成各种睡前恐怖故事,那有些得不偿失。

    在另一处海边,岸上也有大片区域被清理出来,短短栈桥伸入海里。

    地势和朝云港主码头很像。

    不过此处虽然往来船只也许多,却并无货船客船,都是一些单桅两桅渔船停靠,似乎都是本地人的营生。

    此时海洋渔业并不算兴盛,大海相对于现在天下的需求,算得上是无穷无尽。

    但由于追捕方式落后,并不是每艘船出航都能捕到足够多的渔获,故而来停靠的渔民大都兴高采烈,却也不少见愁眉苦脸者。

    这里形成了比较完善的产销加工的链条,渔获被卸下来后,自有专门人上前估价收购。

    而空地上更多的则是挥舞着各式刀具,对渔获进行分类处理的,他们娴熟而快速的将每一种,按照正确的方法处理好,并送往下面人手中。

    各种海货会分不同的类别放在一起,有的腌制,有的做酱,有的晒成鱼干,还有的趁新鲜卖掉。

    此处虽然繁忙,但井然有序。

    方长只是在周边看了看,观察了下卖力干活的人们,便就离开,没有进去。

    旁边有几家看起来规模中等的酒楼,客来客往,貌似很受欢迎,而且这个渔获处理场地里,那些新鲜海产都被送到了几家的后厨中。

    “客官请进,您几位?”

    店门口的小伙计十分利落,迎上来问道。

    “没有别人,来个视野开阔的好座位。”

    “楼上请——!”

    方长迈步上楼,跟随另一位小伙计,来到楼上大堂一个窗边的座位旁。

    敞开的雕花窗中,能看见远处的海面,以及更远处的天水交接处,吹进来的海风有些凉,故而食客们不太爱选此处,但方长并不在意气温。

    他目力甚好,可以看到远处来船,由于大地曲率,是桅杆先从水面上升起来。

    店小二站在桌边,递上菜单问道:

    “这位客官,您要来些什么?小的可以给您报菜名。”

    略微扫了一眼,见红纸上面写的,主要都是些海味,方长合上菜单说道:“不必了,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拿手菜,尽管上来就是。”

    “好嘞——!客官吃不吃酒?”

    对于这样的要求,小伙计并不陌生,来此处的豪客们经常会如此说,酒店早有成熟的菜单。

    方长摇摇头:“上壶好茶就行。”

    小伙计应声而去,很快便拎着个蓝花白瓷细颈茶壶,和一只配套杯子过来,道:“客官请慢用,这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好茶。”

    壶中茶水果然滋味不错,当然,肯定比不上仙栖崖上的品种,可惜茶叶不好携带。

    酒店上菜很快,方长只喝了半杯茶,就有压桌凉菜点心端上来。不一会儿,琳琅满目的菜肴便摆满了桌子,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新鲜海味。

    诸如螃蟹、虾、各种形状的鱼、花胶、海菜、干贝、海带、蜇皮、海肠子、鱿鱼、海参,被用丰富配菜和高明手法,煎炒烹炸后,烧制的色味俱佳。

    有些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有入口才能尝出来,比如鱼籽、蟹黄、鱼鳔、鱼皮等,还有大碗鱼汤,据说是从极南方传来的做法,加了火腿薄片,熬得汤色白如玉,味道鲜美可口。

    旁边小伙计还感叹道:

    “可惜客官您今日来的不巧,这里偶尔还会有鱼翅供应,那是从海狼身上割下的,过程凶险异常,加工繁琐,但滋味肥美,诸多老饕极其推崇。”

    方长倒是不以为意:

    “这些足够了,如许多美味,今天来这里已经不虚此行。”

    酒楼的生意很不错,客来客往,小伙计见这张桌子没有招呼,自去照应别处。方长则一边欣赏着海上美景,一边将桌上佳肴一扫而空。

    美食是很奇妙的东西,品尝各地佳肴,是感受各地风情必不可少的一环。

    因此,他每次下山时,总是要带够银块铜块,在山下铁匠铺和金银质铺里换钱。这些钱,除了用来买酒之外,大部分被他消耗在吃上。

    结账从这家“望海楼”离开后,他先是钻进了家书铺,选了两本有趣的杂书,放进包裹,而后又钻进了繁华集市

    由于体质超常,他其实可以将集市上各种小吃摊,从头吃到尾。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意义,方长只是随心所欲,在街上逛悠,看看天南海北的各式杂货,看看天南海北的往来人,自有一番趣味。

    “你是陈远?”

    “方先生?”

    在这种漫无目的到处闲逛中,竟然还遇到了熟人。

    当初在怀凤府一家酒楼用餐时,方长碰到过个很有趣的小伙计,志在游历天下,遍览大好河山。

    后来再去那家酒楼时,才知对方已经离开,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

    他笑着问道:

    “许久不见,你竟然在此处,这是要往何方?”

183、【无事一身轻】

    陈远一身布衣,麻鞋绑腿,头戴斗笠,风尘仆仆,身后背着个不小的包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抓着根短杖,杖头已经被磨得包了浆,杖尾被磨得混圆,显示着木杖的主人,使用它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

    他看到方长,满脸惊喜地说道: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先生!我正从北方过来,准备从这朝云港找船出发,去东海看一看。北方的海我看到过,有些浑浊,本想来南面看看,谁知道一直到朝云港的千里海岸线,皆是滩涂,无法靠近。”

    “听闻东海之上,有各种奇异海岛,有的人丁众多十分繁华,有的盛产各种奇珍异宝,还有仙山与高人,更有壮阔美景无数,故此动了念头,去海中游览一遭。”

    “来此处是准备买上些轻货,路上捎带可以赚些路费,再置办些笔墨和干粮。”

    陈远对方长的印象很深刻。

    不止因为当年遇到方长时候,他气质出尘不似凡间客,更因为他是第一个称赞自己理想的人。

    那时方长寥寥几句话,对于一直以来,遭受了周围人许多泄气评价的陈远来说,十分珍贵。

    “笔墨是为何?”

    方长有一点好奇,遂直接发问。

    “是这样,在下也读过几年书,恰好有些文采,如今每日游览天下美景,便思索不留些纪念,实在有些可惜。”

    “于是每次到一地,便将景色记下,可惜我不会绘画,只能以文字传达精神,损失许多神韵。”

    说完,陈远拍了拍肩膀上包裹:

    “游历了有些时日,我已经攒下了不少稿子,用油纸包了每天背在身上。我在想,等我以后有机会,便给当年的好友寄过去,让他代为保存。”

    “若我有幸活到年老爬不动山的时候,而未葬身幽谷山涧或野兽腹中,就将这些整理付梓,让天下人足不出户感受我看到过的景致。”

    看着陈远憧憬未来的样子,方长也感觉很好。

    正是因为人类中有许多如陈远这样,有自己的理想,并亲身去践行、乐在其中不觉劳苦的人,人类才能不断前进,社会才能不断发展。

    这是个很有趣的年轻人。

    互相聊了几句,陈远向方长告辞,准备继续在这集市上转一转。

    重量又轻体积又小,还能在海岛上卖出高价的货物,并不是很好寻找,而且还要他自己熟悉过,才不会被以次充好骗到,这些都需要不少精力研究,不能耽搁太久。

    方长想了想,祝福道:

    “相逢即是缘分,祝你的作品,能够流传后世。”

    “哈哈,多谢先生。”

    对于这份祝福,陈远十分开心。

    由于在自己对各地美景的记载手稿上,投入了大量心血,在这方面收到夸奖和祝福,比他自己收到夸奖和祝福都要更为高兴。

    …………

    ……

    从朝云港出来,方长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一直向北。

    他准备兜个圈子回山。

    原本,对于北上是乘船还是乘车,他还对比了一番,最后想到从这里往北,一连千里的海岸线都是滩涂,船只无法停靠,只能留在海上,方长还是放弃了坐船;然后乘车也被他放弃,毕竟此次并无确切目的,无需太赶时间。

    他在朝云港的集市上,买了几袋能当零嘴儿的鱼干,一边步行一边撕着吃。

    鱼肉虽然晒成了大片鱼干,却并不坚韧,咬起来柔软的很,但也有些微微弹性,很耐嚼。

    加上海鱼不用加盐,本就有的丝丝咸味,和比淡水鱼略多的油脂,让鱼干的味道十分可口,唇齿留香。

    前方有个小镇,可以歇息一晚。

    这段时间和车队共同行动,晚上总是找客栈住,让方长有些习惯了,于是这次干脆找地方住宿,不再于树杈上过夜。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村镇小店住宿条件很差,不过同时为过往行人提供饮食,方长干脆坐在店外棚子下,准备在此解决晚餐。

    由于天下识字人并不很多,这里也没有菜单,而是靠旅店掌柜根据厨上食材,亲自报菜名,让顾客们选择。

    方长点了两道名字听起来新奇的菜肴,而后和店家讨了个杯子,解开腰间葫芦斟上。

    临近饭点儿,灶上锅火正热,菜也被洗剥切好,熟的很快。

    这里厨师水平也一般,但为了符合这条路行人的普遍口味,量大料足,油盐很重,吃起来倒也有些趣味。

    他用筷子优雅地扒着粟饭,就着自己葫芦里的高粱酒,慢悠悠享用。

    夕阳已经挂到了树梢。

    周边房顶烟囱口,也开始飘出草木燃烧的淡淡灰烟,随着风向打着弯儿,升到空中不见,空气中弥漫着柴禾燃烧的味道和百家饭菜的香气。

    这条路并不是官道,虽然足够平整,但窄的多。由于离着朝云港并不远,还算繁忙,加上此处到朝云港,有大概半天的路程,往来人很多会在小镇上歇脚,这里才有条件开起小店。

    有个劲装少年,背负着行李,腰间挎着兵刃,风尘仆仆走过来。

    其人方长倒是认识,之前护送囚车车队的江湖人们里头,便有这个少年,但两人并未搭过话,甚至没有照面过。不过,方长刚刚赶路时候,倒是超过了这个少年。

    少年姓李,他送别了头领们的船后,便动身离开了朝云港。

    方长虽然在朝云港转悠,耽误了不少时间,可他脚力很快,后发先至,因此更早到这个小镇一些。

    看见熟悉面孔,少年很高兴,凑过来打招呼。

    “方……呃……方……”

    但是张了口,少年却不知道该叫什么,只知道对方姓方,而且大家都说他是仙人,无形中导致了不少拘谨。

    “和青菱元德他们一样,叫我方先生就好。”方长见状笑道,而后他指指桌子旁边的位置,“请坐。店家,再添双筷子,盛一碗粟饭。”

    “不是发了不少路费么,你怎么不坐车?”

    看着因赶路而饿,吃的狼吞虎咽的少年,方长问道。

    “我年轻力壮,走一走对身体好,而且正好借这个时间,想一想后面的人生路。”少年咽下口中食物,礼貌地回答道。

    方长点点头,没有多问。

184、【萍水相逢】

    少年心性,率直且阳光,很快他就放开了拘束,和眼前人聊起来。

    即使这位方先生,曾经将一只让全队人无可奈何的妖怪,徒手打倒,凶猛无比,他也不觉畏惧,反而感觉对方的性格,和伙伴们之间的那些传言不同,并不可怕,像其外表气质一般和蔼可亲。

    “……船上盛不下太多人,名额不够,我只是犹豫了下,就失去了继续跟随的机会。却也有些遗憾,不能看看南方的天地。”

    两人已经吃完,饭菜被店家撤下。

    村镇小店,住不满才是常态,同样,过往用饭的行人,也坐不满这个棚子下的桌子们。

    故此店家也不催促,而是上了不要钱的茶水,任由两人看着夕阳,边喝边聊。方长又掏出包鱼干,他们俩也不在乎串味儿,就着粗茶吃。

    “你之前是怎么加入进去,给车队做护卫的?”

    方长问面前少年。

    闻言,少年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就像喝了杯烈酒:

    “我从小习武,刚刚进入江湖没多久,没感觉到什么万丈豪情,也没见到多少行侠仗义,反而更多是阴谋欺诈、诡谲怪诞,虽然一直以来总能听人说起这点,但我对这江湖还是有些失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京城,然后便听说,有大官为民请命,被下了诏狱。”

    “虽然在书生们中间,对于这大官的做法是对是错,一直在争论,可是百姓们和江湖上,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知道谁是为了我们好。”

    方长点点头。

    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但对于天下来说,民心即天心,其实是“人在做,百姓在看”。

    虽然百姓们可能看起来有些愚鲁,喜爱盲从,但没人真是笨蛋,对于切身相关的事情,大家总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简单却极其重要的“是”和“非”。

    于是方长赞同地说道:“所以此次,算得上一呼百应。”

    少年嗯了一声,继续用不太符合自己年龄的语气,回忆和讲述道:

    “听闻郎中令要被发配边疆,而坏人们可能会半路对他不利,便开始有人串联,大伙儿有的出钱有的出力,很快便组织起来了队伍。”

    “而且,为了防止卧底,有担保知根知底的人,才能够加入进来。之前侥幸,和几位同在此次队伍中的豪侠熟识,得了他们推荐,我也加入了护卫行列”

    “一路行来,我与袭击者搏斗,击败过甚至手刃过敌人,也算为这天下出了几分力。可是,唉,柳头领说过‘人力有时穷’,这天下似乎还是在一天天坏下去。”

    说到这里,原本开朗的少年,面上竟然有些沉默。

    方长缓缓撕了两条鱼干,安慰道:

    “只要出力的人够多,自然能挽天倾,何况这个天下其实还好,并不算坏,只是有势力在搅动风云而已。”

    “须知‘天下大势’,其实是无数个百姓组成的大势,只要天下百姓还是这天下主体,还希望安居乐业,那大势必然会有重新扭转的一天。”

    少年转着手中茶杯,道:

    “先生说的没错,理是这个理,但是我还是不想继续混江湖了。或许以后,还是回家当一个良善百姓,更轻松自在,这个江湖,太冷,太假,太过让人迷茫、让人无力。”

    “便是这些共同护卫的人里面,也是良莠不齐,虽然路上大家还算同心协力,但后续也无法说得准。就比如,此次由于资金充沛,我们离开时,每人得了不少钱,可大家对于这些钱的使用方式大为不同。”

    “普通的会去大吃一顿,或者买上些好兵刃,也有带回家中或者攒起来的,但还是有些人,拿着路费去了青楼赌馆。看到他们所行,我才下定决定,尽快离开朝云港。”

    对于少年的选择,方长没有过多评价。

    或许是心向光明见不得黑暗,或许只是有些疲惫,亦或是理想与现实差距过大,甚至是深思熟虑得出的新决定……这都是个人选择,自己并不好置喙。

    他只是问道:“你准备回乡?”

    “嗯。”少年说道,“家中父母已经老迈,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多我一个也不是问题。”

    能够养得起一个从小习武的孩子,证明家里足够富裕,并非贫苦人家。

    “不再混江湖了?”方长问道。

    少年点点头:

    “是的,不再混了。行走江湖这些时间,参与了此次护送,对我来说也是做了大事,此行不虚。”

    “还好我年龄不大,于这个江湖牵涉不深,称不上金盆洗手,也不该称畏惧逃避,嗯,大概算是‘归隐田园’罢,只是我这身武艺有些可惜。”

    “当初我向往江湖,期待有一日行走江湖,却不知道什么是江湖;如今已经知道什么是江湖,我想的却是家里那个小小的庭院。”

    “或许,我以后会当一个农田好手,亦或是走街串巷的好匠人,不再参与江湖事。”

    “除非……”

    低下头,少年略一沉吟,接着对方长道:

    “目前来看,最让我佩服的江湖人,还是柳头领和于头领。”

    “先生您应该清楚,柳头领读书人出身,为了公义,毅然放弃科举参与这种刀口舔血的凶嫌事,本就值得众人称颂。且这一路走来,他指挥若定、调配有方,如许多人的队伍被凝成了一股绳,遇到敌人能够力往一处使,而且赶路、住宿、饮食,甚至账目都井井有条,虽然我行走江湖时日不多,但也知道这有多么罕见。”

    “而于头领,身为女子,无论是武艺还是正义感,强于世上大多数男儿。而且往往身先士卒,不畏艰难凶险,处事又周全公正,谁都会挑个大拇指。有她在,即使对面敌人无法力敌,大家心知必败,却并不会害怕。”

    “若是以后他们两位,再有召唤和差遣,不管让我做些什么,我都必然会去。相信此次同行人们,只要没有堕落,定也是会如此。”

    “当然,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还是先回家吧,还能赶上春播。”

    说罢少年将杯中茶水喝掉,便向方长告辞。

    此时,他早已经忽略了方长的真实身份,只是将他当做善于倾听的江湖同道。

    少年准备去寻店家,找个房间过一宿,而后从这里向西北岔路走。

    他的家乡在那个方向。

    听完少年的故事,方长在临别时笑道:“平安是福,安顺一生,才是大福缘——祝你平安。”

    两人微微拱手,就此作别。

    互相并没有问名字。

    萍水相逢,聊一聊是缘分,是否真的认识,并不重要。

185、【闹市中的偷儿】

    从朝云港离开后,方长径直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附近有小路时,他便顺着小路走;若是有官道,他也会走在官道上,甚至买个马车座位;而旁边没有路时,他则在田野之间穿行,如履平地。

    无论是田垄沟渠,还是池塘河流,亦或是杂乱树林,都被他视若无物,一穿而过。

    云中山以东的广阔地界,都没有什么高山,方长走了几百里,大地才渐渐不那么平整,开始有大石显露。

    他这次没有慢慢走,而是用比普通人稍快的速度前行。

    随着阵阵寒风雨雪经过,天气越来越冷。

    但对于百姓们来说,棉衣并不是人人都穿得起,更多人披着皮革毛毡,或者用芦花柳絮之类做的御寒衣物。

    更为贫困者,则躲在屋里不出来,将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被褥盖在身上,即谓“猫冬”。

    还有人会将家养的猫犬之类,当做暖炉使用,也很寻常。

    而越往北,房屋的样子便和云中山附近愈加不同,土坯更厚实,而且往往安着取暖设施。

    天寒地冻的时候,或在炕中,或在暖墙一头,或在炉灶中,燃上一把柴禾,便能为寒夜带来些许温度。

    有些幸运地方,也零零散散使用煤炭取暖,但由于运输和价格,并不普及。

    这一路上,方长除了像以往一样,观世间百态之外,还常会拜访各处的城隍土地、山神水神,和他们互相认识认识,聊一聊人间事,也聊一聊人间之外的事。

    而他这个谈吐不凡气质超群的修行人,却也很受这些神祇们欢迎。

    毕竟他们职责所在,每日挺忙碌,却没有休假,也不能经常互相串门聊天。而且,他们更无法像方长这样,远离自己所管理之地出游。

    所以,对这位游历天下的修行人,他们不止艳羡他的修为和心境,更艳羡他的见识和自在。

    方长在这段路上,也有很大收获。

    曾经在几次突破后,他拥有了超然出尘的气质,也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让其他人当面视之不见。

    如今,他观察凡尘日久,又有了新的体会和新的心得。

    行走在闹市之中,虽然他依然白衣负剑,英俊高挑,但人们看向他,却像看见平平无奇的邻居一样自然,完全不觉突兀。

    很多时候,这很方便。

    就比如现在,方长像普通路人般,站在街边,和几个互相熟识市民凑在一起,听他们聊天,而几人对他的加入完全不以为意。

    “最近市面上越来越乱了,比往年这个时候严重太多。”

    “是啊,什么都在涨价,油盐在涨价,米粮茶醋也在涨价,所有能够见到的物件,都要更多钱来购买才行。”

    “大家能够到手钱财的途径,也就那么些,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几人皆相视摇头,唉声叹气。

    “现在偷东西的都多了。”又有人低声感慨道,“不仅要防火防水,还要防止扒手盗窃,据说城外还有入室抢劫行凶的。”

    他们越说越气愤,倒是方长在一旁悠悠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讲到激动处,人们俱都气愤不已。

    方长目力甚好,他能看到不远处,便如身旁几位市民所说那样,正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得手便跑,而财物外露的粗心失主,却恍然未觉,任其行动。

    他摇摇头,以阜州目前这种应对力度,只能越抓越多。

    因为市民们失窃后,往往不敢寻找官府差役报案,往往只是自己吞下损失苦果。盖因报官时,更大可能会损失更多,点背的话,即使是苦主,在衙门里滚一滚出来,剥层皮都是轻的。

    但最让方长称奇的是,刚刚那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得了手的偷儿,并未走远,而是见到绕了一圈,装作没事儿人,继续在街面上晃悠。

    结果遇到了事情。

    似乎是因为口角和积怨,不远处一条街上,忽然起了更大的冲突。

    搏斗声,利刃入肉声,抢夺声……

    依然没有官府差役来管,但场面一度失控,呼喝间,周围几条街道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却见行凶者一手拎着利刃,另一手拎着受害者,在街道间溜达,似乎在寻找好台案,用于宰杀手中人。

    那偷儿十分机灵,和同伙打了下招呼,便悄悄埋伏在角落。

    待那行凶者路过之时,他们两人如闪电般扑出,在行凶人无法注意到的角落里,暴起现身,一把就将其手中利刃撞开,周围人们趁机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不提后面大家准备如何救治伤者、如何惩处恶人,方长倒是对这两个出手的偷儿很感兴趣。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小窃贼和刚刚的持刀伤人者,都属于社会暗面,没想到竟然出现了类似“黑吃黑”的情况。

    不知道他们基于什么心态,才会冒风险如此做。

    方长来了兴趣,于是他从现在的聊天人们中间抽身,切换了下身上状态,慢慢跟了过去。

    似乎是行业习惯,偷儿们并不喜欢曝光在大家视线中,而是趁着混乱悄悄离开,连线索都不留下。

    “俊远哥,你刚刚那一下子,可真是利落。”

    其中一个偷儿对另外一人说道,后者便是刚刚阻止强人行凶的主力。

    “那可不,咱们就靠着手上功夫吃饭,差了怎么行。何况对方也只是为了伤人,毫无技术性,真是难为他们也来犯事儿了。”

    “你看,他们这就被抓了吧,说不定后面还会押赴菜市口,吃上一刀,或者被一个绳套了结此生。”

    被称作“俊远”的偷儿,摇摇头道。

    他比同伙身材更为瘦削,即使天气寒冷,却也是几层单衣,脸色并不算好,可见平常日子过得挺差。

    “那么俊远哥,接下来去哪儿?”前者问道。

    “不用着急嘛,玉带,咱们这次得手,先去好好吃上顿焖饼,然后剩下的钱去买些粮食,咱们好多天没怎么吃饱饭了,今天先补上一补,后面挨饿能抗更久。”名叫俊远的偷儿,愉快地抛着两个小钱袋。

    这是刚刚他得手的收获,其中一个是从过往行人身上所窃,另一个,则:“刚刚撞在那拎刀子人身上时候,我顺手割下来的,结果这家伙还真富。与其后面便宜了办案差役,不如用来接济我们,是不是呀,玉带。”

    后者听到这些,连连点头,还舔了下嘴唇。

    严冬到来后,各行各业都不好过,他们两个因为下手总留余地,且对目标有选择,也饥一餐饱一餐许久了。

186、【做一个故事猎人】

    方长也不多想,他只是顺着自己心意,直接走上前去,对两人打了个稽首:

    “二位少侠请了。”

    对于他突然出现在路中间,两人吓了一跳。

    名叫“俊远”的那个,手一哆嗦,被他上下抛着玩的钱袋脱手,眼瞅着就往地上落去。还好他手疾,一把将钱袋抄起,飞速放回怀里藏好,然后才抬起头来,面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他谨慎地拱拱手,对方长道:“啊……这位大哥,找我们何事?”

    此时在这个偷儿眼中,方长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嗯,衣服很白,还背着冰刃,不过面容气质如三月春风,就像小时候带自己掏鸟窝的邻家大哥一样,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对方或许比自己年长几岁,但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于是他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点儿。

    “无它,刚刚看到两位行为,感觉很有趣,便上来结交一番。”方长笑道。

    “如何结交,请我们吃焖饼么。”

    旁边叫“玉带”的偷儿插言道,这番话引来他同伴的严厉眼色,让惯于听从俊远指挥的玉带,心底忽然有些发虚,对这不过脑子的话后悔不已。。

    “好啊,当然没问题。”

    没想到,对面这个白衣人一口答应下来,玉带满脸喜色,也让俊远微微一愣。

    名叫俊远的偷儿心底凝重,不知道对方有何筹划,在他想来,不会有谁闲的过来搭话,仅仅只是为了结识自己两个这样的,如虫孑般的小人物。

    卖焖饼的铺子很是红火,但却是小本生意,店面不大。

    来这里吃饭的,大都是普通人,虽然他们对于食物的期待很低,只要能够饱腹、价格不出格就好,但每个人都对食物有鉴赏能力。

    只要有得选择,人们自然会挑选同价位下最为美味的食物,而这种小馆子向来依靠回头客活着,所以同行们竞争激烈。

    能够在市井之中脱颖而出,从大量的竞争中屹立不倒的店,各个都有一两手绝活儿。至于能不能变成传家之业,就看这些绝活儿能不能顺利传下去了。

    故而,老饕们每到一地,寻觅美食时,往往会去找那些所谓的“苍蝇馆子”,盖因美味往往藏于其中也。

    “三位请自行找坐。”

    见到客人来,正在忙碌的店家只是抬头招呼一声,便重新低头忙活,给其他客人们备饭。

    这家店的顾客很多,相对的店里人手并不充足,每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还好这里供应的伙食,都以快为先,倒也不至于让人久等。

    店家并不会上来询问吃什么,叫玉带和俊远的两位偷儿,互相聊了两句,便抬头对店主喊道:

    “掌柜的,来两斤肉丝焖饼,装三份儿。”

    “好嘞,诚惠十八文。”店家道。

    小本生意现结账,当然也可能是人太多收不过来,方长闻言后,麻利地掏钱会了账。

    这让旁边两人,一个将心放回肚子,一个将心提起来两寸。

    这里的主食只有焖饼,都炒好装在大陶盆里,用布盖着,按斤发售。

    其有两种,一种加了点肉丝,一种没有,后者比前者更多,而且卖的更好,可见这里顾客们的消费水平,比较一般。

    方长率先打破沉默,聊起了食物:“二位少侠,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焖饼有何特色,能够让你们如此推崇。”

    “里面可是有肉啊,而且味道非常好,饼丝也是白面做的,烙的时候还放了油,焖过之后喷喷香,吃完后半天都能随时想起这个味道,而且吃了后肚里不虚,能挺大半天不饿。”

    听到对方说起这个,玉带很是兴奋,迅速的分享了自己的体验。

    名叫俊远,看起来稍大一点的偷儿,去取了碗讨了三大碗热水,端到三人面前。

    听到伙伴所说,他也笑道:

    “阁下却是不清楚,这个的做法是很有讲究的。”

    “哦?”

    他给方长解释道:

    “焖饼焖饼,工艺的关键在于焖。提前在锅里用油盐肉丝,像往常炒菜一样简单炒好蔬菜后,将切好的饼丝倒入。而后这步最为关键,不要进行翻动,迅速把锅盖盖上,焖上片刻再翻炒出锅。”

    “菜的热气会上腾,并闷在锅里,饼被菜的蒸汽焖上些许时间,会将味道都透进去。饼味香且柔软,吃着十分舒坦,这和别的地方的炒饼,并不一样。”

    “而且这饼丝也有讲究,必须是用白面油盐烙的大饼才行,层数不少,但并不厚,提前放凉后,用刀切成细丝,才是最好原料。”

    方长点点头,称赞道:“少侠真是见多识广,竟然对这也有研究,不知道二位的姓名是?”

    对面偷儿想了想,不知道为何并不想撒谎,于是据实以告:“我姓韩,叫韩俊远,旁边这个是我的好朋友,他姓秦,叫秦玉带。”

    “我叫方长,最近在江湖上行走。”

    双方重新见礼,这时候小店掌柜,也给在他们之前来到馆子的顾客们,依次上了饭,取海口大碗给三人装了两斤焖饼端上来。

    桌上有蒜瓣,不过只有秦玉带对此更喜欢,方长和韩俊远都是直接拿起筷子吃饼。

    “味道果然不错。”

    方长称赞道,这焖饼十分具有特色,饼丝吃在口中,比面条硬干韧许多,却又比烧饼之类的又软,其中浸透着油盐蔬菜的香气,饼丝和白菜丝的味道一起在口中弥散开,还夹杂着微焦肉丝的美味,很值得称道。

    三人进食速度都很快,尤其是韩俊平与秦玉带,从没有细嚼慢咽的习惯,他们将各自的食物一扫而空。

    一起吃过饭,在江湖上算是熟悉和认识了,待周围顾客减少,韩俊平才问方长道:“不知道阁下找我们兄弟俩,到底是为何?总不至于真的要来结识,我们这两个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吧?我们是不信的。”

    方长喝着温水,笑道:

    “刚刚,我看到了你们的义举,也看到了你们的恶行,心中好奇,所以过来找你们聊一聊。”

    “可以理解为,闲来无事,我想知道一些有趣且真实的故事——为什么你们要出手对付那个行凶者?”

    韩俊平苦笑道:

    “我们入这行,也只是为何混口饭吃活命,给别人造成困扰,虽然知道我们做的是坏事,但还是留点余地。毕竟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并不喜欢这一行。”

    “同样,对于当街行凶的,我们更是喜欢不起来。因为我们兄弟俩,当初失了家庭和依靠,就是因为流窜的恶人们。”

187、【洗白上岸的机会】

    “那些江湖大侠们,说是个个义薄云天、贤良方正,但其中很多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一言不合起了争斗,完全不管周围百姓们死活。”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和玉带的家人,还有许多街坊,便就是在两个江湖高人的争斗中,躲避不及……”

    说到这里,韩俊远脸色有些落寞,而旁边的秦玉带,也忘记了刚刚焖饼的香味,陷入因忆起不堪往事,导致的情绪低落中。

    方长也没有说话,毕竟触及到别人的悲惨过往,不好置喙。

    只听韩俊远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虽然后面听说,官府向州中和京城求援,来了几个很厉害的捕快,将那几个所谓‘大侠’统统捉拿归案,明正典刑,但逝去的人依然不会回来。而我们这种因故无处可去的孤儿,更是没人理会。”

    “由于年龄幼小,我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为求活命,只能走上这条路,虽然依旧饥一顿饱一顿,却能让我们活下来。”

    “但这条路也没法回头,洗白这种事,小脚色不配拥有。不管我对这个身份多么厌恶,不管多么希望堂堂正正做人,也只能在这上面一条路走到黑。”

    “刚刚那个家伙,手执利刃,欺凌弱者抢夺财物,像极了当年让我们家破人亡的那种人,我们两个对付起来,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且料理了他,还让我们心底十分愉悦,念头通达,加上对方技艺没有水平,自然也没什么想法上的障碍。”

    果然天下间并不缺好故事。

    随便在大街上薅两个人,方长都听到了一番曲折的过往。

    他笑了笑,问小方桌对面的韩俊远和秦玉带:

    “你们确实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作为报酬,我可以帮你们一把。容我再问一句,你们是否真的想离开这个行当,金盆洗手,从此做个堂堂正正的普通人?”

    两个偷儿对视一眼,同时朝对方点了点头。

    韩俊远苦笑道:“当然,这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儿,可惜一直以来找不到任何门路,您真有办法?若是阁下能够相助,我们兄弟愿附骥尾。”

    对于他明显的投靠话语,方长并不接受:

    “不必,只是你们告诉我故事的报酬而已,或许这可以称之为‘等价交换’,哈哈。”

    “既然你们有意脱离目前境地,那便是善莫大焉,刚刚遇到那个当街行凶的人之前,你们是不是在街道上做了案。”

    韩俊远有些迟疑,但想到对方既然如此问,必然已经看到了自己兄弟二人的所作所为,于是坦诚道:“是的,我们在街上出了次手。”

    方长点点头:“那就是了,那人还以为是丢了,正在原地找寻,将拿的东西还回去,你们的梦想就能实现。愿你们得此机会后,能痛改前非,做个对天下有用的人。”

    说罢,他起身离开,消失在街上人群中。

    对方这份让人心生亲近的气质,最终打动了两人,他们决定遵从,也默默起身,离开这家小店。

    …………

    虽然已经离开,但以方长的耳力,接下来那两人的行动,即使远隔几条街,就像亲眼所见一样。

    却听见他们离开小店一段后,开始议论:

    “俊远哥,你真的相信他么?”这是秦玉带的声音。

    “当然。”韩俊远似乎愣了瞬间,才回复道:“我想过,对方无论哪一点,看起来都没有诓骗我们的必要。更何况,他亲眼发现了我们刚刚的行事,若是真要针对我们,直接找人手抓了我们搜出钱袋,接下来一年我们就得去牢房里吃饭。”

    “其实牢房里也不错。”秦玉带道,“里面虽然饭食粗劣,但尚算能吃,做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而且里面有趣又健谈的哥哥们好多,比我们用几根木头搭的那个棚子,更像家一点。”

    “玉带,如果有机会,咱们还是要做本分人。有句俗话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于咱们这种人来说,当一个普通人,就已经是行到高处了。”韩俊远年纪更大些,对是非曲直判断更为清晰。

    “没啥,俊远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秦玉带的声音,“这么多年,听你的准没错儿。”

    而后便是沉默,过了片刻后:

    “诶,刚刚那个人果然在原地,那位没骗我。”

    “是啊俊远哥,我也记得他的样子,混身绫罗气宇轩昂,行路又慢,必然是个家境丰厚又未遇到急事的。之前你说过,这样的人属于几种首选目标。”秦玉带小声道。

    “你别说话,跟我来,看我的。”韩俊远说道。

    只听他上前几步路,似乎是向失主行了礼,说道:

    “这位老先生好。”

    “哦?小哥何事?”对于这个声音,方长听到过,之前两位偷儿行窃之后,这个声音一直徘徊在此处,念叨“到哪儿去了”、“刚刚还在身上的”。

    “您是否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啊……”

    “看看是不是它?”韩俊远从衣兜里掏出东西,向失主说道。

    “没错,就是这个钱袋,我之前还挂在身上,忽然发现绳子断了不见,在这里找了好一会儿,还是你们年轻人眼力好,多谢二位小哥捡到。”失主似乎有些年迈,对于细致的事儿常常会钻牛角尖,丢了钱袋会在原地转悠上半个时辰。

    韩俊远笑道:“找到就好。”

    老者打开钱袋看了看,又将其挂回腰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二人身上:“多谢两位小哥,不知道姓名为何?哪里人士?年纪多大?从事何营生?可曾婚配?”

    “呃?”

    闻言有些惊愕,不过韩俊远想起刚刚那位叫方长的江湖高人,不敢怠慢,还是逐一道:“在下韩俊远,旁边是我兄弟秦玉带,我们都是本城人士,我十七,他十四,目前无业,都未曾婚配。”

    老者笑了笑:“这样的话,老朽报答起来就简单了,不知道两位是否需要找个工作?”

    韩俊平闻言大喜:

    “当然,当然,老先生有门路?”

    “老朽观你们品行不错,让人心里称赞。我在不远处富安城有份家业,向来缺乏人手,不知道两位是否愿意来我这里,当两位跑堂?正需要眼力好品行正的。”

    “我们愿意!”

188、【街边乞丐们的话题】

    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乞丐,像往常一样躺在街边拐角处,于不碍行人脚步的阳光下,一边自顾自捉着身上的虱子,一边聊天。

    每当寻觅到一只,用指甲轻捏,便发出“啪”的一声。这种从手中爆开的响声,能把精神听得自头顶愉悦到脚底。

    他们身前,各自摆着个容器,有的是破碗,有的是半个罐子。容器们互相之间排列并不整齐,就像这些人横七竖八的躺倒姿势那样——当久了乞丐,没谁还有强迫症。

    但是,百姓们并未富裕到可以经常施舍的地步,故而路过的行人们很少会在此驻足,能够停留丢下点钱财食物的,更是寥寥无几,整天都碰不到三五个。

    依靠这些,自然活着都困难。

    更多的,还是去翻一翻大户人家倒出的泔水,或者穿村走巷讨些剩饭充饥。

    至于饱食或者得些余钱,都要等待有人家出现红白喜事,或者新店开业,这些人便聚集一起抽签,幸运者可以去唱落子讲喜歌,讨些赏赐,再蹭些油水充足的饭食。

    当然,他们都不被允许上桌,免得恶了宾客,只能拿了食物远远地吃。

    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像这样躺在街边。

    除了碗里这聊胜于无的些许铜子儿,更重要的是这样停止运动,可以极大地减少非必要地消耗,让肚子不至于饿的太快。

    躺在最角落的乞丐,外表十分老迈,甚至他的外号也是“老丐”,然而熟悉的人会知道,他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大,刚到中年。

    乞丐们的话题并不算丰富,他们正在聊吃。

    “……你们说,天底下什么最好吃。”

    有个黑瘦小乞丐问道,他有一只脚形状明显不对,可能这就是他沦落到这职业的原因。

    旁边有个只穿了半边衣服,肋骨根根分明的则摇头道:“这可难说,就咱们这样的人,能知道什么,又尝过什么?或许你该问,咱们吃过的什么最好吃。”

    “对对对。”众丐纷纷表示赞同。

    又有乞丐率先说道:

    “我尝过最好吃的东西啊,你们还记不记得四年前,城外茹水镇的王员外过寿,办了流水席?那次咱们没用抽签,直接过去吃了个饱,还带了不少吃食回来,快活了好几天。”

    “席面上那两碗红白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雪白的肥肉片又嫩又软,切得又薄又宽,滋滋冒油,比自己的舌头都滑溜,打个滚儿就进肚。”

    好几个乞丐深深点头,口水直流,尤其是资历较老,经历过那次流水席的,更是回忆起了那个美好时日。

    旁边另一位乞丐说道:

    “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俺娘还在时候,包的饺子。只是家里穷,次数并不多,头茬的韭菜、头茬的苜蓿,切成满满两大盆。”

    “掺上点儿炒好的碎鸡蛋,再滴上几滴香油,包好煮好蘸老醋吃,吃饱再喝上一大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那滋味,啧……”

    他斜着头看向天空,不知道是在追忆亲人,还是在回忆那安静欢快的童年,亦或是感慨今时境地。

    “我吃过一次卤驴肉,汁水淋漓,瘦多肥少,据说那是地上走的动物里,最好吃的肉……”

    “我翻到过半盏甜糕,乃是用白糖蜜糖调和,加了鲜牛乳和粉团,还撒了些西域葡萄干,味道十分香甜,高端得很……”

    众丐各自发言,争论不休,只是这样的话题会导致饿的快。

    肚子咕噜间,他们顿感这样得不偿失。

    “聊点别的聊点别的,”

    “那……我们来说说,天底下什么东西最吓人,不对,应该是‘你们遇到过最吓人的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提议的乞丐边说,边看着那个只穿了半边衣服的,意在取笑。

    众丐果然都是一类人,他们瞬间理解了说话者的意思,开始轰笑。

    “当然是走夜路最吓人,尤其是碰上坟地的时候,你们有几个够胆走上一走?那回我可是被吓坏了。半夜远近都是狐狸叫,还总是画圈子回到原地,直到找了个背风处猫着还好些。”有丐答道。

    “那是你太怂,我就从来不怕走夜路,只要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都能走上一走。与之相比,还是东城鹿员外家养的几条狗更可怕,见人就扑,体型还大,尤其是认得打狗棒,往往不理棒子直接冲人来。”

    这番话得到了众丐一致好评。

    大家都吃过那几条犬的苦头,对此并无异议。就连刚刚提出走夜路的人,也放弃了原本看法,转而支持‘鹿员外家养的狗最可怕”。

    又有人说道:“……聊聊你们以后准备做啥?虽然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机会脱离乞丐这个身份,但做做梦也是好事?”

    “我以后要是有机会,想去建筑工地上当个小工,可惜平日里吃得东西少,使不出多少力气,总是被辞退。”有个乞丐感叹道,他同样瘦弱,当乞丐的日子又总是没吃的,故而也没力气做活。

    有人摇头叹气,曰“如此麻烦,唉。”

    “老丐,你以后想干什么?”黑瘦少年乞丐问角落里。

    “我呀……”老丐眯起眼睛,“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每天吃上饺子。不过这很难,或许等我啥时候攒点钱,支个小摊,卖些不受我这双腿残废影响的手艺,不再当乞丐再说罢。”

    听到这远大理想,众丐轰然而笑。

    老丐和周围乞丐其实不太一样,因为他在城里还有房子,只不过不太愿意回去。

    毕竟孤身一人,空荡荡的,所谓“夜半时分无被暖,饥肠辘辘身更寒”,如今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回去后四处漏风,没有火炉没有火炕,更冷。

    每隔两三天,他才回去住一宿,其余时候都和众丐挤在一起。

    家里被子好多年都没有换过了,上面还有破洞,偶尔还能看见老鼠在上面走来走去,饿了倒是可以抓一只老鼠吃,省钱。

    话题很快到了之前遇到的奇事上。

    老丐又被问到,他依旧眯起眼睛,说道:“前几天我见到一个毛脸雷公嘴的人,从街道穿过,急匆匆往北出城去了。没人觉得有异常,但我这眼睛从小明亮,怎么看怎么感觉,那衣服下面应当不是人,是只猴子。”

    众丐再次轰笑不信。

    但是半里外,一位白衣负剑年轻人却听到注意到,轻轻停下了脚步。

189、【山野猴踪】

    “有趣。”

    方长自言自语道,他抬眼望去,虽然隔着不知多少房屋,但还是能够确定,那乞丐的眼睛却有不同。

    此时他刚刚拜访完本地城隍。

    这座小城的城隍姓赵,乃是个年轻读书人夭折后就职,见到方长十分高兴,两人相谈甚欢。

    赵城隍还愉快地收下了方长随手拎着的礼物,赠予方长两本杂书,作为还礼。

    至于刚刚乞丐所说,方长感觉很熟悉。

    因为他认识的众生里面,就有那么一只猴子,只是炼化横骨之后,未曾化形便混迹于人间,寻找化形机缘。

    而且它善于学习,遂有手艺傍身,在人间过得很不错。

    袖中手掌微微掐算,他点点头。

    果然是那只猴子。

    方长心下一动,转过脚步,朝远处那几个乞丐所躺的街角行去。

    懒得去街边小摊寻觅购买零嘴儿,他从包裹里掏出两串铜钱,像吃饼干一样,镗镗咬着吃,竟有丝丝甜味。

    修行有成后,他牙口倍儿好,消化能力更是不知上限,无论是铜汁还是铁丸,吃喝起来都不在话下,他都尝试过,算是很猎奇的体验

    走到几个乞丐那里时,他们正在聊周围的姑娘。

    方长径直走向角落里,声音发生处那个外表苍老的乞丐,说道:“这位小哥请了,在下有事相询。”

    乞丐们看见方长后,发觉了对方身上白衣的价格,更是注意到他背后所背长剑。

    即使对方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不由自主有亲近感,但遵循多年以来的经验,乞丐们还是飞速抄起自己的破碗破罐,悄悄爬开逃掉。

    至于后面的“老丐”是幸运还是即将被悲剧笼罩,他们并不关心,这种时候,向来是跑得越远越快越好。

    老丐也看到了这一切,心中惊惧。

    但是被对方直面,他没有逃跑的空间和机会,只得大起胆子说道:“官人找小的有什么事情?在下双腿残疾,做不了多少事。”

    方长笑了笑,掏出一小块白银,扔进对方面前碗里。

    老丐的目光瞬间被那抹下落的银色抓住,心底又惊又喜。

    有了这些,他这几年一直筹划的那个计划,即在闹市区开个小摊,这种对于乞丐来说“十分远大的理想”,立刻就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

    他吞咽了口唾沫,说道:“客官这份大礼,在下承受不起,这条命虽然烂,但还是希望留这太阳晒起来很舒服,我舍不得。”

    原来他以为这位白衣人给的是买命钱,以为自己被问话后,马上就会被要求去做危险的事情,说不定就会小命不保。

    这种事情他在乞丐圈子里混迹久了,知道的并不在少数。

    虽然口上拒绝,但老丐心里有些灰暗。

    他知道很多时候,找上门来人的吩咐,远不是区区一名乞丐有能力拒绝的。

    方长则拍拍手笑道:

    “放心,我只是问几个问题。刚刚我听说,你之前看到一位毛脸雷公嘴的人,匆匆出了城?”

    “回官人话,是的,小的确实看到过这样一个,不过里面并不是人,是只白毛猴子。”老丐不敢怠慢,也不敢迟疑,赶紧直起背,拱手说道。

    “什么时候?”

    “两天前的傍晚,那猴子神色匆匆,似乎后面有人追,也似乎在追逐着什么,它出城门后向北去了。在下缴不起城门税,平日并不敢出城,所以未曾跟踪和观察。”

    方长点点头,他将手拢在袖中,继续掐指算了下。

    那裹在人类衣服下面的猴精,果然是认识的孙云,只不过对方现在行踪飘忽不定,且有灾厄伴身。

    只是卜算技艺不像法术,不能一法通而万法通,在这个上面,方长依然有着巨大进步空间,只能零零散散看到一些画面片段。

    “很好,这就差不多了,请问是否还有补充?”他问对面这个外观苍老却很年轻的乞丐。

    老丐说了说当时猴精的衣服颜色等,继而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再能补充啥,没奈何,他只得说了下背的经历:

    “我最近几年,在夜晚经常能看见外面街道上有黑影游荡,那样子虽然像人,但绝对不是人。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上下漆黑,脚不沾地飘着走路。”

    “唔。”

    方长点点头,看来关于孙云之事,对方确实没有更多细节可以补充,但这个“黑影”现象,其实自从第一次去虎桥镇遇到,这几年天下较为多见。

    各地城隍土地山神们,对这些有些挠头,还好这种黑乎乎的鬼虽不同寻常,如浑浑噩噩毫无灵智般,但似乎全部心智都被封住,故而并不伤人,也不做恶。

    他对面前乞丐说道:“多谢了。”

    而后转身离开。

    后面乞丐仔细盯着方长的背影,看着对方雪白的衣袂和背后的青布包裹、树皮剑鞘,待到其在街角拐过去看不见身影,他才猛地前扑。

    从面前破碗里抄出那一小块白银,他迅猛地揣进怀里,四周看看没有其它乞丐过来,才小心地加速奔跑,朝家的方向去。

    这下完成梦想的资金已然齐全。

    估计几日后,凌晨的城中街边,就会多出个忙碌的小摊。

    …………

    ……

    方长补充了吃食,又给葫芦里加了不少高粱酒,才出城门,向北走去。

    这应该就是孙云逃离的方向,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话,他灵觉中有预感,自己很快能遇到白毛猴妖孙云,那时会有重要事情发生。

    比起云中山周围,甚至大江沿岸,北方这边相对贫困许多。

    不管是衣衫还是精神气色,都要差上不少,许多人面有菜色,许多人衣衫单薄,也不知道是官府盘剥太严重,还是此地产出过于稀少。亦或是因为人口过多、人均耕地面积过少?总之这里并不缺乏背井离乡过不下去,到外面讨生活的人。

    而且,这里重新进入了山区。

    山脉连着山脉,怪石嶙峋草木丛生,很多道路对普通人来说,通过十分艰难。

    但方长不以为意,他边如履平地行在大地上,边欣赏两侧风景,这里的山峰更加高大巍峨,甚至比云中山更为险峻一些。

190、【奇怪的山村】

    虽然刚入冬没多久,北方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飘雪。

    而山区尤甚,方长走在群山峻岭之中,常能看到某些山峰被厚雪覆盖,无论乱石还是草木,皆浑然一色。

    看日头位置已经正午,方长停下脚步。

    他没有走道路,而是随着性子,直接从群山之中穿过,毕竟脚力超凡,哪怕是悬崖峭壁都无法阻挡他前进。

    在所停地方周围,寻了几块大石后面背风处,找来几根枯枝将比别处薄许多的雪扫开,露出地面后,他搜集了些柴禾干草聚拢成堆,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微微一晃出火苗,将柴堆点燃,复又晃灭收起。

    只是经过这么久出行,自制草纸早已经用完,现在里面所装,乃是他在集市上所采买的火纸,于早上出来时从旅店里借的火种。

    烤了两块干粮,趁热吃掉,方长还掬了雪在火堆旁烤化,喝了两口。

    不远处,山坡上遍开梅花。

    梅在雪中挺立,如手臂般舒展着枝条,白色小花汇聚成海,香气遍传,和这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白色大地相得益彰。若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蓝天下的大地上,是花还是雪。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哈哈。”

    看着美景,方长畅快自语道。

    他起身熄灭火堆,换了个方向前进,从梅林旁边绕过。

    不远处,有淡淡炊烟升起,或许是有人家。

    …………

    两座山村遥遥相望,在一条山谷两侧,各自有些许炊烟冒出来。

    山谷中相对较为平整,当是两村田地,不过也被积雪覆盖,看不出哪里是田垄哪里是阡陌,倒是有些坡地果树形态较为分明,容易辨识。

    此处已经能见到道路,不少往来的脚印留在上面。

    顺着道路,他朝较近的山村走去。

    虽然天气寒冷,但由于收集到了足够的杨柳絮、芦花、毛皮,村民们御寒手段较为丰富,能看见不少人在屋外活动交谈。还有孩童在屋外疯跑,唱着童谣蹦跳玩耍,或者手执雪球互相追逐打闹。

    虽然村里有几处炊烟,但并不是村里人家在做午饭。

    这里由于穷困,尚未像天下其它地方那样,普及全年三餐。村中在冬季农闲时,一般每日只吃两顿,不过其中还有一顿是干饭,也是连年丰收所赐。

    方长走进村里。

    按照正常情况,看到陌生人进村,早有人上来搭话。但似乎是由于忙碌,今日大家对他只是看看,然后各忙各的,没有人上来问话。

    他也不去寻找村民聊,而是缓缓地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倒是某些山村村民们的聊天内容,让方长很感兴趣。

    “……还有多久出发?”

    是个农妇的声音,她似乎正在询问自己丈夫。

    “不着急,还有个把时辰才出发,还要等下山村的人准备好,那时候他们自会来人通知咱们。”男人声音比较平静的安慰道,“年年如此,从来都很顺利。”

    “可别误了时辰,不然山主该生气了,影响了明年收成可是大坏事。”

    农妇依然有些担心。

    男人的声音继续道:“嗯,若是时间接近还没来人,两家组长自会使人去下山村询问。放你的心,不会误事的,好好准备干粮吧,路上要走大半天时间,没了力气可不行。”

    “唉,不知道山主为何要将进贡时间定在早上,必须得在山上过夜,光柴禾就得烧掉不少。”她微微抱怨了两句。

    “山主也是你能多嘴的?小心听到降罚。”男人声音瞬间提高,透着些惊恐,“不光是山主,若是黄花神五石神听闻,说不得要替山主施罚,断了我们全家生计。等我们出发了,你自己去山谷尽头庙里挨个上香拜一遍,到时不要多说话。”

    “我错了我错了,怪我多嘴,山主不要怪罪。”农妇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代表已经受罚,望空告罪了几句,而后接着问自己丈夫:

    “这次出贡品的是谁家?”

    “下山村的杨老三家,咱们上山村和下山村轮流来,今年轮到了下山村,他们出贡品,咱们只需要跟着去就好,明年才轮到咱们。”

    “唉不知道明年又到谁家,去年真是可惜了郑大石家五闺女了。”

    “是啊,不过为了明年收成,这些都是值得的……”

    村子里的方长皱了皱眉头。

    他耳力甚好,虽然这个村子规模不小,但远不如城里,对他来说没有死角,可以听到任何地方,故此他只是无意间听到的这些墙根话语。

    不过那俩夫妇对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警惕。

    心下思索间,背后的灵泉剑甚至在鞘中轻轻“叮”了一声。

    方长移动脚步,朝另一个村子走去,他准备先去下山村看看,既然遇上了,作为一个好管闲事的修行人,不会置之不理。

    午后太阳正烈,雪地表面被晒过后,会微微融化而后冻结,于是表层不再似刚落下时候那般柔软,而是形成一层硬壳。风阵阵刮起,方向多变,但是从坚硬的雪地表面,已经吹不起什么东西,只能卷起几片雪后才落下的枯叶远去。

    在下山村村外,方长看到的景象和上山村类似。

    不过有个半大女孩正在雪堆上跳舞,但也没有孩子观看,孤零零的。

    他走过去,问道:

    “小姑娘,你在跳舞?”

    “嗯。”

    女孩停下,看了看方长,说道:“我喜欢跳舞,今天再来这里跳一次。”

    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符合年龄的萧索,让方长有些好奇,于是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香雨,我爹是杨家老三。”

    村里人取名字很简单,女孩子也是,姓名无非是春秋冬夏、风雨雪晴、花娟丽香之类。

    不过紧接着,小姑娘看了看村里,对方长道:“这位叔叔,我不能和你聊天了,时间到我要回家了。”

    而后她快速跑进村里。

    方长目送她跑进村子,皱眉放开耳力,倾听着。

    无论在何处,人类的悲喜不相同都是常事,有新婚夫妇在拌嘴,有人在烹制吃食,有人在冬天依然在做手工合计年前去卖,还有闲人们打麻雀牌的声音,还好方长灵识强大,对此也早已习惯,只是寻找着自己关注的谈话。

191、【为山主准备贡品】

    张目望去,两座山村的旁边,很显眼的就是六七座小庙,萦绕着香火痕迹。

    其中有个最大的,敞着两扇大木门,和方长这边角度正好,透过门能看到不少涂抹成五彩斑斓的泥胎木塑。

    但这些庙里面,没有本地福德正神,名称也起的乱七八糟。

    望其上方气势,并不中正平和,甚至不为天地所认。

    这种三无庙宇神像,即所谓“淫祀”也。

    食其香火愿力者不知善恶,更无功德于民,甚至往往为奸诈者所托,欺诓愚夫愚妇。故而对于朝廷牧民官员来说,清除地方淫祀,向来为可以称道的功绩。

    没想到这两座山村,似乎是因为地处偏僻王权难至,竟积累了这么多。

    但是这些小庙中,没有看到之前对话中听到那个“山主”的位置,想想刚刚所听对话,应当是位于这些村民们需要赶路过去的地方。

    刚刚那个小姑娘跑着进村,还碰到了别的孩子问她:“香雨香雨,你怎么不去跳舞了?你不是说在踩实的雪堆上跳舞很暖和么。”

    “回去了,再跳下去就该饿了。”

    而周围人家里面,村民们的谈话也对这家人多有涉及。

    简单来说,那个杨老三已经去世多年,在夭折率一向高居不下的山村,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没有了家里顶梁柱,杨老三的媳妇也改嫁出走,只留下两个闺女寄养在杨老三的几个兄弟家里。

    至于那个山主,则要求两个村子每年进贡一个女娃,不然就给村里降下灾祸,反之,则保佑此处风调雨顺。

    素来有迷信风俗的村民们,在山主展露些许法力后,自然深信不疑全部照做。

    每次都是村里最最贫穷,最孤单,最无所依靠女孩被选中,今年的贡品,便是这个小姑娘。

    而为了给那个“山主”进贡,上山村和下山村经过商议后约定,每年两个村子轮流出人,今年轮到了下山村。

    此时两个村子里的炊烟,是村民们正在为即将远行的进贡队伍,准备路上的干粮。还有柴禾也不能少带,毕竟外面下了大雪,不可能在路上再去砍柴。而那个山主要求,明天一早就要到地儿,冬天山里过夜,没有足够的燃料会死人的。

    御寒衣服也同样不能或缺,包括这次的贡品都要保暖好,足够的衣物还能晚上铺盖用。

    方长默默开启了“相逢何必曾相识”的状态,朝村中走去。

    那个叫杨香雨的女孩,正回到了家里。

    “大伯,我回来了。”

    “嗯,时间到了,我们准备出发。”

    “我知道了。”

    “香雨啊,这次的事儿,怪不得叔伯们。我那兄弟没了后,本来还想把你养大许配个人家,赚些钱财,不过既然轮到了咱们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捆上她。”

    方长轻轻走到这家人屋里。

    却见那女孩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地上,不过作为贡品,并未遭到更多苛待。

    而村民们,则开始出门汇聚,准备出发,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背上背着干粮和木柴,有条件的腰间还挂上点烈酒。还有个人走出了村,他被派往上山村联络,通知他们一起行动。

    一时间,原本有些宁静的村中,喧闹起来。

    进贡路途遥远,对体力要求很高,只有成年男子才能进入这次的队伍,妇女孩童老人皆不被允许。他们在叮嘱自家年轻人,让他们一路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也莫要误了时辰让山主生气。

    两座山村规模并不小,这次队伍人挺多。

    还有人抬来了滑竿,而后一同走进杨氏兄弟家,将这次的贡品取出,捆在滑竿椅子上。

    由于认为山主讨要女孩很可能是为了吃,村民们会提前几天不给贡品吃饭,只是弄些糖水喂她,以保证“更好的口感”。

    队伍开始渐渐走出村子,凌乱地排列好,便朝远山走去。

    对面上山村也有一只队伍走出,两支渐渐汇合在一起,熟悉的人自然聚成团,边走边聊,谈谈收成,谈谈琐事,谈谈这次的进贡,倒也轻松欢畅。

    方长摸了摸背后剑鞘,静静跟上。

    队伍里还有资历较老的村民,对头一次参加这种例行活动的年轻人说道:

    “路途远着呢,这路上不要走太快,节省体力。要去的位置,在群山最深处,山主就在一处山洞里居住。”

    “今天要行到奉头坡,那里背风安全,地方也宽敞,可以待下我们这些人。歇息一宿,明天大早上起来,再赶一段路就能到地方。”

    年轻人好奇的问道:

    “九叔,山主什么样儿你见过么?”

    “那怎么敢看!”老资格村民说道,“况且洞主也不出来见面,每次都是我们对着洞口喊话,问答上两句,就把贡品扔进洞口。不过山主很好说话,并不要多余贡品,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些人。”

    有些迷茫和向往地看着前方,年轻人感叹道:

    “听起来确实很好,这次我也见识下。”

    山路狭窄,通过也不快,队伍很快变得细长,蜿蜒在山间。

    奉头坡是个不错的歇息地方,临近傍晚时,山民们的队伍就走到了这里,而后清点人数。

    其实这处地方还有个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面说了奉头坡名称的由来,往往队伍里的年长者,会对着篝火讲给后生们听,不过方长没有在意这个。

    山民们会计算好消耗,在这里点起大量篝火,就在地上露营,熊熊火焰借着地势,自会抵挡寒冷夜风。这一次,他们背来的柴禾就会被烧掉大半,剩余的也不继续背着,而是堆放在这里,准备明天中午回程再次到达这里时候使用。

    看村民们已经各自掏出干粮,在火上烤热,用容器化雪烧水,就着腌菜咸蒜之类食用,方长也起身,走上旁边高岗,于顶峰处找了个位置坐下,此处能够俯视下面的人群。

    作为贡品的女孩和滑竿一起,被放在了最暖和的位置,还有人用热水泡了带来的糖喂给她。

    山风凛冽如刀。

    方长解下腰间葫芦,靠在覆满白雪的山岗顶端,将灵泉剑横放在腿上,时不时抿上两口高粱酒。

192、【或许和想象中不同】

    村民们的队伍,安排了几名值夜人,专门照看火堆,不停添柴,防止篝火熄灭将大家都冻坏。他们除了照看火堆之外,还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防止因为困倦而睡着。由于人手充足,值夜人轮班很勤快,倒是没有出现有人睡眠不足的情况。

    不过手执酒葫芦,靠在山岗上的方长,更多关注场地中那个五花大绑的身影。还好作为珍贵的贡品,她被这群人照顾的还不错,有足够的铺盖和最暖和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刚发白,这群村民便纷纷起身,借着微微天光和旁边篝火的照明忙碌。他们收拾铺盖、整理行装,将剩余的柴禾码成堆,然后洗脸做饭。

    待天光已亮,他们才集结成队伍,带好香烛,扛起滑竿出发。

    剩余的路途还有些,比来时更加崎岖,甚至有些危险,但对于这些常年生活在山里的村民来说,并不是大问题,他们穿山越岭,速度很快。方长则如履平地般,缓缓在后面跟着,倒也没人能发现他。

    “前面不远就是了,越过这道梁,后面就是山主所居的洞。”

    有年长者对今年第一次参加的年轻村民说道,后者只是仰起脸望一望前方,而后低头继续赶路。脚下山路崎岖,又常年无人行走,需要集中万分精神,对于山民们来说,受伤可是大事儿。

    方长轻轻一跃,来到山梁上。

    左边,是正在攀登的村民队伍,右面则是一道山谷,已经被风填满了积雪,只余下一条短短小路可以通行。小路尽头,是个矩形的洞口,里面向下倾斜,看不到情况。方长耳力甚好,倒是可以听见里面有物体在活动。

    嗯,这应该就是村民们的目的地,里面那个活物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山主”。

    他站在山梁上,让开道路,而后一动不动。

    村民们用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爬上来,他们看着前方山洞,自有那经验丰富的开始组织行动。大部分人在此处停下来,布置容器燃起香烛,而后几个力气大的抬着滑竿出列,由一位领头者带着,稳稳踏过小路,走到洞口前。

    领头者跪在洞口,连拜三拜,而后朝着里面高声喊道:

    “上山村下山村村民们拜见山主!”

    后面山梁上,也随着他动作一齐跪下的众山民,在薄烟环绕中,不太整齐的喊道:“拜见山主!”

    洞里那个活物被震动,似乎是忆起了今天是何日子,在里面走了几步,出声道:

    “老规矩。”

    声音瓮声瓮气,似乎鼻子不太通畅人所说。

    “快点,快一点。”

    领头人起身,对后面几个抬着滑竿的壮汉,低声呼喝道。这几个壮汉和滑竿上的小姑娘,属于没有下拜的几个。

    壮汉们领命,他们打了一声号子,将滑竿放下,而后合力拎起那个五花大绑的身形。

    领头人冲洞中高声喊道:

    “英明山主,请收下我们心意,望赐两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话音落下,几个壮汉发一声喊,将五花大绑的杨香雨扔进山洞口。

    方长也一同走进洞。

    小姑娘倒没受伤,被那“山主”施法接住。

    外面村民们又一同拜了几拜,收拾东西往回撤,他们会在中午时分到奉头坡,休息用饭后,午后就能回到村子。不过方长并不准备跟随,眼下这里的事儿,他更有兴趣些。

    那个所谓的“山主”,确实是个妖怪。

    洞中充盈而不加掩饰的妖气,便说明了这点,尤其是对方刚刚施法接住小姑娘时,妖气汹涌鼓荡,可知此妖修为甚深。

    方长解下背后灵泉剑,连鞘握在左手,看着里面情形。

    小姑娘杨香雨倒是胆大,落地后由于妖力托扶,恰好站在那里,也不挣扎,只是看着前方。

    洞中陈设有些怪异,有的家火形态庞大,似乎是给巨型生物使用,有的则和平常人所用别无二致。洞里面钉了绳子,上面挂着腊肠、干菜、谷穗,锅灶角落堆着些柴,洞壁钉了木楔,挂着些锤子锯子锄头等工具,还有几个坛坛罐罐贴洞边放着,闻其气味应该是腌萝卜之流。

    洞里有掏挖痕迹,包括许多巨大爪痕,似乎不是天然洞穴。想到外面那条横亘谷中,不被满谷积雪覆盖的小路,其建造材料便应是这洞里岩石。

    有位面容凶厉粗豪汉子正坐在马扎上,在簸箩旁边搓谷穗。他将手中粟米扔进簸箩中,起身冲小姑娘走过来。

    方长挑了挑眉毛。

    对方身周并无戾气缠身——那是杀食开启智慧之生灵的标志。

    凡间有情众生,但凡开了智慧,便皆有厚重因果相缠,又有喜怒哀乐,人类尤甚。妖怪若常杀食人类,必被戾气怨愤加身,缠堕蒙蔽灵性,直至疯狂与虚弱。

    前面这个汉子,目光清澈,虽然妖力满盈,气势却干净,不像是作恶多端者。

    有些奇怪。

    只见他走到杨香雨面前几步处,伸手一指,对方身上绳索便解开成一团,跳到他手中。这汉子边倒扯手中绳索,边笑道:

    “你就是上山村和下山村今年的贡品?上山村人还是下山村人?”

    “我是下山村的……你就是山主?”小姑娘活动着因久捆而酸麻的四肢。对答如流。

    “正是。”

    “你要吃了我么。”

    “哈哈哈哈哈。”那粗豪汉子走到洞边,将盘好的绳索挂在一堆工具中的木楔上,大笑道:“人又不好吃,我为什么要吃你。”

    “那为何要让我当贡品?”

    “本山主自有用处,后面日子你可别喊苦喊累就是。”

    说话间,那山主又走到了女孩面前,伸出手。

    稳妥起见,方长不再等待,解除了身上“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效果,转而换成了相反的“天下谁人不识君”,有这效果在身,走到哪里都是场中焦点。

    一时间,妖怪和小姑娘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来,看向方长。

    妖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而小姑娘则惊讶地说道:“叔叔?”

    看见方长手握宝剑,已经半出鞘,其刃上灵气充盈,锋锐刺的眼角生疼,妖怪咽了口唾沫,后退半步道:

    “好汉住手,暂且住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193、【极其出乎意料】

    对面这个人手执利剑,浑身上下一袭白衣。

    能够无声无息走进自己山洞里,必不是普通人物,修行定然高深无比。

    尤其是那柄剑,剑鞘剑柄都朴素的很,但是露出来的一截锋刃,不知道蕴养了多久,光华让自己难以直视。

    众所周知,作为妖怪对上看不出深浅的修行者,要么跑要么求饶,这才是活命的要诀。对此不屑一顾的,下场统统不怎么好,甚至有些会十分凄惨。自己虽然已经化形,这些年又得了机缘,修为深厚超群,可遇见这看不出深浅的白衣人,还是心虚。

    这“山主”看着面前人,口舌有些发干。

    对方灵剑半离鞘,似乎下一刻就会斩在自己脖子上,不过他还是认为还可以解释下,挽救挽救灰暗的命运。

    方长双手分别握着剑鞘剑柄,维持着当前姿势不动,神色淡淡地说道:

    “既然有‘好好说’的话,那就说一说?”

    “还请阁下收剑。”

    看到对方似乎较为通情达理,并没有直接下狠手,被称为山主的妖怪也默默放松了两分戒备,而后试探地说道。

    “可以。”

    方长右手一动,将灵泉剑还入鞘中。

    虽然这只已经化形的大妖修为深厚,但方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空手都能和对方平分秋色,而如今灵泉剑在身边,他更是有自信,在一招之内将对方斩于当场。

    然后,他走到旁边,拉过一个马扎坐下,示意对面妖怪坐下,直接道:

    “我来问,你回答。”

    “……阁下请。”正在组织语言的妖怪怔了一下。

    “上山村和下山村的村民们是在给你进贡?”

    “……是。”

    “他们的贡品是什么?”

    “……是年轻女孩。”

    “那些女孩子都去哪儿了?你杀了,还是吃了!”方长喝问道。

    “没没没,阁下冷静。”见方长语气变高变严厉,妖怪十分紧张,生怕对方暴起伤妖,赶紧解释道:“她们都活的好好的,现在也不在山中。”

    “到底弄哪儿去了。”

    “……我,我送她们下山读书去了。”

    “唔……”

    对于这个回答,方长甚是意外。

    由于修行有成,他心神自能感应天地,也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对面这只妖怪并没有说假话。右手缩回袖中,微微掐指,他算到那些女孩确实都活着,远在山外。不过微微沉吟后,他还是开口问道:

    “证据呢?”

    “……没。”妖怪语气低落。

    见他这幅准备破罐破摔,随时要出手拼命的样子,方长笑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看你这幅模样,倒不像作恶多端的。说说吧,事情的来由为何,他们为什么要称呼你为‘山主’?”

    妖怪轻叹口气,回忆着过往说道:

    “阁下修为高深,当能看出我是妖怪。在下并非生长自此山中,我跟脚在西南之地,自从修行有成,便在天下游历。”

    “后来有一天来到这里,见此处不错,便就占据了此洞,安居下来。虽然这里对于人类来说,算得上穷山恶水,可我却活的很舒服,就是冬天有些冷。”

    “那上山村和下山村,是方圆百里内仅有的村落,仗着那片山谷的田地,人口繁盛兴旺,只是村民们大都迷信的无可救药。”

    “他们在村边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庙宇,供奉着乱七八糟的神灵,很多掏空家底也要奉神,甚至有以人祭祀的。”

    “我看着很不忿,于是假托‘山主’,展露了几手妖术,唬的那群愚民们跪地求保佑,然后提出了这个要求,也让他们莫要太过供奉那几座野庙。”

    “为了保证他们听话,还威胁说若是有违,便要降下灾厄。而顺手让那条山谷风调雨顺,并不费力,毕竟地方狭窄。”

    方长将灵泉剑重新背在身后,对他点头道:

    “我从两个村子过来,确实发现了那几座庙,还好他们现在只是去上香,并没有掏空身家去供奉的情况。看起来,这是你的功绩。说起来,那些被当做贡品的女孩子,你都送到哪里去了?”

    妖怪拱拱手,也放下了戒备,说道:

    “虽然要了贡品,但是这些女孩我肯定没法养起来,这里又没有太多田地。还好由于我曾经在外面游历,有些门路,就把他们下山送去城里私塾,供她们读书。为了防止露馅,我还和她们约定,不要再回山里。由于那两村人选贡品,总是会选最穷、平日里最受欺负的那个,所以贡品们也并不抵触。”

    “每年送人下山时,我都会去转一转。读书出来后,这些女孩有的去走科举路途,当个女官,有的自选好人嫁了,还有些散入各行各业,当一些掌柜、账房、文书,或者学了曲艺登台,也各有各的精彩。”

    “倒也不是全凭兴趣,后来我发现,每当做此事,总会有功德加身。为此修为得到了许多助益,便更认真投入此事。”

    方长微微稽首行礼道:

    “重新认识下,在下方长,一介散人。”

    妖怪赶紧回礼:“阁下修为高深,又通情达理,我仰慕的很,在下也给自己取了名字,叫做山青。”

    “好名字。”方长称赞道。

    山青将方长让到旁边桌子,还端出几盘零嘴,双方重新落座,又将旁边默默观察着场中情形的女孩喊过来,让这喝了几天糖水,没啃过干粮的可怜人儿垫垫肚子。

    “这山里看起来较为贫瘠,是如何供应许多人读书的?”方长问道。

    “其实我挺有钱的。”妖怪山青说道,而后他取来几个盒子,展示给方长,里面都是以笨拙手法融在一起的金块,“住在这个山洞之后,我发现里面竟然是个金块,便掏挖不止,顺便扩大居住空间。”

    “不过对于送下山的女孩,我顶多找人照料下安全,给钱有定数,后续过得如何,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方长不久后便告辞离开,山青想赠些黄金与他,他婉拒了,并言明自己也是家里有矿的人。

    山青的惯例,是当天出发下山,将杨香雨送到城中私塾。

    年年如此,倒也算不得匆忙。

    至于妖怪山青的原型是什么,方长并未询问,也不太关心。

    毕竟,这并不重要。

    走出洞口,方长看了看外面的雪地与阳光,提起身形,朝某个方向悠然而去。

    他要找一找某些存在的麻烦。

194、【灵泉荡邪】

    方长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山神庙。

    说是庙,其实就是在岩壁上掏的洞,里面刻了几个字作为神位,简陋至极。此处上一回有香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在洞里最深处,有些香灰痕迹残留。

    云中山山神曾经拥有的那个半人高小庙,和面前这个对比起来,简直就是豪宅。

    更不提经过“林溪村断水”事件后,云中山山神庙名声传开,已经成了相当一部分山下行人必去祈福之地,香火旺盛常有人气,如今被重修了两次,新庙已经可以进人。

    “真是……”

    看着这福德正神之位,再想起上山村下山村边上几座庙,方长有些唏嘘。

    此处环境倒还不错,左右松柏环绕,地上干净平整,石壁坚实无有缝隙,鸟兽在附近奔走,不远处还有冻结的山泉山溪。

    周围山峰围住三面,只余下个入口,有条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的小路通到此处,层叠败草在凛冽风中颤抖,雪更是被刮的丝毫不见,若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这里有人类曾经活动的痕迹。

    方长轻轻走上前,拂去山神庙中尘埃,轻轻捻决,在上方石壁叩了三下:

    “此间山神可在?有客来访,还请现身相见。”

    说罢,他退后两步,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如今遇到的山神土地城隍足够多,他已经能够控制好拘神术的力道,不至于当场将本地神灵揪出来,或者做出“在耳旁敲锣”这种事情,免得引起所拜访主人反感,或者导致对方恐惧。

    过了几息,才有动静。

    “不知上仙当面,是小神慢待了。”

    本地山神形态苍老,须发雪白,岣嵝着背,手中拄着长木作为拐杖,但衣服破旧不堪,勉强蔽体。他瞬间出现在这二尺见方的小庙前,躬身朝方长施礼。

    见状方长心中惊奇,见礼后发言问道:

    “不知为何而至于此?”

    山神略有羞赧地看着身上破旧布料,回答道:“被一些草头神欺压,也没有什么香火,这些年过得有些窘迫。”

    方长摇摇头道:“毕竟是福德正神,这样欺负,不当人子!”

    互相感叹了两句,山神道:“外面寒冷,也不是待客之地,还请上仙随我进洞府一叙,只是鄙处条件简陋,还望海涵……”

    “乐意之至。”方长欣然同意。

    山神一顿拐杖,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于洞府之中。

    刚刚山神的话真的不是客套,里面实在是称得上“条件简陋”,陈设十分稀缺,除了灶边柴禾足够多之外,桌椅茶具都破败无比,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和缺口。

    甚至,山神没有正经茶叶,只能端上些药草所泡茶水给方长,倒是果干坚果之类有些,是这山中土产,用有裂纹的盘子装了端上。

    道谢后,方长接过山神所递过来的那个茶杯——这是洞府里品相最好的杯子。

    他尝了下其中药草水,里面的药材选的倒较为精心,味道与薄荷相似,饮之能提神醒脑,只是对他来说,仅有一阵清凉,还算可口。

    互相通报过姓名,闲聊了几句,话题重又转到了山神所遇困境之上。

    方长:“在下刚刚从上山村和下山村那边过来,见到了边上那些野庙,不知道这是因何而来?为何竟被纵容至此。”

    听到方长的问题,对面山神苦笑道:

    “小神自从继任山神职位,他们就已经在那里了。前后两任山神往往没有交流,在下也不清楚具体来由,只是里面草头神凶厉,对我多有欺压,还好因为福德正神的身份,他们不敢太过分,给在下留了条命。”

    “可惜世事变迁,在下庙宇偏远的很,周围没有多少人烟,更没有什么香火,修为实力一直上不去。又不像凡间官府那样还有上级,遇到事情只好自己扛。而那些草头神有人供奉,日日精进,让在下没有丝毫翻身可能。”

    这山神的境遇,听起来更凄惨了。

    堂堂正神,甫一上任就被匪类打压,又没有进项,还没有希望。所以只能整天窝在自己洞府里,连日常用度都不足,甚至到了近乎衣不蔽体的境地。

    方长走南闯北,见过这么多的山神土地城隍水神之类,这回是头一次开眼。

    他问面前山神:

    “不知按照惯例,对于这种情况要如何处置?还有,处置他们,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山神听出了些许话外之意,脸上闪过不加掩饰的喜色:

    “按照惯例,对于这些山野淫祀,自然是斩草除根,不留片瓦。不仅是我们,据说连山下人间那些官府,遇到此类情况,也会彻底铲除之。”

    “至于困难……太多了。”他摇摇头,继续对方长说道,“但最大一点,还是我的修为不足。这些年来缺乏香火,修为进境很慢,又被那些草头神欺负,算是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没修为越受打压,从而修为进展越缓。”

    闻言方长倒是高兴,他本就有意除掉那些淫祀,如今福德正神也有同样想法,自然更好,他来做这种事情,很恰当。而实力不足,反而只是小问题。

    “既然山神有意,在下自当助一臂之力。”

    方长笑道,而后从背后解下灵泉剑,看了看,连鞘递给山神:“请用此剑。”

    “使不得!”

    山神赶紧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待要推辞,却觉得握住这柄灵剑的手强健有力,身躯也轻盈舒适,顿觉不愿松手。他停住话头,轻轻打量着手中这柄灵韵充盈宝剑,自信心渐渐鼓胀起来。

    片刻后,山神目光坚定下来,佝偻的后背也直起些许,对方长说道:“多谢上仙正义襄助,小神去去就来!定要将那些伪神断了根儿!”

    方长拎起碎了柄、用麻绳代替把手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点草药茶,缓缓举杯道:

    “静候佳音。”

    山神拱拱手,消失在原地。

    慢慢品着茶,方长在山神洞府默默等待,感应着远方动静。

    很快,周围灵韵传来几丝震动,隐约还能听到哀嚎声,而山中气势为之一肃,正气朗于天空。

    俄顷,山神提着灵泉剑回来,双手捧给方长:

    “多谢上仙借剑,真是好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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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钻木取火开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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