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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奕辰辰     边月满西山txt下载     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两位侯爷【上】

    “两位真是辛苦!”

    “刘典狱辛苦!”

    刘睿影和那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

    先前在下危城中的时候,这两人还言辞威胁过刘睿影和晋鹏,刘睿影记得很是清楚。

    “饭菜还可口吗?”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可口。”

    刘睿影点头回答道。

    “茶还好喝吗?”

    另一人接着问道。

    “好喝!”

    刘睿影仍旧点头回答道。

    一阵沉默,三人都没有说话。

    两人却是闪过目光,看向了刘睿影身后的叶子。

    “她是欧家人。”

    一人说道。

    “本来是丫鬟,现在是剑心。”

    另一人说道。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有顾及刘睿影。

    “欧家看来是走下坡路了,丫鬟都能当剑心!”

    这次另一人没有接过话茬继续说道。

    反而重新将视线固定在刘睿影的面庞上。

    “中都查缉司,不会介入任何纷争,是吗?”

    过了半晌,刘睿影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对自己说的……

    “是。”

    查缉司的准则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若是我们要杀了这姑娘,你会不会出手?”

    另一人接着问道。

    刘睿影目光凌然……

    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两人对叶子竟然起了杀心。

    两个大男人居然对一个弱女子起了杀心,真是难为大丈夫,就算这姑娘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就过来针对人家。

    一个丫鬟能有多大的威力,又能有多大的威胁,若她就能威胁到他们,那岂不是显得他们什么都不是?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两人到底隶属何方,心里以为的,去全都是欧雅明的推测罢了。

    他觉得这两人一定是来自平南王府。

    这样的推测不无道理。

    倘若不是来自平南王府,那他们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手笔和能力?让从下危城到平南王城这一整条路上的客栈、酒肆、茶铺,都听之任之。

    “你们是平南王府的人?”

    刘睿影问道。

    相对于叶子的性命而言,他更关注这两人的身份。

    眼下必须得听他们亲口说出来,才能让自己更好的做决断。

    “是。”

    “也不是。”

    这话是两句话。

    是从两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刘睿影平静的看着两人。

    如此打机锋的习惯,让他很是不快!

    “我俩是侯爷,王爷亲封的侯爷。”

    对于平南王域的两位侯爷,刘睿影早有耳闻,但却了解的并不详细具体。

    五大王域中,平南王域是唯一有王爷,还有侯爷的地方。

    这两位侯爷与平南王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当上的侯爷,没有人知道。

    现在看来,即使是欧雅明都未曾见过这两人。

    不然在下危城中的时候,他早该认出来才是。

    “既然是高高在上的侯爷,那为何要与一位小姑娘过不去?”

    刘睿影问道。

    “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可是欧家的剑心,手里拿着紫荆剑的。”

    刘睿影顿了顿接着说道。

    两位侯爷听后脸上都有极为不满的表情……

    “听刘典狱的意思是,欧家要凌驾于王爷之上?”

    “不敢,王爷就是王爷,平南王域惟一的天。”

    刘睿影不会让对方揪住自己话中的漏洞。

    听到这句话,两位侯爷舒服了很多。

    他们的侯,是王爷封的。

    要是欧家凌驾于王爷之上,那自己这侯爷便也变得不值钱。

    所以站在他们的角度,即便欧家极为强势,甚至稳稳压过王爷一头,在他们心里都是不愿意承认的。

    这种心思乃是人之常情,谁都会有,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放在修武之人身上,更是稀松平常。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修武者就是要争个高低才行。要是连这一点进取心都失去了,那武道一途还有什么乐趣?

    却是就得比着、斗着,才能有更好更长远的心劲儿。

    不过刘睿影考虑更多的是……这两位侯爷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隐忍了这么多年。即便是平南王破落,名声威望上都不如下危城中的欧家和胡家,甚至在整个平南王域早就有种说法,说刘睿影现在所在的王城可算不得王城,真正的王城是下危。就连王爷也是姓欧。

    这话虽然过分了些。

    过分到欧家都不敢承认。

    在大场合,面对天下时,欧家还是把王爷放在第一位的。

    这也是欧家的智慧所在,并不真的是欧家就把这王爷当回事!

    只要有个王爷冲在前面,那遇上什么事儿,定然是先得王爷顶着。欧家有了王爷之实,就不用去图那虚名。

    要知道虚名累人啊!

    多少豪杰枭雄都是为了

    那虚名葬送了大好前程……

    欧家不想重蹈覆辙。

    古时候史书里有个枭雄,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了皇帝之实,却不做皇帝之位。

    这样的人虽然在史官的UU小说大奸大恶,但在明眼人心里却是大智慧、大聪明!

    欧家显然是有样学样,照着书本原封不动的搬过来。

    这样的法子不得不说极为高明。

    毕竟是有人用过。

    虽然被骂,但骂的越狠,越是说明这法子好使。

    可惜的是,平南王并不甘于当个空架子。

    从这两位侯爷身上就能看出来他的愿景。

    “这话倒也不必说的如从透彻。刘典狱还是先进城。”

    刘睿影松了口气。

    这两人总算是不会再城门前动手。

    不然的话,刘睿影就会陷入两难的地步。

    无论他帮哪一边都不对。

    只要介入了,就不是不偏不倚……

    想法子渡过了眼下的危机,反正在城中也只住一天罢了。等明日自己走了,就是欧家彻底站出来造反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这样想虽然很是自私……

    但博爱在这样的环境下着实是有点蠢!

    一路上,这两位侯爷都“照顾”的极好,现在到了平南王城里,才真真正正是他俩的地盘。

    可这两位侯爷就跟做贼似的……

    进了城门后,紧贴着墙根站着,还对刘睿影在招招手。

    刘睿影觉得奇怪,待走到近前,其中一人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然后便运起身法,快速离开。

    此处与方才三人说话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

    仅仅是这么一堵城墙,就能让这两人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刘睿影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这面城墙,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魔力!

    可惜的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却是看到叶子与王城门口的值守聊的火热。

    “都是欧家人。”

    叶子看到刘睿影走来,开口解释道。

    对此,刘睿影并没有觉得奇怪。

    整个王城包括平南王府邸,都是欧家主要出资建立起来的。花钱埋单的人是大爷,天下不论何处,自古都是这个规矩。

    城门口的值守,是欧家中人。不但表明了欧家对平南王域的绝对掌控,更是让住在城里的“那片天”时时刻刻都明白自己的处境。

    “到了王城,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刘睿影问道。

    叶子欲言又止。

    但眉梢上却挂了些许愁绪……

第十八章 两位侯爷【中】

    刘睿影见状也没有再强行追问,但他早就隐隐的感到 ,叶子此次来到这里,定然是还有其他非同凡响的事情要做。

    不过既然来了,又收到了平南王府两位侯爷的邀请,自是要去坐一坐的,不能驳了他们面子。

    “问问他们,可知道这个地方。”

    刘睿影将方才两位侯爷递给他的纸条交给叶子。

    叶子也没有来过平南王城。

    她所能问的人,无非就是城门处的欧家值守之人。

    不出意料的,那值守之人看到纸条上的客栈名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问道:

    “小姐,您怎么要去这地方?”

    “告诉我在哪里就是了!”

    叶子说道。

    这话回应的还着实有几分小姐的架子。

    她一副姿态端着的样子,可交叠的手抓的很紧,显示出了她的急促和紧张,毕竟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再伪装都伪装不出。

    刘睿影看着笑了笑。

    丫鬟变小姐,犹如飞上梧桐树枝头的草鸡,一瞬间就成了凤凰!

    不过叶子本来就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对于小姐该是什么样子,早就心知肚明。

    即便是装,也比旁人要像的多。应付这样的欧家值守之人,的确是游刃有余,轻轻松松。

    平南王城虽然是欧家极为看重的地方,但毕竟距离欧家还有不少距离,平日里除了正常的报告和轮岗外,交流不多。

    况且欧家本来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所以这些值守之人只知道叶子现在成了欧家的剑心,手握紫荆剑,对她丫鬟的出身没有任何偏见和看不起。

    这样的好处就在于,只要有本事的人,明天或许就能从仆从变成主子!

    而像他们这些没有本事的人,这辈子也就是看大门,给欧家当一条忠犬罢了……

    欧家中也有明白的规矩,剑心游历天下却是要在平南王域之外。所以这王城之中,少爷小姐几乎没有人来,除非是有事公干。

    值守之人中的领头,已经在王城里待了三年了。

    不得不说,他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逢年过节,不但欧家会送来东西,他还能收到平南王府的一份心意。

    这些可都与他自己无关,而是冲着欧家的名头才有的。

    城里有些酒肆和烟花之地,巴不得他们多去几次。不仅不要钱,还能喝最好的酒,吃最贵的菜,搂着最红的姑娘。

    曾有次,叶子见到这人回欧家之中公干,见到熟人闲聊起来却是说“给个家主都不换!”可想而知他在这里过得有多潇洒。

    但即便如此,这里还是王城。

    明面上的东西,不能变换!

    欧家可以说是平南王域真正的王爷,但这个“王爷”却是只能在暗处。明面上,还是要把平南王推至最前面,说好听点叫藏拙,大白话就是背黑锅。

    平南王域有了任何事,欧家都能让这王爷冲锋在前,当自己的马前卒。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位王爷就真的一无是处。

    天下间曾有人评判五王,说那定西王是最有野心,震北王王是稀里糊涂,安东王风流无限,唯有这平南王窝囊透顶……心甘情愿的让两大世家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更何况其中一个世家,胡家,还是女人说了算。

    说这话的人自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往往因为说话而没有好下场的人,是因为他们说了实话!

    实话最伤人,正是因为其中没有一丝矫情做作。

    正因如此,也得罪了太多不愿意听实话的人,他们本身就被虚伪包容,实话就像是一把染血的利剑,哪怕没有伤他们分毫,也会被那剑上的血沾染,从此变得不干不净。

    他们怎么允许有这种事发生?

    虽然他们内心肮脏,但外表还是披着洁白的纸,呼吁那些跟他们同样脏污的人,说他们喜欢纯净和洁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和杀人时单刀直入,干脆利落的刺破咽喉、砍下头颅一样。

    好在这样的风言风语也不是 一时半会儿。

    这么久的时间,平南王和欧家早就 无所谓了。

    不过这也是刘睿影最为佩服平南王的一点,他的心性之坚定的确非常人所能及……

    要是换个人遇上如此的侮辱,恐怕早就自寻短见或是奋起一搏了。

    自寻短见是怯懦的行为。

    奋起一搏又没有到十足的把握。

    因此隐忍是最好的选择。

    既能让自己保住王爷的名头,还能让欧家和胡家觉得自己是个乖孩子,不会产生什么威胁。

    “那

    两人是谁?”

    叶子和刘睿影肩并肩走在平南王城长街上。

    长街极为开阔,从这头一直望过去,隐约可以看到巍峨的王府坐落在另一端。

    天下间除了平南王城之外,再无任何一个王城是这样的布局。

    城门直对着王府。

    无论是从风水上还是礼数上都不合规矩。

    但一想到这王府还有王城,基本都是欧家和胡家规划修建的,那就算不上奇怪。

    “你在欧家多久了?”

    刘睿影没有回答叶子的问题。

    “一出生就在。”

    叶子回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平南王域除了一位侯爷,还有两位王爷?”

    刘睿影接着问道。

    “知道,欧家之中都把他俩叫做‘兄弟侯’,至于真正的封号是什么,却是从来没人提起。”

    叶子说道。

    “兄弟侯”这个称呼倒也贴切,

    两人本就是兄弟,还是侯爷。

    “所以那两人,就是兄弟侯?”

    叶子想了半晌后问道。

    刘睿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明白。

    但一想到叶子当了那么多年丫鬟,就算耳濡目染的多,亲身经历的也少……很多东西听来的,和自己说一遍完全不一样。

    “这俩兄弟侯,你还知道多少。”

    刘睿影接着说道。

    “家主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是他自作主张。”

    叶子说道。

    “所以欧家主不高兴?”

    刘睿影反问道。

    叶子却是闭口不言。

    这小姑娘虽然心性稚嫩,但却极有分寸!

    她觉得自己把握不住的东西,宁愿不说也不开口。

    兄弟侯给的客栈,就在这王府墙根儿下。

    靠近这里的,都是一些平南王的死忠。

    这些年来,不论他再怎么落寞,还是有人对他忠心耿耿的。

    想想也还算过得去,要是所有人都离心离德,一股脑的向欧家投诚,那只能说明这王爷自己却是不行!活该替别人背黑锅,让别人当枪使!

    “就是这里。”

    刘睿影站定步子说道。

    这家客栈没有名字。

    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就用浓墨写了两个字“客栈”。

    刘睿影觉得新奇,还以为是老板别出心裁。

    现在很多地方的店名都起的花里胡哨的,让人甚至看了都不明白这家店到底是卖东西的,还是吃饭喝酒的……

    还有几次在中都城里的时候。

    那店名起的清淡素雅,还以为是个茶楼书寓……结果刘睿影一走进去才发现,竟然是个烟花之地!里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妖艳,脂粉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没把他憋死……

    从那以后,他对这些店面的牌匾都留了个心眼儿。

    觉得好的,就多看两眼。

    也不说一定要记住,但看上去却是就让人舒心。

    好久未曾见过这样的大白话的店名,刘睿影觉得很是稀奇。

    叶子看出了刘睿影的心思,暗暗觉得好笑。

    她虽然弄不清楚刘睿影这一会儿典狱,一会儿中都擦护祭祀的,到底是什么职务,但看到自家家主对他都颇为客气的份上也明白他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儿。

    不过从中都城里来的,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在欧家里可没少陪着家族里的小姐、少奶奶听戏听书。

    都说京城里做事的,见官儿大三级。

    现在纵然不是皇朝时期,但天下人还是把那中都城看做是京城,没什么区别。

    叶子腹诽了一阵,便伸手揪住刘睿影的衣袖,示意他四周来回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

    好家伙!

    全平南王城店,都是这般直来直去的大白话!

    卖什么东西就把什么东西写在门口的牌匾上……布点,米店,脂粉铺,茶叶店。酒肆则更加简单,干脆在门上插个酒招子,却是连牌匾都省了……

    “这王城,真是太简陋了!”

    刘睿影说道。

    “中都城是什么样的?”

    叶子扑闪这眼睛问道。

    刘睿影想了想,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能告诉她,中都城里,起码店名要比这里丰富的多。光是一个布点,就能有十几种叫法,这个行、那个记的……

    也不知叶子能不能从脑子里想想的出来,但刘睿影的表达能力仅限于此了……

    这般一对比,刘睿影却是有些想念中都……

    这次他离开的时间还

    没有上一次去西北是久,但这次却是没有了上一次的激动和兴奋。每一天都不说胆战心惊,却也提心吊胆,所以一天就会变得极为漫长……

    在客栈门口只站了片刻,掌柜的就出来招呼。

    不同寻常的是,这位掌柜的实在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刘睿影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应当带在家里老老实实的陪着爹娘,怎么就出来经营起了客栈?

    这么年轻的掌柜定是经历了颇多,才会有实力和权威来管理这客栈。

    他的年龄不够,就得拿出手段,不然人家凭什么服气?

    不过年轻归年轻,这掌柜的眉宇之间却有英奇流转。

    像是年少英雄,平生的一股子唯我独尊的傲气,让人不由得被 他吸引,觉得这少年是干大事的人。

    对刘睿影拱手见礼时,看到他双手清瘦,骨骼突出。

    尤其是右手虎口处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这是常年握刀使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再一想起,这地方时那兄弟侯定的。客栈掌柜必然也是他们的至交好友,所以特殊些也在情理之中!

    历史总是存在一个特定的周期。

    前一个周期是皇朝,现在的周期是五王共治。不过在平南王域,却是得换成欧胡共治。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变化,发展还是普通老板姓生活,都和他们生活的这座城息息相关。

    相比于下危城中的热闹,平南王城却是显得太过于萧条!

    一走进客栈,刘睿影就被这客栈的简陋牢牢吸引了住精神。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从中都城出来,一路上到下危城之间住的都是客栈,但各个都比这里好。

    看着看着,刘睿影口中不禁“啧啧”出声。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举止太过于失礼,所以赶紧转过身,冲着这位年轻的掌柜笑了笑。

    “刘典狱和欧小姐还请先上楼梳洗休息片刻,两位侯爷说今晚要在小店中给二位接风!”

    掌柜的倒是没有在意刘睿影方才的样子。

    兴许是已经习惯。

    再这里,什么人都会有。

    这样的客栈,坐落在王城里,还是兄弟侯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可无论怎么说,条件就是如此。

    刘睿影不是个会抱怨条件的人。

    而且他在这平南王域只停留一晚上,能吃顿饱饭,然后睡个好觉,不影响明天继续朝着安东王城赶路就好。

    至于别的事,却是也管不着。

    心里的感觉毕竟没有证据,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连静观其变都算不上,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刘睿影让叶子先上楼,自己则留在大厅中,和这年轻掌柜的闲聊起来。

    “刘典狱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掌柜的以为刘睿影还有什么事,赶忙开口说道。

    “给我看看你的剑。”

    掌柜的闻言,脸上骤然一愣!

    这的确是需要。

    他也着实说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但是刘睿影竟然要看自己的剑,这是奇怪的需要?

    更何况,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用剑而不是刀?

    “刘典狱……”

    掌柜的支支吾吾。

    其实就算他是剑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看了也就看了。

    刘睿影还能杀了他不成?

    这里好歹也是王城根儿下,身为诏狱和查缉司中人,要是真动了刀剑,声响传出去,谁都是个麻烦。

    与其防备刘睿影,不如把精神都放在那欧家来的小姑娘身上!

    她一看就是个有心事的。

    到底这心事是什么,多大多小,见不见血,出不出人命,没人能钻到她肚子里去瞧个清楚……

    “刘典狱,王城里,除了王府中以及那两位侯爷外,其他人等都不能佩戴兵刃。”

    掌柜的说道。

    “这是王爷定的规矩?”

    刘睿影反问道。

    “当然不是王爷定的规矩!”

    掌柜的只说了半句话,剩下半句却是硬生生的咽到了肚子里。

    整个平南王域,能定的规矩无非两个人。

    明面上的王爷,暗地里的欧家胡家。

    既然不是王爷,那就只能是欧家。

    掌柜的既然这么说了,刘睿影也不好勉强,但却拉着他的胳膊,看上去十分亲密熟悉的把他拉到客栈大厅的更深处,却是连店中的两个伙计都避开的位置,径直问道:

    “你姓时,叫什么名?”

第十九章 两位侯爷【下】

    掌柜的脸色虽然微微有些变化,但他却控制的极好,要不是刘睿影一直在用全部的精神感受着,说不定就不会发现端倪。

    “刘典狱,您说小人怎么了?”

    掌柜的依然在装糊涂。

    刘睿影和他对视了片刻,旋即朝后退了两步。

    客栈中的楼梯很是古旧,每一步踩下去都嘎吱嘎吱作响。

    到了二楼,一抬头,就看到有两个房间的门大开着。

    第一个房间中空空如也,刘睿影径直走了进去,关上门。

    屋子里的木架子上已经有一盆打好的清水,刘睿影试了试水温,不热不良,刚刚好。也没有用毛巾,双手捧起水,扑在脸上,然后用力搓了搓。

    泥垢和黄沙从指缝中流出,一盆清水霎时就变味了灰黑色。

    刘睿影看着很是难受……想要开门叫伙计上来再给他打一盆水,也好把脖子乃至上半身都细细擦拭一遍。

    打开门,还未叫出声来,刘睿影的余光就看到叶子正从房间里走出来,双手横叠在小腹处。

    “有事?”

    刘睿影问道。

    叶子点了点头。

    刘睿影想了片刻,终究是放弃了先叫伙上来打水的想法。

    “进来说吧。”

    刘睿影说道。

    言毕,便先转身走进了屋里。

    叶子紧随其后。

    她是左脚先迈进来的。

    右脚还未进入屋内,就着急伸手想要将门关上。

    “还是开着吧。”

    刘睿影说道。

    “开着门?为何……”

    叶子不解的问道。

    “开着门,什么都好说。”

    刘睿影解释道。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解释。

    “你要说什么事?”

    叶子自顾自的坐在屋子里的茶桌旁。

    揭开茶杯盖,果然已经有两杯泡好的茶。

    她把其中的一杯推到刘睿影面前,一副主人的样子,好似这里是她的屋子。

    一副主人的模样,加上刚才她那副避嫌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刘睿影去了她这个闺中女子的房间般。

    弄得遮遮掩掩的,半点不大方。

    “明明是你说有事,怎么现在反问我?”

    刘睿影笑着反问道。

    叶子一时语塞。

    “在刚进,平南王城时,你不是想知道我来这里,还有什么事吗?”

    叶子沉吟了片刻反问道。

    “但是你好像不愿意说。”

    刘睿影端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说道。

    茶杯中是碧螺春。

    放的极多。

    绿茶的茶汤本该是淡绿色,掺杂些许的鹅黄。

    但是这杯茶,却因为放的茶叶太多,颜色有点发乌黑。喝到嘴里,苦涩的味道像是马蜂在舌头上叮了一下!

    叶子毕竟是个丫鬟,这不懂茶也是正常,只是如此离谱,更是浪费了这好茶叶。

    “这茶可真苦啊……”

    刘睿影咂吧着嘴说道。

    “再苦能有我命苦?”

    叶子很是轻蔑的说道。

    刘睿影笑了笑。

    这样的话他向来不会跟着说下去。

    无非就是对方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怨天尤人……刘睿影虽然极为不认可这点,但也不想为此做毫无意义的争论。

    说了也并没有什么用,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将另一个人的心情也变得糟糕极了,这种不讨好的事,干嘛要做呢?

    他喜欢自己待着,慢慢平复,如果平复不了,是不会跟任何人讲话的。

    “是,当然没有。”

    叶子不敢相信的抬头。

    她想不到刘睿影竟然会这样说话。

    以为刘睿影是在嘲讽他,但当她看到刘睿影一脸真诚时,自己却又觉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想起自己这几日的大起大落,却是又不知道是该笑该哭。

    在欧家当丫鬟的时候,负责她们的一位老妇说过,在大宅门里做事,最好不要哭。因为主子不会因为你哭鼻子就疼惜你,反倒会更加欺辱……唯有受了什么委屈都眼下肚子里才行。这样一来,主子虽然不一定会喜欢你,但决计不会出大错。

    当丫鬟的人当然都受过不少委屈。

    不过叶子始终都牢记着那位老妇的话。

    所以她在欧家这些年,几乎没有流过眼泪。

    没有在人前流过眼泪……

    可她现在却有些想哭。

    尤其是刚才那碧螺春入口时。

    苦涩的感觉不知怎么撩拨了她的心绪,鼻子一抽,顿时却要哭了出来……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想告诉我这次来王城的真正目的。”

    刘睿影说道。

    叶子又喝了一口碧落春。

    苦涩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这次却是一大口。

    不过叶子反而没有那么难受。

    似是上一次已经习惯了过来。

    “家主让我护送刘典狱来平南王城。“

    叶子顿时又转换过来心境说道。

    “那为什么要让你送?还是护送?”

    刘睿影问的极为刁钻。

    “首先,我并不是个需要护送的人。另外,要护送应该也轮不到你。”

    刘睿影说道。

    “欧小娥,和我早就熟悉。我和欧小芹也和比你熟悉,但欧家主却偏偏让你来。难道你就没有多想?”

    叶子眨了眨眼睛,还是默不作声。

    “兄弟侯说今晚什么时候吃饭?”

    叶子话锋一转,问道。

    “不知道。”

    刘睿影的确是不知道。

    叶子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剩下的茶汤。

    “你喝起酒来,也和喝茶一样?”

    在叶子出门前,刘睿影最后问道。

    一阵风从敞开的大门中吹来,呼啦啦的将窗户也冲开。

    方才喝茶刘睿影和叶子都把身上都弄出了一身汗……这会儿风一吹,着实有几分凉意。

    刘睿影被骤然吹开的窗子惊扰的回头去看。

    在转头的刹那,眼底忽然闪烁了一抹白。

    他的脖子僵直在原地,和身子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角度。

    “所以这就是你来平南王城要做的事?”

    刘睿影问道。

    叶子的紫荆剑直至他的咽喉。

    虽然还未贴近皮肤,他也能看到剑锋上传来的寒意……远比凉风吹在身上要冷的多。

    “在一座王城里,杀死一位诏狱典狱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或者说欧家主没有这么笨,你是领了谁的命?”

    见叶子没有回答,刘睿影再度问道。

    话音落下不久。

    叶子的剑锋也落了下来,垂在身子旁侧。

    刘睿影缓缓转过头。

    看到叶子竟然在冲着他笑。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不过家主并不傻,这也不是他的令。”

    叶子说道。

    “所以你要杀谁?”

    刘睿影追问道。

    叶子还是没有回答。

    脸上始终带着那一抹笑意,从屋子中轻轻走了出去。

    刘睿影忽然反应过来。

    她要杀的人,一定是比自己还要棘手。

    方才出剑,只是试一试而已。

    若是她连刘睿影的破绽都捉不住,那对真正的目标而言,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整个平南王城里,这样的人只有一位。

    这一位在两天前才刚刚得

    罪过欧家家主欧雅明。

    刘睿影想着想着便重新坐回了茶桌旁。

    本来以为今晚是那兄弟侯给自己和叶子的鸿门宴,没想到现在却是全然颠倒过来。

    自己反而成了最无辜且最没有想法的人。

    思忖之际,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刘典狱?”

    门口传来的是那掌柜的声音。

    刘睿影忽然轻松了起来。

    今晚的破局之策,兴许就要着落在这位年轻掌柜的身上。

    “掌柜的辛苦!”

    刘睿影打开房门,对他客客气气的说道。

    “小的是来看看您还有什么需要?”

    掌柜的说道。

    刘睿影看到他了,两只手臂紧贴在身侧。

    尤其是右臂。

    似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

    他弓着背。

    按照正常,胳膊肘处应当有些折弯才对。

    可他的右臂笔直,极为诡异,极为不同寻常。

    刘睿影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掌柜的看到后,冲着刘睿影颔首,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刘睿影特意慢了他两步。

    从后方更能看的清楚。

    不过掌柜的若是不挑明,刘睿影也不会多说什么。

    “方才不是讲过了需要?此间再没什么需要。”

    刘睿影说道。

    掌柜的摸着鼻子,讪讪一笑。

    随即说了句“得罪。”

    右肩不动。

    唯有右手手腕轻轻抬起。

    不到一转眼的功夫。

    一柄出鞘的利剑就呈现在刘睿影面前。

    掌柜的右手托住剑柄,剑尖在左手手掌中心。

    这显然不是欧家剑。

    因为他的长度要比欧家剑长的多。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刘睿影曾将见过这把剑。

    这把剑在西北的官道上,几乎同时割断了六条好端端长在人嘴里的话多的舌头。

    还曾经在许多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刺破了他们的咽喉。

    舌头被割去,纯属自己话多,惹火上身。

    但咽喉被剑锋刺穿,却是正面相对时发生的事。

    或许这柄剑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是它的主人赋予了它一段段特殊的故事。

    现在那主人已经不在。

    特殊在某些人眼里成了传奇,但在大部分人口中却是个可笑至极的天大笑话。

    “他是你什么人。”

    刘睿影从掌柜的手中拿过剑,凌空舞动除了一朵剑花。

    “是家父。”

    掌柜的说道。

    “平南快剑时依风之子。时……”

    “时钦。”

    掌柜的结果话茬说道。

    刘睿影将剑还给了他,说道:

    “多谢掌柜!”

    拱手道谢之后,竟是有送客的意思。

    这却是让时钦摸不着头脑。

    在他所知中,当年家父虽然只算是中都查缉司发展的外围,但因为他在平南王域特殊的江湖地位,所以很受依仗。

    即便算不上是为刘睿影出生入死,但这样一位可以称之为枭雄的人物,却是死在了定西王域。

    而这事,怎么说道都和刘睿影有几位深刻的因果。

    现如今,刘睿影他竟然只是想看看家父的遗物——平南快剑的剑……对自己这位故人之子却没有任何其他的话说。

    掌柜的很是疑惑……

    但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

    所以在对着刘睿影行了个礼后,就此离开。

    刘睿影看着窗外的灯火,将身体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

    心里估摸着,距离兄弟侯的接风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却是足够他把今晚的事在脑中细细梳理一番。

第二十章 接风

    刘睿影从床上起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已经把脑袋里的事情梳理清楚。这些东西在脑子里,剪不断、理还乱,真要想全都一板一眼,干干净净的,非得自己静静待着过个十天八天不可。

    这次时钦没有上来。

    而是让伙计上楼告诉刘睿影和叶子,两位侯爷已经到了。

    这话虽然没有催促的意思,但这里毕竟是平南王城,是平南王的住处,也是两位侯爷的住处。

    无所谓欧家和胡家的强势。

    刘睿影既然要不偏不倚,那就得一碗水端平,把平南王和欧家家主放在同等的待遇上,对两位侯爷也得不卑不亢甚至更带着几分恭敬才行。

    刘睿影走出房门时,刻意看了一眼叶子的屋子。

    她的屋子房门紧闭,刘睿影想了想,自行先下了楼。

    客栈看着不大,实际上在楼梯下面的位置还有一道暗门。

    说是暗门,其实只要走到近处,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是一道门。

    只不过这地方算是个死角,一般只有蟑螂和老鼠在此间做窝,人是不会常来的。

    “又是个别有洞天的去处……”

    刘睿影在心里想道。

    如此的设计他已经见过许多次。

    博古楼中狄纬泰自己的园林,也是由一个暗门和密道相连,走出去之后,才觉得恍若桃花源。不知道这处暗门过去后,是否也会让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可惜,这次却是让刘睿影失望不已……

    暗门是暗门不假。

    但暗门背后和暗门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还是一样的素朴。

    让人不知道这暗门后空间存在的意义。

    甚至比客栈的大厅中还要素朴。

    这样的素朴可以称得上是简陋了……

    古旧的桌子,古旧的椅子。

    像是正门空间里多了个门罢了,已经完全失去了暗门的神秘感。

    一瞬间的落差让刘睿影心理跌宕起伏着。

    若把这里当做个雅间的话,着实是不小。

    就是里面的陈设着实配不上这样大的一片空间。

    就像是买了太大的地,剩不了多少钱去布置一样,只有空地来占据视线,还不如小屋子精致。

    杯盘碗盏已经摆好,一应俱全。

    圆桌的正中心还摆好了几盘凉菜,刘睿影扫了一眼,觉得都太清淡,几乎全是素菜,不合他的胃口。

    平南王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这是不假。去往中都城参加文坛龙虎斗的时候,他都穿着一件寒碜破旧的袍服,让人看了都觉得可笑……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连一桌像样的宴席都摆不出来。

    这两位侯爷是决计不会自己要请客的。

    他们说是给刘睿影接风,绝对是平南王的授意。

    刘睿影面对着桌子上的凉菜,双臂环保在胸前,发现桌旁有六把椅子,但桌上只有五副餐具。

    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六个人围着桌子坐,难不成有个人不用吃喝,光用眼睛看就能饱了?

    在小气这碗筷也是要备足的吧。

    而且兄弟侯是两人,算上自己和叶子,也就是四个人罢了。

    多出来的这两把椅子还有一副餐具是给谁预备的?

    刘睿影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这想法再大胆,也有它合乎逻辑的地方。

    不多时,叶子也推开门进来。

    “两位大人,侯爷突然有急事,匆匆出了门去,马上就回来,还请两位大人稍坐!”

    掌柜的很是歉疚的解释道。

    刘睿影摆摆手,示意无妨。

    一位诏狱典狱,一位欧家剑心。

    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在这错综复杂的平南王域里,越是这般不高不低的人,看似没什么牵扯,实际上牵扯最多,最复杂,最是难以应付。

    兄弟侯得铆足了力气,做足了准备。

    况且人还有三急,这都是不定之数。

    有时候事情来的就是突然,根本毫无防备。

    掌柜的给刘睿影和叶子倒上了茶之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晚上的茶不再是碧螺春。

    “换茶了!”

    叶子看了一眼茶杯说道。

    刘睿影对茶叶不感兴趣。

    尤其是这茶汤还在冒着浓烈的热气,要是喝一口,非得把嘴里烫起泡不可。

    但叶子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风轻云淡的,似是没有任何感觉。

    “太平猴魁。”

    叶子继续说道。

    刘睿影听过这名字,但还是第一次喝。

    他不知道为什么茶叶的名字要在前面加上“太平”二字,即便是为了讨个吉利的彩头,这名字也太过于刻意了。

    什么东西一旦被过分雕琢,就会显得

    奇怪。

    “他认识你啊!”

    叶子又喝了口茶后面朝着刘睿影说道。

    “不认识。”

    刘睿影顺口一说。

    “我还未说是谁。”

    叶子笑着说道。

    刘睿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却是着了这小姑娘的道!

    这个小姑娘属实会说话,不像是丫鬟的脑袋,倒是比一般小姐还要机灵,也许是生活在争斗之间久了,嘴皮子都磨利索了,脑袋也灵活。

    说话真是个大学问……

    谁都会的事情,但就是能从其中生发出无穷无尽的东西。

    想要表达什么,怎么去说,最难斟酌。

    有些人说话让人如沐春风,比如欧家家主欧雅明。那般言语再配上他极为温和又富有吸引力的嗓音,让人即使知道他说的是废话,也很乐意听下去。

    又像是很多人都爱听好话。

    可要是只说好话,却是又会慢慢变得乏味起来……

    因此要在有限的字上说出无限的效果,还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多少人话都说不明白,脑子和嘴皮子根本不就是一个线上,可能嘴皮子利索,脑袋笨,说出来的话也不讨喜,发挥不了作用,有的脑袋灵活,嘴皮子像是有胶水,怎么都张不开。

    “不错,但我认识的是他爹。”

    刘睿影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

    “他爹?”

    叶子皱起眉头。

    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

    当眉头皱起来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反而觉得可爱,想要伸手揉捏一番。

    “你是不是想说,我大不了他几岁,为何会与他爹相识?”

    刘睿影反问道。

    叶子点了点头。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这样去想。

    刘睿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叶子关于这件事的因果曾经,他还没有想好。

    没有想好的事情,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做。

    虽然有可能会错过很好的机会,但总不至于让事情彻底砸锅,再也没有迂回的余地。

    “机缘巧合罢了。”

    刘睿影敷衍的说道。

    叶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一门心思的,把杯子里的茶汤全都喝完。

    “喝这么多茶,可是会吃不下饭的!王城简陋,比不上欧家,但也是尽心尽力的准备。”

    叶子的茶杯刚刚放下。

    门毫无征兆的打开。

    但在门开的刹那,这话音已经落下。

    说明这话是在开门之前说的。

    还未开门,此人却是就知道叶子在喝茶……这般本事已经堪比至高阴阳师的谋断了。

    不知怎的,刘睿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看现门口。

    方才说这话的人,决计不是那两位侯爷。

    兄弟侯的语气语调都和这人截然不同。

    尤其是此人将“欧家”二字咬的很重。

    刘睿影还未看清此人的面庞,他便已经坐在中央的主座上。

    “见过王爷!”

    刘睿影躬身行礼道。

    坐在他身旁的叶子,看到刘睿影如此,也连忙起身。

    说到底,她在欧家中只是个丫鬟……成为剑心的时间还不足三日。

    剑心自是能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

    但叶子乍一看见真正的王爷,心里自然很是进展……

    一时间,却是连行礼问好都忘记了。

    要知道,就连欧家家主欧雅明也会刻意维护平南王的面子,以此做出姿态,让天下人看看。

    两位兄弟侯见到叶子这般模样,以为她仗着自己是欧家剑心的身份,故意在王爷面前倨傲。

    “王爷屈尊降贵,来个二位接风洗尘,但却有人见王爷而不拜,难不成你们欧家人的后腰都打了铁钉子,弯不下来?”

    还不等刘睿影迂回周旋。

    兄弟侯中的哥哥便率先发难,对叶子好不客气。

    叶子先是一愣。

    随即却是反应过来……

    冷笑一声,说道:

    “欧家之人后腰有没有铁钉子我不知道,但一定手中有剑!”

    这话乃是十足的挑衅!

    兄弟侯那里还受得了?

    登时就要动手!

    好在关键时刻,平南王扭过头,朝这兄弟俩看去。

    这两人看到平南王的眼神,立马安静了下来。

    低着头 ,不再多言。

    “刘典狱,中都城之中见那一面也是匆匆,还未来得及好好聊上几句!”

    平南王对着刘睿影说道。

    他的确是个没什么架子的王爷。

    不过没架子,就会被人觉得是没出息的窝囊废。

    在世人眼里,什么样的人该表现成什么样,却是都有了固定的想法。

    一个王爷,就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睥睨众生,甚至草菅人命。不这样做,反而就会变得像是假的。

    “王爷说笑了,您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和在下说话?”

    刘睿影说道。

    平南王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但掌柜的却再度推开门,领着两位伙计,开始上菜。

    热菜倒是要比凉菜丰盛的多,起码让人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掌柜的一一介绍了下,便坐在了空位上。

    他的面前没有碗筷,只有酒杯。

    “故人之子,刘典狱应该和他喝一杯!”

    平南王说道。

    “不错!我看掌柜的英姿勃勃,向来日后成就比不会在家父之下。平南王域真是人才济济啊!”

    刘睿影端起酒杯说道。

    吃喝闲聊,刘睿影应付自如,不在话下。

    俗话说酒过三巡,菜至五味,便算是差不多该散席的时候。

    “刘典狱何时启程去安东王域?”

    平南王放下筷子问道。

    “明日。”

    刘睿影说道。

    “这么着急?还未在王城里好好看看!”

    “不过刘典狱是中都人,又去过了下危城,这王城却是不堪也罢。”

    不等刘睿影回答,平南王便自问自答。

    其中的自嘲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言毕,平南王端起酒杯,和刘睿影以及叶子轻轻一碰,仰脖喝下后,先行告辞。

    两位侯爷随行左右,刘睿影和叶子则在掌柜时钦的伺候下重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刘睿影根本没有想到今天却是这样平顺!

    除了最开始,叶子有些紧张导致兄弟侯有些剑拔弩张外,再无任何冲突的地方。

    本来以为今晚就算不是鸿门宴,也该是有人惊弓之鸟,有人杯弓蛇影才对。

    到头来,却是比与熟悉老友之间吃饭还要安静自然……

    “刘典狱!”

    掌柜时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人,门口有个人,说是你的朋友。”

    刘睿影开门后,时钦说道。

    “我的朋友?”

    刘睿影重复道。

    在平南王城里,他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正是。”

    时钦态度坚定。

    描述了一番形貌后,虽然刘睿影还未想起是谁,但却答应下去看看这位“朋友”。

    客栈大厅中,一人面朝门外灯火端坐。

    桌上无酒无小菜,只有一根烟杆。

    “最近戒酒了。”

    此人看到刘睿影之后展颜一笑说道。

    “所以开始抽烟?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习惯。”

    刘睿影说道。

    眼前这人若是可以,他当真不想看到。

    刘睿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本身并不讨厌,但只要他出现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愉快且沉重起来。

    尤其是他似乎还一直追着刘睿影的轨迹。

    从中都到下危城,现在又到了平南王城。

    “但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抽烟。”

    小机灵说道。

    “我也没有闻到烟味。”

    刘睿影耸了耸肩说道。

    “那就好……”

    小机灵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带你看出好戏?”

    小机灵顿了顿接着说道。

    “还是算了,明天我要早起赶路。”

    刘睿影拒绝道。

    小机灵的好戏,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何况刘睿影已经知道今晚的好戏是指什么。

    小机灵点了点头。

    他很能理解刘睿影的顾虑。

    但不知为什么,本该早就习惯一个人看好戏的自己,今晚却是有些莫名的落寞。

    他沉吟了片刻,便起身准备和刘睿影告别。

    刘睿影很是客气的把小机灵送到了客栈外,一转身就看到掌柜时钦握着他父亲的剑,站在大厅正中央。

    就在方才刘睿影送人的功夫。

    正中央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牌位。

    正是他父亲,曾经的平南快剑——时依风。

    时钦对毫不避讳的点燃了三炷香,对着家父的牌位拜了三拜,这次把目光转向刘睿影。

    斯人已逝,死者为大。

    不论是笑话还是传奇,现在也只剩下一座灵牌,一盏香炉,一把剑。

    刘睿影走上前去,时钦很是自然的让出了位置。

    他凝视了灵牌良久,终于拿起还剩下的香,点燃了三炷,微微躬身,而后将香插在了香炉中。

    时钦眼眶有些微红,嘴角抽动了两下,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来。

    刘睿影和他擦肩而过,右脚踏在楼梯上的刹那。

    二楼和大厅同时响起了呼呼风声……

第二十一章 愁云惨雾

    二楼的风声响起,是因为有人开了窗子,从窗户中跳了出去。一楼中起风的地方,就是刘睿影身后。转过身,掌柜时钦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的剑有没有他老爹快不知道……但性子一定要比他爹更加乖张暴戾!”

    这是刘睿影在心中对他的评价。

    从刚才他离开客栈大厅的身法中获得的依仗,因此而评价。

    依仗太少,不能说足够准确。

    事实上没有人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评价清楚一个人。

    依仗再多都不行……

    时依风的剑很快,身法也很快。时钦的身法虽然也很快,但他的身法弄出的动静着实太大……

    刘睿影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自己屋中。

    这次他看到叶子的房门大敞着。

    向来也是……一个不觉得自己能回来的人,房门开和关,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事情若成了,她也不会回来。

    若是没成,自是也回不来……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想要把它想的通透却是很不容易。

    这样的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刘睿影以旁人的身份,当然能想通,但要是真落在了自己身上,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回到屋子里的刘睿影骤然觉得无聊起来。

    今夜虽然也喝了酒,但还没有喝到可以助眠的分量。

    所以刘睿影清楚自己即便是躺下也难以睡着……

    从漠南回来之后,睡觉这种平常普通的事情,就变得有些艰难。原本刘睿影该是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可现在却每次都得辗转反侧许久,差不多磨蹭上小半个时辰。

    如此一来,第二天的精神就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明天一大早他就要赶路。

    纵然不能在一天之内就感到安东王城,也要尽力缩短路程。

    越是早到,就越是能提前把蛊毒的解药交给安东王,自己也能尽早返回中都城。

    但不知为什么,刘睿影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次他或许要出来很久……很久都回不去中都。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躺在了床上。

    和衣而卧,很不舒服……

    不过出门在外,警惕当然是第一位的,至于什么舒服不舒服,倒是可以暂时排在后面。

    不脱衣服的好处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刘睿影却是可以立马起来做出反应。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不至于**身子,光着屁股走在大街上面对敌人。

    刘睿影把双手枕在脑袋地下。

    这个姿势让他的双肩极为放松。

    赶路的时间长,肩膀负累大。当一停下来的时候,两肩的缝隙处,就会酸疼不已……。

    这种状态还会影响他出剑。

    为了应对一路上可能发生的所有,刘睿影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

    但这样的事情在脑子里堆积的越多,他就是越是难以入睡……

    最终他还是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夜景。

    萧条的王城,夜景当然也算不上热闹。

    不过东边儿的一块地方,此时看上去却是出奇的热闹。

    刘睿影不由得有了兴趣,他想去看看那热闹之处到底是什么。

    一座城里晚上最热闹的地方只有两种。

    一种是酒肆。

    一种是烟花之地。

    这两种地方刘睿影都不感兴趣,但他想看看这破落王城中的酒肆和烟花之地与别出有什么区别。

    在他下了楼后,瞬时又有些后悔……

    热闹的地方虽然热闹,但也代表着会有许多事端。

    刘睿影不想沾染任何,只想好端端的睡一觉,明天早早离开。

    按照刚才从二楼窗户上确认的方位,刘睿影绕着客栈转了一圈儿。

    走到背面的时候,他看到漆黑的小道上,有一星火光,忽隐忽现。

    火光之外,阵阵烟味飘来。

    这烟味淡雅,不刺鼻,闻起来还有些发甜。

    “他们告诉我,这是从海外运来的烟草,一两要白亮。我没有讲价,直接买了。抽了之后才发现,这无非是最普通的烟草,然后用蜂蜜、料酒,甚至还有酱油腌制过。”

    小机灵的声音从那火光处传来。

    一两烟丝竟然要百两银子。

    这也就算了,世上的东西本来就没有价值,愿买愿卖罢了。

    不过用蜂蜜、料酒,还有酱油腌制烟丝这就有点奇怪和诡异了……

    “这三种东西,放在一起是什么味道?”

    刘睿影问道。

    “抽着嘴里咸,闻着甜丝丝的,其他的和普通烟草没什么区别。”

    小机灵咂咂嘴说道。

    似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品过烟草。

    刘睿影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机灵回答的十分认真。

    他认真发问的时候,或许小机灵就不会这么认真的回答了。

    但他更没想到是,小机灵竟然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似是算到了刘睿影今晚一定会出门。

    “你是在等我?”

    刘睿影问道。

    “不如说你是在找我,而我恰好被你找到了。”

    小机灵回答道。

    刘睿影顿时笑出了声。

    这话反过来说,的确是这样。

    任何等人的人,都可以说成是对方在找自己。

    小精灵明明就是在等刘睿影,但这么反过来一说,却成了刘睿影的原因。

    “走吧。”

    小机灵熄灭了手里的烟。

    明亮的火星顿时就不存在了。

    整个小道上陷入了无穷的漆黑。

    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

    刘睿影没有问小机灵是要去哪,亦或是他想去的地方,本来就是自己想去的。

    走出了小道,街上有了灯火。虽然还是昏暗异常,好在路面极为平整,没有什么磕磕绊绊的地方,所以不需要那么明亮,也能顺畅的行走。

    “方才我在楼上看到了一处地方很是亮堂。”

    刘睿影说道。

    “我知道那地方。你想去的就是那里?”

    小机灵反问道。

    “也不是,只是看那边比较热闹。”

    刘睿影说道。

    “那就是想去。”

    小机灵今晚说话直来直去,弄得刘睿影有些郁闷。

    明明是在模棱两可之间的事情,现在弄得却是不去不行,不去不对。

    “你来这王城几次?”

    “第一次,不过比你早了三天。”

    小机灵说道。

    这一下回到了刘睿影两个问题。

    他本来就想知道小机灵是什么时候到的王城,还没等他问,小机灵却是自己就说了。

    眼看那亮堂的地方已经近在咫尺,但刘睿影和小机灵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原本平顺、没有磕绊的路,此刻却是被人挡住。

    还是两个人。

    兄弟侯!

    这两位侯爷环抱着双臂,肩并肩站在前方。

    光亮从他们背后照来,将来那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瘦长的身影和他们魁梧的身材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两位侯爷没有开口说话,但他们俩的行为已经传达出了意思。

    “此路不通!”

    这四个字在刘睿影的脑海中升起,便挥之不去。

    刘睿影皱起眉头,眼下着实是个麻烦的局面……

    自己真的想走过去看看,但又不想和这两位兄弟侯发生冲突。

    在这种局面上,和谁发生矛盾都不是件能容易解决的事。

    正在刘睿影绞尽脑汁的时候,两人忽然又闪开身子,让出了路来。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变化就如此之大!

    “王爷有请!”

    两人对刘睿影说道。

    刘睿影深吸了口气,挺起胸膛朝前走去,像是下了什么十分困难的决心一样。

    亮堂之处果然热闹。

    全王城的人好像都聚集在了这里。

    没有单独分开的酒肆和烟花之地,反而都合并在一起。

    这样一来,有酒有姑娘,还有新鲜好吃的下酒菜。

    平安王坐在一处看上去最为气派的酒楼钱喝酒。

    没错,是摆了一张桌子,放在门口,他就坐在这里喝酒。

    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

    即便他们知道这位王爷是天底下最落魄的王爷,但他毕竟还是个王爷,仍就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成不了的存在。

    现在他就坐在门口喝酒。

    这样的机会,这样近的距离,就能把一位王爷喝酒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当然是不亏!

    刘睿影看了一眼小机灵。

    他的目光却没有在看王爷喝酒,而是再看二楼上的姑娘。

    这里的姑娘都香艳的很。

    最懂的就是勾引和伺候。

    先把你勾住了

    ,你就会愿意花钱。花多少钱,得多少伺候,这一定是成正比的。

    果然,顺着小机灵的眼神,很快就有几个姑娘和她对视了起来。

    她们没有寻常姑娘的害羞与矜持,眼神中都是**裸的**。毕竟来这里的人,就该卸下伪装,好好放纵,尽情享受。收起白日里的那套之乎者也和斯文,在酒劲与烟雾的熏蒸下,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却又摇摇欲坠。

    若说太上河是纸醉金迷,其实不然。

    那里说到底还是个雅致的去处。

    画舫上随波逐流,喝酒谈天,再听一首小曲儿,让情愫慢慢累积。

    这里则不然。

    烈酒一杯杯下肚,就将所有的过程都缩短。

    人们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有几人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却放在姑娘的怀里揉捏着。引得姑娘娇 喘连连不说,更是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兽欲。

    “王爷好兴致!”

    刘睿影行礼说道。

    兄弟侯都说了是王爷有情,那刘睿影自是得和东家礼数周全。

    平南王虽然坐在门口,但却不是自己一人。

    这张大圆桌足足可以坐得下十五个人,但现在却有二十个人。

    除了平安王自己以外,剩下的十九个都是姑娘。

    都是从楼上用银子“请”下来的姑娘。

    各个花枝招展,香艳无比。

    拿出去都能有撑起一家妓馆的实力,独领风骚。

    百花争艳,唯有王爷局中而坐。

    “刘典狱性质也不错!”

    平南王说道。

    “在下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不过却没有王爷这般艳福!”

    刘睿影说道。

    被一众姑娘簇拥着的平南王当然有艳福。

    只不过他听到刘睿影这样说,嘴角很是轻蔑的笑了笑。

    “这样的艳福只要有银子,谁都可以有。不过我更羡慕你的是,你还要比我有眼福!”

    平南王说道。

    话音刚落。

    一阵风吹过。

    其实是两阵风。

    不过起风的时间太过于一致,所以让人分不清楚……

    一柄利剑自上而下,刺向平南王的头顶。

    剑是欧家紫荆剑。

    人自不必说是谁。

    叶子这一剑选择的角度极为刁钻。

    正面,侧面,背面,都可以出剑,但最难防备的就是上面和下面。

    上面是头顶,下面是脚底。

    脚踩着大地,头顶着天幕。

    着两个角度虽然最为刁钻,但却也几乎没有破绽。

    可惜今晚平南王却是被叶子抓住了一个破绽。

    这样的破绽是会要了命的。

    他坐在门口喝酒。

    身旁的酒肆妓馆有好几层。

    要问这里最不惹人瞩目的是什么,一定是姑娘。

    放在别处风骚至极的姑娘,在这里什么都不算。

    这便成为了叶子最好的伪装,让她得以掩盖身形,等待着机会。

    她从楼上一跃而下时,平南王刚端起一杯酒。

    酒汤荡漾,从那小小的圆上看得见背后的灯火,也看得见头顶的剑光。

    但平南王不躲不闪。

    仍旧平心静气的将酒杯放到唇边。

    围着大圆桌的那十九位姑娘已经惊叫着四散而逃。

    她们只是为了钱,可不愿意丢命。

    赚了掐,没命花,要比活活穷死还让人难受……

    平南王仰脖喝酒。

    叶子的剑锋直指他的眉心。

    她看到这位王爷似是在笑!

    他为什么要笑?

    难道是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所以变得释然?

    叶子的精神微微一动,手下不自觉的就满了两分。

    这是她第一次出剑杀人。

    新人相对于老手来说,多了稚嫩,但也多了决绝!

    “当啷!”

    叶子的剑锋格挡开来。

    格挡住叶子剑锋的,是另一个剑锋。

    刘睿影没有看清这一剑是从哪,从谁手上出的剑!

    更让人惊奇的是……

    向来风大的平南王城,竟然会起雾!

    雾气中,刘睿影只能依稀看到叶子手中的紫荆剑,平南王身前桌面上的酒杯,还有时钦的背影……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平南王大声喝彩。

    将酒杯重新倒满,朝时钦那边推了推。

第二十二章 殊途同归

    时钦看着酒杯,不动声色。

    刘睿影渐渐适应了雾气,但也只能看清他们三人大致的身形轮廓。

    方才这一刹那,让三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本来是必死的平安王,被时钦救回了一命。时钦自己从一个王城里默默无闻的客栈掌柜,成为了王爷的救命恩人。叶子这位仅仅当了三天欧家剑心的姑娘,失手了。

    要让刘睿影这旁观者说的话,那一刹那中改变最大的,就是叶子。

    现在对于她到底来平南王城要做什么,已经一目了然,没有任何争议。她是来杀平南王的,这便是欧家主欧雅明交待给他的重要的事。

    一刹那的机会不可复制,不会再来,错过了便错过了,代表着一切的结束。

    这三天里,她的全部信念就在于此。

    时钦的身份,骤然翻天覆地。

    他看着平南王推来的这杯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刘睿影能够体悟这种感觉。

    在完成一件大事之后,人都会有种极为空虚的感觉。似是觉得世间上的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当为这件事付出了多少努力,消耗了多少时间,这种空虚就会持续多久。

    到后来,甚至会演变成为自我的怀疑和否定……

    就算是很多人夸赞,也会觉得虚假,这源于内心的不自信。

    其实这一切掉过头想想,都是毫无意义的。

    无论他有没有救了平南王一命,无论他是客栈掌柜,还是平南快剑——时依风的儿子。

    刘睿影看到时钦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刚从西北回到中都城的时候。

    无尽的赞誉和荣耀都在那里,静悄悄的等待着。

    似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只需要一个契机来开启。

    但这个契机却需要很久的准备和努力。

    幸运的是,时钦等到了这个契机。

    不管他现在是多么的空虚,他还是把握住了机会。

    相比于徒劳一场,无功而返,时钦的运气无疑是极好的!

    刘睿影的目光转向了叶子,这片刻之中,她的身形一直在左右晃动。并且从一开始的轻微,变得越来越剧烈。

    直到刘睿影听见她手中的剑,触碰到了地面,发出一声清脆……

    叶子的信念已经崩塌。

    当一个人心里失去支撑时,她便也失去了全部的精神。

    犹如行尸走肉。

    浑浑噩噩开始一点点的从内而外把她吃个干净,让她连手上的剑都拿不稳。

    要知道,对于欧家那些少爷小姐来说,叶子手中的这把紫荆剑来的有多么难……

    在差一点就要被族规处死时,忽然成为了欧家的剑心,这种跌宕,很容易让一个人丧失理智。

    要是精神意志薄弱一些的,就此害了疯病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她没有。

    叶子也是抓住了一次契机的人。

    第一次抓住了,叫做机会。

    第二次若是还能抓住,便是奇迹。

    人世间能获得机会的人很多,但拥有奇迹的人却少得可怜……

    即便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样的幸运,但奇迹的眷顾终究是有限的 ,不可能雨露均沾。

    要是那样的话,奇迹就会变得不值钱,也不会被人们成为 “奇迹”了。

    眼下最为舒畅的人,当属平南王。

    他只是优哉游哉的坐在这里,就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位忠心耿耿的部下。

    人心无法用钱买。

    或者说,可以买来别人虚伪的臣服,但决计买不来长久的追随。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是极为哪能可贵的存在。

    钱是很重要的东西,起码对于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可钱都换不来人心,不是钱太轻,而是钱没有人心重,人心的重量在于另一个人给的心。

    在中都城,在欧家,也是一样。

    更不用说在极为破败的平南王城,和落魄无比的平南王。

    时钦还是没有端起酒杯。

    不过他的双眼从未离开它。

    又过了片刻,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道弧度。

    这种无声的笑,要比嚎啕大哭更加凄惨。

    不论他真的是心情大好,还是压抑至极,看在刘睿影眼中,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之意……

    “你是不喝酒吗?”

    平安王即便落魄,好歹也是个王爷。

    王爷高高在上,耐心毕竟有限。

    这句话说出口,已经有些不耐烦和催促之意。

    要不是现在王府人才凋敝,时钦又刚刚救了自己一命,他根本不会如此客气。

    其实刘睿影早就看出来,平南王先前的镇定之中带着迫切。

    他根本没有看上去那样淡然!

    对于叶子的袭杀,平南王早就料到。

    而且这次的矛盾,还是

    他先行出手所导致的。

    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激化和欧家的矛盾,让欧家主欧雅明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杀死自己,刘睿影不明白平南王是怎么想的。

    但他既然这么做了,一定就有最坏的准备和打算。

    所以当叶子的剑自上而下,从天而落时,他也做了 两手准备。

    先赌时钦定然会出手。

    因为兄弟侯在很远处站着,即使要出手也来不及。

    若是平南王愿意,他们俩会时时刻刻跟在左右,叶子便也无从下手。

    这个契机,是平南王故意给她的。

    他知道她的目的,知道她想做什么,若什么都不给她,那么什么破绽都不会有,只有露出了缝隙,才有机会侦破其行动,扼杀其想法。

    而时钦的契机,也是平南王的考量。

    反之,他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在时钦不出手的情况下,躲开叶子这一剑。

    这些年,王爷的事儿他一件每做。

    城门口都是欧家中人值守。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监视与软禁。

    相比于王道权谋而言,他的武道修为却是增长的飞快。

    只是常年深宫幽闭,无人知晓罢了……

    这也让他很在意出手的时刻。

    这么多年没有在人前碰过刀剑,自然要更加的慎重才行。

    “你若是不喝,就再帮本王一个忙,然后一起喝。”

    平南王说道。

    “一杯都没有喝,为什么王爷觉得再一杯就会喝?”

    时钦终于开口了。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对着平南王说道。

    平南王眯起了眼。

    此时雾气似乎要比先前散去了不少。

    起码刘睿影已经能清晰的看到三人的面庞和神情。

    “因为第二次后你会喝第一杯酒,人都是这样妥协的。”

    平南王说道。

    “那第二杯酒又该怎么办?”

    时钦反问道。

    “可以先欠着。”

    平南王笑着说道。

    和蔼的就像是个普通的邻家老者。

    “王爷要小的做什么?”

    时钦一脸戏谑的问道。

    显然他没有把王爷的话正经听进去。

    不过平南王也不在乎。

    他要的不是一个人态度有多好,多么的毕恭毕敬。

    要是这样的话,那些王城之中的欧家人、胡家人,态度都好极了!

    他们会客客气气的躬身行礼,然后告诉他,对不起王爷,家主吩咐了,王城外不安全,还请您回府。有什么需要,吩咐王府总管会帮您一一办妥。

    当然了,王府的总管也是欧家人。

    王爷被一个金银做的笼子关在其中,早就不在意那些面子上的功夫。

    他被金钱围着,根本不在意外人怎么活,他只管看那笼子好不好看,精不精致。

    不说时钦满脸的戏谑,就算是他开口骂自己老娘,平南王也根本不会在意。

    反正他的老娘早就死了。

    即便是活着,当娘的挨几句骂就能换来的儿子的好过,想必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当娘的会拒绝。

    就算当娘的不愿意,他也会让她愿意,大不了换个娘。

    所以归根结底,他看的都是时钦的行动。

    想先前为自己格挡开了那一剑那样的行动!

    平南王这次没有开口。

    而是抬手指了指叶子。

    叶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人一没有了精气神,整个人就会极度的颓败!

    她的脸色铁灰中泛着蜡黄。

    当平安王的手指指向她的时候,叶子的眼珠动了动。

    随即扭过头,朝着墙根处剧烈呕吐了起来。

    她晚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根本吐不出来。

    干呕的声音凄厉无比,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人听着就升起了一种烦躁之感……

    “王爷,你说酒可以欠着,人命行吗?”

    时钦忽然说道。

    “嗯?什么意思?”

    平南王疑惑的问道。

    显然时钦这句话的表现,超过了王爷的考量。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时钦会说这样的话,便也没有准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在刘睿影看来,时钦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酒和人命怎么会是可以类比的?

    酒喝完还能再酿造,人命没了就得重新投胎!

    酿酒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去学,就能掌握。可投胎有谁见过?有谁能说的清楚?

    “人命大抵是不能欠的吧,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的道义突不破这八个字。”

    时钦说道。

    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种感慨在当下着实是不合时宜

    就连叶子听后也止住了干呕,用衣袖擦擦嘴角,满脸奇怪的看着时钦。

    “尤其是,这人还是我爹!”

    时钦话音还未全然落定。

    他手中的剑就动了!

    他的剑比之刚才,一点都不快,反而慢的要命……

    这种速度,就连蜗牛都可以轻松地从他的剑下逃走,更不用说一个大活人了。

    他的剑实在太慢……

    以至于刚出剑时,所有人都看不出这一剑的目标到底是谁!

    不过剑客的剑可以慢,可以乱,但绝不会错!

    当刘睿影看出,时钦的剑竟是朝着平南王刺去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联想起他方才说的话,难不成时依风死在平南王手上?

    此刻兄弟侯距离尚远。

    叶子已经没有任何精神。

    唯一正常的除了刘睿影之外,就是他身旁的小机灵。

    小机灵一直默默地看着,看的兴致勃勃。

    他是不会出手的。

    一旦出手,就会改变事情的走向。

    时钦的剑虽然慢,但刺出的角度和部位却很不可思议。

    在慢中,演化出了极为复杂的变化,就像是一道道谜题从剑上倾泻下来,让人说摸不透。

    在这缓慢又复杂的变化之中,雾气被一点一点的侵袭、后退。

    时钦的剑距离平南王越近,雾气就变得越是单薄。

    不过,就算是狂风席卷大地的时候,也会有吹拂不到的角落。

    这些角落没有人会在意,但忽略了就会失去最后躲避的机会。

    平南王仍然稳坐钓鱼台。

    对时钦的剑逼杀而至,丝毫没有慌乱。

    “收手吧!”

    刘睿影忽然开口说道。

    苍白无力的两个字,怎么能让时钦的剑停下?

    但天下事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时钦的剑果然应声而落。

    “你看出来了?”

    时钦背对着刘睿影反问道。

    “看出来了。”

    刘睿影点点头。

    “你的剑比你爹的慢了整整十倍。”

    时钦听后转过身来,冲着刘睿影的微微一笑。

    “没错,正是十倍。”

    “你并不想杀平南王,因为自始至终你都觉得是查缉司查了你爹,所以你想杀的人是我。”

    刘睿影接着额说的。

    “也没错!”

    时钦笑的更加灿烂了些。

    就像是小孩子的心思被大人猜中,然后为他准备了一份惊喜似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既然能看出你的剑慢了十倍,是不是快了十倍我也能看破?”

    刘睿影说道。

    “当然能。快十倍,刚好是我爹的剑。”

    时钦说道。

    “你若能破了这一剑,你就能活着,你若破不了,就得死。”

    时钦话锋一转,骤然变得狠厉起来。

    “若是相当呢?”

    刘睿影追问道。

    “那便是同归于尽。”

    时钦说道。

    刘睿影不再言语。

    带有雾气的空气,十分湿润。

    他深吸了一口,觉得肺部舒服的很。

    肺部舒服,他整个人也就舒服了起来,肺部控制住了他的呼吸和生命。

    随手拔出了剑,但却把剑交给了小机灵,自己只握住剑鞘。

    人沉默。

    雾又围拢过来。

    刘睿影全然听懂了时钦话中的意思。

    其实他俩之间完全可以用语言解释清楚。

    但语言却化解不开执念。

    这把钥匙,就是时钦手中的剑。

    一剑刺出。

    连雾气都来不及反应。

    刘睿影甚至在他出剑之前就闭上了双眼。

    因为他的剑根本无法用眼睛看见。

    既然看不剑,为何还要睁着眼睛浪费精神?》

    干脆闭上。

    让自己的其他感官更加敏锐些。

    奇怪的是……

    剑刺出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响动。

    没有人惨叫,也没有人大笑。

    虽然这样的快剑,很难让人有惨叫的机会,但摆脱执念的人,一定会大笑。

    猛然间!

    像是被一群发了疯的蛮牛反复冲撞。

    一团团的雾气被撕扯成为碎片。

    彻底溢散之后,小机灵看到刘睿影手中的剑鞘动都未曾动一下。时钦却跪在地上,用脑门抵着剑柄……

    沉默了片刻,刘睿影从小机灵手中要回了剑。

    回剑入鞘后,刘睿影对着平南王行了一礼,说道:

    “王爷慢饮,在下先行告退!”

    随后走上前去扶住叶子的胳膊,搀着她慢慢朝王城门口走去。

第二十三章 百川东到海【上】

    雾气来的快,散的也快。

    昨夜刘睿影连眼睛都没闭。

    将叶子送到城门口,交给欧家的值守之人后,他又从寄养的地方要出了自己的马,连夜朝着安东王域奔去。

    反正睡不着,不如用来赶路,这样还能早些到。

    其实不是睡不着,是平南王城实在是太过于错综复杂,刘睿影又正好处在夹缝之中,无论是那边都不能得罪。

    除了最后时钦那一剑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之外,其他的事情倒也都呵护逻辑。

    对于时钦,刘睿影还是有愧疚之情的。

    即便他爹时依风的死不能说和自己有关系,但毕竟是在帮他做事时出了事情,怎么着都有瓜葛。

    不过时依风的死,在当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出手之人当然是定西王霍望。

    否则谁有那么快的剑,在平南快剑时依风的剑都没有机会全然出鞘的时候,就把剑插进了他的咽喉?

    要问证据的话,刘睿影没有证据……

    所以这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夜疾驰,直到人困马乏。

    刘睿影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安东王域的地界之中。

    因为他没有走大道,担心不安全,麻烦多。于是骑着马翻山越岭的……

    这条路固然难走的多,但距离却很近。

    好在他胯下的马是好马,自己的武道修为又不低,所以才能坚持得住。

    但现在,他的眼皮子像是要粘在一起似的,胯下的马儿也四条腿发飘。

    刘睿影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徐徐而行。

    好在天光已然亮起,刘睿影已经看到山下的村落镇甸还有市集。

    清晨的林间应该不少鸟叫。

    但刘睿影只听到了乌鸦的聒噪……

    乌鸦绝对不是种受欢迎的鸟,而在迷信讲究中,被乌鸦缠着的人绝不会是受欢迎的人。

    刘睿影虽然不迷信,但他也不喜欢乌鸦……

    这种黑漆漆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

    也不知是不是疲惫的缘故,变得尤为烦躁。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剑,将树上的乌鸦条落了几只。

    每一剑都刚好划破乌鸦的咽喉,所以它们掉下来的时候,还保持着即将展翅而飞的样子。

    林子间的聒噪顿时少了很多,刘睿影觉得大为畅快,继续朝着市集上走去。

    但很快,他就走不动了。

    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迷了路,而是被人拦住。

    刘睿影这会儿有点开始迷信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自己杀死的那就只乌鸦在诅咒他,让他也变成了个运气不好的人。

    但这几人都是小孩子,领头的一个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身体还未长起来,瘦弱单薄,三个筋挑着脑袋,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食不果腹,才会瘦弱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进我们的地盘打猎?!”

    为首的少年带着凶狠的说道。

    当然,是他以为的凶狠。

    真正厉害的人,是不需要用面相和语气表现凶狠的。

    凶狠外露的人,往往都很是胆小怕事。

    他们心底是最害怕外人的,只能用最恐怖的外表来对待别人,这样他们还能利用那可怜的情绪去控制一下旁人对他们的敬畏值。

    尤其是,这种凶狠刘睿影看子眼里,觉得滑稽无比,所以他笑出了声。

    刘睿影骨子里狠,可面上却是丝毫都看不出来,但你却不能说他是个软性子。

    他一笑,那领头的少年却是快要哭了出来!

    但是他不萌哭。

    因为他是身后一群孩子的老大,这些人可都在看着他。老大要是哭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我没有打猎,你们赶紧让路。”

    刘睿影挥了挥手说道。

    挥动的手上握着剑。

    乌鸦的血粘稠。

    随着他的挥动,还有血珠从剑上落下。

    这一幕看的他们更加害怕了。

    就算是“老大”也觉得要撑不住……

    可他竟然还是没有让路的意思。

    刘睿影这才发现,他的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

    先前没有察觉是因为这孩子无论有多歹毒的心,却是都伤不了自己。

    “快让开!”

    刘睿影再度催促道,他的耐心快到了极限。

    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分到任何人的身上会更加有限,要是被分到耐心的人不去接受那耐心,那么等待他的就会是无情和冷漠。

    “一个好汉三个帮派,我身后都是兄弟,所以不怕你!”

    这少年色厉内荏。

    “那你还知不知道另一句话?”

    刘睿影笑着问道。

    他突然又不着急了,反而想花些

    时间逗逗这群孩子。

    “什么话?”

    少年咽了口唾沫问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睿影说道,同时扬了扬手上的剑。

    这下,少年却是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后的一群小弟也顿时作鸟兽散。

    刘睿影这才看清,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握着一把弹弓。

    一把极为粗糙的弹弓。

    树杈不够笔直,不够光滑,韧性也不够足。要是用的多了,恐怕一两天就会断裂。

    听到少年真的哭了……刘睿影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说到底还是他们咎由自取,所以他便牵着马,快步离开。

    市集刚刚出摊,商贩都未齐全,所以顾客寥寥无几。

    周边之人也很少有人牵着一匹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马,拿着一柄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剑来逛市集的。

    刘睿影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眼光。

    他来这市集的目的只有两个。

    填饱肚子和问路。

    眼看着快走到头了,都没有发现卖东西的摊位。

    刘睿影看了看马儿,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说不得还得再前行一段儿路才能地方吃饭。

    “小伙子,你在找什么?”

    回头一看,是位大婶。

    “找吃的。”

    刘睿影说道。

    “人也吃,马也吃!”

    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大婶若有所思,冲他招招手,待刘睿影走进之后说道:

    “我家有许多烙饼,你可要?”

    刘睿影觉得奇怪……

    既然有许多烙饼,那定然是要卖的,为何如此偷偷摸摸?难道是看上了自己的马和手中的剑,想要黑了之后典当成钱财?

    平南王域和安东王域交接的地方,始终不算太平。

    这里盗匪横行,却又没有人管理。

    平南王自顾不暇,安东王夜夜笙歌,都不会主意到此处的民生艰难。

    穷山恶水出刁民。

    很多时候这些盗匪也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

    “这里摆摊要交钱……我没有钱,只能拉人去家里买!”

    大婶似是看出了刘睿影的顾虑,刻意压低嗓音解释道。

    这么一听,刘睿影顿时明白。牵着马,跟子大婶身后,朝她家走去。

    刚进院子,刘睿影便笑了起来。

    天下之大,真是无巧不成书!

    方才那位拦路的老大,正在院子里的磨盘上坐着望天。

    一看到刘睿影,刚才的阴影恐惧还未散去,立马嚎叫着逃走,回到屋里,把门“砰”的一声关死。

    “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胆小!”

    大婶尴尬无比的解释道。

    刘睿影毫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吃点东西。

    有时候吃东西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只有饱腹了才有力气干别的事,哪怕是轻微的抬手走路,都需要有力气才行。

    那些说可以辟谷的人,简直就是胡扯。

    在这样的乡间村里,天气好的时候,外面的磨盘就能当桌子。

    大婶很快就那拿了一叠烙饼,还提着个水壶。

    水壶里是滚烫的开水。

    这里人穷,有口饼吃,有口水喝,便是一顿饭了。

    好在刘睿影也不讲究,一口饼子一口水的吃喝起来。

    不一会儿,三个烙饼就下了肚子。

    “大婶,请教个事请!”

    刘睿影吃完后说道。

    “哎呦……不敢不敢,乡下人什么都不懂!”

    大婶连连摆手说道。

    “这里是平南王域还是安东王域。”

    刘睿影问道。

    大婶顿时皱起了眉头,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刘睿影。

    “我说小伙子,你没病吧?”

    大婶颤巍巍的问道。

    吃了自己的饼,可还没付钱呢!

    要真是个疯子,那却是亏大了!

    “我从平南王城赶路一夜,刚刚到这。要去的地方,是安东王城,有些分不清方向,所以问问大婶。”

    刘睿影解释道。

    他尽力的让自己说的平缓、清晰。

    为的就是让大婶觉得自己没有疯病,是个正常人!

    结果大婶听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奇怪这么简单了。

    而是恐惧……

    “从……从平南王城到这里,少说也有好几日的教程,就算你骑马……也……也得三四天!一晚上就到这里,除非……”

    大婶哆哆嗦嗦的说道。

    但话还未说完,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除非什么?”

    刘睿影很是困惑的问道……

    赶夜路这种事,极为普遍。

    不成在这里还是个很吓人的忌讳?

    不过在东南地区,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是狠着呢工厂的事。若真赶夜路是不吉利的事情,那刘睿影也无奈。反正现在自己已经吃饱喝足,只要问清楚方向,那便只管赶路就好。

    “除非你是死人沟的阴兵!”

    大婶指着刘睿影说道。

    说完就拼了命的大声呼喊,似是那少年的乳名。

    那少年在屋内,却就是不出来!

    急的大婶在院子里团团转……

    既害怕刘睿影,又担心那少年。

    看年龄,这两人绝不是母子。

    而且大婶是当真罢了刘睿影当做了什么幽冥之物,害怕的紧……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自行逃离,看得出他和这少年感情深厚。

    刘睿影想了想,运气身法,霎时便站在了屋子门口处。

    这下在大婶眼里,却是把他的“阴兵”的身份坐实了!

    “阴兵老爷,我不偷不抢没干过坏事,求你放过我俩吧……”

    说完,大婶就“扑通”一下跪地补齐,“咚咚咚”的磕头不止。

    “老爷我只是想来问个路,你照实说了,还有赏!”

    眼前这一幕弄得刘睿影哭笑不得……

    细细一想,该算是自己穿了那么久的阴阳师袍子得来的报应。

    不过既然这大婶认准了自己是那所谓的“阴兵”老爷,不如就陪她演下去,还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付出的,不过是些许散碎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老爷您问,您尽管问!”

    大婶听闻后,不再磕头,但也不敢看刘睿影的脸。

    “这里是何地?”

    刘睿影问道。

    “此间朝东走不到半日,就是安东王城。”

    大婶说道。

    刘睿影心中一喜!

    没想到自己这莽撞夜行,奔波了个通宵竟然有如此大的进展。要是按照原先的计划,老老实实的走官道大陆,怎么着也还得两天不可。

    “方才你说的那死人沟……”

    刘睿影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那大婶全身如同筛糠般颤抖不止,便立马闭起了嘴。

    随后把银子放在磨盘上,牵着自己马,除了小院,继续朝东走。

    没走多远,觉得身后有人,刘睿影回头一看,却是那少年。

    “你跟着我做什么?”

    刘睿影问道。

    “你不是阴兵,你是人!”

    少年用弹弓瞄准了刘睿影说道。

    “我就是阴兵老爷,从死人沟里来的!”

    刘睿影说道。

    他忽然觉得这个身份极为好玩,而少年先前大哭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阴兵都是鬼,鬼没有影子!”

    少年说道。

    手里的弹弓骤然一松。

    “啪”!

    一枚小石子打在刘睿影的影子上,把泥土地面砸除了一个小坑。

    鬼魂没有影子。

    这种说法,刘睿影也听到过。

    看着少年叹了口气,抬头却看到一根树杈很适合做弹弓。

    挥剑将其砍下,又把上面的枝杈修正干净,扔到了少年脚下,说道:

    “回去用盐水泡几天,然后把树皮剥掉。要是能找来雄黄,就再抹一层。比你手上现在这个好用的多!”

    言毕,转身继续赶路,不再理会。

    但他的精神却察觉到那少年一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为离开……

    马儿还未完全修整好,所以刘睿影没有骑,只牵着它,顺着官道贴边走着。

    奇怪的是,这条管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兴许是平南王域太过于萧条,所以没什么人出来,只有每月定时的商队从安东王域去往那边交易。

    那大婶明确的告诉刘睿影,从这里到安东王成不过半日。

    也就是说,自己再悠哉,也能在天黑之前抵达,所以不用着急。

    平南王域已经入冬,尤其是下危城,估计都有不浅的积雪。

    但安东王域还是处处新绿!

    这里永远是春夏交替,从来不曾有过秋冬。

    难怪那些江湖浪子,以及文人墨客都如此的迷恋这里,甚至来了就不想走!

    正想着这些种种,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车滚滚之声。

    终于是有了同行之人!

    刘睿影这样想到。

    一个人走路难免无聊。

    就算这马车不过是与他擦肩而过,也能让条无聊的官道有些人气。

    但这辆马车却稳稳的停在了刘睿影身旁。

    车上没有车夫,马儿的缰绳挂在车厢门的把手上,盘了个圈儿。

    车厢内传出一道极为娇嫩做作的声音:

    “这位小哥,妾身想要问个路,不知可否方便?”

第二十四章 百川东到海【中】

    刘睿影微微一怔。

    他自己都是个问路的人,没想到却是又被别人问路。

    车里的人看不见面庞,只能听见声音,知道是个女子。

    不过这般声音娇滴滴女子,往往都很矫情。

    而矫情的女人最爱伤春悲秋,能把人缠的烦不胜烦……

    所以刘睿影决定不管她问什么,自己知道多少就告诉她多少,免得这一路上都会被她时不时的缠住问话。

    女人让男人吃不消的方法有两种。

    第一种是用身子,第二种是用嘴。

    用身子的柔情似水,用嘴不停地说话……

    第一种懂得都懂,那是百试不厌的方法,一个女人最大的炫耀就是能用身子让男人吃不消,也是她们美貌和年轻的资本。

    一个女人要是被说没有诱惑力,那实在是让人难过的一件事,虽说女人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征服男人的,可这世间的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能让另一种同伴被自己的魅力迷倒,对她们不仅没有坏处,还能用来凯凯而谈。

    女人天生就是善妒的 ,她们面上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都给对方分享,但实际上真的被抢了,她们会马上撕破脸,把被抢走的拿回来。

    男人要是被抢了女人,恐怕只会觉得一时丢脸,可女人要是被抢了男人,哪怕这个男人不是她喜欢的,她都会觉得自己的地盘被占领了。

    总的来说,第二种却是更能让人崩溃。即使两人根本没有争吵,也没有大的偏差,但不停地唠叨和啰嗦还是会让人难以忍受!

    “你要问什么?”

    刘睿影斟酌了一番,还选择了个适当的语气。

    矫情的人之所以伤春悲秋,是因为她们往往很敏感,对灭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片景,她们都能生发出来与众不同的想法。

    “这条路是去哪里的?”

    娇滴滴的声音再度问道。

    “从这里走,顺着路,最多大半日的功夫就能抵达安东王城。”

    刘睿影说道。

    “原来如此……不知小哥要去哪里?”

    刘睿影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先是自己走在这条路上,却不知道路通向何方。知道了之后,还要问旁人去何处……自古王城一条路,这条路走下去既然是安东王城,那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

    “安东王城”

    抱怨归抱怨,刘睿影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同时加快了速度,朝前走去。

    要不是自己的马还没有缓过来,他早就骑上去一路奔驰,将这马车远远地甩在后面。

    “原来你也是要去王城啊,那咱们刚好同路!”

    女子说道。

    可她到现在为止,却都没有打开车厢的窗户。

    仅有声音透出来,钻进刘睿影的耳朵里。

    “嗯……”

    刘睿影不想再搭理她,所以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当做是结束。

    “就然是同路,小哥不如上车来,我们一起走?”

    那娇滴滴的声音这次加了些婉转和魅惑,让刘睿影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我有马,就不必了!”

    刘睿影回答的很是坚决。

    “你的马?好像生病了!”

    女子忽然说道。

    刘睿影闻言看去,发现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自己的马果然四蹄开始抽搐,然后身体僵直,朝侧面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难不成中毒了?

    “这……”

    如此情况他没有见过。

    查缉司中的马,都被老马倌精心呵护打理,是决计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想不通归想不通。

    眼下这个情况,这匹马算是到了头了。

    刘睿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托着马肚子,竟是将这匹马托举起来,走到路旁的林子里,用剑鞘挖出来一个土坑,把它葬了。

    终归是一段同行之谊。

    等刘睿影从林子里走出来,发现那马车竟然还没有离开。

    “是你对我的马下了手。”

    刘睿影说道。

    “冤枉啊小哥……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是呢!”

    女子说着说着,竟是就开始哽咽抽泣。

    眼泪当真是不要钱,说来就能来。

    “不过……小哥既然没有马了,咱们又同路,刚好一起?”

    女子接着说道。

    这次刘睿影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下来。

    自己马突然死去,惟一的可能就是中毒。

    这女子如果能给在不知不觉中给刘睿影的马下了毒,那也能在不知不觉中给他的人下毒。所以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她想同路便与她

    同路。

    车厢里的女子一听刘睿影答应,连忙拍了拍车厢的门框。

    那拉车的马儿听到之后,立即停下了步子。

    刘睿影抬腿上车,说了声“打扰”,便拉开了车厢的门。

    马车并不大,两个人坐只能紧挨着。

    另一人是位女子。

    没有遮挡容貌,也没有遮挡身材。

    看到刘睿影进来后,冲他痴痴的笑着,眼中满是桃花。

    轮漂亮,她着实算不上。可这女子却有种难以言表的娇媚。

    有些姑娘的娇媚是演出来的,挂在脸皮子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她不同。

    是从骨子里生发出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带着这股子浓郁的味道!

    刘睿影的脑海中忽然浮想起一个词来,“天生媚骨”。

    这个词用以形容她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得了。

    “敢问……小哥是去王城做什么?”

    女子问道 。

    那眼神勾魂夺魄,总是隐隐绰绰的瞄向刘睿影。

    显得含蓄矜持中,又带着几分害羞的勾引。

    “去喝酒。”

    刘睿影说道。

    来历不明的人,不需要说实话。

    况且这也算不上是假话。

    因为去了安东王城刘睿影定然是要喝酒的。

    “喝酒?”

    这女子显然不相信刘睿影说的话,很是奇怪。

    她这般奇怪,却是让刘睿影更加警觉。

    不相信,说明她或许知道刘睿影来安东王城的目的。

    “喝酒哪里不能喝?这里就有酒。”

    女子好似注意到了刘睿影起了疑心,媚笑着从出车厢里拿出了一壶酒。

    “不一样。”

    刘睿影摇头说道。

    “怎么不一样?”

    女子反问道。

    “安东王城可以看见大海,坐在海边喝酒,心情不一样。”

    刘睿影回答道。

    “哈哈……”

    女子忽然笑的花枝招展。

    “海边喝酒无非是看个景色,难道现在的景色不够动人,不够下酒吗?”

    说着,她的右手就放在了刘睿影的大腿上。

    同时自己伸直了右腿,剐蹭着刘睿影的身子。

    刘睿影看着她的腿,有些出神。

    这女子的腿算不上白皙,但皮肤细腻,肌肉坚实匀称,形状很是好看。

    片刻的功夫,刘睿影忽然结果女子手中的酒壶,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不怕酒里有毒?”

    女子调侃道。

    “酒里的赌也比挨刀子舒服。”

    刘睿影说道。

    这下却是女子听不懂了……秀眉微蹙。

    “色字头上一把刀!”

    刘睿影笑着说道,却是又喝了一口酒。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但刘睿影却是把车上的酒全都喝了个精光。

    马车减缓,刘睿影想要打开车厢的窗子,看看是走到了哪里,但却被女子伸手拦住。

    此刻她的整个身子都靠在刘睿影的身上,下巴还若有若无的撩拨刘睿影的肩膀。

    鼻息传来,混着一股淡雅的清香,和这女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极为不符。

    “咱们到了!”

    女子说道。

    话音落下,她的身子却还不收回去,反而又朝着刘睿影这边侵略了些许。

    “王妃娘娘不想让我看看王城的巍峨?”

    刘睿影问道。

    听到刘睿影对自己的称呼,这女子顿时心口一缩,身子闪电般的靠向另一侧。

    方才还那般亲昵,现在却又是离刘睿影越远越好。

    “你……”

    还不等她一句话说完,刘睿影就抢过话头说道:

    “在下擎中王域凌夫人坐下诏狱典狱刘睿影,见过安东王域王妃娘娘,车厢狭小,不能行全礼,还望望妃娘娘勿怪!”

    刘睿影低头拱手说道。

    这女子听后,胸口剧烈起伏不止……让本来的挺拔变得更加高耸。

    刘睿影则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女子的表情也轻松了起来,轻轻道了句:

    “免礼!”

    刘睿影重新端正坐好,依旧是目不斜视。

    即使被戳穿了身份,这位王妃娘娘仍旧是能屈能伸,好似先前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马车在城门下稍停了片刻。

    但很快又继续前行。

    应当是门口的值守,认出了王妃娘娘的马车,才能如此顺利的通过。

    毕竟一匹不需要

    人驾驭的马,能自己分辨路况和境遇,还能稳妥的拉车,实在是不多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骤然朝右拐弯。

    刘睿影听到那马儿喘了两声粗气后,马车便彻底停滞下来。

    “到了?”

    刘睿影问道。

    “到了是到了,不过……”

    王妃娘娘说着,却是又抬起胳膊,搂住了刘睿影的脖子。

    将脸颊凑近他耳边,这才接着说道:

    “我丈夫,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安东王。他是个很小气的人,很爱吃醋!要是他知道我和你同车而来,还在车上喝了许多酒,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刘睿影听着听着便笑出了声。

    他手上还拿着最后一个空酒壶,晃了晃,里面似是还剩下半口。

    仰脖喝尽之后,刘睿影冒着酒气对她说道:

    “我不知王妃娘娘此举是为了何事,但我知道一个人即便是再小气,再爱吃醋,他都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小气,吃自己救命恩人的醋。尤其是男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王爷。王妃娘娘,您说我说的对吗?”

    刘睿影说道。

    王妃娘娘的脸因刘睿影这番话,已经气的扭曲起来。

    她不是在气刘睿影,而是在气自己的步步计划竟然都被他看穿识破。

    其实刘睿影根本没有那闲工夫去琢磨这位王妃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是王爷中了毒,进来没能满足她,所以想要寻些刺激,还是她看的要更长远,还有别的图谋。

    这些对刘睿影来说都不重要。

    在他看出此人定然就是安东王的妃子之后,立马就变得十分坦然。

    众所周知,安东王是这天底下最风流的王爷,和他一起睡过觉的人,都可以算是半个“王妃娘娘”。

    不过真真正正的王妃娘娘,还是王爷明媒正娶来的,正是刘睿影身旁的这位。

    “你说得没错。对于王爷而言,有什么还能比自己的身子骨更重要的事情呢!”

    王妃娘娘说道。

    她的语气语调一下子变得和先前不同了。

    端庄持重中,又带着惋惜和哀怨……

    刘睿影没有言语。

    一个女人,当然会对自己的枕边人有情、有爱。

    不管这个枕边人有没有把自己当回事,自己又在他心里占了多少地方,都会始终如一的有情、有爱。

    即使很多时候,这样的感情会被消磨,会觉得有所不值,但当一方遇到生死之难时,还是会义无反顾。所以就连老百姓都会说,再富不休结发妻。

    刘睿影从王妃娘娘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情感,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但他还是深受感触,当即又行了一礼。

    “在下领了凌夫人的令,带着蛊毒解药而来,定能让王爷恢复如初!”

    王妃娘娘听罢,冲着刘睿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

    “下车吧。”

    马车停在一处内院。

    优雅僻静,景色错落有致。

    乍一看,是典型的安东王域风格,但细细品味,典雅之中又不失大气与豪迈。

    “这是我在王城中的一处私宅,本来是给娘家人住的,现在却是我一个人在这里。”

    王妃娘娘说道。

    身为王妃,在安东王身中蛊毒的严峻下,却不在王府之中主持大局,反而在城中的私宅里住着,显然不符合常理。

    “刘典狱,屋内略备酒菜,咱们进去说话?”

    刘睿影正在出神,王妃娘娘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既来之则安之,看来安东王府之中近来必不平静,否则这位王妃娘娘也不会如此行事。

    “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王妃娘娘可否赐教。”

    坐定之后,侍女奉茶而至。

    在王妃娘娘明白告诉刘睿影这处宅邸中的侍从都是她自己的心腹后,刘睿影这才放心说话。

    “我知道刘典狱要问什么,不如先听我讲讲?”

    王妃娘娘捏起杯盖,刮去茶汤面上的些微浮沫后说道。

    “愿闻其详。”

    刘睿影说道。

    “王爷是在半个月前,从中都城回来的。他去参加文坛龙虎斗前,还曾问我去不去,我想着山高路远,中都又比这里干燥的多,就拒绝了。现在想想……却是该跟着同去的!”

    “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刘睿影还是没能耐下性子,焦急的问道。

    “走之前,他已经中了蛊毒。不过当时还有抑制的法子,想着去了中都之后,有擎中王帮忙,定然能痊愈而返。但是算上今天,王爷已经昏迷不醒第五天了!”

    王妃娘娘说道。

    她的目光从窗子里望出去,望向了王府的方向。

第二十五章 百川东到海【下】

    安东王的情况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然而王妃娘娘却躲在外面独善其身,刘睿影觉得这其中有说不出的诡异。

    偏偏王妃娘娘还什么都不说,弄得刘睿影现在进退两难。

    他处于被动状态,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不能逢源,况且这并不是他自己的事,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要挨个转一遍。

    而抽绳就挂在王妃娘娘身上,要她主动才能有用,而安东王就是地面,稳稳的托着他们。

    “你能保证这药就一定能被王爷吃下去?”

    在刘睿影说明自己想要尽快去王府送药之后,王妃娘娘淡然一句,却是让他又陷入了死胡同。

    是啊,他并不能保证,刚刚血气上涌后忘了关键的东西,如今被人指出来真是贻笑大方。

    “王妃娘娘,我也是奉命行事。”

    刘睿影无奈之下,只能再度搬出擎中王和凌夫人的招牌。

    从她的表现和只言片语来看,这安东王城怕是还不如平南。

    起码不用他去求着,现在哪怕求也是用不上力。

    “刘典狱,本妃并没有为难的意思。”

    王妃娘娘说道。

    “诏狱和中都查缉司向来都是不偏不倚,而在下恰好两边都有任职,所以还请王妃娘娘不要有任何顾虑,直言相告。”

    刘睿影说道。

    王妃娘娘深深地看了刘睿影一眼。

    “天不早了,先吃饭吧。”

    这顿饭刘睿影味同嚼蜡……

    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但他却吃不出任何滋味。

    偏偏这王妃娘娘还滴酒不沾,更是让刘睿影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车厢里都放了那么多酒,怎么会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应当只是不想与他喝酒才对。

    不过人家是王妃,自己只是个外来客。客随主便,主人家的习惯,刘睿影也不好说什么。

    两个人也没有多说话,平静的吃完饭后,王妃娘娘让手下的侍从带刘睿影回房休息。

    旁的,再没说一个字……

    这让刘睿影怎么能睡得着?

    先前自己在她马车上喝了不少酒,本来已经有了些许醉意,方才吃完饭后,那醉意却是也被压了下去。

    现在刘睿影只能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这屋子很宽敞,有外堂,有内室。

    装饰简单,不铺张更不奢华,和院子里的风格一模一样。

    但刘睿影没有任何心情来享受这屋子的舒适……

    之所以在屋子里踱步,是因为他感觉到这间屋子外至少有三个人躲在暗处,注视着自己。

    于是他特意将外堂桌子上的烛台点亮。

    这样一来,刘睿影在屋中踱步时,他的身影就会映射在门窗上,让外面的那些监视之人看的一清二楚。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也觉得有些困顿,更多的还是无聊。

    窝在这里,哪能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

    刘睿影忽然想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从进城开始,他就只接触了王妃娘娘一个人。听到的消息和情况,全都是从她一张嘴里说出来的。

    偏听一家之言可不是好事……

    若王妃娘娘在说谎,岂不是会耽误了大事》

    说不定这王妃娘娘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王爷从王府里赶了出来,但又不舍得把她贬谪到太远的地方,所以就让她带着些亲密的侍从,住在这里,好好悔过,算是打入冷宫。

    王妃娘

    娘要是心有不悦,当然就会想要报复。

    可她一个女人,动刀动剑的,当然不适合。

    况且对于现在的安东王来说,身上的蛊毒最为致命。控制住了刘睿影,便算是捏住了王爷的命脉。到时候她王妃娘娘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真要是如此的话,为何王妃娘娘不在一见到刘睿影的时候就动手?

    她还能自由进出城门,可见整个王城里,还是认她这个身份的。

    一位失意的王妃,只要头衔还在,那便还是王妃。

    无论王爷有多少女人,如何风流,她都是王府里的女主人。

    雪中送碳的道理不光适用于男人,也同样适用于女人。

    面对一位失意的王妃,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出头替他做事。

    王爷对于女人的兴趣时刻都在改变,只要王妃的头衔没变,这些人想要的好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趁着她落难时,好好套交情,是一笔在合算不过的生意。

    翻来覆去的想,想破脑袋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刘睿影实在是忍耐不住,决定一定要出去走走。

    哪怕不是为了安东王,只为了自己,他也要出看看这座王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都说安东王城醉逍遥,让人来了就不想走,其中有的去处甚至比太上河还要令人开心!

    刘睿影走到门口,伸手将房门推开,同时精神极为警惕专注。

    不过就在他开门的那一瞬,屋外的三个人像是受惊的老鼠一般,四散开来,从刘睿影的精神中小时不见。

    这却是刘睿影没有想到过的。

    他以为这三人在看到自己走出屋子后要么直接动手,要么好言相劝,反正就是要让自己留在屋子里面,被他们监视着一举一动。

    叹了口气,刘睿影也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反正只要那蛊毒的解药还在自己身上,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大人,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一道极为苍老的声音从刘睿影身后传来。

    回头看去,是一位身材精瘦,个头矮小的老头儿。

    刘睿影没有立马回答。

    因为他看到老头的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不是先前王妃娘娘坐的那辆,马也没有那么聪明,需要人牵着掌握方向。

    “见过老丈!”

    刘睿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小老儿可不敢受大人这礼数!”

    老头儿看到慌忙躲闪。

    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暴露出他的身形极为灵活,就连许多年轻人都不如他这般。

    看样子也是个有武道修为的人。

    这行当的积累,年月的重要尚在两可之间。

    但刘睿影还是从他刚才“慌乱”躲避的身法之中看出他应该是行伍出身,脚下有力,两腿笔直,和佝偻着的腰背极为不符合。

    尤其是他的站姿。

    一看便是有过行伍经历的人才会有的。

    方才走来时,左手牵着马的缰绳,右臂却也一动不动。这是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抽出腰间的佩刀。

    “大总管当然受得起,何况还是前辈!”

    刘睿影说道。

    刚刚那一礼却是被他躲开,这却是又一次。

    老头儿听到刘睿影的话,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他的确是大总管。

    安东王府的大总管。

    只是他已经离开王府有好几个

    年头了,这次是被王妃娘娘从城中寻到,碍不过昔日颜面和交情,这才勉强答应重新出山,助她一臂之力。

    “我想出去转转。”

    刘睿影说道。

    “可有准确的去处?”

    老头儿问道。

    “没有,毕竟也是第一次来。”

    刘睿影回答的很是利索。

    “那就让小老儿带着大人随便转转街市,看看安东王王城的风土人情。”

    老头儿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刘睿影上车。

    刘睿影没有拒绝,再度客气道谢之后,就上了马车。

    车厢中有一张小几,整齐的摆着三个酒壶和一只酒杯。

    不过字酒壶下压着个字条,刘睿影抽出来一看,上面写了四个隽永的楷体字:“贪杯误事”。

    这绝对是王妃娘娘的字迹。

    可酒已经放在面前,怎么有不喝的道理?

    拿起一壶酒,倒入杯中之后,刘睿影才发现纸条竟然还有一张。

    先前那张是因为自己进入车厢时,碰撞了小几,所以有些错位。

    原本是压在第三个酒壶下方的,震动过后却是暴露了出来。

    刘睿影又拿起这张纸条,看到上面还是四个字:“喝酒壮胆”。

    第一壶是壮胆,第三壶就是贪杯!

    王妃娘娘果然是个性十足,还极将原则。

    车厢里突然亮堂起来,刘睿影抬头一看,马车已经从院落中出来,行驶在长街之上。

    安东王城坐落在海边,空气中都有海风所特有的腥咸。

    晚上的海风,很是舒服,刘睿影打开窗户,让风倒灌进车厢,不但吹散了酒气,还让他自己极为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长街算不上太热闹。

    也许这条长街还不是王城中最热闹的去处。

    老头儿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径直钻进了刘睿影的耳朵。

    被叫破了身份,他也不再隐瞒,用劲气传音的方式告诉刘睿影车厢窗户的门上有一层纱帘,纱帘放下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却丝毫不妨碍刘睿影看街市。

    老头儿对刘睿影说话小心翼翼又十分客气,因为他着实想不明白刘睿影到底是怎么猜出自己身份的。

    尤其是当他从王妃娘娘那里听说刘睿影的挚友之一,是至高阴阳师中的太白,便更是觉得刘睿影定然也能掐会算,所以他连想打趣和腹诽的念头都没有,生怕被刘睿影算出来了,到时候下不来台的还是自己……

    这条长街还未走到尽头,老头拉扯着缰绳,让马头偏转,从左侧的一条小巷子里钻进。

    小巷中无灯火,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阴暗、潮湿,却是把海边的一切不美好全部展现的淋漓尽致,刘睿影皱起了眉头。

    空气中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似是从海底里把一切腐烂的腥臭之物打捞上来,丢进滚水里,让它的气味尽可能的散发出来。

    这刺鼻的味道让刘睿影有些恶心……但马车却偏偏停在了这味道的源头!

    “大人!王妃娘娘嘱咐小老儿,一定要带您来尝尝这个。”

    老头儿说道。

    刘睿影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左右一看,发现有家小铺子,门口点着灯火。

    “这是做什么的店铺?”

    刘睿影问道。

    “虾酱,虾酱蒸蛋!”

    老头儿笑着说道。

    这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但只要吃到口中,便能又体会到它的其中的奥妙滋味。

第二十六章 悬命

    刘睿影只等了一小会儿,边吃到了王妃娘娘特意交待人墙老总管务必要带着自己吃的虾酱蒸蛋。

    腥臭味有余滚烫的温度而更加显著。

    借着门口的光亮,这才看清,虾酱原来是灰褐色。混在黄色的蒸蛋中,很是奇怪突兀。

    扭头对上那老总管极为殷切的眼神,刘睿影深吸了一口气,扎扎实实的吃了一大口。

    味道果然不错!

    刘睿影三下五除二将一碗下降蒸蛋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

    “大人觉得如何?”

    老总管问道。

    “奥妙无穷,回味无穷!”

    刘睿影想了想说道。

    但这虾酱为了长期储存,所以盐分很足,再加之这些海里的鱼虾本来就带着咸味。刚才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那盐巴就蛰的他舌头疼……

    “不要紧,车上不还有酒?”

    老总管说带。

    刘睿影笑笑,重新上了车。

    拿起酒壶的同时,却是又想起了那两张字条。

    尤其是规劝刘睿影莫要贪杯,贪杯误事的那张,更是让刘睿影觉得奇怪。

    明明只是出来转转,看看安东王城的夜景和热闹。

    沉吟片刻,刘睿影将第二壶酒一饮而尽,然后对那赶车的老总管问道:

    “今晚您要带着我办什么事?”

    老总管一听就知道刘睿影是喝了酒,并且看到了字条。

    笑了两声之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东拉西扯的说起了虾酱。

    “大人可知这虾酱在安东王域可是有个别称。”

    “是什么?”

    对于这样的民俗有趣事,有趣人,刘睿影十分喜欢。

    “死人肉!”

    老总管可以压低了声音说道。

    恰好一阵海风从顺着街道,从马车背后吹过,“呜呜”的风声如泣如诉,将长街上的灯笼都吹的七扭八歪。

    配上方才这老总管的语气,还真有几分讲鬼故事的意境,

    这个季节,即便是在安东王域,晚上的海风也有些凉意。

    风吹开了车厢的窗帘,倒灌进来,让刘睿影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死人肉?倒是新奇,怎么解释?”

    待风吃过,刘睿影接着问道。

    虾酱,听名字就是鱼虾。放在以前,是穷人才吃的东西。这些年不知怎的,又红火起来,连富贵之家都开始争抢。

    只不过他们用的东西却也变得富贵起来。

    富贵归富贵。

    那样做出来的虾酱,总是缺了某种味道。

    “大人还记得虾酱的味道?”

    老总管反问。

    “当然记得,无非是腥臭咸。”

    刘睿影回答道。

    “不错,这般味道在老百姓口中,就是死人味儿。”

    老总管解释道。

    刘睿影点点头。

    这的确是说得通。

    寻常百姓家,都喜欢用些下贱难听的名字来当做外号。给孩子取名是如此,给物件取名也是如此 。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老总管清了清嗓子,又开口说道。

    “以前人穷,虽然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有时候就住在海边还是得挨饿受穷。一口虾酱,就能救一条命。起码也能让他在多活些时候,把想说的话都说尽了。”

    老总管说道。

    “这习惯后来就变成了一个规矩。只要家里死了人,所有的亲属都得含着一口虾酱出,殡。要是找不到亲人的死者,这一口虾酱就由官府的仵作代劳。”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刘睿影抬头透过帘子一看,是一处府邸,没有挂任何牌匾 ,透过门窗,里面灯火幽幽。

    “大人请下车。”

    老总管说道。

    刘睿影心中疑虑陡增,但还是下了车。

    这里绝对不是安东王城里热闹的地方。

    街道算不上宽阔,空荡荡的,没有行人更没有店家。

    就连海风都比别处冷了几分。

    “这里是什么去处?”

    刘睿影指着府邸问道。

    “这里是王城的停尸房。”

    老总管说道。

    刘睿影周期没有……好端端的,带他来停尸房是何用意?难不成这里却是王城中最热闹的去处?

    “大人进去便知。”

    老总管并不解释,让刘睿影进去自己看个明白。

    来都来了,还能如何?

    这肯定也是王妃娘娘的安排!

    不过既然让自己来看看,就定然是有其中的道理和意义。

    刘睿影迈开步子就朝府邸走去。

    停尸房是个被所有人都避讳的去处,但刘睿影不怕。

    杀过人的人,要是害怕死人,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台阶刚上了两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个人从里面走出,其中两个站在门的左右,手上各自提着一个白灯笼,里面燃着的却是红烛。

    剩下的一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负手而立,站在正中央。

    刘睿影抬眼一看,此人的模样竟是像极了民间传说中的鬼王。

    鬼王不是鬼,但却能镇压、号令世间百鬼。

    此人注意到刘睿影的目光,低头与他稍一对视,随即便转向老总管。

    “小的见过大总管!”

    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话语中气十足,震得刘睿影耳朵嗡鸣。

    “好了好了,小吴!早都不是大总管了!”

    老头儿赶忙上前,搀扶着此人的双臂,将其扶起。

    “里面请!”

    姓吴的壮汉说完便搀扶着老总管朝里走去,根本没有搭理刘睿影。

    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敌意……只是刘睿影不知道这敌意是从何而来的!自己和此人素不相识,便也不会得罪。至于其他的原因,那就更谈不上了。

    走过大厅,在通往后园中的路,正中央摆着一个桌案。

    桌案上摆着三个香炉,每个香炉前面有一坛子虾酱。

    “大人已经吃过了,我来一口吧。”

    老总管说道。

    刘睿影这才反应过来,那一碗虾酱吃了下肚去,就是为了带他来这里。

    结合老总管说的那习惯,安东王域中人来这样的地方,都得吃虾酱不可。

    老总管吃完一口,接着拿了三炷香点燃,冲着前方深深一拜,但只往香炉里插了两炷香,剩下的一炷牢牢卧在手里,举至胸前。

    随即让出位置,示意刘睿影也要如此。

    死者为大,无论如何的讲究,都不过分。

    学着老总管的样子做完之后,也把一炷香举在胸口,那姓吴的壮汉才带着二人绕过桌案,进了正对着的屋子内。

    屋子里没有灯火。

    提着灯笼的两人走进之后,屋子里才亮堂了几分。

    饶是刘睿影,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这屋子和外面的园子一样宽敞!

    但屋子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张一张的长条桌。

    从门口一直摆到了另一头的墙壁之处,贴合的很是紧密,严丝合缝。

    每一张长条桌上都盖着白布,上面放着尸体,尸体上再盖一层白布。

    刘睿影放眼望去,这剑屋子的尸体至少有几十具。

    “这么多死人……”

    刘睿影自语道。

    “大人还请这边来。”

    老总管引着刘睿影从旁侧朝屋子的另一头走去。

    有一具尸体,单独放在这里,和其他的尸体有所区分。

    老总管先是递给刘睿影一片面巾,围在脸上,遮住抠鼻,然后便掀开了覆盖着这具尸体的白布。

    一具尸身,身首分离。

    身上衣衫完整,没有任何伤口。唯有头颅被砍下,还毁坏的极为严重。

    不但戳破了眼睛,割下了鼻子和耳朵,就连头发都剃的干干净净。

    这般模样,却是谁都认不出来他生前到底是谁。

    刘睿影低头细看,发觉尸体已经出现斑点。伤口之处更是腐烂严重,看样子死的时间已然不短。

    “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刘睿影问道。

    “三天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姓吴的壮汉说道。

    “这是王城中的仵作班头。”

    老总管对刘睿影介绍道。

    果然和刘睿影估计的一样,这尸体放在停尸房李已经有三天了。但发现尸体的时间,并不一定就是这人死去的时间。

    “吴班头,此人的真正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刘睿影接着问道。

    吴班头显然没有想到刘睿影还能想到这一点,饶有深意的思索了半晌后,对着刘睿影回答道:

    “还要早几个时辰,但决计不会超过半天的时间。”

    吴班头说道。

    对于死亡估算的时间,不会那样精确。即使是最有经验的仵作也不行,除非是有本事的阴阳师,才能掐算出来。

    但活人才会算命。

    死人算什么命?

    算准自己什么时候死,岂不是让自己每一天都活的无精打采……

    “老总管,您也别打机锋了。这些人都是谁,想必已经查明了身份吧?”

    刘睿影后退几步,解下面巾问道。

    这些死人,一定都和自己有关。

    否则王妃娘娘和老总管为何要如此费劲心力?

    先是让他去吃了虾酱,不破规矩。

    车厢里的三壶酒下还放了字条。

    现在想想,第一壶酒下面压着的字条中所谓的“壮胆”,就是说他要来看死人。

    “大人不再多看看这些尸首?”

    吴班头说道。

    这是在考他的本事……

    刘睿影想了想,在屋中来回踱步。

    随便掀起了几块白布,重点看了特征之后,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死者年龄都差不多,死因也全都一样。都是被锐器刺破咽喉之后,再割下脑袋,毁坏五官。”

    刘睿影顿了顿接着说道。

    停尸间里的味道吧不好闻。

    所以他又戴上了面巾。

    “不管是用刀还是剑,能一击毙命的都不是普通人。不过,值得被这种干脆利落手法杀死的人,也定然不会是普通人。而且还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刘睿影说着,指向了尸体的双手。

    “手上的老茧,只能说明他们全都是武修。不过这种老茧的样式,只有一种兵刃才能日积月累的摩擦出来。”

    “是什么?”

    吴班头急切的问道。

    这个问题他虽然早就察觉,但始终没能从中找到突破。要不是后来发现了这些尸体上残存的文书,尸体的身份怕是到现在还不能确认。

    “中都查缉司的制式长刀!”

    刘睿影说道。

第二十七章 天罗地网

    从停尸房出来,空气顿时清新了很多。

    刘睿影抻抻胳膊,又晃动了下脖颈。

    方才在里面低着头查验尸体,弄得他背部和脖颈有些酸痛。

    “王妃娘娘还交代了什么事?”

    刘睿影问道。

    老总管不可思议的看了刘睿影一眼。

    按照他的年纪,自是见过许多大风大浪。

    身为王府总管,有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可如今他竟是还能功成身退,说明定然有非凡的头脑和手段。

    不然就凭借他肚子里知道的那些王府中的事情,不论是不是隐秘,都足以让他没法活着走出安东王府。

    饶是以他的眼界和经历,却是都对刘睿影心生佩服。

    停尸房中几十具尸体,全都是查缉司中人,是刘睿影的同僚。

    这些人全都死在刘睿影到来之前,而且互相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天。

    也就是说,在刘睿影到达安东王城的前三天里,王城中有一股势力对中都查缉司在王城中驻扎的人手进行了一次 清理和血洗。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五王共治以来,没人敢如此正面对付中都查缉司。

    而且那些尸体中,似是还有一位诏狱的典狱。不过刘睿影不敢确定……他在诏狱中虽然职位高,但着实算不上熟悉,所以只能估摸个大概。

    王城中虽然没有查缉司的站楼,但查缉司还是会安排人手,渗透进来。

    这些渗透进王城里的查缉司中人,都有各自其他的身份。茶楼老板、酒肆掌柜、甚至是长街上挑着挑担卖香片的货郎,都是他们最好的掩饰。

    对于这些,王府也心知肚明。两者之间始终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从没有人去打开天窗,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现如今,几十具尸体摆在面前,让刘睿影不得不相信三天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事端,而是宣战。

    一具具尸体就是对方扬起的旗帜。

    这旗帜并不是用来投诚的,而是在耀武扬威。

    甚至可以说就是用来给刘睿影看!

    告诉他,现在的安东王城已经是天罗地网,停尸房的长条桌可不介意再多一具尸体。

    为什么刘睿影还能如此淡定自若?

    这是老总管想不明白的事情。

    唯有刘睿影自己知道。

    刚才在停尸房里,他数了数尸体的数量,除却那位疑似是诏狱典狱的以外,有二十三具。

    按照查缉司的规矩和习惯,外派要么是独立,要么是三人一组。

    躺在停尸房里的尸体若说是独立,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因为互相之间独立的个体,各自有各自联系的上封,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唯有三人成组,才会被对方如此轻而易举的斩尽杀绝。

    而能轻易把人斩尽杀绝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人,他们一定是团伙作案。

    并且还要不忌惮背后人的身份,这样的人说不多也不少。

    按照尸体的个数来算,应当是八个组,二十四人。

    但尸体只有二十三。

    少了一具!

    要么是刘睿影推算错误,要么就是还有一人是漏网之鱼。

    不过刘睿影知道自己决计是不会出错的。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但是他有身为查缉司中人的直觉。

    定然还有一个活人!

    他就潜藏在王城的某个角落,像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却又比老鼠潜藏

    行迹的方法更加高超。

    老总管不知刘睿影心里的打算,所以他才会觉得刘睿影是个那一琢磨的人。

    琢磨不透一个人,就会难以把握。

    不能否认的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也有可能是缺点。利用好这些,就能让人听话。即便是做不到,也能成为对方的掣肘。

    软肋可以激怒对方,让他丧失理智,犯下错误。缺点则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成为致命一击的目标,但这两在刘睿影身上老总管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

    他有些郁闷……

    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就该躺在小院中的躺椅上,抱着孙子孙女享受着天伦之乐。现在说的时代和境况,他已经跟不上了……

    说话和做事都带着一种不被接受的感觉,让人心理直觉得自己已经格格不入了。

    曾几何时,他也是众人眼里的主心骨,世事沧桑。

    自己一把老骨头,扔了也就扔了。

    但要是坏了王妃娘娘的计划,让王爷万劫不复,那他可就是整个安东王域的罪人!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可现在退出却也来不及。

    能做的只有努力揉揉眼,让自己精神几分,鼓足全部精神,更加细致入微的观察刘睿影。直到掌握了他的缺点与软肋,能够为自己所用时,他的工作才算是完成。

    剩下的,就交给王妃娘娘。

    刘睿影当然清楚无论是王妃娘娘还是老总管,都没有对他说实话。

    今晚安排的这件事,无非是为了给他足够的压力。

    料想刘睿影看到这么多同僚的尸体,要么害怕要么愤怒。

    这两种情绪都是他们最为需要的!

    害怕的人会变得畏首畏尾,这时候只要王妃娘娘再以强势的模样,行雷霆手段,刘睿影就会落入彀中。若是他愤怒,老总管不会劝诫,也不会干涉,只会远远地跟着。看刘睿影把整个安东王城都化作一片火海。

    到头来,刘睿影会在祸害中化成一撮灰,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虫毒蛇也会再无栖身之地,从而暴露在阳光下。

    可惜这两种情绪刘睿影都没有。

    他全然超脱了王妃娘娘的计划。

    看完而是多具尸体,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和老管家说笑。

    “其实虾酱的味道并不像死人肉,反而更像是臭豆腐夹馒头!海里游的和地上跑的竟然会在某种时候变得相似……你说奇不奇怪?想起有位先贤还说豆腐干和花生米一起吃,能吃出烧鸭子的味道来!”

    刘睿影边说便摇头感慨,一副全然不把那停尸房里的二十多条人命当回事的样子。

    “回大人,王妃娘娘再无交待,不知大人可否有想去的地方!”

    老总管这是才回过神来,想起刘睿影刚才的问话。

    “当然有了!”

    刘睿影说道。

    “不只是何处?”

    现在的王城,错综复杂。笼罩着连海风都无法吹去的隐瞒,在这样的大环境中,老总管也得小心翼翼行事。

    他毕竟已经是个过去的人,重新出山,还未全然适应这般节奏。

    所以他生怕刘睿影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让自己进退两难。

    “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就算不上是喝酒误事了吧?”

    刘睿影反问道。

    “大人是想去喝酒?”

    “正是!”

    刘睿影点头说道。

    “而且要去最热闹的地方,还要有最好看的姑娘!”

    听到这,老总管如释重负。

    喝酒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找最漂亮的姑娘喝花酒也不算。

    刘睿影年轻气盛,喜欢这些都在常理之内。

    只是老总管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本以为刘睿影是与众不同的人,超脱了自己所在的年纪,现在看来,不过是有名无实,泯然众人而已。

    但这样的人,王妃娘娘却将宝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最后能得到什么结果?老总管不敢去想……主子认准的事情,他无力改变,只能追随。

    最热闹的喝酒的去处,距离阴森森的停尸房只隔了一条街,却就是天壤之别。

    一条街外,连灯火都没有。

    这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大人,这条长街就是王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老总管说道。

    刘睿影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街口朝里望了望,随即满意的带点点头。

    “不过最热闹的地方也分个三六九等。”

    “大人说的不错,但具体怎么个划分,每人心里都不一样。不如大人亲自进去走走,觉得是顶好的地方,就进去。要是进去之后发现气氛变了,就再换一家。反正长夜漫漫,而这里不夜。”

    老总管说道。

    刘睿影笑着走进长街去。

    老总管右手背在身后,打出个极为隐晦的手势,立马就有几人从周围的阴暗之处走出,快步混入长街之中的人群里,淹没了行迹。

    这些刘睿影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没有戳破。

    方才混进人群中的人里,有三人给刘睿影一种熟悉的感觉,正是在王妃娘娘的私宅中负责监视他的那三人。

    不过这三人并不是看到了老总管手势才行动。

    他们目标始终是奔着刘睿影。

    从马车除了宅邸之后,这三人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

    看来王妃娘娘对这位老总管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否则为何还要独自安排一路人马?

    这其中的博弈真是越发复杂起来……

    不是同心同德,但却又没有到离心离德。

    夹在这其中的状态,最是让人难受。

    不过刘睿影却是不用考虑这些。

    既然他们对自己有所隐瞒,那在对方说出实话前,自己就要表现的更加悠哉。

    别看那王妃娘娘说的急迫,好像王爷已经朝不保夕。

    按照刘睿影的分析,安东王定然是有了不妥的情况,但还在可控的范围。否则王妃娘娘早就豁出去奋力一搏,怎么还会不紧不慢来试探刘睿影?

    对于他而言,无非是没有完成凌夫人交待的事情。但王妃娘娘可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安东王仅有的孩子,全都不是她所生。

    王爷在世一天,她就还是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王爷要是殡天了,她和寻常百姓家的寡妇能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

    那样的寡妇最多受点欺负,但她受的欺负可就是要命……连她的娘家人都没法幸免。

    所以为了自己,王妃娘娘都得奋力对抗。

    眼下定然是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刘睿影的法子也很简单,无非拖延而已。

    拖到这王妃娘娘再也等不及、受不了,她就愿意对自己说实话了。

    “我看这处不错!”

    刘睿影他停在一家酒楼面前说道。

    大厅里人最多,飘出来的脂粉气最浓厚。

    姑娘也穿的最为香艳!

第二十八章 副业

    从外面看起来这处庭院很是寻常,和其他府邸所带着的大院落没什么两样。

    最大的不同就是从大开的院门可以径直看到里面的光境,视线没有任何东西阻挡。

    这样的规划极为奇怪,也不符合风水。

    按理说,在门后应当有一面照壁才对。

    不过这样的地方做的生意不怎么干净,赚的钱不能说全是脏钱,但也起码有一大半都是。

    刘睿影为何会选择这处院子,正是因为它奇怪的布局规划。

    一般这样的地方,青楼妓馆和赌场更应该在乎风水。赌场中会设置一个“聚财阵”,当然是给赌场聚财,而不是给赌客。

    “聚财阵”在暗处,赌客们看不到。虽说那些老赌棍们各个都心里清楚,但赌瘾一上来,哪里顾得上什么风水玄学?谁都觉得自己运气比天大,定能转个盆满钵满。

    放在明面上的,是一座水法。要么是二龙戏珠,要么是鸳鸯出双入对。最顶端一定有个水柱,顶起一颗大珠子,昼夜不停地旋转着,是为“风水轮流转”,让来来往往的赌客们看了稍稍觉得心安。

    此间院子正中,便摆着一座二龙戏珠的水法。

    可见这里最赚钱的不是那些风骚香烟的姑娘们,而是独酌上那一粒粒小小的投资。

    “当啷一响,黄金万两。”

    无论怎么盘算,如何拜神保佑,庄家一开摇,那骰子很快便尘埃落定。有人大富大贵,也有人血本无归。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人,都是暂时的。

    赌场里没有赢家。

    或者说赢的只能是庄家。

    老总管还未来得及给刘睿影介绍下这里的情况,刘睿影便已走到了院子中的水法前。

    他走到刘睿影身侧,静悄悄的,未敢出言打扰。

    这样的赌坊,刘睿影去过两家。

    中都城里的宝怡赌坊是第一家,这里是第二家。

    去的不多,还很新鲜。

    刘睿影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起上一次的经历。

    着实是不怎么好,尤其是那位“一刀切”,至今都不知道究竟是谁。

    看着这座水法发呆是因为当初在宝怡赌坊的时候,那位差点要了刘睿影姓名的白衣人,从水底骤然蹿了出来。

    虽然这次他没能再伤刘睿影分毫,可却比要了他的命更加震撼。

    仔细一回想,刘睿影发现自己竟是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一身白衣,姓杜。

    这里的水法什么都没有。

    只有清澈到极致的水。

    “这是海水?”

    刘睿影问道。

    “正是!王城靠海,所以淡水紧缺,需要其他地方按时运送。只要不是吃喝灌溉之中,基本都是以海水为主。”

    老总管解释道。

    刘睿影点点头,抬眼朝前看去。

    一道人影遮蔽了水法周围的灯火。

    看此人的模样,即便他穿着跑堂人的衣服,但他绝对不是一位小跑堂的。

    所以刘睿影对他拱手作揖,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此人见状,眉头一皱,顿时又松开,笑着对刘睿影说道:

    “两位里面请!”

    刘睿影也笑着再一回礼,跟着此人就进了正厅。

    大厅里着实热闹!

    南北朝向,以方位划分。

    南边是赌桌,北边是酒桌。

    这只是桌子摆放的位置而已,单纯的位置是困不住这些酒客赌徒的。

    喝多了酒,谁都觉得自己有大气运傍身。等钱输了个精光之后,还要问店家赊壶酒来解酒消愁。

    所以坐在酒桌旁的人里,一

    半豪迈慷慨,一半愁眉不展。

    待刘睿影环视了一圈之后,那人才开口问道:

    “客官是现在酒桌上尽兴还是直接去赌桌试试手气?”

    “有什么不同吗?”

    刘睿影问道。

    “喝酒尽兴了,哪怕是赌桌上输点钱也无所谓。要是直接去赌桌发现手气不好,那就赶紧收手,在酒桌上喝几杯,等转运了再玩。”

    此人说道。

    刘睿影听罢后笑了起来。

    觉得他可真会做生意!

    无论是先去酒桌还是先去赌桌,归根结底都得花钱。

    赌桌输钱,喝酒买酒。

    要是再点几个下酒菜和姑娘,那花费却是没有上限。

    “不过在下建议客官还是先去酒桌。”

    此人又开口说道。

    “为何?”

    刘睿影反问道。

    他本想先去赌桌上试试手气的。

    不是为了赌钱,单纯是想看看自己在这安东王城中的运气如何。要是运气好,说明所办之事不会为难,心里也会更加舒服。

    “因为运气这东西,不好琢磨。但客观一定知道自己的酒量多少,便能够选择让自己微醺还是大醉。哪怕只是喝到酣畅,也胜过那缥缈的运气不是?等喝完了,若是还想玩,在下亲自陪客官玩几手。”

    此人说道。

    刘睿影细细一品,觉得很有道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放浪形骸,至少要表现出这般样子,让老总管和王妃娘娘全都相信才行。

    想要骗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老总管虽然老了,但眼光还在。

    很多年轻人都讨厌老年人的倚老卖老,实际上多吃了几年干饭所积累起来的眼力见着实是厉害的多!

    刘睿影从来不敢轻视老人家。

    尤其这位老人还当过安东王府的大总管。

    所以想要让他相信,决计不能刘睿影表面,须得自己当真才行。

    似是知道刘睿影今晚要来一般,大厅的僻静处,刚好空着一张酒桌。

    刘睿影刚才询问店家,却被告知这里并无雅间。

    楼上的全部都是客房,客官玩累了便可以上去留宿,或是一夜**。

    不过这钱却是要另算。

    这么多人都在大厅里喝酒,一开始还有些拘谨。

    但随着酒越喝越多,人们也就越发放得开。

    接着酒劲,把世俗中的规矩全都扔出去,忘记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省。

    心里舒坦,才能敞开肚子喝酒。

    这一点刘睿影也有体会。

    他今晚心情不错。

    即便看了许多自己同僚们的尸体,也还是不错。

    不是因为刘睿影冷血,而是因为他也早就做好了躺在那停尸房长条桌上的准备。

    这些同僚的死不是毫无意义的,那他们的死对查缉司、对刘睿影来说就也很值得。

    今晚这顿酒,在放浪形骸之外,也多加了些许祭奠的意味。

    坐定之后,老总管结果店家递过来的酒菜单,放在刘睿影面前。

    不愧是王城中的大店,好去处!

    光是酒水就写了整整一本。

    而且全都是用胭脂写在熏蒸过的桃花笺上。

    对于店家来说,东西越是琳琅满目,越是能证明自身。不过这却是让刘睿影有些为难……因为他根本没法通过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联想出这酒菜的样子和味道。

    忽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过来,按在酒单上。

    刘睿影浑身紧绷……

    虽然他的眼睛一直在审视着酒单,可精神没有丝毫懈怠。

    但就是在如此的境地中,竟然有人能走到他背后,知道自己看见这只手时才发现。

    若是这人伸出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剑。

    岂不是刘睿影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和自己的那些同僚们一起躺在停尸房的长条桌上。

    “这一页不适合你,你该看……这一页!”

    这只手不住的翻动酒单,前前后后找寻了片刻后,最终定格的页面上果然是刘睿影喜欢的酒。

    不过现在喝什么酒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面前的这只手。

    手很白,手指纤长秀气,定然是个姑娘的手。指甲修建的不长不短,恰到好处,还用花汁晕染过。手指的关节还有手掌的关节,突出有力,看上去极有性格。

    一只手都能如此,这只手的主人自然更加如此。

    刘睿影没有急于回头去看看这只手主人的面貌。

    有些事情进行的太快就会失了情趣,变得乏味起来。

    所以他在决定好了酒之后,便抬头告诉了店家,然后和其酒单。

    酒单即将合起的瞬间,这只手缓缓抽离。

    动作不快,但却极为利落,行云流水,绝不是拖泥带水!

    这只手抽离之后,一个身段儿勾人的姑娘便坐在了刘睿影身侧。

    刘睿影心里苦笑……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只手的主人到底是谁!

    大厅里有不少人也看向了这里。

    每当有新姑娘在酒桌落座,都会吸引到不少的目光。要么是打量身段儿,要么是直勾勾的盯着脸蛋。

    唯有刘睿影不敢直视。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这一幕看在老总眼里,觉得好笑……以为这是刘睿影耍的手段。以为自己表现出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就能让姑娘对自己更加好奇。

    想到这里老总管叹了口气。

    本来觉得自己真的是了老了,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没老!

    年轻的时候他也用过这样的法子吸引姑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法子却是经久不衰。

    再看这女子的打扮,也是奇怪的紧……

    明明是风尘女子,竟然素朴淡雅,和整个大厅中的姑娘都格格不入。

    但这正好是大部分男人最喜欢的反差。

    他们最喜欢看上去清白、干净,宛如大家闺秀姑娘,其实是个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婊,子。

    所以这里看起来极为干净、清白,甚至有些因涉世不深而呆呆傻傻的姑娘,总是能成为头牌,被无数人追捧,继而红的发紫!

    刘睿影见过很多这样的姑娘,至少在自己的目光看去时,他们都会报以贴心的笑容,当然,这是为了赚钱,为了生计。

    但这姑娘却连笑都不笑。

    冷冰冰的坐在那,撇着嘴角,吊着眼角,就好像刘睿影欠了她十万两黄金似的。

    不一会儿,酒端了上来。

    竟然是刘睿影给这姑娘倒了一杯!

    老总管揉了揉眼睛,却是有些看不懂……觉得自己还是老了! 以前在这样的地方,都是姑娘上杆子的贴过来,哪有客官给姑娘倒酒的时候?

    不知道刘睿影这却是玩的哪样……

    “喝酒?”

    刘睿影试探的问道。

    “喝酒喝,我本来就是陪人喝酒的。”

    姑娘说罢,端起酒杯,也不与刘睿影相碰,仰脖饮尽。

    “除了喝酒,还做什么?”

    刘睿影接着问道。

    姑娘忽然笑了起来,变得柔情似水的说道:

    “我会的副业很多,客官想都尝试一遍吗?”

第二十九章 旁观者清

    二楼的房间内布置的和大厅一模一样,只是空间笑了些,但该有的全都有。一左一右放着赌桌和酒桌,初次之外,就之剩下一个浴盆,和一张宽敞的过分的床。

    刘睿影坐在赌桌旁,看着对面的人,脸上尽是苦笑。

    “笑什么?”

    对面之人问道。

    “我笑自己。”

    刘睿影摇着头说道。

    “笑别人是嘲笑,笑自己难不成是看不起自己?”

    这人又问道。

    “没有看不起自己 ,只是觉得自己可笑。再说,这笑不就是要笑那可笑之人?”

    刘睿影反驳道。

    “你这话还有几分文气,像是从读书人嘴里说出来的。”

    此人打趣的说道。

    “书读的不多,但读书人着实见过不少。”

    刘睿影话还未说完,却就被对面之人抢过了话头。

    “堂堂‘文坛龙虎斗’第一人,又和博古楼的‘一世龙门’是极好的朋友。说自己读书少,是不是太过于自谦了 ?”

    这次刘睿影没有反驳。

    拿起桌上的酒壶后,发现并没有酒杯。

    对于一个想喝酒的人,即便没有酒杯也拦不住。

    对于一个想吃饭的人来说,哪怕手抓着也是吃,只要心中有念头,就有行动力,哪怕有很多困难阻挠,也不算什么。

    刘睿影将赌桌上的筛盅翻扣过来,朝里倒了酒,闷头灌了一大口,喉咙里发出一阵舒爽。

    “通今阁也知道你的副业?”

    刘睿影沉吟了片刻后问道。

    对面之人也算的上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有些话就没必要绕弯子。

    方才下面人多,互相打打机锋算是个兴致。至于客套话,在进了这屋子后,倒是就没有必要再说。

    王淼这姑娘,一直让刘睿影有些怵头。

    说白了,就是害怕!

    平白无故的,他为何要害怕一个姑娘?纵然这姑娘武道修为不弱,但毕竟是通今阁中人,还是阁主的关门弟子。

    读书人再练剑,他们的剑用法也不同。

    早先的时候,刘睿影最头疼他们把什么事情都得分出个是非对错来,好似这天底下非黑即白。对于人,不是君子就是小人……

    手中的剑和书,甚至笔也一样。

    后来渐渐适应了这般规矩,刘睿影反倒觉得读书人单纯可爱。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想要单纯的分出对错来,当然是极为可爱的事情。

    哪怕为此做些蠢事,都变得可以原谅了。

    但王淼却与之不同。

    具体怎么个不同,刘睿影也说不出来,但感觉上她应该和通今阁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才对。

    她出现在下危城的时候,刘睿影觉得奇怪,好在她给的理由符合逻辑,说得通。那先如今,身在安东王城里,就更是合情合理。因为通今阁本来就在安东王域和平南王域的交界之地。

    平南王域那烂摊子,通今阁也不愿意和那边打交道,所以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安东王域内。

    读书这件事,除了分人以外,还得看钱。

    家底子不厚,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还读个什么书?

    安东王潘宇欢虽然风流,但安东王域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靠着东海,天天躺着睡大觉都能赚钱,所以也用不着费心。

    这样的环境下,家底厚实的人就多,读书人自然也多。

    但刘睿影还是不明白本该在通今阁中舒舒服服,过得日子都是镶了金

    边儿的王淼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做什么“副业”……

    “你可曾听说过红尘炼心?”

    王淼问到。

    刘睿影摇摇头,表示不知。

    字面上他大体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可这其中定然掺杂这通今阁的讲究。要是说错了,就会激起误会,得不偿失,干脆说不知道更加稳妥。

    “越是鱼龙混杂之地,越是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守住一颗文心,炼就一颗文胆。”

    王淼没有戳破刘睿影的滑头,反而认认真真的解释起来。

    他一副认真的样子,把刘睿影听的都惭愧了,毕竟他以不认真对待了他,反而收到了真心。

    听上去,这和欧家让剑心们外出历练好似是一回事,细细一想,却又有所不同。

    不过这些和他无关,是王淼自己的事情。好不容易碰到个熟人,又清楚安东王城内的情况,刘睿影只想多问问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所以你就发展了副业。”

    刘睿影说道。

    “正是。”

    王淼回答道。

    “陪吃,陪喝,陪赌,陪聊,还陪……”

    说到这,王淼拉长了音调,看向了房间里那张宽敞的不像样的大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陪聊多少钱?”

    刘睿影问道。

    既然是生意,那就得提前说好价钱。否则只能让双方最后都不痛快。

    而且最后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难道就让我干说话,一杯酒都不给喝?”

    王淼反问道。

    “当然给!随便喝!”

    刘睿影赶忙给王淼也倒了一杯酒,照样是把那筛盅翻扣过来当做酒杯。

    一声脆响。

    王淼和刘睿影相互碰杯。

    “现在可不光是陪聊了,还有陪喝!”

    刘睿影一愣,没想到王淼却是这样算计了自己一把,当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钱最后再说,既然是副业,我也不那么认真。我陪聊陪喝,反过来你不也是,说不定我高兴了就给你个免单,甚至再倒贴也不是不可能。”

    王淼说道。

    口中说出“倒贴”这两个字时,竟然又看向了那张床……

    刘睿影不得不感慨自己直觉果然没错!

    王淼就是个难以捉摸的姑娘。

    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

    现在身处烟花之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是勾引之媚,尽展风流。

    “不劳烦您费力,我知道该聊什么。”

    王淼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斗柜旁,拉开居中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口箱子,外面还包着一张红红绿绿,很是喜庆的包袱皮。

    提着箱子,走到桌旁,王淼伸直了胳膊,把桌面上那些烂七八糟的赌具全都扫到了地下。

    一阵乒铃乓啷过后,包袱皮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桌旁,而那箱子已经打开。

    王淼从里面掏出十几种造型各异,工艺精致的瓶瓶罐罐摆在赌桌上,还有些造型诡异的似是暗器的兵刃。刃口上闪着幽幽的蓝绿光芒,一看就是淬了毒的。

    即便是以刘睿影的见识,有好几样东西都没能认出来是什么。

    倒是王淼,信口拈来一般,先是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全都说道了一通,然后拿出一只兔皮手套,带好后才敢摸着暗器兵刃给刘睿影一一说清道明。

    刘睿影听得暗自心惊……

    看上去像是个笔杆子,实则内里竟是藏着可喷出两丈远,侵肉腐

    骨的剧毒!更有一砚台形状的暗器兵刃,但手靠近时,哪怕之从上方轻轻拂过,都能出发其中的机括,发射出三根淬了毒的钢钉来。力道之大,足以洞穿手掌。要是脑袋凑得近,躲闪不及,天灵盖上登时就有三个窟窿!

    但在精巧狠辣的暗器,也是死物。

    刘睿影便问起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决计不会是通今阁,读书人要是沦落到这个地步,那圣贤可要在庙里哭死了……

    王淼没有直接回答。

    她用指头站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刘睿影盯着这两个字,目眦尽裂的同时,又头疼无比。

    “今天就聊到这吧。”

    王淼话还未说完,急匆匆地收拾了桌子,一股脑塞进箱子内后,提前箱子,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刘睿影的声音都没能追上她的身形……待走到窗口一看,早就没了影子。

    外面虽是灯火通明,但灯火越多,灯下黑的地方也就越多,比一片漆黑更好闪躲。

    刘睿影还在想王淼究竟是怎么了,忽然感到背后有寒风刺来。

    不及多想,赶忙侧身闪开。

    房屋的门轰然崩裂,在一股激荡的拳劲之下,连那赌桌都碎成了四块。

    这声势,比起有些武修全力一刀还要浩大的多,也更加刚劲。

    “咔咔……”

    只一瞬的功夫,方才王淼一跃而出的窗户也寸寸碎裂,成了豆腐渣,一半掉出窗外,一半落在屋内。

    刘睿影本来藏在床架侧面,刚好可以全然荫蔽住身形。

    见到这人一拳竟然如此刚猛,心知躲藏无济于事,便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这人看到刘睿影之后,不闻不问,毫无反应。

    脸上蒙着面巾, 唯有露出的两只眼睛微微挤弄了一下,似是在嘲讽着什么。

    两人平静的对视了片刻,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此人终于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然后快步跑到窗户前,一跃而出。

    魁梧壮硕的犹如蛮牛一般的身躯,在空中竟是极为灵动!

    轻轻落在方言上后,借力再次起跳。

    几个起落,就彻底消失不见。

    “大人!”

    老总管带着几人出现在房门口。

    看着满屋的狼藉,十分担忧的看着刘睿影。

    “朋友说话,说的激动了点。”

    面对满屋狼藉,刘睿影不想解释。

    他也没法解释。

    突然来的那人,分不清是要杀自己还是奔着王淼去的。

    刘睿影已经想好了要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那就对这一切都保持距离。问起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店家紧随其后也上了楼。

    方才那一声巨响,让下面所有人都惊了一把。

    “大人没事就好!”

    老总管思量半晌,从嘴里挤出来了一句。

    又和店家耳语一番后,提出给刘睿影换个屋子,重新安排姑娘。

    “不必了! 一晚上都耗在一个地方有些浪费,我看这街还很长,朝前继续走走看看。”

    说罢,刘睿影从容的下了楼去。

    根本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的眼神和态度。

    大厅中经过短暂的安静后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有一章空出来的赌桌,荷官手上抓了满满一把投资,边摆弄边直勾勾的盯着刘睿影。

    但很快这张空赌桌钱就上了客,荷官便收回眼神,忙着应付这些已经醉意上头,又觉得自己有大气运傍身的赌客们。

第三十章 一缕烟

    虽然没有喝醉,但第二日醒来刘睿影还是有些口渴头疼,想想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灌醉自己。在老总管和王妃娘娘 看来,刘睿影烂泥糊不上墙,已经开始有所担忧,觉得所托非人。

    辜负信任不是一件好事。

    或者说,一个好人是不会辜负别人的信任的。

    这样做虽然不地道,但为了达成目的,刘睿影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从床上起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刘睿影见过了王城的夜,还未见过它的白天。

    走出卧房,厅内的桌子上有一壶隔夜茶。

    泡了一夜的茶,茶叶都变得软烂,茶汤之中更是带着酸涩。

    不过刘睿影不在意,还很是喜欢这汇总味道。

    没有用茶杯,直接含着壶嘴,一股脑的喝下肚去。

    清凉爽快,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放下茶壶,刘睿影用精神探查了一番周遭,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这倒是一件怪事。

    按理说王妃娘娘不该这么快就信任了自己。

    而且刘睿影也不觉得昨晚的狂喝烂饮却是就能骗过王妃娘娘和老总管的眼睛。

    之所以撤去监视之人,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多想无益处,刘睿影径直推开了房门。

    前脚刚踏入院中,就有两名侍女款款走来,对着刘睿影行礼后,开口说道:

    “大人,早膳已经备好。”

    刚喝了一壶茶的刘睿影并不觉得饿,況且昨晚在喝了就之后,还吃了宵夜。

    回绝了侍女,刘睿影便朝着门口走去。

    穿过回廊,老总管一脸笑意的站在前方。

    “大人休息的可好?”

    “极好极好!”

    刘睿影说道。

    “不知大人今日是和安排,在下好早做准备。”

    老总管问道。

    要是在昨天刚到安东王城的时候,刘睿影绝对会说自己要去王府之中拜见王爷。可现在他已经打消了这般急切的念头,要等王妃娘娘忍不住时,来找自己,再做打算。

    毕竟刘睿影还有一条退路。

    那就是他可以把解药直接丢给王妃娘娘,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顺顺当当的返回中都城。

    不过这是最后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用。

    查缉司在此间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刘睿影有责任调查清楚。

    在他记忆中,查缉司还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刘睿影虽然面色上看着平静,心里却也是波澜涤荡。

    当务之急的头等大事,便是找到那位幸存的查缉司中人。

    老总管这么一问,却是又让刘睿影想起了昨晚那位荷官的眼神。

    说不上仇恨,也不并冷,就好像认识自己一般 。

    可刘睿影根本不记得他的脸。

    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盯着,任凭谁都会有些浮想联翩。

    “没什么事情做,还是四处转转吧!”

    刘睿影说道。

    “大人想看什么?”

    老总管问道。

    安东王城靠海,特产便是各种海货。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珊瑚与珍珠,深受全天下的喜爱。

    尤其是地处偏僻的西北。

    一颗拇指肚子大的珍珠,就能卖上百两银子。

    据说连西北草原王庭的狼王明耀也对海货很感兴趣。

    曾经有人从安东王域一路昼伏夜出,躲开盗匪和关卡,给他送去了一株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树,然后从狼王明耀那里换来了百匹骏马。

    分批运回王域内,转手变卖,置换成天地,就当起了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日子过得逍遥又滋润。

    很多人想要效仿,但都没有他的运气。

    不说三尺多高的珊瑚树,本来就极为罕见。从安东王域到西北,路途何止千里?即使没有被盗匪劫夺,但凡遇上官家的路卡,光是税费就得掏空家底。更不用说眼下西北边境局势剑拔弩张,两位王爷和狼王明耀都封闭了榷场,贸易根本不通。

    这样的好处就是海货外流变少,更多的都积压在本地。

    除却孝敬王爷的极品物件之外,都散落在市面上,任君挑选,价格也有所降低。

    很多生意人觉得这是个抄底的好机会,砸下重金,大肆购买,囤积居奇。想要在价格重新升起时,再以高价迈出。打赚一笔,后半生就可优哉游哉,衣食无忧。

    听到刘睿影想要逛逛海货,老总管不觉得有什么新奇,反而有些骄傲。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故乡有着无条件的热爱,海货作为安东王域的特产,老总管也十分喜欢。

    “老总管有什么熟悉的店家?”

    刘睿影接着问道。

    “在下的确有几个熟悉的地方,可以带大人前去一看。”

    老总管想了想说道。

    安东王域的天气总是很好,今天却是个意外。

    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矮,几乎都要压在人们的头顶上。

    昼夜不停的海风也不见了踪影,天地之间憋闷的气氛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刘睿影也不例外。

    因为太过于憋闷,所以他没有坐马车。

    没想到这走路竟是让自己越走越热,不一会儿后背的汗水就浸透了衣衫。

    好在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的衣服,看不出痕迹。否则背后晕染了一大块汗渍,走在街上着实是不雅观。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总管,见他也是头涔涔。

    这般年纪的老人,火气不比年轻人。

    但连他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今日的憋闷有多严重。

    “别处都是冬天了,这里还闷热的吓人!”

    刘睿影说道。

    若不是觉得无聊,他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动动嘴的功夫,都能让他觉得身上又热了几分。这样的天气,着实是不该出门的。

    “是啊……这边的气候很偶尔才会这样!不过城里如此,海上深处必然有大风浪。”

    老总管说道。

    他一开口,牵动了脸上的筋肉,汗珠顺着褶子滚下,落在他嘴角。

    刘睿影看到真切,不自觉自己的嘴里都生出了咸味。

    听到方才老总管说起海上,刘睿影心里不禁有些向往之情……

    西北地界上他见识了草原和戈壁的辽阔,漠南之中又领略了大漠的苍茫,自己本就生在中都,热闹繁华自不必说,剩下的也就是大海的浩渺了。

    “大人,咱们……”

    老总管在一处店铺门口停下步子,刚开口准备叫住刘睿影,话却止只说出一半。

    刘睿影看他的眼神往上挑着,也跟着举目看去。

    半空中腾起一律白烟。

    比炊烟要白,笔直笔直的朝天上升去。

    暗沉的天色之下,这一缕白眼极为醒目!

    再加上老总管骤变的脸色,刘睿影明白了这缕烟的不同寻常。

    “这家店?”

    刘睿影问道。

    老总管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和刘睿影前后脚步入了店里。

    店面不大,东西放置的层层叠叠,满满当当。

    唯有侧面有一溜柜子,贴着墙根,是用透明水晶石制成的。

    摆在柜子里的,都是精品。

    不能摸,只能看。

    除非是真买主,伙计才会叫

    来老板打开柜子,让客官凑近瞧瞧。

    老总管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虽然刘睿影走在前面,但那伙计一见到老总管,立马绕过刘睿影,上前给老总管作揖问安。嘴里的吉祥话说的比四匹马拉的车还快,还没有一句重样的!

    刘睿影听得耳朵都发烫,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伙计这才扭过身子,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心想跟着老总管来的人,定然也不是缺钱的主儿,伺候好了,少不了自己的赏钱。

    “老总管,要是还有事,就先忙。我自己在这里随便看看,不碍的!”

    刘睿影看出老总管一副胡不守舍的样子,心思早就不在这里,该当是被那白烟勾了去。

    老总管听到刘睿影这么说,暗自沉吟了片刻后,开口对伙计说道:

    “这位大人是王城的贵客,小心伺候着。看上什么了不需要多说,直接给包好就是,记在我的账上!”

    伙计一听当然是高兴的连连点头!

    这简直是遇上了一位财神爷!

    有老总管做担保,刘睿影就算是把这店里所有的东西都要了,伙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您要是想看这柜子里的东西,小的便都给您取出来!”

    伙计说道。

    刘睿影的确是看上了一样物件。

    红珊瑚与珍珠串在一起的手串。

    他想买了带回去送给凌夫人。

    脑中仔细回想了一番凌夫人的手和手腕,越像越觉得合适。

    正要开口让伙计取出,店内的光线忽然黯淡了几分。

    门口处又站着一位顾客。

    此人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两只手从袖筒中伸出来,枯槁的犹如树皮。身子瘦削,和袍子想比极为不协调。

    “大人稍待,这是出海的海工,我先看看他今日有何收获。”

    刘睿影点点头。

    那双枯槁的手,想必是常年泡在海水里造成的。

    海工从背上解下来个口袋,装的鼓鼓囊囊。

    他从口袋里掏出的第一样东西,不是珍珠也不是珊瑚。这两样海货最为值钱,但也稀少。除了本事之外,还得有运气才行。

    他的本事不知有多高,但今天的运气不算好,所以只捞了些普通的贝壳。

    这些贝壳不值钱。

    上面满是斑驳的痕迹。

    不过胜在数量多,换一顿好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伙计一遍数着。

    有几个太过残缺的,只能两个或三个算一个。

    残缺的贝壳,送去手艺人哪里修补修补,还是能做成个小玩意儿的,照样卖钱。

    数到最后,一共是三十八个。

    “最近行情不好。”

    伙计说道。

    这是准备压价的潜台词。

    没想到这名海工竟然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丝毫没有反驳。

    “三十八个,最多是原来三十五个的钱。”

    伙计又说道。

    “先存着。”

    此人说完就拾起口袋,转身离开。

    “没看出,这里除了卖海货,还开票号!”

    刘睿影说道。

    “大人见笑了!刚才那位以前也是个老板,开这家不大不小的店。算不上大富贵吧,起码衣食无忧,手头宽松。可惜翻了一艘船,一夜间赔了个精光,只好做海工还债,现在还没还清呢!”

    伙计很是无奈的解释道。

    风浪无情,碰上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

    刘睿影听的心里也有些感慨。

    正当要让伙计打开柜子,看看那手串时,老总管却又去而复返!

第三十一章 袅袅

    刘睿影假装没有看见他,仍然让伙计打开柜子,给他快慢看这手串。但伙计却应承了一句之后,转身对老总管行礼打招呼。

    这下刘睿影却是不能视而不见,只好也转过身来。

    “老总管忙完了?”

    刘睿影问道。

    老总管尴尬笑笑,没有回答。

    “大人看上了这串手串?”

    “还未细看,只是感兴趣而已。”

    刘睿影说道。

    “这里放在柜子中的物件,都相差无几。硬要对比的话,也分不出个高下来。”

    老总管说道。

    这物件都堆放在一起,显得就不是很有价值了,要是给单独做个托子,或者放在亮眼的地方去,那身价就大不一样了。

    比如翡翠,到了地上就是块破石头,可打磨后放在架子上,拴上红绳,就不知价几何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要了!”

    刘睿影说道。

    “大人是要送礼?”

    伙计插嘴问道。

    “有什么区别?”

    刘睿影反问道。

    “要是送礼的话,小的当给您包装精致些,仔细些。”

    伙计回答道。

    包装决定一切,几块布的事。

    刘睿影点点头,算是默许了“送礼”这个说法。

    “大人,先借一步说话?”

    老总管小声说道。

    刘睿影正看在兴头上,这时候打扰,任凭谁也不会高兴,还是极为失礼的行为。但事急从权,老总管也没有办法。与其兜兜转转的和刘睿影温吞吞的绕圈子,不如直接了当的说明表。

    刘睿影思忖片刻,当先走到了店门外。

    这条街上的店铺全都是卖海货的,来往的客官也都是外地人。

    刘睿影看着人流,开口问道:

    “老总管什么事?”

    “嗯……不知大人方才有没有看到那一缕白烟?”

    老总管反问道。

    刘睿影当然看见了!

    但刘睿影当然不会承认!

    看见是一回事,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看见了是自己看见,不承认是为了等着老总管彻彻底底的告诉自己。

    “今天阴天。”

    刘睿影补充了一句。

    阴天。

    还兴许会下雨。

    在这样的天气里看不清一缕白烟实在是太正常了,老总管根本挑不出理来。更何况他现在要求于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所以陪着笑,对刘睿影说了一番那白烟是何时在何地升起的。

    “这白烟是什么意思?”

    刘睿影一针见血的问道。

    老总管思量了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那是在王爷出事之后,王妃娘娘主事时定下的暗号。哪个地方升起了白烟,就代表那个地方出了事端。”

    老总管说道。

    刘睿影听了觉得可笑……

    这种法子,非但很原始,还很不中用。

    白烟升起,自己人能看得到,外人也能看得到。说是暗号,但这样的做法和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到现在为止,刘睿影见过三个手握大权的女人。凌夫人,胡夫人,还有现在这位王妃娘娘。

    相比之下,还是凌夫人能稳压那两人一头。

    但凭王妃娘娘相处的这“暗号”,刘睿影就觉得她不是个聪明的女人……

    “看来这事端是和我有关系了!”

    刘睿影叹了口气说道。

    白烟升起的地方,刚好是在海边。

    安东王城的海边距离城中心不远,刘睿影照例是坐马车去的。不过还未

    颠簸多久,就已经到了地方。

    刘睿影第一次看到大海。

    看到那波浪起起伏伏,他就觉得有些头晕……于是赶忙收回视线。

    白烟还在燃着,只是变得更加纤细。

    海边的风要比城中大不少,白烟变得纤细后,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不过令刘睿影惊奇的是,王妃娘娘也在此地,围着白烟站着,一脸凝重。

    “见过王妃娘娘!”

    刘睿影上前行礼。

    “刘典狱不必多礼!”

    王妃娘娘说道。

    随即她的眼神又回到了那堆还在燃着的白烟上。

    老总管告诉刘睿影,白烟升起,就代表着事端。

    而这次的事端,任凭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因为白烟旁边有一具尸体。

    与其说他死了,不如说他睡着了。

    这具男子的尸体面色祥和,嘴角带着微笑,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

    但围拢在尸体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悲伤。

    尤其是王妃娘娘,眼眶中的晶莹始终都在打转。

    看来这具尸体王妃娘娘的关系不浅。

    “是我弟弟。”

    王妃娘娘说道。

    刘睿影心头一震!

    白烟旁躺着的人,竟然是王妃娘娘的弟弟,也就是安东王也潘宇欢的小舅子。

    放在皇朝时期,他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王妃娘娘,还请节哀……”

    刘睿影说道。

    王妃娘娘转头看向刘睿影,许久,忽然开口说道:

    “他和你其实挺像的,不过没有你聪明就是了。”

    刘睿影不知道王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开口回答。

    “过刚易折啊!”

    王妃娘娘又自顾自的感慨了一句。

    “仵作们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还请刘典狱查验一番。”

    刘睿影这次注意到吴班头带着两名手下站在不远处,一脸阴沉……想必是没能弄明白王妃娘娘弟弟的死因。

    刘睿影蹲下身子,从发根额角开始一寸寸查探。

    粗略一遍下来,也没有发现原因。

    刘睿影冲吴班头招招手,让他和两名手下围起帐子,将尸体和旁人隔绝开来。

    然后解开衣襟,查验起身体各部位。

    “王妃娘娘,您弟弟身上可有胎记?”

    刘睿影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来。

    “胸前有一块,小时候很明显,后来越发淡了。在后面……我也不清楚。”

    王妃娘娘说道。

    男女有别,即便是亲姐弟也是一样。

    刘睿影一解开衣襟,就看到他胸前的一块皮肤颜色和周围不同。

    若不是胎记,则像是晒伤。

    但这个部位,极少有晒伤的可能。

    那些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地里刨食吃的农民来说,晒伤倒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大多都在背部。

    像是这般,胸前只有一块,决计是不可能的,唯有胎记才会如此。

    刘睿影盯着这胎记许久,忽然轻松起来。

    将死者的衣襟整理好后,嘱咐仵作将帐子收起来,折成三折,改在尸体上。

    “刘典狱可是有了发现?”

    王妃娘娘问道。

    “昨晚我和一位朋友喝酒,她给我看了几样东西,都是淬了毒的暗器,形状各异。大多都做成了文房四宝的形状,但其中有一样极细极细的牛毛针,即便是淬了毒,也看不出来。”

    刘睿影说着,摊开掌心,举到王妃娘娘面前。

    王妃娘娘定睛看了许久,这才借着些许微弱的反光看到这根牛毛针。

    “我弟弟是死在这跟针下?”

    王妃娘娘惊诧的说道。

    这根针着实是太细了……试想一个人怎么可能被头发丝戳伤? 更不用说这跟镇要比头发丝还纤细……

    “这根针只有淬了毒,出手之人又准又快,让针恰到好处的扎进了心脉之中。就是这么一丁点毒,刚好能令人毙命,又不会让人的面色以及舌头发生变化,所以先前吴班头才没有查验出接过来。”

    刘睿影解释道。

    “这样一根细针,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王妃娘娘一脸狐疑的问道。

    “刚才在下不是说了?昨晚从一个朋友哪里见过。”

    刘睿影笑着说道。

    王妃娘娘听罢后看向了老总管。

    可惜昨晚刘睿影换了三家酒肆喝酒,见了许多人。他又偏偏和每一个人都表现的极为熟络,勾肩搭背的。老总管也无法辨认出谁是刘睿影口中的那位“朋友”。

    其实这牛毛针,刘睿影根本就没在安东王城里见过。

    不过他知道这是云台的东西,算是独有!

    但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个地方,那先前的做派就都成了无用功。

    刘睿影不相信王妃娘娘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弟弟。

    就像刘睿影用放浪形骸拖延时间一般,王妃娘娘也用不停出现的事端来刺激他,想让他尽快能被自己掌控驱使。

    两边都在尽自己所能的算计对方,谁也不愿意在任何一次交锋中落在下处。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拼的就是耐性和毅力。

    “辛苦刘典狱了,这跟牛毛针可否交给我等保存?”

    王妃娘娘说道。

    这根针对刘睿影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他大大方方的递给了吴班头。

    针上的毒也尽皆融进了死者第身体里,现在这根牛毛针只是一根普通的细针罢了。

    王妃娘娘冲老总管丢去一个颜色,老总挂见后极为识趣的带着其他人朝远处走去,此地只留下王妃娘娘和刘睿影两人。

    “我弟弟生前一直负责整个安东王域和查缉司之间的事务。”

    王妃娘娘说道。

    她的话音刚好伴着海浪,刘睿影听得有些费力。

    “原来还是在下半个同僚!”

    刘睿影说的不卑不亢,不悲不喜。

    王妃娘娘斜眼打量,发现刘睿影仍然前没有任何触动,烟头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罢了……他根本不是我弟弟!”

    “在下知道。”

    刘睿影回答道。

    “你知道?!”

    王妃娘娘惊惧的说道。

    既然刘睿影早就在知道,那自己反而成了傻子……

    “人死不能言语,生前的身份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刘睿影说道。

    这话不像是从一个武修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像为隐士之言,看破红尘,悟透了生死。

    “他不是我弟弟,他是现任的王府大总管!不过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的。”

    王妃娘娘说道。

    “现任的王府大总管?”

    这次终于轮到刘睿影吃惊了!

    看到他吃惊的样子,王妃娘娘很是满足。

    主动权算是回到了自己这位主人家手里,即便不能牵着刘睿影的鼻子走,但这两日内王妃娘娘也受够了刘睿影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不错!是不是觉得他没有跟在王爷身边很是奇怪?”

    王妃娘娘反问道。

    刘睿影点点头。

    虽然他很不想这样做。

    但牵扯到了自己来此的本质,就算知道王妃娘娘是在吊胃口,也只能先应承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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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486/ 第一时间欣赏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 作者:奕辰辰所写的《边月满西山》为转载作品,边月满西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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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月满西山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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