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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奕辰辰     边月满西山txt下载     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疑云

    王府的大总管,对内不对外。不过自古最难缠的,都是家务事。身为大总管,偌大个王府已经够他忙活的了,尤其是这王府里还有许多女人。

    这些女人还不是普通的女人,都是王爷的女人。

    王爷的女人,都是主子,都在这王府里拥有一席之地。

    每天得伺候着王爷,还得伺候着王爷的女人们,光是吃喝拉撒睡估计都得消磨掉他全部的精力,哪里还有时间做别的?更不用说来海边是为了看风景!

    住在海边的人,不会把海边当做风景。

    就像西北人觉得戈壁除了光秃秃不长草以外,根本看不出来什么苍凉遒劲之感。

    这种感慨都是外人才会有的。

    既然没有,那他于情于理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来海边的理由。

    不过他已经死了,没法张口说话,不能告诉刘睿影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想法来的海边。

    这时候刘睿影就很羡慕萧锦侃。

    要是自己有他的本事,掐指一算,什么困难都清清楚楚。

    可惜他不会。

    就算萧锦侃在这里,也不会帮他……

    听着王妃娘娘那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没有一点营养,刘睿影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自顾自的盘算。

    忽然他想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王府的大总管决计是不能轻易离开王府的,除非另种情况。

    要么是他领了王爷的命,出来办些极为隐秘的事情。隐秘到王爷不想任何人知道,所以才会派自己最为信任的王府大总管去做。要么就是王爷根本就不在王府内,所以大总管才能偷闲从王府里出来。

    大总管也是人。

    虽说得伺候王爷和王爷的女人,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私信、私情、私事。

    趁着王爷不在,只要把今天的事情都吩咐安排好,抓住机会偷偷流出来,在正常不过,是情理之中。

    但这两个原因都和王妃娘娘先前说的有所冲突。

    在刘睿影抵达安东王城的时候,王妃娘娘明明白白的告诉刘睿影,说王爷已经昏迷了五日。而她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所以从王福里搬了出来。

    这两种猜想在刘睿影的脑子里愈演愈烈,可他无法直白的说出来。

    因为站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可不是王府里那些个花花草草,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娘娘,王府的女主人!

    据说王妃娘娘的娘家是本地首屈一指的世家,当初安东王潘宇欢起事时,没少受王妃娘娘娘家的恩惠。

    这样的女人,竟然还能容忍王爷身旁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她的心性有多刚毅坚强!

    刘睿影要是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无异于是冲着王妃娘娘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心性刚毅的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他们同样也很记仇,今日若是挨了一巴掌,待他年定要把打自己耳光之人的脑袋砍下来。

    刘睿影脚下踩着的地方还是安东王域。

    在安东王域得罪王妃娘娘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刘睿影不会去做。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人家的地盘里可以随意将他弄的无法反抗,哪怕别的更厉害的人物来了,他也不能逃脱。

    他可以装作放浪形骸,装作事不关己,甚至假惺惺的不偏不倚,但绝对不能犯傻。

    装傻和犯傻是两回事。

    装傻是对自己,犯傻却是侵害他人。

    事情上犯傻不

    仅会连累自己,还会连累一起做事的朋友们。

    那就是不仗义了,做人虽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帮助到别人,但起码不能够坑兄弟。

    王妃娘娘即便看出刘睿影在装傻,也不能把他如何,刘睿影尽可死硬到底,表现出自己就是一副不聪明的样子。但若是犯傻犯到了王妃娘娘头上,这看可就给她提刀动剑送上了借口……

    等同于自己拿刀把自己杀了一般,谁也说不得理,毕竟如此蠢的人救了也没有必要。

    “看来这位大总管不够恪尽职守啊!竟然偷偷从王府里跑出来,现在却是如此下场,真是不值得,唉……”

    刘睿影选择了装傻。

    这话一出口,王妃娘娘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刘睿影心中暗喜,只要让对方着急,自己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人一着急就会出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最不把门。

    平日里守口如瓶的人,着急起来,都会把心里的话照直说了出去,刘睿影等的,就是这么一刻。

    半晌之后,王妃娘娘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让仵作吴班头把尸体抬走,妥善存放。

    不过她把“妥善”两个字咬的很重。

    刘睿影听出这不是要真的妥善,而是要毁尸灭迹。

    人绝对不是王妃娘娘杀的,但她却要销毁尸体。旁人看来定然是极为奇怪的举动,不过刘睿影却不这么绝对,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方才自己脑子里那两个想法之一。

    身为王府的大总管,身份不可为不低。

    甚至王妃娘娘很多时候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要书两人之间没什么恩怨纠葛,刘睿影是不会相信。

    但现在王府中出了事端,两人顿时就成了一个绳儿上的蚂蚱,想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蹦跶,就得同仇敌忾。

    只要事端了结,大总管还是大总管,王妃娘娘也能稳坐钓鱼台。

    现在大总管身死,王妃娘娘决计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这便是她口中“妥善”的意思所在。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准则,对谁都一样。

    把大总管的尸体处理干净,就没有人能见到尸体,就算王府中人和他家人起了疑心,也只能瞎猜罢了。这个人就此失踪,杳无音信。除非有人有本事能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找。

    但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

    人都化成了一撮灰,那魂魄还不是混沌无比,一阵海风就能吹散?

    吴班头在海滩边升起了一堆火。

    海边生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潮湿。

    可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随行的两名仵作,带着干透的松木、火绒、还有一大罐子油脂。

    先在海滩上随便捡了些被海浪冲上沙滩的树枝,搭起个架子,然后在错落有致的铺垫上松木,使之中间有空隙,利于燃烧。

    尸体裹着帐子平放在松木上,油脂倒在上面,最后用火绒引燃。

    “呼!”的一声,火光窜天。

    和先前的白烟不同,这次的烟是黑的。

    乌黑之中依稀还能看到点点油性在反光。

    火堆很快就把尸体包裹起来,四面围的结结实实。

    吴班头让他的两名部下站在背风处,以防火势汹涌,被风吹走,引燃了别处。

    两名部下得令后正严阵以待,吴班头站在他俩身后,闪电般拔出腰间的佩刀,刺向两人背心。随后抬腿将两人踢如

    火堆中,挣扎片刻后,再无动静……

    吴班头面无表情的回刀入鞘,看了刘睿影一眼,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刘睿影面色不变。

    真要论起这毁尸灭迹,他可是行家里手。

    但是脑子里知道的还未用过的法子就有上百种不止。

    初次之外,还有许多伪造之术。

    毕竟这人是上吊自尽,还是服毒吞金,亦或是溺水烧死,都有不一样的状态,仵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次出手的是仵作班头,对于尸体而言,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无人反驳。那两人要怪就怪自己今天时运不济,被班头点卯点上,来出了趟有来无回的断头差事。

    “王妃娘娘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

    刘睿影说道。

    从他的语气中,没有人能能听出是夸赞还是揶揄。

    不过身为仵作班头,亲自出手杀人,解决痕迹,的确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他们死了都不可惜。”

    王妃娘娘突然说道。

    “身为总管,中饱私囊,暗通云台。身为仵作,以篡改查验结果为由,收受贿赂。你说该不该死?”

    “该死!而且该千刀万剐!”

    刘睿影说道。

    王妃娘娘微微一笑,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其实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刘睿影没有接过话茬,因为没必要。

    当一个人告诉别人,自己是在撒谎的时候,说明她已经准备说出实话。

    无论刘睿影说什么,王妃娘娘都会说实话的。要是他的话打断了王妃娘娘的思路,反而会得不偿失。

    “王爷没有昏迷。”

    王妃娘娘说道。

    这是一句实话,但她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开始观察起刘睿影的反应。

    “唉……”

    刘睿影叹了口气。

    “我想王爷他不仅没有昏迷,甚至都不在王府里。”

    王妃娘娘瞳孔一缩……

    这是她所料不及的,更不知刘睿影是从何处发现了这点。

    此刻的沉默便是承认,已经坐实了安东王潘宇欢的确是不在王府之中。

    不在王府里,便也不会在往城之中。

    否则以王妃娘娘的手段和本事,早就找到了王爷的下落。

    在刘睿影抵达安东王城之前,王妃娘娘已经把王城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挖地三尺了。

    直到刘睿影到来的前一个时辰,王妃娘娘才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这也是她为何会独自乘着马车,去往刘睿影必经之路的原因所在。

    王妃娘娘从王府中搬到自己个娘家人建造的私宅中的时日和刘睿影在安东王城中的时日相差无几。

    她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为王妃娘娘既不能判定那封匿名信件的真伪,也对刘睿影这个人没有任何了解。

    凭借一封信,和一命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怎敢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对于一个妻子来说,这是她的丈夫。但对于王妃娘娘来说,他的丈夫就是王爷!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封信可否给在下一观?”

    刘睿影问道。

    “烧了。”

    王妃娘娘利索的回答道。

    “信里写了什么?”

    刘睿影急着问道。

    王妃娘娘从袖筒里拿出一张信笺。

    信虽然烧了,但她却把内容原封不动的照抄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出海

    顺着海滩一直往东走十里地,是个在全安东王域都极为特殊的地方。

    这地方没什么固定的名字,各自有各自的叫法。不过其中有个最为耳熟能详的名字,叫做“海工窝”。

    顾名思义,这里的人都是出海的海工。

    和渔民不同,海工并不以捕鱼为生,主要是在海上打捞图各种珍贵的海货。在内陆价格不菲且深受欢迎的珊瑚和珍珠就是他们最喜欢的收获。

    刘睿影在沙滩上走了十里路,来到了海工窝。

    来这里的人除了海工之外只有两种,一种是来买海货的,一种是要借着海工的船出海的。

    从海工的手里买海货,算是第一手货源,要比在安东王城里卖的还便宜两成有余。

    但刘睿影当然不会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他是要出海。

    内陆长大的人,对海都有种特殊的向往。但真要让他进了海里,却又会开始担心害怕。这感觉好似那叶公好龙,宁愿看个假的,或是远远观望,当真要去了,心里难免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虽然他见识过许许多多凶悍的景象,也经历过危险要命的事,可那都是在脚踏实地,心里踏实的地方,这海上漂浮不定,不是人力能够左右生死,就好像突然被送进一个虚无的地方,不知方向,也慌乱的很。

    刚跨进海工窝的地界,看到一排低矮的房子,趴在海滩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海工正坐在自家门口,嘴里不住的嚼着什么,时不时的朝底下吐一口唾沫。

    刘睿影眼睛尖,看到他吐出的唾沫竟然是深褐色的,像是血迹快干时的颜色,不由得大为惊诧。

    早就听说做海工的,都活不久。

    因为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还要潜入海底去打捞珍珠与珊瑚。这些对身体都是极大的损耗,正常人根本负担不起。

    即使有经验的老海工,做个十来年便差不多到了上限。

    要是运气不好,没攒下什么积蓄,还得进城找个差事,填饱肚子。

    劳苦半生也终于回了原地,还错过了挣钱卖力气的黄金时间。

    当然,一夜暴富的传说,在海边也不少。

    曾有人凭一己之力捞上来了株三尺多高的珊瑚树,刚拖上岸,就被人高价买走。这位海工也就此金盆洗手,到城里置了地,盖房娶媳妇,安稳余生。

    “要出海?”

    刘睿影还未开口,那老海工淡淡瞟了一眼他便开口如此问道。

    “晚辈是要出海!”

    刘睿影客气说道,但心里很是不解……想不通这位老海工是怎么看出自己是要出海的。

    “会水?”

    老海工接着问道。

    刘睿影想想,点了点头。

    自己的水性虽然不好,但起码掉进水里淹不死。不过海水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风浪才是最要命的。

    “会水的话,那边儿去!”

    老船工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

    “那要是不会呢?”

    刘睿影追问道。

    老船工扭头看着他,深陷的眼窝中还缠绕着一圈圈的皱纹,微微发白,全都是被海水浸染出来的痕迹。

    每日面对大海的人,眼神也似大海一般的深邃。

    刘睿影也静静地和他对视。

    毕竟一个陌生人随手指出的方向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王妃娘娘除了给他看了信笺外,就只告诉了他海工窝该怎么走,其余的多一个字都没有说。

    “要是不会水,就掉头往回走。哪来的回哪去。”

    老船工说道。

    罢,清了清嗓子, 将嘴里一直咀嚼的东西吐了出来,转身回了房子,还将门“砰”的一声关死。

    刚到的地方就吃了闭门羹,刘睿影撇着嘴角,心里并不痛快……

    凝神看了看老船工刚才吐出来的东西,才发现竟然是一团被嚼烂的烟草。

    对于不可思议的东西,和超出自己理解的事情,刘睿影向来都是先搁置在一旁。要是一直想下去,难免会钻牛角尖,弄得自己不舒服。

    四顾一圈,发现海工窝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没奈何,只能朝着方才那位老海工指的方向走去。

    低矮的房子变得稀少,反而变成了一处硕大的棚子。

    但棚子里还是没有人。

    不过从棚子后方的小屋内,却传出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有人吗?”

    刘睿影站在棚子外问道。

    可他的话音很快就被那小屋中传出来的嘈杂压住。

    刘睿影也不着急。

    因为小屋中定然是有人在。

    只要自己耐心等一会儿,那人自己就会出来。

    总不至于他一辈子都在那小屋中折腾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小屋的人是出来了,棚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海工每日出海两次。

    今天的天气对于刘睿影来说不好,是个见不着太阳的阴天。但对海工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因为海上没有风浪,头顶没有太阳。

    这般天气既不妨碍他们干活儿,还不会被晒的难受。要不是船小、肚子饿,恨不得一整天都不回来,能多捞些就多捞些。

    从小屋中出来的人,满身黑灰,都看不出衣裳是什么颜色!

    还有她的脸,以及手,甚至耳朵眼里也都是黑灰。

    勉强能看出来她是个姑娘。

    这姑娘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在周身漆黑的情况下,像是两颗成色极好的珍珠。

    来到棚子里的海工是来吃饭的。

    从他们的笑和调侃中,刘睿影得知这姑娘的绰号还就是叫做“珍珠妹”!

    珍珠妹对这些海工的打趣和调侃不屑一顾,自顾自的笑着,给他们端上了饭食。

    海边,自然是吃鱼!

    要么是水煮要么是烤。

    一条鱼一枚大钱,配一碗米饭。

    世上恐怕再没有这样便宜的吃鱼地方了!

    虽然烹饪**子单调,但胜在新鲜。

    吃鱼的人,不就是贪这一口鲜味?

    忙活完了熟客后,珍珠妹看了看刘睿影,指着一处空余的座头。

    “人家不是来吃鱼的,也不稀罕吃你这饭!”

    一位老海工嚷嚷道。

    珍珠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刘睿影就接过话茬,自己解释了起来。

    “我想出海。”

    刘睿影说道。

    这一下却是又惹得棚子里的海工们哈哈大笑!

    在他们眼里,刘睿影这么个小白脸儿,定然是个家族子弟,闲得无聊,出来找乐子、寻刺激,才想着要出海。

    这样的阔少爷,他们见的多了,从不搭理。

    要是真有钱,就自己去那商队的码头包一艘船,哪怕是在海上待一个月都行。

    来这里却是做什么?

    内陆的农民在土地里刨食吃,海工在海里捞食吃,本质上没有区别。

    但在刘睿影这样的外人看起来,海工的确要比那些商队要刺激的多!

    “这位少爷,您还

    是别出去吧!这里的人吃的都是臭鱼烂虾,睡的也是臭烘烘的大炕!船小的除了海货以外,就剩下个插脚的地方了,怎么还能带人出海?”

    一人说道。

    刘睿影冲他笑笑,并不言语。

    转而走到先前珍珠妹指的那处空座头坐下,要了两条鱼,一条烤的,一条水煮。

    “一人吃连两条?”

    珍珠妹问道。

    刘睿影没有解释,直接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在外露富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但棚子里的人都是普通海工,除了身体比普通人精壮结实些以外,再无其他。

    银锭往桌上一放,刘睿影本以为会引起周遭的热烈关注。没想到这些海工竟然和没瞧见似的,自顾自说话,看都不看一眼!

    “快收起来吧……吃鱼也要不了这么多,我也找不开!”

    珍珠妹怯生生的说道。

    鱼都是现成的,不论是烤的还是水煮的。

    两条鱼,两碗米饭,很快就端到了桌上。

    珍珠妹看到刘睿影还是没有把那银锭收起,不由得皱着眉头,有些生气。

    “你找不开,我也没有零钱。”

    刘睿影说道。

    珍珠妹犯了难……

    “不如这样,我问你些事儿,就算是抵了银子。”

    珍珠妹咬着嘴唇,思考了片刻,还是在刘睿影身旁坐了下来。

    “你想问什么事?”

    “你在这里有多久了?”

    这是刘睿影的第一个问题。

    “出生就在这里。”

    珍珠妹回答道。

    “出海都要做什么准备?”

    刘睿影接着问道。

    珍珠妹笑的有些尴尬,过了许久,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我没有出过海……”

    刘睿影瞳孔一缩!

    一个常年忙碌在海边的姑娘,竟然没有出过海!

    酿酒的人不会喝酒,种地人从不吃粮,这在刘睿影的认知中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却的的确确的发生了。

    “那你的确是找不开这银子了……”

    刘睿影很是失望的说道。

    “不过……我虽然没出过海,但出海上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

    珍珠妹不服气的说道。

    有个词叫做耳濡目染。

    她常年累月的在这棚子里卖鱼,单凭这些海工们说的话,聊的天,都能知道不少东西,起码要比刘睿影懂得多。

    “那最后一个问题……怎么知道自己晕不晕船?”

    太上河的画舫,刘睿影并不晕。但海船大有不同,刘睿影没做过,所以他想提前知道自己的情况。若是真上了船,发觉自己晕船,那可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在他临来前,老总管嘱咐了他一句,说这晕船和牙疼一样,都不能算是毛病,但真犯起来,却是能要了命!

    珍珠妹一把抓起银锭,拉着刘睿影的胳膊,朝小屋的后方跑去。

    小屋的背后,刚好可以看到码头上忙碌的商队货船。

    “晕不晕船和人没关系,和船有关!越是大的船,装的货物和人越多,在海上就平稳,能抗住大风大浪。只要平稳了,就和陆地一样,晕船的问题不就不存在了?”

    珍珠妹说道。

    刘睿影想来也的确如此!

    只要船不晃动,自己即便晕船也不怕!

    可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因为码头处的商船,他不能坐。否则也用不着走十里地,来到这海工窝子里找办法出海。

第三十四章 困境

    “你这人真是奇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要怎样?”

    珍珠妹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道,却是让她本来就圆圆的脸庞更圆了。

    刘睿影的个子要比她高一头,所以能从上而下俯视到珍珠妹的头顶,所以他并未注意到珍珠妹脸色的变化。

    不过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一个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他怎么能知道哪个是好哪个是坏?

    再说了,这小姑娘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在意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处,与其把目光放在人家的表情上,不如多学学技术。

    “我想出海啊,就这么简单。”

    刘睿影说道。

    “你这样的阔少贵公子看着就不是缺钱的主,让你去包一艘船你又不去,非要赖在这海工窝里,影响我生意!”

    珍珠妹这是真的生气了。

    甚至把方才攥在手里的银锭都重新放在了桌上。

    “你是做生意的人对不?”

    刘睿影反问道。

    “是啊!没看见这么多人都来吃饭!”

    珍珠妹没好气的说道。

    但她的眼睛还是盯着那银锭。

    有谁和钱过不去呢?

    但凭这些海工们的花销,珍珠妹起码得用小半年的时间才能赚到这一块银锭,然而现在只是回答刘睿影几个问题就能赚到,她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你是生意人,也就是商人。知道商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刘睿影继续问道。

    这却是让珍珠妹搅扰不清……

    她没有读过书,更不识字,哪里架得住刘睿影这一通云里雾里的说道。

    “商人……就是卖东西,赚钱。然后再买自己喜欢的i东西!”

    珍珠妹说的当然没错。

    生意说到底就是这般做法。

    但要是如此简单的话,刘睿影也就没有了和她掰扯的必要。

    “商人是凡是都可以商量的人,不商量怎么怎么谈价格,要条件?不商量怎么能做的成生意?”

    刘睿影说道。

    棚子里吃饭的海工们基本已经走空。

    他们要抓紧有些的时间,回屋子里小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客人一走,珍珠妹也清闲起来。

    她仔细琢磨了一番刘睿影的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却又说不出来……

    “好吧,就当你说的没错!那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珍珠妹索性坐下和刘睿影继续说。

    “当然还是出海!再没有别的事。”

    刘睿影说道。

    珍珠妹沉吟了半晌,再度伸手抄起桌上的那银锭,随后站起身对刘睿影说道:

    “跟我来!”

    珍珠妹待他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刘睿影刚到海工窝时见到的那位老头儿的住处。

    从珍珠妹的呼喊中,刘睿影得知他鲁,老鲁叔。

    老鲁叔正在屋中打盹。

    被从睡梦中叫醒绝对不会让人愉快,但老鲁叔一看是珍珠妹,眼神中登时变得柔和起来。

    “娃子,什么事儿?”

    老鲁叔问道。

    屋子里有些昏暗。

    但老鲁叔早就习惯,抹黑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铁罐子,从里面扣了块烟草,放到腮帮子与后槽牙之间的缝隙里,慢慢咀嚼着,时不时吐一口深褐色的唾沫。

    刘睿影已经见过了一次,所以这次他并不感到奇怪。

    珍珠妹和老鲁叔的对话,他并没有听得太懂。因为这两人用的是安东王域的方言,甚至还有些词是海工们自己造出来的,只有他们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虽然听不懂,但刘睿影还是从老鲁叔的脸色上看出他对珍珠妹说的话并不是很满意。

    一脸严肃的样子,语调也变得抑扬顿挫起来,俨然是一副长辈教训后辈的语气。

    就在刘睿影已经不报任何期望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

    珍珠妹取出银锭,放在桌上。又从老鲁叔的厨房里找来一把柴刀,“咚”!的一下将这枚银锭剁成了两半。

    这两半并不均匀。

    她是刻意为之的。

    刘睿影给出的是十两的银锭,现在分成了两半,多的那半约莫有六七两。

    珍珠妹把多的这半推给了老鲁叔。

    老人家看着银子,又望了刘睿影一眼,叹了口气,将银子收到了床头柜中。

    “剩下的你就听老鲁叔安排吧!他可是这里的地头蛇,朋友多,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珍珠妹说道。

    然后高高兴兴的拿着剩下的一半银子走向自己的棚子。

    刘睿影忽然察觉珍珠妹才是个真正的商人,会做生意!

    自己给了她十两银子,是要她帮忙。可现在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和老鲁叔说道了一通,便空手套白狼般赚了二三两。

    这样的买卖要是每天多来几回,用不着多久,她就能把这片海工窝全都买下来,当个包租婆,每天自有自在的,什么都不用做。

    老鲁叔收好了银子后,披了一件脏兮兮的短衫,便和刘睿影走到屋外。

    “呸”的一口将嘴里已经咂吧的没味儿的烟草吐出来,问道:

    “出海躲事儿?”

    “算是吧。”

    刘睿影回答道。

    老鲁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未言语什么。

    出海的人,各式各样的目的都有,反正和他也挨不着关系,自己只是看在珍珠妹的面子上拿钱办事儿罢了。

    刘睿影想的则和他正好相反。

    这位老鲁叔怎么都看不出来一点地头蛇的气质。

    这样的独居老人,能活着就已经相当辛苦了,怎么还会有很多朋友?即便他年轻时极为辉煌过,但那时候的朋友,现在还会认他吗?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海工窝已经是安东王城里最穷的地方之一了,这其中就算是卧虎藏龙,刘睿影觉得也不该是这位老鲁叔。

    老鲁叔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刘睿影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也一剑之遥。

    在这个距离上,不管老鲁叔有任何举动,刘睿影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将剑抵在他的背心或后颈上。

    可惜刘睿影这种担心是多此一举……

    老鲁叔的手始终背在身后,一点都不曾动过。而他走的方向正是那大商船停靠的码头,也就是刘睿影避讳而不想去的地方。

    事已至此,刘睿影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老鲁叔身后。

    码头上热热闹闹,全都是搬运货物的伙计。

    别看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海岸,其中的门道多的去了!

    搬运货物的伙计,不能去当海工。那些海工们也同样不能在出不了海的时候来当搬运伙计,抢了人家的饭碗。

    这样的规矩虽然奇怪,但好歹是让人人都有饭吃,不至于没有进帐饿肚子。

    老鲁叔往那一站!

    码头上的人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伙计们手上的货物有的刚刚搬起,有的停在半空。但脑袋全都转向这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老鲁叔。

    “您怎么有空来了!”

    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赶忙走上前来,作揖问候。

    那些伙计才又恢复了先前的热火朝天。

    “刚好你在,那我就直接给你说好了。”

    老鲁叔把这位工头模样的人拉倒一旁,开始说道。期间眼神不停地看向刘睿影。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鲁叔走到刘睿影面前,说道:

    “谈妥了,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和他说就好。另外……”

    老鲁叔将先前珍珠妹分给她的一半银子取出来,递给刘睿影。

    刘睿影明明看到他将这银子放在了床头柜里,着实没有发觉他竟然带在了身上。

    “我是看在那娃儿的面子上,不是为了银子。但我要不收,她定然过意不去。所以银子还你,你若愿意给她,就回来时给她,不愿意就算了。”

    老鲁叔说完就继续背着手朝海工窝走去。

    那工头一脸殷勤的站在刘睿影身旁,显得很是小心翼翼。在海边的工头,见的人要比内陆上酒肆的老板更多。何况出海的人,算是彻彻底底背井离乡。不是为了搏一把富贵,就是在内陆之中绝对没法子再待下去。

    这两者不管刘睿影是那一种,都是决计不能得罪的。

    因为这两种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随时豁出去,又怎么会在乎旁人的性命?尤其是在海上,杀一个人可比钓起一条鱼容易的多。

    尸体朝海里一丢,立马就进了鱼的肚子里,谁也找不到。

    “客官,是要去逍遥窝吧?”

    工头上下大量了一会儿刘睿影,目光在他手中的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不错,就是这里!”

    刘睿影说道。

    王妃娘娘给他看的信中并没有说清楚地方。

    安东王潘环宇只说自己出了海,暂时不会回来。若是有中都来人,就让他出海来找自己。至于茫茫大海怎么找,海工窝的海工带着去码头处人家问的第一个地方就是!

    所以刘睿影才会费尽周折的先去了海工窝,现在终于是站在了码头,听到这人说出的第一个地方叫做“逍遥窝”,那应该就是这里不错!

    “好嘞!不过去那船费很贵,而且只收现银,不要银票!”

    工头说道。

    “多少钱?”

    刘睿影问道。

    钱不是问题,多少钱他都付得起,只要这人说话算数,能把他不显山不漏水的送到那“逍遥窝”。

    工头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刘睿影面前比划着。

    “一百两?”

    刘睿影问道。

    “再多加一位数!”

    工头笑着说道。

    虽然刘睿影不缺钱,但他也着实没有想到去往“逍遥窝”的船票竟然需要一千两银子!

    其实他的怀中正揣着十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总共十万两,可工头说只收现银,而且那艘船正在装货,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发。

    工头还看出了刘睿影是第一次出海,所以还说了通和珍珠妹告诉刘睿影关于晕船的一模一样的话。

    刘睿影看到那么多货物,还都很重,压在船舱底,应该能让船变得平稳,于是也就不再担心晕船的问题。

    现在他最为头疼的是该怎么在一个时辰内将自己怀中的银票兑换出一千两银子的现银来!

第三十五章 狼与羊

    刘睿影还指望那工头能告诉自己去哪里可以换来现银,但工头只和他约定了时间,便自顾自忙碌。

    看着热闹的码头,刘睿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陆地上的事,他自觉能应付的来的,足有十之**。可现在是海边,却是一窍不通。

    他想找个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的路人,兴许还能结伴互相帮衬一二,可惜整个码头上看来看去就只有他一个闲人……

    但在有些人眼里,刘睿影可不是闲人。

    而是一只羊,一只大大的肥羊!

    牧羊人养羊就是为了让它长得肥壮,一旦到了这个地步,肥羊却是就离死不远了。

    哪里都有肥羊,有肥羊的地方一定少不了牧羊人,码头也不例外。

    很快便有个尖嘴猴腮,痞气十足的年轻人,坦胸楼坏,歪着脖子走到刘睿影面前,冲他点点头,又扬扬下巴。

    刘睿影看的直皱眉头。

    这人他不认识。

    他也不喜欢这般做派。

    不过人生地不熟的海边,刘睿影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树敌,所以他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兄弟一个人要出海啊!”

    此人问道。

    刘睿影再度点了点头。

    他不想言语只因为觉得用这样敷衍的方式能让这人知趣的离开,但对于这种人来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他也会不停地说下去。

    “现在可没有船出海,都在装货呢!”

    此人说道。

    刘睿影这次干脆连头都不点,当真就像个木桩子般站着。

    “起码还得等一两个时辰,那会儿货物装的差不多,海上的风浪也最平缓,是和出港!”

    此人又说道。

    “你有什么事?”

    刘睿影反问道。

    他终于忍不住了!

    要是先前没有经历过珍珠妹、老鲁叔以及工头的话,刘睿影倒还会有兴趣听他说下去,至少能多知道些出海中的门道。

    可现在他说的,全部都是刘睿影已经在知道的事情,任凭谁也不会有耐心把自己刚刚听进耳朵的东西再听一遍。

    不过刘睿影这般不耐烦,却是顺了对方的意!

    他笑笑,反而闭上了嘴巴。

    一言不发的,站在刘睿影身边半晌, 才缓缓开口道;

    “是你有事儿找我!”

    刘睿影心头一紧。

    怎么这安东王域的人都能起会算的?自己可不是当初在集英镇祥腾客栈里的愣头青,难不成还会把心事儿写在脸上?

    “黑船不是那么好做的,就算你凑齐了银子也不一定就能上得去!而且就算上去了,也有可能下不来!”

    此人察觉到刘睿影的惊诧,赶忙趁热打铁。

    这种话术刘睿影听得多了。

    往往是摆弄一番自己形而上学的东西,把简单又普通的事情说的虚无缥缈,花里胡哨。亦或是声东击西,故意危言耸听。

    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刘睿影对此嗤之以鼻,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不闻不问。

    “行!兄弟你点子硬!我大老远就瞧见你浑身上下上都透着英雄气,腰间的宝刀绝对不是娘们头上只会闪眼睛但捅不死人的金钗!不过你终归是没有现银,所以还是得找我!”

    此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干脆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开,说透彻。

    这般彻底,刘睿影反倒是难以招架……

    因为这人着实是戳中了他的软肋。

    自己的确是没有现银,而且距离发船的时间就在这

    样的消磨中,不知不觉越来越近!

    “你有路子?”

    刘睿影问道。

    此人咧嘴笑着,极为开心。

    “做黑船的人都是去逍遥窝。要么躲事,要么就是纯为了逍遥,我看公子您不像是个躲事的。”

    此人说道。

    刘睿影见他又玩起了见多识广这一套,心气儿顿时又泄了几分。

    不用他开口,自己却是就说起来:

    “因为我大大方方的站在这里,不怕被人看见。要是躲事的人,应该先买个大木箱子,把自己当做货物装进去,再买通工头和三四个工人抬上船去。”

    此人听后登时愣住!

    本以为刘睿影是个肥羊,没想到他竟然还了解些黑船其中的门道。

    刘睿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瞎扯的一通算是对上了号。方才说的,全是靠脑子胡思乱想,觉得差不多。

    毕竟当初在中都城里,去宝怡赌坊法子也和这类似。

    见不得人的地方就要走见不得人的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若是什么都正大光明的,那地方也就没了意思。

    “我就说您定然是去逍遥的!”

    此人回过神后说道。

    “一千两现银,怎么个换法?”

    刘睿影懒得和他继续掰扯,只想赶紧换了银子上传了事。

    此人眼珠子一转,鬼精鬼精的带着刘睿影就朝着岸上走去。

    “海上那个逍遥窝,是真逍遥,但岸上这个也不差,姑且就算作大小吧。”

    此人边走边说。

    到了近前,刘睿影抬眼一看,发现这里真的是个窝子……和先前那边的海工窝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窗户厚实些,门帘严实些。

    这一片就是那人口中的“小极了窝”。

    虽然刘睿影还没有出海,没有见到那“大”的,但也知道定然不会是这副模样。与其用“大小”来区分,不如用真假来说道!

    这里当仁不让是假的!

    既然已经到了能兑换现银的地方,刘睿影觉得自己也不用再搭理这人,径自上前,就要掀开门帘走进去,却被那人一把拦住。

    “公子这么心急?想在这里玩儿,还得先用银子换珠子才行。”

    换珠子的地方,和城里的当铺没什么区别。

    所谓的珠子,就是些残缺不全的珍珠。商家不收,也买不住价格,便做了这里的类似筹码的作用。

    当刘睿影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时,兑珠子的掌柜和拉客的那人,两双眼睛都变得绿油油的!这是西北的饿狼才见到唾手可得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刘睿影此刻是他们眼中的肥羊,那他们自然就是围猎肥羊的狼!

    “公……不,大爷!大爷您先坐!”

    拉客的那人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个油腻腻的凳子,俯下身用袖子一擦,就请刘睿影坐下。

    “珠子我就不换了,这一万两银票,我要换成现银。”

    刘睿影说道。

    “大爷!一两银子您可知道有多重?”

    兑珠子的掌柜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说道。

    “一两银子当然就是一两重!”

    刘睿影说道。

    这样俗套的玩笑,早在查缉司的时候,萧锦侃就时常和他逗趣儿解闷。

    不过萧锦侃问的更有水平些,比如一两银子和一两铁块哪个重。

    “一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就算我们兑给您,大爷您一个人也背不动不是?”

    掌柜的继续说道,丝毫没有什么尴尬之感。

    “这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给我兑银子就行。”

    刘睿影说道。

    “大爷莫急,咱也得看看这银票的真伪。”

    言毕,掌柜的冲那拉客之人使了个眼色。

    他抓起银票就想冲出门去,忽觉脖子一凉,低头看去,刘睿影的剑锋已经架在他脖颈上。

    掌柜的彻底僵住身子……

    居然被识破了手段,且这个人能如此迅速的出剑,一定是在给出去银子之前就有了预备。

    他心底只觉得恐慌,这小地方竟有这么心机谨慎的人。

    一定大有来头,这下不好了,他惹上大,麻烦了。

    这名拉客之人算不上有什么本事,但也修过武,身法还算快。起码在这片码头上,没人能追的上他。

    但就是这般出了名的飞毛腿,竟然被刘睿影后出手用剑制服,可想而知他的速度该有多快?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发现自己才是肥羊。

    并且早就被人盯上了,还妄想去割人家的肉。

    “大爷,有话好说,咱先别动手……”

    刘睿影在此站在码头上时,手里除了剑外,还多了个包袱。

    包袱用剑挑着,背在背上,里面装着整整两千两银子。

    至于剩下的八千两,则是换成了其他面值的银票,一份便宜都没让那两人占去。

    工头按时来到了码头上。

    刘睿影将包袱直接丢给他,说道:

    “双份的钱,我想住的宽敞些。”

    工头的力气几乎拿不起这些银子。

    他也从未见过有人一出手就是两千两银子,还只是为了在黑船上让自己住的宽敞些的……

    码头旁停放着一搜甲板宽阔的大帆船,下水还不足八个月,怎么看都是全新的。

    刘睿影方才给的银子,足以买下那艘船以及还有富余能雇得起船工。

    “好说好说,最好!最宽敞的位置,就留给您!”

    船工叫来两个伙计,三人一起抬着银子。

    上了船,刘睿影趁着还有夕阳,直接走到了甲板上。

    海上的夕阳,和戈壁大漠所见的又是一番光景。

    比太阳更耀眼的,是海面。波光粼粼的同时,又红彤彤的。

    温暖潮湿的海风轻轻地吹来,让刘睿影觉得极为舒服,还附带着一股子咸味的欢喜。

    甲板上有两个人正在喝酒。

    与众不同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女人。

    刘睿影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女人定然也是付了双倍的钱,因为在一旁把腰弓成了个虾米伺候她们喝酒的,正是那位收钱的工头。

    在只认钱的黑船上,美色不具有任何竞争力。唯有手里的银子才是说话的底气。

    工头与那两位女子殷勤了一阵后,就朝着额刘睿影走来。

    “我不喝酒。”

    还不等他问话,刘睿影直接说道。

    “放心,不会晕船!”

    工头说道。

    虽然被刘睿影抢了个先,但他还是知道刘睿影在担心什么。

    “那就等船开起来再说吧。”

    刘睿影说道。

    “还有一个时辰,得等日落。”

    工头看了看西边的天色说道。

    既然是黑船,当然要等天黑了再出海。

    反正已经上了船,自己又是清醒的,总不至于再被人扔进海里去。

    但甲板上他是不想再待着了。

    因为那两个女人已经停下了喝酒,将目光转移至他的脸上。

第三十六章 登岛

    深夜的海要比傍晚时分难看得多,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刘睿影正躺在自己的船舱里,枕着自己的双手,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交了双份钱的他,自然是得到了这艘穿上最好的仓位。

    以一艘船的价钱,只卖一次行船的仓位,这笔买卖值啊,刘睿影这里恐怕是这辈子最不划算的事情。

    不过刘睿影没有晕船。

    虽然现在海上的风浪也并不激烈,但这也能说明那工头没有骗他。

    黑船上除了人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运货。

    至于运的都是什么,刘睿影不打听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第一次坐船,他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不然他早就在这海波荡漾之中沉沉睡去,不至于现在双眼睁着无所事事。

    忽然他眼皮眨动了一下。

    船舱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里既然是最好的仓位,能上来这里和刘睿影当一段短暂海上邻居的人也是交了双份的钱。

    刘睿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先前在甲板上喝酒的两位女子。

    可这脚步声听起来又不像。

    因为这个步子太沉了……而那两位女子的身材并不胖,反而纤细的很。

    但他忘记人在喝完酒之后,醉意上头时,走路就会拖着步子走。要是醉死过去,体重在感觉上会变得比往常更重一样。

    刘睿影还没有到开门出去看个究竟的地步。

    不过他却是隐隐有种期待。

    这两位女子十有**会来敲响他的舱门。

    男人都有这种期待。

    哪怕已经成了亲的已婚男人,内心也压抑不住这种冲动。

    他们会拿这种行为来衡量自己的魅力,要是真得的有异性敲门,哪怕是个丑女,他们都会有些自豪感。

    毕竟在敲门之前,她们的内心该经过了很多的斗争,这种时间的拉扯让男人觉得自己是在被付出和惦记的。

    这足以让他们冲动且期待。

    即便敲响之后,刘睿影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言辞拒绝,心中也会沾沾自喜,得意好一阵子。

    不过这次他却失望了……

    那脚步声停在他旁边的舱门前,一动不动许久,然后“啪”的一声传来了舱门关闭的声音。

    刘睿影自嘲的笑笑,看来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没柰何,只能闭眼睡觉。

    再稳定的船,还是会有晃动,极为助眠。所有这一夜他睡的极好,重新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从舷窗中照射进来,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抻了抻胳膊,还未缓过身来,舱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当然,这次敲门的不会是那两位女子,而是工头。

    “公子休息的可好?”

    刘睿影开门后,工头作揖问道。

    “很好很好!这船果然安稳!”

    刘睿影说道。

    他的确是很久都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甚至连个梦都没有做。老马倌说人不论记不记得,都会做梦。但只要不记得,就说明昨夜一定睡的特别沉,质量特比好。

    睡得好,才能精神好。

    这和早睡早起没有关系

    哪怕是晚睡晚起,只要睡足了,睡饱了,精神也一样很好。

    “什么时候靠岸的?”

    刘睿影问道。

    “刚下了锚。”

    工头说道。

    刘睿影点点头,回身拿起自己的剑,便要准备下船。

    “公子!我的船每夜都会

    往返一次,若您玩够了,想要回去,就在一会儿上岸的地方等就好了。差不多这个时候!”

    工头对着刘睿影的背影说道。

    刘睿影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果然大手笔花钱的人,到哪里都会有个好人缘。

    人靠衣裳马靠鞍。

    现在这个世道,谁也说不好一个臭要饭的会不会从怀里一下掏出来厚厚一叠银票来,所以都得小心伺候的。

    不过这位工头可是亲自收到了刘睿影给的两千两现银,还找了两人一并抬走。这样一尊财神,即便回程时不做他的船,他也想交个善缘!

    下船的之前,一位伙计特意等在旁边,递给刘睿影一个水壶。里面装的不是酒,就是水!

    能喝的淡水,在海岛上比金子还还珍贵。

    刘睿影可以拿两千两银子买来一个最为舒服的仓位,但却无法用十万两银子在海上弄来淡水。

    水就是海岛上最值钱的东西!

    他接过水壶之后,扭头一看。

    原来自己坐了一夜的船所拉的货,全部都是淡水。

    一人高的木桶,封闭的严严实实,从最底部的货舱里滚出来,堆放在岸边,工头和他手底下伙计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这些说放在这里,没人能偷的走,所以负责接受的人并不着急。

    刘睿影点了点手里的水壶,足足有五斤重!

    目光一挑,又看到了那两位女子。

    她们俩一人也拿着一个水壶,不过看上去要比刘睿影的轻些,大概三四斤的样子。

    “伙计,打听个事儿!”

    刘睿影说道。

    同时又从怀里摸出个小银锭。

    “大爷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工头特意交代了,您是贵客,要伺候好了!”

    伙计说道,愣是没要刘睿影手里的银锭。

    “这桶里装的水,怎么卖?”

    刘睿影问道。

    “那得看在哪了,这岛子看着不大,其实也分好片地方。”

    伙计说道。

    刘睿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反而没有一点惊喜。

    目前能确定的就是安东王潘宇欢就在这座岛上,只要找到了他,自己就能立马坐船回去,然后就能躺在中都城自己的床上睡个真正安稳的觉。

    这么一想,刘睿影却是激动了起来,觉得口中发干。打开水壶盖子,喝了一大口。

    那伙计看到后,极为羡慕的说:

    “大爷,就您刚才这一口,哪怕是取个中间价,都得五两银子左右!”

    刘睿影一口水还未全然咽下。

    停了这伙计的话音,却是喷出去了大半口!

    水落在沙滩上,里面就被吸收了,没有一点痕迹。

    不过刚才从他口中喷出来的时候,因为阳光角度的原因,带出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你说什么?”

    刘睿影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伙计以为刘睿影生气了,支支吾吾的将刚才的慢吞吞又负数了一遍。

    刘睿影听罢后看着手里的水壶兀自发笑。

    想起在下危城的时候,正巧赶上胡家拍卖他们家压箱底的“满江红”,那么多年,名满天下的酒,折算下来,一口也就比这水多了两倍左右。

    这海岛即便是再缺水,也不至于真把水当金子卖吧?

    “大爷莫急,您往里走走就知道了,自然有人教你!”

    伙计朝前一指,话音还未全然落下,转身小跑着就进了船舱。

    他听工头说,有钱人脾气都古怪,自己又不太会说话。要是刘睿影动了剑,自己可就是白白送死。

    船上的水已经卸货完成,刘睿影掂量了几下手中的水壶,将其背在肩上。

    那两位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在刚才刘睿影和那伙计闲聊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过了沙滩,正前方一片树林,中间辟出来了一条木栈道。

    走在其中,阳光不是那么强烈,反而很是清爽!

    沿着木栈道走了片刻,咸咸的海风把刘睿影又吹得口渴……想起那伙计说的价格,这次刘睿影喝水喝的很是小心,没有一丝浪费。

    不缺钱,但也不能浪费!

    何况这逍遥窝的情况他一点都不了解,万一还有花钱的大头处,自己身上还得预备着。

    林子并不深,最多二里半的就走出去了。

    眼前是一片开阔,什么都没有。

    不过那两位女子的身影却又出现在了面前不远处。

    既然有人领路,刘睿影也轻松了不少。就跟在这两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平整的地面上,忽然钻出来一个人!

    刘睿影停下脚步,有些错愕!

    人又不是老鼠,怎么会在地底下打洞?但这人就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他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

    而且这人钻出来之后,并没有理会那两位女子,快步朝着刘睿影走来,作了个揖,同时口中问好。

    “先去洗个澡吧? 坐了一夜的船,又被海风吹着,身上地牛肉干不舒服!”

    这人接着说道。

    本来刘睿影还没有什么感觉,但被他这么一说,身上就开始痒痒起来。海风里也有海水,海水中有盐,覆盖在身上 ,若是再一出汗,对于久居内陆的人来说,就会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疼。

    “你认识我?”

    刘睿影问道。

    谨慎些总是没错。

    毕竟这海盗上没有一个熟人朋友,四周还都是茫茫大海,水性再好的人都没法子游回陆地上去。

    “呵呵,任何不认识不重要,只要你有……”

    此人笑着搓搓手说道。

    “只要我有银子!”

    刘睿影说道。

    对方点了点头。

    “银票可以吗?”

    刘睿影追问道。

    “当然可以,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比如……”

    这次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刘睿影手中的剑。

    “如果我没有钱了,我一定把他卖给你!”

    刘睿影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说道。

    他听了伙计那一席话,以为这岛上却是要用水来换算。现在看来和别处一样,都是用银子,而且不需要一定是现银,那刘睿影就没有任何顾忌。

    洗澡的地方在半地下,是从地面上掏了个洞延伸下去,条件极为简陋,比穿上舒服的船舱差远了。

    刘睿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穿上洗个澡再下来。

    这样的话就可以节省一百两银子。

    自己交了两千两银子的船费,现在竟然还要在几块木板围起来的简陋地下洗一百两银子一次的澡,水还是温的。

    虽说海岛上并不冷,但洗澡还是用热水舒服!

    从头到尾冲了个干净,穿戴妥当,从木板围挡后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那两位女子。

    原来方才她们俩也在洗澡,不过和刘睿影不是从一个入口下来的。

    现在刘睿影倒是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叫做“逍遥窟”了,因为全部的地方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自然就是洞窟!

第三十七章 内里乾坤

    收钱的人垂手而立,站在一侧等候,看到刘睿影出来,面带笑意,走上前问道:

    “刘公子,洗的还舒服吗?”

    “你怎知道我姓刘?”

    刘睿影极为诧异的说道。

    此人笑而不语,右手虚引,朝前一指,继续说道:

    “此路便是‘逍遥窟’的入口,不过有些地方是逍遥,有些地方是真危险,看刘公子喜欢什么,能走到哪里了。”

    刘睿影想了想,觉得这地方着实是有意思的很!逍遥就该当时享受,怎么会有危险的去处?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把危险当做逍遥,那未免也有些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不过男人的骨子里都喜欢冒险,越是对于未知的东西,好奇心越大。

    此人这句话把刘睿影骨子里那种冒险的念头重新勾了起来,让他兴奋无比,甚至和他第一次离开中都查缉司,前往西北时的心情相差无几。

    “多谢赐教!”

    刘睿影对此人客气答谢后,大踏步径直朝前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安东王潘宇欢就在这前方不知何处,自己总能找到他。

    衣襟里揣着那么多银票,即便是碰到了逍遥之处,也能逍遥。手里握着剑,即便是到了危险之地,想必也能化险为夷。

    有了银子和剑,着实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睿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脚步却越走越快。他想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条地下长廊,看看自己最先碰到的地方究竟是逍遥还是危险。

    怎料还未走出这条长廊,前方就两道人影赌注。

    长廊中灯火微弱,刘睿影看不清是谁。

    但从身影上判断,这两人决计不是先前的那两位女子。

    相比之下,这两人的身材要壮硕的多。

    再往前几步,能感觉到这两人周身的气势时,刘睿影忽然笑了出来!

    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有时候觉得穷极一生都娶不到的地方,见不到的人,瞬间就到了,然后这人便也站在眼前。

    “二位可好?”

    刘睿影打了个招呼。

    “刘睿影,你可真是苍蝇!哪都有你嗡嗡嗡的!”

    一人开口说道。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平南王域的兄弟侯。

    他们俩为什么会来这,和刘睿影无关。

    刘睿影只觉得这两人虽然有本事,但却缺点脑子……

    兴许是因为对刘睿影始终有很深戒备,所以对刘睿影始终没有任何客气。

    在平南王域的时候,起码不会叫刘睿影苍蝇。但在这里,他们知道擎中王管不到,查缉司也不会知晓,于是彻底敞开了天性。

    不过这样的人总是有几分可爱之处!

    人一旦在旁人眼里变得不够聪明,就会傻傻憨憨的, 让旁人觉得欺负他都舍不得,这边是刘睿影方才会发笑的原因所在。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若是苍蝇,那二位呢?”

    刘睿影说道。

    若是在平南王域里,他也不会这样说话。

    但自己都被人家说成了苍蝇,口舌上的厉害还是要争一争, 就看这兄弟俩能不能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

    兄弟俩四目相对,竟是没弄明白刘睿影这话中的意思。

    “他好像在骂我们!”

    弟弟说道。

    “无缝的蛋是骂人话吗?”

    哥哥反问道。

    弟弟却是又接不上来。

    单说这几个字确实不像是骂人的,甚至像在骂这个蛋,但和苍蝇组合起来就像是骂人的

    话了。

    可以说是苍蝇影响了蛋。

    苍蝇这种东西就是不好的代名词。

    害虫这种东西从出生就被人定义成了坏的东西,同样是昆虫的蚂蚁却全是好评。

    只因为苍蝇损害了人类的利益。

    对人来说,利益至上,若苍蝇的本性是为他们所付出,便会被称之为好。

    “无缝的蛋就是坏蛋,坏了蛋不近会变色,还会发臭!找来的全是嗡嗡嗡烦人的苍蝇!”

    刘睿影给他俩解释道。

    这下兄弟俩却是听懂了!

    刘睿影骂他们是坏了的臭蛋!

    “欧家中人都没敢骂过我俩!”

    兄弟俩气愤的说道。

    “我是苍蝇,你俩是臭蛋,咱们半斤八两,不存在谁骂谁!”

    刘睿影摇头说道。

    顺势摆了摆手,让他俩把道路让开,自己还要前行去看看有什么逍遥去处,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斗嘴上。

    况且方才这一来回,刘睿影更加确定这兄弟俩缺了点脑子……要是继续说下去,玩一把他们气哭了怎么办? 女人哭刘睿影还能想法子哄一哄,这两个大男人要是哭起来,刘睿影真想一剑了结了自己……

    不说那声音有多难听,给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他欺负了他们。

    让女子听见了也会平白的瞧不起人,觉得堂堂男子汉竟哭哭啼啼的。

    那么跟随着哭哭啼啼的男人的,也一定会是一样性格。

    刘睿影才不希望被这两个家伙拖累。

    兄弟侯盯着刘睿影这张笑嘻嘻脸,心中的怒气积攒的越来越多。

    不由分说,一个箭步跃起,一人出掌,一人出拳。

    出掌的是左掌,在半空中画了道弧线,颇有厚重古朴的意味。

    出拳的,则是右拳。

    凌厉至极,带着开山裂地的骇人气势朝刘睿影袭来。

    这一拳不是打出来的,而是向着他的头顶砸下来。

    要是中了,刘睿影的脑袋定然像个熟透了又落地的西瓜一般,烂的无以复加。

    不过刘睿影更在意的,却是弟弟出的掌。

    先前在平南王城时,虽然没有明着动过手,但暗地里的较劲还是有几次。

    当时这兄弟俩可没有现在的武道修为!

    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竟然能有如此精湛的进步,着实让刘睿影大开眼界!

    武学一道,的确是存在勤能补拙。

    但勤奋也需要持续恒久的时间才能弥补上天分的不足。

    几日的功夫,即便是不吃不喝不睡觉,全部用来修炼武道,能精进的怕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想不通对方的底细,刘睿影并不打算硬接这一掌一拳。

    想不通就不想,打不过就硬打,反正在这地界,他怎么都能圆的过去。

    哪怕出了事端,他也能有人脉扛过去。

    他双膝微微弯曲,用力一蹬地,身子向后仰倒,退出去一丈远。

    那一掌一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其实在方才兄弟侯出掌出拳的刹那,刘睿影至少有两次机会可以出剑占据上风,可是他并没有。

    因为他感到身后有人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来。

    刘睿影之所以后退,正是为了给他让路。

    此人将刘睿影和兄弟侯隔开。

    曲臂顶肘,膝盖上提,将两人的拳掌轻而易举的化解开来。

    “三位都是贵客,但贵客若是不守规矩,就不要说我辜

    负了待客之道!”

    此人冷冷的说道。

    兄弟侯不惧怕刘睿影,。

    但他们俩似是很害怕这人。

    明明只是个接应的引路之人,能有多少能耐?却是一句话就让名震平南王域的两位侯爷不敢吱声……紧咬着牙关,灰溜溜的走了。

    “多谢出手!”

    刘睿影说道。

    “刘公子有好生之德,不愿意出剑,所以在下便出手解围,这才是待客之道!”

    此人说道。

    刘睿影微微颔首,不再言语,继续朝前走去。

    兄弟侯早已不见了人影,徐爱你在这条长廊通达无比。

    走出去,竟然有种柳暗花明之感!

    长廊的尽头处,是三条殊途同归的青石板小路。

    路径的两旁全都栽种着满满的鲜花,全部都是刘睿影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但却极为好看可人的花!

    之所以说“殊途同归”是因为这三条路一眼就能望到头。

    最前边有一座拱桥,只是桥下无水。

    过了桥便进入了一座亭子。

    刘睿影站在亭子里,却是犯了难……

    因为这亭子四面无遮无拦,带着四条路不知去向何方。

    唯一不用犹豫的,便是身后的那条路,刘睿影姑且把她称作退路。

    要是走了退路,岂不是白来这一遭?

    退路是决计不可的。

    除此之外,剩下的三个选择,刘睿影思索了片刻,走了左手边的这一条。

    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他想着自己天天都是用右手,偶尔偏爱一下左边,说不定会有特殊的惊喜!

    左手边没走几步,头顶阳光大亮!

    这处洞窟是天然的,上面通着口子,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和天上水润润的云彩。

    刘睿影站在眼光下舒服了一阵子,心想这样的去处定然是逍遥的地方,决计不会有危险。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手腕上忽然感觉到一丝粘滑的凉意。

    刘睿影假装不在意。

    他知道这是一条蛇缠住了他的手腕。

    从触感上来判断,这条蛇并不粗,所以还不够力量将他的手腕缠断!所以他要担心的就只剩下这条蛇有没有毒药的问题。

    毒蛇最怕刺激。

    刘睿影站着一动不动,像是个木桩子一般。

    也许正是他方才为了晒太阳,站在原地不动,才被蛇错以为是一颗温暖的木桩子,因此缠绕了过来。

    待这条蛇稳定了,刘睿影缓缓地蹲下身子,慢慢的抬起手臂,伸向前方太阳找不到的黑暗里。

    静静地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这条蛇察觉到刘睿影的体温远没有在阳光下晒着暖和,便缓缓松开了身子,窸窸窣窣的爬向了旁侧。

    刘睿影松了口气,重新站直身子。

    方才的动作太慢,让他的腰杆子都有些疼……

    “为了什么狗屁好生之德,伤了自己男人的本钱,你这赔本买卖做的可真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刘睿影猛地抬头,紧紧的盯着前方,但始终没有第二句话和脚步声传来。

    只有一声声清脆的“咔咔”声,像是有人站在黑影里注视着刘睿影的同时还在嗑瓜子……

    终于,一片瓜子皮飞到了刘睿影面前。

    熟悉的身影和脸庞也被阳光照射的十分清晰!

    刘睿影刚想说话,却是腰间又一阵刺痛……这副模样引的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却是又吸入了一片瓜子皮在喉咙上面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第三十八章 判若两人

    咳嗽声和笑声一同停住,这人也从阳光照射不到的黑影里走出来。

    刘睿影看到他的连,有些错愕,接着便笑了起来。

    可是这次他却没有笑。

    脸色冰冷的比陌生人还要冷漠,眉宇之间甚至还凝结了一丝沉重。

    刘睿影独自笑了两声,才发觉自己有些尴尬。

    “你怎么也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

    汤中松回答道。

    在刘睿影的记忆里,从第一次和他喝酒开始,汤中松在见到他时都不会有如此沉重的表情。

    这次是怎么了?

    但他知道自己决计不会认错人。

    无论是汤中松的声音还是样貌,就连眼神深处所折射出来的东西,都告诉刘睿影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汤中松,如假包换!

    但这幅熟悉的样子和这种严肃的表情却像是分离了一般,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就好像是一个清冷的女人脸上挂着世俗谄媚的笑容一样,要是已经见过她这幅样子的,定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若是熟悉她另一面的人,就完全不敢相信。

    在刘睿影眼里,汤中松就是个快意少年,潇洒不羁的性子让他自己有时候都羡慕。

    只要一看到他的那张脸,就好像能看到他心底所想的事。

    通透而纯净。

    如今那纯净好像被人吞噬了一般,变得和其他人并无一二。

    这让他心底里有着失落,像是某处记忆被打乱,重新和如今的形象融合在一起。

    并不是汤中松不能严肃,只是他给刘睿影的第一印象就不是个严肃的人。

    “我是来公干的。”

    刘睿影回答道。

    他不能告诉汤中松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用公干这个词却是个万能的搪塞。

    汤中松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从阳光里朝后退了一步。

    刘睿影这才发现,他的皮肤要比上次在中都城见面时更加白皙。皮肤下一条条青色、细长的血管都变得若隐若现。

    这是长久没有晒过太阳的征兆!

    然而汤中松身为定西王霍望的弟子,常年都在定西王域,哪里的太阳和热风是全天下最强烈的之一,唯有漠南的沙漠腹地可以比拟。

    这般模样说明他已经在这逍遥窟中待了很长时间,长到连肤色都发生了变化。

    这不禁让刘睿影更觉得此地神奇无比!

    竟然能让汤中松这样的人留恋如此长久的时间,定然是有它独到的本事。

    不过徒弟在这里,师傅又会有多远?

    “王爷也在吗?”

    刘睿影问道。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汤中松没有回答他在或者不在。

    而是反问道:

    “你说的是哪位王爷。”

    这下却是让刘睿影瞠目结舌,僵在原地。

    汤中松嘴角扯动了两下,似是还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前面是什么地方?”

    眼见如此,刘睿影干脆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还是去那边吧。”

    汤中松抬手指向了另一条路,正是先前刘睿影的右手边,他所放弃的方向。

    “本来想着这次试试左边,不然的话每次都是右边有些无聊!”

    刘睿影摊了摊手说道。

    “有时候还是不要打破原有的习惯比较好。”

    汤中松意味深长的说道。

    “打破了会怎样?”

    刘睿影揪住这句话追问道。

    “打破了会不舒服!就像逼着吃素的人吃肉,逼着爱喝酒的人喝茶一样。”

    汤中松解释道。

    “所以说并不会怎么样,只是会不舒服。”

    刘睿影说道。

    他的理解并没有错。

    吃素的人并不是吃不了肉,喝酒的人也不一定就不喝茶。

    只是个习惯问题罢了。

    从一种习惯换成另一种习惯。

    这个过程中当然需要适应的时间,但这个时间中转换习惯的人会感受到很大的煎熬。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吃素喝酒都是生存基本,要是换成另一种他们生命中已经开始讨厌的东西,不仅仅要摒弃那份喜欢,还要接受。

    汤中松对刘睿影的理解不置可否。

    他的右手又轻轻抬起,指了一下那个方位。

    这次刘睿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再一回头,汤中松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睿影心中困惑无比!

    以汤中松的身法,他怎么也该被自己所察觉才对。

    怎么会来去自如,像是一只夜行的野猫,没有任何动静?

    站在原地兀自沉吟了片刻,刘睿影还是决定听从老朋友的建议,虽然这位老朋友刚刚的表现让刘睿影摸不清头脑。

    顺着右手边的路朝前没走多久,耳边就听到了吆喝声。

    山窟没七拐八弯的,光线照不过来,但是声

    音却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不过当刘睿影真正走出了这段路之后,眼前的镇甸让他大为震撼!

    这镇甸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简陋。

    但从中透露出的暗中安静与祥和,却是让刘睿影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烟火气十足的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放在刷了油的铁板上,滋滋作响,同时冒出浓郁的香味,让刘睿影闻着味儿就走不动道了。

    “多少钱一个?”

    刘睿影指着一个个头适中的烤红薯问道。

    商贩是个中年男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身材魁梧可惜是个天生的鸡胸……

    他艰难的耿直脖子,对刘睿影比划出一根指头。

    “一两银子?”

    刘睿影故意往多了说。

    毕竟这里是一座海上孤岛,喝一口水都得五两银子,那一个不大的烤红薯一辆银子算是正常。

    谁知刘睿影话音刚落,这商贩却又在已经伸出的这根手指旁边放上了自己的拳头!

    “十两!”

    先前那一辆银子已经算是刘睿影认知的极限。

    现在却又翻了十倍!

    这一下便冲散了兴致,摇摇头,背着手向前走去。

    味道闻多了,顿时觉得口渴起来。

    刘睿影取下背上背着的酒壶,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通,很是舒爽!

    水壶是用葫芦掏空肚子做成的,也不知是哪里能种出这种个大皮厚的葫芦。

    皮厚的好处就在于里面装的水不至于蒸发的太快,也不会因为背在背上就变得温热,反而一直保持着从床上的大木桶里灌装出来的口感。

    水壶还在手中,壶盖还未扣上。

    一辆推车突然从面前缓缓驶过,上面挂着的东西在琳琅满目至于,让刘睿影也不由觉得晦气。

    这辆推车上竟然满满当当的摆着纸扎!

    给死人烧纸时用的纸扎!

    现在是冬天。

    即便海上四季不分,按照立法也还是冬天。

    一年中唯一能看到接上推着车叫卖纸扎、纸钱的时候唯有清明节,距离现在足足有好几个月!

    刘睿影的目光定格在这辆推车上,一张娃娃脸猛然从一堆纸扎后面钻出来,两坨腮红比夕阳还要艳。

    “小少爷,要点什么?”

    看长相明明是个小姑娘,看一听声,却是个极为风骚的成熟女子。

    刘睿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可就这不留神的刹那!

    手中的水壶却被一人如疾风般夺走。

第三十九章 另一面

    事情发生在刹那之间,刘睿影根本来不及反应。事实上他也想不到这水壶竟然还会有人当街抢走,所以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那人一溜烟便钻进了旁边的胡同小巷,失去了踪迹,刘睿影就算是想要追赶也来不及了。

    但那推着小车卖纸扎的诡异女孩却从后方走到前面来,她的个子将将好比推车的台面高处一个脑袋,加上脸上的妆容,分不清究竟是活人还是一具纸扎的假人。

    “嘿嘿嘿……”

    这女孩对着刘睿影嗤笑不止,声音中散发着**,让刘睿影听得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笑什么?”

    刚丢了东西,刘睿影心情不悦。

    再不重要的东西也是自己的东西,平白无故的被人抢走,自己却无力回天,当然会不高兴!

    然后又被此人嘲讽,刘睿影便十分不客气。

    “我是高兴!”

    女孩说道。

    “为何高兴?”

    刘睿影不解的反问。

    “因为我又有生意做了!能赚钱当然高兴!”

    女孩解释道。

    刘睿影还是不解其意。

    女孩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跟着自己。

    随即推着小车,满车的纸扎胡乱摇晃,刘睿影跟着她走进了方才抢夺水壶那人钻进的胡同小巷。

    与外面的闲适逍遥截然不同,这里却是饿殍遍地!

    仔细一看,躺在地下的却都不算是骨瘦如柴,而且还都吊着一口气 ,显然不是饿的。

    “他们是怎么了?”

    刘睿影问道。

    “你口渴吗?”

    女孩不仅没有回答,还在同时与刘睿影发问。

    刘睿影舔了舔嘴唇。

    他本来是不口渴的,但被这么一问,嘴里却是有些发干。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自己不渴,否则在这女孩面前就露了怯了!

    男人很要面子,在陌生女人面前尤为如此。

    他们会尽量保持一种形象,不会轻易打破。

    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更是如此,甚至还会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形象。

    如今他当然不能毁坏自己的形象,哪怕只是这么个细节。

    “说得好,这里的人以前也和你一样这么说!”

    “在他们还有水壶的时候!”

    女孩一句话分两次说。

    刘睿影这才反应过来,地上躺着的人不是饿的,而是渴的!

    他们以前也有水壶,该当时和刘睿影一样做黑船来到了“逍遥窟”里,而后水壶也被抢走,所以便渴成了这样。

    肚子里有油水的人,饿上两三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口渴却是每过一个时辰,都会更加难受几分,到最后只能彻底躺下,贪婪的想要在阴凉地里,吸收地面上那少的可怜的湿气。

    不过刘睿影忽然想起下船时那船工伙计说的话。

    一口水价值五两银子,虽然是天价,但这岛上不是没有。这些人能来“逍遥窟”,定然都是不差钱的主,怎么会最后沦落到连一口水都喝不起?

    “好玩的太多,迷了眼!再加上拼命喝酒,口渴的更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没有钱去买水了,只能躺在这等死! ”

    女孩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眼神中竟然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激动!

    这个让所有人都忌讳的字眼被这个女孩说的如同天大的喜事一般。

    刘睿影转念一想,却是懂得了其中的门道!

    只要有人死,她卖的纸扎就会有络绎不绝的生意。

    可这些人在“逍遥窟”内也都是孤魂野鬼,死了便是死了,就此无人问津,怎么会有人给他们买纸扎,烧了祭奠?

    女孩笑而不语。

    那眼神似乎在说,刘睿影来这里躺着是迟早的事情。

    刘睿影突然想

    到,那抢夺水壶的人和卖纸扎的女孩是不是同伙?她这般笃定会有人为这些孤魂野鬼买纸扎,那趁早把人的水壶抢走,的确是个好办法!

    水壶里的水,还能迈出个高价,这无本生意就能赚两份钱。

    这么一想,再对上那女孩的诡异笑容,刘睿影拔腿就走,想要离他远远地。

    再度路过卖烤红薯的摊位,香气依旧迷人。不过这次连卖烤红薯的老板看向刘睿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隐隐中带着戏谑,似乎丢掉了水壶,刘睿影这个人都彻头彻尾的变了!

    原本的好心情,现在却是乱的一团糟……

    奈何肚子又饿了起来,只得先寻摸一口吃的再说。

    好在这条街上店铺林立,要什么有什么。

    门口放着块板子,上面不些菜名,专门用来介绍厨子。就连刘睿影这种不好吃的人,都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听说过的名厨!

    但这些名厨都在天南地北,甚至还有从下危城中来的。这“逍遥窟”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把这些名厨全都聚拢在这处小小的海岛上。

    经不住多想,精神最终还是被口腹之欲所打败,刘睿影随便挑了一家,就走了进去。

    还未跨过门槛,就看到了两位熟人!

    正是在黑船上的邻居。

    刘睿影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人的姓名,但好歹不算是陌生人于是很自来熟的冲她们笑笑。

    两位女子本来看到是刘睿影走进店中,也很热情,毕竟当初在甲板上时就曾目不转睛的看过他。现在自己走上门来,这般亲近的机会也就顺理成章。

    “你的水壶呢?”

    正要上前相迎,忽然发现刘睿影没水壶,立马停住了脚步。

    “刚才被人抢了,就在前面不远。”

    刘睿影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可撒谎的,被抢了和被偷了不一样,而且自己的确是没有了水壶,那么大个东西,谁都能一眼看出不同。

    “随便坐吧。”

    两位女子没了热情,极为冷淡的说了一句。

    刘睿影忐忑的坐下,看来这水壶在逍遥窟里的确是很重要。 现在自己没有了水壶,就连开店的人都对自己变了态度!

    但刘睿影忽然想到,这两位女子和自己同船而来,却不是来“逍遥窟”中逍遥的。她们俩本就是这里的店家,应当是有事回了趟内陆,而后正巧和刘睿影一道回来。

    两人中,对刘睿影态度骤变的那人端着一托盘酒壶,款款上楼。剩下的一人,看到她走上去,脚步声渐小,这才凑到刘睿影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方才你水壶被抢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收到了消息!”

    言毕,拿出一张纸。

    上面不仅有刘睿影的样貌图画,还有他被抢走水壶的时间和地点。

    刘睿影心头大震!

    算算时间,从水壶被抢走到现在为止,满共不足一炷香的时间,消息怎么会传的这样快和精准?

    对于这其中的原因,女子没有解释,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你渴的受不了的时候,能不能来这里?”

    “为什么?”

    刘睿影惊诧的问道。

    他不信这女子会如此好心,愿意个自己水喝!

    “只要你渴死在这里,我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葬了,还给你烧去许多纸扎,让你在另一面吃喝不愁,过得日子比在‘逍遥窟’里还逍遥!”

    女子解释道。

    刘睿影听了哑然失笑……

    这是盼着自己死呢!

    头回见到喜欢有人死在自己店里的店家!

    “我若真会渴死,那死在哪却是都行。不知老板娘可否告知,我要是死在这间店里,有什么好处?”

    刘睿影问道。

    老板娘的眼神立马空洞起来……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一命换一命,在这……”

    她还未说完,另一人已经从楼上走下来。

    听到脚步声,刘睿影面前的女子登时收声,还和他拉开了距离,好似先前的话根本没出现过一般。

    “楼上,丙字号。”

    下楼的女子径直走到刘睿影面前说道。

    刘睿影看了一眼楼上的雅间,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甲乙两间,丙字号在最里面的拐角处,刚好是目力的极限所在。

    略一迟疑,刘睿影还是起身朝楼上走去。

    “逍遥窟”里碰到的怪事已经够多,遇到的熟人也已不少。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样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多一人少一人,已经没了区别。

    丙字号雅间的门大开着。

    但这雅间却不是喝酒的地方,而是茶室!

    萧锦侃盘腿而坐,正在沏茶。

    茶叶是太平猴魁中的极品,叶肥却修长,泡出来的茶汤澄澈又昏黄。

    刘睿影喉结一动,还未说出话来,就看到萧锦侃一指自己面前的蒲团,示意刘睿影也盘腿坐下。

    一壶茶泡好,他自己却当先喝了一杯。

    刘睿影面前不但无茶,还只有个酒杯。

    “我只能喝酒,但你却能喝茶?”

    萧锦侃点点头。

    直到一口气喝完三杯茶后,才开口对刘睿影说道:

    “每天也就一壶。”

    “这里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你都在!”

    刘睿影问道。

    “往里走走就都知道了,不过你现在很值钱,所以有人会不想让你走的太远。”

    萧锦侃回答道。

    “是因为我没了水壶,迟早会渴死?”

    刘睿影接着问道。

    萧锦侃笑而不语。

    因为刘睿影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要是能重新来一次就好了!”

    刘睿影感慨道。

    “重新来一次可不是重头开始,而是从你上次的经验开始。”

    萧锦侃说道。

    随即将一个和刘睿影一模一样的水壶放在了桌上。

    这次刘睿影很是淡定。

    奇怪的事情见多了,见怪不怪。

    何况萧锦侃是至高阴阳师之一,他做出什么来都符合常理。

    “这次从经验开始,要是还不行,就说明你不是对的人。”

    萧锦侃说道。

    “对不对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得我自己走进去。”

    刘睿影自语道。

    “这水壶是你如何弄来的?”

    “我用茶换的,以后在‘逍遥窟’里,这就是我最后一壶茶。”

    萧锦侃很是可惜的咂吧着嘴。

    与其说使用茶换的,不如说是用他在“逍遥窟”里喝茶的资格换的。

    放在外面的小事,比如喝茶,在这里就是独一无二的特权!

    似是与水所沾染的事情在“逍遥窟”里都会变得无比神圣,彻底颠覆刘睿影的认知。

    不过他越发觉得,整个“逍遥窟”似乎就是一场游戏。

    是专门为他所设计的!

    既然是游戏,就会有规矩,有要完成的任务,和最终的目标。

    自己失去了水壶,至少在现在看来就会失去游戏的资格。

    萧锦侃用喝茶的机会换来刘睿影的一次重新来过,还特意交待他这次可是从经验开始,也就是莫要再走老路!

    吃一堑长一智,刘睿影接过萧锦侃后,将水壶牢牢的拴在自己的左臂上。

    这样一来,无论是谁要抢走他的水壶,都得先把这条胳膊砍下来不可。

    有了水壶,刘睿影下楼想重新点点东西吃喝一顿,却发现整个大厅中已经没有了空余的座头。

    一群手持金剑,身披红红袍的人簇拥着一位两手空空,布衣布裤,头戴斗笠,犹如老农的人将整个大厅都坐满了!

第四十章 关键

    刘睿影不认识这位老农打扮的人,但他认识其余的红袍和金剑!

    他知道这边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组织大红袍的精锐,被精锐所簇拥的,只能是大红袍的领袖铁观音。

    “他是我师傅的朋友。”

    萧锦侃的话音从刘睿影的身后传来。

    因为他看到刘睿影的手已经轻轻地放在了剑柄上。

    这意味着一场战斗要被挑起。

    他必须说些什么来阻止,几句话总比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好。

    此言一出,刘睿影刚刚被绷紧的精神骤然放松下来,看向铁观音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的犀利。

    就连握着剑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你师父也来了?”

    刘睿影问道。

    萧锦侃没有回答,只是请铁观音上楼说话。

    铁观音在路过刘睿影身旁时,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被一个大男人如此看来看去,让刘睿影很是不舒服……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铁观音在上楼之前已经冲着自己的部下们挥了挥手。

    现在这些红袍客们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刘睿影能够出的去。

    离开店之前,刘睿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转过身,冲着先前对她冷冰冰的女子扬了扬手里的水壶,然后在她复杂的神情与面色下,喝了一大口水,“咕咚”一声,径直从嗓子眼掉进了肚子里!

    随即大笑着走出了这家店。

    气是出了。

    失去的面子也重新挣了回来。

    但肚子里的饿还没有解决。

    尤其是安东王潘宇欢的行踪到现在为止还毫无头绪,更是让刘睿影有些不痛快。

    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路过了许多酒家。

    但这些店对刘睿影都没有任何吸引,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况且这些店也不招揽生意,全是一副愿者上钩,爱来不来的样子,更是让人提不起性质。

    眼看前方已经到了头,又是分出了左右,刘睿影心中焦急又增了几分。

    正中央有家极为气派的店。

    光看门帘都比其他的店打出不少。

    匾额是黑漆描金。

    不过写的字太过于龙飞凤舞,刘睿影看了半晌也没能认出来。

    但这不妨碍刘睿影对这家生出了好感。

    不光是因为他气派,还因为这几点的伙计懂得支应、。献殷勤!

    迎着刘睿影进了店,伙计才对他倒出实情:

    “我家掌柜的要见您!”

    “你家掌柜的在哪?”

    刘睿影反问道。

    他已经不好奇这掌柜的是谁。

    若是在以前,在这“逍遥窟”之外,他反问的定然是“是谁”,不会是“在哪”。

    是谁已经不重要。

    是不是都得要见的。

    关键的问题就是这掌柜的在哪。

    知道了在哪,才能去见。

    否则山高路远,日久天长,却是要去何方?

    “就在楼上的客房!”

    伙计说道。

    刘睿影点点头。

    先不说这掌柜的又是个怎生奇怪的人,亦或是熟人。这几点倒是极为符合刘睿影的认知,布局什么的都和中都城里的祥腾客栈没什么两样。

    只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别说住店的客人,就连吃饭喝酒的人都没有。

    伙计将刘睿影带到客房所在的楼层,便一步都不往前走。

    “哪一间?”

    刘睿影问道。

    “小的不知。”

    伙计说道。

    “你家掌柜的住在你家店里的客房中,你竟然不知道哪一间?”

    刘睿影极为诧异。

    “小的当真不知!”

    伙计重复道。

    “那你先去招招,找到了告诉我。”

    刘睿影负手而立。

    谁知道这房间中有什么埋伏?

    言毕他又紧了紧捆在胳膊上的水壶。

    “掌柜的交代过,若是外人上来客房,就让我杀了他。若是我上来这客房,他就会杀了我。”

    伙计说道。

    “但只有您除外!”

    刘睿影刚想反驳,伙计又说道。

    这当真是个奇怪的交待……

    奇怪归奇怪,刘睿影并不相信。

    “你是说你上来就会杀了你,但你现在不是已经上来了?怎么还好端端的站着!”

    刘睿影说道。

    伙计没有解释,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脚。

    刘睿影看到他仍然站在楼梯上,还比自己低了一级。

    方才没有注意,不知何时自己竟是走到了这伙计的身前来!

    “哈哈……你这么一说,觉得我还会上前

    吗?”

    刘睿影笑着说道。

    伙计却一脸严肃,皱着眉头似是在仔细盘算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毅然决然的连上两级台阶。

    还未站稳身形。

    只听一道破空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伙计的身影骤然一颤。

    在刘睿影面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的身子是朝前倒下的。

    还不忘别着劲儿,拼命地扭过脑袋,对着刘睿影扯了扯嘴角。

    一枚短短的箭矢状暗器插在伙计的咽喉。

    这么一倒地,从后颈处冒出头来。

    刘睿影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跟梦里似的,哪里有半分认真?

    和伙计刚才的对话还在耳朵边没散去,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一个死人!

    想想方才他临死前对自己做出的那表情,摆明了是嘲讽!

    嘲讽刘睿影不相信他,嘲讽他连多走一级台阶的勇气都没有!

    刘睿影很是懊悔……

    悔恨自己为什么不相信那伙计的话?

    不过现在做什么都是马后炮!

    即便再给刘睿影十次、一百次机会,他还是不会相信的。

    一级台阶,一条人命!

    刘睿影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深吸了口气,抬腿迈过了这一级台阶。同时闭上眼睛,静待那破空之声或是其他奇怪的事情出现。

    但他没有等到任何。

    除了方才楼板发出的一声“吱呀”外,所有的客房都安安静静。

    “砰!”

    突然,刘睿影左手边的房间里传来中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阵“丁零当啷”,似是打碎了许多杂物。

    刘睿影已经能确定这屋里有东西。

    而且还是个活的。

    不过活的不一定就是人!

    也有可能是一条狗。

    几只乌鸦。

    至于它们为什么会突然激动起来,想必是因为闻到了从伙计尸体上传来的血腥味。

    这里的楼板很古老,也很干燥。

    按理说海岛应该潮湿才对,可这家店坐在的位置刚好是封口。腥咸的海风只吹走了湿气,并未带来潮湿。

    干燥的楼板将血吸走了一小半,但还是有很多晕染开来。动物的鼻子比人要厉害的多,能闻到也不算是稀奇的事情。

    刘睿影屏气凝神,脚下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两条腿用的气力稍微不平衡,就会让楼板发出声音,继而掩盖住屋里的动静,也会让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确定自己的位置。

    全身唯一紧绷的地方就是他的右手!

    右手已经紧紧的我在剑柄上。

    双膝微弯。

    随时随地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要那东西一开门,刘睿影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刺中他的要害。

    即便不死,也能给刘睿影喘息之机,谋求再战之力。

    但屋内还是安静的很……

    似是那狗和乌鸦已经离开。

    “……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的叩击,从屋里传出来。

    似是有人用膝盖跪在地上走路。

    走的很艰难……

    一道影子从门后映了出来。

    这决计不是一个人!

    因为人不可能有这么矮。

    高仁和叶老鬼都是侏儒,但他们俩也都比这高出不少!

    刘睿影觉得这更像是一条粗壮的蟒蛇,正在朝着门口蠕动,不一会儿就要用蛇头把门撞开。

    若真是一条蛇就有些麻烦了……

    蛇的速度某些时候要比人快。

    尤其是粗壮的蟒蛇,寻常那般“打七寸”的法子就会变得不那么好使。

    门缓缓打开,从门缝里露出一只手。

    人的手!

    刘睿影松了口气。

    是人起码要比其他奇怪的东西好应付的多。

    这只手苍白有力,但却极为清瘦,导致骨节很大。

    把门推开一道缝隙,似是已经用尽了力气,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刘睿影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这只手落在地板上,将门彻底推开,大敞着,让刘睿影能够看清屋里的一切。

    地下果然是散落了许多杂物。

    床上也凌乱不堪。

    门口处趴着一个人,穿戴极为考究。

    这人好像晕了过去,就这么平展的趴在地面上,样子和死去的伙计很是相似。

    犹豫再三,刘睿影站直身子,朝旁侧踏出一步,往前凑了凑,听到此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刘睿影用剑慢慢靠近,直至抵住他的背心处。

    这人始终都没有任

    何反应,刘睿影这才放下心来。

    上前去蹲下身子,把他翻了个个儿,看到双目紧闭的面庞,赫然是安东王潘宇欢!

    “王爷!”

    安东王潘宇欢丝毫不为所动。

    刘睿影急忙收起剑,将其抱起,重新安放在床上。

    滚落在地的水壶里还剩下半碗没有洒落的凉茶。

    把凉茶一股脑泼在安东王潘宇欢的脸上,骤然刺激之下,他的申请渐渐松弛,睁开眼来。

    “失礼了,刘典狱不要见怪!”

    安东王潘宇欢哑着嗓子说道。

    双目猩红,眼白处隐隐有东西在颤动。

    缓了口气,安东王潘宇欢双手撑住床铺,让身子坐起来些,靠在床头。

    “王爷您这是……”

    “那毒真是厉害,还记得文坛龙虎斗的时候吗?那会儿红珊瑚管用,后来也变得没用了。”

    安东王潘宇欢说道。

    说话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极为费力的事情。

    半句话不到,就得停下喘着粗气,回神很久。

    尤其是他的眼睛。

    睁开的时间长了,就会留下淡红色的血泪,所以他干脆重新闭上。

    这场面像极了一位临别之际的人在对自己放心部下的事情做最后的叨念……

    “我从漠南一路到此,带了解药!”

    刘睿影说道。

    安东王听后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欢喜的申请。

    静了许久之后,他对刘睿影说了声谢谢,而后两人又重新归于寂静。

    刘睿影从怀中掏出那个小瓷瓶,已经被他的提问捂的发烫!

    小瓷瓶放在桌上的时候,安东王潘宇欢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逍遥窟’,进得去,出不去。进来的人,除了你,都有被拴在这里的东西。比如我,除了是安东王以外,还是这家店的掌柜。”

    安东王潘宇欢开口说道。

    这次他的话说的流利了许多,思路也更加清晰。

    刘睿影认真的听着,他知道安东王潘宇欢应当是要告诉自己些不同寻常甚至说惊天动地的事情。

    “除了你。”

    刘睿影点点头。

    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当然没有任何东西能作为牵绊。

    “您说,这‘逍遥窟’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转念一想,察觉到其中的可拍,刘睿影慌忙问出口。

    这岂不是代表先前自己遇到的萧锦侃、铁观音等人也都离不开?可是那艘黑船和工头却又能来去自如,不受到任何牵绊。这其中的缘由,刘睿影想不通……

    “也不是一定,最后还是看你!”

    安东王潘宇欢赤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刘睿影说道,留下了淡红色的血泪也没有闭起来。

    如此诡异可怖的眼神看的刘睿影心里发毛……但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清楚,必须继续听下去!

    “不论是西北草原的狼王,还是云台的端长,终究都是天下的一员。五王算作威阵一方,他们也是同样。但要是皇朝复辟,就会打破所有的格局,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安东王潘宇欢接着说道。

    刘睿影的心头升起极为不好的预感……

    五王共治值钱的王朝,并不是来源于天下的皇帝!

    而是那所谓缥缈无踪的仙人,“星剑老人”!

    “‘逍遥窟’下,海底十万里,就是他的埋骨之处。我们都还是低估了那所谓的‘仙人’……”

    安东王潘宇欢说完指了指小瓷瓶。

    刘睿影会议,连忙倒出解药喂给了王爷。

    吞服下去后,王爷重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对刘睿影说道:

    “能不能解毒看我的造化,能不能维系住现有的天下,看你的造化。前面的分岔路,记得还是选右边的。”

    刘睿影从窗子看出去,这家店的后方正好对着先前看到的分岔路,一左一右。

    再地头看向安东王潘宇欢时,他呼吸已经变得平稳,似是又睡了过去.

    “对了,还要麻烦刘典狱一件事情。”

    就在刘睿影要离开房间时,安东王潘宇欢又开口说道。

    “要是我招呼不够,记得把我和门口那小伙子挨着葬了,然后多买些纸扎。钱在那柜子里有很多,你随便拿。”

    这样的要求刘睿影当然答应。

    就是不知那伙计和安东王之间的关系。

    不过刘睿影还是先把那伙计的尸身大概拾掇了一遍,放到隔壁屋子里的背阴处。这样的话,起码能存放个三四天,足够自己办完事情,等回来再做区处。

    想着安东王潘宇欢的话,刘睿影感受到血脉之中隐隐有股子力量正在逐渐磅礴。心脏跳的如同一面响鼓,若是站定在原地,那“咚咚咚”的声音都能让他自己震耳欲聋!

第四十一章 扑朔

    等刘睿影出了店门,拐到后方时,原本左右两条清晰的岔路却是被堵住,不能同行。

    正中央摆着一张赌桌,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几名红袍客,还有铁观音,甚至萧锦侃和他的师傅叶伟也在其中吆喝着下注。平南王域的两位兄弟侯则环抱双臂,站在旁侧冷眼看着,但嘴里也在不住的念叨着什么,似乎是在掐算概率。

    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刘睿影都有些恍惚……自己明明下楼出门的速度很快,怎么像是磨蹭了一个时辰这么久。

    还未及近前,他又看到那个挂满纸扎的小推车也停在旁边。

    这小车与那卖纸扎的女孩如影随形。

    出现便意味着死亡。

    或者说,这里有很大的可能,有人会死!

    只要有死人,她便有生意做。

    女孩也看到了刘睿影。

    她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刘睿影胳膊上绑的水壶。

    看了好一会儿,瞳孔微微缩进,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脸上勾起笑意,将涂的厚厚的粉以及那浓烈的腮红都堆在了一起,扑簌簌的往下掉。本来圆满的脸庞,顿时出现几道细微的裂痕,就像是一个掉在地上但还未彻底摔碎的瓷娃娃。

    终于,围在赌桌前的众人都察觉到了刘睿影的到来。

    热火朝天的气势与吆喝猛然停止。

    现场静的可怕。

    连兀自不停息的海风都凝固住。

    刘睿影朝前走一步,众人便让开一分。

    待他走到赌桌前,所有都分列在左右两侧。

    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话,除了萧锦侃冲着刘睿影微微笑了笑。

    赌桌后站着一位荷官,身材高挑,穿着妖艳,但脸上却之画着淡妆。

    “真没想到你还会当荷官!”

    刘睿影对王淼说道。

    旁人不说话,荷官总要说话的。

    “从你第一次偷看我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不简单吧?”

    王淼回答道。

    反问也算是回答。

    只是这句话刘睿影不知道怎么接。

    他想要听从安东王潘宇欢的话,朝右走,可现在路被赌住,自己好像不得不玩一局才行。

    “另外,这里没有荷官,大家都是赌客!”

    王淼接着说道。

    刘睿影以为他是荷官,是因为他面前堆放的银票最多。

    庄家向来都是最大的赢家,荷官又总是坐庄,所以刘睿影把王淼当做荷官也是顺理成章。

    谁料她竟然不是!

    能赢这么多钱,纯属手气好!

    就在刘睿影刚才走近度桌前,王淼又赢了一把。

    现在她开始低头数钱。

    足足数了一盏茶的功夫。

    “应该够和你玩!”

    王淼把银票整理妥当,抬头看着刘睿影的双眼说道。

    “玩了有什么好处?”

    刘睿影问道。

    “赢了我,这‘逍遥窟’内我就都陪着你走。”

    王淼笑着说道。

    刘睿影却摇摇头……

    “怎么,你不高兴?”

    王淼顿时有些不悦!

    一个大美女陪在身边,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享受!

    就算刘睿影对王淼没有感觉,那谁又会拒绝美好的东西?

    美人当然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尤其是对男人来说。

    “因为你说的是‘陪’,而不是‘帮’!”

    刘睿影回答道。

    王淼一愣,旋即莞尔。

    心想他果然聪明。

    旁人估计听了半句就会飘飘然,根本不会

    在意其中这样微小的区别。

    “要是我赢了,也不用你做什么,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

    刘睿影说道。

    王淼思忖了片刻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玩法很简单。

    简单且直接。

    三个骰子摇,摇了后直接开比点数。

    同样的算做“豹子”,其他顺子,对子,单张,依次往下。

    这样的赌局刘睿影已经玩过很多次。

    最近一次就是在漠南,华容夫人的家里,和光头独臂的蛮族盟主。

    也不知是不是新来的人都有运气在身,刘睿影接连摇出了五次“豹子”,王淼面前的银票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真是好手气!”

    王淼由衷的夸赞道。

    刘睿影没有谦虚也没有客气。

    任凭谁有这样的好手气,都值得被夸赞。

    不过从这之后,刘睿影的手气就急转直下……投资在王淼手里像是活的一样,极为听话。

    她想要多少点数,就会出来多少点数。

    而且这点数,每次恰恰都比刘睿影的大了一点!

    倘若刘睿影是“一对五”,王淼就是“一对六”。

    不论是对子还是顺子,甚至连“豹子”都是如此。

    刘睿影笑了起来。

    他不信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情,王淼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法。

    这种万分之一概率的东西,竟然能够连续发生,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连刘睿影都不知道自己是多少,而她却能在他之后赶巧的多那么一点。

    这一点不仅仅是压迫,还是挑衅和侮辱。

    她在肆意戏弄刘睿影,要是任由她那么做,刘睿影的面子岂不是都不保了?

    若他是个没本事护脸面的就忍了,可他不是。

    虽然他看不出来其中具体的奥妙,但他知道这是绝对存在的!

    所以刘睿影干脆将筛盅倒过来,放在桌上,示意自己不玩了。

    这时候,他把从王淼那里赢来的银票刚刚好全部输了回去。

    “刚才只说我赢了如何,却没说我输了如何。”

    刘睿影问道。

    “输了就不能走你想走的那边。”

    王淼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走哪边?”

    刘睿影反问道。

    “安东王爷一定让你走右边,你一定会听他的,所以你想走的是右边!”

    王淼说道。

    这次轮到刘睿影心头一紧……

    从安东王潘宇欢躺着的房间虽然可以看到这里,但这不代表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能传的这么远。

    自己和王爷的谈话,必定是被人所听到,然后又告诉了王淼等人。

    这人要不是长着一双顺风耳,就是身法奇绝,能隐藏在刘睿影注意不到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暗中窥探着房间中发生的一切。

    可惜刘睿影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毕竟如此的事情从未在他的身上发生过……

    “是我说的。”

    右侧的人堆里,钻出来一个脑袋,冲着刘睿影挤眉弄眼的说道。

    这神情固然怪异。

    但在这人群中却是最为自然生动的!

    “是你?!”

    刘睿影看到这张脸,立马想通了前因后果。

    这世上没有小机灵凑不到的热闹。

    只要他想,就可以听到所有想听的,看到所有想看的。

    刘睿影和安东王潘宇欢的对话,在小机灵这当然算的上是一场大热闹,所以他不会错过。

    “那我认输!”

    刘睿影指着左边说道。

    既然游戏的输赢已经说死,那自己认输无非也就是从左边走而已。

    这里往后,便是真正的“逍遥窟”,刘睿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体会体会。

    不按套路行事,王淼也没有想到刘睿影会这般果断。

    看刘睿影眼神坚定,知道他不会更改,便撤去桌案,让他从左边走进去。

    但王淼却没有离开,陪在了他身边。

    “不是说我赢了你才会陪。”

    自己是认输的,认输当然算不得赢。

    “玩骰子目前还没人能赢得过我,你能有自知之明,及时收手,就已经算是赢了。赌局不一定非要赢对家,只要不让自己输的承担不起,赢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王淼说道。

    刘睿影点点头,很认可王淼所说的话。

    从安东王潘宇欢的房间里出来,周遭的一切又换了个格调。

    他把事情说的那样严肃,但刘睿影又从王淼的脸上和语气中察觉不到任何紧张。

    可这么多人决计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到“逍遥窟”,这里肯定会发生大事。

    其实刘睿影现在已经可以离开。

    去往黑船停泊的码头,坐上船重新回到安东王域的海岸。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安东王潘宇欢吃过了解药,其余的就看他的造化。

    刘睿影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走进去看看,或许这就是安东王潘宇欢所说的关于他的造化。

    冥冥之中,有东西在前方不住的勾着他,欲罢不能,权且当做是对于陌生之地的好奇心。

    “你们是不是都很清楚要发生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刘睿影问道。

    这条路好像遥遥无期,没有重点……

    路的两边空无一物,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条路。

    “你说的不对,但也不全错。事实上我也只是跟着师傅来了这里。执意要让你往左走,是因为有个人你必须见见。虽然这样不合规矩。”

    王淼回答道。

    这下更勾起了刘睿影的兴趣!

    合乎规矩的事情他做了太多。

    就像被困在盒子里的猫,总想要出去跑跑跳跳。

    可一旦出去了,猫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盒子。

    不过这样的发现却是得等出去过后才能知道。

    路远处出现一个黑点。

    刘睿影加快步伐,这黑点越来越大。

    但刘睿影看清这黑点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王淼轻盈的转身,原路返回,连个招呼也没有打。

    好在面前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反而让刘睿影欣喜若狂!

    “属下见过凌夫人!”

    刘睿影躬身便拜!

    凌夫人坐在一张榻上,姿势和在诏狱中的“三长两短堂”里一模一样。

    会享受的人在什么时候、任何地方,都不会让自己不舒坦。这张榻刘睿影定睛一看,发现就是凌夫人在“三长两短”堂里的那张。

    没有得到凌夫人的回话,刘睿影仍然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安东王潘宇欢、王淼,还有萧锦侃这些都是外人,哪怕一本正经的对刘睿影撒谎也不是不可能。

    但凌夫人却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刘睿影看到凌夫人就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关于这“逍遥窟”以及安东王潘宇欢说的什么“皇朝复辟”的事情会有个清楚的解释。

    等了许久,刘睿影都没有等到凌夫人的回应。

    他按狐疑的直起身子,榻上哪里还有凌夫人的身影?

    原本她斜靠着的地方只有两把剑,插在一个牛皮筒子里。

第四十二章 枉为人

    刘睿影刚要伸手拿起,这张榻忽然朝前飞速逃遁!像是有人用绳子牵着它一样,可他却没有看到任何。

    不过一低头,却是发现这张榻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溜湿乎乎的痕迹,带着极为浓烈的腥咸味,是深海的海水。

    见状,刘睿影干脆放弃了追赶。

    反手一晃,剑已经出鞘。

    用力掷出,正好扎在这张榻正前方半丈远的位置。

    看上去空空的地方忽然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响声,继而浮现出一团模糊的水汽。

    趁此机会,刘睿影运起身法,冲上前去,将凌夫人留在这张榻上的两把剑牢牢抱在怀里,同时把榻一脚掀起,朝着那团水汽覆盖过去。

    水汽逐渐化为人影。

    人影中闪出一道剑光,把这张榻劈成两半!

    “好了……这下凌夫人非得骂我不可!”

    刘睿影看着被劈成两半的榻,心想道。

    作为凌夫人最喜欢的物件,已经到了和她形影不离的地步。

    凌夫人不远千山万里,路迢迢的也要把这张榻带到这海岛上,足可见对它的依赖。

    可如今他眼睁睁看着它毁了,就好比他亲眼看着朋友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这让他怎么交代啊!

    按照凌夫人的性格,不把他撕了也得闹个翻天。

    别看她平常稳重的很,可她终究是女人,还是个脾气不小的女人。

    不发火是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可一旦把她惹急了,她就会比任何人都疯魔。

    “自己都不担心,就要担心这床榻?”

    李韵的面庞从水汽化为的人影里浮现出来,极为嘲讽的对刘睿影说道。

    “看见你我脑子里就有一个词,怎么都挥之不去。”

    刘睿影看着李韵的面庞说道。

    这张脸和他当初在定西王域,集英镇中的祥腾酒家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神情略微有些不同。

    那时的李韵还叫李秋巧,眼神中尽是魅意。现在的李韵,是东海云台的大人物,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威严的霸气。

    “一定不是什么好词。”

    李韵说道。

    “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即便是口舌之争,刘睿影也不想出让分毫。

    李韵没有在揪住这一点继续说下去,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刘睿影怀里的两把剑。

    剑虽然插在皮筒子里,但从露出的部分不难看出这是什么剑。尤其是刘睿影记得很清楚,这次他来漠南之前,特意把这两柄星剑留在了查缉司,放在自己的柜子中。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这剑的来历吧。”

    李韵说道。

    这恰好是刘睿影想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打断李韵的话头,而是准备接着听她说下去。

    如此的开场白,李韵定然是要炫耀自己见多识广。不过刘睿影早就对这剑有了大致的概念,能被定西王霍望一直惦记着的东西,怎么会是凡物?

    更何况这柄剑还曾和他体内的大宗师法相有所联系,种种的异动都表明这剑的来历不一般!

    “这剑是真正神仙的东西。”

    李韵说道。

    “你说的神仙,莫不是那位被覆灭了皇朝的星剑老人?”

    刘睿影反问道。

    这却是出乎了李韵的意料!

    她没有想到刘睿影竟然已经有所了解。

    其实当刘睿影听到李韵这么说的时候,心中的波澜已经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但他面色上

    依旧平和,极力的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还得感谢那位中了蛊毒的安东王潘宇欢,若不是他在刚才对刘睿影说了几句,怕是现在刘睿影也没办法压制住心中的暗涌……

    “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选?”

    李韵问道。

    她的身形彻底从水汽凝成了了身体,环抱着双臂,看上去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刘睿影反问道。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却是更能让李韵左右迟疑。

    她摸不准刘睿影对星剑的隐秘知道多少,所以才逐步试探。可刘睿影这样胸有成竹,让李韵也犯了嘀咕……生怕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韵深吸一口气,并不急于回答刘睿影的问题。

    从这里看不到海,也没有海风吹来。

    但她站在刘睿影面前,身上带着浓烈的海味,熏得刘睿影有些恶心。这种味道他闻不惯,李韵却极为享受!

    “我没得选。”

    李韵摊摊手回答道。

    刘睿影轻轻一笑,说道:

    “我也一样。”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李韵的眼神中透着茫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就变得重新坚定、澄澈起来,以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声音,对刘睿影说道:

    “从皇朝覆灭之后,谁都想要参破这星剑中的隐秘,获得所谓那仙人的契机,但是就连霍望这样的枭雄都做不到,神仙之秘,根本就不是我们这样的凡人能够得到的……”

    “所以你放弃了当人,反而去当狗!”

    刘睿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李韵没有告诉刘睿影她自己的选择,但方才这话已经能表明一切。

    既然无法从星剑中得到想要的隐秘,还不如放弃自我和自尊,心甘情愿的被驱使,成为那所谓神仙的一条狗。主子吃肉的时候,自己也能有骨头啃,对她或是其他许多人来说就是个极好的选择。

    有的人极尽一生或者连狗都当不了,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呢?

    而且总得有人啃骨头,要是别人,她或许连骨头都没得啃,既然那样那还不如是自己。

    虽然狗没有尊严,但狗也是能活着的。

    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好说。

    但刘睿影并不这么想。

    他从来不相信神仙,就算是神仙真的有,他也不曾受过什么恩惠。

    现在为了个缥缈的无状的东西,就要他放弃自己,彻头彻尾的被驱使,被奴役,刘睿影怎么也做不到。

    “难道你就没有心动过?”

    李韵继续追问道。

    她的声音变得像海风一样,忽远忽近,始终围绕着刘睿影的身子转圈,似是从四面八方都包裹二来。即使他堵上耳朵,闭上眼睛,这声音也就能从他心底里生发出来。

    不过刘睿影还是对着李韵坚定的摇了摇头。

    以前他不知道,自然不会心动。现在他知道了,却又懒得改变。所以李韵说的这些事情,根本无法动摇刘睿影的本心。

    “你能得到什么?连人都做不好,就以为自己能成神仙?要是连你都能成神仙,或者说神仙都是你这副得行的话,这狗屁神仙不成也罢!”

    刘睿影说完,打开胳膊上的水壶盖子,猛喝了几口,然后将其丢在地上。

    他看到李韵虽然有驾驭海的本事,可她的背后却也背着一个和自己一样形状、一样大小的水壶。

    不过刘睿影现在有两把剑,他得将其中的一把背在

    身后,所以水壶就只能暂时放在地上。

    身后传来一阵“吱吱扭扭”的声响。

    转头一看,发现是那女孩推着挂满了纸扎的下车正朝这边走来。

    “逍遥窟的规矩,你了解多少?”

    刘睿影问道。

    李韵摇摇头。

    对于逍遥窟,他和刘睿影知道的差不多,远不到可以卖弄的地步。

    “这女孩和挂满纸扎的小车一出现,就表明这里有人会死。”

    刘睿影解释道。

    “一定?”

    李韵反问。

    其中的不屑之情强烈之际。

    似是再说即便是真的,那死人也不会是自己。

    “不一定,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刘睿影回答道。

    一句话还未说完,尾字刚从嘴里吐出,刘睿影的剑如惊鸿般刺出,笔直的刺向自己身子的左侧!

    “啊……”

    惨叫声起,鲜血飚射而出

    这一剑竟是快准狠的刺入了一人的咽喉。

    这人是个小个子。

    腿短,胳膊短,脖子也短。

    但他的身法却极为迅捷,像是旋风中的陀螺。

    “你得手一次,我失手一次,这次看来刚才在赌桌上用完的运气又恢复了点。”

    刘睿影将剑从他的咽喉中拔出。

    这人到死都没有看向刘睿影一眼,目光始终都定格在他放置于地面的水壶上。

    “为什么他宁愿死也要这水壶?”

    刘睿影想不通,不由得喃喃自语。

    卖纸扎的女孩缓缓从推车后面走出,抬起手臂,冲着那尸体勾了勾指头,这尸体竟然又如同活过来一般,飞速倒退,隐匿在纸扎推车之后不见。

    “原来如此……”

    刘睿影笑了。

    因为这次他看明白了!

    那身材短小的人,根本就不是个活人,而是由一具尸体炼制成的人偶。

    兴许这尸体在还是个活人的时候,并不是这般矮小,但炼制成为人偶,总是得有许多工序。这一道道工序做完之后,就让这尸体变成了现在的人偶模样。

    方才的鲜血也是假的。

    这在刘睿影的剑刺入人偶的咽喉时就已经发现。

    这血没有血腥味。

    不过这人偶倒是极为逼真!

    起码剑锋刺入进其中的触感让刘睿影觉得和活人没有区别。

    至于那声惨叫,则是那卖纸扎的女孩所发出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刘睿影混淆了真假。

    “拼了命的要抢要投别人的水,有什么意思?”

    刘睿影拿起水壶,又喝了几口后问道。

    “一个水壶就是一条人命,死的人越多,这世道崩溃的就越快,尤其是在这“逍遥窟”内。”

    卖纸扎的女孩说完,“咯咯咯”的笑了一阵,随即瘫坐在地,一动不动。

    刘睿影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个人偶,不过工艺更为精湛,要比那抢夺水壶的短小人偶要逼真的多。

    她脸上之所以涂抹着厚厚的粉和腮红就是为了遮挡住人偶面色的不自然,毕竟再逼真的人偶,时间长了,也会被人看出破绽来,特别是脸和眼珠子。

    操控人偶的人想必已经离开。

    不知道这纸扎摊子开了多久,但刘睿影却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把它搅黄了!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心里默默念叨,希望那人不要怪自己才好。

    要怪就怪这已经不把自己当人,只顾给那神仙当狗的李韵。

第四十三章 第三剑

    “这剑还是比欧家剑用着顺手。”

    这把星剑是刘睿影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他身边的,极为熟悉。欧家剑只是为了避免星剑所招惹的麻烦而应付下罢了。

    李韵没有说话,而是也细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把星剑。

    样式和刘睿影手中的差不多,但剑锋略微有变化。

    刘睿影的手中的星剑,剑身上没有血槽,看上去要比李韵的笨重些许。

    “你还要问我的决定吗?”

    刘睿影手腕一抖,手臂平伸,剑尖直指李韵的咽喉。

    “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李韵看着刘睿影手中的剑说道。

    她以为刘睿影是铁了心要阻止皇朝复辟,但刘睿影眼下的决定却只有杀了李韵这么简单。

    不过在大方向上看来杀了李韵和阻止皇朝复辟是相辅相成的事情,并不存在任何冲突。

    刘睿影既要让李韵死,更要阻止复辟的发生。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于彼此之间,生死已经成为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在这“逍遥窟”上一定是要死人的。

    死的不光是人偶,是真正正正的人。

    李韵仍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因为这里虽然叫做“逍遥窟”,但却是一座海岛!

    她的功法之于海水可谓是事半功倍!

    这是她的领地,她的主场。

    和刘睿影出生于中都查缉司一样,她出生于东海云台,海对她而言就是最为熟悉的故乡。

    刘睿影体会过大海的深邃,那是比陆地更悠长的深邃。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隐秘?恐怕连东海云台的人也无法知晓全部。

    自小接触海水的李韵就像是回了家,水的温度都十分亲切,她仿佛听到了某种呼唤。

    李韵的身形再度变得模糊。

    周遭水汽蒸腾。

    不过这次却没有了先前那股子腥臭的海味。

    刘睿影的目光牢牢的盯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忽然如同海燕一般,轻易的飘起来,接着又化作凌厉,朝刘睿影飞来。

    刘睿影心头一紧!

    手中的剑握的更紧!

    谁想,李韵却是一闪而过,向着旁侧而去……刘睿影瞅准时机,也展开身法。

    眼前的景色变得虚幻,耳边呼呼的风声像是要灌进自己的脑仁里似的。

    最终刘睿影还是快了李韵一步。

    当李韵在极速的飞掠中猛然抬头,看到刘睿影的身影,她当机立断,身子骤然下沉,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

    刘睿影见识过她逃遁的本事。

    不得不说,这般本事的确是神鬼莫测!

    化为水汽的身影,要是在遇上海风,根本辨别不出踪迹。

    甚至可以说无影无踪!

    这次刘睿影能堵住她的去路,侥幸中的运气占了大多数。

    有时候运气真的很重要!

    明明都具有差不多实力的时候,上天的机缘朝着谁倾斜哪怕一点点,都能让两人立即分出个胜负!

    运气这种东西人力不可控,不然也不会每次运气都落在刘睿影身上,而不是她。

    她甚至怀疑她的人生都是在给刘睿影准备着。

    什么时候需要她,她就会出现一次然后消失。

    她没了主宰的傲气,剩下的只有惶恐。

    刘睿影很是骄傲的看着李韵。

    他这次赌对了,说明机缘暂时在他这里。

    谁都清楚风水轮流转这般道理,所以要趁着机缘的倾斜还在时,用自己的武道修为加上好运,来把自己的剑刺入李云的咽喉之中。

    李韵不理会刘睿影眼神之中的睥睨。

    剑光闪烁。

    一道碧蓝色的匹练从她的剑锋上绽放出来,朝着刘睿影刺去。

    刘睿影赶忙垂下眼睛,不去直视这道剑光。

    人的瞳孔在猛然看到极为明亮的东西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收缩。当收缩到了一定的极限之后,就会睁不开而流泪。

    就像小孩子会比谁能看太阳看的更久。

    面对李韵,刘睿影不仅要依靠自己的双眼,更是得调动起全部的精神来感觉。

    也许正是在海岛上的缘故。

    李韵的剑光要比在陆地上更加辉煌,更加磅礴!

    刘睿影从未见过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有人竟然会迸发出这般的剑光!

    因为这剑光在把刘睿影全身都笼罩住的同时,也笼罩住了她自己。

    紧接着,从剑光中传来一种可以浸透人骨髓的含义!

    似是从万年不变不移的海底深处而来,径直打入了刘睿影的身体里,让他顿时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这样的一剑,刘睿影首先想到的便是躲!

    不是因为他抵挡不了,而是他不能抵挡。

    再没有弄清楚对方这一剑的底细前,贸然出手是极为不明智的行为。

    更何况当初在太上河中时,李韵的剑因为有水,便可有绵绵不绝,似水波般生生不息。

    现在两人都在海上。

    百川东到海。

    区区一条太上河的水波,怎么能够和海浪相比?

    硬拼绝不是长久之计。

    刘睿影对自己的把我向来很有分寸。

    但现在周身都被这剑光笼罩,躲是无处可躲,只能退!

    刘睿影脚下飞速后退。

    但是他退的再快,却也快不过这剑光!

    一眨眼的功夫,刘睿影已经退出了好几丈远,然而剑光还是在他身前的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不过这样至少说明他后退的速度和剑光勉强持平。

    但这一切都是李韵所掌控的。

    她尽可以让剑光再快些,再磅礴些,可是她没有这样做。

    因为李韵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比有经验的老猫抓刚出窝的小耗子还要从容!

    相比于让剑光尽快的刺穿刘睿影的胸膛,她更想欣赏刘睿影在最极端的绝望中到底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所以她一直隐匿于剑光之后,稳步推进。

    刘睿影退一分,她便进一分。

    这当然不会是永无止境的。

    因为他的背后很快就是一面山石。

    海岛上虽然阳光充足,但还是会有背阴出。

    背阴出的山石摸上去极为凉爽,要是在平时,刘睿影一定想多贴着它好好凉快凉快。

    现在他也贴着。

    后背紧紧的贴在山石上。

    传来的凉意让他的已经开始有些疲惫的精神都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但还远远没到能松懈的时候。

    自己现在已经退无可退。

    被剑光逼上了绝路!

    自古以来,能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人并

    不多。

    那些话本故事里无非是将这样的人全都聚拢在一起,所以听上去好似有很多这样的人和故事。

    到底在那一刻中,会是怎样的光景?刘睿影想过,但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是有这般运气可以亲自体会。

    如今体会到了,才发现这滋味并不怎么好……

    远远没有从话本故事里看来的哪些精彩!

    甚至极为狼狈。

    就算刘睿影还能朝着两侧闪避,变换身法。

    但这剑光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牢牢盯着他。

    刘睿影在心里计算了一番,觉得自己变换身形的速度决计快不过这剑光,所以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是这剑光再黯淡一点就好了……”

    他心想道。

    不料这剑光竟然当真随了他的心意,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像是气力尽了,躺在床上油尽灯枯的老人。

    按照常理来说,刘睿影这时应该已经被剑光刺穿了才对,必死无疑。

    如此急促的转折,让他没有任何防备。

    可惜这剑光虽然黯淡了些许,但刘睿影还是看不清李韵的脸,不然或许还能从他的神情之中分析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李韵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凡事都恰到好处的地步。

    不会多一分力,这样浪费。也不会少一分力,从而不够。

    剑光终于彻底黯淡,直至消散。

    李韵的双眼像是两颗冰冷的寒星,充斥着不解和困惑,随即身形速退,和刘睿影之间拉开了距离。

    显然方才发生事情极为诡异。

    李韵当然不会在最后一刻对刘睿影留手,而剑光无缘无故消散就很不合理。

    “你做了什么?”

    李韵问道。

    刘睿影默不作声。

    在刚才那一刻,他感到体内似是有什么东西涌出,继而抵挡住了李韵的剑光。

    他在努力回想这种感觉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又是因为什么。

    忽然刘睿影的身形外笼罩起了一层薄雾,他用手触碰不到,好似空灵之境。

    “是我忘了,你身上竟然还有这东西!”

    李韵说道。

    语气中隐隐带着妒忌,不过神色还是平稳了下来。

    “绛纱衣。”

    刘睿影说道。

    他几乎在同时回忆起了那种感觉。

    在折桂文坛龙虎斗后,自己登台领了几件珍品,其中就绛纱衣。当时这东西附在自己的衣衫之外,就没有了痕迹可寻,以至于这么久,刘睿影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现在看来,却是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保他一命。

    “还有紫绶金章,芙蓉冠呢,怎么不一口气都拿出来?”

    李韵问道。

    刘睿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笑。

    方才绛纱衣现行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头顶的分量和胸前的一股暖流。想必就是芙蓉冠紫绶金章。

    “该用时自然会用,不劳你费心。”

    刘睿影说道。

    李韵仔细观察了一阵刘睿影身上已经显露行迹的绛纱衣,眼神中突然喷薄而出一种狂热!

    “这三样东西坛庭找寻了无数年,没想到早就落在了擎中王刘景浩手里,还特意改了名字!”

    “你是说这也是那狗屁神仙的东西?”

    刘睿影打量了一圈自身后反问道。

    李韵十分艰涩的点了点头。

    “也好。”

    刘睿影忽然说道。

    “什么好?”

    李韵皱着眉头问道。

    “东西无对错,不管是你说的那狗屁神仙,还是坛庭,还是你我。在谁手里就看怎么用,我说也好的意思是,用你崇敬的神仙之物杀了你,不是一件好事吗?”

    刘睿影笑着说道。

    李韵气的牙关紧咬。

    但双眸仍然流露出对刘睿影身上这三样东西的可求。

    不过刘睿影没有给她继续说狠话的机会。

    他几乎都看到李韵的口型即将说出一个“死”字。

    在这个字还未出口时,刘睿影的身子已经窜出去。

    李韵也已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速度,和刘睿影对向而出。

    两人同时都出了一剑。

    同时都觉得这一剑定然是对方抵挡不了的一剑。

    这是刘睿影的第一剑,李韵的第二剑。

    一时间,刘睿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中都查缉司中练剑的光景。

    这一剑没有动用太多的脑筋和思考,像是从心底里默默流淌出来的。

    就是这样让刘睿影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一剑,却极灿烂。

    尤其是当它即将破了李韵的剑锋时,这般灿烂爆发到了极致!

    不过越是灿烂的光芒,也越是那难以维持。

    就像流星一般,很快就坠入大地或是海底深处。

    人们总是喜欢抓住那一瞬间来许愿,不如说是争分夺秒的来欣赏它极为短暂的灿烂!

    当刘睿影一开始思索自己这一剑究竟要何去何从时,这般灿烂就开始消退了。

    所有的光芒在他无心之时爆发,因为在那时,手中的剑才能感应到刘睿影从心底里流出来的最为本质和纯粹的力量!

    若是有旁人在场,看到这一剑,估计会嗤之以鼻,觉得是个空架子而已,雷声大雨点小。

    但要是看客是小机灵这般行家,定然会两股战战,头涔涔。因为他能看懂其中的异常的凶险和可怕。

    方才刘睿影进入的那般境地,已经超脱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认知。

    即便是最顶级的剑客,在出剑之前也需要思索。

    只不过这思索的时间又长又短。

    看到那些拔剑便刺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思索,而是他们思索的时间极为短暂,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是虚无,好像是空的!

    可这种空并不是真正的空!

    只要还经过了头脑,还有思索的过程和精神的牵绊就算不得是真正的空。

    唯有刘睿影方才这一剑才是真正的空!

    什么都没有思考,也来不及思考。就从心底里静悄悄的,不被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注意到的流淌出来,从心底到臂膊,再到手中的剑上,然后刺出。

    刘睿影和李韵的身便没有看客。

    但李韵还是能从刘睿影方才这一剑中察觉到了危险!

    她还未让刘睿影体会什么是临死前的绝望,但却从刘睿影刚才这=一剑之中体悟到了这种感觉。

    两人身影交错,几乎肩并肩站着。

    李韵仰头大张着嘴,急促的呼吸,似是有人要将他面前的空气都夺走一般。

    刘睿影则是双目微闭,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剑的“空”中。

    再睁开眼,李韵正好面对着自己。

    她的身形不动,但瞳孔却颤抖不止

    手中的剑横在胸口。

    对于星剑,她自负要比刘睿影熟悉的多。可方才刘睿影那一剑,却让她觉得这剑极为陌生……陌生的就好像从未见过,也从未握住过。

    似是这就不该是她的东西,只是刘睿影寄放在自己手中,迟早都要收回的。

    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李韵握住剑的右手就越发使劲。

    但用力过猛的后果就是现在除了她的瞳孔外,她的右手也开始颤抖,继而带动了整条胳膊,然后是身子。

    而且横剑当胸并不是要出剑的姿势。

    却是防备的姿态!

    李韵已经开始害怕刘睿影。

    害怕他方才那般“空”的境界,以及他手中“空”的一剑。

    若不是方才时机太短,李韵知道自己现在绝对已经躺在地下,咽喉被刺穿。

    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就这样突然的死去。

    无论是谁,对死都不会有任何准备。

    或者说无论做了多少准备,在真正体悟到死的时候,这些准备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在李韵的身体里恣意横行。

    她唯有更用力的握紧手中的剑,才能够和这种绝望抗衡。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自己已经输了……

    刘睿影平静的站在他对面。

    剑尖垂地,整个身子都暴露在李韵面前,看上去毫无戒备。

    就在这一洒脱,一戒备之中,反而要比这世上最为繁复的打斗都凶险的多!

    李韵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姿态。

    她的右臂微微低了三寸,左肩抬高了两寸,右脚也旁侧横跨出了半步。

    简单的三个提哦啊正,却蕴含了无穷无尽的和杀意。

    低了三寸的右臂在牢牢护住自己的前胸时,进可攻,退可守。以这个角度用力斩出,剑锋会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到几乎完美的弧线。

    这道弧线的尽头就是刘睿影的咽喉。

    力道足以把他整个脑袋都从脖子上砍下来。

    和只刺破咽喉相比,这样杀人有些不雅,但却最为彻底!

    对于刘睿影这样的敌人,李韵即便是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也不能安心,非得千刀万剐,剁成肉泥才行!

    左肩高耸起来的两寸,为的是出拳纵掌。

    李韵算准自己这一剑出,刘睿影定然会后仰身子躲避。这时只要她一掌跟进,刘睿影朝后倾倒的腰部没有任何应对的余地,只得硬生生受着。

    同时她的右腿也拉开阵势,在刘睿影腰部中了一掌后,右脚径直踢向他的下盘。

    若是都能按照她所想一般,只要剑锋再轻轻一松,刘睿影就会自己撞上来,从前胸刺入,把他的心脏搅的稀碎!

    为什么李韵会如此布置却依旧不敢有所动作?

    因为刘睿影现在看似全身上下都是要害,实则让李韵难以取舍……

    要害太多,反倒是能无坚不摧。

    就在这时,刘睿影却走到一旁,拿起地上的水壶,悠哉悠哉的拧开壶盖,喝起水来。

    刘睿影明明已经被李韵的剑势所控制,但他的动作却极为连贯。

    还不等李韵做出反应,他已经咽下了三扣税。

    仰脖喝水的刘睿影,身上的要害暴露的更多,更大,让李韵更容易得手。

    越是到紧迫的地步,李韵却越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连精神中一直催促着她出手的正确判断,此刻都觉得是大错特错!

    这一剑出,便是她的第三剑,也是必杀之剑!

    刘睿影在喝玩第五口水时,水壶倾斜的角度慢慢低下来。

    李韵本想是在他彻底喝完水时出手。

    因为放下水壶,重新拧紧壶盖的时候,是她最好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刘睿影必须要在水壶和出剑中做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很容易,容易到傻子都明白应该出剑。

    但即使在容易的选择都需要时间。

    除非……

    李韵在赌。

    这次的赌可不是酒肆赌坊中摇骰子的游戏。

    而是薄命!

    她赌刘睿影方才那一剑之“空”只是凑巧。

    赌刘睿影决然无法再现方才那“空”的一剑。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实则是将所有的生命都关注在这一次决定之中!

    恐惧有时候可以让人害怕到下投降,也能让人不顾一切的去疯狂。

    刘睿影越发的淡定自得,李韵就越是恐惧……

    哪怕她知道自己不该出剑,却还是忍不住在水壶刚刚离开刘睿影的唇边时出出剑了!

    这一剑裹挟着东海之力。

    顷刻间,整个海岛的大地都开始轻微的震荡。

    轰隆的雷声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海底喷涌而出,化成一条通天彻地的水龙,将画面陡然升高了一丈有余。

    李韵的剑意更盛!

    水这样的至柔之物,在此刻已然变成了摧枯拉朽的存在。

    无论刘睿影还有什么后招,亦或是他此刻的淡定只是空架子,李韵都再无须思考。

    她要用这把剑所带起的水势,勾连天地伟力,将刘睿影彻底摧毁,连身上的布片都不会剩下……

    水幕一层层迭起,大口大口的把这逍遥窟的陆地吞吃下去。

    李韵站在最高处,她的身影在刘睿影眼中已经变得很小。

    如此高的水幕,若是扑将下来,根本不需要李韵再行出剑,就能将刘睿影压成一滩血沫。

    但刘睿影还在不紧不慢的拧这水壶的盖子。

    这盖子须得三圈半才能拧紧。

    第三圈刚到!

    李韵双手压住剑柄,身形前倾,自上而下,引着如山般层层叠叠的水幕压了下来。

    壶盖拧完了最后半圈。

    在水壶落地的时候,一道极细极快的剑光穿透水幕而出。

    这道剑光比光更快,更灿烂,又比这世上最细的丝线还要纤细。

    可就是这样一道纤细柔弱,看上去毫无气力的剑光在穿透水幕之后,竟是让这股磅礴的自然伟力瞬间崩塌!

    水幕在空中碎成一块块,碧绿和湛蓝相互交织在一起。

    在随后一块水幕落地后,就像是一块翡翠被距离砸的稀烂。

    一片猩红附在水面的泡沫上,反射的阳光,都带着淡淡的粉色。

    刘睿影任凭水幕冲刷了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水,和普通的海浪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待水幕彻底落尽又退却后,他走到了那片反射着淡粉色光芒的地方。

    水打起的泡沫在消失的速度很快。

    腥红的泡沫在刘睿影还未靠近时,就只剩下了猩红!

    一柄染满了鲜血的星剑插在地上,入土刚好一尺,若是伏地了身子看去,像极了墓碑的模样。

第四十四章 千秋大梦【上】

    这是第三把星剑。

    加上刘睿影现在手中的两把,五把星剑已经有了三把。

    但刘睿影没有上前去拿起,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看着这柄沾满血沫的星剑。

    水已经退去,很快便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等了许久,刘睿影似是失去了耐心,对这前方的空地说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鹬蚌已经分出了胜负,渔翁还要躲在暗处?”

    话音落下,又等了片刻,才有一人从空地的远方缓缓走来。

    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但刘睿影看的很清楚,高仁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整个海岛,或者说逍遥窟,本来就是暗道纵横。高仁从地底下的某段暗道中钻出来,也不足为奇。

    刘睿影早就对在这“逍遥窟”中出现的任何人都不起波澜,从李韵调动起东海伟力的时候,一层层的水浪叠起,他就感觉到了高仁的存在。

    不过当时正和李韵的争斗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刘睿影没工夫也腾出手来应对高仁。

    何况他向来精于算计,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决计不会冒然出手。

    现在他大大方方的站出来,证明高仁已经有了应付刘睿影的法子。

    “真是精彩啊!”

    高仁边走边鼓掌。

    头上还带着那顶滑稽的帽子,从漠南起他就一直带着,刘睿影想不通这顶帽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以至于让高仁片刻都不舍得摘下来。

    “哪里哪里……”

    刘睿影面带笑意,极为谦虚的说道。

    这般表现反而是让高仁极为诧异……一时间停在原地,不断鼓掌的双手也僵在了半空。

    “我打不过你。”

    高仁忽然很是泄气的说道。

    他的手耷拉在身体两侧,脑袋也耷拉着。

    “你最好的出手机会已经错过了。”

    刘睿影说道。

    高仁沉思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让一个号称算无遗策的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太难了,因为这承认之后,不光是失败,还有他心中的所有骄傲都被撕扯的粉碎。

    他从怀中取出两根算筹,用拿筷子的姿势拿着,很快又换成是用两根指头夹住。

    旁人的算筹可以用来算钱,高仁的算筹却是可以杀人。

    刘睿影早在震北王域的时候就曾领教过。

    所以现在一看到高仁拿出了算筹,他心头一紧,鼓足精神,做好了全部的戒备。

    不过高仁却没有别的动作。

    这两根算筹被他夹在之间,灵活的来回转动起来,像是一个小风车。

    “其实要杀一个人,不用那么在意时机。”

    高仁忽然开口说道。

    “只要有让他必死的决心就够了。”

    刘睿影接过话茬继续说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因为的确是如此。

    只要有一定让那人死的决心,即使时机错了,也没有什么 好可惜的。

    这样大的决心,一旦完成,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完成这决心的时候死去才是最完美的一辈子。

    “不过还是有轻松容易和艰难之分。”

    刘睿影接着说道。

    “刚才在你破了李韵的海浪之后,也算是个好机会,但我没有出手。”

    高仁说道。

    “的确是个好时候。就算我已经知道你就躲在地底下,但那一刻我的精神还是松懈了一瞬。若是你能抓住那一瞬就好了。”

    刘睿影说道。

    这话好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让高仁杀死自己。

    到了他和高仁这种地步,对时机和力道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知道错过的时机就和错过的人一样,都不可追。纵然侥幸追回来了,也不是原先的味道。

    “在那种情况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竟是还能顾及到我。”

    高仁的语气中含着佩服。

    这世上能让他看得起的人不多,佩服的人更少。除了他师傅叶伟和师弟萧锦侃外,现在又多了个刘睿影。高仁和李韵虽然彼此之间有过合作,但他并没有多看得起李韵。

    或者说,在高仁的脑子里,女人都上不得台面。

    “你说的不错,要不是那种感觉所带来的特别变化,我也没法分神顾及到你。”

    刘睿影说道。

    高仁听完后深吸了口气。

    那种变化果然非同小可,而他深知其中的缘由。

    “你身上的‘势’已经和大宗师法相融为了一体。”

    高仁解释道。

    刘睿影忽然想起这次他提起星剑时,体内的大宗师法相十分安静。被高仁这

    么一说,他连忙感应,发现原本是大宗师法相的位置,混沌一片,虚无至极,什么都没有。

    “其实我去漠南也是为了‘势’。”

    高仁苦笑着说道。

    刘睿影记得自己身上的‘势’是在博古楼下,鹿明明铁匠铺旁的古庙中获得的,而且获得的莫名其妙,至今都为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但高仁这么一说,刘睿影却是知道这东西i可遇不可求,而且绝对不是个坏事。

    “‘势’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威力,它只是一种调节,能够让你的精神和身体达到完全统一的地步。你觉得自己先前进入了一种‘空’的境地,实则是‘势’将你的精神和身体融为了一体。”

    高仁接着说道。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做出的反应根本不需要思考,而是身体在与精神完全契合之后的本能。”

    刘睿影说道。

    高仁笑着点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这种能让人的精神和身体大一统的“势”,就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或在各种条件都具备且整合在一起时,闪电就会发生。

    在这一刻,达到了不变和静止。

    刘睿影刚想通这其中的因果,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一道闪电落在他和高仁之间,很是让人心惊动魄!

    “哈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是老天爷在提醒我!”

    高仁笑着说道。

    他自是不会在意什么道义天谴。

    出生时就是个侏儒,这已经算是天谴了吧?高仁自打出生起,就对这老天有着强烈的恨意,这也是他为何执着于成为阴阳师的最根本原因。

    想要战胜一个东西,首先就得知己知彼。

    阴阳师算的上是最为接近于天的人。

    “刘睿影,我帮你个忙!”

    在第二道闪电劈下前,高仁朗声说道。

    刘睿影并没有回答。

    毕竟高仁只会给自己找麻烦,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的要帮忙?

    但他还是准备听下去。

    听听高仁到底要帮他什么忙。

    第二道闪电正好落在高仁先前站着的地方。

    不过却扑了个空。

    因为高仁已经不在原地。

    他和闪电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

    但一寸也是错开,更不用说一尺。

    高仁站在那把星剑前。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把星剑上的血魔冲刷了个干净。

    此时拿在手里,丝毫没有滑腻的感觉。

    “这就是星剑啊,也没什么不一样……”

    高仁嘟囔道。

    “的确是没什么不一样。”

    刘睿影说道。

    当真是神仙留下来的,现在也只是一把剑而已。

    高仁将星剑拔出剑鞘。

    修长的剑身和他矮小的身材并不匹配,甚至还十分滑稽可笑。

    但刘睿影却笑不出来。

    他从高仁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高仁左臂一抖,一连串的算筹从袖口中飞出,冲天而去,形成一个漏斗状,竟是将那闪电都装在了里面,丝毫没有漏出来一点。

    算筹形成的漏斗,在吸收了闪电后开始急速旋转。

    同时高仁高举左手,托住这漏斗,大喝一声“去”!

    漏斗之中的舞动的由雷电化成的金蛇,纷纷向着黑漆漆的天幕奔去,将乌云撕扯开一个巨大的扣子,露出了后面展览澄澈的天空。

    见状,高仁的口中又不住的念叨了许多咒言,算筹也变换了形状,似是在天空中隐去了身形。

    但很快刘睿影就察觉到不对。

    头顶处隐隐的刺痛,让他抬头凝视着方才被雷电撕咬出来的缺口,此时已经重新被乌云填补。

    “落!”

    趁着刘睿影凝神望天之际,高仁再度一声爆喝!

    天幕上再度被撕开缺口,这次却是有足足三个。

    三处缺口中,刘睿影看到正在酝酿着的闪电足有自己在漠南中见识到的那棵古树般粗壮。

    每个缺口中都有一道如此的闪电,加起来就是三道,刘睿影根本承受不住。

    这是超越层次的压迫!

    是他有再多力量都抵抗不了的恐怖之力,在天力之下,人的境界再高,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就会顷刻间化为乌有。

    这便是碾压。

    “你调动天地之力,但却违背了天道本意,就不怕天谴报应?”

    刘睿影质问道。

    高仁的话果然是连鬼都能骗!

    明明说要帮他忙,但实际上却是不惜调动天地伟力,也要把

    刘睿影置之死地。

    面对刘睿影的质问,高仁只是轻轻一笑,并未解释。

    他也不需要解释。

    若是害怕什么所谓的天谴,他就不会如此行事。

    从在震北王域劫夺了饷银开始,他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眼下,刘睿影都搞不清楚高仁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就像那已经化成渣滓的李韵当时问刘睿影的问题一样, 到底是给那神仙当狗,还是继续好好做自己的人。

    刘睿影此刻很想问问高仁,但他也知道高仁不会回答。

    若是他想到当人,和自己一样,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若是不想,那他先前为何又要自己那“势”的隐秘?

    虽然他没有全部告诉刘睿影关于“势”的详细,但刘睿影已经知道了他最为需要的部分。这世上多得是没办法刨根问底的事情,也不在乎这么一件。

    而且他毕竟是快要被杀的人,知道再多也没用,最后还不是化为焦土,被风吹的无影无踪?

    弱者败了就是如此,没有存活的余地,哪怕他付出一些代价,也一定要变强!

    高仁手中虽然握着星剑,但却始终没有出剑。

    刘睿影也忘记了他到底会不会用剑。

    或者说他在剑和勾连天地伟力上更擅长于后者。

    指尖轻点,一根算筹在半空中炸响。

    最中间的缺口后,拿到雷电已经酝酿成熟。

    刘睿影看着那弥漫的火花,双眼被刺的几乎一点都睁不开……

    既然看不清。

    那就不看了。

    刘睿影闭上眼睛,反而觉得心中更加从容淡定。

    第二次呼吸还未将气从肺部中全部吐出,刘睿影猛然睁眼,双腿用力一蹬,从平地上高高跃起。

    先前站所在的整片土地都被这股子巨力震荡出了一个深坑,连带着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海岛的暗道,不断的朝四面八方塌陷下去。

    迎着雷电,刘睿影面无惧色。

    高仁站在下方,看到刘睿影身上的绛纱衣、芙蓉冠,以及紫绶金章全部都显现出来,护住刘睿影的周身,使得雷电伤不到他分毫。

    但如此壮阔的雷电,似的整个东海都动荡不已。

    那些远在安东王域的人,竟是在王城之中也看到了东海之上的惊天异变。

    更看到一个人,迎着雷电,逆天而上,似是要与之同归于尽!

    相比于雷电的粗壮,刘睿影的身子简直是太过于纤细瘦小……小的都几乎让人看不见。

    安东王城城头上。

    有四人围一方桌端坐。

    仔细看去,方桌下还蹲着一小童,一手握着一只南方特有的竹节虫,正在游憩。

    方桌旁坐着的四人都是老者,尽皆须发雪白。

    但眼神中的精气神却丝毫不弱于青年。

    在黑风阵阵的城头上,他们四人的眼睛就像是八柄利剑,可以透过百里、千里,看到刘睿影握剑的手,和他也如利剑一般的眼神。

    “风真大……小任,倒杯酒给我们三个老东西暖暖身子吧!”

    一人说道。

    被叫之人应了一声,随即俯下身子,将桌下玩了的小童叫出来。

    “我玩的好好地,你叫我干嘛!”

    小童不满的说道。

    “这孙子被我惯坏了!”

    此人说道,算是给自己找补了个台阶。

    “你帮我拿下钓竿,我给三位前辈倒酒!”

    小童听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钓竿的最前方不是吊钩,而是一把剑。

    全天下用这样钓竿的人只有任洋一人!

    但这位名动天下,连霍望遇见都必须得忍让的至高武道修为,天神耀九州,钓剑任洋在这三人面前竟然还只是个后生。

    将鱼钩给了自己的孙子,任洋从鱼篓里拿出酒壶和酒杯。

    酒壶是空的。

    若不是空的,里面的酒也早就洒完了。

    这酒可是珍贵至极,要是洒了可就浪费了。

    任洋伸手在空中一抓,像变戏法似的朝酒壶的肚子丢去,这酒壶里竟然就有了满满当当的一壶酒!

    若是别普通人看到,定然会惊为天人,觉得神仙也不过就是如此!

    毕竟能凭空变出东西,已经是比神仙还厉害了。

    “不错!造化容万物,万物成造化。取之于天地,早晚也会返之于天地。”

    方才让任洋倒酒的老者开口赞许道。

    天地的阴霾,以及那雷电,和雷电之中的刘睿影根本不会影响他们闲适的心情。

第四十四章 千秋大梦【上】

    这是第三把星剑。

    加上刘睿影现在手中的两把,五把星剑已经有了三把。

    但刘睿影没有上前去拿起,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看着这柄沾满血沫的星剑。

    水已经退去,很快便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等了许久,刘睿影似是失去了耐心,对这前方的空地说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鹬蚌已经分出了胜负,渔翁还要躲在暗处?”

    话音落下,又等了片刻,才有一人从空地的远方缓缓走来。

    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但刘睿影看的很清楚,高仁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整个海岛,或者说逍遥窟,本来就是暗道纵横。高仁从地底下的某段暗道中钻出来,也不足为奇。

    刘睿影早就对在这“逍遥窟”中出现的任何人都不起波澜,从李韵调动起东海伟力的时候,一层层的水浪叠起,他就感觉到了高仁的存在。

    不过当时正和李韵的争斗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刘睿影没工夫也腾出手来应对高仁。

    何况他向来精于算计,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决计不会冒然出手。

    现在他大大方方的站出来,证明高仁已经有了应付刘睿影的法子。

    “真是精彩啊!”

    高仁边走边鼓掌。

    头上还带着那顶滑稽的帽子,从漠南起他就一直带着,刘睿影想不通这顶帽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以至于让高仁片刻都不舍得摘下来。

    “哪里哪里……”

    刘睿影面带笑意,极为谦虚的说道。

    这般表现反而是让高仁极为诧异……一时间停在原地,不断鼓掌的双手也僵在了半空。

    “我打不过你。”

    高仁忽然很是泄气的说道。

    他的手耷拉在身体两侧,脑袋也耷拉着。

    “你最好的出手机会已经错过了。”

    刘睿影说道。

    高仁沉思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让一个号称算无遗策的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太难了,因为这承认之后,不光是失败,还有他心中的所有骄傲都被撕扯的粉碎。

    他从怀中取出两根算筹,用拿筷子的姿势拿着,很快又换成是用两根指头夹住。

    旁人的算筹可以用来算钱,高仁的算筹却是可以杀人。

    刘睿影早在震北王域的时候就曾领教过。

    所以现在一看到高仁拿出了算筹,他心头一紧,鼓足精神,做好了全部的戒备。

    不过高仁却没有别的动作。

    这两根算筹被他夹在之间,灵活的来回转动起来,像是一个小风车。

    “其实要杀一个人,不用那么在意时机。”

    高仁忽然开口说道。

    “只要有让他必死的决心就够了。”

    刘睿影接过话茬继续说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因为的确是如此。

    只要有一定让那人死的决心,即使时机错了,也没有什么 好可惜的。

    这样大的决心,一旦完成,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完成这决心的时候死去才是最完美的一辈子。

    “不过还是有轻松容易和艰难之分。”

    刘睿影接着说道。

    “刚才在你破了李韵的海浪之后,也算是个好机会,但我没有出手。”

    高仁说道。

    “的确是个好时候。就算我已经知道你就躲在地底下,但那一刻我的精神还是松懈了一瞬。若是你能抓住那一瞬就好了。”

    刘睿影说道。

    这话好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让高仁杀死自己。

    到了他和高仁这种地步,对时机和力道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知道错过的时机就和错过的人一样,都不可追。纵然侥幸追回来了,也不是原先的味道。

    “在那种情况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竟是还能顾及到我。”

    高仁的语气中含着佩服。

    这世上能让他看得起的人不多,佩服的人更少。除了他师傅叶伟和师弟萧锦侃外,现在又多了个刘睿影。高仁和李韵虽然彼此之间有过合作,但他并没有多看得起李韵。

    或者说,在高仁的脑子里,女人都上不得台面。

    “你说的不错,要不是那种感觉所带来的特别变化,我也没法分神顾及到你。”

    刘睿影说道。

    高仁听完后深吸了口气。

    那种变化果然非同小可,而他深知其中的缘由。

    “你身上的‘势’已经和大宗师法相融为了一体。”

    高仁解释道。

    刘睿影忽然想起这次他提起星剑时,体内的大宗师法相十分安静。被高仁这

    么一说,他连忙感应,发现原本是大宗师法相的位置,混沌一片,虚无至极,什么都没有。

    “其实我去漠南也是为了‘势’。”

    高仁苦笑着说道。

    刘睿影记得自己身上的‘势’是在博古楼下,鹿明明铁匠铺旁的古庙中获得的,而且获得的莫名其妙,至今都为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但高仁这么一说,刘睿影却是知道这东西i可遇不可求,而且绝对不是个坏事。

    “‘势’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威力,它只是一种调节,能够让你的精神和身体达到完全统一的地步。你觉得自己先前进入了一种‘空’的境地,实则是‘势’将你的精神和身体融为了一体。”

    高仁接着说道。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做出的反应根本不需要思考,而是身体在与精神完全契合之后的本能。”

    刘睿影说道。

    高仁笑着点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这种能让人的精神和身体大一统的“势”,就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或在各种条件都具备且整合在一起时,闪电就会发生。

    在这一刻,达到了不变和静止。

    刘睿影刚想通这其中的因果,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一道闪电落在他和高仁之间,很是让人心惊动魄!

    “哈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是老天爷在提醒我!”

    高仁笑着说道。

    他自是不会在意什么道义天谴。

    出生时就是个侏儒,这已经算是天谴了吧?高仁自打出生起,就对这老天有着强烈的恨意,这也是他为何执着于成为阴阳师的最根本原因。

    想要战胜一个东西,首先就得知己知彼。

    阴阳师算的上是最为接近于天的人。

    “刘睿影,我帮你个忙!”

    在第二道闪电劈下前,高仁朗声说道。

    刘睿影并没有回答。

    毕竟高仁只会给自己找麻烦,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的要帮忙?

    但他还是准备听下去。

    听听高仁到底要帮他什么忙。

    第二道闪电正好落在高仁先前站着的地方。

    不过却扑了个空。

    因为高仁已经不在原地。

    他和闪电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

    但一寸也是错开,更不用说一尺。

    高仁站在那把星剑前。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把星剑上的血魔冲刷了个干净。

    此时拿在手里,丝毫没有滑腻的感觉。

    “这就是星剑啊,也没什么不一样……”

    高仁嘟囔道。

    “的确是没什么不一样。”

    刘睿影说道。

    当真是神仙留下来的,现在也只是一把剑而已。

    高仁将星剑拔出剑鞘。

    修长的剑身和他矮小的身材并不匹配,甚至还十分滑稽可笑。

    但刘睿影却笑不出来。

    他从高仁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高仁左臂一抖,一连串的算筹从袖口中飞出,冲天而去,形成一个漏斗状,竟是将那闪电都装在了里面,丝毫没有漏出来一点。

    算筹形成的漏斗,在吸收了闪电后开始急速旋转。

    同时高仁高举左手,托住这漏斗,大喝一声“去”!

    漏斗之中的舞动的由雷电化成的金蛇,纷纷向着黑漆漆的天幕奔去,将乌云撕扯开一个巨大的扣子,露出了后面展览澄澈的天空。

    见状,高仁的口中又不住的念叨了许多咒言,算筹也变换了形状,似是在天空中隐去了身形。

    但很快刘睿影就察觉到不对。

    头顶处隐隐的刺痛,让他抬头凝视着方才被雷电撕咬出来的缺口,此时已经重新被乌云填补。

    “落!”

    趁着刘睿影凝神望天之际,高仁再度一声爆喝!

    天幕上再度被撕开缺口,这次却是有足足三个。

    三处缺口中,刘睿影看到正在酝酿着的闪电足有自己在漠南中见识到的那棵古树般粗壮。

    每个缺口中都有一道如此的闪电,加起来就是三道,刘睿影根本承受不住。

    这是超越层次的压迫!

    是他有再多力量都抵抗不了的恐怖之力,在天力之下,人的境界再高,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就会顷刻间化为乌有。

    这便是碾压。

    “你调动天地之力,但却违背了天道本意,就不怕天谴报应?”

    刘睿影质问道。

    高仁的话果然是连鬼都能骗!

    明明说要帮他忙,但实际上却是不惜调动天地伟力,也要把

    刘睿影置之死地。

    面对刘睿影的质问,高仁只是轻轻一笑,并未解释。

    他也不需要解释。

    若是害怕什么所谓的天谴,他就不会如此行事。

    从在震北王域劫夺了饷银开始,他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眼下,刘睿影都搞不清楚高仁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就像那已经化成渣滓的李韵当时问刘睿影的问题一样, 到底是给那神仙当狗,还是继续好好做自己的人。

    刘睿影此刻很想问问高仁,但他也知道高仁不会回答。

    若是他想到当人,和自己一样,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若是不想,那他先前为何又要自己那“势”的隐秘?

    虽然他没有全部告诉刘睿影关于“势”的详细,但刘睿影已经知道了他最为需要的部分。这世上多得是没办法刨根问底的事情,也不在乎这么一件。

    而且他毕竟是快要被杀的人,知道再多也没用,最后还不是化为焦土,被风吹的无影无踪?

    弱者败了就是如此,没有存活的余地,哪怕他付出一些代价,也一定要变强!

    高仁手中虽然握着星剑,但却始终没有出剑。

    刘睿影也忘记了他到底会不会用剑。

    或者说他在剑和勾连天地伟力上更擅长于后者。

    指尖轻点,一根算筹在半空中炸响。

    最中间的缺口后,拿到雷电已经酝酿成熟。

    刘睿影看着那弥漫的火花,双眼被刺的几乎一点都睁不开……

    既然看不清。

    那就不看了。

    刘睿影闭上眼睛,反而觉得心中更加从容淡定。

    第二次呼吸还未将气从肺部中全部吐出,刘睿影猛然睁眼,双腿用力一蹬,从平地上高高跃起。

    先前站所在的整片土地都被这股子巨力震荡出了一个深坑,连带着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海岛的暗道,不断的朝四面八方塌陷下去。

    迎着雷电,刘睿影面无惧色。

    高仁站在下方,看到刘睿影身上的绛纱衣、芙蓉冠,以及紫绶金章全部都显现出来,护住刘睿影的周身,使得雷电伤不到他分毫。

    但如此壮阔的雷电,似的整个东海都动荡不已。

    那些远在安东王域的人,竟是在王城之中也看到了东海之上的惊天异变。

    更看到一个人,迎着雷电,逆天而上,似是要与之同归于尽!

    相比于雷电的粗壮,刘睿影的身子简直是太过于纤细瘦小……小的都几乎让人看不见。

    安东王城城头上。

    有四人围一方桌端坐。

    仔细看去,方桌下还蹲着一小童,一手握着一只南方特有的竹节虫,正在游憩。

    方桌旁坐着的四人都是老者,尽皆须发雪白。

    但眼神中的精气神却丝毫不弱于青年。

    在黑风阵阵的城头上,他们四人的眼睛就像是八柄利剑,可以透过百里、千里,看到刘睿影握剑的手,和他也如利剑一般的眼神。

    “风真大……小任,倒杯酒给我们三个老东西暖暖身子吧!”

    一人说道。

    被叫之人应了一声,随即俯下身子,将桌下玩了的小童叫出来。

    “我玩的好好地,你叫我干嘛!”

    小童不满的说道。

    “这孙子被我惯坏了!”

    此人说道,算是给自己找补了个台阶。

    “你帮我拿下钓竿,我给三位前辈倒酒!”

    小童听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钓竿的最前方不是吊钩,而是一把剑。

    全天下用这样钓竿的人只有任洋一人!

    但这位名动天下,连霍望遇见都必须得忍让的至高武道修为,天神耀九州,钓剑任洋在这三人面前竟然还只是个后生。

    将鱼钩给了自己的孙子,任洋从鱼篓里拿出酒壶和酒杯。

    酒壶是空的。

    若不是空的,里面的酒也早就洒完了。

    这酒可是珍贵至极,要是洒了可就浪费了。

    任洋伸手在空中一抓,像变戏法似的朝酒壶的肚子丢去,这酒壶里竟然就有了满满当当的一壶酒!

    若是别普通人看到,定然会惊为天人,觉得神仙也不过就是如此!

    毕竟能凭空变出东西,已经是比神仙还厉害了。

    “不错!造化容万物,万物成造化。取之于天地,早晚也会返之于天地。”

    方才让任洋倒酒的老者开口赞许道。

    天地的阴霾,以及那雷电,和雷电之中的刘睿影根本不会影响他们闲适的心情。

第四十五章 千秋大梦【中】

    “比起前辈的‘生生不息’还是差了许多。”

    任洋极为谦逊的说道。

    连他的小孙儿都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爷爷。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爷爷向来都是纵横睥睨,从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而且逢酒必喝,喝酒必醉,洒脱至极!

    可现在却表现的谨小慎微,其中还带着讨好,却是让小家伙想不明白。好在小孩心性都短暂,想不通的事干脆就不想,何况他也早就习惯了如此。

    反正天塌了,有爷爷顶着,自顾自的又钻到桌子下玩那竹节虫去了。

    任洋话音落下,为首的一人轻轻发下手里托着的灯盏。随即拿过酒壶,先是喝光了杯中酒,然后便从壶中开始倒。

    小小的酒杯,很快便满了。

    但就差那么一线距离,酒水始终都不会溢满出来。任洋看着皱眉凝神,孙儿也不知什么时候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

    “可是懂了?”

    此人问道。

    说话间,手里的酒壶始终保持在同样的倾斜角度,往被子里倒着酒。

    任洋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许久不吭声。

    终于,他眼神中精光大放,冲着倒酒之人深深拜下,说道:

    “多谢寒灯前辈赐教,后生小子荣幸之至!”

    倒酒之人正是天下武道修为三至高中为首的寒灯人,作于他左右侧的,当然是另外两位,独夜、远行。

    这不是名字,而是字号。

    知道他们三人存在的并不多。

    能让他们三人都聚在一起的事情更是非同寻常。

    但现在正是遇上了这样的事端,使得三位武道至高齐聚于此。若是再有五位至高阴阳师,以及那几位掌管天下的王爷,就算是全都齐了!

    “高仁受到的影响不小,看这雷,已经足够超凡!”

    独夜人喝着酒说道。

    “当初也怪咱们力不如人,没能斩草除根。这一天是迟早的,就看刘睿影能不能扛得住!

    寒灯人说道。

    “你还分了他些许寒灯之火?”

    远行人问道。

    “正是。足够他自保。要是这次真不成,那咱们也能安心。毕竟是尽了全力,没什么遗憾了。”

    寒灯人叹了口气说道。

    皇朝覆灭的最终一战,紧靠五王根本抵挡不住。寒灯、独夜、远行作为天下至高的三位武道大宗师,在此关头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正好星剑老人的徒弟们散落凋零,五把星剑只剩下一把,再加之身上有伤,让他根本无法使出全力。三位至高这才与五王一道,合力将其击溃。

    但崩溃的仅仅是肉身,精神却得以逃脱,四散各处。

    而这三位至高,也身受重伤,一直到现在还未恢复,无法再度出手。

    任洋作为三至高下武道修为最强的后背,算是扛起大旗, 这些年走南闯北,就是在寻觅星剑老人的精神溢散去了何处。

    一开始,他觉得定西王霍望的嫌疑最大。可后来发现他只是有野心,想要当神仙,长生不死,但并未受到星剑老人的精神侵蚀。

    自此,皇朝复辟的危险就成为了世上的最大秘密。知道的,除了五王之外,也就只有五位至高阴阳师还有任洋面前的三人。

    至于任洋的孙子,虽然天赋异禀,力气惊人,但也只是个凑数的,碰巧而已。

    “从西北之行,再到文坛龙虎斗,最后从漠南径直来了这里,这孩子终于也能独挡一面了!”

    寒灯人看着刘睿影依旧在与闪电搏击的身影说道。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附和。

    尤其是任洋,和刘睿影还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其实从星剑,再到他所拥有的‘势’,都是三位至高大宗师的安排。任洋一直在暗中肩负着看护的责任,若是刘睿影当真遇到了危机,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但生死历练是极为重要的部分。

    若是刘睿影一道坎都过不去,只能说明自己等看错了人。他并不是一个能完全驾驭“势”,然后统御着五把星剑阻止皇朝复辟的大救星。

    先不论星剑老人到底是不是神仙。

    经过三至高以及五王还有阴阳师们一致的选择中,都唯有失传了依旧的“势”才能用作抵抗。

    将精神和身体完全契合,达到一种空灵之境地。一招一式完全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像是条件反射,根本不用去思考,从而达到最为流畅迅速的反应。

    要是不能领悟“势”,就不可能阻止这惊天危机。

    同样,五王共治的世道也就走到头了……

    谁都不愿意被一个外来人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三至高以及五王更是这样。

    但“势”的传承已经中断很久……就连寒灯、独夜、远行三人都不曾掌握。

    与其说是他们修炼“势”,不如说是“势”主动选择了谁。

    这么多年,他们三人和任洋连同五王,也发觉了不少有潜力的年轻人去让“势”做抉择。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甚至还有一人完全走向了“势”的先放之处。

    任何一个东西,一种事物,一股力量都有他的两面性。

    刘睿影得到的是益处,岩子却把路越走越反……

    “契合的程度更高了!”

    寒灯人面露喜色!

    此时刘睿影将第一股闪电从中竖直劈开。

    可是这闪电竟然仍不消散,反而更加灵活,从左右朝他横扫而来。

    如此粗壮雄浑的闪电,还有这般灵动的速度,彻底将刘睿影所有可以闪避的去处全部封死。

    一时间,刘睿影有些焦急,脑中飞速思索,却是让手和身子与心之间的联系变得松散,慢了许多……差点被闪电拦腰劈中!

    “入静!”

    忽然他耳边听到有人说了这两个字。

    声音极为熟悉,像是擎中王刘景浩。

    来不及多思索,继而连三的躲过几次闪电抽打之后,刘睿影心中默念“入静”,想让自己在此招呼先前那种“空”得境地。

    以前修行武道时,入静算是最为基础的。

    只要长时间静坐,气沉丹田,用呼吸的节奏控制其转化为劲气的速度,就算是功成!那会儿最难的就是活泼好动,觉得长时间枯燥着实太过于无趣,难以坚持。

    但只要有决心,哪怕没有天分,却是也能做到!

    高武道之人也有高德行。

    这与入静之后的提升密不可分。

    这是第一道关口,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关。

    随着后来“入静”程度的不断加深,武道修为也持续精进!这种状态中,刘睿影便能以一念代万念,看似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实则手握天地日月,胸藏锦绣河山,最为接近天地初开时的混沌,要比“空”更“空”!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恍惚之际,其藏万物。”

    只要心地光明,飘然自在,即便旁人看上去颠三倒四,浑噩无神又能如何?

    不过以前的“入静”,都是在刘睿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时候才能做到的事情。

    现在他又要躲避闪电的抽击,还有高仁隐藏在暗处算筹的冷箭,使得他根本不能专心致志。

    “入静”这种事情,若是不能专心,决计做不到。

    但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安静的条件,刘睿影总不能对高仁说,先停下待自己“入静”之后再来打过?

    又是一道闪电擦着刘睿影的头皮掠过……

    匆忙躲闪之际,一根两头尖锐的算筹突然出现在他后心处,最终在他的左肩窝处开了个血洞……

    磅礴的大雨中,鲜血汩汩涌出。

    但很快酒杯雨水冲散,一丁点都看不见。

    刘睿影看着自己左肩处的血洞伤口,心里隐隐有些悸动。

    所谓“入静”,不就是什么都不想,将一切都放下?自己伤口处的鲜血在大雨中不能停留一瞬,可见万事万物自己所能看到的,听到的,哪怕是触碰和品尝到的,都是表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切感官都是表象的话,只要抛却外在,直抵真实,便是“入静”!

    进入这般状态之后,身体的所有机能都会开始有效的反省和调整,以致阴阳平衡,经络血脉畅通无阻。

    更重要的是在入静状态下,所有背负的气机才能发动,劲气才能勃勃生发。

    此时,刘睿影的身子与精神就像是一个熔炉,只有入静才能点起熊熊火焰,只有入静才能引起沸腾!

    刘睿影想起曾经在话本故事中读到一位神仙说:“世言吾卖墨,飞剑取人头。吾闻哂之。实有三剑:一断烦恼,二断贪嗔,三断**,是吾之剑。”

    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位被说书人用嘴虚构出来的神仙,说的不是实有的刀剑,而是心剑、慧剑,是精神的意志和以及心底智慧和良善的力量。

    在当今天下世俗里,每个人难免不为各种烦恼、贪嗔、**所累,为七情六欲所苦,这就是种种的杂念。

    平常日子里不觉得,而一旦坐下闭上眼睛时,杂念就像奔腾的野马难以架驭。

    所以必须运用意志的力量,不断地排除杂念,最终使其驯服。

    不过入静既不同于一般的清醒状态,亦不同于入睡。它不可能是所谓万念俱息,寂然无物,更不可能是熟睡的“呆定”。

    因为它还保持着原本的意念。如果连意念都没有了,就会象船失去了舵,以至在恍惚的情况下出现偏差。

    刘睿影将精神和身体彻底交给了心底里原有的意志,身体与精神再度达成契合,甚至程度要比原先还要高出许多。

    高仁见状,反而露出兴奋。

    双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天幕之上剩下的两条粗壮闪电,奔腾而下,气势汹汹的向刘睿影袭来。

    似要把他击碎!

    刘睿影此刻以真正“入静”,再度进入了“空”的境地。

    眼前粗壮的闪电已不是闪电。

    对于虫豸来说,从高处落下的雨滴都会使得地动山摇。那闪电相较于人而言,和雨滴,和清风,和晨曦与落日又有什么分别?

    跳出了表象再去看这可怖狰狞的闪电时,本质上与其他万事万物都没有了任何区别。

    刘睿影身形不退反进!

    面前闪电的本质既然已不是闪电,那高仁的本质便也不是高仁。

    不过,这闪电从高仁处而起,所以他仗剑直刺,丝毫不在乎那游走的电龙雷蛇。

    如此悍不畏死的样子着实也让高仁吓了一条!

    但那些凌厉至极的闪电,却无一例外的全都绕开刘睿影,甚至还有隐隐回头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

    高仁第一次感到害怕。

    按理说越是混乱的时候他该越是兴奋才对。

    可他兴奋的是旁人的混乱。

    唯有自己理智,才能将这种混乱作为一种享受。

    但现在出现的情况已经超脱了他理智和认知的范围。

    刘睿影明明就在一片密密麻麻的闪电中突进,怎么没有收到任何的影响和伤害?

    高仁的嘴唇有些颤抖……气息跟着紊乱不堪。

    原本还能勉强控制住的雷蛇电龙,此刻纷纷调转,朝他劈来。

    刘睿影反倒是心平气和,不急不慢。

    就连身法都收敛起来,在一片电闪雷鸣之中,朝着高仁一步步走来。

    他越是走得近,高仁便越是惊慌无措……

    所有的闪电都萦绕在刘睿影身旁,似是和他极为亲近。但是不是窜出一道,却都向着高仁的要害逼杀而至。

    左右躲闪,颇有些上天无路,入地五门的绝望悲凉……

    刘睿影目光一凝,周身劲气激荡,再度运气身法,笔直朝前冲去。这次没有用剑,也没有出拳掌,而是双手平身,死死地摁住高仁的肩头,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萦绕着刘睿影的电蛇雷龙像是饥渴的饿狼般扑向了高仁。

    霎时间,足有数万道闪电穿心而过,身上的每一村皮肉,以及脑海中的每一段精神都不能幸免……

    只是刹那的功夫,高仁觉得恍惚不已,似是自己也入了静,在“势”的引导下,身子和精神全都达成了完美的契合。

    刘睿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目中带着悲悯和可惜。

    高仁别闪电烫的浑身焦黑,皮肉烂熟,散发着阵阵恶臭。大张着嘴,舌头已经缩成了一团,喉咙里一股一股的黑血朝外涌出。

    但他的眼神仍然癫狂,似是进入了个刘睿影无法想象的世界。

    “都说死后去极乐,但倒是那边乐,还是此间乐,谁又能说的清楚?”

    刘睿影淡淡说道。

    去过极了的人,从没有谁回来告诉一声,讲讲那边有多好还是多恶心……但还在此间的人,谁也不愿意舍弃眼下已经到到手的好处,去寻一寻那缥缈虚幻。

    高仁在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在想写什么,刘睿影也不清楚。

    随着最后一股黑血从他的喉间涌出来,这混乱的一生便算是彻底结束。

    正如寒灯人所说。

    造化万物,万物造化,取之于天地终究还是要反馈回去。

    作为这世间最大的混乱,谁有能说高仁是死了,而不是以自身和精神彻底与混乱合一?

    纵然不是如此,在最后的一刻,他的眼神那般反常,也算是看到了最为极致的混乱,同样也是他最为极致的享受。

    不过他若是还能言语,一定有话要问刘睿影。

    刘睿影蹲下身子,想要帮他闭上双眼,但片刻之后,还是打消了这想法。

    “真正的混乱和入静没有差别,无物品也无我,那些五官、八触全都忘记了,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你可以说我和事件的清风、落雨、闪电没有区别,也可以说它们和我一样。你见过闪电劈落闪电吗?”

    似是有灵不灭!

    刘睿影说玩这话,高仁的眼皮登时耷拉下来,盖住了污浊不堪的瞳孔。

    “多谢王爷指点!”

    刘睿影双手握剑,剑尖捶地,冲着四面空地朗声说道。

    他并未看到高仁安然阖目,但于天地万物之中,一人闭眼又如何?无非是换来万人睁眼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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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月满西山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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