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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奕辰辰     边月满西山txt下载     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所谓归途

    此人的动作不快,甚至很是缓慢。

    刘睿影看子眼里,明明知道不应该让他取下弓箭,拿在手里,但是他的身子却好似来不及反应般,就这么直勾勾的定着。

    当他弯弓搭箭时,刘睿影想要做出些反应,但是却来不及了……

    破空之声响起,三支箭径直从刘睿影上方飞过,落在他身后,插入黄沙之中,只露出尾端的羽毛,其余的箭身部分一点不存。

    当这三支箭落地之后,刘睿影忽然觉得自己的精神澄澈了许多。

    他立马掏出贴在胸口的那个小瓷瓶,现在这小瓷瓶表面不但有他的体温,还沾染了不少汗液,黏黏的,有些恶心……

    现在刘睿影已经全然想起来了这小瓷瓶的来历,也想起来了自己在营地中经历了什么。

    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了高仁。或者说,相信了白慎部落的新盟主,安明。而白慎部落也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安明部落,因为刘睿影在离开营地前,亲眼看到安明的刀把白慎的脑袋看了下来,然后一脚踢出了帐篷。

    他这一脚使出的力气很大,以至于刘睿影走出帐篷后,没有看到那人到底滚向了何方。

    黄沙之中,就连血迹都不存。

    就仿佛人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毫无声息。

    那稚气少年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场面。

    虽然他先前还很是骄傲的说,自己即便没有达到师傅的要求,但手中这张弓已经能做到例无虚发,死在他弓箭下的走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话一听就是吹牛。

    整个大漠之上的野兽有没有一千还是个问题。

    何况大多都是昼伏夜出的。

    若是把虫蛇之类都算上的话,却是也用不着弓箭。

    经验丰富之人,徒手就能抓得到。

    不过人要是吹牛,一定是有所依据的。

    这少年既然说自己的弓箭下死过那么多野兽,想必也是货真价实打过猎。至于到底猎获了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人不比野兽。

    野兽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和人不一样。

    但当他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都是用两条腿走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人忽然被看到了脑袋,留下个和喝茶用的粗瓷碗一样大的疤时,这种震悚让稚气少年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刘睿影想要上前去安慰一番,可身子刚有动作。

    甚至只是在脑子里这么想了想,身子还未有任何行动,那稚气少年似是就感觉到了,里面张弓搭箭,箭头直指刘睿影。

    不过刘睿影看到他那颤抖的手腕还有游移的眼神,就知道这一箭即使自己动也不动,就站在这里,当个标靶,让他射,他却是都射不中……

    射箭不比出剑。

    一剑无功而返,却是还有许多次机会。

    但拉开一次弓,却是只能射出一支箭。

    虽然很多人,比如“连弓子”,还有面前之人,都可以拉开弓一次,射出好几支箭。可他们终究是特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偶家的大供奉,也就说明不是每个人都是“连弓子”。

    刘睿影见状,也就不再刺激那少年。

    少年本来在这两个字前就加了“稚气”二字。

    稚气之人没有见过太多的世面,也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不过这次的事,反而是一个契机。

    一个让稚气少年彻底蜕变的为成熟的契机。

    刘睿影深深的看了眼安明和高仁。

    安明报以目光,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刘睿影不知道这点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和安明早就没有了稚气。

    成熟的首要法则,便是不懂装懂。

    很多事情,点点头也就过去了。要是再刨根问底,反而坏了场面和氛围。

    所以刘睿影咩有再去思考安明这点头中有什么深意。

    但高仁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对于高仁。

    刘睿影根本无法理解一个疯子,所以他早就已经放弃了……

    但他知道,自己和高仁之间就像是一种宿命的羁绊。

    老马倌曾告诉他,人这一辈子总会遇见无条件去爱的人,或是无条件爱自己的人。但无论如何,都会遇到至少一个把自己恨得死去活来,可称之为一生之敌的人。

    这话中的道理很浅显。

    不需要旁人告诉,刘睿影自己也能明悟。

    但他没有明悟的是,为什么旁人最多只有一个一生之敌,自己却有两个……

    一个是李韵,一个是高仁。

    这一男一女,就像是压在他心头的两座大山,压得他是不是都得张打

    了嘴巴才能穿的过气来……

    走出那帐篷后,刘睿影听到稚气少年低吼着,说营地内不能动刀剑,更不能杀人。这规矩是他师傅定的,从未有人破坏过。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况死规矩还是活人制定的。

    何况稚气少年的师傅现在营地中。

    用一个不存在的人,和极为虚无的规矩来限制安明和高仁,只能证明这稚气少年远比他的长相和表现出来的气质更加稚气!

    纵然他的师傅就在营地中,估计都威胁不了安明和高仁,更不用说现在不在了。

    这些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起,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刘睿影甚至清楚地想起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忘记的。

    是在他骑上骆驼,即将走出营地时,耳朵里突然钻进了一阵奇怪的笛声。就和他在古树的树洞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随后,他便什么都不记得。

    再回过神来,只觉得胸前有个东西在膈应自己。

    然后便到了现在。

    刘睿影飞速的检索了一遍记忆,是为了更好的应对眼前的情况。

    看似是无用功。

    但他却有了个重要的发现。

    那就是结合先前,刘睿影断定眼前之人就是那稚气少年的师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师傅和下危城中的“连弓子”定然有些关系。可这样的话,却是不能轻易问出口。

    这里面圈圈绕绕的太多,他若是轻易开口,必定不会有好结果,祸从口出,多少人因为几个字改变了一生,也是愚笨至极。

    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江湖上提名字,本俩就是个双刃剑。

    提对了,就会被对面高看一眼,就此化解一场干戈,也不是不可能。

    但提错了,说不定能化解的局面,确实都得必须见血才能了解……

    而且往往出现的都是后者。

    刘睿影想了想,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骑在骆驼上,对这对面之人拱手行礼,道了句:

    “多谢前辈!”

    “谢我作甚!”

    这人没好气的说说道。

    刘睿影被硬生生的怼了一句,但他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淡淡一笑。

    有能耐的人都有脾气,即便少数几个没有的,也有怪癖。

    有能耐的人多少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他们都是从无形性格之中锻炼出来了自己独特的个性,让他们能脱颖而出。

    哪怕原来并没有自己的脾气,也会被各种千奇百怪的人激怒磨炼,到最后不得不将身段提高,凌驾于众人之上,从此摆脱了自我,成了旁人眼中的独一无二的强者。

    要说他们牺牲了自己,可他们却也获得了更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这种牺牲放在旁人身上,即使豁出性命,也恐怕得不到半分利益。

    因此强大的利益驱使他们能够重新塑造自己的性格,让自己变成周围人眼中不可侵犯挑战的圣人。

    要是这位前辈的怪癖正好就是讨厌别人道谢,那只能怪刘睿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活该罢了,怨不得别人。

    “方才晚辈丢了一段记忆,但在前辈射出三剑后,立马就恢复了。虽然不知道前辈这是什么神功,可着实是帮了晚辈大忙!”

    刘睿影说道。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讲究。

    既没有过分吹捧,但字里行间都在夸赞。“神功 ”一词,刘睿影从未说过,不知怎么,刚才顺嘴就说出来了。

    可惜他现在身上没有穿着阴阳师的袍服,否则更像是个江湖骗子。

    “没什么神不神的……小伙子你独身一人为什么要来漠南招惹蛮族?”

    此人胡乱摆了摆手,然后话锋一转问道。

    看得出,他有些不善言辞。

    方才听完刘睿影的话后,脸颊竟是都有点微红。

    “在下有些事,却是得去蛮族部落中解决。”

    刘睿影斟酌一二,如此说道。

    “这大漠上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一套说辞……”

    此人显然不满刘睿影的解释,不过他也没有纠缠什么。

    毕竟他也不能揪着他的说辞不放,要么拿出相应的证据,要么彻底推翻他的说辞,可如今他十分被动,只能听他一派胡言。

    “你中了司命的手段,这种手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说不清楚。在部落中,司命就是靠这种手段掌控一切,让盟主都对他又敬又怕。”

    此人接着说道。

    刘睿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蛮族之中,

    最为神秘的当属司命。

    不过刘睿影是在听到笛声后失忆的,而那笛声却是来自高仁。

    难不成他已经成了蛮族部落的司命?

    刘睿影正想的出身,又被对方之人一身呵斥打断。

    “前辈有何见教?”

    刘睿影极为木讷的问道。

    “看你来的方向,你是不是路过过一片营地。”

    此人问道。

    刘睿影此刻更加确定他就是那稚气少年的师傅。

    不过到底要不要说实话,他并未想好……

    要是说路过,那对方再行追问下去,却是该如何解释?谎话出口就要做好露出马脚的准备。

    刘睿影还未考虑清楚后果,所以他不想贸然开口。

    但从他来的方向,却是不可能不路过。

    权衡再三,刘睿影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嗯……你倒是老实!”

    此人说道。

    手中的弓重新背在背后,看上去已经对刘睿影全然放下了戒备。

    但刘睿影很清楚,这只是给自己看的而已……

    他取下弓只需要一瞬间,即使背在背后,只要他感觉到任何不妥,立马就能有所反应。

    毕竟现在他和刘睿影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丝毫未变。

    在这个距离,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射出致命一剑。

    “我不但路过,还进去了,而起前辈的徒弟还给我倒了一碗茶。只是茶叶放的太少,有些小气!”

    刘睿影说道。

    此人听后,微微一笑。

    脸上尽是温暖与呵护,显然是对自己的徒弟极为宠爱。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徒弟?”

    此人接着问道。

    “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用弓箭的。”

    刘睿影回答道。

    徒弟用弓箭,又说是跟师傅学的,那师傅自然也是用的弓箭。

    师承关系,不就是如此?

    “你现在要去哪里?”

    此人问道。

    “去下危城。”

    刘睿影说道。

    刚好他不清楚从这里去往下危成的方向。

    “那你要往这边走。骆驼在沙漠里不会迷路,你把缰绳拽过去,他就会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

    刘睿影再度道谢。

    刚要拽过缰绳,朝着此人指的方向出发时,却是有被他叫住。

    “你可认识欧家大供奉,‘连弓子’?”

    刘睿影眼神微微一闪,但嘴巴却没有片刻迟疑的说道:

    “不认识。”

    此人目光顿时凌然,却又很快消散。

    他从自己身后摸出一个水袋,扔给刘睿影,说道:

    “从这里到下危城很近,这一带水一半你喝,一半喂给骆驼,足够了。算是弥补我徒弟的小气!”

    刘睿影接过水袋。

    水袋的表面已经被太阳晒的温热。

    再度道谢后,便将骆驼的脑袋摆正方向,任凭它慢悠悠的朝前。

    刘睿影抵达下危城下时,趁着日落前的最后一丝余辉。

    他一身蛮族中人打扮,自是被门口的值守之人拦下盘问。

    结果这人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刘睿影。

    那日河边的凉亭中死了许多力巴,“一剑”带着刘睿影去现场勘查时,此人正好负责外围的警戒。

    “刘大师!您回来了!”

    看到刘睿影,此人立马迎上来行礼问好。

    “嗯,回来了。”

    刘睿影掸去头上和肩上的黄沙说道。

    “我立即去禀报族里,让‘一剑’大人来接您!”

    此人话音刚落,就要转身急步离开,但却被刘睿影叫住。

    “不用了,我自己去,早就和他约好了。”

    刘睿影说道。

    看他如此说,此人也不便再如何。

    再度行了个礼,就放刘睿影入城去。

    进城之后,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个可以寄放马匹和骆驼的地方。这般牵着骆驼,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的确不是个事儿,花了三钱银子,骆驼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刘睿影拿了一纸票据,继续朝前走去。

    肚子饿了……

    虽然说一路上都骑着骆驼,但这般消耗也不少……

    一路上,背对着夕阳,暖烘烘的太阳晒过来,让他衣服都湿透了。

    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饱饭,再找个澡堂子舒服服的洗洗个热水澡。

    要是这两样能连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只是刘睿影对下危城并不熟悉,又不想张口询问,唯有走街串巷的,一点点找寻。

第三章 莫名

    既然是找寻,那便是没有目的。

    何况刘睿影很是清楚,最多一顿饭的时间,“一剑”定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下危城城门的那位欧家值守之人,怎么会听他一个外人的话?

    刘睿影让他不要告诉,他假意听从,无非是知道刘睿影身份特殊,给他个面子罢了。

    看到个路口,刘睿影便走了进去。

    这里并不是一条大路,而是个逼仄胡同。

    胡同里有一座门脸儿小小的酒楼,但上面挂着的牌匾却极为气派,写着三个苍凉遒劲的大字“青石台”。

    但看名字,着实看不出是酒楼,反而像是个烟花之地。

    青衣在石台上飘动,曼妙的身姿携着月色的清冷,引的夜幕垂垂,河畔几只烛船映出水下墨色的草。

    景色宜人,美人诱人,实乃一处令人流连忘返之地。

    只一个名字就引的人心神一动,这里面怕是更令人难以忘怀。

    不过从中弥漫出的饭菜味与酒香,着实是勾起了刘睿影肚子里的馋虫。

    何况这名字听起来也不错,颇有几分雅致之意。

    刘睿影虽然不是读书人,但还是喜欢这样有几分意境的地方。

    走进青石台,里面的客人不多,看不出生意红火,好在干净整洁。

    小二正低头打着算牌,没有注意到刘睿影走了进来。

    他走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柜台,又从怀里把所有的散碎银子都掏出来,放在小二面前。

    “呦!客官,您多担待……手头活儿多,没看见!”

    小二被这响声惊动,抬头看见刘睿影,里面拱手行礼,口中的词更是客气异常。

    满嘴的中都口音,让刘睿影听得极为亲切,自然也就不会怪罪他什么。

    看来也是个苦人。

    不然的话,谁会愿意背井离乡,从那样繁华的中都来到下危城中讨生活?

    “无妨,给个清净的座头,一个人,雅间儿更好。钱不差你的。”

    刘睿影摆摆手说道。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店小,雅间儿只有三个,晌午刚过就已经都订出去了。现在两间来了人,还有一间未来。但您要是坐了,店里就我一个伙计,怕收拾不及,也怕那客官突然来了,小的不好交代。咱虽然不是什么大去处,但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

    小二满脸歉意的说道。

    刘睿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并不是因为坐不成雅间儿而不满。

    而是因为这小二说话竟是能这般滴水不漏,让刘睿影丝毫挑不出礼来。

    三两句话,即把雅间儿的情况交待明白,显得极为诚恳,更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说了当下的情况和难处,最后来个先来后到。

    除非遇上无赖,但凡是有点修养的,都生不起气来。

    如此一个小店,能有这般聪慧凌厉的小二,实属不易。

    看来这小二在中都城里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就连现在被刘睿影这目光审视着,都丝毫不见游移的神情。

    右手虚引,左手已经提起了茶壶。

    壶嘴微微冒着热气。

    然后对着刘睿影微微一弯腰,便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引着他朝前走去。

    店内本就客人不多,座头都算是清净。

    不过小二还是找了个最里面的,也算是最让刘睿影称心。

    其实再往里还有两张桌子。

    但一般的客人都不喜欢坐在角落,刘睿影也不喜,好似自己是个要饭的,在小二眼里划分了三六九等,被区别对待一般。

    舒心落座后,小二将茶壶放在桌上。

    茶杯倒扣在壶盖上,取下放在刘睿影面前。

    滚烫的茶汤刚从壶嘴里流出来,小二同时也开腔问道:

    “客官要点什么?”

    刘睿影想了想。

    看到正对面的墙上用正正规规的楷书写了半面墙的菜单,就仔细读了起来。

    青石台店面不大,东西却是不少。

    其中大多数还都是中都的特色菜,看的刘睿影亲切无比。

    想必这里的老板和小二一样,也都是中都人。

    可惜下危城中的中都人算不得多,不然这里肯定是夜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离乡之人,几乎都想从筷子头和舌尖上找寻些安慰。

    不过选择越多,越是难以选择……

    刘睿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吃什么。

    反复看了一阵,只得有些无奈的说道:

    “什么都行,只要是特色,你看着安排。先来两壶酒吧。”

    小二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去后堂安排。

    睿影本来没想过喝酒。

    可这一坐下,整个人犹如在云端飘着。

    骑骆驼骑的太久,却是整个人现在还是晃晃悠悠……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了两壶酒。

    一壶温热过,一壶没有。

    自己喝酒的人往往不希望被打扰。

    小二自是也明白这点。

    所以他在放下酒壶后,一言不发,悄然离开。

    刘睿影拿起酒壶闻了闻,果然也是中都的风味。

    漠南的酒,很多无色无味。这样的酒,除了醉人以外,没有任何滋味……也不知这里的人喝酒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一心求醉?

    想到这里,刘睿影突然对自己身为中都人有些骄傲。

    起码这酒就比漠南的好了喝多。

    至于更好的,什么胡家的“满江红”,刘睿影也没喝过,不知道味道。

    对于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东西,就连羡慕和向往的心情都生不起来。只能生出一句话,六个字:随它去,爱谁谁!

    酒入酒杯,刘睿影喝了一口,醇香无比。

    接二连三的,在不知不觉间,刘睿影就喝空了一壶。

    这时,小二端着一个托盘,从后堂走来。

    菜色极其简单,只有两荤两素。

    不过刘睿影一个人,却是足够吃了。

    “客官还要点什么?”

    小二问道。

    刘睿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举箸夹菜。

    这菜看着清淡,但滋味十足,令他很是满意。

    尤其是觉得这菜和酒当真是绝配!

    “这酒,再来几壶!”

    刘睿影说道。

    “是要温热还是?”

    小二追问道。

    “不用热,拿来就好。”

    刘睿影说道。

    转眼的功夫,又是两壶酒摆在刘睿影面前。

    又是一壶酒下肚,刘睿影全身都已经暖气来。

    心中连连夸赞这青石台的酒菜着实不错,同时手中的筷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剩下一壶酒,刘睿影决定带出门去,透透气,边走边喝。

    “结账!”

    刘睿影吆喝了一声。

    小二应声从柜台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多余的银钱。

    刘睿影吃喝的开心,已经忘记自己却是在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付过账。

    这小二不仅精明,还很老实。

    要是这会儿再问刘睿影要一次银子,他肯定二货不说,朝付不误。

    可他却没这么做,加之是老乡的缘故,让刘睿影更多了亲近。

    随即大手一挥,找回来的银子也不要了,全算作给这小老乡的赏钱。

    小二连声道谢,还告诉刘睿影,这酒壶尽可以带走。刘睿影起身之际,还不忘让他有空再来。

    刘睿影双眼惺忪,精神放空,全身都舒坦异常。

    满心想着一会儿出了青石台,在街上吹吹晚风喝着小酒,人间滋味也不过如此……

    但还未走到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进来,让刘睿影本来因为酒劲微微发热的脑门,瞬间冷却下去。

    来人竟是蝴蝶。

    她已经换了身衣服,也是中都式样。

    不过在入了冬的漠南,她这一身纱裙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更奇怪的是,她看向刘睿影的眼睛中,杀意满满。

    刘睿影见到熟人,本还想添酒回灯重开宴,邀请蝴蝶一起喝一杯。

    毕竟她也是从中都来的,应该适应这青石台的口味。

    但蝴蝶显然不是来喝酒的。

    来喝酒的人一定是全身欢愉,而不是满身杀气。

    蝴蝶的手中倒提着一把短剑,样子是欧家剑的制式,但做工有些粗糙。

    倒像是高仿,用烂的材料来做出欧家的形状。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不知名的匠人,图着欧家的名头,去刻意模仿,想要把东西卖出去,并且会卖的很贵。

    贵的不是剑本身,是那欧家的名头,他们和傍在欧家脚下的人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更加可恶,他们什么都不用付出,甚至压根不用认识欧家的人,就像个吸血鬼一样,一点点把欧家的血榨干。

    他们不会愧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漠南的市面上,很多仿制的欧家剑横行,以至于在下危城,欧家眼皮子底下也不能全然杜绝。

    这些假冒的欧家剑,剑鞘做的惟妙惟肖。剑不出鞘时,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但真派上用场是,就漏了馅了……画虎画皮难画骨。剑鞘要比剑本身容易的多,欧家铸剑的法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模仿的,不然欧家怎么在这弱肉

    强食的漠南安身立命?怕是早就被其他世家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蝴蝶的神情和举止已经足够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手中的这柄剑并没有剑鞘。

    剑锋上挂着干涸的血迹。

    厚厚一层,看颜色似是已经干涸了很久。

    新鲜的血是鲜红的,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转为紫红色。

    而蝴蝶剑上的血迹已经是乌青发黑,这是已经干透了才会呈现出来的颜色。

    刘睿影很难想象一个穿着纱裙的美丽女子,提着一把血迹斑斑,没有剑鞘的剑走在下危城的长街上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可这确确实实发生了。

    就发生在刘睿影的面前。

    不但他注意到了蝴蝶的奇怪,青石台里其他的客人也注意到了。

    这些人中有的十分害怕,随时准备跑路离开。有的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蝴蝶,觉得她手中的血剑、眼中的杀意,和她清丽秀美的身材与面庞有种说不出的反差之美,极具诱惑。

    蝴蝶手中的剑,定然是杀过人的。

    不过刘睿影只想对了一般。

    蝴蝶不见杀了那个人,还把她的半截身子都剁成了肉泥。

    这得多大的恨意才能做出如此之事?

    可事实却是蝴蝶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那人既不认识蝴蝶,也没有刻意的挑衅调戏。

    他只是老老实实的走在长街上,却是就遭受了这般无妄之灾……

    世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听起来看上去悲哀,想想又觉得极为奇怪可笑之事。这人的死,的确刻可以算的上是一剑。

    他的尸体就在胡同里,距离青石台的门庭很近。

    晚风把血腥味送的很远,刘睿影又喝了酒,所以没有闻见。

    何况那人并非武修。

    面对蝴蝶的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所以他的死便也没有任何动静。

    以上的种种,都让蝴蝶的怪异很是突兀,毫无铺垫。

    这样的奇怪是真的奇怪,不具备丝毫的因果与逻辑。

    但很快,刘睿影就发现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蝴蝶手中的剑,虽然被厚厚的血污所覆盖,但剑刃中段却有好几个细小的缺口。

    仔细看去,缺口上并无血污,还能映出明晃晃的光亮。

    这是刀所留下的痕迹。

    蝴蝶不止和一人交战过。

    甚至可以说是很多人,她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之下,还能保持刀不断裂,只能说是这刀十分强大。

    用刀的,该是个武修,并且刀法不弱。

    可惜的是,他的刀法不弱,脑子却不太好使……

    遇上蝴蝶这样已经杀红了眼的人,最该好汉不吃眼前亏才对。

    也有可能是他见蝴蝶是个女子,就生出了轻敌之心。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用了自己的性命结账。

    只能希他下辈子在练刀之余也多都长长脑子。

    刘睿影分析完了这一切,回过神来,再看向蝴蝶的双眼。

    她的双眼依旧冰冷无情。

    但其中的杀意似是没有先前那样浓烈。

    “真巧啊,这里又见了!”

    刘睿影说道,想要缓和下气氛。

    胡蝶听后,默然不语,手中的剑却缓缓举起。

    突然朝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位酒客斩下。

    剑锋砍断了对方的胳膊。

    还来不及叫喊,血线就从断裂的伤口中迸射出来。

    蝴蝶没有停手的意思。

    一剑又一剑的,挥斩断极快,将迸射出来的一道又一道血线纷纷斩断,同时将他的半边身子都剔成白骨。

    电光火石之间,刘睿影都来不及反应。

    但他放下酒壶,握住剑柄时,那人已经成了只剩下一半血肉的尸体。

    靠近蝴蝶的那一半,丝毫未伤及骨头。

    白森森的尸骨,连血色都不存,全都被极速的剑锋刮的干干净净,像是用象牙雕刻而成的艺术品。但和另外半边身子一对比,却宛如黄泉碧落中才有的景象……即使是刘睿影也觉得不寒而栗。

    歪倒在地的尸身,将椅子也带翻了两把。

    蝴蝶的剑上又出现了一道道新鲜的血痕,顺着短剑低落。

    整个青石台中静的出奇。

    所有人都因为恐惧而发不出一点声影,身体僵硬。

    只有血珠落在地面上的轻微响动。

    滴滴答答的声音,却是让蝴蝶的神情越发平静。

    她像是获得了解药般,唯有在莫名的血腥与杀戮之下,才能够体会到自己的存在,克制住体内那些莫名的、更加疯狂的念头。‘’

第四章 自始至终

    刀上的能低落的血珠,已经全部滴落在地。

    但蝴蝶的表情依旧冷漠,眼睛里面还是没有丝毫的温度,仿佛一点感情也没有。

    那冰冷的目光和冷漠的表情,仿佛她已经变成了一块寒铁。

    这种目光刘睿影从未在旁人身上感受到过,但他自己却领略过一次。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的万念俱灰,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提不起意思兴趣。即便是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他都没有任何兴趣。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

    最后的清醒让他应该去往长街上走走,但四肢乃至全部的身体却不听从使唤,脑子里也如灌入了铁水一般,硬邦邦的,整个精神都处于极度的萎靡之中。

    很快,蝴蝶的眼神转向了她手中的剑。

    用力甩了甩,似是想要让上面已经彻底干涸的血污从剑上落下。

    她喜欢还干净,哪怕那剑上应该存在的血她都不愿其存在,因为会闭眼,就像那些该死的人在她眼前乱转,让人厌烦的很。

    现在她手中的剑已经要比原先又厚实了些许……这样的剑握在手里,早就失去了平衡。

    若是每一次都得重新适应手中的剑,那持剑者定然就会落於下风。

    刘睿影不知道现在蝴蝶的精神中还保有多少理智的存在,但她出于本能,还是希望自己的剑能重新变得轻薄、灵动。

    不过蝴蝶只是象征性的甩动了几下,紧接着便飞速的舞动起来。

    就像只真正灵巧的蝴蝶,飞舞飘逸的在天空翱翔,不顾风的阻挡,破开那充满灰尘的困境,在一片尘埃之中找寻到了自己的心境。

    她手中的短剑越舞越快,仿佛化成了漫天飞舞的蝴蝶。

    同时身子也开始诡异的闪烁,似是在翩然起舞。

    只是这种舞蹈也渐渐的开始渐渐变得畸形,变得模糊。

    随着她手中剑的挥舞,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了一团隐隐约约的雾气,若是不仔细看,仿佛蝴蝶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刘睿影全神戒备……这样诡异的身法,闻所未闻。

    身法再快,也不能让人彻底从眼前消失。

    可蝴蝶的身影的确是在他的眼前化作了混沌。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就像是变成了风,只能感受她的存在,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青石台外,忽然刮进一阵风。

    这阵风和普通的风不同。

    漠南的风本就和别处的不同。

    但这阵风却更加的不同……

    这风竟然有颜色。

    或者说它竟然可以被刘睿影清楚的看到其中的光亮!

    一阵带着光亮的风,自是极为奇怪。

    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把路上的光色都席卷了进去,将自己变成一道奇异的妖风。

    这阵风很快便和蝴蝶所化作的混沌融为了一体。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风便停歇了下来。

    与此同时,蝴蝶的身影也重新显露。

    但她的手腕处,有一条细长的伤口,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这条细长的伤口缓缓流淌着。

    右肩也有一道伤口。

    两道伤口在她的肩膀上交织着,形成一个极为扭曲的十字。

    惊愕骇人,惨烈爆开的伤口**裸的暴露在空气中,和那明亮纯白的肩头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让这完美的人儿身上出现了一丝破裂,打碎了她优雅的形象。

    蝴蝶的手上还拿着那柄沾满血迹短剑,剑在青石台的灯火下下反射着比先前更加血红的光芒。

    这两道伤口,出现的极为莫名其妙。

    完全是凭空而落。

    一阵风,怎么会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就像是道道利刃,将人滑的遍体鳞伤,但血却半点都不曾流下。

    不过刚才蝴蝶的身法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但一个人再诡异,最多是由正常变成了个疯子……总不至于还能影响整个自然。

    方才那阵风,以及风中带着的透亮,像是匕首闪烁的锋芒,把蝴蝶的身上划出了两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这么一想,刚刚她那诡异的身法,更像是一种自卫。只是在躲避那些剑光。

    蝴蝶已经预感到那诡异的风就要刮来,所以才以那般身法相抗。

    结局如何,已是一目了然。

    刘睿影没法探究清楚那阵风的险恶,但从几乎脱力的蝴蝶身上,他却是也觉得一阵胆寒……

    此刻,蝴蝶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她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气息。

    手中剑也重新如穿花蝴蝶般令人眼花缭乱。

    在蝴蝶不断的舞动着的剑影中,整个青石台的桌椅、杯盘,全都被斩断掀翻,把本来极为雅致情景的地方,弄得一片狼藉。

    她的身影也再度开始变急切和虚幻,手中的短剑已经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让人难辨其真假。

    这时,刘睿影忽然动了。

    他的脚步一顿,身形猛的窜到了蝴蝶的背后,右手中的短剑直刺向蝴蝶的后背。

    蝴蝶也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劲风,左手轻轻一转,手中的短剑也同样刺向背后的刘睿影。

    但刘睿影还是技高一筹,速度要比蝴蝶的反击更快。

    在蝴蝶的剑化为全然转向之时,他手中的剑,已经刺在了蝴蝶的后背之上。

    蝴蝶的身躯跟着一颤,左手臂也是一阵酸麻……脸色骤然巨变,因为她感觉到背后传来了极为强烈的痛意。

    这是她脸色第一次发生改变。

    从进来这青石台之后,蝴蝶就如同神庙中的泥塑一样,始终都是那么冰冷无情。

    这会儿好歹是感觉到了疼痛,至少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刘睿影的剑刺的并不深。

    但这个部位却是特地挑选的。

    剑刺入这里,相同的力道和深度,却是要比其他部位要更疼三分。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蝴蝶的脸上立即又转为冰冷,身影也随之一动。

    剑光舞动之际,在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她的身影瞬间钻入到了漩涡中去。

    刘睿影的眼神中闪烁着一股狠厉的神情。

    他的右手一挥,又是一道白色的刀刃划向漩涡,这个漩涡被刘睿影用手中的剑轻易破除。

    蝴蝶的身形重新浮现。

    刘睿影没有丝毫轻松,脸上反而带了一抹凝重。

    在他看来,蝴蝶实力不弱。但今日却是如此强劲,大大出乎了意料之外。

    蝴蝶手腕一翻。

    一股股强烈的气流涌动着。

    这些气流就仿佛是一柄柄利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一个又一个幻化成为蝴蝶的刀剑,一把又一把利箭,一道又一道火花……

    就如同是一颗颗流星雨一般,朝着刘睿影袭去。

    刘睿影的脸色一紧。

    但他并没有躲避这些攻击,而是迎着这些攻击,身形朝着蝴蝶扑去。

    那些利剑和火箭全都精准的射到了刘睿影的身前,但他都在最后一刻以同样的精准躲闪开来。

    这般大动静,却没有能够伤到他分毫、。

    而他的身形也在不断闪动之际,迅速接近着蝴蝶。

    蝴蝶眼看阻拦不住,只得倒退了两步,接着身形一顿。

    她的身体再次消失在空气当中。

    刘睿影的眼中闪过一道惊惧……

    对付一个敌人不难。

    难的是自己在明,敌在暗!

    当蝴蝶的身形再次出现在刘睿影的背后时,这一次她并没有用剑,而是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在十分的突兀之余,也十分的迅速。

    刘睿影感受到了危险。

    他的身形跟着一闪,避开了蝴蝶的拳头。

    但是蝴蝶的拳头并没有收回来,而是继续朝着前方轰去,即使这一拳注定是要落空。

    拳风呼啸而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深达三尺多深的沟壑,一股尘土也随着这股尘土扬起。

    刘睿影想不通她这一拳的用意。

    明明知道要落空,但还是照旧出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蝴蝶的嘴角勾勒出了一道笑容,不过笑容却非常的阴森。

    嘴角还未收敛,她已经出现在刘睿影的身后。

    刘睿影身体猛的向前蹿去,想要躲开蝴蝶的偷袭。

    但是他的身形刚一窜出去,就再一次被蝴蝶的拳风扫中。

    整个人就好像是皮球一般的弹了回来,在半空中又倒飞了数丈远,最后撞在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连带着蝴蝶的的身形也在半空中一晃,这才再次稳立。

    刘睿影的身体再度感受到了一股反震巨力……他的眼睛里面露出了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他的心中也充斥着浓浓的惊骇和疑惑。

    蝴蝶的力量太过强悍。

    而且她的身法诡异至极,速度更是奇快无比,出手的角度也变幻莫测,并且每一击都蕴含着极强的威胁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睿影沉声问道。

    他的想法已经有些动摇……

    甚至开始怀疑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蝴蝶当然不会回答。

    不过在听完了刘睿影这句话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杀意。

    随即右脚一蹬,整个人也跟着朝着刘睿影冲去。

    这一刻,蝴蝶展示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她的身形也变得更加灵活,速度也更快。

    就仿佛是一只美丽的蝴蝶一般,在半空中翩跹起舞。

    蝴蝶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紫色,她的衣衫也在这一刻被吹的猎猎作响。

    半空中,身法变幻多端。

    当真就犹如蝴蝶一般的灵动,在翩翩起舞。

    正当蝴蝶翩翩起舞之际,她的右拳上也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晕,散发着一股狂暴的气势。

    在这股气势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一般,她身周的空间也都开始扭曲。

    刘睿影也在这个时候出剑了.

    他心知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也不能再忍让包容。

    剑在手。

    已出鞘。

    刘睿影身上也爆发出了一股凌厉的杀气,他的剑也跟着一挥,朝着蝴蝶刺去。

    两个人的剑在空中相遇,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空中激荡出一道道的火花。

    "叮!"

    蝴蝶的手腕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她的手臂上也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痕。

    这条裂痕虽小,但是这条裂痕却给蝴蝶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蝴蝶的眉毛微皱。

    她的眼神一凛,脚也跟着轻轻一点,身形也再次朝着刘睿影攻击而去。

    刘睿影再次挥剑,身体紧跟着跃起,双腿一弯,朝着蝴蝶俯冲而下。

    剑尖同时朝着蝴蝶点了出去。

    这一剑,也蕴含着极为霸道的意境,这一剑的速度快如闪电。

    蝴蝶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诧异之色,似是不明白刘睿影的目的,但她的身体却不慢,紧随刘睿影气候,向着上方腾升而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相互并拢,轻轻的抵在了剑尖之上。

    她的手掌在身形达到顶端时缓缓伸开。

    这是一个奇特而又诡异姿态,看上去古怪之际……

    尤其是当他她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上还涂满了紫色的豆蔻。

    蝴蝶的手指的指甲修建的十分的锋利。

    这一下碰撞,让她的手指有些发麻。

    这种酥痒的感觉,蝴蝶感到很不舒服。

    刘睿影闻到她的食指上,还残留着那一股刺鼻的香味。

    手掌摊开,她的剑尖也被径直弹开直接被弹开,剑也跟着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

    而刘睿影的剑则朝着她的胸口处刺了过来。

    这一剑非常的迅速,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逼近了蝴蝶。

    蝴蝶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显然她没有预料到,刘睿影这一剑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蝴蝶顾不得其它,她的身形快速的往后掠去,这一瞬间拉近了和刘睿影的距离。

    先前那般诡异的漩涡再度浮现,眼看蝴蝶的身影又要进入那漩涡之内,变得虚无。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银色的亮光在空气中闪烁,紧跟着就听见“噗嗤”一声。

    一道血雾也从蝴蝶的腹部绽放而出。

    这一切的发生也实在是太过于突然。

    就连蝴蝶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是事实已经发生了。

    这一道血雾绽放出来的时候,也随即弥漫开来。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也在空气中飘荡着……

    刘睿影看到蝴蝶的腹部出现了一个骇人的血洞,身前三尺之地,插着一支箭矢。

    这只箭矢要比寻常的,粗大数倍。

    若是这一剑射在脑袋上,定能让她的头爆裂开来。

    可射箭之人没有这么做,算是有所保留。

    蝴蝶捂着自己的腹部,手掌尽力向下压着,想要阻止住血洞中不断涌出的鲜血。

    身子跟着歪斜下去……

    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掌中间也送开来。

    血雾与银光散去。

    刘睿影看到青石台那已经破败不堪的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人持剑,一人张弓。

    张弓之人手中的弓,弓弦还在微微抖动。

    方才这一剑,正是出自他的弓下。

    这样粗壮的箭矢,一般的弓是射不出的。

    而能射出这样箭矢的弓,一般人也拉不动。

    整个下危城乃至整个漠南,唯有“连弓子”才可以。

    他便是那张弓之人。

    至于持剑之人,毫无疑问,正是“一剑”。

第五章 再会

    “刘典狱,没事吧?”

    ‘一剑’开头问道。

    刘睿影还未回过神来,茫然的看了看‘一剑’与‘连弓子’,随即摇了摇头。

    “多谢二位前辈!”

    刘睿影木讷的说了一句。

    ‘一剑’走上前来,扶住刘睿影的肩膀,在他身上反复审视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

    “回来了就好,什么时候进城的?”

    “不到一个时辰,太阳就快落下去时进城的。”

    刘睿影回答道。

    对于‘一剑’的明知故问,刘睿影也佯装不知。

    从他入城那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无法逃开欧家的眼线的。

    对于下危城,欧家还是有绝对的掌控力。

    在‘一剑’和刘睿影寒暄之际,已经有两个年轻的欧家人,一左一右,搀扶起蝴蝶,朝外走去。

    “前辈怎知这里出了事端?”

    刘睿影问道。

    ‘一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是不会告诉刘睿影,整个城里都是欧家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每间隔一盏茶的功夫都有人给汇报一次。

    ‘一剑’不但知道刘睿影何时入了城,还知道他何时进了青石台。就连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与青石台的小二说了什么话,全都一清二楚。

    就像是随时都跟在他身边一样,甚至比随从都要清楚,就好像是黏在他的身上,寸步不离。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没有人会将其捅破。

    刘睿影不会,‘一剑’更不会。

    “这妖女,不知是从何处入城的,进城之后便滥杀无辜!从今日正午到黄昏,在城里四处行凶,目前知道的,已经有六个人死在她剑下,也有可能更多。”

    ‘一剑’说道。

    原来蝴蝶到达下危城的时候,却是要比刘睿影还早了半天光景……刘睿影是在黄昏的最后十分到达,而她却是正午。

    但‘一剑’说的是,蝴蝶在正午十分已经开始行凶杀人,所以她说不定到的更早。

    从刘睿影离开厌结部落来算,也只是不到一天的光景。

    上一次见到蝴蝶时,她还极为正常,除了对白慎抱有敌意之外。

    不过这敌意她曾解释的很清楚,是为了报恩。

    为了报答安明的恩情。

    安明则是为了自己报仇。

    刘睿影想到这里,又摸了一下一直揣在怀里的小瓷瓶。

    解药还在。

    证明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一切却又是那么的虚幻诡异……

    好端端的,一个清丽的姑娘就成了杀人恶魔。

    按照‘一剑’的描述,蝴蝶在下危城中可是‘滥杀无辜’……

    城中虽然允许报仇,但绝不允许滥杀。

    蝴蝶杀死的人,都和她毫不相干。

    就连性命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生死大仇?

    可刘睿影更奇怪的是,她为何会找来自己。

    自己不但和她没有仇,反而有恩!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来找自己的错,真是忘恩负义!或许那些人也和他一样,对她有恩,却被她当作仇。

    要不是刘睿影将剑夹在了白慎的后颈上,蝴蝶早就成了一律香魂,不知飘向何处。

    如此的行为,恩将仇报,的确是不符合蝴蝶的秉性……

    她虽然刚烈,但总体上还是个温婉的姑娘。

    杀人定然是杀过。

    她的刀锋与剑刃,绝不会挥向无辜之人。

    更何况,方才她的神情和神色都极为不自然,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不由自主……

    就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那控制她的力量一定与自己有关,或许那对面的敌人才是真正他的敌人,蝴蝶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被人利用后又被抛弃。

    “家主说要见你。”

    ‘一剑’开口打断了刘睿影的沉思说道。

    “什么时候?”

    刘睿影问道。

    “家主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你先好好休息休息。下危城也算是来过两次了,还没好好转转吧?”

    ‘一剑’说道。

    刘睿影苦笑着点点头。

    他倒是也想游山玩水。

    但一个人的精神终究是有限的……总不能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玩乐,一半去做正事。

    不过今晚却是例外。

    换句话说,刘睿影的正事已经做完了,的确是到了可以享受享受的时候。

    下危城,作为漠南第一城,却是要比王城还热闹。玩了的地方自是少不了,就看这想玩的人,能不能找到地方,身上够不够银子。

    能找对地方,再有足够的银子,无论在哪个城里,却是都能快乐似神仙!

    “刘典狱就交给你了!”

    ‘一剑’冲着门外说道。

    刘睿影寻声望去,青石台门外走来一位手持折伞,身穿白衣的俊俏公子。

    距离太远,面庞五官未能看清。

    在加之刘睿影的精神还在逐渐回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上。

    因此冲着那公子胡乱拱手行礼,算是见过。

    心想欧家无非是派了个不中用的公子,来陪自己消遣而已,用不着多认真。

    只是这公子也是好玩……竟是和话本戏台上说的讲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模一样。

    这都已经入冬了,手上还拿着一把扇子。

    不是真怕热,就是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至于那一身白衣,就更别说了!

    自古话本儿里,将军白袍,公子白衣。就连那些行走江湖,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大侠们,也喜一身白衣。

    话本儿里的终究是故事……故事有真实的底子,但更多的都是后人所杜来的。看官无非是听歌热闹,遐想一番,自得其乐。

    倘若真有人这么穿,这么做了,非得被人骂一句“傻子”不可!

    “刘典狱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这位公子看到刘睿影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却是出言揶揄。

    刘睿影听到这声音,身子顿时怔住……

    明明是位公子,怎么说话如此婉转动人?似是个姑娘。

    再一抬头,这“公子”已经走到他面前。

    刘睿影看清了他的面庞五官,只觉得很是面熟,应当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刚经历过极为凶险的打斗,却是想不起来。

    “你点了四壶酒,但只喝了三壶。还有一壶准备带去边走边喝,却是还未喝到嘴里。难不成三壶酒,就把千杯不醉的刘典狱喝的连人都不认得了?”

    “公子”俯下身子,再度说道。

    刘睿影盯着这张脸,记忆瞬间涌现。

    没奈何,只能再度苦笑一番……

    “公子”非公子,却是个大小姐!

    而且这大小姐有什么别的能耐他不知道,酒量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上次见面时,她从画舫里走出,身边跟着个侍女,侍女还提这个鸟笼。

    鸟笼里那只极通人性的鹦鹉,让刘睿影印象颇深。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欧小娥的姐妹,欧小芹。

    “看样子刘典狱还没有喝多,终究是能认得人的。”

    欧小芹站直了身子说道。

    “大小姐怎么这身打扮?”

    刘睿影问道。

    “领了家主之命。”

    欧小芹解释道。

    刘睿影皱起眉头,极为疑惑。

    家主之名便是欧家家主,欧雅明的命令。

    但欧雅明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让欧小芹换上一身男装,做公子打扮?

    这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奇怪……

    家主之名,岂可儿戏?

    刘睿影想不通欧家主欧雅明怎么会如此交待欧小芹做事,不过这样的话,欧小芹也应该不会随便乱说。

    毕竟‘一剑’和‘连弓子’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供奉还在这里,胡乱编排家主,或是假传家主之令,即便是家族小姐,也是个不轻的罪过。

    就算要开玩笑,也该等这两个老家伙都走了再说。

    “家主让我陪你好好消遣,把下危城里好玩的去处都逛逛。但我又是个女儿身,很多去处多有不便。想要配好您这位典狱大人,就只好如此。”

    欧小芹两手一摊说道。

    “那真是多谢欧家主一番苦心了!”

    刘睿影说道。

    “你谢他,难道就不谢我?”

    欧小芹气鼓鼓说道,两手叉腰。

    一副不饶人的样子,她的威严不允许人来挑战!

    “都谢,都谢,尤其要谢欧小姐您!”

    刘睿影连忙改口说道。

    欧小芹这幅脾气到现在还是不改,像她家人一样,都火大的很。

    欧小芹这才算是勉强满意,冲着刘睿影点了点头后,抬手一挥,示意他紧跟着自己。

    刘睿影和‘一剑’与‘连弓子’拜别,随即快步赶上。

    这两人还要和青石台中别的客人以及店小二交待几句。

    起码得赔付先银两,这是息事宁人的最根本态度。

    走出青石台,刘睿影看到门口左侧停着个诺达的车架。

    架子上有欧家的标识。

    不过这车架上放着的不是车厢,而是一个用精干制成的大铁笼子。

    蝴蝶被浸了水的麻绳反绑着双手和腿脚,眼睛也用黑布蒙起,关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

    刘睿影看着有些出神……只觉得心里一阵复杂。

    想起在自己刚到厌结部落的时候,蝴蝶独自来到他营帐中,再想起后来她做的那盘好吃的青口贝,更是有些感慨。

    “你认识她。”

    欧小芹的声音传来。

    刘睿影点了点头。

    认识就是认识,没什么可隐瞒的。

    何况在下危城里,对欧家中人撒谎,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

    刘睿影不傻也不笨,更不疯。

    所以他不会做这样不明智的事情。

    “是在漠南?”

    欧小芹接着问道。

    “厌结部落。”

    刘睿影回答道。

    “她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

    欧小芹调皮的问道。

    “她挺漂亮的,身材也好。”

    “在你眼里,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刘睿影正色反问道。

    这下却是让欧小芹哑口无言……

    她只是个玩笑,没想到刘睿影却是这么认真。

    “那你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刘睿影轻轻一笑,接着问道。

    向来伶牙利嘴的欧小芹忽然低着头,害羞的有些脸红。

    刘睿影见状,心知自己说错了话。

    要是欧小芹听到,把他冲一顿,还比现在这反应要好得多……

    可是这般样子,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无限懊悔顿时从刘睿影的心里生发出来……千不该万不该,怎么能跟着欧小芹有样学样来调侃?

    “你要带我去哪里逛逛?”

    刘睿影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你的事都办完了?”

    欧小芹一听刘睿影不再逗弄自己,也变得随意轻松起来。

    “你知道我要办什么事?”

    刘睿影很是警觉地问道。

    “不知道。但你从中都大老远的来蛮族部落,要不是为了办事,还能是什么?蛮族中吃的也不好吃,姑娘也不好看,酒更是不好喝。”

    欧小芹说道。

    “都办完了。”

    刘睿影说道。

    “那的确是该好好逛逛,不光是逛,还得庆祝!”

    欧小芹说道。

    “你说的庆祝,不会是又要喝酒吧?”

    刘睿影有些害怕的说道……

    他并不害怕酒,而是害怕和欧小芹一起喝酒。

    尤其是刚才她还露出了那般表情,更让刘睿影有所顾忌。

    “酒当然是要喝的,不过不是现在。”

    欧小芹眉毛一扬,似是早就打好了小算盘。

    “那先做什么?”

    刘睿影问道。

    “先把你这一身沙子洗洗干净。”

    正说着,脚下步子却不停。

    抬眼已到了座店家门口。

    这店门口颇为奇怪,只点着一只灯笼,并且从里面还传来阵阵湿气和香气。

    刘睿影看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去处。

    “不满公子说,在下早在进城的时候,就这么想过了。吃顿饱饭,再泡个通透的热水澡。”

    刘睿影说道。

    欧小芹笑笑,唯做理会。

    不管刘睿影说的是真是假,两人来都来了,而且欧小芹的确就是这么安排的。

    即使刘睿影不喜欢,她也会让人把刘睿影按进澡盆里,洗个干净。

    现在看来,却是省了动手。

    “我在前面喝茶等你,你从这里进去,自有人引你。”

    欧小芹说道。

    她虽然是一身公子打扮,但毕竟还是女儿身。

    可以和刘睿影去往烟花之地,也可以去赌钱喝酒,但这澡堂浴室却是万万没法相配。

    就连同为男人之间,有时候坦诚相待都令人极为困扰,跟别说这还有个男女之别,礼教大防。

    “多谢了!”

    刘睿影拱手道谢,便一头钻了进去。

    整日的大漠赶路,着实是让他的难受异常……尤其是双脚,更是钻心的痒痒!

    一名伙计引着刘睿影,来到了一间暖房之中。

    澡堂浴室里,也分三六九等。

    环而列于厅室,为下等。居于两旁,为中等。暖房,谓之上等。

    房间不大,却很精致,可躺可睡,又靠近头池的炉灶。相比于脱去衣衫后,被旁人环视的尴尬,以及冰冷空气的吹佛,这暖房内着实是舒服得多。

    刚刚坐定,那伙计便上来一套茶具,上好的瓷杯里放着大红袍。紧跟着又有一名茶博士,手领铜壶,内装滚水,分三次将滚水倒入杯中。

    动作干净利落,滴水不漏,却是称作‘凤凰三点头’。

    “客官,您喝了酒,还请先饮热茶,发散了酒气再沐浴。”

    伙计说道。

第六章 事宜【上】

    刘睿影喝了半杯热茶,身上开始微微冒汗,先前已经剩余不多的酒气,全部从毛孔中散发出去,很是舒坦。

    不过一想到欧小芹就在外等着自己,却是不敢耽搁……

    本想在池子里多泡一会儿,泡的全身酥软再被人搀扶出来,也不得行。

    只能忍着那享受舒服的劲,像是从寒冬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刷的一下裹入冰霜里,整个人带着冰壳般,里头的热气还在留恋,外面的冷气已经开始肆意。

    匆匆洗了干净,便换好干净的衣衫,从浴室里收了出来。

    衣衫是欧小芹提前给准备好的,就放在暖房之中。

    伙计见刘睿影这么快就出来,也是有些诧异。

    毕竟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享受。

    不光是洗澡,还有等等等等的服务。

    像刘睿影这般,如此迅捷的,还着实是头一回见到。

    不过客官大过天。

    在这样上档次的浴室里,更是如此。

    伙计没有说什么,待刘睿影换好衣服后,客客气气的将其送出俩,并为他指明了欧小芹的等待之处。

    “这么快就洗好了?”

    刘睿影迎面走来时,她手里正端着个杯子。

    还为止近前,刘睿影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欧小芹的杯子里并不是茶,而是酒。

    这个姑娘真是无酒不欢……时时刻刻都想来上两口。

    让她喝茶,却是要比登天还难。

    按她的道理,茶不禁苦涩,还让人越喝越清醒。酒多好,有滋味不说,还让人越喝越糊涂。糊涂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可爱的。平时讨厌的东西,也没有那么讨厌。心底里压着一直过不去的事情,好似也没什么大不了。

    即便等就行了,讨厌的还是讨厌,过不去的还是过不去,可起码在眼下这档口,自己是轻松惬意的就够了。

    “不是怕你等的着急?”

    刘睿影说道。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没有完全干燥。

    好在这里四处都点着炉子,暖和的和夏天似的,不同担心会着凉生病。

    “我不着急,我有什么可着急的?都领了家主的命,就得好好完成才行。”

    欧小芹说道。

    还不忘把杯中剩下的酒汤,一饮而尽。

    刘睿影笑笑。

    她不着急是因为这里暖和,还有酒喝。

    要是真让她枯燥的干等着,说不定早就发脾气,跑的没影了……

    什么家主的命,都是托词。

    不过刘睿影并没有揭穿她。

    一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还未熟络到那种地步。还因为别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至少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等,这份情不能抹杀否认。

    欧小芹让刘睿影先坐,自己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这里的椅子都放了软垫,坐上去很是舒适。

    刚好刘睿影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珠,想爱在这暖炉的烘烤下,也得又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干透,所以也是不急。

    今夜反正都得听这位欧小姐安排,他自己再着急也无处可去,还会在欧家面前折损口碑,说他不够讲究礼数。

    但他这般不着急的样子,却是让欧小芹有些不习惯……

    如坐针毡一般,身子在垫子上扭来扭曲的。

    索性一拍桌子,将放置在身侧的酒壶打开盖子,“咕嘟咕嘟”几口,一饮而尽。

    “走!”

    饮罢一壶,还未全然咽下。

    却是已经抬腿起身,招呼着刘睿影朝外走去。

    刘睿影只得匆忙用袖子抹了一把还未干透的发梢,快步跟上,也来到了外面。

    “咱们去哪?”

    刘睿影问道。

    欧小芹的东看看,西瞧瞧,没有回到。

    接着又皱眉沉思良久,才终于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

    刘睿影定了定神。

    这待客之道真是新鲜!

    方才看欧小芹那踌躇满志的样子,以为今夜都被她安排的妥妥帖帖,极为丰富,却是没有一点空余。

    但现在却又不知道,岂不是徒留刘睿影一人尴尬?

    “不知道?”

    刘睿影反问道。

    “真不知道!”

    欧小芹正色说道,不似在开玩笑。

    “你平时都不出门?”

    刘睿影追问道。

    “家里什么都有,为啥要出门?就算出门也不再城里,没意思……”

    欧小芹说道。

    这却是让刘睿影无力反驳……

    顶级世家的大小姐,说什么都是那么理直气壮。

    但她说的也着实没错。

    欧家中什么没有?

    下危城里没有的,欧家也有!

    住在这样的家里,当然是不需要出门的。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勾的起她的兴趣。

    “你经常出城玩?”

    刘睿影问道。

    “我经常去吃鱼喝酒,那地方你也去过,难不成还想再去一次?”

    欧小芹眼睛一撇。

    “不想去……”

    刘睿影摇摇头。

    那顿鱼算是他漠南之行中仅有的松快记忆。

    有些地方去一次很美好,再去一次说不得就会出什么事端,决计是不该再去。

    “那不就是了!”

    欧小芹摊摊手。

    百无聊赖的原地踱步,转悠了两圈。

    “城里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

    想去的地方一定是自己没去过的地方。

    刘睿影想了想,下危城中他就去过陈四爷的茶楼,胡家的庄园,以及流人区。至于其余还有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对于不知道的地方,想去不想去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

    刘睿影先是告诉了欧小芹自己去过哪里,最后这样说道。

    其他两个地方还好,但当刘睿影说起胡家庄园时,欧小芹的脸上闪过一瞬难以遮掩的厌恶。

    虽然只是一瞬,可这厌恶着实是深刻而沉重。以至于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都让刘睿影看的心头一紧。

    “要不……咱们还是去喝酒吧?”

    欧小芹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她清楚刘睿影和她不一样,不是个酒鬼,不会动不动就想来两杯。

    但无数有趣的事情,有趣的话,不都是在酒桌子上说的想的?

    就像是一个桥梁,可以沟通两端。

    一端是无聊,一端是趣味昂然。

    可惜的是,这两端除了一座“酒桥” 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渡船。所以想要过去,就必须得喝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今晚不管欧小芹说什么,刘睿影都不会和她争辩。

    不置可否的回应了一句,欧小芹立马来了精神,带着刘睿影,选定了个方向,就头也不会的走去。

    “这地方,是你常去的去处?”

    刘睿影问道。

    两人走在路上,若是一句话都不说,反而有些奇怪。这倒不是刘睿影故意没话找话。

    “不是。都给你说了,我不怎么出门。”

    欧小芹说道。

    “那你为什么执意要去这里?”

    刘睿影好奇的追问道。

    “因为没去过,还总是听说哪里有意思。不过那地方,也就我穿成这样才方便去。”

    欧小芹说道。

    刘睿影一听就知道那地方定然是个烟花之地,说不定里面的胭脂味都能压住酒香。

    欧小芹如此回答,刘睿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她无言走路。

    四周越走越热闹,看来离那去处已经不远。

    刘睿影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似是从长街的尽头传来。

    “你也闻到了?”

    欧小芹也在吸着鼻子,被刘睿影这么一问,只得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的朝那香味的来源处走去,却是一家卖烧饼的小摊。

    但这香味却又不是烧饼……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刘睿影环顾四周,发现烧饼摊隔壁还有个摊位。正中央摆着一口黑铁锅,锅里正在炒着栗子。

    原来那香气却是烧饼和糖炒栗子混在一起所产生的,怪不得单独文一个味道觉得不对。

    糖炒栗子的摊位前,站着两个人,正在等这锅栗子出锅。

    “二位公子小姐,这栗子也是小的亲手炒制的,一个味儿,只要稍微给你们回锅温热片刻,还是照旧香甜!”

    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是个年轻人。

    看面庞,和刘睿影相差无几。

    年轻人都有股子戾气,做生意的尤其体现的明显。

    显然是这两位客官想要新鲜

    出锅的糖炒栗子,但这小伙子觉得麻烦。虽然答应了,可又觉得还得抱怨几句才舒坦。

    这两位客官背对着刘睿影,看不清面貌,但从衣着上看来,也不该是有多少年纪。

    一男一女,丝毫没有抱怨,耐心的等在摊子前。

    欧小芹看到是烧饼和糖炒栗子,顿时就没了兴趣……

    这两样东西都算不得是下酒菜。

    下酒菜除了花生米以外,就得是肉,或是其他清凉爽口的吃食也行。

    烧饼这东西,能在漠南卖的出去,纯粹靠它能保存的持久。

    这里已经够干燥了,所以人们都喜欢吃些温润的事物。

    至于糖炒栗子……欧小芹觉得太甜,腻嗓子。吃一个,却是连酒都喝不下去了。觉得它始终都糊在胸口哪一块,不上不下的,嘴里还都是渣子,像是无数个小虫子在爬,极为难受。

    欧小芹刚想开口叫走刘睿影。

    忽然也被旁边这两位一男一女吸引住,当即上前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

    女子骤然回头,熟悉的面庞映在刘睿影眼中,竟是他和欧小芹都没有想到的惊喜!

    这女子当即认出了刘睿影,吃惊的说不出来话,却是把欧小芹冷落咋一旁。

    “哟,还说是没情分呢……眼里只有男人,连姐妹看都不看一眼!”

    刘睿影无奈笑笑。

    对于面前的女子,他极为熟络,什么玩笑都能开,不存在任何失不失礼的问题。

    不过他身边的男子,刘睿影早就认出来了,只是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想等他拿到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时,自己转过身来看到。

    可惜酒三半的精神全然都在那摊贩的锅铲之间,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旁发生的一切。

    他的酒葫芦别再腰际,而不是拿在手上,这倒是颇为新鲜。

    刘睿影依旧站着,他在等欧小娥和欧小芹这对姐妹寒暄完毕。

    她俩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

    虽然同是欧家剑心,但欧小娥喜欢出去闯荡,欧小芹则喜欢窝在下危城中。

    按照规矩,欧家剑心必须都得外出游历,可欧小芹却是去了那吃鱼的地方,找了个屋子把自己关在里面,过了两个月醉生梦死的日子。

    “早听说你来了这边,没想到竟是在街上碰见!”

    欧小娥对着刘睿影说道。

    她已经和欧小芹寒暄完毕。

    嘈杂的长街上,刘睿影也没听到这两人说了些什么。

    恰好这时,酒三半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盛着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说起来,他们俩这习惯还是在中都的时候,跟着糖炒栗子学会的。

    先前这两人都不喜欢吃甜食。

    尤其是欧小娥,必须得用最辣的菜配最烈的酒才行。

    酒三半看到刘睿影,也是出乎意料!

    但他的嘴里正吃着一颗滚烫的栗子,腾不出来说话,只得用力拍了拍刘睿影的肩膀。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睿影问道。

    “这话得我问你才对吧?这里可是我家!”

    欧小娥俏皮的说道。

    刘睿影轻轻一笑,自己的确是有些反客为主了。

    不过也的确是巧,他和欧小娥还有酒三半都是今日才到的下危城。

    欧小娥一进城,停下奔波,就觉得肚中饥饿,想吃东西,所以便带着酒三半直奔这里。

    而酒三半来下危城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有他从未喝过的漠南的酒。

    四人站在街上一通说道,最终都情不自禁的朝着酒肆走去。

    这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酒鬼,其中还有个顶级的。

    早在吃鱼的去处,刘睿影就对欧小芹说起过酒三半。

    这下却是能看看这两人到底谁的酒量更好。

    欧小娥对于下危城异常熟悉。

    和她的姐妹不同,她的酒都是城里喝的。

    从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去往欧小娥熟悉的酒肆,不过一盏茶功夫的路程。

    四人很快就到了那家他常去的酒肆门口。

    但酒肆门口却站着两人,全都穿着欧家服饰,腰跨短剑,显然是等在这里许久。

    见到众人到来,两人立即拱手见礼。

    欧小娥和欧小芹一看是本家人,便知道应当是有了事端。

    好不容易提起了的性质,只能化成一口长长的叹气……

第七章事宜【中】

    “见过两位小姐、刘典狱、酒三半大人。”

    这两名欧家中毕恭毕敬的见礼。

    欧小芹在欧小娥面前,收敛了很多。

    这样的事,还是以她为主。

    “是家主让你们来的 ?”

    欧小娥问道。

    “小姐说得对,正是如此。”

    两名欧家中人说道。

    对于这样的情况,欧小娥并不觉得意外,就连刘睿影都认为很是正常。唯有酒三半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一副极为不可思议的样子,似是在说自己刚刚进城,怎么欧家家主就知道了?难道这人和博古楼中的萧锦侃一样,能掐会算不成?竟是还能提前知道自己等人要来这里喝酒,所以专门派人等在此处……

    但他看着刘睿影等人却都是一脸坦然,便也平复了情绪,继续专心对付手中油纸包里的糖炒栗子。

    欧小娥和欧小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有些不甘心……

    尤其是欧小娥,刚刚回来,正准备轻松愉快的渡过今夜。碰到刘睿影纯属是意外之喜,但现在这惊喜去都变成了家主欧雅明的惊吓。

    他让人特意等在此地,绝对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否则以欧雅明的性子,不会这么急着就找她们两姐妹回去。

    “姐姐,你就踏踏心心回去吧,我估计家主也不会找我有什么事。何况他交待我的事情,还未完成呢!”

    欧小芹冲着欧小娥吐了吐舌头说道。

    欧雅明让他今晚带着刘睿影好好闲逛下危城,现在才刚刚入夜,长夜漫漫,还有起码五六个时辰的时间。

    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在家主那里没有什么分量。

    这个分量不是说她不重要,而是指她欧小芹不如姐姐欧小娥那般顶事。

    欧小娥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她心里也十分清楚。

    不过酒三半是得和他一起回去见见家主。

    他现在好歹也是博古楼的‘一世龙门’,在整个博古楼中只位居楼主狄纬泰一人之下,着实是地位显赫。

    欧家这样的顶级世家中虽然以铸剑为营生,修武道为主流,但同时也不能少了读书人。

    没有读书人的世家,都是一群匹夫莽汉,是长久不了的。

    一个世家想要传承,必须得有自己的独有的文虎,这些文化就得靠读书人来归纳总结,并且记录下来,留给后人研习。

    所以不论如何,酒三半的到来都对整个欧家乃至下危城意义重大,家主欧雅明是必须的见上一见的。

    “两位小姐不用纠结,家主并不在家族中。”

    欧家中人开口说道。

    这话颇有机锋,卖了关子却又不直说家主到底在哪,何事之有。

    “家主在何处?”

    欧小娥问道。

    他最不喜人这样说话。

    何况这两人只是欧家中的普通执事,身份地位与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再看面孔,欧小娥思索一番也觉得自己以前没有见过,想必是新人。

    要怪就怪她离家太久了……以至于这些新人根本不知道她脾气秉性。欧家人虽然铸剑、练剑,但性子都十分柔和,这还真是托了家主欧雅明的福。

    身为家主,当属全族表率。

    欧雅明时时刻刻都慢言轻语,让人如沐春风,自是就会影响整个欧家的上上下下。

    除了欧小娥还是形如烈火,喜欢直来直去之外,其他人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都是不碍的。

    这两名执事看到欧小娥好像是生气了……也收起了先前的态度,分列在门口两侧,右手虚引,正色说道:

    “家主就在里面。”

    欧小娥有些诧异……

    她没有想到欧雅明竟是在酒肆之中。

    他平时不怎么喝酒,喝酒的时候都是极为必须的情况。

    因此酒肆这样的去处,他是基本不来的。

    何况欧雅明身为欧家的家主,出门一次,都得大动干戈。而经常这样招摇又不好,所以要么不出门,要么就悄悄出门。

    但今日,他带着两位年轻的执事来这酒肆,已经算是昭告天下,他欧家家主,欧雅明就在这里。

    欧小娥一马当先。

    刘睿影等人紧跟气候。

    欧小芹倒是无所谓,浑身轻松。一想到,等会家主欧雅明和他们谈事的时候,自己就能坐在一旁喝酒,心里觉得美滋滋的! 顿时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酒肆中空无一人。

    看来欧雅明已经将这里都包了下来。

    所有的桌椅也都被撤去。

    正中央放着的一张桌子,和这酒

    肆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显然是欧雅明从家里带来的。

    刘睿影见过自带酒水的,也见过自带酒具的,却是第一次见自带桌子的!

    欧雅明一身劲装,坐在桌旁。

    身后还站着两名年轻执事,随时支应招呼。

    但在他的面前,却还坐着一人。

    一位端庄雍容又长相极美的夫人。

    刘睿影多看了几眼,这才认出来是谁。

    上次胡夫人的头发高高盘起,这次却是梳成了个如意结,中间横叉着一根素朴的原木簪子。

    看到四人走进来,欧雅明率先起身,笑意昂然的迎上前来。

    “刘典狱,酒龙门!”

    欧雅明拱手打着招呼。

    “见过欧家主!”

    刘睿影和酒三半异口同声说道。

    只是酒三半口中还有一半未曾咽下的糖炒栗子,说话有些含糊。

    好在刘睿影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压过了他那含糊其辞。

    不过这样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欧雅明也不会在意。

    打完了招呼,大家一团和气的分宾主坐定。

    胡夫人看向刘睿影的目光有些复杂……似是还未从先前的事情中完全抽离出来。不过碍于欧雅明的颜面,她还是冲着刘睿影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人家本就是夫人,矜持些也是正常态度,刘睿影也挑不出礼来。

    “刘典狱此次漠南之行看来是大功告成!”

    欧雅明特意让刘睿影和酒三半坐在自己左右,这样部分主次,还方便他说话。

    “一波三折,但最终还算是顺利。”

    刘睿影说道。

    “不知刘典狱都去了那几个部落。”

    欧雅明接着说道。

    对于大漠之上的蛮族部落,欧家却也鞭长莫及。

    已经有很多年未曾和蛮族有过来往。

    不过欧家和胡家每个月都会派人去往流人区内送上一大笔钱。

    这笔钱主要是分给各个流窜在下危城和蛮族部落之间的商贩,用于购买情报。

    但这些商贩全都是流人。

    只剩下一条烂命,却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稳妥的拿捏住他们。

    对于这样的人,惟一的办法就是砸钱。

    他们做生意,也是为了赚钱逍遥。显然欧家给的钱更容易,更干净。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流人反过来把欧家看做待宰的肥羊。

    很多事情都是说一漏万。

    想要知道完成彻底的,就得话更多的钱。

    欧家虽然不缺钱,但钱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流人区的这些无赖,完全是个无底洞……给他们多少钱都不会满足他们的贪欲。可这同时又是欧家对于蛮族部落唯一的信息来源。失去了,便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极为矛盾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他们不断的砸钱之下,家族等人都变得哀声怨道,倒不是欧家缺什么钱,只是平白的少了一大笔钱放在没有用处的东西上,属实十分浪费。

    况且他们自愿给和别人要挟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是个人都忍受不了被人威胁的感觉。

    欧家之人本就高高在上惯了,如此被一群低下的人用流氓手段制裁,可谓是气大于伤。

    长久以往,那些流氓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沙粒,可以任意去除。

    欧雅明和胡夫人商谈过多次,一直想要打破这种被那群流人区的无赖垄断的窘迫境地,却是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现在刘睿影算是彻彻底底的深入了一回,欧雅明极为迫切的想要听听现在的蛮族部落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冬天,欧雅明莫名的觉得大漠之上要发生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放在欧雅明身上和旁人身上是决然不同的。

    与其说是感觉,不如说是直觉。

    最根本的依据就是以前花钱还能从那些流人区的无赖嘴里买来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现在却是加价好几倍都无济于事。他们说的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要么就是关于哪个部落丢了几头骆驼,哪个部落从他们那多买了三斤白糖这种毫无意义的琐事……

    这些种种都让欧雅明很是不安。

    与蛮族打交道也有好几代人了,可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一种可能是这些流人无赖收了蛮族的钱,才对欧家虚以为蛇。但这种可能很快就被欧雅明所否定。

    因为蛮族中着实没有太多的富余,而且这些流人之所

    以是无赖,正是他们没有任何信义。

    信义二字在有些人眼里重于泰山,放在他们身上还不如一个屁放的轻巧!

    况且他们又怎么会和钱过不去?

    两边都能吃钱,当然是最好。这些流人无赖归无赖,但并不傻,脑筋转的比谁都快!

    也知道用写老事情和无关紧要的话来糊弄欧家不是长久之计,要是真惹恼了欧家,到时候雷霆震怒,整个流人区都能移平了,让他们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欧雅明深思熟虑之后,断定这些流人无赖手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是因为他们开始被那些蛮族堤防。

    后来他们也说,以前都是能直接进入蛮族不落的营地中交易,现在却是都在营地之外很远,经常是部落中派人来到华容夫人的客栈之中接头。

    如此之下,他们却是看不到这些蛮族部落之中的具体。这也正是欧雅明对刘睿影这把急切的根源所在。

    “我只去了厌结部落。”

    刘睿影说道。

    “厌结部落,是蛮族之中最强盛的部落。”

    欧雅明说道,更像是在自语。

    “不够厌结部落之中出了个大变故。”

    刘睿影话锋一转。

    “是什么?”

    欧雅明眉头紧皱。

    就连欧小娥和欧小芹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还从未见过家主这把焦急的模样。

    毕竟欧雅明任何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厌结部落的盟主厌结,除掉了部落里的司命和天官。现在他是整个部落中惟一的王,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刘睿影说道。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让欧雅明惊的半晌都没反应……

    伸手想要端起酒杯,喝杯酒压压惊,但精神却又不在桌子上,手背一不留神,将酒杯碰翻,酒汤洒了出来。

    “欧家主,咱们要开始准备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胡夫人突然开口说道。

    刘睿影也没有预料到这件事对欧雅明和胡夫人的冲击如此之大……这两位跺跺脚,整个平南王域都会发抖的人,竟然因为听到厌结除去了部落中的司命和天官而方寸大乱,着实是离奇。

    “欧家主……您……”

    刘睿影欲言又止。

    这节骨眼上,他不说话不好,话多了也不好。总得有所表示,到哪还得把握住分寸和尺度。

    “是在下有些失态了,刘典狱多包含!”

    欧雅明顿了顿说道。

    却是又恢复了那般风轻云淡的态度和如沐春风的语气。

    “欧家主客气了,不碍的。”

    刘睿影连忙说道。

    “除此之外,刘典狱还有什么新发现?”

    欧雅明问道。

    “除此之外,我对蛮族部落的了解有限……不过有两个人是值得欧家主与胡夫人都得万般主意的!”

    刘睿影说道。

    “李韵和高仁,不知二位是否认识。”

    刘睿影说道。

    胡夫人不常出门,对于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多。

    欧雅明却是刚去过中都城参加‘文坛龙虎斗’

    在这盛会上,李韵和她所属的东海云台“大放异彩”。

    旁人不知当时擎中王府内旌旗飘摇是出了什么事,欧雅明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韵可是个连凌夫人都敢截杀,并且还是在擎中王府里动手的狠人。她突然出现杂漠南,欧雅明的确是不得不防。

    “高仁是谁还情刘典狱告知。”

    欧雅明说道。

    刘睿影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说起。他和高仁之间的纠葛太深, 也太沉重。很多事他根本不想重新提起。

    “欧家主看知道去年在震北王域发生的饷银一事?”

    刘睿影说道。

    “记得。说那震北王几百万两边军饷银被劫夺。不过这不是草原王庭的一位部公所为吗?还是刘典狱帮忙追讨回来的,这件事着实是让刘典狱轰动天下!”

    欧雅明说道。

    “草原王庭的那位部公,只是个棋子。真正的主使,就是高仁。”

    刘睿影说道。

    相比于熟悉的李韵,高仁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仅仅凭借着刘睿影的一句话,欧雅明便又皱起了眉头……

    他本想从刘睿影这里听到些好消息,然后众人一起痛痛快快的喝顿酒,最后再谈谈关于下危城中建立查缉司站楼的事宜,却是宾主尽欢。

    但现在看来,不先把这头疼的问题想明白、捋通顺,这就却是也喝不下去……

第八章 事宜【下】

    “刘典狱对这高仁很是了解?”

    欧雅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好似不够用了……最近积攒的事情太多,让他心无余力。

    尤其是高仁他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当初震北王域饷银多被劫夺一事,弄得天下震动。虽然震北王极力的封锁消息,不想引起任何动,乱,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纸包不住火,这样的事情终归是会在一群乌合之众的人云亦云下,变得面目全非。

    不过最关键的信息,还是被掩盖了下来。

    就连欧雅明的地位和人脉,也只知道饷银是被西北草原王庭的一位部公所劫夺的。

    猛然听到刘睿影口中的高仁竟然是这件震动天下大案的幕后主使,一时间震悚万分!

    “我对他没有任何了解……”

    刘睿影不知从何说起。

    关于高仁的种种,他可是拼了命的想要忘掉。

    但欧雅明这么问了,自己也不能一个字不说。

    “他就是混乱本身,行事作风看不出一点意义。不过对于他的背景和近况我算是了解一些,如果欧家主想听的话。”

    刘睿影顿了顿说道。

    “愿闻其详。”

    欧雅明当然想听。

    即便刘睿影说的东西毫无意义,对局势没有任何帮助,也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得多。

    “抛开这个人的脾气和秉性不提,高仁是个极为出色的阴阳师。”

    欧雅明没想到刘睿影第一句话就如此强烈!

    阴阳师在天下有很多。

    大多数阴阳师都是江湖骗子。

    几钱银子,买个阴阳师的袍服穿在身上。再从说书人那里听来几句所谓的玄妙之语,然后去往那偏僻之地,蛊惑人心,骗取钱财。

    消灾化难是他们常用的手段,更多的是看病救人。

    更有甚者,还会去往村子里的井水里下毒。待村里的人中都后,再大摇大摆的出现,为其解毒,以此获得信任。往后这骗子就摇身一变,成了整个村子的大救星,犹如神明降世。

    所以这个行当,在天下间的口碑两极分化很是严重。

    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阴阳师,是能给普罗大众指点迷津,指明方向。那至高的五位,更是收到王域的王爷们以及顶级世家的家主尊重。

    方才刘睿影说起高仁时,用了“极为出色”这个词来形容,欧雅明就知道高仁该是有真才实学的阴阳师,而不是那些混迹于江湖,行骗耍滑,只为了讨口饭吃的骗子无赖。

    “刘典狱可知他师承何人?”

    欧雅明接着问道。

    “这……”

    刘睿影有些犹豫。

    眼神瞥向了欧雅明身后的两名欧家执事。

    在座的,除了欧小芹不知道高仁以外,酒三半与欧小娥都清楚的很,而且也算不得外人。

    高仁的师承,说出来还是有些惊天动地的。

    悠悠之口没法全都堵住,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们知道。

    况且这样的事情,知道了对他们两名年轻的执事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对这世道了解的越多,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

    有些人会么萌生出无限的动力,但大部分人却就此黯淡沉沦。

    所以在拼打的年纪,还是心思幼稚些好。

    刘睿影就觉得自己正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时常会莫名的低沉感慨。

    不过他控制的很好。

    既给自己发泄的渠道和时间,又不让这种情绪把自己彻底侵蚀。

    但对于那两命年轻的执事来说,就不一定能够如此。

    欧雅明领会了刘睿影的意思。

    扭过身子,冲着自己身后的两名执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两名执事对这欧雅明一行礼,便朝着门外走去。

    刘睿影望着他俩的背影。

    直到确认这两人彻底走出了酒肆,才放心的回过头来。

    “刘典狱这般谨慎,想必是有大实话要说!”

    胡夫人开口说道。

    其中的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刘睿影冷笑一声,说道:

    “胡夫人的意思是,先前我说的都是大假话?”

    胡夫人被戳破了心思,有些恼羞成怒……紧皱着眉头,撇着嘴角说道:

    “不过是一句玩笑,刘典狱何必如此上纲上线?”

    刘睿影淡然蔑视,不做理会。

    重新将视线放在欧雅明身上,开口说道:

    “不知欧家主可知道上一任至高阴阳师——太白是谁?”

    “叶伟。定西王霍望的生死兄弟,这次在中都城,借着文坛龙

    虎斗之际,我还和他寒暄了一二。”

    欧雅明说道。

    刘睿影点点头,接着道:

    “叶伟大师当年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萧锦侃,另一个便是……”

    “是高仁?!”

    欧雅明抢过话茬说道。

    “不错!而且高仁还是叶伟大师的大弟子,萧锦侃是后来的。只不过最后得到叶伟大师至高阴阳师衣钵的,却是萧锦侃,而不是大弟子高仁。”

    刘睿影接着说道。

    这下胡夫人也再说不出什么挤兑的言语。

    因为刘睿影说的不但是大实话,还是事关这天下至高阴阳师的隐秘。

    其实刘睿影也没有料到他们两人竟然会是这般反应。

    毕竟这事,他知道的时日已经很久。而且在当初刚知道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兴许是在当时,自己涉世未深,对于至高阴阳师的了解也不够彻底,才会觉得没什么所谓。

    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是真的不怕,而是因为出生的牛犊根本不知道老虎的厉害。

    现在当他知道了这其中的种种之后,反倒是可以理解欧雅明和胡夫人这般反应的缘由。

    刘睿影安静的等待着。

    这个消息着实是让人一时间难以消化。

    即便是欧家家主和胡家家主夫人,也得花点功夫慢慢缓缓神。

    趁着这个档口。

    刘睿影起身拿过桌上的酒壶,和两只酒杯。

    两只酒杯分别放在酒三半和欧小芹的面前,随即一杯酒倒的满满当当。

    这桌上的人中,真正的酒鬼只有两个——欧小芹和酒三半。

    从坐下到现在,刘睿影和欧雅明以及胡夫人说话已经有小半个时辰,这两人怕是早就忍不住了,口渴难耐。

    看到面前的酒。

    欧小芹还十分矜持的望了一眼自家的家主。

    酒三半却是没有任何顾虑,仰脖饮尽。

    杯子落桌后,还意犹未尽的看着刘睿影,示意他再给自己满上一杯。

    没奈何,刘睿影摇头笑笑。

    再度起身拿来一个酒壶。

    连带手上已有的这个,将这俩酒壶分别递给了欧小芹和酒三半。

    欧小芹看到家主正在思索,却是无心管她喝不喝酒,喝多少酒,便也没了顾及,放开手脚,自斟自饮,大喝起来。

    欧雅明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在桌山不断敲击着,却是节奏凌乱。

    他是通晓音律之人。

    一个通宵音律的人在平时里想要敲出凌乱的节奏,还得刻意为之,花费一番功夫。

    可现在欧雅明却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说明他心思着实是混乱至极,全部的精神都用在思索之上,至于敲击什么的,完全是出乎于本能。

    “没想到这高仁竟是有这么大的来头……”

    胡夫人感慨了一句。

    “现在胡夫人还觉得我是小题大做吗?”

    刘睿影反问道。

    胡夫人移过眼神,和刘睿影四目相对。

    却是径直起身,拿过一只酒杯,倒满了酒,双手捧着对刘睿影说道:

    “刘典狱,先前的都一笔勾销。方才在下的确是有些揶揄,这里给赔个不是,还望不要计较!”

    见到胡夫人突然客气起来,刘睿影也有些手足无措。

    但人家的酒杯举在那里,自己也不得不表示一番。

    刘睿影在烧了自己那初出茅庐时带着的小册子后,就一直奉行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能得理不饶人。

    冤家宜解不宜结,尤其是对方都递过来台阶了,那自己定然要顺坡下,否则只会让那些不痛快再度变本加厉。

    若是闹成了这样,日后想要再寻个机会消了梁子,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胡夫人言重了!”

    刘睿影也举起酒杯,双手端着,与胡夫人轻轻一碰。

    “往后却是还得仰仗刘典狱了。”

    胡夫人放下杯子,接着说道。

    “尤其是小女,却是每天都得念叨刘典狱许多遍,似是对您极为信任依赖!”

    这话从胡夫人嘴里说出来,着实是让刘睿影有些尴尬……

    他已经感觉到欧小娥和欧小芹两姐妹的目光,朝着自己炯然射来。

    其实他也不用心虚,毕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同时刘睿影也明白胡夫人为何要在这个档口说出这种话。

    无非是表明自己胡家与刘睿影的关系可不只是表面上这么简答。

    方才这话,有一大半是说给欧雅明听得。

    欧家和胡家各自占据

    下危城的半壁江山,但也都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的道理。

    对于地盘和权势,谁也不愿意退让半步。

    要不是这次刘睿影回来的及时,说了许多震人心魄的消息,说不定两家已经开始大闹一场。

    在刘睿影离开下危城钱,胡家的拍卖会以及欧家的“招贤令”就是最为明显的信号。

    “胡小姐身体可好?”

    刘睿影斟酌再三,还是客气的问了一句。

    这样也算是礼数周全。

    “身体就那样,就是很惦念刘典狱您。”

    胡夫人说道。

    刘睿影立马闭嘴,表情更加尴尬……却是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一句。

    在他和胡夫人寒暄的档口,欧雅明也回过神来,眉头重新舒展,让欧小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

    “今天本事给刘典狱重回下危城的接风宴,顺带小娥也回来了。结果被这些琐事耽误了许久,差点都忘了正题,刘典狱还请不要见怪。”

    欧家主这般客气,刘睿影唯有比他更加客气。

    众人共同举杯,饮尽了杯中酒后,欧雅明拍了拍手,站在门口的执事听到响动,这才重新走进来,招呼着上菜。

    菜品多是凉菜,精致、清爽、可口。都是现成准备好的,上菜速度极快。

    两名年轻执事,两手各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盘凉菜,一趟便是八道,两趟功夫,十六道菜,瞬时摆在了桌上。

    菜品上完之后,欧雅明再度对着他们俩挥挥手,两人知趣的重新退至门口,对立面的事情充耳不闻。

    “不知这几日,下危城内可好?”

    刘睿影提起筷子,夹了一块凉拌牛肉送入口中。

    牛肉是用红油拌的,但却没有腥辣之感。油泼过的辣椒,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和今晚的酒极为适配。

    不知不觉,刘睿影就吃空了半盘子。

    “先前那些事端都妥当了。”

    欧雅明说道。

    “刘典狱,我知你和震北王域的金爷算是朋友。但欧家也有自己的难处。”

    刘睿影听罢,筷子在空中微微一顿。

    本来是指向牛肉的,却突然转开,夹了一根去皮青瓜。

    这却是要比牛肉更加爽口。

    嘴里的清凉,压住了酒汤的**。

    刘睿影缓慢咀嚼着,想听听欧雅明提起这话头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一直到他把嘴里的去皮青瓜嚼碎,咽下去,欧雅明都一言不发,似是在等刘睿影说话。

    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刘睿影微微一笑,说道:

    “金爷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也不会成为朋友。”

    欧雅明一愣。

    他没有想到刘睿影会从这个角度来说。

    本以为刘睿影定然是草草敷衍几句,说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但如此单刀直入,欧雅明听后反而在心里更加佩服了几分。

    “查缉司和诏狱的确是个无情的地方。”

    欧雅明感慨道。

    “职责所在,谈不上有情无情。”

    刘睿影说道。

    欧雅明很是中肯的点点头。

    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刘睿影有自己的职责,他身为欧家家主,当然也有自己的。

    这两种职责截然不同,但却又同根同源,极为类似。

    欧家为了生存和长远的发展,不能之拘泥于下危城一城或是平南王域一域。

    这次把手伸向了震北王那,算是欧家的第一次试探。

    现在看来,已经是绝对的成功。

    一将功成万古枯,虽然是形容战将,但放在世家之间的利益争夺,早就和战争无异。

    欧家已在震北王那立住了脚跟,必然就有一个原本的世家覆灭。

    再大的山也架不住一群人吃,否则早晚坐吃山空。

    相比于青府,震北王左右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欧家。

    至于其中的原因,欧雅明不必说,刘睿影自然清楚。

    欧家的根基还是在下危城中。

    即便现在震北王域的矿场被欧家全盘接手,也只是有相对的管辖权,并未彻底的统御。

    再强盛的世家,隔着万水千山,也还是有些鞭长莫及……

    相比于得罪一个王域中的老牌世家,还不如将这利益托付出去。明面上似是与欧家平起平坐,实则最为获利的还是震北王自己和整个震北王域。

    这一点,欧雅明自是也清楚。

    但他更知道老树不能移是因为什么。

    老树的根系四通八达,不知道那一条就会与其他的地方产生错综复杂的关联。

第九章 变天

    越是与每个王域,每位王爷都产生交集,欧家自身就越是安全!

    在刘睿影离开下危城之前,胡家的拍卖会上,欧雅明对刘睿影说,同意中都查缉司在下危城中建立站楼,却是第二步。

    覆盖全天下的势力,除却那些暗地里的,中都查缉司一家独大!

    不过查缉司努力过无数年,却是都无法在铁板一块的下危城中立足,可以见的先前欧家与胡家对查缉司的排斥有多么强烈。

    突然间的态度转变,刘睿影也考虑了很多。不过他脑海中想的所有可能,全都被一一排除。后来去了漠南,那么多事端的耽误之下,让他根本没有功夫静下心来好好思索一番。

    刘睿影凭直觉,清楚欧雅明却是要重新提起这事。

    总的来说,在下危城之中建立查缉司的站楼对于查缉司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即便建立之后,会遭到欧家和胡家的严密坚实,但楼已经平地起,谁都说不得什么。

    欧雅明最多是在查缉司站楼所拥有的特敕上和刘睿影讨价还价罢了,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很多条件也不是不能商量。

    与其被动等着欧雅明开口,不如自己主动提及,还能抢先一步看看对方的反应。

    “不知欧家主对上次提起的在下危城中设立查缉司站楼一事,可有考量?”

    刘睿影径直问道。

    欧雅明平静的看了胡夫人一眼。

    胡夫人不喜凉菜,所以要了一碗热汤,莲子银耳羹。

    欧雅明看她的时候,她正低着头,专心喝汤。

    一直到刘睿影话音落下许久,却是都没有抬头。

    这已经摆明了胡家的态度,是要与欧家同进退。

    只要欧雅明和刘睿影谈妥了条件,胡家便也能够接受。

    见状,欧雅明亲自拿起酒壶,给刘睿影满上一杯,说道:

    “这件事在刘典狱走后,我和胡夫人处理完事端,便商谈了很久。胡家和欧家对此都是鼎力支持。不过刘典狱也知道下危城中的情况,这些世家们虽然都以我们两家马首是瞻,但若是他们联合在一起,也是足以匹敌欧家和胡家的力量。所以此等大事,却是还得知会他们一声。”

    欧雅明话说一半,骤然收声。

    抬手举杯与刘睿影干杯,实则观察他的神情颜色。

    见刘睿影一脸平淡,如常照旧,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喝完杯中酒后,继续说道:

    “不过这些世家尽皆都是趋利避害,料想我和胡夫人对他们陈明利害之后,应当是不会有异议才是。现在就看刘典狱这里了,毕竟就连我和胡夫人对查缉司站楼也不甚了解。”

    欧雅明说道。

    对于这些问题,刘睿影早有准备,说起来也是成竹在握。

    他最早接触的查缉司站楼,便是在定西王域中。那位站楼的楼长,刘睿影如今已经记不得名字,但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他才对站楼有了整体的印象。

    毕竟长期居于中都城的查缉司本部,对站楼没有多少了解。前一趟去往西北,算是对这一极为特殊的存在有了整体的认识。

    其实说到底,站楼就像是查缉司安插在对方地盘上的一颗钉子。钉子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让人不舒服,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身上或是脚下踩着的地盘里扎着一颗别人的钉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上起了个鼓包脓疮,即便郎中告诉自己不能动手去挤,但还是会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站楼属于查缉司,而查缉司的背后是擎中王刘景浩。

    擎中王之所以能坐镇中都,成为五王之首,在天下间拥有其他四王都不曾拥有的口碑,最关键的还是靠着中都查缉司以及它分散与各地的站楼。

    甚至在很多地方的百姓们还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擎中王刘景浩就是以前的皇帝!不然他的楼怎么能盖在这里?

    其他的王爷明面上对查缉司的站楼不置可否,心里实则也厌恶至极。

    好在擎中王刘景浩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在其他四位王爷的王城之中没有设立站楼。

    如此也算是给这些王爷留了最后的颜面。

    “查缉司的站楼主要是站楼所拥有的特敕。”

    刘睿影说道。

    接着便把站楼所拥有的特敕与欧雅明一一讲清楚。

    这样陈述性的话语,总是会让人瞌睡。

    好在桌上有酒,有凉菜。

    还有欧小娥这位极有眼色的姑娘。

    在欧小芹和酒三半自顾自的喝酒时,欧小娥始终竖起一只耳朵,听着刘睿影与自家家主欧雅明之间的对话。

    在适当的时候,他便给两人的酒杯中添满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与两人轻轻一碰,权且当做调节,不至于太过苦闷枯燥。

    一开始,刘睿影所说的无非是些老生常谈。

    但当他说道,查缉司站楼所占有的土地全部归于查缉司所有,并且只听命于中都查缉司本部,所在地如有需要协同处理事端,站楼所属也得等到查缉司本部命令之后方可采取行动,否则便只能是静默态度时,欧雅明显然极不满意。

    这无异请了个“老爷”回来养着,还得伺候这他的脾气,要是一不小心这老爷生气了,还得哄着,并且能不能哄得好还是另说。

    就是哄好了,中间少不了他们卑躬屈膝,损失惨重,这种卖了面子又贴里子,还得不到半分利益的活,谁愿意做啊。

    他们可不是傻子,傻子也不会做那些倒贴的事,有时候傻子还比人机灵,傻子不用考虑好坏冷热,跟个孩子似的,只知道自己的不能给别人,别人的不能轻易拿。

    而太聪明的人反而装傻,觉得拿了也无所谓,或许别人不在乎,殊不知别人都在看他笑话。

    “刘典狱,可否让执事进来一位,把你方才说的这些做个记录?”

    欧雅明问道。

    他没有立即对刘睿影表示不满,而是采用了一种极为迂回的方式。

    刘睿影当然不会拒绝。

    这是人家的行事作风,自己无权干涉。

    一名执事走进来,在旁边一张桌子上落座,铺好纸笔。

    欧雅明慢条斯理的,将方才刘睿影告诉他的内容再度复述出来。末了,还不忘问一句:

    “刘典狱,在下说的可有遗漏错误之处?”

    刘睿影细细听过。

    欧雅明说的,不但没有任何遗漏错误,甚至在某些地方表述要比刘睿影更加贴切妥当。

    所有的条款整理完毕后,这名执事将纸张装订好,双手捧着,递给欧雅明。随后很是自觉地走出门去,不打扰他们的商谈。

    欧雅明接过纸笔,圈起了最后一条,正是刚才让他脸色骤变的所在。

    “刘典狱,这一条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欧雅明指着说道。

    “欧家主有何顾虑但但说无妨。”

    刘睿影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查缉司站楼若是这般独立,那它在下危成中能带给我们什么好处?世家们一直不同意设立站楼,就是担心自己的权益受到折损。这样的条款,虽然没有折损世家们的权益,但却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好处,想必让他们点头是有些困难……”

    欧雅明解释道。

    刘睿影心中冷笑……

    明明就是他欧雅明抠字眼后,从这些条款里没有发现任何漏洞,所以才这么说。欧家和胡家得不到好处,非要说成是整个下危城中的世家们如何如何……

    把自己的利益牵扯到所有人身上,引的所有世家一起和他反驳这些条例,可真是太奸诈。

    这欧家主看似谦谦君子,实则心机城府颇深。

    法不制众,擎中王也难挡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只要他把下危城中的世家们全都搬出来,摆在前面,却是就让刘睿影骑虎难下,不得不退让。

    而且他还会成为众世家心中敢说话的人,不懂的都会以为他是在帮自己说话,还会十分感激。

    刘睿影沉吟了半晌。

    仔细会为了一番欧雅明方才话中的意思,却是也开始抠求了字眼儿。

    “欧家主的意思是,若查缉司站楼在下危城中建立对世家们没有好处,他们便不会点头同意。这时候即使有欧家和胡家主导,他们也会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对吗?”

    刘睿影反问道。

    “刘典狱着实是心思缜密,一下就说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欧雅明带着些许夸赞回答道。

    “要是当真这样,下危城的世家们就会不再信任欧家和胡家,久而久之便会心生间隙,甚至站在欧家和胡家的对立面。”

    刘睿影接着说道。

    “正是如此!这也是在下极为为难的一点。”

    欧雅明面露难色,看上去极为诚恳。

    “可欧家主却是忘了一点。”

    刘睿影话锋一转说道。

    “还请刘典狱提醒!”

    欧雅明疑惑的说道。

    同时已经开始思考刘睿影从何处抓住了自己的漏洞?

    思量一番后,欧雅明更是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滴水不漏,怎么会被刘睿影抓住破绽?

    他从博古楼时就认识了刘睿影。

    当时便看出刘睿影的将来不可限量。

    不过将来毕竟是将来,想要追上自己还得有很远的功夫需要花费,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能把刘睿影彻底拿捏,不动刀剑也能牵着鼻子走。

    现在猛然听到刘睿影却是想要反过来压制自己,欧雅明更是来了兴趣。

    浅浅的喝了一口酒,又拿起个麻团慢慢吃着,等刘睿影说出什么惊天动地话来。

    欧雅明不得不承认,今天刘睿影已经说出了不少让他和胡夫人都觉得惊天动地的话来。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是不同的身份所带来的信息差而已。

    要是欧雅明铁了心想知道一件事,了解一个人,这天底下恐怕还没有谁能瞒得过他。

    “下危城虽然独立,但终究还是平南王域的地盘。查缉司在其他王域建立站楼,须得王爷点头才行。这一点欧家主不会不知道吧?”

    刘睿影说道。

    欧雅明霎时无言以对……

    这一点他当然知道。

    可他和胡家却从未把这位王爷放在眼中。

    欧雅明和平南王一同去了中都城,参加文坛龙虎斗。会场上明眼人都看出来,欧雅明时刻都居于平南王之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与霸道。

    即便他是王爷,但欧自觉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与之相抗衡。

    更何况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平南王连王府都是由欧家出资建造的,一应吃穿用度,更是由欧家和胡家两家分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欧家自然而然的把平南王搁置在一旁,觉得自己足可以决定这些事情。

    但现在被刘睿影将这事放倒了明面上,欧雅明却是就不能继续置之不理。

    “平南王殿下想必不会有意见。”

    欧雅明说道。

    语气中已经有些不满。

    任凭谁都不愿意被人压一头。

    下危城流人区里面的无赖也不愿意,更不用说身为欧家家主的欧雅明了。

    “那是自然!平南王与欧家和胡家同气连枝,而且下危城中要不是有您们两家坐镇,想必早就被蛮族中人破城而入,到那时才真的是心腹大患。有二位在此,平南王也能高枕无忧。”

    刘睿影一人唱足了红脸与白脸,即使如欧雅明这般老练成熟的世家家主,面对这样有理有据的阳谋也没了任何主意和办法……

    “话虽如此,但刘典狱考虑的还是要比在下周全。我这就派人快马前往平南王府,将今日咱们之间的商议送去,请平南王阁下定夺!”

    欧雅明说道。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也要为自己家族争取最大的利益,哪怕别人会亏损,可这干他何事,他最大的忍让就是少挣一点,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能做到如此,刘睿影十分满意……

    倘若方才欧雅明不同意,哪怕是当场翻脸,都在情理之中。

    还好这欧家主还没被自身的权势冲昏了头脑。

    傲慢霸道之余,该讲的规矩一点都没少。

    刘睿影之所以要执意如此,并不是对平南王有多么尊重,而是为了多牵扯一股力量来制衡罢了。

    下危城与平南王的关系始终微妙至极。

    但现在查缉司要在此地建立站楼,却是打破了这种已经维持了许多年的微妙平衡。

    一股新的势力涌入,整个下危城中必然要重新洗牌。

    即便查缉司站楼再超然于物外,也不能阻止这些世家们心里的想法。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平南王也牵扯进来,却是能把这潭水越搅越浑。

    到最后查缉司的站楼依旧屹立不倒,争锋的两面却换成了世家们与王城之间的纠葛。

    负责送信儿的人还是先前记录的那名执事。

    这年轻的执事应当是欧雅明近期着重栽培的心腹。

    不然如此重要的事情,欧家中多得是人可以做,哪里轮得到他?

    欧雅明更是亲自送这名执事出了门去,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

    他又秘密交待了什么,刘睿影不得而知。

    这下危城中,变天是迟早的事!

第十章 私事

    有了前面的种种铺垫,这酒局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喝酒。

    众人除了欧小芹和酒三半这两人之外,也都没有了任何喝酒的兴致,反而有些各自心怀鬼胎的样子,草草敷衍了着。

    酒过三巡,欧雅明以家族中还有事为理由,先行离开。

    不过他临走之前,却是还特意交代了欧小娥和欧小芹姐妹俩,要把两位客人招待好。

    两位客人当然就指的是刘睿影和酒三半。

    酒三半算是博古楼中人。

    不过在文坛龙虎斗之后,他却是没有回去过,跟着欧小娥一路闲逛,来了下危城之中。

    对此,博古楼楼主狄纬泰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读书人,除了读书以外,最重要的便是看天下。

    只有看遍了天下,才能够懂事,有见识,不至于读死书,只认书本上的字,而不通情理,不懂道德,不讲礼法。

    读万卷书要紧,行万里路也同样要紧。

    不多看,哪里来的学以致用?

    博古楼向来尊崇“知行合一”,要是只看不做,怕是积累了一肚子的假道学。在关键的时候排不上一点用场,甚至会拖累的自己也变成不伦不类的存在。

    狄纬泰曾经也游历过大半天下,后来因为九族覆灭,成为了博古楼楼主,琐事繁多,即便仍有游历之心,也无可奈何……

    酒三半可不是笼中鸟,而是一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

    任何笼子都困不住他,任何人都无法束缚他的翅膀,他想要去任何地方,不需要顾虑和犹豫,逆风飞翔就可。

    雄鹰不会困于一地,须得时刻展翅才行。

    困在困境的雄鹰,那就没有自由的麻雀,甚至连麻雀都不如,鹦鹉尚且能扑腾翅膀,虽然被人教舌,但选择开口还是不开,到底也是他们决定的。

    身为博古楼的一世龙门就可以看出狄纬泰对酒三半的期望之高。

    但他同时也知道酒三半绝非常人,不能以寻常手段来对待。

    他不笨,如果谁想用骗傻子一样的方法去骗他,那他自己一定会成为个傻子。

    因此还是先由他去。

    待多多游历之后,终究还是会发现博古楼最适合自己。

    对于这一点,狄纬泰有着绝对的自信。

    只是刘睿影发现酒三半时刻因为酒而混沌的双眼,竟是在看向欧小娥的时候会散发出截然不同的神采来。

    不知最后是他留在这下危城欧家,让博古楼少了个一世龙门,还是欧小娥随他去了博古楼,让欧家缺了一位剑心。

    想到这里,刘睿影笑着摇摇头。

    “你再想什么?”

    欧小芹问道。

    她看到刘睿影无故发笑,忍不住问出口来。

    印象中,刘睿影都是严肃的神情。

    或者说,严肃中带着些许腼腆……

    如此的模样却是最讨姑娘欢心。

    严肃的男人在姑娘眼里只像个石头,石头是无趣的,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兴趣去碰,腼腆也是不知趣,不禁逗的模样,这样姑娘们都无法热情起来,连最知冷热的姑姑都会变得黑脸。

    试问天底下谁不喜欢一身正气,看似咄咄逼人之中又夹杂着些许腼腆与羞涩的男人?

    “没想什么。”

    刘睿影说道。

    “我不信!”

    欧小芹大声叫嚷道。

    欧雅明一走,她便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没有任何束缚。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变得轻薄放肆起来。先前说话还轻言细语的,这会儿就能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冲着刘睿影拍桌子叫嚷!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我的脑子掰开让你看看吧?”

    刘睿影笑着说道。

    这话却是把欧小娥也逗乐了!

    “你以为人的脑子是橘子还是大蒜?剥开来还是一瓣一瓣的?”

    刘睿影不置可否。

    他没有见过人的脑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多从脖颈处砍断便好……毕竟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仇怨能让人有足够的冲动把对方的脑子都剥出来。

    “没想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笑?”

    欧小芹不依不饶。

    刘睿影差异的看着她。

    想要知道这姑娘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和自己较劲。

    可看了半晌,除了看出欧小芹的五官很精致,面庞很好看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身上带着的那股子满满的骄横却是可以掩盖住其他的所有……

    “只是觉得轻松,轻松了就想笑笑!”

    迫不得已,刘睿影只好出言解释

    道。

    这当然不是实话。

    但却是他在转眼间能编出来的最真的谎话。

    欧小芹托着香腮思索了片刻,觉得刘睿影这话不无道理,便也当真信了。

    重新坐下后,抬手举起手里的酒杯,说什么要让刘睿影更轻松些,笑的更灿烂些。

    佳人敬酒,本是乐事。

    不过这其中的“乐”,都是酒后之乐。

    遇上欧小芹这样的酒鬼,除了酒后还是酒后……这“乐”到底是少了还是多了,刘睿影也算不清楚。

    桌面上的酒壶在欧小芹和酒三半的努力下,很快便喝的一干二净。

    酒肆中只有他们几人,一张桌子,显得极为无聊……

    欧小芹先行坐不住了。

    起身说道要带众人去个热闹的地方。

    即便不再喝酒,也不想继续坐在这里静悄悄的。

    尤其是门外的长街上喧嚣异常,和酒肆里面的反差太大,是谁都会不舒服……

    对于欧小芹的提议,酒三半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他除了喝酒外,就喜欢热闹。

    热闹的地方总是有酒喝,或者说总是有人喝酒。

    一个平时再寡淡的人,二两下肚后,也会变得热情激烈起来。这世上着实是没有比喝酒更让人热闹的事情了!

    刘睿影看想欧小娥,现在这里的人中还是她说话最为管用。

    欧小娥与刘睿影对视了一眼,又立马看向了欧小芹和酒三半,眼里流露出些许无奈。

    过了片刻,似是有了决断一般,干脆利落的起身,抬手一挥说道:

    “不管去哪,去做什么,先出了这门再说!”

    刘睿影听闻,也当即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朝门外走去。

    刚出了酒肆大门,刘睿影的脚步忽然定住!

    左边的侧脸有些火热,似是有人目光炯炯,在死死的盯着他一般。

    就好像是个要他死的人,此刻正在用眼神凌迟他,一片片的割下他的肉,把他的骨架也拆的粉碎,把他的筋膜也剥的干净。

    但回顾四周,除了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外,刘睿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一遍不成,他的目光和精神变得更为细致,如篦子般,再度细细的审视过一遍。

    这次他终于发现在自己左前方的位置,有一条逼仄小巷。

    巷子口,灯火昏黄,极为黯淡……

    可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对刘睿影有着一缕淡淡的召唤……

    “稍等我一下!”

    刘睿影冲着其余几人说道。

    不等回答欧小芹在身后的追问,他便快步走到那巷子口。

    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便一头钻了进去。

    这条箱子十分矮短。

    上面被两边的住户搭出来的棚子所覆盖,几乎都要压在刘睿影的脑袋上。

    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灯座用钉子固定在墙上,灯芯外围有个罩子,用以遮挡风沙。

    等下站着一个人。

    刚好是黑影里,刘睿影看不清面庞。

    但从身段和衣着,他已经知道了是谁。

    刘睿影忽然想起一句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不过这词里的意境和现在刘睿影的境遇相差甚远……

    “胡夫人”。

    刘睿影平静的说道,径直叫破了对方的身份。

    胡夫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对刘睿影的话充耳不闻。

    兀自愣神许久,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刘睿影。

    又是好一阵无言……

    待刘睿影已经有些开始不耐烦的时候,胡夫人才丹唇轻启,话音徐徐吐出。

    “刘典狱,在下有要事,请刘典狱务必相帮!”

    “敢问胡夫人是什么事。”

    刘睿影谨慎的问道。

    以胡家的力量,若是还需要帮忙的话,想必这事绝不会小。

    刘睿影不会贸然答应,但也不会断然拒绝。起码得听听她怎么说,说什么事,再做考量。

    “是关于小女。”

    胡夫人说道。

    “胡小姐有什么需要?”

    刘睿影问道。

    “我想……我想刘典狱带她去中都!”

    胡夫人说道。

    刘睿影心中有些震悚,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惊讶。

    早在先前的酒肆里时,刘睿影便看出胡夫人还有心事。

    不过这心事怕是不适合放在台面上,当着那么多欧家众人的面说出来。

    所以现在她私下来会刘睿影,便也顺理成章,丝毫不奇怪。

    “胡小姐想去中都城?”

    刘睿影反问道。

    对于胡夫人会来找他,刘睿影没有任何疑虑。但他却是没有想到,胡夫人一开口,就是关于那大小姐胡希仙要去中都城。

    “不是她想去,是我让她去!”

    胡夫人说道。

    “原来如此。”

    刘睿影不紧不慢感慨了一句。

    胡夫人想让胡希仙去往中都城,定然不是为了玩了。

    “我知道刘典狱您和叶神医关系极好。”

    胡夫人接着说道。

    刘睿影心中暗笑……同时也觉得自己和叶老鬼当真是有缘……甚至还可以说是难解难分!

    不但救了自己一命,后来还继而连三的给他找了许多麻烦。

    叶老鬼虽然脾气古怪,嘴上抱怨连连,但只要刘睿影能找到他,每次都会阴差阳错的发生些小插曲,让刘睿影最终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自己的心愿。

    “叶神医……脾气古怪,想必胡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和谁的关系都极好,也可以说和谁的关系都极不好。”

    刘睿影绕口令一般的说道。

    胡夫人抿了抿嘴,从鼻子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还望刘典狱在离开下危城前,知会一声。”

    “定然,定然!”

    刘睿影拱手行礼说道。

    胡夫人一言不发,转过身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了出去。一晃,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刘睿影从巷子里出来,重新站在长街上时,眯着双眼适应了好一阵子。

    他仿佛差点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并不是身体的消失,而是整个思想差点被磨灭,在那深渊之中,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了。

    “一出门就不见了人影,看样子这下危城里你却是要比我还熟悉!”

    欧小芹伸手拍了拍刘睿影的肩头。

    刘睿影转过身,笑着反问道:

    “你知道查缉司是做什么的吗?”

    欧小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查缉司”这个词在下危城中极少能听到,主要还是因为城里没有查缉司占楼的缘故。

    不过欧小芹身份不同,她身为欧家的小姐,自是知道的要比旁人多很多。

    所以她隐约大概知道查缉司是做什么的,但却是很难描述出来。

    “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欧小芹眼珠子一转,指着刘睿影鼻子尖说道。

    “但说无妨,我还没那么小气!”

    刘睿影回答道。

    “查缉司就是擎中王的鹰犬,也就是狗腿子!”

    欧小芹不愧是欧小芹……

    语出惊人!

    尤其是他这句话还说的极为大声,竟是让周遭的不少行人和商贩全都停了去。

    一时间,无数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欧小芹和刘睿影。不知道这两位赶在长街上大放厥词的青年男女到底是什么人……

    即便“查缉司”在下危城中算是个无人问津的东西,可身为天下人,擎中王的名头若是再不知道,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敢公然说什么擎中王的“狗腿子”这样的话,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刘睿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死死扣住,拉扯到一旁的僻静处。

    原来是欧小娥实在听不下去自己这妹妹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她清楚刘睿影不会因此生气动怒,但长街上的那些行人和商贩怎么想,却是没有办法一探究竟……

    保不齐里面就混着几个居心叵测之人,将这话添油加醋之后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欧家和胡家本就与平南王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

    自家家主突然同意了在下危城中设立查缉司站楼,无非是为了多引入一方势力,打破原有的格局,借此寻求新的平衡。正所谓不破不立,要是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只有让把当下的局势盘活了,才能作壁上观,稳收渔翁之利!

    “你这孩子!以后再嘴上不把门,我就给你缝起来!以后话也别说,酒更没得喝!”

    欧小娥被自己这妹妹弄得脾气上来。

    刘睿影从未见过欧小娥以如此快的语速说话……向来少言寡语的她,此刻却如同个老母亲念叨自己的不孝儿一般,喋喋不休起来。

    “她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教书先生。”

    刘睿影忽然出言打断了二人。

    “我忽然想起还有些私事要去处理一下。先说个地方,一会儿哪里见?我直接去找你们。”

    刘睿影接着问道。

第十一章 诚意

    欧小芹嘟嘟囔囔抱怨的声音还在从刘睿影的背后不断传来,但刘睿影没有时间顾及,快步朝前走去,转眼自己的身影就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这长街,越走越人烟稀薄。

    可刘睿影始终有极为准确的方向,即便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脚步。

    身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面摊,香气并不浓郁。

    刘睿影伸着脖子看了眼,发现这面摊卖的却是一种清汤面。漠南之人口味都重,这样的清汤面味道寡淡,因此面摊上的人并不算多。

    “客官,吃面?”

    面摊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

    年轻人做生意,身上总有种化不去的戾气。老人机则是一种全人前放飞自我,爱谁谁的豁达。唯有中年人,上有老,下又小,最是和颜悦色,不敢得罪顾客。

    刘睿影没有立即回答,四处张望了一圈,看到最远处的偏僻座位处有个人背对着自己,正在“呼噜呼噜”的吃面。

    “这面有这么好吃?”

    刘睿影坐在此人对面问道。

    “好吃!”

    此人正在吸着面条,艰难的从嘴里腾出一点缝隙回答了刘睿影的问题。

    “清汤面能有什么好吃的……”

    刘睿影很是不屑。

    “客官,咱家可不是清汤面。”

    面摊老板插话说道。

    “是阳春面。”

    刘睿影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家的阳春面和别处不同,竟是用牛肉汤作为汤底。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阳春面该用鸡汤,冲兑猪油,才算是正宗。

    如此被店家改良后,味道上当然有了极大的变化。

    刘睿影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当即也点了一碗。

    这面摊只卖一种面,分大中小三个规格。

    他点的是小碗份。

    小的和拳头大小差不多,薄溜溜的碗边上沾着汤,油腻的水珠紧贴在碗壁上,面清清的躺在汤中,一根根分明的很,细长均匀,看起来倒不像是手工做的。

    面端上来时,刘睿影对面之人已经吃完。

    刘睿影刚想开口,他却指着面碗,说道:

    “趁热吃,凉了的话汤底会有股子腥味。”

    没奈何,刘睿影只得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小份的阳春面,三五下就能吃完。

    但刘睿影却吃的很慢……

    因为这面着实是太烫了!

    骨汤粘稠,即便从锅里盛放到碗中,也凉的极慢。

    刘睿影刚挑起一筷子面,还噘着嘴正在吹凉,却是就从面条的缝隙见看到了一缕剑光。

    那道剑光直奔自己的咽喉而来。

    下一刻似乎就会划破那面,来到刘睿影面前,把他的血管割破,到时候定会落的满碗面汤。

    刘睿影赶紧用手中的筷子去挡。

    却不想那附着了劲气的筷子竟在与剑光接触的刹那间便被剑锋削断。

    筷子怎能与剑相比?无疑是螳臂当车,多此一举。

    而那剑光依旧朝着刘睿影的咽喉飞刺过来。

    刘睿影心知不妙……

    急忙向旁边一闪,同时也将手中的筷子丢了出去。

    方才坐在他对面之人,却早就没了踪影。

    "铛"的一声脆响。

    那根筷子与长剑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

    此时非彼时,这次刘睿影的筷子竟然硬生生的将那剑光与剑气给挡了回去。

    这一次的筷子与方才不同,隐隐之中见得阵阵力道,倒像极了一把细小的剑,将锋利都隐藏其中,待人挥舞时破泄而出,把那比它长且宽的长剑的剑光击落。

    筷子上面还带着一些碎屑。

    那些碎屑落在了地上,犹如金属板,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刘睿影惊慌治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沾满了面粉。

    而刚才那一次硬抗,竟是使得刘睿影的手掌微微的颤抖起来。

    心中暗暗吃惊。

    "好快!"

    方才这道剑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快到刘睿影根本来不及出剑相抗了,只能遵照身体最为本能的反应,将手中的筷子当做御敌之兵刃,抛将出去。

    同时身体这虽然做出了在当时那般情况系最为尽力的躲避反应,但是还是被划伤了一点皮肤……

    伤口很轻。

    甚至比自己刚才吃饭用筷子挡住长剑时还要轻。

    但只有刘睿影自己知道这其中的万般凶险!

    一双筷子是挡不住一柄长剑的。

    一双筷子可以吃面、夹菜,甚至杀人,但就是挡不住一柄利剑。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刘睿影也解释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事已经发生了,并且发生的很诡异,这让他选择默默接受,毕竟所有东西都不是能够非得讲清楚的,将清楚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许多事都是这样,讲不清楚原因,归根结底只能说一句“本就如此。”。

    与此同时,第二瞬剑光从面摊后方爆发开来!

    面摊的后方是一个低矮的平房,房门被纵横的劲气直接一分为二。

    一个人影从门外倒飞而入,重重的砸落到地上,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脸色发白,浑身抽搐,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先前坐在刘睿影对面之人,此时正站在屋内。

    屋中还有两人对峙。

    这两名男子面对面站着。

    一人两手空空,一人手持银色短剑。

    手拿着一柄银色短剑的男子定定的站在那里,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带笑,仿佛正享受着眼前的景象一般。

    突然间他转头望向一旁倒在地上,已经彻底断气的男子。

    说来也是奇怪……

    面摊后方的动静一起,方才对刘睿影出剑之人眨眼就没了影儿……

    顾不得深思其中的因果,刘睿影操起自己的剑。

    以手撑桌案,越过桌面。

    再立住身子时,他已经站在了平房门口。

    紧跟在先前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其后,刘睿影也冲进了屋里。

    地下躺着的人,身子还在微微抽搐。

    但是他的胸腔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决计是难以存活。

    “他活不了了……”

    那人对刘睿影说道。

    “肋骨根根断裂后,再反插入自己的肺部,使得每一次呼吸都极为痛苦……”

    刘睿影点点头说道。

    不可思议的是,这人在看到刘睿影后,眼睛中却有些许神采。

    就像是胜利一般的喜悦,可他都快死了,却好像他还能活着一般激动,这让他的死变成了不被唾弃的一种,这种他心甘情愿的死,可比忍受磨难,生不如死的人强百倍。

    他努力的张开了嘴,但只有气声,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睿影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自己见过。

    正是先前在酒肆中,站在欧雅明身后的执事之一。

    再抬眼看看屋中,欧雅明面色铁青,两手背负身后,牙关紧咬。

    他看自己的执事躺在地上,已无多命,当即胳膊一甩,短剑在手,提剑便刺。

    手中剑尖直奔那人胸口处。

    眼见就要穿透他的胸膛。

    那人却猛的收剑后退,同时一拳朝欧雅明面门击去。

    好在欧雅明反应极快。

    身体往左侧偏移躲避了过去,随之抬脚踢向男子裆下。

    那人早就有所准备。

    只见他双手护住裆部,躲避过去。

    同时挥剑砍向欧雅明。

    但是欧雅明预料到如此,所以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随之,欧雅明身形一动,再度攻向男子。

    男子身影连忙闪避,可这次却没能全然躲掉,右臂上被欧雅明的剑气所伤,刮破了衣衫。

    他身躯踉跄的向后跌倒。

    欧雅明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领。

    他并不想杀死这人,而是想要个活口。

    毕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而欧雅明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赶在下危城中对他这位欧家家主公然行凶。

    欧雅明离开了酒肆之后,便朝着欧家走去。

    半道上突然一时兴起,想要看看这下危城中的夜究竟有几分热闹。

    于是让其余三名执事先行回族,自己只带着一人绕路远行,从长街北端进入,朝南走来。

    刚走出热闹长街,欧雅明心情大好之际,却是有人突然袭杀而至。

    要不是身边的执事反应快,当机立顿的挡在了欧雅明身前,现在躺在地下的说不定就是欧雅明自己。

    眼下,欧雅明揪住此人衣领,还死死地扣住他的锁骨。

    忽觉手掌中传来一阵刺痛,却是没想到又被他以金蝉脱壳的身法逃脱。

    待欧雅明还未回过神来。

    此人将剑换至左手。

    对准欧雅明心脏部位就是狠狠的刺去。

    欧雅明大惊,急忙躲闪。

    剑锋划过空气,竟是在虚空之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白痕。

    "叮!"

    剑锋与剑身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欧雅明被震退了几步才堪堪抵挡的住。

    但那人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一个纵跃,再次冲向欧雅明。

    欧雅明不断躲避,心中惊骇莫名,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突然袭击。

    "嘭!"

    那人手中的剑直接刺穿了房顶。

    将房顶上铺着的三层木板刺破,露出漆黑的洞口。

    刘睿影满脸惊骇之色……只此一剑,足可至此人剑法之快、之锐利。

    从房顶的破洞之中,天光乍落。

    月光与星光混合在一起,掩盖住了最为隐秘的剑光。

    转瞬一刹那!

    剑尖已经到达了欧雅明的咽喉部位。

    只需轻轻一点便可将欧雅明杀死。

    欧雅明不敢停留。

    身体一晃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那人剑光一转,再度直刺欧雅明胸膛。

    房内空间逼仄狭小,刘睿影有心相助,却根本没有空隙能出手

    情急之余,只能大声提醒欧雅明小心。

    欧雅明仍旧急速闪躲。

    却还是被对方的剑锋擦伤。

    从小臂上传来了阵阵剧痛,欧雅明便知道自己受了伤。

    这种感觉已经许多年未曾有。

    不是从他成为欧家的家主开始,而是在此之前许多年。

    伤口上隐隐有些怪异的烧灼之感,由此欧雅明不敢怠慢,从怀中立马取出一瓶药粉洒落在小臂的伤口上,随即抽剑回离,横剑当胸,全做守势。

    刘睿影鼻翼翕动。

    他闻到了一阵血肉的烧焦味。

    欧雅明也是松了口气,看来这药粉已经发挥了作用。

    那人也停止了攻势。

    脸上的错愕之情跃然而出,。

    他似是没想到欧雅明竟然能够抵挡住这一剑!

    不过吃惊之余,他似是更加坚定了要将欧雅明击杀的决心。

    “欧家主,后会有期!”

    就在这时,此人的耳朵忽然动了动,随即对着欧雅明如此说道。

    欧雅明的眼神猛然看向刘睿影,示意让他拦住此人,可惜此人身法极快。

    刘睿影来不及反应,他便从先前屋顶刺破的大洞中逃出生天,难觅踪影。

    “欧家主没事吧?”

    刘睿影上前问道。

    “无妨……只是让他跑了!”

    欧雅明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但他胸口接连不断的起伏已经说明了一切。

    尤其是当他看向地上那具执事的尸体时,那年轻的执事死不瞑目……眼角处似是还有泪滴流出。

    “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欧雅明摇着头说道。

    看得出,他对这名年轻的执事极为器重,否则不会在自己闲逛的时候,还单独把他带在身边。

    没有完全成长的人,即便再天才也无济于事。

    人已死,回天乏术。

    就算名满天下的神医,中都叶老鬼在此都无济于事。

    欧雅明俯下身子,用手掌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帮他把眼睛闭上。最后又从袖筒里取出一方手帕,盖在他面部。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了一番,声音小到连近在咫尺的刘睿影都没有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多谢这位大人!”

    欧雅明念叨完毕后,起身对着刘睿影身旁之人拱了拱手说道。

    刘睿影这才又想起自己来这面摊是收到了晋鹏的劲气传音,在他的指引下,一路摸索过来。

    结果两人还未说上几句话。

    刘睿影夹起的面条还未吃进嘴里。

    却是就面摊外和面摊里都被人出剑,破坏了氛围。

    “欧家主不必客气!”

    晋鹏恭敬回礼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还是先帮欧家主分析一番这眼下。也算是咱们查缉司诚意!”

    晋鹏看着刘睿影欲言又止的表情说道。

    刘睿影点点头,这档口的确也不适合说别的。

    晋鹏应当是从中都城里特意来的,一定带着凌夫人的信儿。当着欧雅明的,要是自己问了他不说,显得失了礼数。但很多事情还是有个内外之别,想必欧雅明也能立即。最好的办法便是不问,后说。

    “不用劳烦大人,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欧雅明开口说道。

    “欧家主知道是谁?来的可有两人。”

    刘睿影问道。

    “整个平南王域想要我命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人在城里,一种人在上面。此人袭杀的手段如此干脆利落,甚至临走前还不忘大放厥词,证明他着实是有恃无恐。城里的恐怕谁都没有这等手段和胆魄,那便只能是上面的那位。”

    欧雅明说着,伸手指了指天。

    这里是漠南,是平南王域。

    平南王域的天,除了平南王爷一人之外,还能有谁?

第十二章隐秘之隐

    欧雅明倒是把问题想的极为通透。

    但刘睿影看他的样子,知道这事绝对没有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下危城中的世家与平南王的冲突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是在外人面前,平南王都很是谦卑、低调。

    全天下人都知道平南王过得不容易。

    大的世家就像山脉一样坐落在他的身上。

    欧家、胡家,刚好压在他的肩头。

    剩下的小世家们,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锥子,顶在他的后背上,稍不留神,就会被刺穿个通透……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像是猫和老鼠那般,把自己的命藏在不可告人的阴暗处,若自身受袭,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脆弱的后背正是他必须隐藏的,可那些眼睛都精明得很,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盯着他,让他挪动都费劲,更别提把后背隐藏起来。

    雄狮也怕蚂蚁,虽然并不会致命,但一次一次的瘙痒,也会让雄狮变得崩溃,蚂蚁会躲藏在雄狮碰不到的毛发里,如果它想要根除或者去消灭那些蚂蚁,那便只能将自己的肌肤也抓破,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些蚂蚁才是最为让人憎恨的,但也许不单单只是它们,雄狮一旦失去了能力,那么所有曾经拜倒在它爪下的动物都会轮番攻击起来。

    因此欧家若是有那么不能动弹的一天,必将是灭亡之时。

    欧雅明在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开始低头沉思。

    在刘睿影看来,地上躺着的尸体,却是一面扬起的战旗。

    战旗可以投诚,也可以宣战。

    这次显然是后者!

    平南王正式向欧家宣战了。

    并且还是“擒贼先擒王”。

    欧雅明即便不怕,却是也得想好应对之策。

    就在他沉吟的档口。

    欧小芹、欧小娥两姐妹从另一边匆匆赶来。

    她们里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这……这是……”

    就连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欧小娥都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更不用提欧小芹了。

    人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看到了打破自己认知,并且极为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死人当然是在欧小娥的认知之中,她自己都杀过不少人。

    下危城里的死人,更是不计其数,算不得不符合常理。

    但当“下危成”和“欧家”这两个字眼放在一起时,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微妙起来……

    起码在欧小娥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在下危城之中看到欧家中人的尸体。

    从来都只有欧家人杀人,何尝见过欧家人被杀?

    杀与被杀虽然不是恒定的,但在这座城里,从来都是如此、

    刘睿影一直在注视着欧小娥的反应。

    他担心以欧小娥的暴脾气,说不定会立即提剑上马,直奔平安南王府。即使不能一剑刺死平南王,也要在王府门口大吵大嚷的问个明白。

    不过欧小娥这次却一反常态。

    脸上尽皆是平静……

    这种平静让刘睿影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一个人的脾气和秉性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的。

    刘睿影心里默默算了一遍,从自己上次见到欧小娥,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光景。

    这一个多月内,除了下危城中有些动荡之外,其余的地方全是祥和无比,没有任何事端。

    既然不是外因使得欧小娥骤然改变,那便是她内在的想法。

    也就是说,欧小娥着实是对下危成中死了个欧家执事没有过多的考虑。

    一开始的惊讶,有可能是逢场作戏,也有可能是真情实感。

    但只要她转念一想,却是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真正原委。

    但她闭口不言。

    一个字也不说。

    和刘睿影一样注意到欧小娥举止反常的还有欧雅明。

    当欧小娥低头盯着实体的时候,欧雅明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欧小娥。

    欧小娥不知在想写什么。

    眼神孔洞,超然物外。

    嘴角还时不时地抽出两下,似是想要发笑!

    “小娥!”

    “……”

    对于欧雅明的声音,欧小娥充耳不闻。

    “小娥!”

    欧雅明再度开口。

    站在欧小娥身旁的欧小芹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欧小娥,才使得她回过神来。

    “家主!”

    欧小娥匆忙答应道。

    “最近我可能要出门一趟,你替我约束好族里的人,让他们少出门,出门也不要惹是生非。若非必须,更不要离开下危城。”

    欧雅明吩咐道。

    “是,家主!”

    欧小娥答应的极为干脆。

    “另外,给欧家位于全天下五大王域的店铺都要传信,告知他们最近切记不可用欧家的名头行逾矩破礼之事。要是他们把握不住分出,那就暂时先关门几天。至于其他的,你要等我再想清楚些。”

    欧雅明接着说道。

    这两条已经足够。

    足够让欧家之中产生不小的震荡。

    刘睿影作为一个外人,并不了解欧家的机制,但他从欧小芹的目光中却读出了些许错愕。

    欧家之中,家主之下,还有长老,供奉。

    长老多是血脉荣誉,有很多长老的地位和权利与实权供奉之间相差甚多。

    尤其是欧家还有两位名满天下的大供奉,“一剑”,“连弓子”。

    有这两人坐镇欧家,再加上欧雅明手中的这柄欧家家主剑,欧家可谓是固若金汤,在整个平南王域独领风骚,在当今天下之中也有逐鹿之资。

    按照以往的惯例,欧雅明身为家主,外出办事,定然会带走“一剑”和“连弓子”其中的一人。

    剩下的一人负责镇守家族。

    可方才欧雅明的口气,似是要将两人都带走。

    如此的结果只有一个。

    那边是欧雅明已经做好了决定。

    做好了这个让他决定要孤注一掷的的决定。

    但基本如此,欧家中也轮不到欧小娥站出来操持一切。

    不过欧雅明威信太高,对于他的决定,从来无人质疑。何况在此非常阶段,整个欧家的命运都息息相。若是有人跳出来内斗,则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会让整个欧家都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事发突然,在下得去准备准备,两位还请见谅!”

    欧雅明冲着欧小娥交待完毕,便朝刘睿影和晋鹏拱了拱手,随即运起身法,跃上房檐,几个起落之际,身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睿影看了看方向,欧雅明却是直奔胡家而去。

    想起方才胡夫人还在小巷中和自己聊了两句,也不知她这会儿到没到家。

    不过欧雅明此刻的做法却是最得当,最稳妥的。

    无须费多大的力气来劝说胡家,只需要四个字:“唇亡齿寒”,胡夫人立马就能想明白一切,然后不遗余力的站在欧家这一侧,共同抗衡那片“天”。

    “酒三半呢?”

    刘睿影问道。

    却是为了缓和下凝重的气氛。

    欧小芹已经通知了欧家,很快便有人来收走这位年轻执事的尸首。

    “他在酒肆中喝酒。我大概估摸到这里出了事,所以没有待他。”

    欧小娥说道。

    “往后你可得好好辛苦一段时间了。”

    刘睿影笑着说道。

    “在外面潇洒,回来就要辛苦。谁不是这样?那些干活儿的力巴,忙完一整天后还能喝几被小酒,烫烫脚,睡个好觉。这辈子不都是苦乐交织,一半一半!”

    欧小娥说道。

    刘睿影听后笑笑。

    她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很有水平。

    “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刘睿影笑完之后问道。

    欧小娥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最后只得跟着脖子,用近乎于无赖的语气说道“我自己想的,不行嘛?”

    刘睿影再度回以轻笑,不可知否。

    他心里很清楚,这决计不是欧小娥能想出来的。

    她的性格,即便是再活一百年,也不是个能够相出这样话的人。

    而且告诉她这话的人,一定还是刘睿影所不认识。

    若这人刘睿影认识,以欧小娥和他的交情,当然会直言相告。

    这般支支吾吾的,说不定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欧小娥临走前把酒三半所在的酒肆所在告诉了刘睿影。

    好巧不巧,她竟是带着酒三半去了“四爷茶楼”。

    看着两姐妹离开后,晋鹏转头问道:

    “那个地方你去过?”

    “去过!”

    刘睿影说道。

    “你给我说实话,喝酒是不是和月笛学的?”

    晋鹏忽然极为正色的问道。

    “你也给我说实话,去那个小镇里当个站楼楼长是不是因为月笛对你的示好没有兴趣?”

    刘睿影反问道。

    晋鹏被噎在当场……

    很是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但这次,他的咳嗽声没有替他遮掩任何,反而是让尴尬变得加倍!

    “想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

    刘睿影继续问道。

    晋鹏一看刘睿影主动递过来了台阶,便也顺坡下驴,转换了话题。

    “当然。欧小娥不会毫无目的的去一个地方,也不会去一个毫无意义的地方。”

    晋鹏说道

    这句话,刘睿影着实在嘴里反

    复咀嚼了两遍才明白过来意思。

    记得刚见到晋鹏的时候,他整个人邋遢又粗俗。

    大部分人的邋遢是指外在,比如脸黑的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凌乱的胡子湿湿黏黏,仔细看去甚至能找到昨天午饭时菜汤之中的菜叶。

    晋鹏的邋遢是精神上的,与外在无关。

    他的眼神、面色,以及说话时的举止,都能让人觉得他是个懒散入骨的家伙……

    一开口,不是问候爹娘,就是问候天地神明。不带这话把子就不会说话似的。

    这样的人,在回到中都城里没多久,竟然就开始咬文嚼字起来,不得不让刘睿影咋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故人诚不欺我……”

    刘睿影嘟囔了一句。

    “陈四爷开的茶楼。”

    “漠南陈家的那个陈四爷?”

    晋鹏追问道。

    “正是。恐怕他也是全天下最有名的陈四爷了吧?”

    刘睿影说道。

    晋鹏点点头。

    他与陈四爷也有一段故旧,是在南阵的家中。

    那日,晋鹏正与南阵在家中喝酒,陈四爷忽然登门造访。

    两人早就听说过“陈四爷”的大名,第一次见,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陈四爷来找南阵,是为了让南阵给自己的刀鞘上镶嵌些小玩意儿。

    这样的活计,街边随便找个珠宝店,里面的学徒都能给做的漂漂亮亮。

    果不其然,南阵在听了陈四爷的要求后,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了句话,便把他赶了出去。

    “杀鸡焉用牛刀。”

    要是南阵知道陈四爷带来的刀,就是日后那把名震天下的钨钢刀,会不会后悔当时自己那么武断的决定。

    晋鹏说完之后,刘睿影却大笑不止。

    但晋鹏却没有询问缘由。

    因为刘睿影停下笑之后,绝对会告诉他的。

    “南阵非但不会感到后悔,还应该非常骄傲!”

    刘睿影说道。

    “却是为何?”

    晋鹏不解的问道。

    “陈四爷钨钢刀的刀柄,现在还是光秃秃的。这说明除了南阵以外,谁的手艺他都信不过!”

    刘睿影解释道。

    晋鹏当即恍然大悟。

    这的确是对一个手艺人最高的赞美。

    即便南阵恐怕不知道此事,可他的手艺却已经在世人心中有了这般高度。

    二人闲谈间,距离“四爷茶楼”还有最后一个路口。

    刘睿影和晋鹏忽然同时停住了脚步。

    静……

    太静了!

    眼前的这条长街,一个人都没有。

    不但咩有人,所有开张的铺子里也都没有一点声音。

    门口的的灯笼亮堂堂的,把牌匾映照得直冒金光。

    可就是一个人都没有。

    在夜间。

    这般亮堂的去处却荒无人烟,却是要比黑咕隆咚的更加诡异i恐怖。

    “人都去哪了?”

    晋鹏问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下危城,还以为是什么特有的习惯。

    五大王域中有些地方,对于鬼神之说极为笃信。

    每个月都会在特定的日子里,搭建起特殊的店铺,里面摆放好酒肉。就连布匹、胭脂、香片等等都一应俱全。凡是人间有的,在这里也都有。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足不出户。

    每个月轮出一人请神,实际上就是在店铺门口悬挂的灯笼里添油加蜡。

    待第二日鸡啼日出,才算是结束。

    这样的店铺名为“鬼市”。

    是人间专门为鬼神建造的。

    乍一看,这条街和那“鬼市”极为相似。

    晋鹏还以为是城中特有的风俗。

    毕竟漠南偏僻落后,人们迷信鬼神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些世家们能在此地作威作福,有些程度上也是将蛮族进行了鬼神化之后的结果。

    “你见过鬼神吗?“

    刘睿影问道。

    “小时候被鬼压床过。”

    晋鹏回答道。

    “我听说鬼吃过的东西,都没会变得没有味道。”

    刘睿影接着说道。

    “但是这里的空气有股子血腥味。”

    晋鹏结果话茬说道。

    “所以这里没有鬼。”

    刘睿影接着说道。

    “这里只有死人!”

    一道声音响起。

    却是从两人的前后同时传来。

    刘睿影和晋鹏都出奇的平静。

    比先前这条无人的长街还要平静。

    这句话不是他们俩中任何一人说出来的。

    说这话的人,正一前一后站着,把刘睿影和晋鹏夹在中间。

第十三章 隐秘之隐

    “去而复返可不是君子所为。”

    刘睿影看着面前的人淡淡的说道。

    言毕,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

    晋鹏已经转过身去,和刘睿影背靠背的同时,面对着另一人。

    刘睿影惊讶的发现,一前一后虽然是两个人,但却长得一模一样。

    如此想象的两个人,必然是兄弟,否则没有任何原因能解释。

    这是血脉的力量,已经超脱了人间所能控制的极限。

    但兄弟两人同做一件事,却也极为少见。

    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好处。

    刘睿影身边还有晋鹏,也是两个人。

    二对二,不算是落了下风。

    尤其是这兄弟俩从站位上就证明了他们每个人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是一拥而上。

    兄弟之间的默契不是刘睿影和晋鹏能够比的上的。

    但现在他们俩选择将自身才分开来,反而让刘睿影和晋鹏轻松了许多。

    “刘典狱从哪里觉得我是君子?”

    此人微微一笑说道。

    接着嘴角裂开的弧度越发放肆。

    有些话,乍一听不是那么好笑。但回味片刻后,就觉得越来月好笑。

    此人似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开过玩笑。

    以至于这样很平常的一句话,都让他反应激烈 。

    “对不起,你不是。”

    刘睿影摇摇头说道。

    在长街之上将人前后堵截,仅凭这一点,就不是君子的做法。

    “没错,我不是。他也不是。”

    此人说道。

    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极为认可刘睿影后面的这句说辞。

    “你是谁?”

    刘睿影问道。

    “杀手。”

    此人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众所周知,杀手决计不会是君子。”

    不等刘睿影说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

    “杀手为什么不会是君子?”

    刘睿影反问道。

    “因为杀手杀人是为了挣钱。把人命用钱衡量的人,怎么会是君子?”

    此人解释道。

    这个解释极为合理,还很通透直白。

    人命无价,但要是非给它标明价码的话,就显得过分牵强和可笑。

    但标价权在别人手里,如果他觉得你值这个价,并且有人认同的话,那大抵这个定价就是合理的。

    可笑和不可笑只在于第三个人,第三个人是帮谁的也是取决于金钱。

    所以对于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买的,孩子,妻子,丈夫,儿女,对于任何人来说,他们首先是自己,才是另一个身份。当他们贫穷到极致,只剩活命的念头的时候,或许他们就会觉得亲人是有价值的。

    他们值钱。

    当然也有把亲人当做是命一样的人,但他们的都不外乎产生过那种念头。

    但这样的事情又的的确确有人在做。

    比如刘睿影眼前的这人。

    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一袋行走的银钱。

    只不过有些袋子大,装的鼓鼓囊囊。有些袋子小,甚为干瘪……让人看一眼就提不起任何**。

    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可以买一座大房子,还能在房子里养许多个漂亮的女人。干瘪的钱袋子,可能连一个素馅儿的包子都换不来,当然让人提不起任何**。

    “但是杀手也可以杀该杀之人。”

    刘睿影说道。

    此人又笑了。

    这次他不是觉得刘睿影的话好玩,而是觉得刘睿影极为滑稽 。

    就像是戏台子上故意笨拙的丑角。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弄出个一波三折来,引得哄堂大笑才算是打到了目的。

    “那刘典狱觉得什么样的人算是该杀之人。”

    此人反问道。

    “十恶不赦。”

    刘睿影说道。

    “那十恶?如何不赦?”

    此人追问道。

    刘睿影没有回答。

    因为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确定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这两位自称的杀手虽然来势汹汹,却并不是要真的杀死自己和晋鹏。

    作为杀手,刘睿影看得出他俩是专业的。

    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看的出来。

    杀手的头等要务就是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是个杀手,越普通越好,最好是丢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到。

    这是他们职业素养的一部分,如果他们长得太过于 显眼和浮夸,那么刺杀行动将会很困难。

    刘睿影眼前这人,个头中等,面庞大众,身材匀称。眼睛不大,眉毛也不粗。即没有黑痣,也没有缺门牙。

    一眼看上去,却是没有任何特点。

    没有特点的人,最方便隐藏自己。

    把自己隐藏好了,才能让自己的猎物放松警惕。

    除此之外,他的全身很是放松。刘

    睿影感觉不到一丝杀气和紧张的氛围。

    他站在这里,又好像是空的。

    可以随着一阵风而来,也可以瞬间融进淡淡的月光之中。

    能随时随地的成为树的影,酒的香。

    你明明能看到他的存在,却又感觉不到。

    如此缥缈、矛盾。

    以至于盯着他看的久了,连自己都会产生幻觉,努力的眨眨眼睛,自我否定起来。

    “想必你也看得出,我不是来杀你的。”

    此人见刘睿影沉默良久,重新开口说道。

    “所以你是有话跟我说?”

    刘睿影问道。

    杀手最忌讳暴露自己。

    他选择正大光明的站在刘睿影面前,就已经是暴露了自己。

    待下次他真的要对刘睿影动手时,将不再拥有任何优势。

    哪怕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普通也没有任何帮助。

    此人听罢后,笑了笑。

    证明刘睿影说对了。

    “不过这不是我的话,是旁人让我带给你的话。”

    此人接着说道。

    “旁人是指谁?”

    刘睿影追问。

    “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凭你的脑子,听完之后应当立马就猜出来了。”

    此人说道。

    “我试试。”

    刘睿影说道。

    “早点离开下危城,别和欧家胡家走的那么近。至于查缉司站楼什么的,好像也不归你管。”

    此人说道。

    “说完了?”

    刘睿影等了片刻,发现没了下文。

    “说完了,就这么多。”

    此人说道。

    “多谢!”

    刘睿影拱手行礼。

    “不必!”

    此人也同样回礼。

    这架势,若是被旁人看见,倒真相是两位君子在街上碰面。

    说完最后一句,夹着刘睿影和晋鹏的一前一后两位兄弟杀手,便各自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俩,朝前走去。

    没有运起任何身法。

    脚下的步子也稀松平常。

    但每走出一步,他们的背影在刘睿影眼里就淡了几分。

    待三五步走出去,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和夜色融为了浑然一体。

    “这俩人倒是有意思。”

    晋鹏说道。

    “哪里有意思?”

    刘睿影反问道。

    “站在你面前的是哥哥,我面前的是弟弟。哥哥走路先迈右脚,弟弟则正好相反,先迈出的是左脚。”

    晋鹏说道。

    “你观察的真细致。”

    刘睿影调侃道。

    “没办法……他一直在和你说话,我面前的一句话不说。无聊的时候, 看东西总是会特别仔细。”

    晋鹏两手一摊,极为无奈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刘睿影问道。

    “感觉。”

    晋鹏用了个极为玄学的字眼。

    感觉,说白了就是瞎猜。

    按刘睿影的推断,这两人应该是双胞胎。

    既然是双胞胎,无非是谁先后从娘胎里出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硬要分个哥哥弟弟,着实是没什么意思。

    就算分出来了,也不过是个大小之争而已,分不出来也不影响什么。

    “四爷茶楼”就在前方不远处。

    刘睿影突然转过头,看着晋鹏问道:

    “那两人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

    “那还用说?欧雅明不是已经回答你了。”

    晋鹏说道。

    刘睿影皱起眉头……

    他心中还有个疑惑没能解开。

    若这两人真的是平南王派来的,为何要对自己好言相劝?对于杀手而言,动嘴皮子远不如动刀剑来的容易。

    他们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才会这样做。

    晋鹏看出了刘睿影的心结,开口说道:

    “有些事等你回去问问凌夫人就懂了。不过千万别说是我让你问的!”

    “为什么?”

    刘睿影更是不解 。

    “因为我不敢保证你问了她就会告诉你。”

    晋鹏朝刘睿影挤挤眼睛说道。

    走进“四爷茶楼”。

    今晚人不少。

    大部分的桌子都坐满了人。

    伙计一看有客人来,立马上前来迎接。

    “是您!”

    这伙计见过刘睿影两次。

    所以一下子就把他认了出来。

    能在“四爷茶楼”里被伙计恭敬对待的人不多。

    刘睿影和晋鹏顿时就吸引了全茶楼大部分人的目光。

    没柰何,刘睿影只得压低声音说道:

    “先给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伙计带着刘睿影和晋鹏直接上了楼。

    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果然这下子却是更加引人注目了!

    低着

    头,赶紧进了个雅间,这才松了口气。

    “您今天是和东家有约?”

    伙计问道。

    他口中的东家,正是陈四爷。

    “不,我有个朋友应该是先来了。我来找他喝酒。”

    刘睿影说道。

    “原来如此。您的朋友是哪一位?帮您带上来。”

    伙计客客气气的说道。

    刘睿影转念一想。

    酒三半是和欧小娥一起来的。

    这里的东家是陈四爷,伙计也都不寻常,该是有些眼力见儿的才是。

    眼前这伙计只见过自己两次,便牢牢地记住自己和他的东家有旧,说不定也认识欧小娥。

    要是这样的话,酒三半也应该在这楼上的雅间中才是。

    “是和欧家小姐一同来的那位。”

    刘睿影说道。

    伙计一听,登时反应过来。

    但很快,脸上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他惹什么事了吗?”

    刘睿影连忙追问。

    “这倒是没有。欧家小姐陪他喝了两杯后,很快就离开了。离开前特意交代小的要仔细伺候。后来不知我东家怎么听说欧家小姐来了,但他来的时候,欧小姐已经离开,便没有碰上。”

    伙计回答道。

    “所以陈四爷现在在茶楼里?”

    刘睿影说道。

    “正是,而且就在和您的朋友喝酒。所以我才会问您们是不是约好的。”

    伙计说道。

    刘睿影沉吟了半晌,觉得有些好笑。

    天下的事当真就能这样巧合。

    早在中都城的时候,自己带着欧小娥闲逛时,就听她说起过自己与陈四爷认识。

    但从刚才陈四爷的表现上来看,两人非但认识,还一定是好友。

    “他们也在这楼上吧?”

    刘睿影问道。

    “左边第三个雅间就是。”

    伙计回答道。

    刘睿影点点头,给了他些赏银,便先行告退。

    伙计走后,刘睿影还未将目光转向晋鹏,就听到他率先开口说道:

    “凌夫人令。”

    “你怎么非要现在说?”

    刘睿影差异的问道。

    “因为一会儿你觉得要喝酒。”

    晋鹏说道。

    刘睿影愣了愣。

    却是一时间没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但晋鹏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让刘睿影知道了他话中的意思……

    自己唯一一次喝到不省人事,就是在当初晋鹏担任查缉司站楼楼长的小镇中。

    方才晋鹏这样说,实则在揶揄打趣。

    意思是,刘睿影酒量不好,一会儿必然要喝多,所以中啊哟的事情得提前说。

    对于自己的尴尬,刘睿影没什么好辩解的……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

    “凌夫人有何命令。”

    只能话锋转变,先听完晋鹏说了一半的正是。

    “着诏狱典狱,查缉司省旗刘睿影立即前往安东王域,将解药送至安东王府。”

    晋鹏煞有介事的说道。

    “凌夫人怎么知道我拿到了解药?”

    刘睿影反问道。

    晋鹏笑而不语……

    很快=,刘睿影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着实是蠢的要命……

    下危城中虽然没有查缉司站楼,但不代表没有查缉司的耳目。

    甚至在漠南的华容道上,都有收了查缉司钱,供给情报的流人也说不定。

    “安东王离开了中都城?”

    刘睿影问道。

    “我出发时,刚好他也动身。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就在这两日。”

    晋鹏说道。

    “中了蛊毒,还要四处乱跑。中都城里待着多安全!”

    刘睿影撇着嘴说道。

    “你是中都人当然会这么说,人家可是安东王域的王爷。更何况他走了这么久,却是连家都快被人拆了。”

    晋鹏说道。

    刘睿影叹了口气。

    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海边的风光。但听晋鹏这句话一说,却是明白 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先去喝酒!”

    郁闷了片刻,刘睿影站起身,对着晋鹏一挥手说道。

    不等他出门。

    雅间的门却是从外面打开。

    酒三半搀扶着陈四爷,两人都面色红润,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见状,刘睿影和晋鹏赶紧腾开地方,让他俩坐在外侧。

    “你一进门我就听到你说话了!我听你声音就人听出来了! ”

    陈四爷指着刘睿影的鼻尖说道。

    这动作要是放在平时,却是极为挑衅。

    但刘睿影现在看了,只有努力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因为陈四爷已经喝得眼神发直。

    这会儿为了指准刘睿影的鼻尖,双眼使力非常,竟是在不自觉中变成了对眼,极为滑稽……

第十四章 上路

    这一晚,刘睿影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

    反正他来者不拒,且状态极好。

    他只记得陈四爷那样指着自己之后,两人却是同时都笑了起来。然后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该喝酒了,众人便犹如听到了神明之令般,立马坐下,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昨晚的酒局好似都无人玩笑,也无人游戏,喝的极为严肃。

    第二日,下危城改变了一如既往的好天气,阴沉沉的。长街上的行人和天气一样,都变得极为萧瑟。

    “四爷茶楼”外,一名欧家执事牵着一匹宝马站在对面,似是在等什么人。

    刘睿影知道他在等谁。

    他在等的人就是自己。

    欧家已经知道他要离开。

    从下危城去往安东王城。

    城与城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远到若是不留心,却是一辈子都到不了。近到兴许不用走,闭上眼睛想想就能到。

    距离在于人心,喷要是觉得他远,一步也是天涯,要是觉得近,就算是奔赴千里都觉得不过如此。

    所以当一个人对一个目标没有信心的时候,是鬼距离它很远的,要是很坚定,就会距离很近。

    “刘典狱!”

    欧家执事看到刘睿影从四爷茶楼门口走出来,立马迎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有事?”

    刘睿影背着手问道,却是明知故问。

    自己尽力的表现出平静的神色。

    实则因为喝了一整夜的酒,他的眼睛有些水肿,嘴巴里还有些涩涩难闻的问道。

    所以他在说话时努力把头仰起来,冲着天。

    使得自己嘴里的味道尽力不让对方问道,否则就会有些丢人……

    虽然男人都喝酒,但大多是为了一时的麻痹和浇愁,但往往只会徒增烦恼,酒后失言,头痛,浑身无力还有呕吐不止,都比那短暂的快乐要痛苦的多。因此喝酒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喝酒之前都要想好后果才是。

    “是家主让在下来的。”

    欧家执事说道。

    刘睿影听后点点头。

    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不是欧雅明派她来的就是“一剑”做的决定。

    刘睿影收回望天的目光,看向了这名执事。

    从她方才说话的声音里,刘睿影听出竟是一名姑娘。

    这姑娘的面庞却是不输欧小娥和欧小芹。

    身材玲珑的恰到好处。

    该瘦的地方瘦削,该丰腴的地方饱满。

    即便她身上穿着极为宽大的执事袍服,也不能遮掩如此的韵味。

    一时间,刘睿影有些怀疑起欧雅明的用意。

    不用说,这名执事一定是精挑细选的。甚至都有可能不是执事,而是为了做这件事才穿上的袍服罢了。

    刘睿影想不明白欧雅明这样做的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美人计”这样烂俗的手段,想必欧雅明是不稀罕用的。

    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配上一位血气方钢的青年,即使走在一起,在长街上,也十分惹人注目。

    “多谢欧家主了。”

    刘睿影想了半晌还是没能明白欧雅明这样做的真实用意。

    只好先道谢。

    礼多人不怪,客气总是没错的。

    “刘典狱不用客气,咱们现在就上路?”

    执事问道。

    听到“上路”一词,刘睿影心里咯噔一下……

    他并不迷信。

    但即将开始一段新的路途时,用“上路”一词来开始,绝对是有些不妥。

    刘睿影瞥了一眼。

    这执事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说了不好的东西,连忙低着头,定定的站着,双手藏在袖子里不断的揉捻。

    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

    刘睿影叹了口气。

    她是欧家的执事。

    并不是查缉司或是诏狱中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资格去管教。

    但同时,刘睿影心中也越发确定了一点。

    那就是这姑娘决计不是执事。

    欧家的执事都经过严格的培训。

    无论是功法武技、待人接物,还是经营头脑。

    但这姑娘,一看就是从未接触过外人,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像是临时被找来的替身,只是这么严谨的事情欧家为何会找一个不靠谱的女人来完成此事?

    刘睿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一想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下危城,这姑娘到底是谁却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反而没有负累,就这么潇潇洒洒的离开才是最要紧的。

    “这里距离哪个门更近?”

    刘睿影问道。

    这执事东张西望了一阵,似是在辨别清楚方向。

    刘睿影也不着急,更不催促,平静的看着他。

    可越是这

    样,这姑娘反而越是焦急。

    过了好一阵,才开口对刘睿影说道:

    “应……应该是东门!”

    刘睿影听后又叹了口气……

    他是个路痴不假。

    但路痴只是分不清方向,不记得路,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现在是清晨十分。

    太阳从东方升起。

    即使今天是阴天,但还能看到太阳隐约的轮廓。

    刘睿影一抬头就能看见太阳的光晕,说明正前放是东方。

    但据他所知,正前方走到头也只是城墙根下,还要稍微朝西走上不少距离才能从城门出去。

    刘睿影再度凝视了这执事片刻,随即走到一旁的商铺,和刚刚撤下门板,准备开张的早餐铺老板热情寒暄了几句,然后问清楚了城门的方向。

    “不过客官,现在你可出不去!”

    老板提醒道。

    “却是为何?”

    刘睿影不解的问道。

    “下危成的城门,每个月十三号,二十六号这两日检查的极为细致。开门的时间也会延迟一个多时辰。”

    老板解释道。

    刘睿影听后点点头。

    他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说。

    不过他身边跟着一位欧家执事,出门自是不用担心。

    “所以客官您不如在我这吃碗面,吃完再喝壶茶醒醒酒 ,保准一会儿出城之后赶路就能健步如飞。”

    老板说道。

    刘睿影笑笑。

    原来这才是老板的真正目的。借着赶路的借口,让他吃碗天价面,恐怕只要有些盘缠的匆匆赶路人,都会干脆

    不过刘睿影昨晚边吃边喝,一肚子吃的还被酒泡着,的确是腾不出地方再吃别的东西了。

    想了想,觉得这老板开个小摊子也不容易。

    大富大贵这辈子是决然不可能,也就是混个温饱罢了。

    刘睿影从抖了抖胳膊,掏出些散碎银子,放在铺子刚摆出来的桌子上。

    老板看的不解其意。

    刘睿影淡淡的说了句:

    “买路钱。 ”

    问清楚了路,刘睿影走在前面,执事牵着马紧跟其后。

    刘睿影感觉到有好几次她在背后欲言又止,但始终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这样走路,路会变得很长,时间会变得很慢……

    本来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的地方,硬生生的花费了小半个时辰。

    城门口已经堆积了很多想要出城的人。

    但城门的确没有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堆积在那里,人头攒动。

    今日门前的值守之人是胡家中人。

    他们远远就看到了刘睿影身后的欧家执事。

    “要出城?”

    值守之人并不认识刘睿影,也不认识这名执事,但却认识她身上的衣服。

    “嗯。奉家主之命,送刘典狱去往安东王域。”

    执事说道。

    却是一改先前面对刘睿影时的害羞与矜持,变得无比干练。

    胡家值守之人闻言,立即看向刘睿影。

    “没认出刘典狱,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见谅!”

    刘睿影拜拜手,示意无妨。

    但这胡家之人却上前一步,对刘睿影耳语道:

    “家主夫人在城门外的茶铺等您,嘱托我定然要告知您一声。”

    刘睿影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先应承了下来。

    城门外的茶铺旁有个亭子。

    五大王域的只要是大些的城外,都有这样的亭子,叫做十里长亭。

    从古到今,多少送别,多少凄惶,都在这长亭之中惨淡上演。

    出了城后,刘睿影回头一看,那执事不知何时,手上又牵了一匹马。

    两匹马一左一右,紧紧地夹住这名执事矮小的身躯,看上去很是有些楚楚动人。

    她还没有走的意思。

    刘睿影料想她因当时要把自己送到十里长亭。

    不过方才那值守之人说胡夫人就在亭子旁的茶棚中等着自己。

    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把这执事打发走,不让她看到自己和胡夫人有所接触。

    可转念一想,就打消了这般念头。

    下危城中的事,欧家全都知道。

    那又怎么会不知道胡夫人一大早就出了城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相送。

    今天出城的人中,只有刘睿影有这个资格。

    所以没必要躲着欧家执事,因为欧雅明定然早就知道了。

    长亭中一个人也没有。

    旁边的茶棚里有一个人。

    正是胡夫人。

    没有人的原因是下危城的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

    刘睿影算是用了特权,才能提前出来。

    况且这么早,茶棚也该当没人。

    除非这处茶棚还兼卖早饭。

    胡夫人穿着风衣,头戴风帽,背对着大路。

    她将风帽的帽檐压的很低。

    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命人,还是胡家的家主夫人。

    这样大清早的,就在城外的茶棚中等人,要是被人认了出来,着实不雅,更不好听。

    众所周知,胡家家主常年卧病在床,旁人看到胡夫人这么早出来等人,还以为是约了情人呢。

    刘睿影年轻,帅气,身材匀称结实,的确符合情人的所有标准。

    但他不是,也不可能是。

    刘睿影径直走到胡夫人的对面坐下。

    胡夫人早就给他摆好了茶具。

    茶具是她自己带的,茶叶也是。

    就连水,都是在家中烧好了,提过来。

    泡茶的水,不能用滚水,最好是八成热。

    从胡家中提来,走到这里,水温刚好是八成。

    八成热的水泡了茶,人也不能立马喝下去。却是得再凉两成才行。

    从刘睿影走出城门,到这十里长亭,刚好让冲泡好的茶水又凉了两成。

    一切都在胡夫人的计算下,极为精准。

    当然,刘睿影不知道这些细节。

    他伸手摸了摸茶杯。

    感觉到茶汤温热,正好入口。

    于是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十里地的路,不长不远。

    但昨晚喝了一夜的酒,着实是口渴。

    胡夫人又给他填满了一杯,同时用有有些嗔怪的语气说道:

    “不能仗着年轻,就如此喝酒。”

    刘睿影讪讪一笑。

    她说的不错。

    只是这语气中的关心让刘睿影很不适应,低头又喝尽了一杯茶。

    “城门口的胡家值守说您在这里等我。”

    刘睿影说道。

    胡夫人点了点头。

    又给他面前的茶杯填满,但却一个字都不说。

    刘睿影没柰何,只能继续喝茶。

    茶杯很小。

    茶汤温热。

    却是越喝越渴。

    “从这里去往安东王城必得经过平南王城。”

    胡夫人忽然开口说道。

    “我知道。”

    刘睿影回答道。

    他虽然路痴,但还是能知道大概的方向。

    昨晚在酒桌上,晋鹏特意掏出地图,一寸一寸的指着给刘睿影全部说道了一通。

    更何况从这里往东走,越走越热闹。

    只要身上有钱,不愁找不到路。

    再不济,花点钱问路就行了。

    在中都城里,刘睿影能给那早餐铺子的老板“买路钱”,在其他地方同样也可以。

    “那小姑娘是欧家的剑心。”

    胡夫人又朝后看了一眼,对刘睿影说道。

    这倒是出乎刘睿影的意料之外!

    他清楚这姑娘的身份定然不是执事这么简单,但却也没有猜到她会是欧家的剑心。

    岂不是说,她的地位与欧小娥和欧小芹相同?

    “原本也不是的,成为剑心是最近的事情。正好是你在满足部落之中。”

    胡夫人接着说道。

    “愿闻其详。”

    这故事勾起了刘睿影的兴趣,他相处从头到尾听完。

    “一个丫鬟,在欧家中偷学剑。被抓住了会怎么样?”

    胡夫人轻轻一笑,反问道。

    “会被处死。”

    刘睿影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任何传承最忌讳的都是偷师。被发现,肯定是要处死的。

    “不。”

    胡夫人摇摇头说道。

    “是成为了欧家的剑心。”

    刘睿影捏紧了茶杯。

    故事如此的结局当然是谁都想不到。

    不过这也的确符合欧雅明的行事作风。

    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

    只要是对欧家的有用之人,全都让他们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胡夫人在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刘睿影压下心头的惊骇问道。

    “她会做你的平南王城,然后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胡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丝毫不理会刘睿影的催促。

    “惊天动地的大事?”

    刘睿影还为想清楚是什么事。

    眼前黑影闪烁。

    胡夫人却是已经站起身来,收拾茶具。

    刘睿影见状,只好也起身帮着收拾。

    胡夫人将茶具全部放入一个精致的布包中,又将布包放在一个陈年木盒里。最后对着刘睿影躬身行了个礼,便拉低了头上风帽的帽檐,一言不发的离去。

    刘睿影从鼻子长长的呼了口气。

    还未回头。

    手中便触到了缰绳。

    “刘典狱,时候不早了 ,咱们该上路了!”

第十五章 影子

    说来也奇怪,这执事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她话音刚落,天立马就放晴了。

    这样的本事,刘睿影曾听萧锦侃说过,叫做言出法随。

    他的师傅,上一任至高阴阳师叶伟就有这般本事。

    至于他自己能不能做到,确实没有说,刘睿影也没有问。

    显然这名执事不是阴阳师,也不可能有这般本事。

    她只是凑巧碰上了而已。

    今天本来就是艳阳天。

    艳阳天赶路最是舒畅。

    人的心情会舒服,马儿奔驰也畅快。

    刘睿影捏了捏手里的缰绳。

    皮质的缰绳外密密麻麻的缠着一圈儿缎子。

    握在手里滑滑的,亮亮的,十分舒爽。

    也就只有这般顶级的世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寻常人家出门都靠两条腿,哪里会舍得用缎子来缠绕缰绳?即使结婚的时候,洞房里能有一床缎面儿的被子都是极为不错了……

    “刘典狱?”

    执事看到刘睿影握着缰绳发呆,不由得出言提醒道。

    “还不知怎么称呼?”

    刘睿影回过神来问道。

    人都有名字。

    这是除了自己的面庞、脾气、秉性外最直接的区分。

    但这执事却面露难色。

    她没有名字。

    或者说没有刘睿影问起的这种名字。

    胡夫人说的不错。

    她在欧家之中原本只是个丫鬟。

    丫鬟语气说是名字,不如说是代号。

    因为丫鬟向来都跟在自己的主子身后,像个影子一般,而影子是不需要名字的。

    “既然是欧家中人,你也该姓欧吧?”

    刘睿影继续问道。

    执事惨淡一笑。

    然后点了点头。

    在出门之前,她还没有姓氏。

    没有姓氏便算不得欧家人。

    被发现偷偷学剑、练剑后,她就被抓了起来,关在柴房里。

    其他人家叫柴房,欧家的柴房里,对方的都是煤炭。

    木柴的温度不足以炼化铁矿石,更别提坚硬的钨钢了。

    待欧雅明听说了这件事后,把她放出来,又命人将其带到自己的面前时,她已经在柴房里关了三天半。

    三天半不吃不喝。

    与柴房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欧家的冶炼唱。

    昼夜不停的熔炉,把这面墙烘烤的滚烫。

    她不得不远远的躲着,将身子所在角落,才能拥有些许的清凉。

    但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没有一刻停歇。

    即使她将双手堵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一开始只是觉得吵闹,让她心神不宁。

    到后来,那每一锤子都想砸在了她脑子上一样。

    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起来,双眼呆滞木讷。

    欧雅明见到她是,她便是这般模样。

    只是当他看到欧雅明的面前放着的剑后,双眼顿时挣脱了麻木与混沌,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真正的热爱是挡不住的。

    她对剑有一种从骨子里绽放出来的热闹。

    一个热爱剑的人,有两样东西决计躲不开,逃不掉。

    好剑。

    好对手。

    有了好剑,才能够彻底施展出那些通冠古绝今的剑法。

    而有了好多手,这些剑法才有它真正存在的必要。

    欧雅明面前的这把剑,就是一把绝世好剑。

    是欧家剑心才能有资格拥有的,紫荆剑。

    欧小娥有一把相同的,欧小芹也是。

    欧家不能保证每一把紫荆剑都是一样的锋锐,一样的凌冽逼人。但却是能够保证每一把紫荆剑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世好剑!

    欧雅明的眼神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神在剑上。

    就这样互相注视了良久。

    欧雅明开口把这剑送给了她,并且给了她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姓氏。

    但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白得的。

    虽然她已经有了紫荆剑,看上去和欧小娥、欧小芹一样。

    不过丫鬟始终是丫鬟。

    丫鬟即便侥幸变成了主子,也还是主子的影子。

    影子有时会不一定只跟在主子的背后,还会挡在主子的面亲。

    她就是一个挡在主子面前的影子。

    若是失败了,主子无非损失一个影子罢了。要是成功了,她只是个比较壮实好用的影子而已。

    “叶子。”

    她轻轻张口说道。

    声音轻的刘睿影几乎都没有听到。

    “叶子……”

    刘睿影自顾自的又念叨了两遍。

    的确是个姑娘的名字。

    其实太想说的是,的确是个丫鬟的名字……

    刘睿影翻身上马,对着叶子招了招手。

    “你应该带了地图吧?咱们朝这里

    走,什么时候能到平南王城。”

    叶子一听慌慌张张的从身上他掏出来地图。

    但她坐看又看,却是都分不清方向……

    刘睿影只得将地图要过来,自己看个清楚。

    现在他们刚出下危城,在地图上很好找寻方向。

    刘睿影一眼就看到了十里长亭的位置。

    这份地图极为详细,就连长亭旁的破烂茶棚都有所标注。

    一路上更是把所有的峡谷、山坳、浅滩、湖泊等等地形全都标注出来。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现在有谁想要攻占平南王域,得到这张图,就已经多了三成的胜算。

    图中的信息太过于庞杂,刘睿影一时间也看不完全。大概记住了去往平南王城的路线方向,以及一路上那里可以打尖,哪里可以住店之后,便把图还给了叶子,想着等路上有空是再拿出来细细研究一番。

    可他刚一回头,却就闻到了浓烈的焦糊味。

    却是叶子用火石点燃了那地图,手拎着一角,在半空中扇呼。

    “你这是……”

    刘睿影震惊的问道。

    这份地图的做工精致。

    抛开做工不说,制成这一份地图,需要多少人的心血?其中还要经过九山异兽的地盘,危险自不必说。

    “家主交代过,要是外人看了这幅图,就烧掉。要是知道了去往的路,就烧掉。现在你看过了图,也知道了路,所以这红装这张图要烧掉。”

    叶子平静的说道。

    这只是家主欧雅明的一句交待而已。

    她身为欧家的一份子,听家主的话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叶子同样不明白刘睿影为何在这里激动万分……好像这事与他丝毫无关。

    待地图烧到仅剩下叶子手里捏着的角落时,她松开了手。

    自最后的一点点,还未落地,在空中如落叶般起伏了几下,便从彻底消失殆尽。

    刘睿影看着一地的黑灰, 唏嘘不已。

    不过就如叶子说得那样。

    她是遵守家族的令。

    而刘睿影只是个外人。

    无权干涉什么。

    只是经过了这件事后,刘睿影觉得这一路却是要痛苦了……

    叶子虽然长得很是娇小好看,但神情却是根木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说,就连说话都没有语气音调的变化。

    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能让她动心动情的事情。

    若她早生个几十年,或是去往些偏僻的地方,一定会被那些人以为是女神仙下凡。

    除了神仙以外,哪里还会有凡人如此不悲不喜?

    轻快的马蹄带起和煦的风。

    这一路,先向南,再向东。

    越走越暖和。

    还未出十里地,刘睿影已经看到绿色了。

    下危城算是个临界点。

    离开下危城后,每超钱走一步,都会温暖不少。

    尤其是这次刘睿影的方向是天下最温暖的安东王城。

    安东王域靠海,有着最长的海岸线。

    安东王城也坐落在海边。

    王爷和她的十几位王妃都生活在其中。

    刘睿影自有生活在天下腹地,中都,所以对于,大海很是向往。碧蓝的海水与波涛,千疮百孔礁石,他都为见过。

    但现在想起这些,只会让他心情更加沉重……

    靠近安东王域的海固然是不错。

    但这海的另一头,便是云台坐落之处!

    云台,坛庭。

    还有那神出鬼没的高仁。

    前两者就连擎中王刘景浩也会出头,更不用书刘睿影了。

    这一路虽然气候越走越暖和,但刘睿影的心却是越来越沉……

    按照地图上显示,最快的路,马不停蹄,都得两天半的光景。

    要是再快,就得赶夜路。

    即便胯下是宝马。

    马受得了,人也受不了。

    人生地不熟的,刘睿影不敢让自己太过于疲劳。

    否则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却是没有十足的状态来应付。

    万一真有什么事,自己的手因为拉缰绳拉久了,握剑的时候发抖,岂不是死了也活该?

    既然和叶子没有什么话说,刘睿影也便也加紧赶路。

    叶子默不做声,始终跟在刘睿影身后,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果然就如同刘睿影的影子一般,两人狂奔了大半天,刚过正午,眼前出现了一片镇甸,这才停下来,打算吃点东西,稍事歇息歇息。

    刘睿影牵着马,在镇甸中来回溜达了两趟。

    终于找到了个稍微不错的客栈酒肆.

    还未走进店里。

    老板和伙计就一同出来相迎。

    从刘睿影和叶子手里结果缰绳,又极为客气的拱手弯腰,看这样子哪里是伺候客人,估计对自己的祖爷爷都没这么毕恭毕敬过。

    刘睿影不熟悉这里,只以为是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不一样。

    有的地方做生意就是这般客气。

    走入客栈酒肆之内,空无一人。

    刘睿影感叹这里果然是生意不佳,所以对待好不容易来的客人才会这样引擎。

    同时也有所警觉。

    因为这样的店,因为生意不好,逮住一个客人却是就容易当做是肥羊。

    刘睿影可不愿意被别人当做傻子。

    所以他几乎没有说话。

    对于老板一应的恭维之言,全都是轻轻点点头。

    可这老板却是把刘睿影从头发丝夸到了脚后跟。

    连他马上的雕花马鞍和缎面儿缰绳都没有放过!

    这就显得有些刻意和夸张了……

    刘睿影不由得更加堤防。

    坐定之后,不等刘睿影张口。

    伙计就上了一壶茶。

    “客官您下午还要赶路,还是用些茶,落落汗,不要饮酒了吧。”

    说着就给刘睿影倒了一杯茶。

    虽然这伙计说的在理,但刘睿影觉得可笑……

    明明自己才是客官,喝酒喝茶都是自己的权利。

    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下午还要赶路?

    刘睿影默不作声的喝完了茶。

    茶是大红袍。

    但却又有点其他的香气。

    “大红袍混着铁观音。”

    老板看到刘睿影咂着嘴,正在品尝,出言解释到。

    刘睿影又看了看杯底剩下的茶汤。

    大红袍赤深,铁观音金澄,果然是这二者混在了一起。

    这俩都是极为名贵的茶叶。

    如此乡野小店能有就已经实属不易,没想到竟然还这般创新的,将其混合在一起,爆发出新的口味来!

    刘睿影觉得好喝,一鼓作气喝了三四杯,只觉得满口生津,胸口、腹内、以及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放下茶杯的刹那。

    店伙计推这个车子。

    上下两层。

    上层凉菜,下层是热菜。

    凉菜五道,热菜八道,还有三种。

    新鲜蒸出来的银米饭,松软的花卷,还有一缻小米粥。

    但还是没有酒。

    刘睿影并不想喝酒。

    但这桌上满满的都是下酒菜,却没有一杯酒,却是让他奇怪之际。

    更何况,他并没有点菜。

    两个人如何吃的完这么菜?

    这家店是黑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老板和伙计两人还一左一右的夹住刘睿影,生怕他跑了一般。

    刘睿影看了看叶子。

    叶子还是毫无表情。

    但她的喉咙却上下动了动……看得出肚子也饿了。

    既来之则安之,不论这饭菜吃完之后是刀光剑影还是血或冲天,饿着肚子是最难受的。

    刘睿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个花卷,掰了一半分给叶子,自己又盛了一碗小米粥。

    菜色丰富不说,味道也着实不错!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乡野之处会有手艺这么了得的厨子。

    刘睿影不禁感慨!

    有这手艺,就算是正经钱也能赚到,何必做这刀尖儿上的生意?

    风卷残云。

    刘睿影本就吃饭很快。

    但当他放下筷子时,发现叶子已经吃好许久。

    丫鬟总是得比主子晚睡早起,晚举箸先放碗。

    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已经成了习惯。

    刘睿影又喝了杯茶。

    料想这老板和伙计差不多该动手了。

    “客官!”

    果然,老板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了!

    刘睿影全身都紧绷起来。

    他翘着二郎腿。

    脚尖刚好可以够到旁侧的椅子。

    老板站在椅子侧面。

    刘睿影有把握在他身形闪动的一瞬,用脚尖勾住椅子,猛的咂向他的膝盖。

    膝盖吃痛,人下盘不稳,注定影响身法速度,还会弯下腰来 。

    另一边的伙计,则更是容易。

    刘睿影手中捏着一根牙签。

    在他脚尖勾住椅子的刹那,自己的上半身必然要向后倾倒。

    这时,即便那伙计出刀动剑,他却是也能刚好闪躲。

    而后自己的肘部就能狠狠地钉在伙计的肚子上,最好是胃。

    如此一击,若是顶的实了,伙计自当一口气捯饬不上来,捂着肚子弯下腰……

    刘睿影手中的牙签虽然戳不破筋肉,但插进他的眼珠里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需要一个呼吸的功夫,两人便会一个残废一个受制。

    “马已经重新备好,您虽是可以继续上路!”

    但老板这一句话,却是让刘睿影吃惊不已……

    方才脑海中眼帘的那一切,骤然都成了无用的笑话!

第十六章 随行

    老板话音落下,刘睿影却是愣了半晌。

    他还未从刚才的筹谋中回过神来。

    明明就是一家强买强卖的黑点,怎么老板和伙计却是这般和善?

    出了这家店,可就天高任鸟飞,这两人再也留不住自己。

    难道是另有图谋不成?

    刘睿影还在盘算,看到了桌上刚刚吃过的菜。

    觉得是不是这菜中有蹊跷,被老板和伙计下了药。

    但细细一回想,方才吃时并没有觉得味道不对,甚至还极为可口。

    但也不能证明这饭菜就没有问题,有些毒药是无色无味,甚至还会将饭菜的口味增添的更加可口的。

    若是真的想要害人,那什么方法和手段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客官?”

    老板见刘睿影半时天没有反应,再度出言。

    刘睿影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子,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彼此有数。

    刘睿影身子一窜,就站在门口。

    果然两匹马好端端的站着,看上去精神十足,绝对是方才得到了很好的伺候。

    这两匹马,在欧家中都是娇生惯养的。

    说不定吃的比寻常人家还好。

    每日的梳洗更是一次不落。

    先前赶路跑了许久,身上的毛发已经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上去不再油亮。

    但现在却是重新油光焕发,宛如刚从欧家的马圈中出来一样!

    着实是让刘睿影百思不得其解。

    哪有店家会准备这么 好的饭菜,又细心地替客人去梳洗马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信无缘无故害人的人,也不信无缘无故帮助人的人。

    叶子很快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刘睿影的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

    他在此地根本没有熟人。

    而且他知道叶子也绝对没有。

    为了赶路方便,一出城,叶子却是就在自己欧家执事的衣衫外套了一件斗篷,将原本的衣衫遮蔽住,没人能看得出她的身份。

    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请客吃饭,当然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

    虽然有人请客大多是开心的事情。

    若是有人排一排这世上最为惬意之事,那白吃白喝绝对能榜上有名,并且名次不低。

    人生来都带着懒惰的心理,而懒惰的人总会想要不劳而获,有白吃白喝的机会,没有人会轻易放过。

    哪怕一个靠自己努力而生存的人,碰到这机会,也不会错过。

    白吃不用付出成本,不用付出汗水,唯一付出的就是脸面,可对于懒惰的人来说,他们本就什么都没有,更何况是脸面呢。

    但这般吃喝着实过于奇怪!

    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刘睿影和同行之人叶子还身份极为敏感的时候。

    吃人嘴短。

    有人请客,总是意味着有事相求。

    这里不是中都城。

    即便是真有事情求到刘睿影,他也办不了,更何况这事并不是事先说出来,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所以这饭吃的不舒坦……尤其是心里不安。

    一回头,老板和伙计都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相送。

    却是让刘睿影更加膈应,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翻身上马,又是一路狂奔。

    一个多时辰后,人不困,马却乏力,这才再度停下。

    从下危城到平南王城这一路,是由欧家和胡家共同出资修的路。

    路很宽敞,足以容纳三辆四驾马车并行。

    路面夯砸的十分瓷实,每年还有专门的人一里一里的维修保护。

    因此马儿跑的极为舒服,人骑在马上也不颠晃。

    不过一个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这条路,每五里就有个茶棚,每二十里左右就有个客栈酒肆。

    至于先前那种镇甸,就不知道间隔多少距离了。

    那地图上倒是标注的清楚,但刘睿影当时只顾着看路和方向,却是没有注意到其余的杂七杂八。

    两人停下时,左手边刚好有一个茶棚。

    刘睿影不记得这是第几个,自是也算不出吃完饭后究竟赶了多远的路。

    反正按照计划,今晚赶到平南王城应该没有问题。

    只要大体的时间不耽误,这一路上在哪里歇脚打尖就不用计划的太过精密。

    还未下马,茶棚里的伙计就快步走出。

    刘睿影警觉!

    横剑隔开。

    那伙计看到刘睿影横着的剑,当下脸色一变,显然也有些害怕。

    可转瞬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硬着头皮又上前了两步,对着刘睿影说道:

    “客官赶路辛苦

    !快进来喝杯茶落落汗!”

    刘睿影沉吟片刻,收起了剑,翻身下马。

    但这次他未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伙计,而是自己拴在了驻马石上。

    特意选择的位置。

    这样自己喝茶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两匹马看,谁都无法做手脚。

    茶棚中坐定后。

    伙计立马端上来一壶茶,两个茶杯。

    这种乡下茶棚,向来都只卖一种茶,没有茶牌之说,所以也用不着点。

    北方的茶棚,最多加卖烧饼咸菜,供过往的行人冲击。

    南边儿的,有些茶棚的炉子除了烧水外,还煮点汤圆。

    但这些吃食,价格可比别出贵多了,因此买的人极少。

    大多都是自己带点干粮,要一碗热腾腾的加了盐的大碗茶,凑合吃喝些许,待腿脚歇息够了,趁着天光还足,便继续赶路。

    在外行路,害怕的不是黑点坏人,而是天黑了还未到达可以住店的地方。

    露宿荒郊野外,即使什么都不会发生,但胆小、迷信之人,全凭脑袋里想出来的,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不说睡不好……

    是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双腿软的哆嗦,眼皮子就跟缝起来了一样……

    茶汤从茶壶中倒出来的一瞬,刘睿影抽了抽鼻子。

    茶棚里卖的大碗茶通常是砖茶。

    是以茶叶、茶杆,有时候还有茶叶沫压制而成的一种廉价茶,一两枚大钱就能买一碗,喝完了还能添。只是盐就加一次,后续还想要,还得另行掏钱。

    可这茶,无论是颜色还是香气,都不是砖茶。

    砖茶色泽深厚,香气中略带些涩。

    “客官请慢用!还有什么需要,直接招呼便好!”

    伙计将刘睿影和叶子面前的茶杯倒满后,便躬身行礼离去,重新去围着火炉烧水忙活。

    刘睿影看着茶杯里的茶汤,随即又抬头看着那伙计。

    缓缓端起茶杯,放在笔尖下一撩。

    “碧螺春!”

    还不等刘睿影开口,叶子抢先说道。

    刘睿影有些诧异!

    自己也是近距离闻过之后才能知晓,叶子却是动动眼皮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刘睿影却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即便叶子以前只是个丫鬟。

    但他却是欧家的丫鬟!

    以前皇朝的时候,百姓之中有句话叫做宰相门前七品官。

    意思是说,在相爷府里做事的,就算是个门子小厮,都是高人一等。

    欧家作为天下的顶级世家,在其中当丫鬟,也要比寻常的大户人家小姐要见多时光。

    何况丫鬟本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计。

    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什么茶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

    这样的茶棚这么会有碧螺春?

    眼下他们还没有走出平南王域,这里还是冬天!

    碧螺春属于绿茶,饮用的时期有限,基本集在清明前后,连入夏都难。

    要是在安东王域的话,倒是因为气候原因,说不定有晚熟的碧螺春。

    但在这里,决计是不可能的!

    “还是极品!”

    叶子浅浅的品了一口,接着说道。

    刘睿影一边摸索着茶杯,一边笑了起来。

    有人请吃饭,有人请喝茶。

    吃的是好饭好菜,喝的是极品碧螺春。

    这日子,就算是王爷也不过如此吧?

    但刘睿影没有喝茶。

    他在观察这位伙计。

    伙计身材精瘦,肤色黝黑。

    显然是常年在这种室外的茶棚里做活计导致的。

    刘睿影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终于架不住口渴,“咕嘟咕嘟”的喝了大半壶。

    放下茶杯,刘睿影走到伙计面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喝茶?”

    伙计听后尴尬的笑了笑,笑而不语。

    刘睿影看问不出来什么,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这一路上如此多的茶棚,那“请客”之人竟然能知道自己就要来这里,不得不说也是神通广大。

    刘睿影忽然萌生了个想法。

    但这想法对不对去,却是还得亲自印证一番。

    “走了叶子,咱们继续赶路!”

    听到刘睿影招呼,叶子点点头,立马起身。

    待刘睿影回过头时,叶子已经骑在马上。

    此处距离下一个茶棚只有五里地。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就到了。

    提前刘睿影并未告诉叶子两人要在这里停下。

    所以当他勒紧缰绳的时候,叶子却冲出去了好远。

    待她调转马头,慢悠悠的回来时,眼神中对刘睿影有着明显的怨气……

    刘睿影讪讪一笑,并未解释

    什么。

    这次突然停下,实则是试探。

    除了自己以外,刘睿影谁都不信,包括叶子在内。

    说不定这一路上,就是这小姑娘从中传信。不然谁会这样精准的掌握自己的动向?唯有她和刘睿影一同赶路,才能知道具体会在哪里吃饭,哪里喝茶歇脚。

    可很快刘睿影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他把叶子想的太复杂,而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

    刘睿影的马刚停下步子。

    茶棚中的伙计就探出头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确定着什么。

    很快他便眼神一亮!

    从茶棚中快步走出,毕恭毕敬的表情和先前那伙计一模一样。

    “客官……”

    “碧螺春?”

    刘睿影连马都没有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正是,碧螺春!极品碧螺春!”

    伙计愣了愣,匆忙回答道。

    “谁付你的银子。”

    刘睿影问道。

    伙计方才这句回答,却是让叶子洗去了嫌疑。

    看来那“请客”之人,根本不知道刘睿影的具体动向。

    但从下危城去往平南王城的路就这么一条。

    他们却是把沿路所有的茶棚、客栈、酒肆,都打点了一遍。还给这些老板、伙计详细描述了刘睿影和叶子的特征,让他们不至于认错人。

    “客官……这……”

    伙计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你只用哥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就好。”

    刘睿影说道。

    逼着一个茶棚的伙计说实话自是有一万种办法。

    刘睿影可以永剑,也可以用钱。

    但要是被那“请客”之人知道伙计暴露了他们,这伙计还有这茶棚能不能坚持到日落十分都说不定。

    为了这样的事情,导致一个人去死,显然不够道义,刘睿影也不想如此。

    所以他换了个问法。

    伙计抿着嘴,皱着眉,考虑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昨晚深夜。”

    “这茶棚,昼夜不打烊?”

    刘睿影追问道。

    “打烊的,他们来的时候,小的已经睡下了,就在那棚子里!”

    伙计朝后一指说道。

    刘睿影看去,烧水的炉子后面,有个砌着一面火墙的棚子。

    “他们?”

    刘睿影敏锐的注意到伙计的措辞。

    前来找他的竟然不止一个人!

    “没错,是两个人……或者说小的只看到了两个人,有个多也说不定。”

    伙计挠挠头说道。

    “两个怎样的人?”

    刘睿影继续问道。

    他在下危城里,和晋鹏一道也被两个人出言威胁过。

    一路上能白吃白喝固然好。

    但算不算是一种威胁?

    意思是你的一举一动都别我们盯着。

    这种威胁要比言语之际放狠话要有用得多!

    刘睿影顿时觉得全身刺挠……

    到处都有种说不出的痒痒。不自觉的动了动肩膀。

    “天太黑了……小的没有看清……乡下茶棚,打烊之后一盏灯都没有。”

    伙计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实话,伙计没有骗他。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这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这两人要么出手阔绰,要么就是以性命相逼。

    “钱是老板收的……小的只看到了一封老板写的亲笔信。”

    伙计说道。

    “你还认字?”

    刘睿影诧异的问道。

    这样茶棚的伙计,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读书识字是个极为花钱的事情,根本供应不起。

    “小的不识字……白纸上有老板的印记,那印记小的认识。”

    伙计说道。

    “不过……他们也给小的了赏钱。”

    能问出来的也就这么多。

    刘睿影身呼了一口气。

    马鞭扬起,招呼着叶子继续赶路。

    今天的计划不能耽误,哪怕是日头落下去后,也要赶到平南王城。

    现在刘睿影隐隐还有些期待。

    不知道等自己抵达了平南王城后,会有什么样的惊喜有要发生。

    既然一路上都有人随行,吃穿用度可以白来,而且伙计口中的“他们”对自己并无敌意,刘睿影便也踏下心来赶路,不再去考虑其他。

    两人中途总共停息了五次。

    远远看到平南王城的城墙时,天光还算是亮堂。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刘睿影却驻马不前。

    有两个人他却是必须的感谢一番,否则对不起人家这一路上的照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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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月满西山介绍:
如今这五王共治的世道,百业兴旺。闲来无事太上河画舫上点位花魁吃杯酒,上头了就在祥腾客栈睡到隔日晌午。为了相好的硬着脑门讨个云台的海货,确要记得在闺房中都千万别议论坛庭。漠南的蛮子最讲义气,草原的人比狼更兽性。不过这天下大势怎可一直分而不合?就如那绣花针,牛毛雨般,一个看似浮萍般的小线头从下到上,将这边月满西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边月满西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边月满西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