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亲迎
说到底,雨化田一事苏子期早有防备,他真正出关,其实是第六日傍晚,着手安排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无意”间流入皇城司头领曹正淳手中。
曹正淳刘喜与雨化田皆不对头,这些宦官内侍之争,自然也不是简单的。
那些证据,也不是别的。
正是铁掌帮数年之前勾结金人的情报。
上次的阻击事件,是大内三大高手心照不宣的一次联盟。
刘喜揣摩官家的心思,**不离十,稳住当今。
曹正淳调动皇城司的人马,联络天山魔教与铁掌帮。
雨化田由杨皇后牵头,来分一杯羹,大宗师对大宗师,阻击苏子期一行人。
只是,就是杨皇后料不到世上竟有罗摩遗体那样的东西。
让能雨化田这般退步放水。
毕竟,这是历朝历代所有宫禁宦官无法抗拒的东西。
罗摩遗体的来历还要追溯到南北朝。
相传数百年前,有天竺人罗摩,渡海来到中原弘法。
他自愿净身,进梁武帝宫中说法三年。之后,罗摩渡江,在九华山面壁十九年,练成了绝世武功。
罗摩死后,被门人葬在熊耳山。数年后,其遗体被人从棺中盗走。并且分成了上下两部。
江湖传说,谁拿到遗体,就能练成绝世神功,称霸武林。为了争夺遗体,江湖上一片腥风血雨。
但让宦官疯狂的,却不是什么绝世神功。
而是罗摩遗体的隐秘所在。
众所周知,罗摩自愿净身进梁武帝宫中说法。
他那时应以是太监,但纵观遗体无一缺处。
原是罗摩内息精妙无双,他能再生造化。
“生残,补缺”,自幼进宫的雨化田一直要当一个真正的男人,更想出将入相,是以一直处心积虑抢夺罗摩遗体。
黑石——江湖上最神秘的暗杀组织,一直都在找寻遗体。
黑石便是雨化田所创,他在江湖上自称轮转王,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找寻罗摩遗体。
江湖传言,罗摩遗体在雁门关现世,黑石第一杀手细雨逐去抢夺。
不想遗体被血月神教(1)抢走一半,痕迹线索也清理得一干二净。
死无对证之下,早想逃离黑石掌控的细雨,只能带着半具罗摩遗体与被牵连进此事的鹰帮帮主顾少棠联手抗敌,亡命天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东西留着是祸害,给出去也不一定就能活。
顾少棠只得一咬牙解散了鹰帮,带着细雨,拿着她祖父留下的信物,来汴京城投奔金风细雨楼苏公子。
若非雨化田消息封锁得紧了,刘喜与曹正淳当初一起反水都说不准的。
他们可不知道,裘千仞本就是左右逢源之徒,前些年有联络过金国,这几年又投向皇城司。
不过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发展势力罢了,全无什么忠心可言。
金风细雨楼与金钱帮几乎揽尽天下豪杰侠士,又有南北丐帮紧随其后,青龙会隐于暗中。
就是铁掌帮这样的一地大势力,也很有几分艰难,行事逐渐狠辣,失去了底线。
雨化田不过是卖曹正淳(2)一个人情,把铁掌帮办事的痕迹顺手掩盖了一些,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谁能想到,铁掌帮曾和金国有联系的事,会被捅出来?
而且这还是个被朝廷打为盗匪清剿过的帮派。
皇帝的亲信,上任不久的西厂督公,却给本该被剿灭的绿林帮派打掩护?这个帮派还和金国有过联系?
帝王心术,着实难测!
有句话,雷霆雨露皆为君恩。雨化田也只能马上回宫,免得刘喜曹正淳在当今面前献谗言。
苏子期是清晨时分在后山的杏花林捡到兜兜转转一晚上的顾少棠和细雨的。
他从连城璧那封信就得知她们手里只有一半的罗摩遗体,便知今日和雨化田是没法儿善了。
有意迟迟出现,就是为了激怒雨化田,让其心绪浮动,不能好好应对自家的一系列操作。
血剑神枪小侯爷,绝不是浪得虚名的,他还年长苏子期十多岁。
但是,方应看就不能用同样的法子了。
他与苏公子,同是可以世袭三代的二等侯,品级相等,武功也是一般无二的厉害。
方应看虽然带的人不多,但他的难缠程度,就和他超长的外号差不多了。
对雨化田是激怒,对方应看则需要以礼相待了。
苏子期与丁宁低声说了几句,倒也不必让所有高层在场,只要有他们二人亲迎,方应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不知是不是和雨化田一个目的,他让雨化田先上山,也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虚实。
定下计策,苏子期与丁宁推门出去,神情皆是从容自若,准备去山门亲迎方应看。
出门时,公子迎面正好撞见程灵素,她看见他,不由笑魇如花,脸颊微红,叫声“苏公子,”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还有些事,”苏子期打住程灵素的话头,“姑娘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同姑娘说。”
程灵素微微一笑,“也好,我便在这里等你吧。”
苏子期点点头,便和丁宁一同快步离开了。
他确实有些事要请教程灵素。
而且,这几日闭关修炼,他又冷静下来,想通了很多事。
程姑娘的种种表现,他现在已明白了。
也有些事情,也该和程姑娘说清楚些,不该隐瞒她。
若是不明不白,看重程姑娘的才能,就以感情利用她,让她留在风雨楼。
那他苏行止成什么人了?又把程姑娘当什么人了?将等他三年的未婚妻子置于何地?
而方应看那边呢,他特地等雨化田下山,再准备上山,看到督公沉着一张脸下了山,就知道西厂一行人没有讨到什么好。
他也不着急,让轿夫慢慢抬着轿子。
苏子期与丁宁到山门时,神通侯的轿子才刚刚落地。
轿帘轻柔华美,一人把帘子轻轻一掀,所有人脸上都现出了毕恭毕敬的神情。
一个人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然后整理一下衣摆,方才出来。
──轿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苏公子却丝毫不敢怠慢。
在方应看的梦里,苏公子的父亲就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当朝平南侯,有个虎父自己也绝不是犬子。
公子与刀客都看清了神通侯的样子,他长得倒是十分俊朗,浓眉星目,脸若冠玉,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有一种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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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呢,其实也不是个完全的渣男吧,他已经清楚程姑娘对他是啥感情了,至于怎么说清楚说啥的,看后面就知道……
062睡美人方应看
神通侯整理完袍子,一抬头就看到山门前站了两个青年。
年不过十八、九岁,身姿都挺拔如松柏。
一人着玄衣白裘,配绯色麒麟香囊,腰间斜插了一根白玉笛。
另一人穿着锦衣华服,配一把轻刀,长得很是俊美,脸色苍白中仿佛带着种奇异的淡蓝色。
但再华贵的衣裳,再名贵的饰品,也难越过他们的人去,
——方应看在此方世界,无缘得见苏子期的父亲,之前也没见过苏子期本人。
但他却是认得丁宁的,也见过丁宁出手。
丁小将军的刀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一身“三十六重天功”的内力可在离身三两尺的地方,形成一面无形的气墙。
丁宁不仅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他的家世也很难得。
就算是世袭的杭州将军,武当派现任掌门木道人最心爱的弟子。
“武林六君子”之一,拳剑双绝,轻功也好的徐青藤也远远不及丁宁。
但方应看更注意的,却是苏子期。
并非是因为那“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名头。
乍一看,苏子期与方应看梦中看到的梦枕红袖第一刀,着实有些相似。
容貌只有三分相像,气度却有四五分神似。
冷傲孤高,如雪一样白的脸庞,眉目之间,虽有几分久病在身的郁色,但一双星眸却很有神采。
不灭的星光,燃烧的寒焰。
方应看只见了他一眼,就想起了梦中“梦枕红袖第一刀”红衣白裘的风采。
脑海里就浮现了“天生风流”四字。
只是平南侯较当年的“红袖第一刀”还要更俊美隽逸些。
眉斜飞如鬓,寒眸如星,也自有一种独有的风流潋滟。
让他本来温润俊秀的面容,变得神飞英锐,又多了几分潇洒孤傲。
虽没有丁宁那样已不似凡人,足以媲美当年‘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的俊美,也没有少年人意气飞扬、光荣骄傲的夺目耀眼。
但其气度姿态,万千风仪早已胜过世间无数。
就如《世说新语》里美姿仪的名士公子,叫人不敢慢待。
不仅不会落于下风,更没有人敢忽视他。
丁小将军与苏公子也认真地看着神通侯。
眼前这人,虽然已是而立之年,却并不老。
他还保持着二十几岁的样子,棕发黑瞳,衣着十分随便,不是多好料子,但也是十分地舒适柔软。
手执折扇,俊朗非凡,风流倜傥。
方应看一向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儿,他不但聪明英俊,骄傲快活。
而且还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样子,稚气可爱、率真无邪。
让人松懈下来,忘了他的年龄,放下防范,也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心思沉敏,玩弄权谋股掌间,七分傲意三分情深。”
正是此世的神通侯。
方应看轻摇折扇,轻轻笑道:“雨督公的脸色可不太好,方某都有点好奇平南侯对督公说了些什么。”
苏子期的神情向来淡然,现在却言笑晏晏,拱手行了半礼,道:“难得神通侯有兴致来天泉山,倒也没什么,不过口上的误会,几句话的事。”
方应看像观察似地看看他的脸色,“看来,你们并没有动手。这样也好,动起手来难免伤了和气。”
苏子期淡淡一笑,道:“本也没有动手的必要,我们动动口就好了。”
“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苏某也不想动手。”
方应看“刷”得一下展开折扇,道:“有苏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动起手来,大家可都难办得很啊。”
苏子期道:“我们自是不会让神通侯为难的。”
方应看苦笑道:“公子和雨督主都是名动天下,上达天听的人物。”
“武功盖世,加上麾下数万人的性命,万一动手,只怕我也担待不起。”
“误会解开就好,要是没解开,有机会方某也愿意从中说和一番,劝劝雨督公。”
“真闹到官家面前,可不太好看。”
方应看当然是在说鬼话。
谁人不知,神通侯方应看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且颇得当今的欢心。
大内高手中,只与曹正淳更交好一些,有点结党的意思,坐山观虎斗还差不多。
苏子期笑道:“神通侯这一番苦心,我们不会辜负。更不致于劳烦官家动御笔。”
方应看也微微一笑道:“苏公子都这么说了,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
随而又状似好奇地问道:“不知苏公子与督公谈了些什么?”
苏子期笑道:“关于门人而已,不值神通侯挂心。”
方应看目光闪烁,接问道:“什么样的门人?”
苏子期道:“据说是刚入我风雨楼的门人。”
神通侯疑惑地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看来是确有其事了,那位刚入风雨楼的门人应该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吧!”
方应看寻思:莫非雨化田也是为那本书来的?
否则风雨楼近来哪个新收的门人,能让苏子期如此对待。
金风细雨楼虽然常与朝廷打交道,其背后的势力以及靠山大部分都和朝廷有关(如手下组织“泼皮风”就是朝廷兵力之一)。
但行事作风亦正亦邪,自有一套原则,作为一股自由势力并不完全受朝廷的利用。
二十多年前,汴京城的大小事情,得先由苏梦枕和狄飞惊决断,然后才轮得到官府衙门。
雨化田已经刹羽而归,方应看平心而论,并不觉得有太大的胜算。
苏子期微笑道:“说不上能不能知道,但神通侯必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方应看轻摇折扇,目含笑意,“很好,很好,苏楼主果然一如传闻那般,难怪雨督公一无所获了。”
说着,目光落在丁宁身上,“许久不见丁小将军,近来可好?”
丁宁笑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将军了,是丁中神,名头倒更能吓唬人了。”
“与侯爷在山西阎老板处一别,也有两年了,侯爷的相貌和那时没什么分别。”
“风采更胜往昔,甜水巷的姑娘们心尖上的人儿难换啊。”
说到后来,丁宁也觉得方应看实在太年轻了些,有些疑惑。
但武功练到至深处,虽不能长生不老,也足以青春永驻了,逍遥派与移花宫的高人大多如此。
丁宁也就见怪不怪了。
方应看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心道:“要不是那些怪梦怪症让我一睡快二十年。你和苏梦枕的儿子,在我面前还是晚辈呢,哪有你们什么事儿?”
无数世界融合,蝴蝶效应因果轮回之下,一缕天机落在方应看身上,得让他大梦三生二十载,魂入平行世界。
醒来时,他自己还是十二岁,义父方巨侠却已经老迈。
梦中的敌人朋友早成过眼云烟,自己倒和他们的后人成了同辈。
残余的时空之力也使得这位神通侯的岁月停在了二十四岁。
长到二十四岁,方应看就不再变老,除非时空之力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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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怕是独木难支
京中风波动,但西厂与金风细雨楼都还挺有耐心的。
加上出云国的公主将要来京和亲的事。
让护龙山庄与神侯府再加上一个本来擅长和稀泥的六扇门,全都发力了。
尽力粉饰太平,装作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连蛇王门下的小蛇小猫也不敢怎么动作,就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下,可就让神通侯有些难过了。
哪怕方应看一直是可爱稚气,率真无邪的样子,也只是表面而已。
——即使容貌不变,停留在二十四岁,也掩盖不了神通侯始终在装嫩的事实。
况且,他本就是无利不起早,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虽然没有拜帖,但是方应看带了礼物,倒比雨化田更像是拜访人了。
笑嘻嘻的神通侯也是金风细雨楼的访客,苏子期没有理由将其拒之门外。
三人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通“外交辞令”,然后苏子期才将方应看引入山门。
金风细雨楼门前的路,几代经营已经打理得很好了。
青石为阶宽而直,俊马可以直驰而上,轿子也不例外,两边还有几列可容马车行驶的车道。
这在天泉山上着实是不容易。
巡逻的门人弟子在周围警戒游走。
两旁值守的都是身形彪悍的汉子,劲衣束袖,执剑,佩刀,背箭,悬箭壶,袖中藏暗器,如石人冰雕般分列肃立。
他们既是迎客的弟子,又是在总舵值守的精英弟子。
看到再稀奇好玩的事儿,他们也不会上前去瞧。
即便是毒蛇缠身蚊蝇满天,他们也不会动一下。
就算有玉人娇娃**经过,他们的眼珠子也不会多转一下下。
这是京师第一大帮的驻地,将来或许就是天下威势最盛的帮派。
三月二十一,大凶,忌访客、出游、会亲友。
三月二十一,天高云淡,晴朗,春风柔,惹人醉。
没有翻过黄历,谁也猜不到这会是一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
当然,这里也没有人会信那些。
一日江湖,一日凶险,谁能逃得过?
方应看带着他的四个轿夫,苏子期与丁宁一路为他介绍金风细雨楼的各处风貌。
走走停停,方应看不时点头称赞,好像真是来拜访参观一番的。
不少弟子向苏子期与丁宁恭敬行礼,再瞧方应看一眼。
——神通侯着实是很气派,并不单单是指气度神情。
他身后的仆从,一见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京中能用这种人当仆从的人,没有几个。
“薛西神”路过时,看到其中一人,瞳孔也不由一缩。
——那配剑的仆从,不是他的老相识,一字慧剑门的掌门卓一凡,又是何人?
卓一凡一手剑芒绝技,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虽不及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夺命剑客燕十三这般的传奇剑客,但与西门吹雪,叶孤城等人相差不过一线而已。
没想到他竟也投入神通侯门下。
或许,这就是他始终和西门吹雪,叶孤城差一线的区别吧。
“薛西神”再定睛一看,那两个用刀的好手却也不是普通的高手。
“相见宝刀”由孟氏一家所创,传到了孟空空,声名不坠,而且一向是以正道自居,亦以正道自励。
但这位孟公子却也是神通侯的下属。
“薛西神”与那卓一凡有些过节,向苏子期打了招呼,就沉着脸快步走开了。
卓一凡也是神情阴沉。
方应看不过一笑而已,并未说什么。
然后苏子期便带着方应看看了了那号称天下第一泉的天泉湖。
神通侯望了一眼,远处高耸的玉峰塔。
看过了天泉湖,杨无邪也在休憩娱乐的黄楼安排好了一切。
方应看仍是没有说什么,移步黄楼,笑嘻嘻得全都接受。
黄楼大厅已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从点心茶水到荤素菜肴,一应俱全。
点心是嘉湖细点(1)配徽派糕点(2),定胜糕、嵌字豆糖、黟县渔亭糕、碧涧豆糕等。
菜肴是以鲁菜与淮扬菜为主,鲁菜雍容华贵、中正大气、平和养生,技法最是出众精细。
而淮扬菜素有“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之美誉。以本味本色为上乘,以妙契众口为追求,雅俗共赏而不失其大雅,“和、精、清、新”。
席上三十多道菜品,一品豆腐、葱烧海参、雨前虾仁、白扒四宝、糖醋黄河鲤鱼、油爆双脆、芙蓉鸡片、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软兜长鱼、水晶肴肉。
等均是细致精美,格调高雅,色香味俱全,纵然是喜好享受的神通侯,也没有什么意见。
大厅里点了熏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与果木交织的香气。
一群容貌清美,妆容精致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身姿动人,舞姿也动人。
旋转移动间,脚步轻盈。呼吸也很浅,竟是有不俗的武功。
方应看犹自跟苏子期打着机锋。
原本苏子期并不清楚他今天的来意,方应看口头上只是在讲些朝廷里的事而已。
讲朝廷的事,总免不了要谈起韩侂胄与还没有结果的北伐。
与此同时,方应看一直不动声色地打听哪位救了韩侂胄的大夫,到底是什么人?可否现身一见?
这位神通侯权力在手,又左右逢源,眼里永远是再“真诚”不过的笑意,他只是说想见见那位大夫,苏子期又怎能扫了他的颜面?
于是,苏子期传音入密对杨无邪说道:“去找程姑娘,让保护她的兄弟一起跟着。”
事关北伐,他顾不了太多,而且他还是有自信,在金风细雨楼保护她的。
方应看长袖善舞,说不定当真知道些什么?
杨无邪登时会意,去吩咐弟子,叫他们请程灵素过来。
看到杨无邪“明明白白”的举动,方应看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主动说起自己知道的一些朝廷政事。
“苏公子,今日我来,其实是为了边关北伐的事情。自李好义将军死后,朝廷良将不多,如今只靠辛将军一人,怕是独木难支!”
这事苏子期如何不知呢?他暗叹一声,说道:“西军的将领,多半是陕西世家子弟,世代防守西夏吐蕃。”
“轻易调遣不得,但除了西军的将帅,还能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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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跟我回侯府可好?”
神通侯饮了几杯酒,叹息了几声,“李将军走得可惜了,若是当初,”
说到这里,神通侯歉然苦笑,似是不好意思,又道:“官家的意思是……”
神通侯面上有些犹豫,又不说了。
方应看是想说当初要是救下李好义,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局面。
“小侯爷”外表天真骄傲,实则不愠不躁,高深莫测,他是绝不会犯这种口误的。
只能说,他是故意的了。
为了激发苏子期的愧疚之心,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说得太明白显得刻意,才临时改口的。
一个个为了自家想打听的事儿,就都来戳他痛处?拐弯抹角讲他平生憾事,当真以为自己不会动怒吗?
呵,当他苏子期是什么人?
李好义将军与一人之死,乃是苏子期心中追悔莫及的事。
若他能再快一点赶到,若他没有那么相信朝廷,没那么相信韩侂胄,或许就能救下他们……
苏子期微微垂下眼帘,俊逸隽秀的脸,白皙如玉,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1)。
敛起眼底的情绪,只余晦涩难明。
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绷得很紧,指甲深深刺入肉里。
心中早就炸开了火星子,苏公子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问道:“官家怎么说?神通侯但说无妨。”
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心怀大义却也冷酷无情,自有原则但也能隐忍求生。
他一向是个隐忍克制的人,只要能更好的达成目的,隐忍些,又算得上什么呢?
方应看将嘴里的半块酱牛肉牛肉嚼碎吞下,才慢慢说道:“金人屡屡来犯,北地汉人受难。”
“北伐一但开始,自然没有轻易停止的道理。”
“但也要在合适的时候打仗,没有钱是打不成仗的。”
方应看说着,拿起手边的酒壶,一线酒液入喉,豪迈大方。
又叹道:“两淮刚遭了水祸(2),虽然不甚严重。但朝廷也是不能不管得,两淮这年的赋税收不了多少。”
“朝廷还要再贴补地方一些,如此一来,北伐的粮草后勤,就未必有现在充裕了。”
苏子期“嗯”了一声,叹道:“北伐有利有弊,既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战争中也必然有骨肉离散,四面阻饥。”
“莫非官家的意思,是要和谈?”
方应看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外忧不少啊,金人凶狠,倭寇难缠。”
“东瀛派遣出云国的公主前来和亲,主和派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大可也派个公主帝姬什么的,嫁去东瀛。”
末了,又听方应看悠悠说道:“汴京城风云骤起!外边再乱,里面总不能乱。苏公子,地方州府再乱,汴京首脑也要稳住。”
苏子期没接话,饮了一杯酒,他才问道:“这可是官家的意思?”
神通侯轻轻点头,道:“官家实乃我朝中兴之主,这场开禧北伐绝不会轻易结束。”
“可如今,这汴梁城还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拧不成一股绳,官家自然不放心。”
苏子期避而不谈,只淡淡道:“时势如此,真到那等危机关头,天下宋人都需众志成城,联手抗敌。”
“汴京也不例外。”
方应看反道:“苏楼主高洁,自是一心为国。”
“可苏楼主不知,其他人未必会这样想。”
苏子期不语。
这当然,你方应看不就是这等人吗?
方应看见苏子期不言不语,就道:“时势随时都在,缺得是武悼天王(3)那样的英雄。”
“汴京城虽然这么大,但势力未免太多了些,京中不可能一直这样四分五裂,苏楼主已经做到这般地步,再下一下决心,又有何妨?”
苏子期心道:京中风起云涌,正是众人出头之时。
但当今心中最担心的,恐怕不是四分五裂,而是他自身不能将手上的势力拧成一股绳。
那便是因为韩侂胄了。
此时,耳边听到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远远而来,他原本没多注意,只以为是哪个跳舞助兴的伎女(5)经过。
直到来人走到苏子期身边。
伸出一双柔荑将兔毫金丝宝盏放置在苏公子的手边,动作之间,还带起一股清淡微苦的香气。
盏里是七分满的鹰爪新茶蟹眼汤。
但方应看最注意的,是那双柔荑。
它着实很美,又软,又灵。
十指尖如笋,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方应看忍不住顺着那双手看到那人的身形与脸庞,一见到那人的全貌,他不禁好生失望。
——这是个妙龄少女不假,但她不仅拥有了一双的这样美的手,还拥有干瘪的身材和平平无奇的脸庞。
身段瘦小如幼女,肌肤枯黄,头发也是黄稀干枯。
一双大大的杏眼,漆黑如墨,莹润清澈,很有些出彩。
但除了这双眼睛,这少女五官平平,仅是清秀而已。
少女察觉到方应看的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只旁若无人地和苏子期说话,
“咱们的楼主什么都能忘了,我也只有把药茶送来了。”
方应看并不在意,仍是欣赏地看着她。
此女声音也是清亮动人,唯独相貌与身段不太好。
真真是辜负了那双柔荑,与那句“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
苏公子低头去端起茶盏,唇角稍弯,声音凉淡,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那苏某谢过程姑娘了,有你记得,总还不算太坏。”
向来少有人敢打扰苏公子,这少女竟这样大胆?
这也不算什么,待看到苏子期竟也旁若无人的与她谈笑。
也是一时鸦雀无声,厅内的人都很安静,几乎没有人敢轻易说话。
他们不止看着苏子期与程灵素,也在围观方应看,这位小侯爷自程灵素进来,就一直看着她,几乎没有离开过。
直到,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将方应看从惋惜中唤回神来。
俊朗多情的神通侯,不在意地笑了笑,并不生气众人对他的注视。
苏子期抿了抿药茶,才道:“她就是那位大夫,毒手药王的弟子,程灵素程姑娘。”
方应看展开扇子,又将程灵素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一遍,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王怜花与欧阳明日的师妹,怎么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样子?
方应看眼神在少女的脸庞上转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么,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的眼睛。
听他说道:“不愧是怜花公子的师妹。韩相公那般的怪症,也给程姑娘治好了,本侯久仰药王门人的大名。”
“今日一见,果真不同于一般女子。难怪苏楼主这般的人物,也要千里迢迢将姑娘从湖南请来。”
程灵素神情十分淡然,只道:“我就是个大夫罢了,因为家师有个药王的名号,苏楼主才让我试试。”
听方应看轻笑一笑,这少女的胆量处事却确实不同于一般女子。
方应看收起扇子,悠悠然道:“既然是大夫,在哪里不能治病救人?姑娘不如跟我回侯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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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有这种的睫毛长又好看的睫毛精,图片在群里,这里放不了。(?w?)男主对得起萌新给的称号美人酥。
(2)指水灾,南宋在我国历史上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的时期,文献资料对此有较多记载。
历史上有一个观点就是,南宋国力不足导致北伐失败。
(3)武悼天王指冉闵。
(4)是指古代指女歌舞艺人,出自《后汉书·千乘贞王伉传》。
065方康(修改版)
“而且,我怎么觉得似乎在哪里曾见过姑娘呢?”
“姑娘几日前可是去过汴京城的回春堂?”
方应看越看越觉得程灵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只是他那时定是不怎么注意,否则以程灵素的气度,他断不会忘的。
神通侯提到的回春堂,乃是汴京城里,最有名的老字号药房。
背后的主人乃是江南花家,程灵素在湖南也曾见过回春堂的字号。
三日前,程灵素下山到回春堂去,是想看看老字号的药房有没有什么可以捡漏的好东西,顺便见一见师父的旧友。
结果到了那儿,没瞧见什么好东西,也还没来及和药王的旧识说上话。
倒是碰到一个跟人争斗,被卸了胳膊的富贵公子。
那公子不过十**岁,右臂中了分筋错骨手,一下也动不得,一动引得半边身子都疼痛麻软。
在回春堂坐镇的客卿老大夫,医术高明,便是药王的旧友。
他解毒厉害,医病也成,但到底年老体衰了,心气也不如从前了。
那公子一身锦袍,服饰华贵,生得相貌堂堂,气质卓绝,只是眉间一股风流骄纵气。
虽然笑嘻嘻的,但神情微微阴沉。
下手的人武功也很高明,这老大夫气力不足,也不擅长接骨,生怕一个不好,让这公子手臂留下后患。
他一把老骨头下场如何便难说了,着实是不好下手医治。
程灵素看他着实为难,便让随行的一位高手,传音入密给他,说明身份。
然后她在后堂快快易容成老大夫的样子,到前面来三下五除二就为那公子正好了骨。
——怜花公子的师妹,易容的手法确实不差,那公子眼力也不低,却压根没有瞧出来。
后来,那公子在对面的酒楼休息了会儿。
程灵素与老大夫说完话,洗掉易容回去时,方应看的车架正好停在酒楼边,下车时正好瞥见程灵素离去时的侧脸,只是没太在意。
“想来,给我家康儿治手的大家应该是姑娘了。因梦夫人的分筋错骨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治好的。能遇见姑娘,是小徒有幸。”
“倒是本侯,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出姑娘。”
方应看不通过苏子期,直接与程灵素说话,口吻颇为亲昵,再次搏得众人不少眼球。
苏子期稍稍侧头看了程灵素一眼,眼神之中,颇有些“你何时与他认识,怎么不与我说”的味道。
程灵素眨了眨眼睛,俏皮之中也很是无奈,她哪里知道那是方应看的徒弟?
方应看在哪儿,她都不知道呢。
两人这番眉目传情的默契十足,意思传得飞快,霎时间便恢复正常,叫谁也不能察觉。
程灵素浑不在意地说道:“神通侯见笑了,回春堂姜老的医术并不弱于灵素,只是不擅长接骨。”
“灵素见姜老精力不足,才斗胆一试。并不知晓那是您的爱徒。”
方应看轻摇折扇,笑着说道:“不知道缘由,却敢治伤?果然是好胆色,好技艺!”
“因梦夫人与名刀花错的报复确实不一般。但姑娘在苏楼主的门下,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白如雪、静如岩;
飘逸如风,美如幽灵的景因梦,从她只是迷死人的小女孩时就跟着“风眼”。
并学会了他的绝学分筋错骨手,到后来走入江湖那一段辉煌事迹成为天下第一绝色。
江湖中万人倾倒的那个因梦娘。这一切一直等到她遇见花错,才改变。
景因梦在张三娘归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天下第一绝色美人。
直到她嫁了人,现在的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才崭露头角。
因梦娘的丈夫,就是一错再错名刀花错。
花错与丁宁一样,都是苏子期的总角之交。
时至今日,也和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交好,即使不如与丁宁的情分,也算是苏公子的好友。
方应看那日去酒楼,自是去寻他唯一的徒儿方康。
方康之母包氏是方应看十几岁时在金人手里救下的,生下方康就一命呜呼了。
只给孩子取了名字叫康儿,方应看也不管这康儿原来姓什么,就跟着他姓方了。
方康为何会伤在景因梦手下,又是因为何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方应看知道却也不会说。
神通侯收起了折扇,目光很是诚恳,语气温和地说道:“方某斗胆问苏楼主一句,风雨楼的门人可能转投到别家门下?”
苏子期冷冷说道:“一入风雨楼,皆是兄弟。好进不好进,苏某说不好。但离开之后,便不算苏某的兄弟了!”
不是兄弟,也绝不会是朋友,那自然是陌路人与敌人了。
方应看微微一笑,“那程姑娘可算是风雨楼的门人?”
说到这里,他正过身子,真诚地看着苏子期,倜倜而谈说道:“苏楼主与花错夫妇有旧。”
“因梦夫人伤我弟子,程姑娘却救了他。以当年因梦娘的性格,怕是不能轻易善了。”
“此事由方某门下而起,程姑娘不如随方某回侯府去。也不至于伤了苏楼主与花错夫妇之间的和气。”
神通侯说得有情有理,看起来真是再诚恳不过了。
程灵素心里却暗骂一声:这一对师徒都是能屈能伸,果真是不要脸皮的一家子。
她观方康在回春堂的言行,与方应看的举止,就知道这对师徒并非善类。
若是没有什么图谋,怎会如此这般用心对她?
不过,她也的确不是风雨楼的门人,算是客卿。
她也不知道苏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若是为了交好那神通侯,或者为了不跟朋友生出间隙,让她去神通侯府?她又该怎么办?
方应看门下,绝对不是什么好去处,只怕还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就在她心里打翻五味瓶子,酸甜苦辣七上八下的时候,病公子冷淡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只听他说道:“程姑娘是风雨楼的客卿,她想去哪里,由她自己来决定。”
“我决定不了她的去留,但苏某在世一日,她在风雨楼一日,苏某总是要护着她的。不要说花错夫妇,上官金虹来也是一样。”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66自卑?惊叫(修改版,今日还有一更)
神通侯并不是太意外苏公子会这么说。
金风细雨楼的石大夫遇难了,自然该找个人来接替石大夫的位置。
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苏子期都没有轻易把人交给神通侯府的理由。
方应看挑一挑眉,而后又遗憾地叹了口气,转向程灵素问道:“苏公子的想法是这样。那程姑娘自己又是什么想法呢?可想来方某的侯府?”
程灵素淡淡一笑,说道:“我待在哪里都好,看合不合自己的心意罢了。”
“不然就是再好的去处,也是待不下去的。”
“我待在风雨楼,只是因为合乎心意。要是去别的地方,就未必能合我心意了。所以,灵素在此谢过侯爷的好意。”
方应看闻言不由一笑,道:“难怪苏楼主这样宝贝姑娘,果然很是不同……”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方应看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苏公子一笑,淡淡说道:“她这样好的姑娘,自然是该好好护着的。”
方应看眼神明亮,满目的狡黠尽数在瞳孔里,聚成灼灼的光彩,在面前的这两个人身上转了又转。
他也不是非常生气,心里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不会老的“小侯爷”可是第一次被女子拒绝,还是一个看着就平平无奇的小女子。
以他方应看自负却不自满的性格,在心底自然会跟苏子期暗暗较劲。
但方应看绝不会急于一时,在他的那些梦里,“自己”暗地里有些偏向金风细雨楼,明面上又和六分半堂交好。
“老子尚且奈何不了我,儿子也是不成的。”
做过平行世界无数梦的方应看,在梦里不仅跟无数的“玩家”(1)谈过恋爱,也没忘记自己的cp三面间谍雷媚。
可惜,方应看沉睡二十多年以后,醒来时这个世界的雷媚早就不在了。
不过能利用任何人的小侯爷,自然也并不在意一个梦里的情人。
而且他还多了一股蜜汁自信,一种能挖任何人墙角的蜜汁自信。
于是自信心爆棚的小侯爷,又喜笑颜开了。
又开始与苏子期开始新一轮的友好交流(暗暗互怼)。
程灵素坐下后,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苏子期与方应看谈天说地。
偶尔,才会低头捡几块点心吃了,夹几筷素菜来配。
任谁也瞧不出,猜不到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程灵素是因为对苏子期的想法与从前的经历很是上心,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吃饭,是以只顾着侧耳倾他们说话。
虽然,他一向很维护自己。
听到他回答方应看的话,程灵素心中微甜,低头垂首时,双颊微红,唇角自然勾起微微的笑意。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其余时候,特别是那日在湖心亭,他格外冷静的眼神,看自己与看别人没什么区别的眼神。
程灵素心下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也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自己是知道的,他有时对我忽冷忽热的。’
‘这其中必有什么原因,到底是为什么呢?’
‘唉,瞎猜什么?可能本来也没有什么原因。’
‘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他却是江湖霸主,翩翩公子,或许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想到后面,程灵素有些自卑的情绪在心底不由涌现出来,又想到方应看还不知会怎么样,不知自己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样图谋。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掺和在一起,程灵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直叫她心乱得很。
眼角余光油多看了苏子期几眼,然后把头一低,匆匆把碗里的菜吃完。
然后便侧头,对苏子期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先回去制药了,有几个弟子还在等着呢……”
她的声音稍稍有些晦涩沙哑,不似平日那样柔和动听。
“好,”苏子期应了一声,“有劳姑娘给他们看诊了。”
苏公子知晓医女一向心思敏感,又聪明得紧了,定然是有什么心事。
或许还和自己与方应看的话有关,只是他现下也难安慰她一句半句。
不行,也不合适。
也更会让方应看注意她。
公子心底叹息,医女将要出门,却听神通侯又半真半假地说话了:“方某素来听闻风雨楼中,秘籍古籍颇多,各类珍宝不在少数。”
“楼中有本奇书,方某闻名已久,有机会也想找那本书的主人开开眼界。”
“但方某更多,是为寻另一个人来的。”
“闻名已久”“奇书”等字眼一入耳,苏子期与守在门口的赵海萍都是心中一凛。
与程灵素打赌输了,被逼的护卫她几日,一样守在门外的赵正义却也是眼神微动。
当年赵海萍本就是为了一本引起腥风血雨的秘籍,才带着妻子逃出宫去的。
为了这本秘籍,他连金吾卫的差事都可以不要,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直到遇到苏公子,成为他手下的“二平”暗卫,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苏子期手下的“二平”暗卫,都是主修这本秘籍的,他自己也研究过。
是以,方应看一提起奇书两个字,他与赵海萍一样,都是想起当年的《归元秘籍》。
“二平”中另外的一平,常年在外行事,若真是在哪里泄露出去,也难说的很了。
若是《归元秘籍》的事情,流传出去可不太妙。
罗摩遗体的事情还没有完了,《归元秘籍》的事要是被发现,金钱帮难免会暗中煽风点火。
像方应看这样的人可就源源不绝了。
但苏子期很快冷静下来,撇去心中的丁点狐疑,转而去想方应看话中要找的另一个人。
他虽然是个很多疑的人,也很清楚,“二平”中另外一人的野心与权欲。
但他同样自信那人对自家的忠诚,还有自己对那人的掌控。
“那可巧了,雨厂公也是来寻人。只是,不知道侯爷要寻的人,是否也是苏某的门人了。”
公子的容色清冷,唇色极淡,轻笑间也透出一股凉薄来。
“那人是受命来刺杀方某的,”神通侯冷笑道。
“他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但绝不会是风雨楼的门人。”
苏子期与丁宁对视了一眼,丁宁问道:“不知是谁?能在侯爷手里留下性命,绝非是一般的高手了。”
方应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冷声道:“那人是个剑客,还是有点名声的杀手。”
“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中原一点红!”
方应看语音未落,室外却传来了一声极大的惊叫!
又惊又怒,正是程灵素的声音……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67挟持?剑客
厅外一阵喧哗,厅内一阵骚动。
——刀剑出鞘的声音,喝骂怒吼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公子的功力最深,耳朵微微微一动,一切动静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心下诧异,动得比他们都快一步。
丁宁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拿了刀,神情严肃,身形如风般冲了出去。
他与方应看全然不知苏子期心里所想。
但丁小将军从来一身少年意气,不弱于人,知晓外边有异动,当仁不让就像第一个冲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冲出去时,手往旁边一动,匆匆一拍杨大总管的肩膀,便几个翻身向外跃去了。
——大厅内一片明亮,还有淡淡的熏香。
香雾几缕萦绕,一眨眼又有一人身形一动,轻飘飘地出门去了。
微风吹散一缕青烟,方应看的位子上已没有人了。
——苏子期丁宁之后,再一个出去的人,不是那位神通侯,又是何人呢?
方应看刚才不知在想些什么,比丁宁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
杨大总管不由苦笑,全都出去了,不就剩下他来招呼方应看吗?
现在方应看也一起出去了,就留了他四个手下与杨大总管大眼瞪小眼。
杨无邪只能先稳住方应看四个难缠的手下,让厅内的门人戒严,不要轻易离开。
匆匆收拾完这里的烂摊子,杨无邪才和方应看的下属,去看看厅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厅外倒不是很乱,只是弟子纷纷拔出了刀剑,并且巡逻的弟子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神情中透着收不住的惊诧。
一见到杨无邪,就有高阶弟子上前,跟自家的大总管说明情况。
“你说,赵正义劫持了程姑娘?!”杨无邪既惊且怒,还有一丝丝诧异。
二十多年前,充斥着二五仔,被卧底成筛子的金风细雨楼,出几个叛徒算啥?
苏梦枕的亲信余无语花无错联合六分半堂策划的破板门事件,差点就设计地苏梦枕身死道消。
要不是杀出个“平平无奇是主角”王小石,还有“想飞之心没有用”的白愁飞。
苏梦枕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叛徒“古董”余无语与花无错,还咬下六分半堂一块肉?
杨无邪早就看惯各种骚操作了。
什么铁面无私赵正义?
他可不是相信这个外号,这个所谓江湖上人人称一声“赵大爷”赵正义。
“五分上官五万苏”,各自的门人都是江湖上最拔尖的豪杰侠士。
赵正义在太原兴云庄能被奉为座上宾,在金风细雨楼也就是地位略高一些的门人罢了。
杨无邪只是觉得,赵正义该是远远没有在总舵劫持程灵素的武功与胆量。
毕竟公子身边那位暗卫赵海萍的武功造诣,他是很清楚的。
“五神煞”中,也只有上官中神与郭东神能稳稳胜过他。
再给赵正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总舵劫持程灵素。
除非他是个疯子,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能给楼主治病的医道圣手的疯子!
也就是,一个投靠了其他势力的疯子。
但这件事太奇怪,这个理由也不够充分,再疯的人也绝不敢在苏公子的眼皮底子下劫持风雨楼风门人。
这定然有什么其他原因……
杨无邪眼角无意间,瞥到了黄楼的飞檐一角。
——正好看到一抹鲜艳夺目的红色,却是几个红灯笼。
‘红,’杨大总管心下忽然一动,若有所思,刚才出事前方应看讲到了什么了?
***
赵正义能劫持到程灵素,因为方应看的只字片语,而担惊受怕忐忑不安的赵海萍难辞其咎。
赵海萍立时展开轻功就要追上去,谁想这位“赵大爷”手中的细剑片刻不离程灵素的脖颈。
轻功也远胜寻常高手的水平,不似平时表现的程度。
赵海萍暗暗心惊,这人飞檐走壁的能力怎地强了这么多?
带着一个人,竟能胜过他一筹?
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赵正义又似乎事先探测过地形,专挑些偏僻的路走。
赵海萍实在有些担心自己留的标记没有人看到,若是也没有弟子察觉给指路,苏公子未必能立刻赶来。
若非程灵素在赵正义手里,赵海萍生怕激怒了他,害了程灵素性命,也不会如此受制于人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奔到了天泉湖边。
摇曳温暖的春光,映在幽然如镜的湖面上,水光潋滟的清幽湖泊荡漾出层层波光。
赵海萍脚步刚停,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冷哼,微微侧头时,就见一人远远地凌空虚渡而来,只见那人的衣袍飘飞,在风中猎猎。
这般轻功,在半空中滑翔挪移,简直如仙人的手段一般了。
足尖轻轻在地上一点,便在这一片寂静无声的悄然落地。
就好像玉峰塔后,山上十里的杏花如云,一树繁花灼灼,春日的指头上,一朵浓墨重彩的花,轻轻的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自然动人,与此处融为一体,却叫人不能忽视!也不敢忽视!
那人端重矜持的气质,此时也加上一份森严霸道。
天泉湖边,只余泉水叮咚,一片湖光并水色,再添山秀的清丽,飞鸟从深山云雾间飞渡而出。
那人一身白裘玄衣,衣摆随风飘动。
一双星眸如火,让人不敢对上他的眸子。
逼人的寒焰,甚至让很能忍耐的剑客,也激起身体微微的颤栗。
他的心已经乱了。
紧张,担心,无法保持以前的冷静。
一个剑客失去了冷静,会怎样?
死,只有死亡!
但他并不是一般剑客。
苏公子一瞥他手里的细剑,与他现在那双再适合握剑不过的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公子微抬下巴,对着赵正义冷冷说道:“天下索价最高,出手最狠,最有信用的杀手,就是靠劫持女流之辈来完成任务的吗?”
“想杀神通侯,自然该找准他。”
“然而,劫持的却是我风雨楼的人,红兄的手段未免太低了些。”
此言一处,赵海萍心下一惊,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眼前的这个“赵正义”,不知何时,已不是赵正义了。
乃是天下闻名的杀手剑客,中原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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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心疼?对峙
挟持着程灵素的剑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玄衣白裘的公子。
那公子凤眉星眸,
他霜寒似秋,冷露如电的眸光也掠过剑客的脸庞,又落在那个被剑客禁锢在臂弯里的瘦弱少女身上。
最后,定格在剑客的双眼之间。
某种锋锐凌厉,如刀剑寒冽的光与风,悄然刮过。
与剑客冷漠无波的眼神不同,所有对上苏子期此时的眼神的人,此刻心底都会猛然一惊。
那种孤狼遇见羚羊,狮子看待麋鹿,带有杀戮意味的眼神。
比一点红这个杀手,更加冷漠,更加霸道和残酷。
易了容的中原一点红没有看那个无辜的少女,他不由微微地抿着唇,沉沉的眼神有些黯淡。
大宗师之威,的确是难以抵挡。
大宗师一怒,仿佛这方天地都在针对自己似的。
不适,非常不适。
的确不是宗师可以比的。
重重压力接连而至,这片天地好像都在压迫他。
程灵素神情焦急,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动也不敢动。
苏子期猜她是给人点了穴道,虽然神态与常人无异,但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想到这里,苏公子那双眼睛的寒焰便燃烧得越来越猛烈,越来越伤人。
他的心也被一股细细的火焰缠绕着,微微的疼痛与焦灼交织。
心底虽然没有悔意,歉疚却是难以扼止的。
——他如果没有去洞庭湖畔,程灵素是否能一直在白马寺镇平平安安地生活?
苏子期不知道,但他若有其他的办法救韩侂胄,也不用亲自去洞庭湖了。
正因为要救韩侂胄,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后悔。
他只能在心底愧疚了,还是不能轻易表现的愧疚。
程灵素入了京城风雨,是因为他。
而他今日却没能保护好入了风雨的小姑娘。
这时,中原一点红终于说话了,他是对程灵素与苏子期两个人在说话,无视了暗卫赵海萍。
“本来我就体内就中了神通侯的异种真气,是这位姑娘救我一条命。”
“输了赌约,我合该保护姑娘几天的。”
苏子期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现在挟持她的人。反倒是你!”
中原一点红的语调平淡,音色又显得晦涩,“在我离开这里之后,我一定会放了她。”
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性情冷峻寡言,却重情重义,是有血性的江湖男儿。
中原一点红挟持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他心里并不好受,但他必须这么做,也不能因此感到愧疚。
为了自己的命,也为了薛笑人的命。
“天下名剑”李观鱼老前辈,曾言:中原一点红的剑法,自成一格,本可和薛衣人薛大侠争一日之短长。
只可惜他的为人偏激,行事也太毒辣,是以剑法不觉也走入了邪路。
中原一点红也正是师从薛衣人的胞弟薛笑人。
苏公子手微动一下,拂过腰间白玉笛上的穗子,剑客瞳孔微缩,立刻警惕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风声鹤唳后方来人!
苏子期心生感应,只见一杆长枪从天而降,一点闪闪的乌光,直直朝中原一点红的脖颈刺去!
随长枪从天而降的那人一袭锦袍,冷肆潇洒,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显出七分傲意,自然是那位谈笑袖手剑笑血,血剑神枪小侯爷!
与方应看一起到的,还有一人。
苏子期感到身边微风闪过,果然是丁宁已经来到他身边了。
丁小将军手持轻刀,眉目疏朗。
神通侯的乌日神枪对上第一杀手的剑法。
杀手还挟持着风雨楼的客卿。
三方对峙,敌友不明!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69一臂
劲风凌厉的刮过剑客的脖颈,极厉的寒意深深地浸没到人的骨子里去。
那片寒意里,还有一点极烈的杀意!
血剑神枪小侯爷,神枪和血剑一样,都是在尸山血海,流血漂橹里杀出来的名声。
中原一点红微微抬起头来,正好看那惊艳的一枪,像一条毒龙不声不响就冲着他的咽喉而来。
乌日神枪威势凶狠,空气中无形的波动微荡,眼看程灵素的额前碎发都被疾风掠起,中原第一红却并不没有挥剑格挡的意思。
那把细剑也依然横在程灵素颈间!
电光火石之间,就是苏子期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救下程灵素的性命。
杀手的剑焉能不利?只要再往后那么一寸,这个姑娘的性命就未必能保住了!
那一枪,枪尖只是小小的一点。
在一点红眼中无限放大了。
在神通侯府中,薛笑人躲不过那一剑。
他现在是否也躲不过这一枪?
方应看手中的长枪,是一把伸缩自如可以随身携带的机关长枪。
远远没有有寻常的枪沉重,也未必有神兵利器那样锋锐。
可是在他手里,却比任何神枪都要厉害多了。
逼风的劲风扑面而来,再是难以移动,一点红也不能任枪头刺到着咽喉!
人逼到绝境,就会生出莫大的潜力!
就是那一刻,一点红挥剑一挡,“哐当”一声,横剑顺势击向了枪头。
他体内的内力飞速运转,枪上的内力震得他手腕发麻,隐隐作痛,几乎要握不住手上的细剑。
方应看的长枪也微微一斜。
虽然只是很轻微的偏移。
但这一枪的气势意境已不能成。
高手过招,这般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情况并不少见。
终归还是挡下了方应看这又快又狠的一枪。
于此同时,他一手挟持着程灵素,飘然而退!
那把细剑重新横到程灵素的脖颈上,他的手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却是腕骨受了暗伤。
二、三月时,早放的桃花已经开了。
风雨楼没有种桃花,玉峰塔后的山上却有一片十里杏花林。
现在,这里多了一丝娇艳的桃花色。
少女的脖颈上,被细剑划出了一道红痕。
细长的红痕并不深,但依然渗出密密的血珠来。
少女没有流泪,眼神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微微蹙眉,显出她对疼痛并非一无所觉。
一点红将剑握好,以他的剑术本不会有什么误伤才是。
——只是方应看的武功实在太高了,就算是中原出手最狠的杀手,也杀不了他。
更难敌他极强的剑,极凶的枪。
神通侯杀意大涨,一点红一个回身,险之又险地躲过几招。
方应看的眼神如夜色深沉,手中长枪一指,又要欺身而上。
也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急切地要杀中原一点红。
但话说回来,江湖恩怨谁说的清楚?
一点红杀不了方应看,现在方应看自然要来反杀他,又有什么稀奇的?
长枪发出尖锐的啸声,方应看一杆乌日神枪舞得密不透风,气芒将湖边的碎石打得飞溅,把青青碧草化为尘泥。
纵使丁宁在一旁,也是看得心暗暗心惊。
他父亲丁老将军,使得一手好的方天画戟。
他也曾见过诸葛神侯练武场上的浓艳枪。
在汴京城,见识过天波府杨家嫡系的杨家枪法。
在长江之畔,与“红枪”风行烈(1)相遇,有幸一观传自“邪灵”厉若海(2)的绝世枪法。
但这些枪法,没有一个像方应看的血剑神枪,如神似魔,凶狠邪性。
丁小将军的眼神很亮,涌现出强盛的意气与战意。
——或许只有认真的诸葛先生与风行烈的师父才能在用枪一道上压制方应看了。
‘乌日神枪到方应看手里才多少年,二十年都不到,他竟能练到这般地步!若是能与他一战,那才叫痛快呢。’丁宁心道。
丁宁一向喜欢挑战高手,他可不知道方应看的骚操作,不会老的小侯爷在“梦中”早就不知道练了几生几世的乌日神枪了。
方?只是把别人睡觉的时间都用在练功上?并且不耽误睡觉一睡就睡二十多年?应看想不厉害都不行。
小侯爷杀气腾腾,一人身形快闪,就在他出枪的同时,已先抢到中原一点红的面前,连斩七刀!
那人迤迤然说道:“苏某御下不严,才让贼子藏匿许久,更让客卿身处险地。”
“这便亲自擒拿此贼!”
刀剑无眼,肉身难敌。
方应看出手未必会顾及程灵素,万一哪一枪偏离到她身上可就不好了。
而中原一点红,绝非是什么善类,他的为人偏激,行事毒辣,是以剑法也不觉走入了邪路。
即使,程灵素对此人有恩,此人的剑也未必会容情。
万一再来道深点的划痕,又划对了地方,这个小姑娘未必还有命在!
苏子期只能在方应看出手前先出手,介入战局,暗中分担可能会落到她身上的危险。
虽然江湖上有些忌讳插手别家的恩怨,但这里是苏子期的地盘,又不一样了。
方应看微微点头,出手还是又快又狠,却没有那么急了。
苏子期的人还被中原一点红挟持,他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方应看的枪,有飞沙走石乌云蔽日之势,每一下都是那么狠和密。
中原一点红的轻功虽好,躲避得却一下比一下更加艰难。
他臂弯里的少女,现在就是一道盾牌。
让人或多或少有些顾及,好几枪可能会伤及程灵素的,都叫苏子期有意无意地挡下了。
——到他们这个境界,装得像同时出招撞在一起,倒也不算很难。
丁宁在旁掠阵(3),凝神观望,暗暗可惜让苏公子抢先了一步。
——刀剑无眼,太多人动手反而不美。
今日中原一点红怕是难逃一劫……
于此同时,方应看耳朵微微一动,耳边是苏公子传音入密的声音,“方兄,我攻他左侧,你我一起夹击。”
方应看人虽是杀气腾腾,在周围的心眼可不少,登时会意。
中原一点红左臂本来就有伤,还挟持了一个程灵素,自然不如持剑的右手灵活。
苏子期与方应看刀枪合力,相互帮衬,也不怕刀枪伤到人质了。
第一招第二招中原一点红尚能出剑抵挡,到第三招和第四招动作便有些慢了。
到了第五招,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哼,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中原一点红的整条左臂已被红袖刀连骨带肉一齐砍下了!
苏子期瞬间贴身上前,一手执刀,另一手使了巧劲一绕,将程灵素拉到自己身边来。
再大步退后,于几丈外站定。
几个动作堪称是兔起鹘落,行云流水。
斩其一臂,不伤少女分毫。
救其脱困,不留伤人之机。
嘚得一声,方应看的长枪也刺穿了一点红的手腕,这几下遭遇,实在是太痛太疼了。
再厉害的杀手也无力反抗,方应看又是一脚踹在他胸口,直到一点红倒在地上,才拔出自己的长枪。
——即便是如此,一点红还是紧紧握着剑。
只是他的眼睛更加黯然无光了。
最有信用的杀手也有完不成任务的时候。
薛笑人的恩情也好,临死前的请求也好,雇主的恩情也好,他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想活下去,好好得活下去。
即使杀不了神通侯,他也想活下去。
可是,这个剑客的生命,或许也走到了尽头,方应看定的尽头……
他想活下去,杀了方应看后,就去过自由认真的生活。
可是,人类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
苏子期看着从程灵素颈间滴落的血珠。
受伤的是程灵素,但这些血珠却像是落到了他的心上,心中隐隐地刺痛。
公子随手撕下衣袖上的布料给她包扎脖颈上的伤口。
望向少女舒展开的眉目,充满信赖与安然的眼波。
两人目光低头相对时,不自禁就生起温柔缱绻的情致。
但公子心中还有一股怜惜,还有自责、愤怒。
恨不得对一点红出手再重些。
——只因,她实在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子。
就算是收了伤,除了皱一皱眉,也不肯再露出更难受的神情让人担心……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70媚眼抛给瞎子看
尘埃落定,方应看冷笑着上前,一手抓住一点红前胸的衣服,把他就这样拎了起来。
——看不出活在二十四岁,恰似少年的小侯爷竟也有这样的臂力
丁小将军懒洋洋的站着,动一动腰间的轻刀,眼睛偷偷瞥一瞥苏子期与程灵素,忍不住偷笑,心里嘀咕几句。
恰逢阳春三月,正是天泉山最美的时候。
湖边碧色青青长,山上群群娇莺乱飞。娇莺飞过,春风吹拂,带有繁花初绽的温暖芳香。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丁小将军心情愉快得想到。
湖边的风也是微暖的,芳香温暖的春风吹过嫩嫩的碧草,吹动一片片未长成的湖边青葱色。
苏子期没有去理方应看和中原一点红的恩怨,他帮程灵素仔细地包扎好伤口,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末了,公子手指的无意间拂过少女的脉搏(1),感受到血液那微微的律动,感受到少女的生命力。
他才舒了一口气,感觉呼吸之间,都是一片温暖芳香。
暖风吹过湖边湿软的大地,就像少女温热的吐息,公子指尖轻轻的痒意。
不知少女忽然想到什么,光润带笑的脸,收敛住了柔和的笑意,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
随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少女冲苏子期眨眨眼睛,两丸硫璃似的杏眼机灵灵地转一转,却没有说话,而是向着他努了努嘴。
“什么意思?”苏子期有些愕然,随即想到她被一点红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这才恍然大悟,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公子颇有些歉然,“是苏某思虑不是,姑娘莫怪。”他只顾着程灵素的伤,其他都忘了,连她的穴道都忘了解开。
“我怪你做什么?你又不是伤我的人。”少女见其对自己的情意,心下喜悦舒畅。
不由得笑魇如花,虽然容貌仅是清秀,也有明艳不可方物的情致。
程灵素转头望着方应看那边,安然说道:“况且,伤我的人也活不长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先道:“你的那位杨总管来了。”
程灵素远远的已看见杨无邪带着高手,还有方应看的几个属下奔来此处。
在高手里,她还瞧见了路仲远,这人大老远的就在向他们招手了,隐隐听他在放声叫道:“苏公子……程姑娘……”
在风雨楼,焉能有什么事瞒得过这位大总管?
杨无邪安顿好了黄楼的一切,早有弟子来报,说自家公子还有上官中神与神通侯,还有“赵正义”劫持了客卿程姑娘在天泉湖边起了冲突。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几个高手,就与方应看四个无所适从的下属一起赶去天泉湖附近了。
只是看他们之间打得杀气腾腾,不敢随意打扰,说通了方应看的手下,一行人就在旁观察。
苏公子早听见了动静,向她点点头,转过身去面对来人。
方应看的四个手下毕恭毕敬的迎接自家小侯爷。
杨无邪带着身后十几个好手奔向苏公子。
——只有可怜兮兮的丁中神没有人顾着。
不过,他也从来不在意这些。
丁小将军抱着刀,静静地出神,不知道又在想哪一招哪一式了。
杨无邪六神无主地把自家公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正要说话。
那不让人省心的公子已经微笑着先开口了,“我没事,一点伤也没有。”
“倒是让程姑娘受伤了。”
杨无邪只得把话咽回嗓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受伤就好。”
他对苏子期的情况多少知道一点儿,也曾在心底抱怨过黄瑶期。
如果黄瑶期当年没有把百年功力灌注到苏子期体内,他何至于像今日这般身体羸弱?
又何必练那道心种魔**来制衡?
今日,苏子期才刚刚出关,杨无邪打心眼不想让自家公子和人动手。
天命难测,若是苏子期真的在打斗中真气冲撞,走火入魔遇险。
杨无邪觉得自己百年之后,到了九泉之下也没脸见苏梦枕了。
但他到的时候,苏子期已经在场上了,他能做的也只是不叫人去打扰苏子期。
这时,却说方应看那里。
小侯爷一见到四个手下,眼珠转一转,就把中原一点红丢给他们,让他们抬着。
——方应看的心思,当真是难以猜测。
他原本是来反杀一点红的,到这最后一下时,却收手了。
若是说,这不是因为他默默地在打些鬼主意,而是因为他手软了,生出些怜悯之心。
怎么可能?有谁会信。
一点红落在方应看手里,即使不死,也绝对讨不了好。
方应看这个鬼灵精的成熟坏胚子,这个时候了,也保持着那副有礼有节的样子。
上前对苏子期行了半礼,道:“方某要的人也找到了,只是无端连累苏公子门下的客卿受伤了。”
“改日方某再带些礼物,来风雨楼向各位赔罪。”
苏子期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也是苏某御下不严,管理不当的缘故,侯爷请便(2)就是。”
语调眉眼皆是淡泊,虽不冷漠,却也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偏偏话中又没什么错。
方应看微笑道:“是了,我该想程姑娘赔罪才是。”
说着向程灵素行了一礼,程灵素未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之间闪避不及。
只偏过头去,并不看他。
神通侯抬头瞧她一眼时,嘴角还带着慵懒迷人的微笑,丰神俊朗,非是俗类。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了,程灵素满眼都是苏子期,偏也要偏向他那边,别有用心的旁人可勾不走喽。
丁宁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看着三人。
杨无邪有些担心,以他的眼光自是看得出暗地里的那些纠纷恩怨。
方应看的下属不敢看,风雨楼的高手也不敢随便看。
剩一个路仲远,敢看又摸不着头脑。
“告辞了。”方应看一拱手,倒也豪迈大方,带着属下再加上一个重伤的杀手就这么走了。
风雨楼一行人目送着神通侯离去。
苏子期不说话,便没有人敢说话。
半响之后,才听他问程灵素,“程姑娘,义父他有什么话叫你带给我吗?”
程灵素想了一下,回答道:“韩相公让我转告你,等过些日子,让你回园子里,赏景吃顿饭什么的。”
公子怔了一下,才叹道:“我……确实很久没回去了。”
说罢,他让丁宁去“青楼”看看,再让杨无邪与赵海萍留一下,才对路仲远说道:“我也不放心别人,只能让路大哥带人,送程姑娘回去了。”
路仲远拍拍胸脯,豪气干云的地说道,“有我老路在,楼主你就放心吧,保证程姑娘一根汗毛也少不了。”
苏子期歉然道:“有劳路兄了,你入帮时,我都还在闭关,没能见着。”
路仲远摆摆手,“这有什么?”他性格豪迈火爆,就想做自个儿想做的事儿,那天晚上回来和杨无邪说了声,第二天就入了风雨楼,是不在意这些的。
程灵素不置可否,只对苏子期说了声,韩侂胄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他。
苏子期只叫她好好休息,等到傍晚再带那些物事来玉峰塔就是。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微变……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71水混,请背锅
众人为何如此惊讶?
无他,不过是因为自家公子的态度。
虽说云华与杨无邪已经把苏子期的意志贯彻下去了,众人都知道,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能媲美石大夫的圣手小姑娘才是。
但和亲眼见到,自家公子对她的亲密与看重,毕竟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大不一样了!
玉峰塔是一般人能去的吗?还是在傍晚。
令人不得不多想点别的什么,这里又人多嘴杂。天黑之前,传遍金风细雨楼也不奇怪啊。
就算是有一波相信自己的武功,从不在意医生大夫的人。还有一波不信程灵素医术高明,看不上她年纪轻轻,把石大夫夸上天的弟子。
——因为楼主对她的在意,楼主还有与她可能存在的关系。
虽说不可能都毕恭毕敬的保护她,但也绝对不敢慢待她。
丁小将军微微颌首,带着刀就跑去青楼了,看看楼子里有没有什么事儿,要是没有,他可要回家去了。
晚上说不定还能和丁老将军一起吃饭,丁宁有点想念老父亲的关怀与家里酱牛肉的味道了。
说走就走,丁小将军就和苏子期打了声招呼,也不等路仲远一行人,立刻就飞身而去了。
徒留杨无邪带来的那群汉子面面相觑。
“你们也走吧。”杨无邪示意他们也可以麻溜一点滚了,自己也好和苏公子商量一点“阴谋诡计”。
终于发觉自己吃到瓜的路仲远带着今天吃瓜吃到饱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护送着程灵素离开了。
他们走了,曲流觞与云华就从玉峰塔下来了,恰好瞧见自家公子,赶忙前来拜见。
异口同声,下拜道:“属下拜见公子。”
而后才向杨无邪问好:“见过杨总管。”
苏子期与杨无邪是上位者,他们自是尊敬自家公子,杨无邪是大总管,也是江湖前辈,他们不会怠慢。
赵海萍与他们却是同等地位,都是苏子期的心腹亲信,曲云二人也向他微微点头,只是没有特意问好。
公子仰首望天,没有看程路一行人离去的身影,突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声,才转身问道:“她们现下怎么样?可还安分,没有出去吧。”
云华上前屈膝一福,才答道:“那两位姑娘洗漱了一下,婢子在下层收拾了两间屋子,拿自己的衣服给她们先换了,现在已经睡着了。”
苏子期微微皱眉,“没有人看着她们吗?”
曲流觞接了话头,道:“虞弦回来了,正守着她们呢。中午我翻到厨房里,拿了两碗饭给她们。应当是无碍的。”
苏子期“哦?”了一声,“琴儿回来的倒巧。”
琴儿便是虞弦,她也是“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的琴。
这个琴儿本名就姓虞,相传虞舜制五弦琴,故得名。
八位下属,四个女子中就属她武功最高,机变最行,实战最强。
杨无邪不明所以,听到云华说衣服时,方知是说两个女子。
再看苏子期如此谨慎,他立时就想到了某条情报,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言。
杨大总管从来不是笨蛋傻瓜,这一想就都昭然若揭了,急急向公子问道:“行止啊,你真收留了那两个人,还留在玉峰塔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封锁下来了?”
他无儿无女,也没有弟子,只把苏子期当成最亲的后辈,一心辅佐小苏公子。
对王小石的儿女也远远不如对苏子期好,这一急起来就称呼苏子期的字了。
公子的神情里流露出一丝孤冷难解的郁色,“当年,顾老前辈举家跟随祖父起事(1),这番情意,我苏家怎能忘却?”
“要我眼睁睁看着抗金志士的唯一孙女,落到西厂手里,我做不到!”
原来,他们说的人就是顾少棠与细雨。
杨无邪是明白事理的人,也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没了脾气,只能无奈问道:“那她们是怎么来的?可有人知道行踪。”
他不再说这事的难缠,谁都知道重宝出世,魑魅魍魉蜂拥而至的道理。
这时候不必劝苏子期,只需要全力帮助他。
湖边清幽,此处倒也很空旷,云曲赵三人都在旁警戒,想来无人可以窥探他们的言行。
“无妨,”苏子期走到湖边负手而立,面对着碧蓝的湖水,淡淡说道:“本来我还要想着怎么把事情盖过去。”
“方应看这么一来,就好办多了。”
“她们的胆子也是大!走得都是小道,怎么凶险怎么走。”
“翻山越岭过来,误闯了后山的杏花林转了一夜。我如果今晨没去后山,她们可能还在十里杏林里兜圈子。”
杨无邪松了口气,这才放心了些,道:“那需要肃清关于她们的事吗?”
“不必,”苏子期微微摇头,望着流淌的湖水,幽深冷漠的眸子里闪过几道异色。
“流言是止不住的,知道真相的人,都各怀鬼胎。只知道是重宝,知道是罗摩遗体的人却不太多。雨化田比我们更想封锁这个消息。”
“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不着痕迹的宣扬出去就好。刺杀过方应看的刺客,躲在天泉山上,劫持了我门下的客卿。”
“包括我斩了刺客的一臂,把刺客的身份稍稍遮掩一下就是。”
这时天边的惊风飒飒,吹动公子束起的乌发,肩上的发丝肆意飞舞,潇洒疏狂。
倏然听闻山边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苏公子也转过身来,眉眼一抬,仿佛就是繁星似剑,秋波染血的惊艳灼灼。
惊鸿照影,偏偏叫人心生惧意,实在不敢多瞧。
“水要是混浊到了极致,就没有一条鱼是干净的。人们会自己描补出想要的结果。”
“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又有谁在意呢?”
“我们只需要声势浩大的清理蛀虫就好了,‘赵正义’既然可以被顶替,其他人呢?多好的理由。”
杨无邪懂了,方应看对于罗摩遗体这个锅,雨化田或许也可以背上“某本奇书”所有者的锅,不想背都是不行的。
都是心怀不轨,又怎么敢把心思暴露在对方面前?越不敢,越是势在必得,便越是可疑。
就是要搅乱整个市场,让三分真的流言再假几分,乱上一乱,然后崩盘,谁也不要来招惹谁。
杨无邪微微沉吟,“既然这样,那我们之前的钓鱼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72曾悟得花间真谛
钓鱼计划,要钓的鱼有很多,浑水摸鱼也好,漏网之鱼也罢。
家大业大,随时都有可能被渗透成筛子一样的金风细雨楼,总是需要格外小心的。
“鱼当然是要钓的,叔父你把握住时机就好,这段时间光明正大的钓,等过段日子,鱼放松警惕了再撒网。”苏子期如是说道。
筛子虽然会漏水,鱼还是跑不了的。
他猜真正的赵正义,多半是不在人世了。
可是,方应看的表现何至于这样奇怪?
好像早就知道中原一点红假扮成赵正义似的。
先前一副杀之而后快的样子,真把人擒下了,又不杀了,要带回去。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古怪,’苏公子心道,他原先只觉得赵正义与兴云庄那群人,有些道貌岸然强装相,不太看重他。
在一百零八公案,分“铁面无私”赵大爷一个位置就是,再多却是不可能了。
——以赵大爷的能力心性也难再进一步。
苏子期心念一动,传音入密给杨无邪,让他暗中去查查赵正义这个人。
杨无邪微微点头,拱手一礼,告辞后便离开了,他离开时的神情很有些凝重,苏子期想到的事,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感觉兴云庄出品的人,质量得不咋地,都是一样的地方,风水也没差多少,比二十年前的李园可是大大不同了。
苏子期望着天边的云彩,久久不语。
天气说变就变,天边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云彩,还有一朵像是人的脸。
不知道公子的眼中,那朵云又像是谁的脸庞呢?
兴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云华袅袅上前,柔柔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在离苏公子三步之远的地方站定,十分恭敬柔顺。
苏子期摇摇头,态度很是随意的回了一句话,“也称不上什么心事,不过有些烦闷罢了。”
曲流觞听了,想想问道:“公子许久没有抚琴了,要不要在这儿弹一曲,也能疏解一番。”
苏公子是花间派的传人,花间派的武功多于雅事有关,他对音律自然也是有下过苦功钻研的。
擅音律者富情于声(1),自可以声传情。
曲流觞这样说,便是想从琴声中听苏子期的情绪,好解他烦扰。
他在苏子期身边待得久了,素知他的习惯,心情好时才爱吹笛,平时养心时,以抚琴为多。
今日的事儿实在太多,苏子期记挂着北伐,忆起自己一手缔造的平南军,寻思晚间要和程灵素说的话,心中颇有些烦躁。
弹弹琴,缓解一下也不错。
公子当下说道:“也好,你去拿那把新做的桐木琴来吧。”
曲流觞道了声“是”,施展开轻功往玉峰塔去了。
过不多时,曲流觞就背着琴来了。他还多拿一只漆盆、一顶精致的小香炉。
这琴有七根弦,琴身乃桐木所做,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别喷,有原因的),宣和式样(2),其形可谓是“天骨遒美,逸趣霭然”。
这把琴是苏子期亲手做的,小李飞刀雕木人可以练刀功,苏子期制琴雕刻练刀功,工程量略大。
花间派收藏名琴绿绮,尊司马相如(3)为本派宗师。
希望能以文采游走于权贵之间。
是以惯用的琴,即便不是桐木、梓木合造,也习惯雕上“桐梓合精”的铭文。
苏子期点了香,净了手,盘膝坐下,把桐木琴放在身前。
指腹搭上琴弦,广袖拂过,信手弹了一曲《渔歌》(4)。
曲调恬淡,琴韵悠长。
起而低回,意境深远,后转而高扬,使人联想到放情山水,高歌欸乃的情景。
公子手法高超,弹出散音,奏出的音调沉稳有力。
而当第八段再现时,一连几个泛音(5)弹奏,显示出一种飘逸的意趣。
缘绿绮以写渔情,抚焦桐而舒雅况,沽美酒,醉卧芦花。
曲云二人均是文武双全,侧耳倾听,这曲子的调,当是动中有静才对。
公子的调子幽情冷韵,逍遥物外,但静处犹见动作,可见其内心的不平静。
曲流觞与云华对视一眼,均是闪过一丝忧虑,他们二人跟随苏子期日久,何时见过他心乱如此?
“铮——”,公子手下拨动琴弦,指尖泄出一丝劲气,瑶琴顿时发出一声惊鸣。
——两根琴弦竟已断了!
“罢了罢了,”公子袍袖一挥将这把古琴抛到湖里,惊起好大浪花!
双眸中映着湖水,却是滴水成冰的寒意,睥睨间冷淡霸道的怒意闪过。
“七弦已断其二,再续上也不是当初那张了。倒不如沉入这天泉湖中,落个清白干净!”
曲云二人顿时大惊,纷纷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公子息怒。”
苏公子紧抿着唇,突地看向他们,淡淡说道:“跪着做甚?我何曾说你们有错。”
他怒意未消,声音一入耳,犹带森然的寒意,引起人骨子里的阵阵战栗。
但曲云二人的心却定了,他们素来了解苏子期,公子的心思难测,但这番怒火却非是因为他们。
曲流觞与云华小心地起身。
听公子不轻不重地问道:“以你二人所见,我今日这曲如何?”
曲流觞不假思索地答道:“有柳大家(6)那句‘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意思。”
云华垂首,柔声说道:“披簑而渔,对酒而歌,其乐何如。”
“轻妙若逺岫飞云之意,幽荡飞扬如入九霄也。”
“只是婢子不曾感觉到公子的悦然。”
苏公子背过身去缓缓渡步,幽然诵道:“渔翁夜伴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而后,他似是自语:“原也没有,更不该有视名利若敝屣,寄情山水的情趣。”
“又何必强求呢?强求自然不开心了。”
当初,袖里日月柳随风与花间派护派尊者有两个弟子,公子襄与苏子期。
苏子期之所以能比过公子襄继承魔门两脉,不单单是因为他更得师父师娘的欢心,也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心机。
想苏公子是什么性格?克制隐忍的利益动物,也不是浪迹花从的性格。
苏公子能得以继承花间派,便是因为他领悟了《天魔策?花间卷》的真谛。
领悟了诸子百家某一道的真意。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73琴儿
《天魔策?花间卷》源自魔门。魔门初始于汉朝。
自西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被儒家正统打压的诸子百家开始进行有机结合。
以道家思想为主干,杂和墨、医、巫术、方术等各家之长的原始道教开始形成。
魔门的形成过程与道教类似,因而初创之时两者有许多杂汇、交叉的地方。
道分阴阳,人有生死。道、魔两家皆本于道,只是侧重点不同。
魔门既有吸收道家仁与不仁、有情与无情之分。
也兼并杨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独善其身之思想。
魔门两道六派,花间派不算太出名。
书画词赋本属高门大阀的专利,然则魏晋之际,篡位权臣四起,道德沦丧,一帮出身高门大阀的公子出于对黑暗时局的忧仇愤慨,选择了与主流社会相对抗的人生态度。
花间道的萌芽,亦在此时。
是以传人皆为翩翩公子,信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信条,以书画诗文出入王侯府邸。
与魔门其他流派相比,花间道份属主流社会的边缘团体,这一属性决定了它在魔门两派六道中的尴尬地位。
而花间传人传承自世家大族的自命风雅,同样也使得他们与其他魔门中人格格不入。
正因为如此,花间一脉几乎注定得不到《天魔策》最核心部分的传承。
不过《天魔策?花间卷》也一样是天魔策的一卷,内容精微奥妙,既有道家玄门正宗,也有不少旁门左道。
旁人只当《花间卷》晦涩难懂,皆是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又有些古古怪怪的理论,不是总纲,却云里雾里说得极广,难练难练!
其实《花间卷》依然有包含先秦诸子的学说,暗指天地至理。
花间派历代传人,能窥得其中至理的,不过二三人而已。
一个石之轩化身裴矩(1)分裂突厥,一个夏竦(2)参知政事贵为副相。
若非韩侂胄力请避世已久的夏竦传人为苏子期开蒙,他未必能悟得《花间卷》的杂家真意。
花间派传人的信条,表面上是说男女之事。
实际上阅进“万花”,有兼收并蓄,博采众长之意,“片叶不沾身”则是人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莫要为一家所累。
杂家以“兼儒墨,合名法”为特点,“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汉书·艺文志》将其列为“九流”(3)之一。
所谓“杂之广义,无所不包。”便是如此了。
有宋一朝,花间派的传人夏竦以文学起家,为文章典雅藻丽,自经史、百家、阴阳、律历、至佛老之书,无不通晓。
夏英公的学识手段都算得了杂家的真意。
若非韩侂胄当年一番故事,夏竦传人也不会出山教授苏子期,当他六年的先生。
苏公子一向推崇夏英公的作风处事,手段也学自韩侂胄与夏竦传人。
重义并非就轻利,义为原则,利益为核心,博采众家之长,以补自身。
他能奔袭千里去救忠臣孝子,能与丁宁共患难,刀斩慕容秋水。
也能抛却感情因素,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苏子期想明白了,他的心便静了,轻叹一声,转身离去,要回玉峰塔上。
曲流觞拿了香炉,与云华紧随其后。
苏子期径直去了书房,处理些事务,曲流觞帮他磨墨,云华去换虞弦回来向自家公子复命。
房中有收藏了几架古籍,还有些时新的诗文策论,游记书画等物。
摆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磊着几本书籍账册,压了个紫光檀木镇纸。
案边的博古架上有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古玩金石,笔筒内插着些上好的湖毫笔。
另一边设着一个颇为精巧汝窑花瓷瓶,插着一大丛薰衣草,散发着略带木头甜味的清淡香气,那是用他母亲留下的花籽种的。
瓷瓶的另一边,还挂了一副苏轼的《江上帖》。
东墙上,当中挂着东晋顾恺之的《凫雁水鸟图》。
下首又有一副《无名美人图》正对着石案,却是仿三绝顾大家(4)的高古游丝描,融了宋朝时兴的《仕女簪花图》画的。
突地,一道影子从美人图上闪过,无声无息。
石案前却多了一个人,恭敬拜下拜,道:“属下虞弦拜见公子!”
苏公子只道了声“起吧”,并未讶异,也没有抬头,UU小说不停。
“是。”那人起身,抬头露出了全貌。
身形纤细,自然是个女子。
她的半张脸上,却是画的活灵活现的狐面!
那是半张苍白如纸,朱砂勾画的狐狸面具。
虞弦是“诗酒茶花,琴棋书画”八位下属里,四个女子中武功最高,机变最强,实战最好的一个。
她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千人千面不能防”。
易容模仿是一绝,潜行敛息也是一绝,还使得一手好掌法,搏击之术颇为了得。
就算是苏公子,也不能常见她的真容。
但在所有下属里,苏公子最欣赏的女子,也是虞弦。
“琴儿”,公子写好后,才放下手中狼毫,语意轻淡而散漫,隐约还藏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说道:“你和上官中神一前一后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以你的能力绝不至于无功而返。”
“何况你这小妮子,可是向来不会做白工的。”
虞弦抱拳一礼,冷然道:“公子缪赞了。属下幸不辱命,潜入五毒教半载。”
“终是打探到凤凰蛊的奥秘,一年之前平南军受尸人袭击一案,属下也有了些许眉目。”
苏子期眸中微微有些波动,“尸人一事,你且细细说来,。”
“是,”虞弦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子,“属下在五毒教蓝凤凰处,发现了这张残方,方中所言的效果,与尸人有些相似。”
苏子期微微点头,“我曾怀疑是湘西赶尸一脉的手笔,但细细想来又全无关联。”
“五毒教近在咫尺,又与我苏家恩怨颇深,若说尸人一案是他们所为,倒也说得过去。”
二十多年前,黄瑶期仗着师门情分与自身武力,强夺了五毒教最后一枚凤凰蛊给苏梦枕续命。
最终导致五毒教圣女身死,这仇怨可谓是不可不深了。
虞弦摇摇头,沉吟道:“但是五毒教对这张方子,也是讳莫如深,一片恐慌。我曾听他们提起方子的同时,偶然也提到过一个词。”
“什么词?”
“天一教(5)!”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跪求收藏啊,快上架了。我现在只想完本,不奢望其他了,现在就去申请上架了……
074眼睛
“天一教”这三个字一入耳,公子眼神猛然一凛,清凌凌的眸光就投向了虞弦。
“你所说的天一教,可是从五毒教叛变分裂的天一教?”
李沧海把红尘派的传承托付给后人,谁知传到玄孙女这一代时,黄瑶期怀有私心,并没有物色传人。
——刁钻古怪,很有些小心思的灵鹫仙子只一心把所有的好东西留给自己的儿子。
其中不乏红尘派传人在历朝历代的所见所闻,武功见解。
五毒教的来历,与其在盛唐开元时最盛的风采,也都给红尘一脉记录了下来。
包括那时祸乱中原南疆,搅得人心惶惶的尸人一案。
苏子期曾想过是湘西的赶尸人,鄂北的傀儡术,西域的奇毒,都有些相似,也都不尽是。
直到翻阅红尘派的记载,他发现了尸人的描述与袭击平南军的怪人如出一撤,才派遣虞弦奔赴云南调查此事。
只是年代久远,典籍或是遗失或是残缺,他也不过找找缪缪一段文字而已,再多却是没有了。
“属下不知,”虞弦语调平平,她如一汪湖水的清蓝色眼眸,也是古井无波。
“但五毒教上下,对‘天一教’这三个字皆是厌恶忌惮,依属下的判断,就算不是分裂出去的,这个天一教也必然和五毒教有什么关联。”
——她胡人与汉人的混血,有双好看的眼睛,也是八位下属里脾气最冷,最不买苏公子账的人儿。
从来没有人知道虞弦想要些什么,她几近于无欲无求,却也有一定的忠诚。
苏公子右手握着一卷古籍,左手富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
古籍是《红尘秘意》,而他想的是盛唐旧事。
大唐天宝二年,五毒教左长老乌蒙贵为夺教主之位,携女儿灵蛇使玛索发动叛乱,但被右长老艾黎成功镇压,乌蒙贵不得不带领部下逃出五毒,自立天一教。
所谓尸人,就是被天一教以秘法炼制而成的受天一弟子操控的傀儡般的生物。
它们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最可怕的就是制作尸人之原体功力越高,制成的尸人也就越强。
所以当时,为了能够炼制出最强的尸人军队,天一教将目光盯向了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四处寻找武功高强之士以之练为尸人。
中原武林中人多半无法分辨天一教徒与五毒教徒的区别,因此对五毒教与天一教一样避而远之,盛唐之时,“五毒”的恶名多半也是由此得来。
只是按照红尘派的记载,五代之后,天一教就渐渐消失了,多半是因为战乱而覆灭。
现在,却又出现了尸人。
是有心人得到了秘法,还是天一教尚有遗脉幸存于世?
如果是的话,他们又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帮助安南袭击平南军?
将来,又是否会染指中原,重现当年天宝旧事……
若是尸人一案在中原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苏子期马上放下古籍,提起狼毫,UU小说走龙蛇。
快快得写了一封书信包好,召来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暗卫赵海萍,轻轻一弹,送到他手上,沉声说道:“你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到平南军,折帅手里。”
再过几个月,又是苦夏了。
对于平南军里那些新并进的小卒,尚有些水土不服的厢军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妙。
若是一时不慎,尸人再度来袭,军中引起哗变,安南也不安分,那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让折帅早做打算。
赵海萍沉默不语,接了过去,拜别离去。
狐面少女冷眼旁观,未置一词。
小书童曲流觞则在帮自家公子煮茶,来一盏君山银针解乏。
今日方应看的骚操作太多,他方了,出去一趟避避风头也好,管方应看说的那本奇书是不是《归元秘籍》。
苏子期向虞弦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报吗?”
虞弦冷冷道:“除此之外,也就只有蓝凤凰的私事了。”
“她与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盈来往甚密,不知是否有投靠日月神教的打算。”
虞弦的声音冰凉如水,清冽如茶,却偏偏没有丝毫的感情。
——其余的七个人,或多或少都觉得她该是刺客才对,分明就是补天阁过来的“奸细”。
就连苏公子的师娘,花间派的护派尊者,补天阁的前任宗主李夷光也曾叹息过虞弦的天生冷情。
直呼这小姑娘的性子,真是可怜可惜,不像是在她手下长大的,倒像是灭情道的弟子。
公子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我晓得了,那凤凰蛊的奥秘是什么呢?”
这时,狐面少女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有关凤凰蛊的记载,还请公子收好。”
“轰隆,”
苏子期伸手接过,就在那触碰的一瞬间,天边一声惊雷乍起,惊心动魄!
一道道闪电划过,天色竟然转瞬之间就暗了下来,像是要下一场雨。
刺目的电光撕开重重天帷,似有光芒从窗外划过那本薄薄的书,印上那封面上的五毒虫蛇。
如此动静,这般异像。
谁能不心惊?
公子眸中微现异色,眉间的锋锐越显,却也只是轻轻的一句,“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好像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虞弦什么也没有说,点点头就沉默着转身出门去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曲流觞却有些恍惚,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他刚才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一道光落在那本破书上,或者那本破书上涌现出一道电光。
到底是他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还是他用眼睛看世界的方式不对?
书童木然地磨着墨,公子继续下笔,这次是三心二意地写着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
相比于曲流觞,苏子期还是知道一点关于这类异像的事儿。
据说二十多年前,天下异像频繁出现,天地元气奔流汇聚,生生不息,清虚无间。
不但,武者进阶比原来容易十倍不止,许许多多横练肉身的外家高手一夜之间生出内息真气。
就连飞禽走兽也多有开悟,生出灵智。
天地格局大变,武道修为昌盛。后天返先天,先天化宗师。宗师进阶大宗师,还有部分大宗师达到传说中“神而明之”的境界。
据说,武当的张真人如今的修为已然深不可测,已能御使道家飞剑……
据说,天山魔教教主白小楼,一夜之间返老还童,重现一楼一夜听春雨的神迹……
襄阳城外,深谷之中,异蛇神雕,雄霸一方山林,偶有剑光飞虹隐现。
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习得神妙幻术,从此无人得见他真面目。
据说,终南山重阳宫的王家舅父,因此突破先天功第三重,达到神而明之的境界,重塑根基,暗伤尽去……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75“楚河汉界”
每逢异象显现,天地之间的元气就要再浓厚一分。
此乃是因为触及了天地桎梏的极限。
《云笈七签》有云:“往往神仙幽人游憩其上,奇氛灵气,弥覆其顶。”
“每有神光灵气,见於堂宇。”
若有不容于凡尘俗世的奇物显现,突破沟通界外,则必有非比寻常的事发生。
“天生异象,必有妖孽。”也大致是这个意思,总之都是些违背常理的事儿。
苏子期心中纳罕,纵然凤凰蛊能使濒死之人恢复如初,是不容于世的东西,这也只是一本据说记载了凤凰蛊奥秘的册子罢了。
怎会有如此异象?偏偏还是在自己碰到的时候出现。
苏公子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映着窗外的天色,很有些幽沉。
这世上怪事越来越多,强者越来越多,叫他怎能放心?
公子心事重重,只把那本薄薄的册子用镇纸压在一边,并不急着看。
收敛了杂七杂八的情绪,专心把手下的事务安排,分舵的情况等等一应楼主该做的事先处理好。
金风细雨楼的宗旨虽然是“唯情唯义,天下皆兄弟。”入楼则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这不代表不用守规矩,别看苏子期平时森严霸道,待兄弟却也算温和宽厚,并不禁帮众属下和自己说笑。
就是入楼第一天的小子也可与龙头老大称兄道弟。
——当然,苏公子总是大哥。
但是风雨楼帮规森严,遍布天下的帮众门人,不管是何人,一旦触犯帮规,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严惩不贷。
就算是有兄弟时常爱去甜水巷(1)寻欢作乐,也绝对不会恶意欺负那些苦命的女子。
甚至或多或少,还会对蛇王与丐帮手下的几片混乱之地,加以庇护。
污衣帮拐卖来的可怜乞儿,受某些龌龊之人欺压,逼着出来卖的暗娼,在半哄半骗下“借”了利子钱(2)的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从别处逃难来的“黑户”百姓。
都是风雨楼扶过的人,救过的难。
一但做了那等恶事,苏公子便会现出御下的残忍无情,不留半点情面,手段也的确毒辣,让人不寒而栗。
比如,现在。
楚河镇分舵的堂主,不但中饱私囊,把分舵的收益拿了大半,还做了那等逼良为娼的生意。
按照风雨楼的规矩,他要被拿去一只手,还有第三条腿。
曲流觞接过苏子期递过来的调令,要去亲自传令执法,叹道:“楚河镇的分管舵主一向变动的频繁,偏偏又是在离总舵最近的地方,真是难办的紧了。”
这楚河镇距离京城数十里,乃赴京必经之地,规模虽小,却竟日商旅云集,繁盛非常。
居中的大街名曰“汉界”,由南而北贯穿全镇。
除了是小镇的经济命脉,另外尚有一厉害攸关的使命......
楚河汉界,君子协定!
江湖传闻,二十多年前,楚河镇正好位处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两大势力的据点之间。
故于某年某日,双方首脑为免鹬蚌相争让权力帮得利,于是订立城下之盟,以长街为界,各自经营互不相犯。
到了苏子期这一代,六分半堂的势力早已经撤出京师一代,只在雷门老巢活动。
但楚河镇却依然存在,由苏公子牵头,河南河北两道的各帮各派做个公正。
立下君子之约,不管是哪一家的人,都不能在楚河镇闹事火拼,也不得伤害来往的商旅,过路的百姓。
正是因为这个双赢方案,鱼龙混杂聚集江湖人士的小镇,方得以一直安享太平,热闹兴盛。
就是犯了事的人,避祸的江湖客都爱在楚河镇落脚,且安安分分不敢惹事。
小书童正要出门去见见血,却被自家公子叫住了,“慢着,不要忘记去悦来客栈去新的情报。”
楚河镇消息流通很快,同时镇上的悦来客栈也是补天阁的一处据点,与金风细雨楼分舵相互配合,搜集各类消息,算是情报传进京师的中转站。
曲流觞应了一声,就推门出去了。
苏公子阖上双眸,靠在椅子上,轻舒了一口气。
过了半响,才听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谁才是鱼翁?”
“可不要捕了蝉,身后还有只黄雀。”
他正是带兵稳固安南的时候,被一群尸人偷袭,以至于差点吃了败仗,又牺牲了不少兄弟,得了个防御不力的罪名。
然后让朝廷换了将,也失了在平南军的大权,由西军的折帅接管……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