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五分上官五万苏
“律香川?”苏子期挑眉,“怎么,孙玉伯都还没有亲自出手,一个所谓的心腹管家就足以驱使自顾不暇的天香堂做事了吗?”
杨无邪摇摇头,颇有些疑惑,说道:“双环门帮主盛霸天凭着多情环纵横天下,建立近三十年的基业。数年之前,不可一世的双环门,竟被天香堂一举攻歼,全军覆没。”
“除了多情环,门中武功绝学尽入其手,其手段野心可见一斑。堂主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想来这次事件,定有什么隐秘利益,而且必然与金钱帮有关。”
“呵,”玄衣白裘的公子,眼角眉梢间均是冷意,“敢杀我门人,果然是好胆色!孙玉伯不过是个牵线的,还带着双白手套,自可置身事外。”
“你天香堂已然自顾不暇,竟也敢为金钱帮得罪我金风细雨楼。当真以为上官金虹会助你抵抗青龙会吗?”
杨无邪豁然开朗,一掌拍在石桌上,只是用劲不大,“是了,现下对于天香堂来讲,又有什么利益,能比缓解危局,分担青龙会的压力更有诱惑。”
再是威震西陲,面对青龙会的围堵与颠覆,天香堂也只能自顾不暇,焉能有向金风细雨楼出手的实力与胆魄?
明知道是饮鸩止渴,与虎谋皮,也不得不帮金钱帮的高层做事,以求喘息之机。
想那上官金虹的性子,若是有让天香堂动心的利益与隐秘,绝不会让多余的人知道,更不必与人分享。
“不过,”杨无邪微微沉吟,说道:“公子,实是很难猜测孙玉伯在其中有多少手笔,插手金钱帮与我们之间的争斗,又有什么用意。”
“恐怕,我们的敌人又多了一个。而且,还是一个很会隐藏,不容小觑的敌人。”说到后面,杨无邪稍微有些忧虑。
孙玉伯表面上行事正直,常存侠心,手中地产无数,财力雄厚,性格沉稳老练,做事公道有原则,又喜欢交朋友和帮助别人。
单论江湖上的名声,孙玉伯毫不逊色于改名换姓前的快活王,“万家生佛”柴玉关。
谁能想到,当年设计了大半个江湖的好手死在衡山的柴玉关,实是千百年来,江湖中第一个大恶之人。
而孙玉伯,一如当年的快活王,他实则是江湖中的一代枭雄,行事滴水不漏,表面上是“如来佛”“及时雨”一类的人物。
其实暗地离人马不知有多少,他的能量、财力、手段、势力样样不缺,甚至在名声口碑上比金钱帮要好得多。
——也比上官金虹的朋友也多得多了,就连天下最有名的侠探,灵犀一指陆小凤,也是老伯孙玉伯的朋友。
苏子期食指轻敲着桌面,星眸如火:“我的敌人本就不少,再多几个也无妨。至于孙玉伯,他确实是只老狐狸,与无名岛的那位一样。”
“一样的难缠,一样喜欢用白手套。我很好奇,律香川这样的人是怎么做到十多年来,只把自己放在管家的位置上的?”
“不过,比起这些我还是更好奇,他当白手套时到底沾染上多少肮脏阴私。哪天能否说给天下人听听?”
“有些人施恩江湖,藏在幕后久了,想要布局摆弄棋子。下的好,是纵横家。下不好,就是牵线拉皮条的皮条客罢了。”
杨无邪道:“以我的了解,这事上官金虹本人倒不一定知道,看来天香堂打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玄衣白裘的公子嗤笑了一声,眸子里泛起一丝冷淡,散慢霸道之中,并没有避讳前辈的意思,“以上官金虹的心胸城府,大可不必找什么天香堂。”
“但要天香堂相信,就必须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了。不仅在金钱帮有足够话语权,在上官金虹面前也要有相当大的面子。”
杨无邪微微一笑,心中早已了然,道:“这人除了上官飞,还能有谁呢?”
上官金虹的儿子,金钱帮的少帮主,江湖上有名的新秀剑客。
但比起与他父亲上官金虹共称“五分上官五万苏”的“三绝神刃”“玉笛飞神刃”,“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刀法宗师,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确实是远远不如的。
两者间并没有可比性。
杨无邪又饮了一杯茶,悠悠然道:“金钱帮一如当初的六分半堂,广收门徒势力深厚。但上官金虹百年之后,以上官飞的能力,就不可知了。”
苏子期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掩住嘴唇。面上浮现一丝淡红。
慢慢平复之后,他才轻轻的,冷冷的,优雅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清冷恬淡,却又隽雅俊丽,配合他独特的,惊人的冷傲霸道与英锐桀骜,混合的气质,几乎有摄人心魄、收人灵魂之感。
让人只觉得周围都冷了下来。
“纵使上官金虹能永远不死,又怎样?他们的实力与底线一样,只有一半而已。”
江湖上有一句话,“五分上官五万苏”,意即天下雄豪,至少有五万人归于苏子期门中,但就总的比例来说,仍是有五成以上寄附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上官门下。
五分上官的金钱帮,起初隐于江湖,鲜有听闻,却于一夜之间以不世枭雄之姿席卷武林,‘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其虽为大宗师,虽为一帮之主,居处却简朴粗陋,只因心中已无它欲,唯权而矣。
手段可见一斑,意志可见一斑,不知不觉中就挤走了六分半堂的“市场”。与老牌势力,背靠朝廷的金风细雨楼平起平坐。
苏子期不止是自信自己的实力,他是比上官金虹年轻二十多岁,一样是大宗师,自信自己未来的武学造诣不会弱于他。
他更自信的是,自己的兄弟绝不会输给金钱帮的帮众。
“对了,”苏子期拿着一封信向杨无邪说道:“叔父,让楼子的兄弟注意一下,从东海来的十五、六岁的少女。”
杨无邪应下,笑着问道:“东海方向来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多得紧了,公子不说清楚些,楼子里的兄弟以为我难为他们呢。”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47十倍还之
“美,她很美。”公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不但很美,还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即使年纪尚小,有些稚嫩,也可看出将来所能展现的芳华绝世。
不过这种形容,说了和没说差不多。
杨无邪不由有些好笑,还有一点一点好奇,“这小姑娘是有多美?可会武功?能让公子这样说的姑娘,可不太多。”
一句美而已,谁知道有多美,又是什么样的美?竟能让除了未婚妻子,世间其他姑娘尽不能入眼进心的苏公子,用很美来形容。
苏子期又拆开一封信,这封信是没有火漆的,叹了口气道:“她精通桃花岛的武功,五行八卦阵和奇门遁甲之术。且古灵精怪,聪明得紧了。要寻她的踪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无邪一拍手,“莫不是桃花岛主的爱女?那可不就是公子的表妹吗?”
苏子期先前才沐浴过,长风吹过,卷起未束的墨色长发,他伸手将鬓边耳侧的发拢好,“不错,蓉儿她……和姨丈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
不过,公子的声音稍微有点尴尬,“我约莫有一两年不见蓉儿了,虽然记得她甚美,女大十八变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倒记不太清了。”
黄瑶期与黄药师虽然都姓黄,其实不是亲兄妹,充其量就是隔了好几层的同族堂亲而已。
但是在这个轮回者蝴蝶下,混乱纷扰的大世界,黄瑶期与黄药师的妻子冯蘅是嫡亲的表姐妹,两人自幼亲近,不但有中表之亲,更是闺中密友。
便是黄裳入山潜修前,留下的绝世神功《九阴真经》,也不吝给冯蘅黄药师夫妇抄录。
灵鹫宫的续命神药,九转熊蛇丹,也给予冯蘅不少。
九转熊蛇丹与九花玉露丸各有妙处,九花玉露丸治内伤恢复内力有奇效,论续命疗伤就是九转熊蛇丹更胜一筹了。
因此免去了一番恩怨情仇,让冯蘅得了个好结果。
难产时强行续了命没有早早逝世,只是身体就此不好了,也不能再生育,就非快穿大佬黄瑶期当初所能知了。
她种下的善果,是落在了苏子期的身上。
黄药师夫妇外带着一个小黄蓉,常常去侠客岛看他,给他带点礼物再给他开点小灶,苏子期也常常去桃花岛,带上礼物再去接受点小灶。
一来二去,苏子期和从小没什么玩伴的小黄蓉,还真是很有些表兄妹间的情意。
另外一封家信不长,苏子期很快就看完了,方展眉一笑,道:“少英乡试已过,中了头名解元。”
但是很快,苏子期神情之中,又忍不住带起几分担忧的郁色。
黄蓉没有兄弟,苏子期没有姐妹,她当他是长兄,他亦当她是小妹。
两人也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说因为种种原因,与黄蓉久不见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子也总是和他常有互通书信的。
她说些和爹娘不方便说的话,苏子期寄些好玩的东西给她,说说外界的风土人情。
就像小妹依赖稳重的兄长,兄长宠溺家中的小妹。
别看苏子期把程灵素当做有些亲近的小妹子,也非常照顾。
其实他更多是欣赏程灵素的才华心智,感念她对自己的好意体贴,怜惜她身世孤苦。
加之,天山灵鹫宫门下医术最出众,足以和当年“阎王敌”薛慕华媲美的石大夫,在去西北的路上遭了害。
他门下势力中,已没有这等用药高妙,且活死人肉白骨的医道圣手。苏子期心里还有几分想招揽程灵素的意思。
真要说对待妹妹的情意,不提两人之间,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程灵素远远还比不得小黄蓉。
算上兄弟,苏子期虽然看重自幼拜入峨嵋派独孤一鹤门下的族弟苏少英,苏少英也崇敬他这位堂兄,却也要逊色蓉儿这个妹子一筹。
杨无邪手指捏着下巴,“不知黄岛主可有随信附上什么画像,或者描述黄姑娘的特征之类?”
苏子期摇摇头,“并无,姨母一急之下旧病复发,姨丈许是照顾姨母,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只能匆匆叫人带信给我。”
黄药师才智过人,也不是不会变通的老顽固,虽然一时无法抽身,也晓得金风细雨楼势力范围极广,家大业大。
一来,让苏子期这个外甥帮忙找人可就快多了,等冯蘅稍好一些,他们夫妻再去中原也不迟。
二来,黄药师虽是自信以黄蓉的机敏与本事不至于受什么委屈。
但只要为人父母,总免不了担心孩子,而中原大地又什么样的人都有,身为自己人的苏子期能先照顾一下黄蓉自然更好了。
苏子期道:“蓉儿的事,要让兄弟们多费心了,叔父只管和楼子的兄弟说是我的妹妹就是。”
顿了顿,他又道:“明日,我看看能不能画了蓉儿的画像,请叔父传下去,楼中子弟若见她,不得亏待。”
杨无邪自无不可,慎重应下了,谁叫这个姑娘是自家公子的表妹呢?
就是公子不吩咐,楼中子弟也是不敢对其不敬的。
连城璧与公子襄的书信,苏子期并不急着看,他和杨无邪开始谈天香堂铁掌帮的事情。
金钱帮与金风细雨楼双方为了扩张势力,双方你来我往,各种操作早已经不稀奇了。
但要是什么人都敢动金风细雨楼的弟子,风雨楼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了?他们这些人对不对得起那些性命?
退一万步来说,楼中子弟岂不是人人自危,谁还敢留在不顾门下弟子性命的帮派盟会?
杨无邪分析着种种情报,“即使我们不出手,天香堂覆灭也不过在早晚之间罢了。但什么都不做,忍气吞声岂是我们风雨楼的作风?”
当然,只怕也会让楼中子弟有些寒心。
说罢,杨无邪又提到铁掌帮,“上官帮主虽与你父亲有旧,铁掌帮更出过不少抗金义士。但此一时彼一时,铁掌帮早已不是昔日的铁掌帮。”
“这次也算是撕破脸了,只是做事隐秘,除了两帮,知道的人不多而已。嘿,谁能想到裘千仞竟投靠了皇城司。”
金风细雨楼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帮派,但不代表可以随意灭掉一方大势力。
风雨楼比金钱帮,比十多年前的六分半堂更得人心,并非没有理由。他们远胜许多帮派的,也是人心。
“自然不可能,”玄衣白裘的公子靠在椅子上,“我金风细雨楼的弟子从来没有白死的。”
“调集楼中一百零八公案的好手出京,配合西北分舵行事。”
“虽然没有抢青龙会生意的必要,不必耗损势力灭了天香堂。”
“杀我多少子弟,我必定多杀十倍,以慰诸位兄弟在天之灵。”
“至于铁掌帮,虽仗着有皇城司的庇护,把痕迹都清理干净了。随意覆灭一个毁誉参半立场不明的大势力是不行。”
“但不代表我苏子期何不了他,还请叔父将铁掌帮这些年结下的恩怨,都整理成册,子期自有用处。”
公子声音比那刀锋上的如水的寒光更为冷厉。
一头长发被晚风与激荡的真气吹得高高扬起,一双星眸如火,晚霞倒影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恩与怨,皆当以十倍还之,不过早晚!”
048花是丽人酒是愁
杨无邪匆匆来去,带着一箩筐要做的事走了,估计是去“青楼”安排了,身为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他总是有许多事要做的。
不然,苏子期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喝酒饮茶?
虽然也说不上什么清闲。
但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独自完成所有的事,而且要完成得很好,尤其是很多繁琐复杂的事堆积在一起。
有杨无邪这样一个军师大总管在,他确实能轻松不少。
当然,除了杨无邪还有其他许多人,他们都在帮金风细雨楼做事,正因为有这些人在,才能有如今的风雨楼。
一个人掌握所有的权力,是不现实的,否则世上也不需要有帝王心术这种东西了。
一个人独揽大权,也不见得就能高枕无忧,什么都不剩,叫底下人连口汤都没得喝,怎会好呢?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曲流觞见苏子期还要下笔写些什么,便继续动手为他磨墨。云华到小红炉边,看着温酒的火候,顾着煮沸的清茶。
茶香阵阵,水雾浮动,罩一层朦胧如纱,就如灯下瞧佳人,低眉浅唱越看越美。
墨迹未干的薛涛签上,芬芳微凉,很有些清冽之感,却是药墨的香气。
酒香,茶香,还有近处的淡淡墨香。
无处不香,潇洒高旷,一片风流蕴藉。
过不多时,苏子期轻轻放下笔,他写得差不多了,热热的粳米饭也有些凉了。
取筷就着鸡髓笋用些饭食。
还没吃几口,二人就听自家公子悠悠然说道:“你俩和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了,还要这样见外。”
“我没用饭,你们也跟着不用?拿双筷子,坐下吃点东西,陪我说说话吧。”
他对二人说话的声音温和低沉,不算冷漠,很有些悠长醉人的味道。
曲流觞挠挠头,神情腼腆得可爱,道:“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没吃饭呢?”
苏子期道:“你肚子都在叫了,谁叫我耳朵还不错太坏呢。要我亲自请你们坐下吗?”
曲流觞不好再推辞,躬身一礼就坐下了。云华挽着袖子,给苏子期倒了一杯温酒,又行了一礼才坐下。
苏子期就着鸡髓笋下了大半碗米饭,似乎胃口还不错的样子。
这道菜脆、嫩且爽口,将鸡腿肉去掉,留下骨头,敲碎取出骨髓,点缀在鲜笋盘中,颜色黄白,雅致清透,滋味咸、鲜。
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傲娇苏公子在韩相府就挺喜欢的一道菜。
——在侠客岛,他一门心思读书练武,他是没有空闲在意这些的。初入中原的时候,危机四伏,父母生前的仇家一窝蜂的拥上来。
扬了名逃了命,然后再使尽浑身解数去考科举。苏子期更是从来不管这些,身体不好吃不下,也要硬塞下去。
也只有现在这般,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苏子期才会去吃这样的菜。
就算都是硬塞,滋味也有区别,是不是?更何况是关心他的一份心意。
公子吃了一块杏花鹅脯,略有些心事,轻声问道:“你们想岛上吗?觉得在中原好,还是在岛上潜修更自在?”
曲流觞是两淮人,最喜欢“凤凰蛋”这样的菜肴,嘴里塞得满满的海鲜炖蛋,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他快快咽下去,才说道:“中原挺好的,总有好玩好看的物事。岛上也很好,没有那么多人。”
“流觞只要跟在公子身边就好了,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
云华丹唇皓齿还沾了一点糖粉,她低眉安然,不过一笑,“公子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至于其他,在二人看来并不重要。
苏子期无奈的笑了一下,微微摇头。
曲流觞与云华,是“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最纯粹,最没心机的人物了。
虽然相比平常人,他们绝对算不上什么没有心机的人。武功杂学文采见识也样样不比别家差。
但论在江湖上玩心眼的机变手段,较其他六人,他们还是多有不如。所以苏子期把他们二人,留在身边,并没有让他们在外做事。
苏公子也并非是循规蹈矩的小顽固,平素礼仪周全,私底下在熟悉的人面前,他也是可以散漫,也会玩笑。
并没有恪守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很自然得和二人说起这一路上的事情。
说到“南天大侠”路仲远,奇怪而没有尽全力的大内高手雨化田,死在苏子期手上的大欢喜女菩萨,铁掌帮掌力奇怪的好手。
也免不了说到程灵素,苏子期心下微感异样。
他却不敢多想,只道程灵素到底是个久居山中的小姑娘,少见生人,也没有人待她好,一时依赖自己无可厚非。
但自家是什么情况,你苏行止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先前是没有办法,现下在自己的地盘,总该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才是。
这么一想,苏子期心头那几缕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已冷了下来。
苏子期只吩咐云华,叫她亲自去看看程灵素,给她准备些女儿家的衣裳,命人好生照顾那位程姑娘,不过别提他就是了。
云华恭敬领命,自无不可,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做好公子吩咐的事就是了,其他的一句也不会多问。
虽说,不能不照顾已经受自家牵连的程灵素,但总有很多法子看顾的。
——不必让苏公子亲自照顾。
结束时,他们免不了又提起金钱帮,曲流觞道:“上官金虹身边只因为有了一个荆无命,就难敌了这么多,要是公子身边也有一个‘荆无命’就好了。”
苏子期一愣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而后,临走时曲流觞就听自家公子淡淡说道:“荆无命厉害,难道我补天阁就差了?”
“去告诉你兄长,这么多年养精蓄锐,也是时候让天下再度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刺客了!”
曲流觞回头,不由看着自己公子笑了。然后深深的,躬身一礼。
那是清风朗月般的一张脸,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此时不见腼腆,倒有股恣意飞扬的灵气。
那双眼睛里,有天真烂漫的朝气。
——他与兄长承补天阁绝学,补天阁重出江湖,不但是兄长的志向,也是他之所愿。
少年曲流觞斗志昂扬地准备去通知他哥。
云华正低头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
苏子期将玉盏里已冷的残酒,一饮而尽,只留了句:“传信给萍儿,尽快掌控快活林,搜集老伯与律香川的情报。”
云华称是,快快收好,悄悄退下了。
玄衣白裘的公子,一人走到塔上赏景的地方,凭栏而立。
一线凉酒入喉,明明今日喝得不多,他却感到几分醉意了。
“醉人不外花共酒,花是丽人酒是愁。”
身边是个可以信任的丽人,苏子期饮酒,却不知是为哪个人而愁。
没有人明白,他自己也不明白。
放眼望,正斜阳淡淡,暮霭昏昏,晚风猎猎。
正是,转眼已成陈迹。不堪追蹑。试问旧醅还好在,暂停归影留时霎。待重来,细拈弄、水花山叶。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49“以貌取人”
李曼娘是在给小丫头做小食时,被她家那口子急急忙忙地拉到黄楼来的。那下,她灶下的火还烧着呢,喊自家的大姑娘把火先给熄了。
然后就跟着她男人到黄楼去了。
曼娘的手艺不错,她是金风细雨楼厨房里干活的厨娘,偶尔兼职一下仆妇。从她公公那辈起,她们家就在金风细雨楼了,她爹爹还是老苏楼主时期的老人了。
代代忠诚,大概就是说她们家这类人了。
她到那里时,发现云华姑娘已经在那里了。
楼主身边的这位姑娘温婉清秀,观之可亲,处事又落落大方,少有人不喜欢的。
李曼娘从未见过她对楼中哪个姐妹说过重话。
她还是第一次见云华姑娘这样不假辞色的样子。
受到云华些许指责的小丫鬟,年纪轻脸皮薄,眼眶微红怯生生的,不敢多说话,唯唯诺诺,手指绞着衣角。
这个小丫鬟,李曼娘是认得的,向来很是细心灵巧的,从来不敢得罪人,怎么竟被责骂了?
也不知要她照顾的人,又是谁了?
李曼娘只看云华抱着一个锦锻包裹,声音清清楚楚,“适才我去拿银骨炭时,就同你说过,不得慢待这位程姑娘,她是楼主请来的贵客,且是名宿弟子。”
“说不得以后就是我们楼里的下一个石大夫。你倒好,让你拿点炭火来,你就拿烟炭?让你找几身好的衣裳,你偏偏要拿人家穿不了的。”
小丫鬟怯懦道:“楼子里除了我们这些人,很少有什么姑娘。管事说料子上好的女装,就只能找到这么大的了。”
云华柳眉倒竖,冷笑道:“只怕是你不敢得罪人吧?那为何我就能找到了。”
“即便是找不到,总舵向山下这点东西,很难吗?”
似乎看那小丫鬟快要哭出来了,云华还是稍微放柔了声音,“好了,你也别委屈。以后改改性子就是了,现在先跟着曼娘嫂子做事吧。”
李曼娘还道是怎么回事?却原来还是因为这丫鬟不得罪人的性子。
不过,李曼娘和小丫鬟素茵到底是代代都在风雨楼过活的,对公子身边的侍婢到底不敢有怨言。
不过,李曼娘初见程灵素可是稍稍吃了一惊,在云华姑娘话中能和石大夫媲美的圣手,竟是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即使盖着锦被,李曼娘也看得出程灵素身形之单薄瘦弱,差不多的年岁,她的大女儿看起来都比程灵素健康多了,也漂亮多了。
这个姑娘面黄肌瘦,五官只是清秀,衣着打扮也不算很好,若非有云华姑娘的那句话,李曼娘只当这是个普通的村女。
李曼娘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素茵这丫头忠心不二,真要遇到事,还不是与那群男人一样以貌取人。
若是个光鲜亮丽的天仙美女在这里,我瞧她还敢不敢怠慢。’
李曼娘比素茵年岁更大,比素茵稳重得多,见识也多,常年操劳常有些小病小痛,她家郎君又是楼里的弟子。
要是真有个像石大夫一样热心,医术又好的姑娘留在楼里,李曼娘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
就算程灵素比不上石大夫,她绝对不会亏待楼主亲自带回来的客人。
李曼娘原本就是个很可爱也很有眼色的妇人,她原本就是个孤女,自幼被拐卖了的。十一二岁时不知怎么的,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失了记忆。
虽有些微末武功在身,李曼娘也全然不知运用,全凭本能。六分半堂没退出汴京时,在六分半堂的地盘受欺负。
六分半堂退出汴京,回了雷门的江南老巢。武功不弱,管了汴京黑道一应地痞流氓的蛇王又起来了。
偶然之中,因为救了现在的养父,她才被认做女儿,许配给现在的夫君,过上好日子。
打这之后,但凡遇上过得不好的女孩子,李曼娘念起自己,总会多对那姑娘心疼一点,好一些。
她也没怎么休息,就偶尔靠在床边眯一会儿,清晨时分才打发了素茵去大厨房找她女儿,把昨天没快做好的藕饼煎一煎,配上白粥小菜,拿来这儿。
李曼娘估摸着这姑娘也快睡醒了。
她刚回头,就看见那姑娘已睁开眼,掀开锦被起了身。
她对上了程灵素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如水,黑白分明,仿佛能够一眼望到人的心底。
只要看到这双眼,你便忘了她的发,脸颊,唇与鼻,还有她并不美的肤色。
“眸中有海,灿若星辰”大致就是如此了。
让人晓得她绝非是普通的女子。
程灵素坐在床边,问道:“这里是金风细雨楼?”
“是,”李曼娘愣愣地应了一声。
程灵素扶着额头,她睡得有些昏沉,“苏公子带我来的?”
但她的脑子还是一样清醒的,并没有想错。
李曼娘也答是,她一向嘴笨不太会说话的。
程灵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她这一下睡得好久。
虽说没有受什么内伤,但下那‘太素九针’与‘真气传导之术’所耗费的心力,就使人疲惫不堪了。
程灵素醒来,先用了早饭,然后热水也准备好了,这么多日风尘仆仆,总算是可以沐浴洗漱一番了。
李曼娘把云华准备的锦布包裹给程灵素,打开一看,女子里里外外的衣物果然都一应俱全。
却听程灵素不由一笑,她手上拿着那块包衣服的锦缎,上面还残留了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气。
“我猜送衣服的是个姐姐,真要好好谢谢她。”
然后,再不说话。李曼娘见她不吭声,自己也不会多言。
素茵守在房门外,程灵素在屏风后换衣,出来时隐隐见窗纱上映了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她定睛看去,又什么也没有。
隐隐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程姑娘醒了吗?”既甜美又轻柔,妙不可言,正是个女子的声音。
虽有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听到脚步声,想来这人轻功挺高了。
那一闪而过的影子,程灵素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她低头把腰带上穗子整理好,这衣服刚好合身,找的人有心了,向李曼娘问道:“这是谁?”李曼娘答道:“听声音好像是楼主身边的云华姑娘。”
程灵素微微一怔,“是……苏公子身边的侍女吗?”
李曼娘点点头,笑道:“是啊,云华姑娘算是公子身边第一等的贴心人了。”
程灵素“嗯”了一声,推门出去,果然看到一个好生温婉的女子。
——正是云华。
云华盈盈一礼,道:“原来程姑娘已经醒了,我家公子和路大侠已在天泉亭等姑娘了,劳烦姑娘随云华移步。”
程灵素微微颌首,“麻烦你了。”鼻尖轻轻一嗅,闻到了一股温馨的香味,和锦锻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苏子期的贴身侍婢,除他之外,自是无人敢驱使了。
程灵素咬着下唇,心中有些复杂。
这原是那人的关心,但是这个云华姑娘不知和那人又是……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0湖心亭,那句话(修改版)
一眼天泉聚成大湖,湖心有岛,岛上有亭。碧水澄澈,一湖如镜,水色如玉。
奇花吐艳馥郁芬芳,佳木繁阴郁郁葱葱,此时尚是早晨,山间雾气未散,水面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八品花卉树木再加上一品青松,既有谐音为“玉堂富贵,竹报平安”的上林八芳,又成了文人雅士最喜爱的“岁寒三友”。
周围青山含黛,岛上凉亭雅致精巧,加上远处的飞泉流虹碧水潋滟,幽壑茂木,彩峰叠瀑,奇美幽艳,与小岛凉亭之景辉映成景,委实是美轮美奂。
程灵素与云华如何暂且不提,苏子期与路仲远却是另一番情景。
湖心亭在天泉湖中心的小岛上,没有桥也没有船,自然是上不去的。
苏子期不用船也不用桥,却已经早早地等在亭子里了。
他正在亭子里写写画画,这次不是在处理事务,但还是稍稍有些急,虽说在玉峰塔也画了几张。
可那些都算不上满意,曲流觞去找路仲远,云华去见程灵素,两人都不在他身边服侍。
凉亭四面垂下朦胧的轻纱,苏子期没有看周围,耳边传来了路仲远豪迈爽朗的笑声:“苏兄弟,你还真会找地方,路某人来也!”
带路的曲流觞没有过来,在苏子期没有看到的地方,路仲远脚步一点,跃到半空中,势如狂风,而后踏波而行,落在小岛上时,又悄然无声。
一股劲风吹开层层轻纱。
气势如斯,动静合一,可见其武功造诣。
轻功不好的高手,即使内力颇深功夫不错,没有船,又不会游泳也是过不来的。
苏子期犹自下笔描绘着画中人的容颜,道:“路大哥坐下就是。”
路仲远很是好奇苏子期在画什么,看服侍形貌是个女子,“苏兄弟在画小九妹吗?”
苏子期笑着摇摇头,还是专注于UU小说的画卷,路仲远探过头来想看看。
见那玄衣轻裘的公子不着痕迹的移开了,他还是没能看见。
路仲远好胜心起,一掌斜斜伸出,要拦下画卷看一眼再说。苏公子袍袖已如流云般挥出,卷住了画卷轻轻一带。
路仲远脸色变都没有变,斜斜的一掌化为极为精妙的擒拿手,要碰到苏公子的手腕。
这一下出手,似是带有某种难以避免的意志。
很快,又很慢。
两人心照不宣地过起招来,手上都是没用内力,但推演比斗之间,自有名家风范,随心所欲之间,招数清奇有度。
说是迟那时快,苏公子将要被捉住的那只手,霎时之间变指而出,动作缓急之间,自有有度,缓时潇洒飘逸,精微奥妙,快则灵动迅速,疾如闪电。
苏子期指上未带半点内息真气,但招数上的把握已至江湖顶尖之流,一招半式之间也有莫大的威能。
百年之前,丐帮帮主乔峰内力强盛之极,自有一股悍勇无匹的血气,就是一套普普通通的太祖长拳也是化腐朽为神奇,就是这个道理了。
苏公子此时虽然没有发出无形劲气,但一指下去,威慑笼罩路仲远的半个身子,使得他不能预测,自家要点的是哪处穴道。
因被这一指笼罩,穴道皆有中指之虞。
一动即离,一攻而退,两人就在这小小的凉亭之中,动起手过起招来,都没使自己擅长的兵器,也未动用丝毫的内息真气。
友人之间的切磋拆招就是这样了。
只是大宗师与宗师之间的切磋拆招到底与寻常的武林人士不同。
这种境界,动手之间清心寂神,离形去智,忘却生死,顺应自然。
己“道”已成,引动自然,周遭护持就是如此。
即使在小小凉亭之中,一举一动也是举重若轻,端凝如水,挪移之间轻巧无比,竟然隐隐之中还有相谐之感。
就只有最后一招!
两人的掌终于对在一起,不由得引动了周身真气。
都未曾想攻击对方,真气不往手上使,冲向了四周,散到了周遭,导向了别处。
翻滚的真气相撞,狂乱地吹起了四面的层层轻纱,刮过小岛花草,一阵簌簌。打破了湖面如镜的平静。
卷起千堆雪,层层水波,阵阵浪潮,岛外激起好大的浪头!
狂风吹得轻纱飘扬,也将凉亭中心小圆桌上,
——一张没有镇纸,又让苏子期不满意的画纸吹到了亭外的地上。
一只干净素净的手拾起了它,手的主人看了一眼画纸上的人。
而后,轻笑道:“专门在女子面前摆弄手段呀?这么多日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武功厉害吗。”
就这一句话,立时让气氛熟悉温和起来。
说话间,那人已经拂起轻纱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人。
不是程灵素,又是谁呢?她身边的人,则是苏公子的贴身侍婢云华,也是云华用轻功带程灵素过来的。
再看二人的裙摆均是微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苏子期与路仲远不禁有些尴尬,打破尴尬的还是云华的躬身一礼,与一声“属下云华拜见公子。”
程灵素拿着那张画纸,看玄衣轻裘的公子“嗯”了一声,神情淡淡,让美人退下了。
美人恭谨,眉目谦和温柔,退下了。用带她过来时那样,惊鸿照影般的姿态,退到了对岸。
确实是个下属,一看就觉得很好的下属。
程灵素捏着那张纸,递给那个人。
公子站在那里,玄衣很衬他的脸色,眉宇间更增凌厉威严之色。
他接了过去,神情从容自然,道了声“谢谢。”
语调清冷,一如初见之时。
真是天生风流,淡如冰雪。
虽然程灵素没有说什么,神情平静,苏子期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千变万化一张脸。
但是路仲远总觉得摸不着头脑,寻思:失手弄湿了姑娘家的衣裳,定是失礼。可苏公子与程姑娘看着挺正常,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啊。
这个时候,金风细雨楼的龙头老大不愧是老大,绝不冷场小能手的称号已经点亮了一部分。
大家先坐下,招呼二人吃吃桌上的干果零食,给程姑娘倒杯茶,为路大哥倒杯酒,问问昨天休息得怎么样,还动作优雅,全程不尬。
也免不了提起了之前一路的事,苏子期与路仲远说完了韩侂胄,免不了提到朝廷政事。
说起这世态炎凉,怒其不争,听着耳边苏公子种种真实的分析,这位豪迈的剑客不由怒发冲冠,几次都想冲到下面的汴京城斩几个误国的尸位素餐之徒。
医女静静听着公子侃侃而谈,并不说话。
路仲远骂了几句又有些气馁,听得苏公子又问道:“路大哥,程姑娘。你们二位觉得我金风细雨楼如何?”
程灵素不答,路仲远却是不假思索答道:“自是天下无双,气象绝世,义士云集。”
苏子期又道:“暗害韩相之人,势力极大。事到如今,我等早已与韩相之事撇不清了。更没有躲避的意义。”
“我总还有风雨楼,并不会太难。”
“路大哥是义士,也道我风雨楼义士云集,何不也成为风雨楼的一员呢?”
路仲远一时意动,但又犹豫不决了,叹口气,摆摆手道:“金风细雨楼自然是好地方,可老路在江湖上走惯了的,”
“在一个地方待不久。也想不清楚弯弯绕绕的事,受不了条条列列的规矩。”
公子笑了一下,“我风雨楼的人,从来只需要一句话,这就够了。”
路仲远愕然道:“越是大的帮派,规矩就越多。苏公子你这句话又是什么?”
苏公子起身,一字一句定定的说道,“收复汉土,还我河山。”
眼神与话语一样,英锐而坚定。
白狐轻裘翻滚如流云,散漫轻狂如天上人……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1争斗?江湖
“收复失土,还我河山。”
那是多少汉家儿郎的梦寐以求的事?
三百年饶宋,丰饶富足,逐渐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大宋,非藏富于国,乃是藏富于民也,处处都有不夜城,宵禁是历朝历代少有的宽松。
言论也是历朝历代少有的自由,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少有抄家灭族的事。
可饶宋,亦是懦宋!纵观古今,半壁江山岂能长久?明知不能长久,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一日在位,一日就对金人伏低做小。
这是何等的窝囊?纳供送岁币,打下的城池原样奉还,引以为豪,竟能被认为是大国气度。
把一味的退让懦弱当做是以和为贵,那是件十分愚蠢的事。
便是路仲远久在江湖之中,说起北边的事儿,也是痛心疾首。在异族治下,汉人终究低金人一等。
遇到事又怎么会好呢?燕云的汉人过得从来就不好。
自古亡国之痛最恨,由来赤子之心至真。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韩佗胄未能照亮南宋,却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毫无防范,也没有保留。
“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
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
晁错已诛终叛汉,於期未遣尚存燕。
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
太学生为韩侂胄留诗。
敌对的金人为他留好名,封他为“忠谬侯”
——“忠”字是说他一片丹心为国,忠字当之无愧,“谬”字说明他生不逢时,为人处事不当最终落得身首异处。
可悲可叹,最了解韩侂胄的人是他最痛恨的金人。
若是另一个时空的韩侂胄泉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
苏子期不知道原本的时间线是什么样的。
但他知道若是这次没能及时救下韩侂胄,北伐还没有出结果,就会被主和派夭折在襁褓之中。
不仅如此,朝廷还会主动议和。
说不定,在多送岁币的同时,还做得出用主战派的命首级,来讨金人坏心,平异族怒火的好事!
不止他知道,路仲远知道,许多江湖人知道,天下的百姓都知道。
弱宋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国家,空有财力其他什么都没有。
有些人,比如路仲远诸葛正我,还对宋庭抱有一丝希望,苏子期已经不报希望了。
——江山如画,管他是谁家天下?不是异族当道,那便是谁都可以。
路仲远不说话,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嘴里塞了一把腰果,有滋味没滋味的嚼着。
——人生在世,他又何尝不想做点有用的事。
孤身行侠终究是难救众人,但凡有点血气的男儿,都愿为收复燕云,汉土归来尽一分力。
路仲远亦然,他无心投靠朝廷,也知道武人在朝中难有出路。
金风细雨楼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算是江湖上的老牌大势力,又与朝廷势力关系密切,背靠大树。
楼主苏子期出身名门,更是一位二甲传胪的大宗师,曾为朝廷立下功勋,足以庇护门下弟子了。
但路仲远也很清楚,这要是一答应,纵横江湖潇洒快活的日子从此就与他无缘了。
——总会不可避免要卷到江湖斗争中去。
金钱帮与金风细雨楼之争,总要分个高低先后。
可是话说回来,哪里没有争斗?哪里不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江湖免不了争斗,争斗便是江湖。
路仲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郑重道:“苏公子,你让某家想想,天黑之前必定有个答复。”
他是说一不二的当世豪侠,考虑也不会太久,一天足矣,将来也不会后悔的。
说着,路仲远抱拳一礼,转身就如狂风般的离去了。
说走就走,当真是毫不犹豫,果断爽利。
苏子期微微颌首,他神情依然清冷,但那双眼睛却是如此地真诚动人。
——他并没有拦路仲远,更不会责怪路仲远。
只因那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罢了。
可是,这方小小的凉亭,此时此刻只有苏子期与程灵素二人,空气之中一片静默,未免有些尴尬。
两人沉默不语,静静地喝茶。
过了半响,程灵素忽听苏子期问了一句:“你觉得这里好吗?”
程灵素抬眸去看他,见公子已拉开了轻纱,正在瞧亭外的景色。
她也看着远处碧水奇花的景色,静静地出神,而后才道:“在洞庭湖畔看了十几年,那儿的风景,一草一木,我早就看熟了的。”
“这里的天然造化与洞庭湖畔不相上下。又更多了一分精雕细琢的美丽。”
程灵素讥讽道:“但是,这里的事情却比白马寺多得多了,我不觉得好,也不稀罕。”
苏子期淡淡说道:“姑娘虽然不喜欢这些事情,却也身在事中。”
“既然脱不开身,享受事物所带来的益处,有何不可?”
“嘿,”程灵素的声音隐含怒意,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生气,道:“我就是一个大夫,不过是操持自己的老本行,有什么好处不好处?”
“说什么脱身不脱身的?我待在哪里,要去哪里。只是因为我想而已,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话中眼里的情绪皆是那样复杂浓烈,叫苏子期一时有些征愣了。
有什么,他原本不明白的。忽然之间,如福至心灵一样,他好像全都明白了,长睫微颤,星眸潋滟之间,收敛了自身复杂的情绪。
心绪不宁之间,体内魔种稍稍异动,天一真气运行。
公子对医女笑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像是安抚发脾气的孩子,又像在安慰伤心的情人。
但他的语调又是很自信的,仿佛本该如此的,
“我知道一切的益处,并非是姑娘所求所愿。只是,子期想要给姑娘的。”
微凉的语调入耳,
却是温柔得惑人。
动人得心悸。
“重要的是,无论姑娘是否进入了江湖争斗,人觉得你在争斗,你便在争斗之中了。”
医女征征地看着他,似乎已不气那些事了,她顺从心底,只道:“我……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
“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我留下来。”
两个聪明人之间,大多数时候很愉快,但不是时时都能如此。
一个孤傲霸道,一个外柔内刚,更是如此,有时候会很累。
苏子期既想疏远程灵素,又想招揽她。不谈一路相识的情意,只谈些避不过的争斗,说些利益纷争,自然是不成的。
他想疏远,又想留下的女子,原就是那样聪慧,什么也瞒不过她,包括无意识的疏远。
这几句话之后,苏子期却清醒了过来,直让后背惊出了一声冷汗。
道心种魔**不愧是天魔策的精髓所在,直指破碎虚空,心灵一时不察,它都有可乘之机,绝不能轻易放松对魔种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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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安利成功,神医加盟(跪求涨点收藏吧)
‘道心种魔**’是一门视万物为波动的心法,一草一木,都是一种‘波动’。
而“魔种”之奇异,则是超越了生死的波动,故能人之所不能。
一般练武者的真气也是波动,先天真气则是更高层次和精微的波动,因能与人的精神结合。
所以先天层面的高手,对决之间往往涉及精气神,种种奇妙之处,就非口头UU小说,所能言明的了。
翠云峰,绿水湖,三少爷的剑如此。
终南山,重阳宫,中神通的先天功如此。
山西,李园,小李探花的飞刀如此。
苏氏父子天生羸弱,却能以一柄红袖刀斩杀无数江湖高手,就是这个道理。
当年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争,六分半堂大龙头雷损并非老迈,一手快慢九字诀何等厉害?
终是于不惑之年死在苏梦枕刀下,就是因为苏梦枕意志与精神远超于他。
青龙会的那一柄长生剑更是如此。
武道意志远超所谓的绝世剑客。
谓之传奇剑客。
自从斩杀大欢喜女菩萨之后,苏子期越发感觉到,自己的《道心种魔》修炼得还远远不够。
而魔道功法,大多是极端危险。与修行凝炼皆是中正平和的道家玄功大不相同。
为了修炼温养魔种,平衡体的道魔儒三家功力,势成混元。
苏子期之前修炼玄功,克制平和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一朝破例,比之前容易动情何止十倍?
也更容易放大内心的破绽。
刚才那个和程灵素说话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那样温柔诱导的态度,是魔种诱导苏子期做出来的。
魔种散发的波动,关联着精气神,甚至影响到了程灵素。
——她虽然心智超凡,但武功只是二流而已,后天圆满都还没有。
怎么能抵挡大宗师的精神攻击呢?
即使只是无意之间,也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淡淡的煦光穿过云彩,透过几层朦胧的轻纱,洒在他身上脸上。
天色晴朗,白云与蓝天相间。
如同他初见医女的那天晚上,她身上穿着的蓝白衫子。
那时,医女生怕他沾上一点点赤蝎粉。
刁钻地说话,促狭地笑。
却体贴地换了一身没有药粉的衣裳。
东风浩荡,繁花盎然,可他只觉得,任何的言语措辞都比往昔更加艰难。
苏子期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他没有受制于魔种。
却只能无言地凝望着眼前的姑娘。
眸中的寒焰星光,不再是那么冷漠。
不会熄灭,却显得有些黯然。
你对我的好意,我怎能不知道?他想。
——虽是无心赋海棠,岂知揉入一味相思长。
程灵素略微失态以后,缓了一会儿,又恢复过来了。
她毕竟是个心智超然的女子,并不想也没有必要再去描补什么。
医女直直地看着他,道:“师父走后,我本就孤身一人。”
“两个师兄,一个出海,一个云游,都不知道在哪里。”
“天下之大,我待在哪里都好。”
程灵素说道,“你只回答我一句,你想让我留在这里吗?这样就好。”
毒手药王的小弟子,原是那样聪慧的女子。
只是,
医者救人难自渡,
最是难解痴念作缚。
玲珑七心问红袖,使灵枢神技,怀缕缕情思如素。
明眸深处偏藏公子秀骨翩翩影。
那人原是神仪明秀的男子,几缕沉郁的病色,也掩不住意气风发之时的眉目疏朗。
但为什么此刻,他眉宇间隐隐约约的是疲惫呢?
程灵素心下黯然,若真是让他很为难,她宁可不要他回答,也不要叫他有一点为难。
公子眉间犹有疲惫,但已恢复了从容淡然的模样。
那双好看的凤眸也却也不是那样冷漠,微微上扬的唇角,秀雅温然。
“我想。”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再多余的话,什么利益,什么纷争,苏子期不想说,也不忍心说。
从来是心藏猛虎的深沉公子,能吐露出这两个字,已不是件寻常的事。
苏子期极力压制着躁动不安的魔种,‘魔种’实在不明白,主人不能顺应本心说话呢?
公子无暇他顾,只道这事一过,得了空闲必要闭关潜修一段时日。
这两个字一入耳,程灵素便笑了。
笑魇如花,容貌虽不甚美,此中风情却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公子不由也笑了。
两人笑过之后,程灵素的眼光落到桌上的未画过的画纸上。
不知想起什么,她忽地看着画纸,喃喃自语:“她真美啊,人很美,你画得也很美。”
苏子期微微一怔,随即会意他说的是先前那张画纸上的人儿。
他把怀里那卷画摊开来给程灵素看,道:“那张算什么美?虽不知她现在长什么样,想来画中是难绘万一的。”
画中的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模样神情分毫不差,如在眼前,就连发钗衣饰也一一描绘得精细逼真,可见下笔之人的用心。
她幽幽说道,“原来世间竟有这般的天仙美女。”
而后,又听程灵素道:“难怪你身边那位云华姑娘,如此贴心,如此温柔,你却也不喜欢。”
苏子期哑然失笑,看着画卷摇摇头,知道她误会画中人是他的心上人。
公子卷起画卷,下意识解释道:“蓉儿……她是我的表妹,也是桃花岛大宗师,东邪黄药师之女。”
他不由轻轻叹息,“她性子与你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的聪明伶俐,但却不如你懂事了。”
“孤身离开家门,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虽然是叹息,语气里却含着宠溺,可见其感情深厚。
程灵素点头,“你画画是因为思念她,也是因为要找她,是不是?”
“不错,只是我许久未见她,画中恐不是她如今的模样了。”苏子期说道。
‘蓉儿她只是我妹妹。我心尖上的人远在江南’,苏子期想说又未说,自觉现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还是莫要自作多情了,终是将这未尽之言咽下。
程灵素道:“既然我决定要留在这里,就要把你的身体调理得好好的。”
“也总可以亲眼看看你这小表妹有多美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气氛一点点回暖,虽然没有韩相府中的默契,心中却多了一股缠绵动人的情致。
他们也没有在湖心亭待太久,到了水边,苏子期才有点后悔让云华到对岸去了。
虽然现在不是不可以传音让云华过来,但未免刻意了些。
公子认命地搂着医女过去了,刚到对岸,就见曲流觞与云华迎了上来,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他见曲流觞神色有几分焦急,招手先让云华带程灵素回黄楼去。
曲流觞上前将两封拜帖奉上,“护龙山庄与西厂来人送来帖子,想见公子。杨总管正在招待。”说完,他嘴唇便紧紧抿着。
苏子期看到第一封,那封是帖子,却不是拜帖。
乃是天上第一庄,庄主上官海棠下给他赏花吃饭的帖子,时间是三日后。
上官海棠的花自然不是好赏的,饭也不是白吃的。
何况,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与护龙山庄没有什么交情,上官海棠其人的作风,苏子期也晓得,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到第二封,苏子期眉头不由一皱,这封确实是拜帖。
还是西厂督公雨化田的拜帖,时间就在七日之后。
公子指尖转动着白玉笛,问道:“杨总管怎么说?”
曲流觞道:“护龙山庄送完帖子就走了,西厂的人还在,但不是头面人物。”
“杨总管正在招待,说您在静修,问您见不见。”
苏子期微微颌首,“我确实要闭关潜修几日,护龙山庄的帖子,让杨总管替我去就好了。”
说着,他转身往玉峰塔行去,“至于雨化田,七日之内我定会出关应对,不必担心,让楼里各司其职就是。”
曲流觞遥遥一礼,“是。”说罢转身离去。
苏子期缓步而行,想起昨天晚上,连城璧那封加了铅印的信,
心下狐疑:莫非城璧所言却有其事……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3“罗摩遗体”(求收藏太凉了)
苏公子谁也没见,就进了药泉,入了静室。
每日曲流觞云华两人会将新鲜的食物饮水送进去,但也没有见到他本人。
就算是苏公子的至交好友,他亲自招募的五大神煞(1)之首,一样是用刀宗师的“上官中神”,第三天的时候,刚刚从大理回到汴京城。
——也见不到他的人。
上官中神与苏公子是总角之交。
如果黄蓉是他的青梅表妹,丁中神就算得上的他的竹马好友了。
青梅表妹只有一个,竹马好友也不太多,从总角之交到现在成为至交好友的,也不过一个上官中神而已。
“上官中神”当然不姓上官,五大神煞都是职位代号,东南西北中,镇守四方中.央。
镇守汴京,天泉首脑的就是上官中神。
这次“上官中神”受苏子期所托,去大理干件顶顶重要的事,临行前苏子期曾言,等他回来再一起去矾楼(2)喝酒。
“上官中神”却也是没有见到苏公子,这让他有些意外,苏公子遇到了什么事,什么敌人?
——竟能比大理的那件事还重要。
但“上官中神”也不在意,双手环胸,玩世不恭地笑道:“反正等他出关,我再请他喝也是一样”
这人不仅武功很高,做事得能力很强,而且一向是个感情很丰富的妙人。
笑起来的样子,神秘得意。
然后上官中神就悠悠然地下了山,去汴京城里,回他自己家要去陪陪许久未见的老父了。
傍晚回来,傍晚下山,想走就走,一下也不多留。
——他的性格,有时做出来的事,简直和游戏江湖的盗帅楚留香差不多了。
偌大的风雨楼,“五分上官五万苏”的势力,他都不感兴趣。
成为中神煞,既是因为苏子期这个朋友,也是因为风雨楼的宗旨,诸人坚守的大义。
汴京城慢慢落入了夜幕。
毛乌素沙漠(3)的天空,却还是微深的蓝色,如同湖蓝的墨水渲染了云彩。
西北的夜来得比汴京城,约莫要晚一二个时辰。
没有风沙时,
沙漠的天空,是很晴朗的。
还能透过深蓝色的天空,看到一些闪闪发亮的星星。
——沙漠的星星比其他地方的更亮,也更容易看见。
待天色更暗时,天上一片繁星地上一片尘沙,没有哪种天空能与之媲美。
但在夜里,在这片天空下行走,欣赏极美的同时,也有极度的危险悄然而至。
沙漠最可怕的不是缺水,而是夜晚。
可怕的不仅是严寒与沙漠蝮蛇,没有太阳的夜晚,更难辨别方向,很容易让人迷失心智。
在沙漠之夜赶路,就要有把命交出去的准备。
此时此刻,也正有两个把命交出去的人,只穿着身单薄的轻袄,就在毛乌素沙漠里赶夜路。
荒原茫茫,黄沙漫漫,除了这两人外,再瞧不见半条人影。
想来这两人不是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麻烦,便是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本事。
——更可能两者都有。
耳边隐隐传来了歌声,沙漠中的歌声。
忽远忽近,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歌声入耳,两人脸色突地一变,脚步急纵,同时往身后,飞似地掠出两三丈,如一缕孤烟升起。
其中一人,手持一柄偃月刀,沉声喝道:“早晚都要出来,何必躲躲藏藏的?”
这人的声音低沉,且中性沙哑,听不出男女。
但中气十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被真气传送到远方。
话音未落,那人没拿刀的手向前一挥。
顿时,几点锐利的寒光向着几丈外的一丛荒草激射过去!
——寒光劲风席卷着丛丛荒草,打得起伏不定。
几枚钩尾飞镖勾连旋转,将几丛荒草拦腰割断,刺入沙地时,镖尾上粘了几缕荒草。
那里没有人,也听不见回话的声音。
歌声还在响。
另一人冷笑道:“好,这罗摩遗体本就被抢走了一半,待我将手里的这一半毁了。”
“且看你要继续装神弄鬼,还是到血月神教找阿卑罗王要去!”
听这人声音,原来竟是个女子。
此女身后背着个巨大的包裹,显得她的身材更加纤细。
想来这个包裹里面就是所谓的“罗摩遗体”了。
另一人也扔掉了挡风沙的帷帽,看起来似乎是个面目清秀的男子。
但细看又难辨男女。
“…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
那歌声越发得近了,他们听得很清楚。
拿偃月刀的那人放声大笑,“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关东万马堂。”
“白天羽才死多久?一年有没有?关东万马堂不过是接收神刀堂的遗产,有什么可神气的!”
“用神刀堂的名头,我鹰帮也就服了,不服不行。万马堂算什么?”
这人身边的女子默不作声,手中却隐见一道流水般的暗光,正是一把软剑。
歌声停了。
远远见到月色照映下,一个影子出现在黄沙尽头。
“你等不过女流之辈,这‘罗摩遗体’在你们手里毫无用处,合该我关东万马堂的!”
他每说一个字,就近上一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距二人不过五步之远。
身法轻功之敏捷,世所罕见。
那女子喝道:“八步赶蝉追云式,你是云在天?”
那人“哼”了一声,“看来,黑石第一杀手,细雨的眼力也不怎么样。”
“我晓得你手上神兵的厉害,可以毁掉罗摩遗体,但这是我万马堂的东西,也要看我容不容你毁!”
那拿偃月刀的人,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哈哈笑了出来,“西厂和皇城司的那帮太监还说这天生该是他们的东西呢。”
“血月神教也几次三番出手要抢。”
“你怎么不去他们眼前说说这是谁的东西?”
她的声音中性,面貌清秀,用的是偃月刀,如不是来人点破,谁晓得她是个女子呢?
万马堂的那人目光闪动,道:“顾帮主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小,这‘罗摩遗体’的由来,帮主似乎所知甚详,在下自以为有些见识,却只知道得遗体,得神功。这便要仔细瞧瞧了!”
他“了”字未落,却已经出了手……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4“他爷爷说的”(求收藏)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袍子,戴着兜帽。
看不清面目,在月光下,他探出一双手却是苍白的!
那是一双很矛盾的手。
虽然皮肤苍白细腻,但并不能给人什么美感。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并不纤细,还带有一种危险的压迫。
他的身手快捷之极,动作精微之至,乘势而上,一手成掌,一手五指成锥,非但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五指更是笼罩了身负“罗摩遗体”细雨的胸间大穴。
——确是上乘点穴功夫。
其掌势去势,皆如袅袅游丝,蜘蛛巧来往,清风一吹了无痕迹。
细雨避让不及,身子微侧,她这一侧,似是闪避来招,其实中间又暗藏了极厉害的杀着。
心念一动:“他的招数,痕迹不多又古怪得紧了,好比蜘蛛织网,处处皆可落点,处处又皆是罗网。”
“我的招数法度虽远不如他绵密,但也未必比他差!”
雨,他见了雨。
冷风杂细雨,垂云助夜凉。
雨雪纷飞,碧濠烟锁,放眼皆是沧澜汹涌之色,碧海青烟皆不能敌。
是以,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斜风,细雨,不须归!
那黑袍人只觉脊背一片冰凉,似有冷水浇灌全身。
那是雨,无边的剑雨。
剑招又快又密,剑路之走势如风中的细雨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细雨的辟水剑是一柄软剑,可以在内力运用下,瞬间转弯,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击敌人。
使用时好像雨雪纷飞,每每只看到形象,但听不到声音时,已经有一人永远倒在她的剑下。
细雨没有伤在黑袍人掌下,黑袍人却也没有倒在细雨剑下。
斜风细雨夹冷雪,他亦然能向虚空织罗网。
蜘蛛网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个动作,都有一定规律,最终才能网到大于自身的猎物,将其吞噬殆尽!
于此同时,在一声清喝中,偃月刀的刀光已如银虹般飞出,急砍黑袍人的后背!
——正是那位顾帮主。
她虽然用的是偃月刀,大开大合之间,懵懵懂懂也有了几分大巧不工的真意。
狠与拙,两种的东西合在一起,就是她的刀意!
这一刻,是那样静,又是那样急。
似乎连空气,都要在焦灼中凝固下来了。
那顾帮主心思机敏,正是要逼得黑袍人不得不回防应对她,将黑袍人从细雨的身边引开。
那黑袍人却没有转身的意思,以一种奇异的姿态,使了个鹞子翻身,然后同时面对两人。
他仰面长笑,“不愧是匪界花木兰,结党聚边关的鹰帮帮主顾少棠,果真是女中豪杰。”
“天下走黑道的绿林女侠,想来也只有练霓裳能胜你了!”
那雁门关外,鹰帮的帮主,被称做匪界花木兰的顾少棠(2),却是暗暗叫苦。
细雨乃是黑石的第一杀手,剑走偏锋,领悟旁门剑意,一身武功轻灵至极,杀人不见血。
背着一半的“罗摩遗体”,也就是背着一半的尸体,重量自然是不必说的。
有负担的刺客,如何能施展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身法?
两人同时面对黑袍人,他必能察觉细雨的破绽所在。
顾少棠手中偃月刀直指着黑袍人,道:“细若游丝,快如闪电。飞天蜘蛛(3)果然厉害!”
“没想到你也加入了万马堂,马空群也就在关外威风,在关东耀武扬威。到了中原,谁服他万马堂。”
“飞天蜘蛛成名多年,离宗师只有一线之隔。何必为马空群,与我俩为难?”
黑袍人,或者说是飞天蜘蛛大笑,随手甩脱了身上的袍子,又露出了一身黑色的劲装。
确是先天大圆满的高手,飞天蜘蛛在此。
顾少棠和细雨,也是江湖上的少年英才,同龄侠女之中,甚少人能出其左右。
终归还是,差了一个小境界。
黑暗中,飞天蜘蛛的眼睛里发着冷光。
顾少棠手里紧握着偃月刀,一双狐狸般,狭长清秀的眼睛也亮得吓人。
如同她的刀光。
细雨的辟水剑,垂在手边,但随时都可以展现出雨雪沾衣血染裳的锋芒!
刹那之间,三人便战到了一处!
刀光剑影,掌影重重,纵跃劈砍,格挡之间人影如箭。
飞天蜘蛛身法矫健,出手绵密迅捷,只听掌风呼啸,似乎漫天都是他的影子,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仿若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无法预知之处不断向两人罩来。
只可惜黑石第一杀手细雨不仅出自大内高手门下,更已领悟旁门剑意。
更不要说,她的同伴是常年在绿林厮杀的顾少棠,不但招数便捷实用,刀大力沉,且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
她们的剑意刀意均是已具雏形。
要败二人容易,要杀却是千难万难的。
除非是宗师高手亲至,否则休想把她们一起留下。
“哐当——”刀光剑影相互交错,飞天蜘蛛险之又险地一个起落,避过夹击,落在两人于半空相击的刀剑上。
两人同时变招,飞天蜘蛛稳稳地落在地上,身形一掠,黑暗之中,掌风又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
就这样,过了两三百来招之后。
鲜红的血成股成股地流在黄沙上,飞天蜘蛛身上终是添了伤。
顾少棠与细雨渐感内息不足,暗暗对视一眼。
飞天蜘蛛渐渐狂躁了起来。
就是现在!
细雨落,偃月起,人头落,剑入腹!
风中,一腔鲜血溅黄沙!
万马堂高手,飞天蜘蛛受死。
顾少棠与细雨也收不住势,双双脱力跪在地上。
在地上坐了半响,一阵凉风吹过,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惊醒缓了过来。
细雨问:“现下怎么办?飞天蜘蛛已死,不管和万马堂有没有关系。”
“他的师兄黑蜘蛛脾气刚烈,擅长追踪,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一位神蛛凌空,银丝渡虚的独门轻功,江湖上只有楚留香与司空摘星能比。只怕他到了我们身后,还浑然不知。”
顾少棠冷笑一声,“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也能和楚留香比肩?他的轻功高明,武功倒不见得有多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血月神教,黑石,皇城司,西厂哪个不是无孔不入?身上债多了不怕多他一个。”
细雨点头,道:“你用京城那位“三绝飞神刃”的名头,躲过了血月神教,现在又要去京城?可是真认识他?”
若不是真的与那位有交情,汴京城鱼龙混杂,恐怕她们会死的更快。
顾少棠道:“我不认识汴梁的那位,但我一直记得我爷爷告诉我的,他爷爷承诺我家的话。”
“爷爷说的话,孙子得认。不认,那就是‘真孙子’!”
这事牵扯到如此多的势力,二人不由相顾无言。
顾少棠拿着关刀几刀下去,就随意刨了个坑,要埋了飞天蜘蛛掩饰血迹。
——她久在龙门和雁门关,对沙漠荒原早就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敌人却不一样。
她带着细雨走得是山.西雁门关到陕.西的近路,才会经过陕西道的毛乌素沙漠。
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这天总算过去了,出了沙漠,想个法子找几匹马,再过三四天就能到汴梁。
这一日的毛乌素,顾少棠与细雨手持重宝,又逃过了一劫。
这一日的汴京城,镇国将军的公子,多情的浪子,终于回家了。
这一日,上官海棠那场绝非一般的“宴会”总算办完了。
这一日,权倾朝野的韩相,时隔多日,再次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入朝堂,号百官,拜天子!
转瞬,便是风起云涌……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5“侯爷、侯爷还有侯爷”
让顾少棠细雨害怕,让金风细雨楼苏公子怀疑,令朝上官员、堂下百姓闻风丧胆的大内权宦,在两天很平静。
——世界大融合,史弥远不知在什么灵感下蝴蝶出来的西厂督公雨化田,从阻击苏子期以后,到他回到汴京以来,确实挺安分的。
除了去“天下第一庄”参加上官海棠的那场宴会。
就只出宫了一次,去见一趟他的“大恩人”史弥远。
就是这么一次见面,汴京城消息稍微灵通的势力,都得知了一个消息。
——雨化田与史弥远大吵一架,就此闹翻了。
史弥远为此还拿了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太医看诊。
听说还吐血了,不过并不是雨化田打伤的,这位西厂督公显然不是那么蠢的人。
史弥远是被雨化田一通“痛心疾首”的斥责,气的呕出一口凌霄血的。
在你雨化田没入官家眼的时候,是谁扶持你的?
现在做了厂公,就来老东家这里cos一通高力士(1)?
一介宦官难道也想当什么忠臣孝子,干涉朝政,出将入相不成?
更让史弥远难以置信的是杨皇后的一通蜜汁操作。
两人同盟多年,杨皇后也并非是普通的深宫妇人,岂会不知道轻重?
可杨皇后竟然有点倾向雨化田的意思,几次隐约在官家面前帮雨化田描补。
京城黑白两道的势力,冷眼旁观着一些耐人寻味的蛛丝马迹,还有流传得过于快速的消息。
——妖怪打架,更厉害的神仙还没动,哪有凡人就随便出手的道理?
史弥远虽然在朝堂上有些作用,但总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比如独揽大权的相爷韩侂胄。
再比如历经四朝的太傅诸葛先生。
雨化田武功很高,有权力,有手段,也还年轻,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把自己变得更强大。
——这样的人,世界上很少人愿意去得罪他。
杀不死一条毒蛇,就会结下仇,毒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不过,天下之大总有不买雨化田账的人。
汴京城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
从矾楼最高的地方,往宋都御街上随便扔一块砖头,砸死的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有和朝中哪位官员沾亲带故?
这是自是不缺公侯贵族的,但贵族多了,反而不稀奇了。
公侯伯子男,公侯伯超品。
虽说在品级上,比不上亲王郡王
可王爵也未必比得了某些人。
在汴京城里,就有几位武功很高,名声很高,身后势力也不算小的侯爷。
铁胆神侯朱无视(2)算一个,据说他本是先帝的私生子,只因为是青楼女子所生。
生母卑贱,令先帝不喜。
所以只封了个一等侯,没有姓赵,算不得正经宗室。
但其文武双全,颇有胆略,加上这份特别的身世,受到官家看重。
在朝野有贤名,麾下的护龙山庄与雨化田的西厂一样,都是官家手里的刀。
狄青的后人,身上有一星半点赵氏血统的狄青麟(3)也算一个。
狄青麟一向神秘,既是一个风流潇洒,出手大方的豪情侠少。
传闻中,他又与青龙会有关,一身武功都是由青龙会大龙首亲授。
汴京很少有比狄青麟更神秘的人了。
——有幸窥得他真实一角的人,多半是不在人世了。
以前的慕容秋水(4)若不死,当也在其中。
轻狂倨傲的权贵皇亲慕容府贵公子是世袭一等威灵侯,精剑击,有海量。
慕容,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又有权,又有势,又懂得享受,不但英俊潇洒,而且年少多金。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已经死了。
杀他的人,不久后也靠着功勋成为了侯爷,身后的势力比慕容秋水当年还大,算是接替了慕容秋水的位置。
几个侯爷中,也有那人一个位置。
那人却并不在意,因一人一事,辞了官,御赐的府邸也从没住过。
方歌吟方巨侠之子,神通侯方应看(5)也算一个。
他的外号与名字很特别,名字有点奇怪,外号有点长的过分了。
“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神枪血剑小侯爷”。
就像初入江湖的少年,与同伴谈笑风生时,随意取下的,算是未来的希翼与志向。
但方应看已不是少年,虽然也不太老,不过而立之年。
可他定然是一个武功高绝,城府极深的人物。
十二岁就出道的方应看,明明少年老成,却总喜欢在人前作出一副稚气可爱、率真无邪的样子而令人不加防范。
先是试探,投诚出使宋朝的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探清金国的实情以后,方应看很是失望地发现,金国也没什么前途。
放弃了投靠金国的想法,方应看不但不救,处在全真道士追杀下的完颜洪烈,还阴了他一把。
不仅使计换走了女真皇族绝学“乌日神枪”,机缘巧合之下,还救了一位让完颜洪烈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宋女。
这让大金赵王对大宋神通侯,恨之入骨。
方应看这辈子应该是没什么投靠金国的希望了。
他与杀了慕容秋水的那个人一样,都是二等爵,并非世袭罔替。
但圣眷优渥,侯位还可往下传三代,算是改换门庭了。
雨化田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天泉山下碰到方应看。
方应看也并不知道,雨化田这一天会来天泉山。
青衣乌发的西厂督公,高头大马,身边带着西厂三位挡头,几队佩刀的西厂番役,好不威风!
这正是第七日,拜帖上说的日子。
督公不像来拜访的,倒像是来抄家的。
要说是来抄家的,这带的人又实在太少了些,未免太看不起天泉山上的几座楼了。
要说来拜访的,西厂三位武功最好的挡头,可是都到齐了。
督公骑得是马,
神通侯乘得是轿子,锦锻为帘。
抬轿者有四,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
但他们现在只是替神通侯抬轿的人。
雨化田只是略略看几眼,就晓得这几个“轿夫”,至少有一个是宗师高手,至少有两人是当代刀法名家,还有一人是一代剑派的掌门。
督公清眉微蹙,若是方应看也要掺一脚,可就不美了。
他若不是为那件事来的,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此时出现在这儿呢?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6一件事,两个人
“停,”雨化田看方应看一行人越来越近,勒马停在一棵古树下。
跟在他身后的西厂三大档头,顿时会意,纷纷喝止所部停止行进。
需听雨化田指示,他们才会再走下一步,谁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西厂督公的御下之严可见一斑。
按照行经的路线,他与方应看必定相遇,而且就在不远处。
这条小道可容不下两方人马同时上山。
阳光照耀下来,穿过树叶的间隙,强光与微暗交织,照得督公一身青衫乌发,影影绰绰,整个人亦真亦幻。
雨化田下了马,轻轻一摆手。
他手下的第一高手马进良,立刻就迎了上来。
——这位高手虽然长相粗豪,却一向很有眼色。
白眼铁面的大档头,不仅是雨督公手下的得力干将,善使双剑,双剑齐出威力难挡。
更有一手阿谀奉承的好功夫,无人能出其右。
雨化田低声吩咐马进良几句话。
而后,便站在树下,负手而立。
像是在等方应看。
——他们从不同的路来天泉山,却总是要从同一条路去金风细雨楼的。
说不得还是为同一件事呢?
督公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傅粉施朱,精心打理过的妆容,不显得女气,反而有一种介于男女之间,飘逸的性感。
雨化田的表情,轻松又平静。
他与神通侯,还有天泉山上的那位苏公子,都是很能忍受,也很能等待的人。
过不多时,两方人马,终于要相遇了。
神通侯的轿子,快要过来了,已经过来了,然后经过他们身边。
再然后,他们似乎想从西厂的队伍里莽过去,根本不在乎撞不撞。
即使是莽过去,以他们的武功,轿中人也不会难受。
给神通侯抬轿的轿夫,神情都没有变一下,还是一样的庄穆。
——寻常人闻风丧胆的西厂番役,在他们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眼看神通侯的轿子就要先上去了。
马进良“嗖”得一下,闪到轿子之前,抱拳一礼,低声对抬轿的人说了几句话。
约莫就是西厂厂公在此,可否与侯爷见面一叙?来天泉山,又是否去风雨楼。
是的话,两边大可以结伴上山了。
其中一个佩剑的轿夫,微微皱眉,一手继续扛着轿子。
另一只手掀开一角轿帘,扭头恭敬地汇报给自家神通侯。
这样的姿势动作,轿子仍是稳稳的,摇也没摇,晃也没晃。
可见这人的根基深厚。
依稀听方应看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却凝成一线远远地从轿子里送到雨化田耳边,
“方某为寻两个人,上得天泉山。”两个人与一件东西,不过方应看是不会轻易透露的。
“雨督公和方某结伴上天泉,又是为了什么呢?”
外貌还如二十岁时,一样俊俏“天真”的小侯爷微微挑眉,带这点人儿难道就想抄了金风细雨楼?
也未免太看不起苏子期了。
雨化田可没那么蠢。
方应看暗暗嗤笑一声,寻思:莫非雨化田也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
那件东西上记载了无数秘法,还有不少奇门之术。
就算雨化田久在大内,见惯了奇珍异宝,也不免动心。
不过,方应看虽然没有与苏子期打过交道,也在“梦里”知道了。
苏行止(主角的字)与苏梦枕一样,都是外冷内热,重情重义的人儿。
不管是为责任道义,还是其他什么,方应看要得到那件东西都有点难度。
两个人都是神通侯要找的人,一个身上带了他想要的东西。
另一个人,算是神通侯的仇人吧。
谁让那人做了别人的刀,又杀不了他呢?
那人杀不了方应看,方应看自然要来反杀他。
雨化田也一样传音入密,不假思索答道:“我为一件事。”
“一件我私人的事。”
对于雨化田来说,任何权势利益,荣华富贵也没有这件事重要。
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像他一样的“男人”来说,都会这么觉得,绝无例外!
方应看眯起了自己那双好看的眸子,“那……不如一起啊……”
预祝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7撞上了
方应看与雨化田怎样各怀心思,又怎样带着最精锐的高手上山,金风细雨楼的探子看的清清楚楚。
即刻把消息传达给了杨无邪,杨无邪并不意外雨化田之事,“上官中神”与“无发无天”,还有一百零八公案,早在决策的青楼待命。
方应看也来掺一脚,杨无邪就有些纳罕了,雨化田为何递上拜贴,又这般做派,他听着这些天传来的情报与风言风语,大致也猜到了。
**不离十,就是为了那具遗体。
带着遗体的那两个小丫头,今年才多大?自己当然不认识老苏楼主。
若只是冒认风雨楼的名头,金风细雨楼也不是傻瓜。
为了那点子虚名,便吃力不讨好帮江湖朋友对上西厂。
金风细雨楼也走不到今天了。
但她们长辈到底是不是和仙逝多年的风雨楼第一任楼主苏遮幕有交情?
其中又有什么干系,杨无邪也拿不准。
但若真与风雨楼有关,不庇护一二,确实也说不过去,他们也不是那样的人。
珍宝无罪,匹夫何辜?
只是人心贪婪,怀璧其罪罢了。
今日百官休沐,所以雨督公在这一天上天泉山,带其了人,来办自己的私事,找一件最适合他的“珍宝。
所以程灵素也在今天,到汴京城给韩侂胄复诊。
天只是微微亮时,她就下山了。
韩侂胄也起得很早,许是平日里参加小朝会大朝会,已经习惯了。
这位权相年轻时就屡逢奇遇,且是楼观道上一代最出色的真传弟子。
现在不仅身体恢复得很好,武功也是大进,压抑许久的真气厚积薄发,循环积累。
在大宗师中,只怕都是佼佼者。
打这以后,除了史弥远,铁胆神侯朱无视也该头疼了。
清醒时的韩侂胄,虽然人至中年,但身形依然挺直如松柏。
剑眉凤目,身高体健,很有些英武之气的俊朗。
但眉宇间,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一眼望去,就知道此人定然不凡。
韩侂胄以恩荫入仕,初时任汝州防御使知閤门事,乃是武职。
但其出身世家大族,宋时文华之盛非是历朝历代能比,寻常百姓也能吟唱几首名词。
韩侂胄的文采虽然不能说很高,但他也读得书可不少。
春秋左传,战国史册。
英气书香,颇有建安时代的风骨,能文能武的味道。
执掌着千万人的命运,韩相公醒时的气度威严,之前瘫到在榻上的样子绝不能比的。
他对程灵素态度不坏,配合治疗,提起苏子期时,双眸倏尔之间,还有暖意闪过。
让程灵素带了好些东西给苏子期。
两淮新进的虾仁,鄱阳湖的干货小银鱼,山.东的瑶柱,云南的火腿。
还有两只玉杯用雕花礼盒包了起来。
——说珍贵也珍贵,都是些山珍海味,程灵素还不认得瑶柱,只是在书上见过。
寻常富人无权无势也难尝到品质这样好的。
说不珍贵,也就是食材,入了五脏庙,转眼间就没了。
更多的,是韩侂胄在关心自己养大的孩子。
牛羊肉味膻油腻,再做得不好,对苏公子这样嘴巴挑脾胃弱的人来说,着实不太友好。
临行前,韩侂胄还托程灵素转告苏子期,让他过些日子,天气暖些,一起去他的园子里赏景吃饭。
程灵素应下了。
她心思一向很灵巧,这么多天,早从旁人那里得知,韩侂胄对苏子期的恩情。
韩相不仅仅是苏公子的义父,还对他有养育之恩。
两者同白愁飞与蔡京自是不一样的。
只是程灵素也没有想到,她回去的路上会碰到雨化田与他手下的三大高手。
——她回来得比雨化田早,脚程就远不如雨化田了。
没有骑马,一直用轻功也气力不足。
不过,自从石大夫被金钱帮天香堂下手害死之后。
风雨楼的弟子对这个被自家楼主抱回来,据说能媲美石大夫的姑娘重视不是一点点。
程灵素下山,不仅七八个先天高手跟着,身边还跟着苏公子手下的暗卫死士,“二平”之一的赵海萍(1)。
“二平”不仅仅说名字里带有一个“平”字,外表也是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颧骨高耸,满面威棱,威严沉重,带着三分杀气,正是江湖中人人都对他带着几分畏惧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2)。
他也是金风细雨楼一百零八公案之一。
看到雨化田的一瞬间,赵海萍的瞳孔猛得一缩,下意识就要往右边拔刀,
——他原是金吾卫,因为一事被迫改头换面,先后受过苏氏父子的大恩,所性就投靠到苏公子门下。
雨化田是大内高手,他如何不实得?心中忌惮不已,下意识就想拔刀。
雨化田却没有瞧他一眼,先是看了赵正义一眼,然后目光投向程灵素。
也不知神通侯又去了哪里……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8麒麟香囊
事实上,这里已经快到风雨楼总舵了。
赵海萍完全没料到半路上会杀出个雨化田来。
虽然他不知道方应看也在上山的路上。
但就算“袖手谈笑剑笑血”的神通侯就在赵海萍面前,他也未必就怕神通侯。
赵海萍当年带妻子逃出宫时,便受到这位西厂厂公阻止,败在他手里。
虽然伤到雨化田,带着妻子翠蝶出了宫,可他自己也是深受重伤。
是以赵海萍的武功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但面对此人,还是有几分忌惮。
打赵海萍做金吾卫那会儿,同僚之间就早传过雨督公心机颇深,手段狠戾。
“说不得,就是下一个童贯。”
赵海萍忌惮的,不光是当初的落败,更担心身份暴露,连累妻女。
他暗叹:若非与程姑娘男女有别,以我的轻功带她一程,早就到到了,何至于碰见这个瘟神?
而督公压根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就是当年身手不凡的金吾卫。
雨化田驱使着座下的马匹,与程灵素一行人并肩而行。
他身后的三大高手,紧随其后。
督公今日穿着件淡青色的直裰,远远望去,不像大内的高手,倒像是个寻常的秀才相公。
冷漠中到底透着几分邪意。
‘那人生起气来,也是森严冷傲。却不像他这般邪异。’
‘也是,常年待在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有这样的心性并不奇怪。’
程灵素暗暗猜测,她的记忆可不坏,怎会认不得雨化田?
那日先有大欢喜女菩萨震撼登场,后有雨化田带皇城司快马而至,苏子期一曲“红尘”退敌。
雨化田与苏子期那番临空打斗,也着实让程灵素开了眼界。
督公那狭长的凤眼狠戾,转向医女的方向,眼角微微挑起时,隐现丝丝的了然与意味深长。
程灵素只听他明明白白地问道,“一别多日,不知程姑娘与苏公子可好?”
声音清朗,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西厂是什么地方?一个姓氏还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程灵素是药王弟子的事,也不是秘密,否则苏子期何必千里迢迢带她来汴京城?
医女“嗯”了一声,就淡淡地道了一句:“我挺好的,不值官人挂心了。”
“至于苏公子,他管理风雨楼的事务,就非灵素所能知了。”
按照程灵素的性子,她是不喜与生人搭话的。
只是这里快到风雨楼总舵,雨化田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虽然态度平平,也不肯稍微吐露苏子期的事,但她到底还是回答了。
雨化田也不生气,似是感慨,似是疑问,仰首问天,道:“程姑娘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圣手。”
“某敢问姑娘,世间可有断肢重续的奇事?”
“这有什么稀奇,”程灵素不假思索答道:“刚砍下来的手臂,只要保存得当,在双边伤口还没结痂时就接上去,大约都能长好。”
“但要是稍迟一些,想重续得寻天上的神仙了,咱们凡人再没有法子了。”
督公苦笑,再不发问。
说话间,风雨楼总舵总算是到了!
“红青黄白”四楼,还有玉峰塔!
睥睨之间,督公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精光。
迎客弟子早得了吩咐,将雨化田一行人迎至“青楼”。
——今日金风细雨楼来了这等抄家灭族的狠人,自然是严阵以待。
如今青楼里中满是高手,在等着他呢!
诸多弟子英姿飒爽,恭谨有度。风雨总舵四塔拱卫,气象已成。
一路上,所观所闻的风貌气象,皆有可称道之处。
雨化田暗暗点头,却不说话。三大档头见惯了宫禁华贵,第一次到“五万上官五分苏”的驻地,新奇之中,还有点点惊异。
从总舵就可以窥见帮派的一角气韵了。
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江湖帮派能有如此气象。
程灵素着实不愿与雨化田同行,若非想着要传话给苏子期,她才不与雨化田走一条道呢。
不知道苏子期见完雨化田,是否又会闭关,不如等他办完了事,就传话转交东西。
赵正义与赵海萍自然要跟着她,这让赵海萍的心砰砰直跳,总觉得随时都会有人叫破他的身份似的。
到了青楼,果然满堂都是高手,无发无天的好手,一百零八公案的精英,还有几位常待在汴京城里的高手。
杨无邪与“上官中神”请雨厂公一行入座。
“上官中神”笑嘻嘻地对雨厂公说话,温和风趣,扯些有的没的,说些汴梁大事,话些家常。
——雨厂公却也不好轻易甩了“上官中神”的面子。
一来,除了苏公子外,金风细雨楼就数“上官中神”的身份最是不一般,并非是寻常的江湖人。
二来,若是露了相,显得急切,只怕会受人拿捏,落了下风。
只是堂上不见苏子期,雨化田心中未免有点奇怪。
程灵素没有到大堂,听人说,苏公子不在堂上,心中更是纳罕。
她知道苏子期闭了关,难道还没有出关吗?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程灵素心中不由一紧。
等了小半个时辰,苏子期仍是未来。
雨化田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恼怒的厉色。
他不知道苏子期闭关的事,只道这是有意晾着他。
宫中内侍出身,心里少有不在意面子的,雨化田也不例外,心中的恼恨,莫过于此了。
马进良奉承的功夫了得,对自家督主一举一动,了然于心。
大档头闻弦歌而知雅意,伸手往手边的矮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素有名声。我家厂公英雄惜英雄,亲自来风雨楼拜访咱们北地的骄子。”
“苏公子连面都不露,是几个意思!”
他手上运了内力,一张上好的梨花木的小桌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轰然倒地,沦为一地碎木。
雨化田嘴角微微上钩,将茶水饮下,这个大档头还是很有眼色的。
马进良还待发难,众人却听到一个声音轻轻说道:
“那大档头以为本侯是几个意思呢?”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无形的暗劲,敲在心上一般。
让人心生悸然。
诸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玄衣白裘,从容潇洒的公子,卓立在客室门外。
他的脸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怒意,却也不见笑容。
马进良一时心惊,被这人威势摄服,怔愣住了。
正是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
雨化田嗤笑一声,讥讽道:“我这大档头,没什么见识。”
“平南侯戎马倥偬(1),也是他能懂得?”
苏公子这身白裘与腰间挂着的一个绯色金丝麒麟香囊很是相衬。
——正是大内所出,赐给王侯公卿的物事。
便是雨化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乱用,否则就是逾矩……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59平生憾事
平南侯!
这简简单单的三字,雨化田的称呼无错。
平南侯的爵位,与神通侯方应看一样,都是世袭三代的二等侯。
往下数三代,直到他们的曾孙出世,家中都会有一个侯位在,要立嫡长子为世子(1)。
可这三字,却是自家楼主的心中的大忌!
虽然此时,已听见苏子期破例自称本侯。
但除了“上官中神”与杨无邪外,听见雨化田称自家公子“平南侯”,诸人仍是大骇。
自家公子的脾气啊,谁人能猜?
谁又真敢触他霉头,动他真火?
却看那公子玄衣轻裘,不染纤尘,身形一动,墨发微微拂动,已落坐于正中的位置上。
没有生气,也不见笑容。
诸人只听得他淡淡地道:“平南军早由折帅掌管,本侯回京非是一两日的事。”
“若是不知,确实是见识小了。”
若说厂公这身像个秀才书生,苏楼主便是那贵介公子。
一手缔造的平南军易手,乃是苏子期平生一大憾事。
且因为此事,他来不及,也救不了一人性命,更是追悔莫及。
自此之后,苏公子便对大宋朝廷心灰意冷,厌了侯位,辞了官,也从没住过汴京城内的府邸,一心经营金风细雨楼。
雨化田此言,乃是恶意刺他痛处心病。
苏子期无愧二甲传胪,口齿确实伶俐。
语气平缓,言辞不见锋芒,却已用雨化田自己的话,反讽了二人。
督公满腔火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心头只觉得梗得很。
他也不能直接指着鼻子骂苏子期,你就是被夺权了!你败了!现在不过是个虚爵,神气什么?”
这样明显的话柄,传出去还得了?
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又有求于苏子期,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了。
说话间,侍立在一边的婢女已毕恭毕敬地给苏子期送上了茶水。
然后快速退到一边。
雨化田心中如何暂且不提,面上却还是从容自若,在那见不得的人去处,
——脸上没几分演技,心中没几分成算,哪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雨化田淡淡笑道:“谁人不知打下大半个安南的平南军,乃是侯爷一手组建。”
“便是官家赐封号时,也是想到平南二字。”
“平南侯与永宁伯的功劳,官家一直是记得的。”
永宁伯,指的便是苏子期之好友连城璧。
两人各有奇遇,也都有做一番事业,立不世奇功的志向,在南边一番合作,很是相投,自此成了知己。
雨化田状似惋惜,忽地叹了几口气,道:“若是侯爷还在平南军中,夺下安南全境,收复汉唐故土的功绩足矣青史留名了,可惜,可惜啊。”
苏子期语气平缓,“行止武功学识不过尔尔,虽然一时侥幸胜了几战,但毕竟经验不足。”
“且非武举出身,令折帅接管平南军,自有官家的道理。”
瞧这说的,苏子期自己都不信。
但若是在雨化田面前说官家的不是,也未免太蠢了点。
西厂的厂公久在宫禁,一句话一个坑也不是假的。
两人的言辞斯文,不带丝毫的火气,但暗地里下的绊子,早就交锋许多次了。
雨化田微微一笑,“官家行事自然是没有错的,本督不过可惜,平南侯这般的才干,宁愿混迹江湖,也不为官家所用。”
公子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在哪里,本侯都是官家的臣子,皆可为大宋做事,进些绵薄之力。”
说到这里,苏子期亦是微微一笑,“不过,雨厂公与本侯倒不同了,官家身边离不得你们。”
“雨厂公出来久了,官家找不到服侍的人,就不好了。”
雨化田各种讽刺他被夺了权,话中埋了几个钉子,想叫他吐露对当今不满的话。
苏子期自然是反唇相讥。
也是说在雨化田最大的痛处,宫中内侍之身!
无论怎样,他这个厂公不还是要在皇帝面前伏低做小,好好服侍。
出将入相,做一番事业,都是午夜梦回时才能梦见的事。
当年童贯的遗弊,让雨化田所愿,更加艰难。
而且还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想到这事,雨化田眼神一暗,直接问道:“既然侯爷身在江湖,本督便要问侯爷一件江湖的事。”
‘终于来了’风雨楼诸人心中都是如此想到,雨化田总算露出来此的缘由。
却听自家楼主,道:“督公但说无妨,本侯若是知晓一二,必不啬言。”
雨化田道:“风雨楼是不是收留了两名从关外来的女子?本督想请她们往西厂走一趟。”
苏子期道:“入我楼中皆是兄弟姊妹,本侯可不知哪个是督公要找的人。”
雨化田按耐不住了,“苏楼主说笑了,从关外来的,还敢打金风细雨楼的名号避祸,能有几个?”
督公目光灼灼,“一个是臭名昭著的黑石杀手,一个是绿林有名的女匪。”
“侯爷一身清名,令尊令堂在世时,也是侠名满天下。”
“难道要庇护黑道的通缉犯吗?”
“可这两名女子,本督却大有用处,若是侯爷肯交出这两人,必要知之时,本督愿携西厂,助侯爷一臂之力。”
却听上官中神,笑嘻嘻地道:“不说这天泉山上少有什么女子,就是有,督主也没有用处。”
“你!”雨化田不由愤恨,强压下怒火说道:“苏楼主还没发话,丁小将军这样不太合适吧。”
众人不由看向苏子期,却见座上的公子眉目疏冷,“丁宁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也是风雨楼的意思,我楼中少有女子,没有督公要寻的人。”
丁宁,便是上官中神。
在朝他是气宇轩昂的当朝位居极品镇国将军丁大将军之子;
在野他是江湖中可怕的刀手,名头极大,是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是金风细雨楼的“上官中神”,刀从不斩无名之辈。
是以,雨化田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日雨化田与苏子期相斗,为何没尽全力,也就是为了这事罢了。
为了细雨与顾少棠手里的东西,他自问已经退步不少了。
就在忍无可忍,千钧一发之际,客室外的弟子带着一个西厂番子过来,说是有要事,须得面见厂公。
雨化田示意马进良出去,却听座上的人淡淡说道,“本侯劝督公还是亲自去听吧。”
这句话入耳,雨化田心中不由狐疑,只身出去,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
那番子声音压得极低,众人只听到“官家”“构陷”“勾结金人”等含糊不清的几个词。
然后雨化田回来,深深地看了苏子期一眼,道:“苏楼主果然好手段!这天泉山地灵人杰,果真不是随意能来的!”
俊逸卓然的公子,衣和发都是飘飘逸逸的,暖暖的狐裘也是轻裘。
“苏某早就说过,官家离不得你们,厂公出宫太久可不好。”
“厂公自可在汴京城查查,看看我风雨楼到底有没有那两个女子。”
“苏某想来,是没有的。”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60不为人知
公子冷眼看督公带人离去,令侍女将茶水换成美酒,将其饮胜,丝毫没有相送的意思。
想来,雨化田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今日之后,雨化田绝对不会轻易上山逼迫。
西厂原本就不是金风细雨楼的朋友,打这以后,更加不会是。
便看雨化田能查到什么,相信多少,又不信多少了。
既然人交不出来,雨化田话也说到这般份上。
便是已经撕破了脸面,连中立都难以维持。
苏子期示意杨无邪,让他送雨化田出门。
这位督公毫不意外苏子期没有亲自送他。
这位当朝平南侯,身体羸弱却武功盖世;礼贤下士但高傲轻狂;
虽沉疴在身,也不减其英风锐气。
他就是金风细雨楼楼主,“五万上官五分苏”的上官一系,除之而后快的苏楼主。
金钱帮群豪的心腹大患,此世大敌,苏公子苏子期。
他岂会自降身价,送自己的敌人出门?若非雨化田受当今宠幸,在何处“留下”此人也未尝不可啊。
杨无邪送雨化田,也只是想全自家的礼数。
这事以苏公子的身份,来做怕是不太好,他这个大总管来办倒是正好。
天高云淡,灿阳流金照人间,大堂内一片明亮。
远望玉峰塔天泉湖,是一片清幽自然。
红楼附近的练武场,有不少弟子在练武,呼喝声整齐划一,很有几分气势。
专供娱乐休憩的“黄楼”,粉墙环护,绿柳周垂,红笼高挂檐角。
整体轩昂壮丽,楼阁层次分明。
“其他事有我,诸位兄弟不必担心,自去做事。上官中神留一下就好。”
说罢,苏子期让侍女仆从也退下。
从座上起来,一手拿了酒壶,一手拿了杯盏,立在大堂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堂中诸人,素来皆服苏氏父子之能,稍稍放了心,向自家楼主打了招呼。
便各自去值守做事了,
今日并不算太冷,他只穿着身玄色轻裳,外罩着件白狐裘。
纯白的轻裘被微风吹得边角轻飘,裳子下摆白鹤绣得和画儿一样,展翅欲飞。
青年清俊如画的侧脸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朦胧,也看不清他神情。
转身时,轻轻抬手,酒壶轻抖,清澈的酒液如一道水箭入盏。
——正是用他母亲所遗法子酿造得梨花白。
原本清冷的眉目,此时似暖非暖,抬手向丁宁遥遥举杯。
丁宁随手将盏中酒液满上,也遥遥一敬,温暖自信、意气飞扬甚至带着一点儿怡然。
客室外,传来丁点的细碎声响,门边的窗户上,依稀有几点衣影映上,像是有人无意经过。
但二人并不在意这些,以他们的武功造诣,方圆数十丈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环境感知,皆是了如指掌,不怕有人窥视。
二人还能听见程灵素在和弟子说话,问‘苏公子在做什么?现下可有空闲?’
丁宁捧腹大笑,放酒杯时还差点打翻了矮桌上的汝窑瓷器。
而后才饶有趣味地说道,“像咱们行止这样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人儿,也有好姑娘不怕,会惦记着找你。”
“怎么就没有姑娘来关心关心我呢?”
丁宁与苏子期同岁,神采飞扬,声音与样貌都独有一种少年人的干净。
清溪过境,玉石相击。
那种活力,是很多真正的少年人都没有的。
“呵”,苏子期轻笑了一声,“江湖上人人都说,你的相貌比花错(1)还要错,丁丁若是想,大半个江湖的女子都要为你着迷。”
丁宁人称丁公子,朋友们都叫他丁丁,风雨楼的门人爱叫他丁中神。
花错亦是两人都认识的朋友,亦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
他比苏子期与丁宁要稍大几岁。
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把天下所有刀法名家的资料,和他们的刀谱全都研究过了。
与两人不同的是,他在未满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成为江湖中所有富孀贵妇和一些寂寞的有名女人追逐的对象。
只要用武功绝技就能换得他的“服务”。
所以花错越来越错,因为他身不由己,再加上这份实在难得的相貌。
江湖人都说,丁宁的相貌比花错还要错,可见丁小将军相貌之好了。
若非丁宁没有坐拥一方势力的兴趣,又太多情了点,还喜欢和有名气的高手比武打架,拉起一片仇恨。
也可当起“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名头了。
“我不苟言笑?看来我对你笑得太多了。”
公子的音色清朗悦耳,调笑时,总带着一种散漫慵懒的感觉。
就像盏中清淳的梨花白。
可见其与丁宁的亲近了。
丁宁总是笑得神秘得意,俊俏的眉和眼狡黠,像蒙了雾的云中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除了慕容世家的九姑娘,哪个女子你上过心了?”
“别提你那小表妹,兄妹之间可不能算的。”
苏子期哑然失笑,“世上除了九姑娘,我原也不该对旁的女子上心的。”
这次闭关重修静功,他着实想到了很多,心也静了很多。
“只是这位程姑娘待我很好,她接替石大夫的位置也算不错。”
“我若不顾着一些,只怕西北的事重现。”
苏公子喜怒不形于色,漫不经心的谈笑,也带着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味道。
丁宁与他相交多年,也听不出他的情绪,“也别太死守着慕容九那丫头。”
“有慕容秋荻那样的姑姑,也不知道这位九姑娘又是什么样。”
苏行止对慕容九的深情,江湖上人尽皆知。
唯一一个,贴身侍婢云华,都只是下属。
再绝色的丽人,都不假辞色。
其他帮派老大,贵介公子该有情人或者通房妾室更是一个没有。
丁宁素来知晓好友对其未婚妻的执念深情。
但慕容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儿?谁又说得准呢。
却见苏公子勾唇一笑,眉间疏冷眸中寒色,皆柔和作风月,“不管她如何,在我心中自是最好的。”
“也终归天生就是我的。是母亲为我订下的婚约”
“那样很合我的心意,再不会有人比她更好了。”
公子的声音轻柔,但实在很少有人能察觉出,这样的翩翩君子,对所有物的霸道。
幼时的磨难,相府的流言,总让他很多东西都留不住。
只有牢牢掌控住,才是自己的。
深沉的占有欲,就和他心底每每的算计一样,不为人知………
他从来就不是世人眼中的“好人”啊。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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