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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青冥衣冷     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txt下载     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大捕头与他的世叔

    韩侂胄康健之时,他府上府外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只是一夕之间病入膏肓,又卧病在床,昏迷多日,已有月余不曾上朝,府上一下便冷清了许多。

    “人走茶凉”便是这个道理,虽然这位褒贬不一的韩相公还未死,但十数年的独断朝纲,翻云覆雨,朝中已有无数人当他死了,或者说盼他死了。

    就算手下门客无数,相州韩氏底蕴深厚,一朝失势,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韩侂胄的夫人吴氏衣不解带,照顾了自家郎君数日,心急如焚,五内郁结之下,也已经病倒了,病去如抽丝,一时也起不来身。

    所幸世家大族自有规矩,韩侂胄又御下极严,治家有道,府上仆从奴婢虽然面上隐带惶恐之色,但行动举止之间并不慌乱,都还是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养子韩?也已长成,虽然文武未成,但也没有长成什么坏人,并无寻常纨绔子弟的恶行,于家国大义上也无半点含糊,在待人接物管理家事产业上还有些天分,这些日子,亦是韩?在接待府上来客,极力维持韩相府的平静。

    韩侂胄与吴氏皆是勋贵外戚,又是世家大族出身,不是没有安排妾室,韩氏府宅中妻妾奴婢成群,族中更不是没有人想过继子嗣给韩相公,想要过继承祠的人,可以从相府门前排到大相国寺,但是他夫妇膝下却没有个一男半女,韩?乃鲁宜之子,苏子期是苏轼后人,两人都和相州韩氏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谁能想到韩侂胄与吴氏身边就只抚养过这两人,身边竟无相州韩氏的同族子弟侍奉。

    正是因为如此,昔日在相府之中,尔虞我诈阴私算计之事比比皆是,为得便是韩侂胄的支持培养,当世名门相州韩氏的承祠资格。

    当年谁都没有想到,苏子期确实不是他们所想的韩侂胄私生之子,乃是苏轼之后,并非韩琦之后。就是韩?年岁渐长,心智成熟以后也颇为羞愧,当年鬼迷心窍受有心人教唆,有意无意间,总是略略有些离间苏子期与吴氏。

    以至于苏子期幼时生生背上许多本不该有的名声与非议。

    韩?长成之后对这个义弟倒有些真心,一是因为少时相识,心中有愧,二是因为苏子期对他的继承权并无威胁,反而或许能在将来真正的危急关头,助他一臂之力。

    他深知,自己身边人大多受韩侂胄权势吸引,有几分真心都是未知数,真正到山穷水尽之时,树倒猢狲散,只有如苏子期这般,与自家关系匪浅又有本事的人,才能搭把手,才肯搭把手。

    是以韩?见到苏子期与追命携路程二人来到相府时,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激动,向追命施了平辈半礼,见了礼,就向苏子期道:“行止,为兄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太傅带着盛捕头已在府中守护了七八日,但你不回来,为兄总是放心不下。”

    韩?与苏子期自幼相识,虽然少时不睦,长大后也已释然了,说话口气颇为熟络,称呼的也是苏子期的字行止,苏公子苏行止。

    他晓得自己这位义弟素有本事,寻来的能人义士定也有几分不凡之处。

    太傅说的是诸葛正我,算上本朝他已是四朝太傅,盛捕头则是说四大名捕中的无情盛崖余。

    也唯有诸葛正我亲自到场,才能阻止源源不断的杀手,与天下多方的刺探,表明他这个太傅还是站在主战派这一边的。

    苏子期问道:“这几日,义父的病况可有什么变化?”

    韩?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总不见好。母亲身体素来不好,如今也倒下了。”

    一旁的程灵素不禁望了苏子期一眼,她一路行来,苏子期不似去攀附权贵之人,怎会是韩侂胄的义子?

    说来也不奇怪,她久居洞庭湖畔,隐居山野之间,江湖中人津津乐道,苏公子自幼失怙,却能长在相府,有个权相义父的身世奇遇,她是全然不知的,只是听师尊无嗔大师说过些江湖上的旧事经历。

    一时之间有些好奇,还有忧虑,不管他是个清冷孤傲的公子哥,还是翻云覆雨的江湖枭雄,自己……总是……

    路仲远倒是觉得平平常常,他在江湖上早知始末,而且韩侂胄在文人中间名声绝对不太好,但在武人中对韩侂胄抗金,为岳飞平反等事还是颇有好感。

    到了韩侂胄的房中,他们先注意到的就是一个苍白而冷隽的青年,这个青年,虽然是个男子,但相貌唯有“清丽”二字可以形容,有些高冷,透着冷隽寒傲。

    他看到追命就先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总透着几分清冷与凄美。

    御封四大名捕之一,无情盛崖余。

    谁能想到四大名捕人称无情的盛崖余竟然是这样一副相貌呢。

    程灵素却忍不住转头去瞧一眼苏子期,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人在四大名捕中与无情最接近了。

    相由心生,两人都是苍白而冷隽,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无情清奇俊秀,我见犹怜,却让人有一种青锋划碎七尺冰的冷和傲,使人不寒而栗,不悚也寒。美得不可亲近。难以接近。容易灭绝。

    而二十年后,金风细雨楼新长成的苏公子,虽然集“灵鹫仙子”与“梦枕红袖第一刀”的优点而生,眉目如画,清隽俊逸,但眉目之间,除了几缕病色,自有一种沉静而忧郁的淡漠疏离,与在相府养成文雅从容,合成了一种贵气。似冷似暖,无人敢攫其锋。霸道孤傲之刃,近之则伤。终不可赏玩。

    苏公子却没有看程姑娘,他与无情互相颌首示意。看向屋中一个老者,躬身施了一礼,“行止见过神侯。”

    这个老者亦穿着白色的长袍,黑色的辫子自领部一直镶至腹部;令黑色更显著,白衣更夺目。这老人历尽风霜的脸上已有了许多许多的皱纹,可却仍然具有一张孩子般俊朗的脸容,其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却显得更加清癯了起来。

    当朝太傅,闻名天下的六五神侯,自在门弟子——诸葛正我。

    不管论武功修为,还是江湖资历,身份地位,诸葛正我都是诸人前辈,路仲远精神一震,很是恭敬敬仰,跟着行了一礼。

032想必是因为她的本事了

    想来也是,若无诸葛正我亲自到场,表明他这个太傅依旧全力支持主战派,站在主战派这边,怎么阻止源源不断的杀手,多方势力的刺探?

    原本以诸葛正我的医术造诣,已可看出韩侂胄因何患疾,但要治还是不成的,他虽精通医术,但还未将医术像武道一样修至化境。

    程灵素上前,坐在床边,俯下身去,要细瞧床上昏迷不醒的韩侂胄,这位韩相公,身穿中衣,虽然人至中年,此时两鬓星霜,但相貌只是中年模样,并未显出半分老态,且英朗贵气,眉宇之间一派儒雅风流,不由给予人一种超凡脱俗雍容威严的感觉。

    她凝神看去,原来韩侂胄鬓边的,哪里是什么白发,乃是一层极淡极轻的雾气,萦绕覆盖在发间,远远看去,可不就是白首星霜吗?

    “程姑娘医术出神入化,行止想请教姑娘,这世上可有一种药,非毒非蛊,能让人服用之后,面上毫无异常,沉沉入睡,实际上却昏迷不醒,命在旦夕?”苏子期俊雅清逸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睫微垂,望着病榻上的人,暗自收敛情绪。

    程灵素微微沉吟,清目一凝:“灵素敢问苏公子,可否让灵素在韩相公身上施针?”医毒不分家,药可杀人,毒亦可救人,多一分少一毫,便是差之千里,但若要人生病,就算是无害的药,此时也成毒了。

    程灵素自然没有害韩侂胄的必要,但是要在人的重要穴道上动针检查,谁又能说永远万无一失呢?

    苏子期沉默不言,抬眸向韩?瞥了一眼,诸葛先生,无情追命二人,乃至路仲远亦是沉默不言,看向带路与招待诸人的韩?。

    韩?乃是随韩侂胄姓,计入族谱的养子,夫人吴氏也卧病在床,这种事除了韩?,又有谁能负责同意呢?说到底,韩侂胄性命不但与此时的战局相关,更与这一府上下安危相关。

    韩?长叹一声,“还请姑娘出手就是。”事到如今,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以相州韩氏的底蕴,什么疗伤解毒武林一绝的梅二先生,什么杀人名医平一指,还有好多不出世的医道大家,他们不是没有请过,还不都是无功而返?

    程灵素微微点头,打开包袱中取出惯用的长针。

    黄帝内经有言:“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便是指针灸术,其中详细描述了九针的形制,九针之名,各不同形。一曰镵针,长一寸六分。二曰员针,长一寸六分。三曰缇针,长三寸半。四曰锋针,长一寸六分。五曰铍针,长四寸,广二寸半。六曰员利针,长一寸六分。七曰毫针,长三寸六分。八曰长针,长七寸。九曰大针,长四寸。

    屋中并不昏暗,也清理得十分干净,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内,程灵素低头给韩侂胄按摩手脚心口,仍是道了声:“灯!”

    她摊开的包袱中虽有蜡烛,却是万万不能用的。

    苏公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动,真气自觉招来台边的小灯盏,又用打火石点下烛火,递至那瘦弱医女身侧。医女只眼角瞥了一眼,就稳稳接住了那灯盏。

    两人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虽然认识不久,但自然含有一番不可言说的默契。

    ————显是关系与寻常人已不大相同。

    旁人或许不觉得奇怪,诸葛先生与敏锐聪颖的无情却有点看出端倪。以他二人的聪颖,自然知道程灵素将包袱视人,就是希望他们放下暗中的戒备之心,表面自己没有恶意。

    无情微微挑眉,清奇俊秀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寻思:苏行止虽是执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但已有婚约在身,素来自持守礼,身边没有什么亲近默契的女子。

    江湖上,六君子中,那“见色不乱真君子”厉刚的名号真该让给“玉笛飞神刃”的刀法骄子苏公子才是。

    程灵素容貌仅是清秀,还因为营养不良,有些面黄肌瘦,也绝不是他四弟妹那般,任何人都要另眼相待的天仙绝色。

    能让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另眼相待,想必是因为她的本事了。

033就如同相信苏某一样

    那烛台不是用来照明的,是医女用来烧热九针的。

    这瘦弱医女,虽不是什么美人,却有一双很巧,又很美的手,特别是在捻针的时候。

    手指白皙。

    秀气。

    指如葱根白嫩。

    水灵。

    指尖很尖,沾点灵巧。

    是女子的柔荑,并非男子的有力。

    只:这小小的、秀秀的、柔柔的芊芊素手,下针捻针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很玄妙,很不一般。

    “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捻针攒刺,运行气血是针灸法的作用之一。经络不通,则是气血运行受阻,需要在相应的腧穴,用相应的针刺手法及三棱针点刺出血。

    程灵素捻起金针在韩侂胄手腕经脉扎了一下,大拇指在针尾一控一放,针尾中便流出鲜血来。原来这一枚金针中间是空心,使些技巧就可以抽些鲜血出来,然后她立时用纱布止了血。

    再手持烛台,细细察看纱布上鲜血。

    气血如浆,滴滴凝而不散,近闻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

    苏子期知晓韩侂胄情况特殊,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只是侧头望着程灵素的神色,要从她脸色神情之中,看出韩侂胄这场病痛疾患,是否还能有救。

    但见程灵素的一双妙目晶莹清澈,犹似一泓清水,脸上只露出沉静凝思之意,既无难色,亦无喜容,直是教人猜度不透。

    在场诸人,即使是苏公子一身病骨,无情生得“清丽”,亦都是极具胆识气魄之人,生平见过无数凶险,但在这短短一刻间,遥想那宋金战场上胜负未定,成王败寇汉土兴亡,心中的惴惴不安,尤甚于身处群敌环伺,虎狼围攻之间。

    一片寂静之中,又听得一声淡淡的,一人驱使轮椅前进的声音。

    正是无情上前了几步,目光清冷,再问道:“敢问姑娘可知韩相公此疾何解?”

    程灵素不回答他,反问道:“二位又是否已检查过韩相公的丹田呢。”

    诸葛先生伸手捋须,若有所思,“不错,是我亲自探的韩相公的丹田,百脉皆通,但的确没有半点内息真气。”

    程灵素“嗯”了一声,俯下身来,伸手到韩侂胄脏腑处,正是要再以自己内力游走韩侂胄经脉内腑,亲自探探情况如何。

    正要发力,耳边却听一人说道“世叔武功精深,医术也并不差,姑娘大可相信。”

    无情正盯着她。

    ——那一双锐利而又宁定的、比美丽女子秋水双眸还要好看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甚至说,这双美眸应该是长在一个美丽女子容颜上多于在男人脸上的,尤其是,如果这双眼没那么冷、那么厉的话。

    “嘿,”程灵素冷笑一声,“你若不信我,也没什么,能救这位相公的人,左不过在这偌大天下,还是有那么几个,看看找谁来救就是了。”

    程灵素讥讽的人,自然是盛崖余盛捕头,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总捕。

    那人的衣衫很有点泛白。外面套了件宽袍大袖的长服,许是为了方便收藏暗器,或可以掩盖他的双腿不灵便的缺乏,但也愈发显出他的清瘦和伶仃,但那清瘦是竹的菊的,也是莲的,很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而伶仃的感觉却因为他刻意掩饰,而成了傲岸与遗世。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他再是冷傲,天下有几个女子会拒绝呢?可偏偏程灵素伶牙俐齿,又很有几分心气,说讽刺就要讽刺的。

    五脏六腑,全无半点防御,程灵素要是内劲一吐,这全力一掌下去,韩侂胄本就有重病在身,哪里还有命在?

    无情心思细腻,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再看程灵素实在太过年轻,与毒手药王的年纪着实不符,也没什么事物能真正证明她身份。这事态紧急,苏子期也不曾详细与他说明,骤然之间不由心生疑虑。

    “大捕头,”苏公子的嗓音依然是清朗而凉淡,“你可以相信程姑娘。”

    “就如同相信苏某一样。”

034信任,心智,胆色

    说话的人,着实离医女很近,不动声色间,就站在了她的身侧。好像离得太近了些,医女几乎觉得,以自己的眼力,可以把他每一分每一毫都得清清楚楚。

    清楚,但并不分明,这样的人并非是看外表,能看得分明的。只是相由心生,得窥一二。

    他睫下有经年春风,酿尽一池湖光,倾杯而注,冷秋般的眉目,冰雪般的眼眸,于是以春水为笔,冬雪为墨,高楼亭台做纸,化开与之交融,钩填出琼花玉树,葳蕤幽兰的细致文雅。

    朝光如滴露,浸润细致辉煌的碧瓦飞檐,拂栏照花,与微风一同卷起卷落,散碎在如玉般光洁的青石阶上。

    这样的两个人呐,争锋相对之间,都是一片清隽瑰逸。

    只是轮椅上的青年,明明清奇俊秀,却锐利得冷厉。医女身边的公子,明明一身病骨,却孤傲得霸道。

    床边帷幕的落影,掩着白衣公子眉眼凉凉的郁色。

    两人气势强盛,对视之间,诸人简直感觉空气焦灼起来,隐然有火花闪现。

    就在这时,程灵素回过头来,对苏子期道:“苏公子,那你来探探韩相公丹田经脉,周身要穴可好?”见无情神色微微松动,当即会意,她笑道:“大捕头都相信你,苏公子还不相信你自己吗?”

    苏子期心道:“我并不通医术,探查一番,也未必比诸葛先生了解得多。如此这般,让程姑娘来看诊,还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苏子期自问,是他将程灵素千里迢迢请到汴梁来的,她也绝非是什么坏人,若是任由她受人怀疑,蒙受委屈,又叫什么事呢?

    程灵素柔声道:“我知道,你将我从湖南带来,觉得该护我周全,怕我受无妄之灾,又怕韩相公的病治不好,是不是?苏公子,你且宽心便是。”

    她自能想到办法,让无情相信,不必伤你二人之间的交情。

    程灵素转头朝无情说道:“灵素曾听师父说过,“玉女穿梭”甄绣衣,甄前辈,一口细针能绣出皇官御园里也培植不出的花朵;而且能刺中人身的七十二处穴道百发百中,治病杀人。”

    “论用针一道,灵素决计是及不上这位前辈的,听说甄老前辈当年有一套封人内力的针法,不知道大捕头可否在灵素身上试一试?”

    “玉女穿梭”甄绣衣便是无情之母,王相爷手下名重一时的“文武榜眼”盛鼎天的妻子。

    无情精于暗器,这些年功夫愈深,对于先母的这套针法亦是有所涉猎,他深深看了程灵素一眼,道:“那姑娘又预备如何用内力检查韩相公的情况呢?”

    无情就这样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程灵素微微一笑,“我自封了内力,”声音清亮,“那就由苏公子在旁传输内力给灵素便是。”

    诸人皆是心下微微一惊,偌大天下,一个小小弱女子能在鱼龙混杂的汴梁城中请求封禁内息真气,又将自身安危寄托在相识未久的男子身上。

    这份心智与胆色确非普通女子能有。

    医女定定看着白衣公子,复而问道:“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又信不信我?”

    “林姑娘自然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姑娘”苏子期淡淡地笑了笑,不假思索,声音清悦淡然,道:“苏某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一个这样对自己好的姑娘呢?”

    入耳使人安定,其中又不由流露出微微的感慨。

    程灵素听了,却很是喜欢,眉目舒展,向他一笑。她肌肤黄瘦,本来算不得美丽,但一笑之下,神采焕发,犹如春花初绽。

    这瘦弱医女笑盈盈道:“只要你相信我就好……”说着脸上微微一红,转过脸去,不敢再和他眼光相对。

035原来是高手

    苏子期心下忽然一动,心中感慨触动之余,又多了一分异样。他敛下眸中情绪,没有再多说什么。

    心下寻思:“她说:‘只要你相信我就好’眼睛里为什么带着一种如何也说不出来,又那样温柔的笑意?为什么红着脸?不敢瞧我?”王铁匠所唱的那几句情歌,突然间就在他心底闪过:“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你莫负了小妹子——一段情……”

    ——可是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深想,也不能多想的。否则,很多事便不一样了。

    公子的容色仍旧如玉一般的苍白温凉,分不清任何情绪,但是心底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苏子期也没有多想的时间,无情正在施展“封禁内力”的金针,而他在默记程灵素所传的一篇“真气传导之术”,据说是毒手药王无嗔大师早年游历江湖时,偶然所得。

    过不多时,程灵素自身的内力已然封禁,她与苏子期一道站在韩侂胄的病榻前,一手与对方对掌。

    医女只觉得一股温凉纯粹的真气如潺潺溪流在自己经脉游走,恰到好处,她再无顾忌,另一掌贴在韩侂胄肺腑之处,将那股内息输入韩侂胄体内,合上眼帘默默感受。

    她师父所传的“真气传导之术”也的确颇为玄妙,不但可以同时联通数人的真气,真气所经过之处也无不感受得清清楚楚。

    《素问·上古天真论》:“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九阴真经》至精至纯的道家真气在程灵素的控制下,游走了一个大周天,又走了数个小周天,在周身大穴附近徘徊不定。

    待一道柔和的真气第三次游入膻中穴时,却似小溪终于流入江河大海一般,难以探寻,只能被无边沧澜同化。

    医女垂下的眼帘猛然睁开,妙目之中绽出一道精光,约莫有了十之**的把握。

    她心神一松,才忽地感觉和自己的那只手已起了薄汗,心道:“我只道他都是千变万化一张脸,没想到暗中竟是如此担心。”

    “看来这位韩相公的确对他有什么非比寻常的意义。不说边关战事,便是为了安他的心,我也要好生救治才是……”

    程灵素这下心下已然有数,只是她需要的唯一一味药,有些难办而已,立时便示意苏子期收了功力,道:“灵素尚需一味绵头雪莲花,只是又并非是一般的绵头雪莲花。”

    诸葛先生抚着银白的胡须,神态还是十分从容,只是声音颇为关切,“绵头雪莲花?老夫记得当是天山雪莲的一种。只是程姑娘要的绵头雪莲花不是一般的天山雪莲吧。”

    程灵素点点头,叹道:“不错,在汴梁要一株新鲜的绵头雪莲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话说的不错。

    诸如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百年黄精,这些寻常人可能终身都未得见的奇珍,对于在座各位来说却绝非什么难事。

    即使是路仲远这样的游侠剑客,也自有办法得到。

    但是,就算是苏子期麾下天山灵鹫宫,从不缺各类的天山雪莲,现下不管用什么方法,也绝难得到一株新鲜的天山雪莲,更不要说是天山雪莲中极为难得的真品绵头雪莲花了。

    因为这里是汴梁城,就算有办法保存,不必风干雪莲,因为路途遥远,快马加鞭送来汴梁城,也已经来不及。

    也因为这里汴梁城,三教九流,奇人异士实在是太多了,什么怪事没有听说过?

    诸葛先生微微点头,叫追命回神侯府拿一颗天山雪莲。

    却见自家潇洒不羁的三徒弟摊手,道:“喀丝丽不在,我可认不得她那片园子里的药材。”

    听得无情嗤笑了一声,“天山雪莲自然不会长在普通的药田里,昨日四师弟刚好带四弟妹从回疆探亲回来了,你只管找四弟妹要就是了。”

    无情说到这里,诸葛先生方问程灵素:“雪莲稍后便到,只是不知道姑娘要雪莲是何用处?”

    “气血如汞、内罡外显。说来奇怪,但韩相公的的确确,是一个绝世高手啊。谁人想,韩相公一身内息真气尽数收敛于膻中穴……”

    医女如是说道,顿时全场安静,诸人都在头脑风暴之中解析程灵素这话中的含义,其中苏子期与韩?各自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自问还算了解韩侂胄,但从未想过韩侂胄会是什么绝世高手?!

    只是,他们城服颇深,外人实难看出他们暗地交流与内心波动而已。

036整个人都不好了

    惊了,大宋权相韩侂胄竟是一个绝世高手?!不但说这话的程灵素自身发现时有点惊了,她说了以后,旁观的路仲远与无情惊了。

    韩侂胄膝下唯二养过的两个孩子。

    ————苏子期与韩?更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韩?接受世家模板教育多年,几乎维持不住那一套雍容大气的稳重作风,神情呆滞,面容僵硬,怀疑到底是程灵素诊断出错?还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苏子期也不禁有些失笑,“是多高的高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腰间佩戴的昆山玉珏上轻轻摩挲而过。

    玉珏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或大丈夫气质。

    这块玉珏是春秋战国的古玉,乃是他的师娘,花间派护派尊者送他的及冠之礼。

    幼时蒙相州韩氏教养,韩侂胄亲自过问,苏子期自问还算了解自己这个义父,虽然他和韩侂胄独处时,极少这样称呼。

    但终归是韩侂胄亲自教导他到九岁。

    太过熟悉的人,突然变了“样子”,更叫人难以想象。

    细细回想,韩侂胄权谋手段固然厉害,但苏子期实在是难以想象,韩侂胄竟然是绝世高手?

    可苏公子也知道,这个对他极好的程姑娘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不爱张扬出风头,若无把握,岂会如此肯定?所以,苏公子就直接问了出来,他就不是少决断的人。

    该知道,能立刻知道的事,没有必要因为那些不必要的外物,留到以后再知道。

    而在场诸人,似乎只有诸葛先生并不十分意外,无情惊讶过后,望着韩侂胄鬓边星霜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有多高,但气血如汞,内罡外显。真气凝形,我说是普通的江湖高手,你们自己能信得过吗?”

    程灵素摇摇头如是说道,收起自家的金针,“师父传给我的金针,乃是西方精金而造。论其锋锐,更胜过无数神兵利器,但用在韩相公身上,就不一样了。”

    苏子期眼睫低垂下来,低眸扫过近在眼前,犹自昏迷不醒的韩侂胄,低声叹道:“我明白了,虽然韩相公肌肤的触感与正常人无异,但要伤他皮肉已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有西方精金在手,也犹有阻力。”

    这个白衣病公子压下眼底深沉的情绪,“果然是内罡外显,返璞归真的高手,这等收敛自如的功夫,确实是堪称绝世。”

    武林之中,江湖之大,不乏一朝奇遇证就绝世的传闻奇事。

    如苏公子那身为道门大宗师的外祖父,原本只是一介精通儒道学说的文弱书生,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什么武艺玄功,真真是一星半点都不通的。

    一朝奉旨修读《万寿道藏》,却从道藏经书中明悟至理,无师自通,内外兼修,自学成一位绝世高手,后把毕生绝学著成武学秘籍《九阴真经》。(男主外祖父是谁,呼之欲出了对吧??(ˊwˋ*)??)

    可是,韩侂胄的情况,与他那外祖父,并不一样。

    苏子期与无情的眼光,均是落在韩侂胄鬓边星霜上,韩侂胄的变化比先前更加明显了,冷雾萦绕周身,榻上一片霜色,真气侵漫出外,凝冰成霜,化气为雾。

    真气凝形到如此境界,看来韩侂胄的内功修为与大宗师不过是一线之隔!

    这等返璞归真,内外兼修凝炼到肉身的武道修为,绝非顿悟,岂是一朝一夕能成!

    苏子期不知道韩侂胄这身修为是修了多少年,但他忍不住会想到,当初他娘亲便是为救韩侂胄,伤了根基,力歇而死。

    二十年前,韩侂胄是否就有这身功力呢?但是苏子期也早已经将当年的事,仔细探查了解过一番,他娘亲的死,与异族高手与逍遥派叛逆有关。

    二十年前,韩侂胄确也没有害过他娘亲,否则以这位权相的手段,无论如何也不会待苏子期这般好。

    诸葛先生却是早有预料的样子,并不很意外,只是惆怅得长叹一声。

037何人配他自封武功?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是探查周身,韩侂胄内息真气便凝冰成霜到这般地步,已不太正常,显然不止是因为他的这身功力,更可能是在他体内药物刺激之下,才会能真气如此波动。

    苏子期与无情都是若有所思,又满腹疑问,韩侂胄鬓边的星霜,已经渐渐蔓延开,眉宇之间也是微带冰凉的霜色。

    诸葛先生这时也走上前来,伸手搭上韩侂胄的腕脉,探了探韩侂胄的脉象,一时平稳,一时凶险,脉沉无力,沉浮不定。

    血液循行于脉管之中,除了心脏的主导作用外,还必须有各脏器的协调配合。肺朝百脉,即是循行于全身的血脉均汇于肺,且肺主气,通过肺气的敷布,血液才能布散全身;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主统血,血液的循行有赖于脾气的统摄;肝藏血,肝主疏泄,有调节血量的作用;肾藏精,精化气,是人体阳气的根本,各脏腑功能活动的动力;而且精可化生血,是生成血液的物质基础之一。

    故脉象的形成与五脏功能活动有关,而且五脏与六腑相表里,脉象的变化与脏腑气血关系密切。

    过不多时,诸葛先生放下韩侂胄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道:“千年火人参的药力果然是精纯霸道。行止一身玄功至深至柔,一经入体触及内息,立刻便会引起诸多热性药力的反弹。”

    “单单一颗绵头雪莲花,还难以克制积累多时的热性药力。老夫料想姑娘当是还有旁的法子吧。”

    许是很久没有见到像程灵素年纪这般轻,医术造诣又这般深的小姑娘了,所以诸葛先生理所当然从一个长辈的角度,宽容地、温和地、慈祥地看着她。

    他是武林之贤,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侠道之师。若有他相助或肯指点迷津,很少有办不到的事。

    但很少,也绝非没有,现下韩侂胄的情况,以诸葛正我的医术,了解病况不难,但是要治,就颇有些束手无策了。

    程灵素微微沉吟,神情平静,倒是没有马上说明。

    无情此时却低声问道:“世叔,韩相公一身寒气逼人,为何治病之因,却是火人参呢?”

    这样看去,在椅上的青年,很有点单薄,很是冷峻,很清秀。

    清秀得有点像女子。

    他的脸色,也是出奇的白,白得有点像月色,美得也有点像月色,教人怎么看也难以相信一个男儿怎么会比女儿家还美。

    要是世上别的的女子见到了,必定是不愿惹恼他的。

    程灵素冷冷“哼”了一声,似是对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的盛大人,没有什么好感,而后,才向诸葛先生温声说道:“《神农本草经》有言:‘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诸葛先生所想不错。至于韩相之症,”

    说到这里,她不着痕迹,望了苏子期一眼,见他也是对韩相公情况一无所知,逐把握分寸,细细道来:“便和韩相所修的内家真气有关了,若灵素所猜不错,韩相公应该是强行遏制所修玄功多年了。”

    程灵素清亮的声音里满是温和沉静,可能有些人天生容易做朋友。

    同样冷傲孤高,她不喜欢无情,却对苏公子好感满满。

    无情,也就是盛崖余大人,对程灵素也是警惕满满,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可是诸葛正我这样心胸开阔的前辈宿老,宽容大度,温和慈祥,对待她的欣赏态度,会让她想起师父无嗔大师在世的时候。

    所以,诸葛先生问话时,程灵素也就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了,“韩相公所修内功,大致也应该与道家五行有关。而霸道至极的千年火人参,再搭配刺五加、黄芪、当归等补身养气的热性药材,本是给烈性内功的人用的。若是韩相公还在练功,就足以让韩相公体内五行失衡,有走火入魔之险。”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

    诸葛正我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只是,不知幕后之人是否想到,韩相公自封武功多年,内力收束于窍穴之内,且已不运功了,这些慢性积累的练功补药确确是没有那么大的用处。”

    “但毕竟是对他本身没有什么益处的珍品,长年累月,这烈性补药还是改变了体内五行。治水之道说:堵不如疏。练功也是如此,所谓百川异源,而皆归于海。韩相公一身内家真力即使收束于窍穴,因为本身功法玄妙,不知不觉中还是在一点一滴慢慢积累的。”

    谁人能使韩侂胄这等人物,自封武功多年?

    苏公子想:单论权位名分,除了当今官家,汴梁宫城里的那位,还有谁呢?

    但即使是当今,难道就能使韩侂胄这等心性,堪称桓温再世的权相,甘心自封武功?这不可能。

    说到此处,诸葛正我望向那瘦弱医女,似是让她接着说下去。

038羡慕不来的

    而那病弱公子,神情安然。他一眼也没有向她望过来,但她就是知道,他一直都在,也一定会保护自己亲自从千里之外请来的姑娘。

    好像她一转身,就能看见,对上白衣风流,孤傲文雅的那人,还有他的眼神。

    那人深邃冷淡的星眸之中,总带着一丝让人安定,又为之心折的锋锐。

    程灵素本就是个胆色不凡资质超群的女子,就算苏子期不在,她也能这般坦然,他若在,她坦然之余,又能多出一份心安来。

    一点也不害怕,就是一点点也没有。

    程灵素神采奕然,颇有些智慧明净,心神安宁的意味,说:“先生循环二字用得极好,按理说我检查第一遍时,韩相公的膻中穴并无反应。循环变化之后,或许是韩相公体内真气转为阴柔,才能与苏公子的真气共鸣,进而让灵素发觉韩相公将一身真气隐藏于膻中。”

    毕竟,若说内罡外炼的本事,湘西赶尸的门人也未必没有让皮肉异常的手段,辅以药物,外表也可无恙。

    庞大的内息真气,加上内罡外炼却是做不了假的,除非是天人降世,否则焉能有一朝一夕之间,造就绝世高手的手段?

    便如程灵素自己,她根骨不错,资质不凡,但醉心于医道,再练杂学,在武功上所费的功夫着实是不太够,医术一流,武功就远远不够看了,约莫二三流,尚在后天之境。

    而其师兄‘赛华佗’欧阳明日已至先天巅峰之境,差一步就是宗师医武双绝,更兼修奇门遁甲,确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花费的时间与功夫可想而知。

    已随‘天下第一名侠’沈浪归隐东海的‘怜花公子’王怜花一身本事更是‘云梦仙子’王云梦已然病态的仇恨下铸就的,不知含了多少血泪汗水。

    程灵素料想,韩侂胄这一身内外兼修的本事,也定是下了苦功的,只是他出自名门世家,身居宰辅之位,能得到的资源也实在太多了些,就无法得知他武功到底修炼多久了。

    “别看韩相公此刻凝气为霜,其实内腑却是燥热不堪的,”程灵素说着,纤瘦清秀的身子已微微俯下,仔细再瞧瞧韩侂胄的样子,“苏公子的真气引动韩相公的真气,至阴的真气与至阳的药力相互僵持,才有现在这般的样子。”

    这时,只听得一人如风一般轻轻推门而入,迅捷平稳,青衫落拓,正是从神侯府回来的追命。

    “不能再更新鲜的绵头雪莲花,就在这里,”追命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眼光落在韩侂胄身上,不禁讶异道:“我就跑了趟神侯府,怎么韩相公就是在极北苦寒之地似的。”

    追命去拿天山雪莲时,韩侂胄并无这般异状,是以他看到还颇为奇怪。

    程灵素伸手接过那白玉盒子,触手冰凉至极,自然是寒玉所造的盒子,用来存放天山雪莲,以及真品的绵头雪莲花,自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程灵素打开玉盒,取出绵头雪莲花,这确实是真品的天山雪莲花无疑,根部都完完整整,甚至还带了点泥土。

    只是与寻常雪莲花不同的是,这朵在汴梁,新鲜的,有点过分的绵头雪莲花,与装它的玉盒,有一股非同一般的香味。

    这股香味,不同于一般的脂粉香味,似也不是花草的香味,一缕幽香更是中人欲醉,奇芳异赋、清雅淡幽、甜美难言。

    程灵素心下疑惑,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差错,可也看不出想不到这朵天山雪莲上下了什么药物。

    而且她功力稍显不足,难以抵抗极北寒玉刺骨的寒气,是身旁那病弱公子轻轻巧巧接过了那盒子,重新递给追命。

    只听那个凉薄好听的声音说道:“素闻冷夫人天赋异禀,有栽花驯兽之能,不想身在汴梁,天山雪莲也能养到如此地步,今日苏某见识到了,神侯府果然是人才辈出。”

    他这话不仅是赞叹,也是解释给她听。

    程灵素恍然大悟,或许那香味,不是什么药香花香,乃是女子的体香也说不定。

    她低声吩咐韩?,细细嘱咐,如何煎煮这颗天山雪莲,韩?凝神听着,拿着雪莲,要去亲自盯着厨下煎药。

    追命哈哈一笑,在这里想喝酒又不能,便低声与苏子期说话,“喀丝丽确实是天赋异禀,小师弟与她少年相识,在回疆结下缘分,就是因为狼群白羊风沙,还有一朵雪莲花。”

    追命笑的时候,格外得潇洒不羁,把玉盒塞回怀里,“女孩子嘛,喜欢花花草草再正常不过了,小师弟就常寻些奇花异草给喀丝丽,无心插柳柳成荫,谁知道大多数竟真给喀丝丽养成了。”

    “小师弟这福气啊,咱们是羡慕不来的。”追命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他虽然很讨女孩子喜欢,但每段情路都不太顺,如今还是孑然一身。

    四大名捕各有一段伤心事。

    在关外长大,自幼生长於狼窟的冷血,也有一段曲折神秘的身世,孤苦伶仃,因此造成其面冷心善,少言寡笑的性格。

    冷凌弃幼年虽然很是艰难,但也因此,得以与倾城纯善的回部小公主结缘,如今是四大名捕中生活最美满的一个。

    家庭幸福,娇妻幼子,确实令人羡慕。

    冷血的妻子喀丝丽,自幼身带异香,天赋异禀,又身为回部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是以回部常常将些西域的奇珍异宝送来神侯府,才有这新鲜的绵头雪莲花。

    无情驱使着轮椅,要和韩?一起看着厨下煎药,现下韩相府中的情况实在是不乐观,听闻追命此言,雪白俊秀的眉目间不由升起几丝兴味,挑眉道:“你说你自己,可别把苏传胪带进去了。”

    一甲有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的第一名称为二甲传胪。

    苏子期曾以九岁幼龄中了秀才,从海外归来后,继续承当年志,考至二甲传胪。

    东华门唱名时,苏传胪自是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

    只是,因为一事,苏子期对宋庭失望无比,与韩侂胄意见不和,对一人之死,亦是自责不已,立下战功后,便辞官离去,专心经营金风细雨楼。

039世事在心照明镜

    无情说了这么一句,就驱使轮椅,与韩?一同走远了,可能聪明人都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或者说太清楚吧。

    四大名捕之首的盛崖余,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即使是他的调侃玩笑,提示提醒,也不是一下就能听懂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太笨的人。

    诸葛先生抚着胡须,清癯雅逸的面容上,很是慈祥宽和,说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行止高中大登科有些时日了,小登科之喜也快了吧,介时可请老夫去金风细雨楼喝杯喜酒?”

    ‘大登科后小登科’,指的便是人生四喜中的“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

    ‘小登科’指的就是成亲。宋时有句话,叫做“东华门唱名者方为好汉”,榜下捉婿之风便是兴盛于此。

    有诗云:“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

    一对新人成家立业,从此踏入幸福美满的门槛。

    自是十分美好的。

    苏子期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柔和,嘴角亦勾起浅浅的笑容,温言说道:“当然,那时定当请先生喝最好的女儿红。”

    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体弱多病却武功盖世;礼贤下士但高傲轻狂,平日多是清冷孤傲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观其风姿神貌,亦有“风流蕴藉似珠玉,温润俊爽有姿仪”的味道,固然是美姿仪,但与平素大不相同,心中所愿可见一斑了。

    路仲远与追命一路行来,性情相投,恰恰又都知道苏子期与江南慕容世家的小姐,“人间九秀”中唯一待字闺中的九姑娘,有个指腹的婚约,看苏公子不同以往之处,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揶揄的笑意。

    你来一句“没有女儿红是不可能的,老路保证,别的不说,女儿红肯定是最好的,梨花白竹叶青烧刀子都该来一套啊。”他来一句“苏楼主哪有不大方的,说不得蒲中酒也是有的,正好尝尝和老楼里的有啥不同,是不是更好。”

    苏子期忍俊不禁,道:“除了大内宫禁,神侯府老楼中珍藏的蒲中酒已少有人及,其他的陈酿美酒尚可,蒲中却是要甘拜下风的。”

    追命摆摆手,眉眼示意,不在意说道:“瞧你说的,跟你三哥还见外呢,你的好日子,三哥不亲自挑几坛最好的送你怎么成?就看世叔心不心疼了。”

    诸葛先生笑骂追命几句,道是追命不舍得,偏偏要带上他。

    适才因为种种原因而凝重的气氛,也和缓了不少。

    唯有那身形削瘦的少女,缓缓背过身去,只垂下眼帘对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权相。

    少女强自镇定,呼吸还算平稳,下齿微咬着唇瓣,眼睫微颤,一双大眼睛依旧清澈如水,只是眼底此刻满是忧愁、困扰的涟漪。

    ‘他果然是尚未成婚,可是……他是不是已经定下了亲事呢?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快要成亲了呢?’

    一路行来,匆匆忙忙,程灵素并没有知道苏子期已有婚约的契机。

    此时此刻,众人都是早知此事,也没有提及苏子期的未婚妻子。但以程灵素的聪慧,又怎会不明白,众人的反应不一般,而那人的反应更是不一般啊……

    不过,她心智超群,现在是什么时候,再清楚不过了。现下,这一应的念头皆是摒弃了,未曾深想,只念着韩侂胄的病情,等下该如何行事。

    这个少女是这样聪慧贴心,世事在心照明镜。病公子虽知她对己的用心关切,

    ————但在此刻,他半点不知她心底的酸涩苦楚。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无情与韩?带着煎煮好的汤药回来了。

040永远都好不了的病

    待得韩?小心翼翼端着汤药行到程灵素面前的时候,她已是原先那副沉静的模样,澄澈宁静,不见忧虑,轻轻拂去韩侂胄手腕上薄薄的一层霜色,素手按在这位权相的腕脉之上,闭目感知。

    而后她才淡淡说道,

    “韩相这病症确实是古怪得紧了,虽然不是什么致人死命的手段,反倒给人留了救治用药的时间。”

    程灵素那一双亮若点漆的眸子朝韩?看过来,“不过,灵素还有一句话要问?大爷,韩相公每日是否还在用什么补药?”

    韩?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中,又不由有些庆幸,道:

    “家母每日都会亲自炖些补品补药,然后服侍家父,多多少少用一点吧。所以,家父的气色身体看着都还好,不至于太虚弱。”

    “哦?”程灵素问他:“令堂对令尊真是体贴,平日里情分很深吧,令堂想必很担心了?”

    韩?点头,声音不禁透出些许的疲惫,“是啊,家母还去大相国寺斋戒了七日七夜,给家父求了平安符,带在身上。”

    听到这里,苏子期眉间微蹙,寻思:大宋多有信道的君主,韩侂胄的妻子吴氏,与大多数勋贵外戚一般,都是笃信道教的,韩侂胄遇上如此凶险的病症,她怎会到平日里根本不去的大相国寺斋戒祈福?

    难怪韩?都用上了“还”字,苏子期虽是心下狐疑,但是想到深宅妇人的心思原就是古怪的很,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且以程灵素的聪慧,许多话必有深意,他也就没有开口。

    又听程灵素道:“那令堂今日可是已经来过了?”

    韩?摇头答道:“家母素来体弱,因为家父这病症,祈福斋戒,又衣不解带照顾了多时,身体欠安前几日卧床静养之余,还强撑着给家父炖汤熬药。今日还没有来,也是起不了身了。?恳求姑娘,救家父一救。”

    程灵素眼睛一瞥,见韩侂胄脖子上挂了条精致的五色丝线绳,伸手取了下来,原来是挂个檀木平安符,还打了精致的络子。

    她“嗯”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令堂是用苏合香吗?这香怪好闻的。”

    韩?答道:“正是,苏合气味芳香清雅,开窍辟秽,是家母惯用的香料,姑娘喜欢的话,待家父的病症好转些,?就亲自寻些上等的苏合香送到姑娘府上。”

    只听程灵素轻笑一声,“韩相公这病原也不难治,你先把汤药小口喂下,再辅以我师门的独门针灸之术,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这门《太素九针》,以真气下针,且所需技艺极高,并非一日两日能成。习武之人都知道,不入先天,不生真气。我虽然尚在后天境,离先天还远得很,但有真气传导之术,加上苏公子相助,这也不算什么。”

    “灵素先谢过?大爷的苏合香了,”只见得那少女衣袂翩然,缓缓走韩?面前,把那檀木平安符给了他,

    “只是,令堂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否则”少女的声音,清亮干脆,但是最后几个字,瞬间让韩?陷入了“是我耳朵今天听话的方式不对,还是你脑袋思考的方式不太对”的人生怀疑中。

    那几个字清清楚楚,程灵素说的是,“否则韩相公的病,就怎么也治不好了。”

    病上加病,病了再病,自然永远都好不了了。

041这下直球有点懵

    程灵素将原先戴在韩侂胄身上的平安符递给韩?,再联想到她适才所问的那些话。

    众人都不是什么傻子,面色纷纷变幻,这自然不是说她不救韩侂胄,而是韩侂胄的病情和他的夫人吴氏有莫大关系。

    诸葛先生年岁大了什么没有见过,走过江湖站过朝堂,阅历丰富,兼之十分睿智,他最先反应过来,器宇轩昂的面容上,除了恬淡慈和的神情,终是又添上了凝重。

    程灵素先前拿着的檀木平安符没有到韩?手上,而是被这位历经四朝的太傅伸手接过了。

    诸葛先生接手了韩侂胄的安全好几日了,他自己医术一流,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反倒让一个小姑娘发现了,不仅说不过去,他心里也挺过不去的。

    换了宅斗朝廷江湖三个剧本,又集三个剧本,戏路宽广的苏公子微微错愕后,心中反倒升起了本该如此的感觉。

    拿过宅斗剧本,但并不专业的苏公子,之所以会有“深宅妇人心思之古怪,着实难以猜测”的说法,吴氏与相州韩氏的各位夫人,各种明里暗里,正常或是不正常的骚操作,可说是……居功甚伟。

    所以一听说和吴氏有关,苏子期就自觉过了江湖与宅斗衍生出的各种套路版本,或许吴氏已经不是吴氏,而是易容的“吴氏”,又或许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理由……

    反倒是专业宅斗出身的韩?一下被简单粗暴的直球打懵了,他的观念是,“所谓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韩侂胄倒了,人走茶凉,吴氏作为家眷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退一万步来说,虽然吴氏同样是外戚勋贵出身,和韩侂胄一样是当今的亲戚,未必一定会坠入深渊,但做一个普通勋贵,如何比当朝宰辅,一代权相的的正妻大妇更有利呢?

    吃经验丰富阅尽奇案的瓜群众无情追命加一个路仲远,则是又围观了一场好戏,这种戏码在江湖中虽然不少,但也称不上多的,何况是相府之内,名门之中。

    诸葛先生道:“苏公子修行尽够得,但是并未学过医。老夫学过医,练过武,可惜又不擅针灸一道。看来确实是得让程姑娘与行止合力了,”

    “老夫敢问姑娘,究竟有几成把握?”

    程灵素微微一笑,道:“灵素有八成把握能救得韩相公性命。”

    “只是,绝世高手更进一步与缠绵病榻有损寿数,也不过是五五之数而已。”

    韩?听到耳中,面色极是苍白,神情变幻莫测,脸上显出三分挣扎之色,一咬牙,还是走到门前,召了亲信小厮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微不可闻。

    但来人脸上错愕与害怕不断交错,也是同韩?本人一样,头皮发麻咬紧牙关,沉默快速地退了下去。

    韩?毕竟不是武道众人,他不知道,自家说话声音虽小,又是在门外,但屋内的人实在是很巧,除了程灵素,都是宗师或宗师以上的高手,就连昏迷不醒的韩侂胄也是个高手,他的话自然被听得清清楚楚。

    大致就是让亲信通知韩侂胄的心腹与府上大管家,让夫人吴氏安心“静养”,最好一步也不要出房门,亦不要人探望,拿了吴氏身边人来问话,分开关押,防止串供,府内暗中排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等事。

    或许在讲道学的老夫子眼里,有违孝道,但韩?此举之谨慎,行事之利落,为了目前的局面,并没有错,还可赞上一句临危不乱。

042真气传导之术

    韩?说完,立时回到房中,询问程灵素现在可否给韩侂胄服用天山雪莲煎煮的汤药。程灵素示意可行后,韩?便端着汤药,一小勺一小勺小心翼翼地给韩侂胄送服而下。

    ————他是被人服侍的贵介公子,何时这般服侍过旁人?他们这种人家所说的侍疾,一般都是仆从已经做了九十九步的准备,他们做最后一步罢了。

    苏子期在韩相府中长大,将近十岁才被传奇剑客白玉京带出汴梁,他又着实是十分聪颖,岂会不知这等人家平日里如何做派?

    韩?动作小心,虽然有些笨拙,但足见他的心思了,想来他已不敢把韩侂胄的饮食安全假于他人之手。

    韩侂胄的安危,对于韩?才是最重要的,韩侂胄一倒,吴氏未必会坠入深渊,韩?的下场却一定不太好。

    ——因为他是韩侂胄膝下唯一有名分的养子,韩侂胄当权时享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韩侂胄倒台后也必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那小碗汤药已快见底了,程灵素执了针灸用的金针,道:“韩相公压抑的功力一朝爆发,着实凶险。灵素下针时,怕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劳烦诸葛先生在旁压阵,时时把脉,也好及时补救。”

    诸葛先生自无不可,因下针极费心神,不得惊扰,不止韩?出去了,他也把无情追命与路仲远一并请了出去,守在门外。

    然后,他便坐在韩侂胄榻边,一手搭上权相的腕脉,对瘦弱的医女微微颌首示意。

    医女亦是颌首低眉,她容貌称不上美,此时手执金质长针,静雅之中,透着一股沉稳肃然的英气,可那种光彩竟是越看越美。

    程灵素既然要施针,“真气传导之术”的第一层,从手腕命门传力便不成了,她让苏子期附耳过来,传了他第二层,从背心传力。

    背心是要害,是以这层的口诀更加复杂奥妙,晦涩难懂,若不是苏子期阅尽百家武学,“北冥神功”上有类似的心法,一时半刻当真是难以理解。

    施展起来,自然要更加小心了。

    苏子期道:“程姑娘放心施展就是,有苏某在姑娘身后,绝不叫任何事烦扰你。”

    程灵素不由一笑。

    韩侂胄的里衣也已经给诸葛先生撕开了,露出了赤.裸光滑的上身,虽说男女有别,但大夫面前管不了那么多了,程灵素凝神找穴,还要示意苏子期何时增大真气的传输。

    “层层递进,积少成多,苏公子你化真气为小溪缓流,第一**关,理气活血安神定志!”

    程灵素一声急喝,苏子期的真气一动,手上金针刺入关内!

    眼前的绝代高手,大宋权相的性命便交到了他们手中,甚至关联上了主战派的官员,边关的无数将士,汉土是否能收复,这一刻都落在了他们手里。

    如此重任,怎能平静?

    程灵素在这之前从未去过洞庭湖畔,白马寺镇之外的地方,她虽然医术超群,但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给这样的人看过诊,她不惧韩侂胄的权势。

    但程灵素又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子,妙手仁心的大夫,不得不顾忌担忧涉及到的无辜之人……

    就算她再冷静,再能明悟人心,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微微发麻了,手臂也微微颤抖,但是,当她真正下针,金针入体之时,战栗的同时,又是一种奇异的冷静。

    不自觉间,一针已然刺入关内,生机勃勃的道家真气顺着竟能通过金针直入关内窍穴,此穴宁心安神、理气止痛,寒则通之或补针多留或灸之,热则泻之或水针。

    “主手中风热,失志,心痛,目赤,支满肘挛。实则心暴痛泻之,虚则头强补之。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043糖心落低苦作言

    银针与金针,并不只是铸造材质上的不同,单论使用方法下针之道也颇为不同,银针质地坚硬锐利,在针灸一道上使用得更加普遍。

    金针就不同了,质地更软,所以很多人拿个金元宝咬一咬都能留下牙印,以此验证真假。过硬的,不是金子的成分不够,就是黄铜上色冒充的。

    所谓的金针之术,不管是刺穴的力道,还是下针手法都要比银针难上十倍不止。

    第一针内关穴是手厥阴心包经的常用腧穴之一,出自于《灵枢·经脉》,位于前臂掌侧,能治心疾,若是配大陵、神门则主治失眠,关联诸多,韩侂胄的病症又极是奇异。

    程灵素眼见韩侂胄鬓角的星霜略褪,紧蹙的秀眉才放开了些,而后,再度喝道:

    “太素九针一出不能中止,而韩相公情况危急,我要以锋针手法,连落四针。苏公子你记着,真气平缓源源不绝!”

    而程灵素身后的白衣病公子,容色之中尽是清逸,眼底却流露出些许英锐坚定,那是一种寒光浸夺刀锋孤傲的冷冽。

    顾盼生姿,俊爽飘逸,何其轩轩韶举。

    虽然咬紧牙关,但就在不言不语之中,内息真气已完全按照程灵素所言,平缓深厚源源不断传导到她体内,又绝不会让她有一丝不适之处,如臂使指服服帖帖。

    “真气传导之术”关于这几句的心法口诀运转起来又更加难一些,苏子期体内的道魔儒三家心法也说不上稳定,但此刻,事关人命生死,以及无数不可言说的沉重,断不容他有半分回头的余地。

    程灵素亦然,她来不及顾及别的,甚至来不及细细观察韩侂胄的面色,手下寒光闪过,四根金质长针一根接着一根,绝无停留,几乎叫人以为,是在同一时间刺入神阙,中脘,关元,命门四处穴道。

    韩侂胄所习的玄功极是玄妙高深,以强补弱,以实盈虚,以有余补不足调和八劲,是以也要损强补弱,将这八道真气调和起来。

    程灵素声声清喝,苏子期运功顺利,两人明明相识未久,又是相关五腑六脏奇经八脉这样的地方,却是默契得很,不敢出半点差错,更不敢出半点差错。

    苏子期耳边只听着程灵素不断提示的声音,程灵素也只感受自己体内苏子期的真气,看着眼前的病患,两人都想不到其他。

    程灵素无暇他顾,虽然心性远超常人,神情看不出什么,但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想来是紧张的缘故,她的那双很美的手,却极稳。

    枚枚金针如庚星降世,没入韩侂胄的身躯,只余针尾,直至她最后一声清喝,最后一枚金针入体,体内金针一起长吟。

    韩侂胄眉宇之间,诸气纠缠扭动,此消彼长,忽而赤光大盛,黑气奄奄衰弱,忽而桓气变强,白气消弱殆尽。八气之中,总有一气至强,一气至弱,其他六气也各有消长,只是不太分明。

    虽在昏迷之中,受到身体刺激,自然反应,韩侂胄突地翻身,张口咳出大口黑血,面上诸气消散。

    程灵素身子娇小,苏子期也并不矮,而且目力绝佳,他站在程灵素身后运功,仍然能清楚看到韩侂胄的面色。

    他把自己要出口的疑问将将压在心底,并没有说话,耳边听见诸葛先生轻咦了一声,道:

    “韩相公如今百脉畅通,丹田内升出暖流,游遍全身。他原本就内力深厚,因祸得福,冲破生死玄关,武学进境上更上一层楼了。”

    ‘宗师巅峰外罡内炼,与大宗师本就只有一步之遥,韩相他应该已是大宗师了。’苏子期若有所思。

    程灵素上前与诸葛先生仔细查看了一遍,方舒了口气。皆道:“韩相已无大碍,不日就可恢复。”两人探讨,拿了笔墨,一同开了些方子,交与韩?,又细细嘱咐了许多。

    苏子期无情追命乃至路仲远,皆是松了一口气。

    ——韩侂胄既然恢复,那相位暂时不至于落在议和派,前线的战事,虽然不能像韩侂胄未病之时一般全力支持,却也不会全盘放弃了。

    追命和路仲远出去透口气,无情与苏子期还留在房内,他们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也没说什么话。

    无情先驱使着轮椅到诸葛先生身侧。

    瘦弱的医女也慢慢走到白衣公子身侧,她双肩若削,身形有些弱不胜衣的味道,她朝着公子抬头微笑,对上那双眼眸,黑白分明,一片柔和澄澈,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底。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但她显然也是体力不支了,一个体质羸弱,武功不行的弱女子,在连日奔波,紧张救人之后,也实在支持不住了。

    晕倒依靠在那公子身上,

    ————所谓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低苦作言。

044玉峰塔

    暮霭沉沉,晚风猎猎。

    风吹过一座最高处,几乎可以俯视汴梁帝都,京华烟云的山。

    山上有四座楼,四座楼围着一座塔。

    楼是青、红、黄、白四色楼,四色楼围着的一座塔,便是玉峰塔。

    塔下有一泉,是号称天下第一泉的天泉。

    这是什么山?

    这就是天泉山。

    天泉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亦是金风细雨楼总舵所在,风雨楼整体都是楼塔构造。

    穿过一条横跨天泉湖的桥,就能抵达一座整体素净,玉白色的塔。

    湖边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闻水声,如鸣珮环。观水色,尤为清冽。塔后远山,植了片片杏花如云。

    这景色凄清奇美之中,使那座高大的玉塔也显得有些凄神寒骨,昳丽幽邃的味道。

    这座凄清宁静的塔楼,正是玉峰塔。

    “青楼”原是发号施令的总枢纽。但四色楼中心是玉峰塔,才是楼主的所在。

    玉峰塔建在天泉山上,天泉山从天泉湖里拔地而起,有风有水,有山泽灵气,据说这里的地脉,矫健妖娆、飘忽隐现的地脉,是化蛟的贵脉。

    天泉山也很高,立在高山的最高处的高塔上,俯瞰着远处的汴梁城。天高云淡,浩浩邈邈,那座大宋权势最盛的城,看起来也是小小的,近在眼前,仿佛翻手覆手之间,能揽尽东京的芳华风流。

    站在高处之上的最高处,相信世间任何一个追名逐利的人都会拜倒在万里江山之下,天地辽阔,在“五分上官五万苏”的赫赫盛名下。

    醉心权势者,若有手段,自可施展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权术。痴迷武学者,若有功勋,玄妙高深,难逢敌手的百家秘籍任你索求。赤胆忠心者,豪气干云者,更慕此处唯情唯义,天下皆兄弟的宗旨,入楼则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即便是入楼第一天的小子也可与龙头苏子期称兄道弟。

    ——只是到底很少有人这样做,不是不配,而是不敢。

    每当有江湖客,又或者只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路过天泉山,总忍不住要抬头去仰望那座高大素净的玉塔。

    有心者觊觎,无心者艳羡,不知者欣赏。

    苏子期就在玉峰塔上。

    确定韩侂胄无碍,只需要静养之后,诸葛先生为程灵素把了脉,道程灵素只是劳累过度体力不支,好好睡上一觉,便好了。苏子期也没有在韩侂胄府上多待,程灵素是他带到汴梁的,保护照顾她,是他的责任。

    路仲远来回帮了他一路,在众人之中,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也是苏子期,韩相府与神侯府也不是不方便招待客人,只是以路仲远的豪侠性子,并不太爱待这些地方,苏子期索性带着疲累昏睡的程灵素,邀了路仲远上汴梁城外的天泉山,到金风细雨楼的总舵小住。

    他亲自把程路二人的安排在黄楼住下后才离开。

    苏子期素来爱洁,虽然风尘仆仆,还是先去“青楼”处理事务,直到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将不急的文书资料,带回玉峰塔去处理。

    玉峰塔里有一池百药泉,引了温泉水,入了百种药,对苏氏父子这样生来体质羸弱的人,大有好处。

    他沐了浴换了衣裳,并没有睡意,也不想吃什么东西,登上玉峰塔顶,苏子期坐在石桌边看些文书情报账目之类的东西。

    他的两个心腹,

    ———书童曲流觞在一边帮他磨墨,侍婢云华点了小火炉,温酒煮茶。

    守卫弟子都在塔下,并没有上塔,就算是以唯情唯义,天下皆兄弟为宗旨的金风细雨楼,龙头老大的居所也不是一般弟子可以擅入的。

    而曲流觞与云华,不同于一般的弟子,更非是普通的书童与侍婢,否则焉能成为苏子期的心腹。

    曲水流觞,是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曲流觞本名就姓曲,加上流觞二字,寓指是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的“酒”。

    茶生于山颠云雾处为佳,故别称云华。唐皮日休《寒日书斋即事》:“深夜数瓯唯柏叶,清晨一器是云华。”云华不知自己原先的姓名,现在的名字,寓指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的“茶”。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是有名的八大雅事。

    花间派传人多为文人雅士,传承自世家大族的自命风雅,使得他们与其他魔门中人格格不入。是以花间一脉几乎注定得不到魔门两派六道《天魔策》最核心部分的传承。然而花间传人的出身以及他们对于主流社会的相对融入程度,却又使得他们对于魔门同伴,相对而言保持着一分天然的优越感。

    苏子期虽然没有这样的优越感,但身负补天阁与花间派,魔门两道传承的魔门传人,他有远超于常人千百倍的资源,比如花间派护派尊者,从小培养,在侠客岛与他一起长大的“诗酒茶花,琴棋书画”。

    能赢得他们的忠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苏公子的确是做到了。

    就像杨无邪师无槐沃夫子等人对他的父亲一样,

    ——便是身处险境,也是不会背弃他父亲的。

    不知不觉中,苏子期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曲流觞磨了足够墨,守在一边。

    一人从下层上来,曲流觞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声:“杨总管。”

    他长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点羞涩,带有几分稚气的英俊,谁也想不到他非但精通丐帮绝学,对魔门武功也深有研究。

    云华一心烹茶温酒,她是个看起来温婉清秀的美人,专注于技艺,一张芙蓉面浸染在升腾的水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金风细雨楼,能不受通报进入玉峰塔的人原也没有几个。

    杨无邪算一个。

    而且是苏子期最信任的一个。适才曲流觞所称呼的杨总管就是杨无邪。

    同样是杨总管,杨无邪不管是武功还是智谋都要比黑木崖上的杨总管高多了。

    他已是不惑之年了,但仍是十分英朗,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身形瘦长而挺拔。

    杨无邪一眼就看到了苏子期,他不禁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这玄衣白裘,天生风流的模样,与当年苏梦枕红衣白裘,执刀孤傲的样子真是有那么点像啊……

045老伯(终于改状态啦)

    不过杨无邪也有点无奈。

    现在还是初春时节,倒春寒还是挺冷的,山间的温度更低,玉峰塔又是在天泉山之巅,天泉湖之侧。

    像苏子期这样胎中带了病根,身体羸弱的人,是受不得冷热的,太冷太热多少都会有所不适,自然更需要时时注意了。

    别看苏子期和楼中子弟聚会时喝酒吃肉都是可以的,一派潇洒疏阔,危急关头更是从来不管这些。

    但空闲安稳的时候,私底下可挑的很了,苏氏父子某些意义上,还真都是顶顶任性的人。

    不但不爱喝药,一忙起来就忘了喝药,还不听人劝。而且口味刁钻,胃口稍有不好时,不管吃什么样的佳肴,也跟叫他吃药似的。

    也就是因为有杨无邪沃夫子,心腹八雅(诗酒茶花琴棋书画等八人)等“助纣为虐”,即使苏子期这样傲娇,也可以凭一口“仙气”活得这么滋润,身体还没有他父亲当年那么坏。

    身体没有不适,以苏公子平素觉得皮裘稍显苯重,不方便行动的态度,是不大爱穿的。

    价值千金的狐白裘,算是皮裘里最轻便的几种了,《史记.孟尝君列传》中有言:“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说的就是这种皮裘。

    苏子期穿的便是狐白裘,还是最上等的那种,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既轻便又柔密保暖。

    按他的话说,若是没有条件,有什么用什么就是了。若是有条件,能舒适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只要合情合理,都没有什么问题。

    为了一点显得累赘的虚名,亏待自己,才叫傻呢。

    ——而且,天下也没有几个人会觉得金风细雨楼的龙头老大过的是清贫日子。

    丐帮还分净衣帮和污衣帮呢,净衣帮的财主可不少,南丐帮主任慈统领的南丐,地处江南繁华之地,富贵人更是比北丐多了去了。

    苏子期与苏梦枕本就有三分相似,再加上相似的装扮,让杨无邪常常会想起故人。

    现在,不让人省心的龙头老大怀里抱着小巧的袖炉,端着一盏日温酒,眉眼带笑,唤了声:“无邪叔叔来得正是时候,云华煮的日铸雪芽,现在坐下饮一盏刚刚好。”

    “你呀,”杨无邪哑然失笑,他拎了个红漆描金提盒,手上动一动,曲流觞有些腼腆,手上却很有眼色地接过去了。

    与此同时,两盏清茶亦隔空而来,平平稳稳地推到石桌上,并无一星半点的外溅。

    这一下之后,转头只得见云华顺势一礼的样子,只露出一段皓腕,还有后颈一片雪白的肌肤。

    而后,她提着紫砂壶,既是低眉顺眼,偏生又娉娉袅袅,一直走到苏子期身侧,三步之外侍立。

    杨无邪端起一盏,“既然茶正正好,你怎地又饮酒了?还好,你还晓得要让云华姑娘温一温再用。”

    苏子期轻笑,“米酒而已,放些苏合香丸用文火稍煮,也算是吃药了。”

    苏合香丸是养生的上好药丸子,散寒通窍,温经通脉,内廷贵人就常饮苏合酒,亦会赐给外戚显贵。

    杨无邪尝了一口盏中茶水,方道:“有云华这丫头在公子身边照顾还好,就怕公子不要人照顾,咱们楼子里诸位兄弟又劝不动公子,只有空担心呀。”

    曲流觞将提盒里的物事都取了出来,态度十分熟稔。

    最上层的几碟饭菜先拿出来,摆在石桌上。

    一碟鸡髓笋,一碟杏花鹅脯,一碗“凤凰胎”,即用鱼白和各种河鲜蒸的鸡蛋羹,一碟清炒茼蒿,一碟枣泥山药糕,一碟藕粉桂花糖糕。

    下层是几封信,曲流觞拿了就放到苏子期手边,就和云华站在一起。

    他爹爹在世时,杨无邪等一向惟他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不敬。

    况且苏梦枕虽然体质羸弱,气度却森严霸道,说不许打扰,便没有人敢多说,就是杨无邪这样的亲信好友,苦劝无果只得作罢,不能多言。

    对他们这样的“老人”来说,看苏子期不但是风雨楼的楼主,龙头老大,更是在看最最亲近的后辈。

    该劝就劝,杨无邪就像待苏梦枕一样待苏子期,极力辅佐,有时也给他送点饭食点心。

    苏子期知道他的好意,又对杨无邪这样的长辈加人才,素来礼重,也愿意“妥协”。

    玄衣白裘的公子随手将玉盏放到桌上,拿那几封信看了看,淡淡地弯了弯唇,“原来是少英与姨丈的信,”前两封都算得上是家书了。

    他并不急着看,又翻到后面两封,一封出自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之手,另一封则是他师兄公子襄所寄。

    四封信都是寄给苏子期的,但其中两封是带了火漆。

    杨无邪将手里那杯日铸雪芽一口喝完,说道:“石大夫的事情,我已查出些眉目了。”

    “哦?还请叔父细说。”苏子期边拆开一封有火漆的信边问,神情如昔,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杨无邪道:“石大夫在支援西军的路上遭难,随行兄弟也尽数遇害,其人不是针对我们风雨楼,便是不想让石大夫去支援西军。”

    “敢动我风雨楼,痕迹又清理的那般干净,”公子语调平缓,声音清悦至极,平白流露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战栗。

    “这地头蛇与过江龙联起手来,看来……确非是一般的货色啊。”

    杨无邪并不意外,抿了抿唇,又沉声说道:“公子所料不错,杀人者所用武功有西北双环门的影子,但双环门一年前,便被天香堂所灭,剩下的遗孤一一排查,并无作案可能。”

    “而江湖上,人称“老伯”的孙玉伯交际广阔,不下于快活王的前身,‘万家生佛’柴玉关。”

    “不但与天香堂有交情,与金钱帮的少帮主上官飞亦有往来。”

    “我虽然不知道这事与孙玉伯有没有关系。”公子语声带笑,“但要说金钱帮什么也没做,我是不信的。”

    杨无邪点点头,而后道:“虽然没有查到天香堂和金钱帮有接触,但是老伯的心腹下属律香川在出事之前,分别与天香堂与金钱帮有过接触,且都不是帮中的一般人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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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南宋,江湖争霸。灵气复苏,世界融合。鬼谷传人决战华山之巅,百步飞剑再现江湖。既然有轻刀快马肆意江湖,也有二五仔连环卧底。第一美人对对碰,剑仙剑神有很多。小楼一夜听春雨,疾风骤雨红袖刀。在这个乱入、重生、穿越比比皆是的大世界,病弱大佬苏子期除了给他铺好路的轮回者娘亲,实在是太难了。PS:男主有点作和装,看似深情,其实在事业面前都要让路,属于作者自嗨之作。本文又名《穿越女的孩子冷酷炫》,第一女主是个XYJ,出场较晚。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