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似曾相识的事件
当时刘石、何陆他们领着海州军民占领了完颜广丢下的大寨之后,既要收拾这一塌糊涂的战场,又要统计战利品、安排粮食的分派、俘虏的处置,还得顺便把那些粗耕的土地打理一下,不然收获之时产量就要低太多了,一时间却也懒得去找完颜广那些残兵的麻烦。
因此兀术他们就算有惊无险地进了廖关城,他们几场溃败,十几万人马如今就剩了三万四千多人,而且个个垂头丧气,士气低迷,十分像惊弓之鸟,再打一场只怕要闻耕战二字而逃了。
“呼,想不到这种地方居然有如此高大坚固的城墙,这模样,当真是那些吃空饷的废物宋军都能固守个一年半载的,也是亏了他们直接就开城投咱们了,否则这地方都够咱们头疼许久啊。”完颜广等兀术赶到,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兀术摇摇手道:“善战者以攻代守,在长白山时咱们那寨子简直是形同虚设,却又谁敢说他要攻就能打下来?当时那些废物就没有半点流血作战的准备,才会耗费巨资指望有个乌龟壳可以躲,到头来,不还是起没半点作用么。”
完颜广道:“若非是肩负余下的人马性命,我早已拔刀自刎了,现在咱们胜不得那些强贼,大部分将士也无颜回去见圣上,如今只能窝在这高墙之内,却当如何是好?”
兀术道:“先尽力准备好防御,那些贼人必定有十分阴险狡猾的智囊,一旦知道咱们驻进了此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先保证了安全再去考虑对策吧,看你这模样,像是大病了一场,还是好生歇息几日吧。”
完颜广苦笑道:“若不是下去无颜面对父兄先皇,我何苦撑到今天?这时候就是躺着也闭不上眼啊,怕父兄托梦来问呢,如何能安歇?咦,这城里面什么马这么急?”
说来也巧,他们这才刚刚汇合,缩进了城池,京城那边就有人来信了,兀术看这信来得紧急,也就当场撕开来看了,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一拍大腿,差点栽下马去,完颜广顾不得一身病躯,上前看时,却听兀术道:“这信,来的太迟了!”
看他不懂的模样,就交给完颜广道:“你自己一看便知。”
打开那信细细读时,上面写着:
“宗弼元帅亲启:
吾闻此次出征数战不力,心中甚忧,却病躯沉重,无能为力,头昏眼花,唯有数言,不知所云,还望过目。
吾历来数观中土史事,汉民并非天生懦弱怕事之种,而今任人宰割之民,皆因赵宋逆行胡来,虽强不能用,虽忠不能信也,南征一战可胜则灭之。
如今尚未过江已遇阻碍,则万万不可轻敌,彼民再无赵帝掣肘,又不甘铁蹄暴虐,心中血性起时,安能就戮?强征不得而胜时,当借赵帝之力,凡归赵帝之处,其必忌民强而攻之,而后可一战灭之,望宗弼谨慎度之。
完颜娄义。”
完颜广看得越发黯然道:“唉,当时攻打太原时就看足了民风彪悍,实难强取,东京时李纲带那些全无战心的禁军也能抵挡咱们大军,这地方没有赵帝相助,果是寸步唯艰啊,可是这封信,也确实来得太晚了,唉!”
看他重重叹了几次气,兀术也是黯然,突然头上灵光一闪,一拍手叫道:
“慢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信虽是来得晚了一时,却不至于于事无补!我数次派人打探,耕战城乃是以赵构手下征北大元帅张衷伍之名召集的人马百姓,从少数人发展至今的,他用兵不得不服,但会带几千无补给的残兵抵挡咱们,必定是个极为愚忠之人。
“此时不若以议和之名向赵构施压,逼他撤回张衷伍,宋朝忠臣却不得不回,没了这人,还不叫他们群龙无首,内乱不休,早晚做鸟兽散?”
完颜广听得也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说:“不错,当时汴京城破时,不是宋军帮咱们攻打掠夺百姓,还真难说就彻底攻下了东京城,能满载而归呢!这一时对付这些无主汉民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帮他们找回皇帝!我们这就去办!”
兀术叹道:“此书的确是娄义将军笔迹,然一手刚劲无比,远远就能看出刀剑之气的笔锋,这一次写得却是颤抖不已,中气全无,想来人家病情极重,却一心记挂咱们这边的战事,比不能安心养病,这全是咱们的罪过啊,唉,但愿天可怜见,为大金保佑这位栋梁之才。”
叹罢他连忙就修书一封,派自己最贴身忠心又武艺高强的护卫藏在鞋中,绕正道几经奔波,才抵达临安,书曰:
“康王构接书:
吾闻古之圣贤以信治天下,而前日金宋和议为据,以长江为界,北归金、南归宋,宗弼前来接收领地,却不料彼国征北大元帅张衷伍在此啸聚贼人数万,不时率众袭扰,甚是苦恼。
本帅本当一鼓踏平尔军以保百姓安居乐业,两国却有和议在手,不便动兵以伤天和,望康王构深明大义,以百姓平安为念,自行处置。
此书至时再有宋军侵扰,我必大军南下,金宫土瓦玉石俱焚,再无缘由拖延也。”
明明是他自己出兵南侵,被人家义军自卫反击打得一败涂地,龟缩在高墙中不敢探头,却还能把书信写成这样,这脸皮自然是难得,可是那边赵构接了信,却当真是诚惶诚恐,差点就给这位使者跪下了,尽极举国之礼厚待这位使者,就请那许多主和派大员前来商议了。
“哎呀呀,这可教朕如何是好啊,当时派那姓张的去守渡口,只有他本部亲兵,也不曾给半点补给,就是要他以后老实闭嘴,少来胡说八道的,哪知道这一年多过去,他不但没死,还自行啸聚人马,去骚扰上邦天兵,恶了宗弼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赵构浑然不知在另一条历史线上,被他派去送死的主战派个个惨死,不多时自己都被逼得上船逃到海上去了,再无立锥之地,却是人家帮他守住了长江,才让他能继续坐在这大殿里,只一味因为得罪了金人而万分忧心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圣旨
汪伯彦看皇上忧心手足无措,便道:“启奏陛下,这天下武官虽然个个只想着立功升官,以便统帅大军以至黄袍加身,图谋不轨,但是野心达成前都是个个装作忠心耿耿,那李纲不是老老实实被罢了官,发配南疆了?
“依愚所见,那张衷伍却是仗着陛下亲赐的帅印四处招摇撞骗,因此啸聚了许多山贼响马,时常袭扰上邦天兵,到底还是要靠陛下的天威嘛,既然还没黄袍加身,那必定是要装作忠心了,此时陛下一道圣旨,将他明升暗降招入朝来,便能任由整治,却不易如反掌?”
赵构浑然忘记了靖康之时金人说好的罢了李纲就议和,却是李纲前脚走后脚就发兵攻打汴京,信誉这张纸拿来如厕都嫌破得厉害,用不得,只想尽一切可能讨好金人,这话说出来如何不喜?连忙道:
“此计甚好,当时对付那什么李纲、张浚,明明一脑子反骨的贼,当众却都装作忠心耿耿,只消升他个有名无实的作丞右相,取回京来便能向宗弼元帅一个交代了,只是这许久以来,那江北的事情咱们半点不知,却让谁去何处寻那张衷伍呢?”
黄潜善道:“微臣以为上邦天使至此,必然甚至那贼啸聚之处,不妨予其重宝,请一位朝中大员虽他去寻,臣料上邦人马虽被袭扰,必然不惧张贼,此去大事必成也。”
赵构道:“说得好!朕这便拟旨一道,却不知哪位爱卿去走这一趟?得叫上邦天使喜笑开颜,那是居功至伟,朕必当重奖。”
赵鼎虽然也算是主和派大臣,却终究跟赵构有些晚了,身份始终有些尴尬,见此机会连忙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微臣愿冒奇险,虽上邦天使走这一遭,定要将那乱臣贼子唤回朝廷,以正朝纲!”
不消说,赵构自然是十分高兴了,许其官升三级,亲授其龙首金牌,壮其出行,又重金贿赂兀术的使者,要他亲自引赵鼎前去,召张衷伍回朝,以便取悦金人,好让他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儿皇帝,浑然忘了金人的信誉有多少撕毁的前科。
那使者是虽兀术在战场上尸体堆里拼杀出来的,本来也就是个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物,又拿了那极珍贵的珠宝,当真是意外收获,虽说他多少也知道这样直接往海州那个军营中闯,那实在是九死一生,和作死没有差别,却也是义无反顾,领上赵鼎和他翻译话语的随从就出发了。
一路就不说过江行马、舟车劳顿的,走过了扬州数十里后,就看到原本是他们用来屯田的大寨了,那里的栅栏被烧毁后,也就随意围了一圈木栅,营中竖了面赤红大旗,上书耕战二字。
里面也没看到将士们杀气腾腾地列队,那防御工事也未见如何修整,只见军马将士各司其职,站岗巡逻乃至田地里务农的是一应俱全,赵鼎却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军马。
“哎呀,天使你看这些人,真是搞的乱七八糟的,还要士卒种地,全无半点军旅之相,当真是丢尽了兵家的脸啊,知道是这样,上邦不若一举踏平他们,又何须劳您费力亲自跑这一趟?”只凭自己印象,这位朝廷大员却不知道一句话犯了多少人家的忌讳。
这田地本是兀术的军队开的,这话到底是在骂谁呢,至于一举踏平,能踏平了还轮得到你这种人在这里胡说八道?早就把你那临安都拆了,全扔长江里喂鱼了好不好!这一记马屁简直是拍马脸上了,这位“上邦天使”忍着想一刀剁了他的冲动,冷冷地回答:
“赵大人休要多言,这些事却不是我等小人好非议的!宗弼元帅和你那康王构都下令了,却有你多甚么事!速速寻到那张元帅,叫他回临安叙职是正经!”
那翻译也不敢隐瞒,只能照实了说给他听,却听得这赵鼎脸是红一阵、白一阵,这里要解释一下,他可不是觉得丢人或是害羞,单纯是怕自己得罪了上邦使者,影响以后的仕途,连忙低声下气地说道:“天使说得是,天使说得是,咱们这就去见那张衷伍!”
这三个人抵达那大营门前,那金国使者虽说早已做好了丢命的打算,却也牙齿打战,两腿抖个不停,却不想赵鼎这二人当真是趾高气昂,鼻孔朝天,说起话来全部知高低:“快去叫这营中张衷伍出来!有圣旨在此,若延误了些时候,叫你们一个个都死!”
这站岗守营的门卫那个个都是耕战城的军人,对他们来讲,那不管是什么金国还是宋朝的,皇帝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却不想遇到如此趾高气扬的家伙,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却自商议了一二,便叫这几人等着,自进大营禀报去了。
当时张衷伍、刘石与何陆这些军中高层,正在商议接下来却要从和开始,金人缩入了坚城,缺乏攻城器械的他们要强攻一时为难,放这他们又没有足够的人力去整合这几省人力,正在思考对策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由得个个眉间阴云密布,脸色十分难看起来。
刘石道:“圣旨?圣什么旨?这地方不是咱们抵挡了金兵,此刻临安城怕都给攻破了吧,他们这时候如此趾高气昂地跑来想些什么呢?”
张衷伍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张某毕竟还是朝廷命官,这两年行走间,靠得也是这枚御赐的帅印啊,却不能不理这圣旨啊。”
何陆看这两人脸色,多少也猜到了其中一些事情,便道:“无论如何,有朝廷大员从临安至此,也是舟车劳顿,没有就在大营之外待客的道理,你们先教他们来这里再说,若是不肯进来,那只怕有鬼,还需从长计议。”
那哨兵一作揖转身就出去,见了那三个神色各异的人,他可不是在乎什么圣旨不圣旨的人,面无表情地说:“几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历经辛苦,大营门口却非待客之处,还请同我等去营中略歇,也好接风洗尘。”
那金人如何不面色大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赵鼎却十分受用:“好说,也教我看看这张衷伍一年多不跟朝廷联络,在此得了多少好处!天使,咱们进去看看他们葫芦你卖得什么药吧。”
见到这种情况,这金国使者就是再怕,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一旦回头跑了,这事就再也不用办了,兀术的全部期望,就此见了鬼,也就把心一横,咬紧牙关就大踏步同他进了大营。
却说这三人,那个金国使者面如土色,强作镇定,牙齿咯咯地响,两腿抖个不停,只跟着这些人就那么硬着头皮朝那耕战军的主帐走过去,毕竟他一直跟着兀术,没亲自见过刘石冲杀,若是完颜广的贴身侍卫,那怕是被人拿刀逼着也不肯去了。
随着那名哨兵进了耕战大帐,赵鼎却在朝中见过张衷伍,也算是认得他,一眼看去,就见他穿得不比寻常士卒特别多少的衣甲,毕恭毕敬地在那候着,身旁两人,一个身高八尺,猿臂狼腰,极魁梧雄壮,一脸不屑,另一位面容清秀些的人则面无表情地站着。
这赵鼎在朝廷中做了个文官,那向来是对这些武官是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看得懂其他人的眼色?不等别人说话,上来就高高在上地说道:“张衷伍,圣上命你领军固守黄河渡口,为何一去一年有余,不曾回朝叙职,却带人啸聚于此,惊扰上邦?”
张衷伍听得这话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半天说不出话来,何陆道:“因为张元帅粮饷断绝,正是走投无路之时,却是金兵好心馈赠了许多粮草,使我等不曾饿死,正所谓知恩图报,如今我们在此耕种屯田,只为能收获粮食答谢金人馈赠之恩呢。”
显然他是看到了这位金人的使者就在一旁,故意说给他听的,可不想这位金人并不懂汉语,这话不是对他说的,那翻译也不会刻意去翻译,却听得赵鼎一阵迷糊,好一会还是没搞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却接不下去,毕竟报上邦的恩,那可是皇帝最喜欢的事!
于是他摆出一副更加高傲的表情取出那卷包金的帛纸展开来说:“本官问的是张衷伍,却有你什么事!张元帅,接旨!”
张衷伍明知此地已经废除了跪拜礼,却也无奈,只能单膝跪地,拜向赵鼎道:“末将张衷伍接旨!”
赵鼎展开那卷纸,十分得意,仿佛自己就是赵构一般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时我朝与上邦大金略有小隙,以至天兵降临,上邦劳师,故令尔等引兵守长江渡,不日隙解,上邦天兵归去,便以天下苍生为念许与合议,却不想汝等事毕却未还朝,尤自啸聚,岂非乱臣贼子之行,枉对汝族世代忠义之名?
如若此时心中尚有忠义之心,可速散去啸聚之民,携卫渡口之功还朝,当升卿左丞,光宗耀祖,反之,则谋窜之实罪及三族,钦此!”
张衷伍听得正是全然不明不白,那金兵不是他和刘石那些人几乎把命都拼没了赶回去的么,怎么成金人不忍生灵涂碳自己转进了?这次将倾国而来的汹涌金兵就要杀得从此不敢南望一眼了,怎么突然又跳出来个赵鼎要将他宣回去?这一时间哪里接受得了?
赵鼎看他不肯回答,便取赵构亲手交给他的龙头金牌出来,语气极狂傲地说道:“张元帅,你听不懂下官念旨,这块金牌总认得吧,皇上就是叫我带你回去,升官加职的,如有半个不字,只怕要殃及满门!”
刘石一听也是愣了,这数战皆胜,就要一举叫敌人再不敢南望的全胜在即,发金牌宣主帅回朝杀害,以便安心交岁币做儿皇帝的剧情,明明是十几年后才发生的好吗,怎么现在就开始上演了?这赵构也是当真不甘寂寞啊,却想起当时张衷伍留下时自己的誓言,一时不好发作。
张衷伍也是世代将门之后,自小所受的教导兵法、弓马武艺都是其次,第一条就是忠君报国,那一个叫君为臣纲,绝不可违,不管这道圣旨何等荒谬,那也是圣旨啊,在他的思维之中,却没有违背想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何陆道:“既然圣旨到此,那便是天子之言,岂是我等可以非议的?只是今日为时已晚,几位临安至此,必然是舟车劳顿,总不能不曾接风洗尘,就立刻转身回朝?还请先去歇息,明日动身不迟。”
说完也不由分说,就下令:“来呀,将这几位大人带去客营歇息,备上军中饭食接风!”
这一下立刻就有十来个军姿挺拔,杀气腾腾的将士上来围住了他们,不由抗拒地说道:“几位大人请移步客营!”
那赵鼎是一何跋扈,却在这里不被待见,反而直接安排他行动,当真是怒气冲天,但这一看,那金国使者却比奴才还老实,人家一指就服服帖帖地走了出去,不由得暗自赞美此人的步伐优美,令人称羡,也就学着他的步子一同出去了,这武人的步子却学不会,走得十分难看。
将那三人打发了出去,何陆立刻对张衷伍说:“元帅,此事有鬼,为何一年多朝廷没半点音讯,这金人一败涂地,就要被赶回去的时候,这什么赵大人就在一个金人的带领下前来召您回朝升官?还请慎之!”
张衷伍长叹一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次来的赵鼎确实是朝廷大员,在临安乃是同僚,就算别的可以作假,那龙头金牌乃是皇家所铸,绝不能作假。”
刘石道:“可是朝中从未有重用武官之事,哪怕先前李纲大人临危上任,做了个右丞,朝中诸人也在尽极所能罗织罪名加害于他,元帅这次若真随他们回去了,恕刘石直言,必定凶多吉少,受尽那些贼子的陷害!”
第三百一十二章 耕战城之主:刘石!
张衷伍看着这两位相处日久,肝胆相照的年轻人,心中有种种说不出的感动,却也身不由己,叹息说:
“两位自是少年英雄,天下奇才,可张衷伍出世以来,先知忠君,后学为人,这大宋的圣旨,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抗命的,刘石,当初同你出来同建耕战城时,我们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刘石道:“无论走向何方,必不背大宋朝廷,这一点如何能忘!只是当时元帅就为了这江北无数平民,并没有回去面圣,到了此时,这些平民百姓,却又可以弃之不顾了?”
张衷伍道:“君是君,民是民,张某也非草木,岂能说不顾就不顾?只是这一年多来所见,刘石、何陆你们几位的本事我是清清楚楚,要挽救这些百姓北拒暴金,你们完全拿得下来,而今后,就真的要全部交托给你们了!”
刘石十分焦急,一时间样子有些冲动,而何陆则好像在想别的事情,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不管是扬州还是海州,或者我们经历各地迁过来的百姓,当真把我们当自己人的只怕有限,而他们真正服的,其实是您手上那帅印,可以说,皇上对咱们确实不薄。”
张衷伍道:“千言万语,也是皇上给了咱们这个印,才让咱们能做到如此多的事情,现在,是时候那这条命去答谢大宋了,说起来,曾经大家很多都不明白,只是跟着命令做,这么就识字念书,都理解了不少,你们要尽力做好!”
何陆摇摇头说:“那是元帅在时,这一次金兵一退,再没有泰山压顶般的强敌在彼,又没有了这征北大元帅的印绶,不说大家心中不安,那些早早就降了大金的城池,必定搅扰不休,不久后就怕这些人又是一盘散沙,再无回天之能了。”
刘石也说:“是啊,到了那个时候元帅毕竟如李纲大人一般被流放边远之地,金人再卷土从来,我等再不能保这遍地无辜百姓,之能缩回山上独善其身了。”
张衷伍明知道这些人在旁敲侧击挽留自己,但还是一咬牙,说:“无论如何,张某蒙受皇恩,早已犯了欺君大罪,此事再无半点余地,相信你们几位的本事,断不会让事情往最坏的地方走,到那时张某就是身死魂灭,也能安心了。”
刘石突然道:“唉,我年少时,常听人说聪明反为聪明误,不想今日,却见元帅这等英雄,却是忠心反受忠心乱,虽怀有一颗天下无双的忠心,却到底做出来的,尽是些不忠不义之事。”
张衷伍心中有愧,有些气话也能忍,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抬高了声音道:“刘石兄弟,自相遇以来,张某得你恩情甚多,说句不得体的话,就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若是旁的责骂,张某这张老脸受得住,却忠义二字,却对得起天地!岂能如此说我?”
刘石叹道:“话里早已明说,元帅有颗天下无双的忠心,但是这事情做出来,却怕和什么忠义都沾不得边了,不但陷了这十万兄弟,还要累圣上万古骂名!”
他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一时想出来的,那是有个在历史上上骂名起码在前三的故事写在那里,都不知烤了多少次的!张衷伍却哪里知道他说得什么?语气愈加不满地问道:“刘兄弟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对咱们可犯不着卖什么关子!”
刘石略一沉吟,组织好语言,就说:“那刘石便逐一说出道理来,还请元帅静听,其一何陆也是说了,元帅一走,不说耕战十几万军民,就这三省数十城必然生出事端,再难同心,那时候金人再临,这三省百姓不是您所杀,也因你而死,此乃不义。
“此次金人倾国而来,十几万人马十去其七,正是一蹶不振,再无南望之能的时机,元帅却这时候被皇上召回了临安,大宋开国以来,那前后多少功高震主的将帅回去了,会有好下场?往前不说狄青、杨家将,就李纲和张浚大人,已是前车之鉴了。
“刘某只问一句,眼看天下倾颓,那力挽狂澜的元帅被当今圣上废了,没了元帅,金人立刻就要再来,他们反复无常早已是常事,只怕江南不保,此后史书上若有提当今圣上之名,那却会如何描述?却不因元帅一念之差,落得遗臭万年之名?敢问此事可谓不忠否?”
张衷伍沉吟许久,虽说忠君之心还是他放在第一位的,可是这事情金人真做得出来,对大辽,对大宋都做过那种早上罢了李纲官职,中午就发兵汴京的事,只怕今后无论汉人、金人、契丹人,提到他的皇上那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柄了,思索良久,这才问道:
“也是我人老头昏,想不得这许多了,这几年反复来去的这些事,还真是如此,兄弟啊,你且和我说,这事当如何去办,才能在不违背圣旨的情况下办好?再要臣欺君,却不如要了我的性命算了。”
其实刘石只是感慨岳武穆之事不知为何提前了十几年,只将这事在他所知的史书上如实说出来,却十分见效,真要怎么说服他,却没想法。
何陆没想到刘石能说出这么有道理又难听的话,却不想听完了这些话,张衷伍还真被问到了,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自然是有几分动心了,就见缝插针地说:
“元帅,何某是个孤儿,是读了些诗书经典,却既不知父德又不懂君恩,就连我师傅也为了掩护我们突围,八成是死在了乱军之中,故此说些大不讳的话,还请不要同小子一般见识。”
张衷伍道:“我此时已是万念俱灰,不知如何是好了,若真能有条明路去走,只怕是根救命的稻草,不管是甚么话,不妨直说就好,张某绝不推脱。”
何陆道:“就刚刚那赵鼎的模样元帅也看在眼里了,若随他回去了,其中结果不言而喻,而此时兀术残兵就在那廖关城高墙之内,只要这一次叫全军覆没,大金元气必伤,十年内也无力南侵,那时再卸甲负荆回临安请罪,便可两全了。
“就算天下再怎么变,我们这些人还是大宋的子民,君要民死,民不得生,只求圣上别让我们连倾尽一腔热血杀敌报国都要阻止,却将百万人民白白葬送与铁蹄之下。”
张衷伍眉头紧锁,停了许久也没说出话,想张嘴又没词,良久闭上眼睛道:“唉,今天事物太多,张某实在是老了,精力不济,站不住了,且歇息一日,明日叫那几位使者来再议吧。”
说着就真起身出了主帐,到寝营去了,刘石再看时,他那伟岸挺拔的身姿,既然一下就像苍老了数十岁,走起来颇有几分驼背之感,有些颤颤巍巍了。
“那天我在东京城中,为何打死张邦昌时,没有顺便将赵构那贼也一掌拍死!”刘石咬牙切齿,怒上心头。
何陆拍拍他肩道:“当时就有赵佶、赵桓昏招频出,为金人破城立的功劳十倍于完颜宗望,如今这位太宗圣上不但派这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帅才去送死,不予粮饷,这时候还能厚着脸皮召人回京陷害,那庙堂之上已烂根了,你杀多少又能长多少,还是省点力气吧。”
刘石一身怒气没处发,声音也急火上头:“那咱们如此辛苦,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还是任那些蝇营狗苟的人在庙堂之上胡作非为,陷害忠良,将天下将士百姓的头白白送给金人求和,最后得个身死国灭,遗臭万年?”
何陆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们做的很多事情已经有了成效了,虽然还不那么明显,但是谁都看的到,大家识字念了桂兰编的那些书,这么久来,想法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元帅刚上山时你这番话说出去,只怕他立时作色而起了,妄议君王可算欺君呢。”
刘石道:“那我们怎么办,就算耕战城的人思想都有进步了,这三省之地的那些大小官员,却依然当我们这些人是贼寇的,张元帅在时,还有很多周旋之法,这……”
何陆道:“我看元帅倒是有些动摇了,只是不知明日之时会如何处置,怎么说他刚才的样子也实在黯然,今天就别去打扰他了,我们再商议一下这廖关城的实意。”
刘石本不是那种没有头脑的人,只是这一时出现金牌召回元帅的事情有些太突然了,让他有思维错位了的感觉,冷静下来,他就能想到很多办法了,不过不管是哪种,眼前的事情依然棘手,只能想放一边,从地图上去专研最适合攻打廖关城的位置了。
却说坐在耕战军的营中,那金国使者真是牙抖舌战,如履薄冰,而赵鼎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会说安置他们的住所太次,怠慢了上邦使臣,一会说招待的饭食居然没有酒肉,只是寻常军士的伙食,也没大人物来作陪,太不成体统。
可是看人家上邦使者也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并无半句怨言,他就担心自己这斤斤计较的模样是不是给人家带来了坏印象,于是闹腾了一会后,也就安安静静地吃了自己的饭,却如同关禁闭在这地方住下了。
往来士兵除了看守他们的人,并没人来搭理他们,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日上三杆了,才又来了一批十分雄壮的军士,把他们押进了大寨,除了赵鼎外,人人都看得出来整个耕战军除了张衷伍,就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进了主帐后看里面还是一样的陈设,一样的人物,只是面上各有阴云,显然都有心事,却叫赵鼎火冒三丈,上前便对着张衷伍喝道:
“好你个贼武官,手下啸聚了这些人马了,那就不知自己是谁了?不是皇上任命,你算得个甚么!居然对我等如此无礼,却不是连皇上都不看在眼里,需知传旨之人如陛下亲临!”
旁边张衷伍的副官就要发作,却听元帅自问刘石道:“刘兄弟,张某问你,我张衷伍,是大宋的武官,还是耕战的元帅?”
赵鼎听这话十分蹊跷,这才意识到这场面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不由得自觉闭了嘴,却听刘石说道:“中土汉民以耕战立族,我等是宋朝百姓追随元帅,就是大宋的人,你是耕战的元帅,自然就是大宋的元帅了,却有何分别?”
张衷伍道:“不然,若是我是大宋的武功,这一回去依着那圣旨之言,就再不能率军抵御大金,保万民苍生平安了,而耕战的元帅,岂有金军彻底溃败就在眼前而临阵脱逃之理,如此看来,张某根本不配做这个元帅!”
刘石连忙说道:“元帅何出此言?耕战军这次能抵挡倾国而来的大金,却全是仰仗元帅一人,无元帅时,那城中人口只怕都不到现在十一。”
张衷伍道:“得耕战军成事者,一是你们几位年轻人的想法和本事,实在是当今天下少有,二就是这枚御赐的元帅印,而在场这个就想着临阵脱逃的老儿,却有什么资格做这军中元帅?
“刘石,若我是大宋征北大元帅张衷伍时,到底不能违背圣旨,这临安是非去不可,而耕战军还少不得此印,因此我就当着朝廷钦差和金国使臣的面,将这印转交于你,刘石,接了印你便是真正的耕战之主,张某以你马首是瞻!”
刘石一时间感觉摸不着头脑,昨天还愚忠无比,明知道此去就是死路的元帅,这一下突然把帅印转交给自己?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张衷伍道:“军人要保家卫国,宋臣则以忠君为先,张衷伍到底放不下圣上旨意,却也不能扔下这么多同生共死的兄弟!所以这元帅是做不得了,否则耕战城十余万军民早晚亡在我手上,而这么久来,我越来越觉得你刘石才是最适合做这耕战统帅之人。
“现在,接过大印,将这千斤重担挑起,你就是耕战之主,张衷伍与全部耕战军于你马首是瞻,否则这印就要随张某返回临安了,刘石!你可愿接印?”
第三百一十三章 帅印易主
刘石愤然上前,说:“无君命擅移帅印,是欺君大罪也,元帅既然能为江北终生而冒天下之大不讳易印于我,我又岂有推辞之理?为这边地苍生,刘石甘冒千刀万剐之罪受此大印,不复山河必不还朝!”
刘石结果印后,张衷伍便转身道:“赵鼎!你我也算是同朝为官,并无冤仇,此间军事重地,你不顾军心在此滥发淫威,我等也不和你计较,但你这次回去,却不可搬弄口舌,必须如实转告圣上,张衷伍宁冒欺君之罪,也不叫皇上担昏君之名!”
赵鼎这么久了才恍如大梦初醒,明白刚才这一出是在做什么,莫说他就是个对武官骄横跋扈、作威作福惯了的文官,就是抗旨不遵,违背皇权也是他这一生所学之道绝不能触碰的绝对底线啊,只见他一蹦三次高,暴喝如雷道:
“张衷伍!你居然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军汉生来就无半点忠心之实,日思夜想就是要黄袍加身,我警告你,速速收回帅印,本官还能向皇上求情,饶你不死,如有半个不字,赵鼎立时叫人斩汝首级!”
刘石哈哈哈大笑道:“赵大人,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奸贼胡来?再说元帅和我等如今犯的可是个凌迟之罪,你这就自作主张帮圣上改判了个斩刑,眼中怕是全无高宗皇帝了,不知该当何罪?”
“放肆!汝等蟊贼敢反皇上,蔑视朝廷命官,难不成还敢违背上邦天使?如今上邦天使都在这里,你们如此胡作非为,早晚就要被天兵踏平,到那时候却看你如何张狂!”
这一下帐里多少人都纵声大笑起来,何陆却上前对那随从道:“我闻这位大人说起金国人话语来更好过汉语,不妨将这些事情如实翻给这‘上邦天使’入耳,而后再议如何?”
这带来翻译的随从却也不知此地战事的实情,就一五一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与了那金人使者听,末了还加了句要他教训这些反贼。
哪知何陆全程冷笑着听完,这时再盯住那金人的眼神,就看他要如何是好,却见此人抱住头整个人都缩起来道:“列位大王莫要责怪,此时都是这赵鼎自作主张,却无我甚事,要杀要剐只我一人,却非大金国之过也。”
赵鼎听了半天,却不懂女真语,还是何陆将这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了他听,才叫他更加茫然失措,失魂落魄般站在那里不知所云。
何陆道:“赵大人,这金国倾国而来的十几万人马,十去其七如今只剩了几万就窝在那廖关城中不敢出门,我等正在思索计策如何破城灭敌呢,你这时候还拿上邦使者来压我们,怕是不智。”
赵鼎脸绿一阵,黑一阵,终于咬牙切齿起来:“放肆,本官就是再如何不智,也是朝中的文官,生来就要高你们这些武贼一等,你们要么就是图谋造反,罪该万死,要么就得听从圣上管制,不得胡来!忠君之人,将这几个贼头斩首报来!”
毕竟嘛,这君为臣纲民不与官斗,武官不如文官大,上邦大金比宋人高一等,这些扭曲又怪异的想法已经如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完全刻入了这些文官的骨子里,他坚信,这几位啸聚山林的头领和武官,绝不会比他这文官说的话更有用。
这海州主帐之中,包括那位金国使者在人,都和看智障一样看着他,有一说一,智障八成都比他这时候表现能聪明点,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是让人嘲笑都笑不出来。
张衷伍听得心烦,那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上前提起这赵鼎,对他说到:“你这贼至死不悟,想来去了朝廷那是无论如何也会胡言乱语,挑拨生事,我等战事繁忙,那里有许多精神来应付呢?莫要胡闹,吃我这一刀!”
拔出军刀来只一刀,就让他再不能胡言乱语了,再一不二不休,将头颅割下来,放在军案上,对刘石说:“好了,这蠢贼已株,驱逐胡虏,北定中原之前,张某回不去临安了,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请元帅定夺!”
刘石叹道:“能把张元帅这般忠心不二的人物逼到如此境地,这等蟊贼却是如何混进朝廷里做得大官的?唉,事已至此,人生也不能复生,且就顺势而为吧,何陆,将这什么‘上邦天使’打发回去,顺便叫他带个信!”
何陆上前对那金国使者说:“我想那临安城中消息闭塞,一心苟安,那是生死也不敢去打探这长江北边的事物,如此调走元帅,釜底抽薪的毒计,应该是你们元帅想出来的,今天我也不杀你,只叫你回那廖关城中,将这些事如实报给兀术,知道吗?快滚!”
那金国使者看到明明杀了赵鼎,对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却既不杀也不拷打,不是在鬼门关前一脚踏进去,又被踢了出来?果是觉得万分走运,不过他怕归怕,到底也还有些骨气,既不跪也不谢,挥手行了个礼就大步走出了营房。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看这个金人觉得要比赵鼎顺眼多了,刘石这就将那名随行翻译的随从拉过来,说道:
“这位朋友,你随这位赵鼎大人一路前来,这里事物其中种种都历历在目,不漏分毫,只是他骄横跋扈,乱我军心,如今已被军法处置,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料无论如何,你回了临安也不会如实说的,但是这也不是小事,怎么说也得有个人将这事告知皇上,对么?”
那名随从虽说也是在朝廷中文官一派的,脑子却不至于发展成赵鼎这样死到临头,都还极度固化,坚持一上邦二帝三文四武的迂腐看法,那是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地道:
“大人说的是,我观那金国使者畏公等如虎,哪有半点先前跋扈的模样?此时确非退兵还朝良机,但是赵大人这怎么说也算是钦差大臣前来传圣旨的,小人回去却当如何说法?”
刘石笑道:“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如今我们事情已经做将出来,却也再回不了头,只消与那皇上说:金人朝令夕改,不久前倾国而出,挥师十五万南侵,受张元帅率军抵挡,已入颓势,此时正是打败金贼,使其再不敢南望之机,故将在外,不敢遵回朝之命。”
随后又悄悄叮嘱他道:“另外,嗯,此去伺机告知圣上,其一,我等此战,只是教金人退兵议和,再无南下之意,其二,我们兴兵只要北拒胡虏,却不会越过黄河,无论金人如何作为,这天下只尊太宗皇帝,他人要染指皇位,耕战军就第一个不答应。”
何陆补充道:“我们军营里的人说一是一,全无那些花花肠子,你这话依样画葫芦说与了那皇帝听,也就罢了,若是你在从中添油加醋、断章取义的话,别的我不敢保证,你就是逃到天边我也能将你找出来剐了!”
话已说完,也就不留此人了,令人将车马行囊并那包着赵鼎人头的包袱交给他,就将他赶出了营地,令他去临安报信,这边则紧锣密鼓地准备对廖关城的进攻。
却说那名随从思前想后,又想起何陆的警告,这些人杀气朝廷命官来面不改色,又虎得上邦使者见了都吓得瑟瑟发抖,怕是真惹不起,就一路快马加鞭赶去渡口,过了长江火速赶到临安,就将所见所闻,和刘石、何陆的交代一点不漏地说与了那赵构听。
赵构先是大惊失色,这张衷伍背离朝廷后啸聚的一群草寇竟是如此悍勇,连大金都被打得龟缩防守起来了?那他们到现在还没有黄袍加身?这还有没有天理?而且当真有将士如此勇猛,这一鼓打过黄河,他爹和他老哥回来,那这皇帝怎么算?
“他们还说,他们永不背叛大宋,而且也不会越过黄河,只要金人肯议和便了,而且无论金人怎么做,他们只遵圣上为帝,却不需再有他人染指皇位。”这随从最后将这些话也一五一十说给了赵构听。
“呼,听这么说好像还好呢,可是打到那时候,金人把父皇放回来怎么办?就算父皇能做个太上皇,皇兄回来了总不好安排吧。”苦苦思索一会,还是没个头绪,想不出个所以然时才想起来:那些人擅自移交帅印,又杀害钦差大臣,这罪过可不比谋反小多少啊。
就算那些人说得是再怎么冠冕堂皇,这实实在在做出来的事那也罪该万死了,何况身为赵光义后人,他身上猜忌和畏惧武官的基因,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因此一冷静下来,就立刻召来了朝中大员,一同商议此事,当然,朝中只有主和派。
“他们这般……这般……这般,就是这样,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赵构如实将这些事情说了一遍。
朱胜飞怒道:“当真是岂有此理了,一群全部知君子礼义的贼军汉,居然敢如此无法无天,一不尊上邦大金,二不敬圣上,还擅杀朝廷钦差,自移帅印,当真是罪恶滔天,万死不足以平其过也!”
赵构道:“这个自然,这次唤众爱卿来,问题就是应当如何处置他们啊,这些人当真是胆大包天,全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杜充道:“那还有甚好说的,欺君罔上,擅杀大臣,这般罪过就是九族也该株了,更别说还恶了上邦大金,若因此伤了上邦议和之意,却不误了大事?难不成还放着不管?以臣之见,当速起军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这话说出口容易,做起来却难,他这话音刚落,那已经领军渡过长江的黄潜善和汪伯彦连忙站出来奏道:“启奏圣上,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
赵构本就在气头上,听这么说,如何不怒?恶狠狠地说:“那依着你们说,这些人欺君罔上,肆意谋反,擅杀大臣,都要依着他们胡来,却不能惩处?那要律例国法何用?”
这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他们一个长江也没渡过,一个过了江也没走出江苏,就被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金人逼了回来,还贴了一批兵甲粮草,这要是再派兵过江,是有多蠢?却又不能明说,支支吾吾,突然想到了点什么,黄潜善连忙奏道: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这劳师动众,起兵讨贼之事,这两年江南兴兵倒也不少,却并无不可,只是先前和议中说的是江北归金,咱们的大军就这么冒然过去,却不违背了和议,恶了上邦和气?”
汪伯彦也连忙插嘴道:“是啊,陛下,咱们安定下来不久,从各地征来的钱粮丝绸也有限,这今年份的岁币还没凑齐呢,现在兴兵讨贼,必然要耗费钱粮,要是一个没数,虚耗过多,却误了交岁币的日期,那才真叫上邦震怒,后果不堪设想啊,还请三思。”
赵构略一沉吟,好像是这么回事啊,可是这张衷伍的事情,明明就是金人来叫他们去找的啊,如今金国人必定大失所望,说不定还要震怒,这一下他们不经金人允许,就擅自兴兵过了长江,那怕是问题严重了。
“这也不对啊,可是上邦的完颜宗弼元帅亲自派人来要咱们处理此事,还点了张衷伍的名,若咱们办不妥,那上邦人士不也是极为不满么,若又因此震怒,却更为不妥,却叫我等如何是好呢?”赵构一时间举棋不定,十分为难。
反正死活也不能再兴兵过江了,叫他和汪伯彦去,他们是死也不敢去了,而随便换个其他大员带兵,一过长江,他们当时的操作就全传帮了,那还得来?黄潜善起身奏道:
“圣上,此事既然是上邦授意,自然不可不办,然而江北事物错综复杂,我等这两年又不曾关注,强行去办只怕不易,因此黄某恳请亲去大金国走一遭,当面问了上邦元帅的意思,带回来再决定如何处置,何如?”
他心中暗自盘算,暂时又避免了兴兵过江,让自己上次的事情穿帮,又能去金国讨好上邦人士,说不定哪天就可以去为金人办事,再不用提心吊胆被金人打过来,岂不美哉?
第三百一十四章 攻守易位
朝中有如此勇士挺身而出,亲自前去大军征询上邦之见,真是何其壮哉!赵构感激涕零,许于重赏,设大宴为其壮行,更亲自送出临安,直到长江渡口船边才回。
你说那黄潜善虽说所作所为叫人不齿,又陷害忠良卖国为荣,虽无气节可是能爬到那个位置,也并非等闲之辈,他这一去果然凭自己敏锐的嗅觉避开了一切危险,抵达了廖城关,不过……这时随后再说。
将兀术的使者和赵鼎的随从轰出大营以后,何陆立刻就调动人马,朝廖关城出发了,一路上大张旗鼓,声势惊人,沿途所过也是遇村不入,有镇绕行,叫沿途百姓啧啧称奇,驻守在那里的金人则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
何陆毫不客气,一抵达南门就发动猛攻,使出耕战军的强力麻背弓和射程不讲道理的神臂弩,加上刘石、张衷伍率领的那些悍勇之极的军马直逼城下,原本兀术布置的部分军马在城外御敌,没交锋几次就全部龟缩进了城,毕竟他们根本没有城外守卫的打算。
接下来持续两日耕战军都在用强攻硬弩和一些简单的投石器具攻城,应该是为了避免伤亡,倒是没有拿云梯冲车强攻,但是进攻声势震天,叫城里的金人真是胆战心惊,人心惶惶。
“呼,还好,还好,投机记和那些重弩强弓虽狠,却如何能破得了咱们城墙?也幸亏了这毕竟是一群草寇,整整两天了,在那南门处只用器械远远攻打,却不叫人上来强攻,如何破得了城?”刚刚从城墙上换防下来的完颜广抹着汗说。
“什么,你说他们这两天,一直就只打南门?其他几处城门状况如何?”兀术一听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完颜广想了想说:“啊,那其他几门也有贼人袭扰,把我们的人都逼进了城内,可能是攻城器械不足吧,这几日强攻城墙的也就只在南门了。”
兀术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问:“咱们不曾派上去的人马那是哪儿告急支援哪儿,现在却不是全在南门那边了?”
完颜广道:“这个自然了,别处关了城门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这里天天鼓号震天,投石硬弩折腾不休,然后要多准备一些人手了。”
兀术道:“这一下咱们是又想当然了,敌军和咱们交战多次,他们又什么时候只是没有脑子的草寇了?这廖关城转一圈也看得出那西门城楼有些破损,而南门则是最为坚固完整的,又不尽力来攻,难道他们一下又变蠢了?”
完颜广一排脑门,满头冷汗地道:“对了!这是在声东击西!也亏得元帅用兵如神,能料敌先机,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怕他们来个突袭,西门就要出问题了。”
兀术道:“现在想到了还来得及,为防敌军强攻,速速调集预备人马前方西门准备,咱们中军一万就暂时莫要调动,待哪处城楼出现危急了就去支援。”
想了一想他又叮嘱道:“只怕敌人老奸巨猾,不一定是攻西门,却将人马主要防守那边,其他各门也都派些人马过去,只这最坚固的东门虚张声势地攻打了几天,却半点没动真格,这些南蛮子就是再蠢也不会真攻打此门的,留下常备人马便好。”
那完颜广完全忘记了刚刚撤下来时是何等疲敝的状态,立刻行了个军礼转身就去办这事了,城中三万多人马,中间驻扎了一万,调拨了一万去西门,其他各门都有准备,就这整天鼓号喧天的东门人手不多,看那攻城的器械打过来也伤不得城墙,倒放得松了。
次日何陆将军中将帅召集过来道:“各位将帅同僚,想不到短短三日这些金人就入了套,那兀术果然是临阵不足,诡计有余,打不得打仗,却懂各种旁支,我已计议定了,今晚必定破城,还请各位将军依计行事,此战之后,管教金贼再无南下胆气。”
接着拿出一张图来给刘石道:“刘石元帅带三千耕战军,五千海州将士沿此图进军,抵达驻地后就地埋伏,破城之后他们必走此路,遇到时只顾斩首夺级,却不需管他将帅首领。”
刘石收了图,就去点人准备出发了。
然后对张衷伍道:“其余各门皆有强弓硬弩把守,叫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兀术不想困死的话,必定走西门而出,张将军却带兵五千放出西门来,伏与那西门外二十里处,那里林木繁盛,是个埋伏的好去处,金兵过了一般却鼓声大作,施与袭扰,却不需强攻。”
张衷伍听了也就领兵去了。
何陆再安排了各路人马,都是久战老兵领军,各携强弓硬弩封住城门,叫金人们只能走西门而出,而他自己则领了主力人马,依然大张旗鼓,鼓噪不息去压制南门,只其他人都不知他要如何攻破此门。
当天傍晚,鼓噪喧天的砲石声、锣鼓声、号角声终于平息了下来,连续在这城上守了三天的金兵多少心里都放松了一些,加上口令各方面都叫他们多加重视西门和其他几个门,这南门城内里关注的少了,当兵的自然心里就放松多了。
尤其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南门外也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偃旗息鼓,放弃攻城了,折腾了三天终于得到难得清静的金兵们,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懈了下来,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守夜的哨兵也多有靠着城墙或者哨台打盹,毕竟这城门是真坚固,问题不大。
话说古往今来被强敌攻打的城池中,里面的百姓都是提心吊胆,一旦围困日久,别说百姓的生活口粮不能保,杀民充粮的事情也不算罕见,更不提破城之日,受尽苦难的百姓也说不定被迁怒屠城,寸草不生。
因此当时汴京城被骗子郭京陷破一门时,金人却也没能成功占领,因为全城百姓都为了活命,踊跃自卫,各自捐出自家铁器请赵桓打造兵器,要全城百姓一齐同金人拼命,只是赵桓几番三次为金人助力,才让汴京城彻底陷落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内应
而这廖关城中的百姓却全不是那么回事:除了奉上邦大金为天的几个官员外,百姓却是十分纠结矛盾,因为守城的是凶名最甚,残暴嗜杀的金兵,而对他们而言,无论守城成败,他们的下场都十分凄惨,没有任何保障。
何况兀术并非泛泛之辈,他也知道他们已经是孤军入重地,这账如此丢人,也不敢向中都报信求救,毕竟刚刚大军倾国而出,这时候就算完颜晟有心相救,那也是无力兴兵了,援军无望,他们就打算在这地方长久坚守下去。
他的算盘很简单:耕战和海州人口加起来就那么点,而且几战下来海州的青壮年也是死伤惨重,兵力少了根本无法围城,而大量人力被拖在这里,后面生产大受影响,物资跟不上,如何能持久?那时候就不战自溃,围城自解了。
所以他的战术计划是简单之极,将这座宋人耗费巨量钱粮的坚城固守到底,一直守到对方撑不下去了,这围城也就解了,再有什么败兵问责之事,却就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嘛,而他第一个措施就是将全城的粮食全部集中了起来。
所谓集中,就是直接挨家挨户从各个富商、平民乃至官员家中、库里强行抢出来屯在营中,然后除了士兵维持有日常的饮食,尽管城中官员颇有微词,但是连他们一起也只能维持饿不死的口粮了。
几天下来人人一天就那么一两碗稀粥,比赈灾给灾民吃的都少,那城里的百姓想做什么也有气无力了,兀术不但让他们挨饿,也实行禁止外出和宵禁的安排,死守住城门不让闲杂人等进出,以免有人内应外合。
自从攻城的那一刻开始,金兵各自应接不暇,也没空管这些百姓了,在这第三天的夜晚,城中百姓人家出现了一些异常动静,也没有什么金兵在意。
三五十人,渐渐越来越多,终于上百名穿着最普通的布衣,彷如最普通的平民,却各带不同的兵刃,悄然聚集在了廖关城东门脚下的阴影之处,不多时,从这东门营地中的缓缓走出了一名金人将领模样的,接近了他们。
“来者就是鹰隼?”城民中领头的一人走上前问道。
“是的,从你们的模样看不出身份,但是灵锋派廖关的舵主在此吧。”这面目全部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中的人说道。
“正是在下,灵锋陈忠寒。”那人抱拳道。
“真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气能力,令人佩服,陈舵主,金营接连紧张守御了三日,此时正是最懈怠的时候,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正规营寨,稍有差池你们还是成不得事,要办好来,只有一次机会。”鹰隼说。
陈忠林道:“这一点我们早有不成功就成仁的准备,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攻城之前那个何陆就通过各方面发来的计划,而这时这地方果然调走了大量人马,又赶上最懈怠的时候,那人难道能掐会算?”
鹰隼道:“这就不是我要去关心的事情了,他们出谋划策,我们办事就好,啊,终于到报全镇血仇的时候了,你们可别坏事!”
陈忠林身后一个汉子道:“我等不是科班出身的武官,但是在泸州武林大会上也都喝了鸡血酒发了毒誓,抗金报国绝不后退。”
鹰隼转身带路一边说:“不怕死的我见得过了,能不坏事的却少,这可是事关此战成败的大事,我们几个的命值得甚么!一会你们要听我指挥,进去先摸掉守门的人,就立刻开城发信号,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没开门就被大军发觉了,万事皆休,明白?”
陈忠林道:“这点还请将军尽管放心,我等虽说是江湖人士,令行禁止,全听指挥的道理却在心中,只管下令吧。”
鹰隼对这南门的防守布置了如指掌,敲敲带这这群人摸到了守城门的绞索那里,几乎绕开了一切可能被发现的线路,而路上的金兵九成都在打盹,其实就是走过了哨点也未必被发现。
当然守绞索和哨台的一些位置上,金兵还是强大精神的,这些地方真出了问题,就是兀术不拿他们是问,敌人杀进来也是要先抹掉他们的,叫其他人隐藏好不要出去,他就如雕像一般,全无声息地走向了那两位守卫。
“你就说嘛,说什么器重我们拿要紧的岗位给咱们,给人家攻打了三天三夜,折腾的命都要没了,还就我们两个得强撑着,这不是折腾人么?”一个说。
另一个说:“你就别抱怨了,真器重你就派你去西门那边了,他们都说那边可能要打一场血战那,咱们这边最坚固,敌人生动击西绝不会真打的,能在这儿就是照顾你了。”这时候他突然发现鹰隼过来了,连忙笑着打招呼说:
“哎呀,鹰啊,你可真是过分谨慎了,元帅都说了咱们这个门敌人不可能真打的,叫咱们好生调整就是,你这么多天歇都没怎么歇,就一直城上城下的提防,也是苦了你了,放心了,这儿有我们,稳着呢。”
哪怕和金人仇深似海,但是这些朝夕相处,几乎情同手足的同营士卒,怎么也会有些兄弟情的,鹰隼看着他们,那张万年无表情的脸,多少有些伤感,只看他走上前双手挥动,动作都没看清楚,就将这二人的脖子割断,让他们叫不出声来。
“就是因为你们太稳了,我才不得不尽可能摸清楚一点,不然这么久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用一种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心情的语气把话说出来,他就打了个招呼,唤一同来的那些江湖人士过来。
“我去把那锁打开,你们转动绞索,这门就大开了,准备戒备,夜深人静这轱辘声可不是一般的响,没有坚持到援军入城,咱们就全白死在这里了,陈舵主,去左边哨台上将那个打盹的抹掉,锁一开就放响箭。”语气古井无波,字字如钢铁,说着他就朝那门锁走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入城
陈忠林能做到灵锋派的一城舵主,不止为人、性格都过硬,手上的功夫也自然非同小可的,也是悄无声息地摸上了那哨台,果然那个哨兵在那里打呼噜呢,也不是说这些人有多玩忽职守,而是被连续折腾多少天了,兀术对这漠不关心,也没派人来换防,属实累坏了。
咔嚓一剑就看他身首分离了,紧张地等着下面的信号,看着门边一道火光亮起,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响声飞向了城下!
于是同时轰隆吱嘎的巨响随着轱辘被转动发出令人耳鸣牙酸的巨大响声,划破了这夜晚安静的天空,城外立刻数不清的将士就朝城门方向猛冲,而那扇厚重的大门,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打开。
就算是再迟钝再疲敝的金兵也不至于发生了这种事情继续无动于衷了,因为一旦城门大开,再困顿难熬,也好过被杀死,他们和外面那些人可真是国仇家恨,落到他们手上最多只会死得零零碎碎些,想要幸免就大可不必了,所以之前战场上金人都很少被俘虏,实在逃不掉也自杀了。
整个南门的金兵不是连滚带爬地起来,衣甲来不及穿好,武器也没拿稳就杀向城门之下,就是同样连滚带爬地朝大营那边跑过去报信,这里像这么大的动静三天里就没停过,除非人赶过去报信,否则兀术是绝不会派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的。
鹰隼看着陈忠林这些人,他知道,在兀术仔细搜索、掠夺后私藏后,城中百姓手上还能剩下的武器本就少得可怜,悄悄摸出来还要小心金兵的搜查,无论这些人使的是什么兵器,八成都不顺手,甚至能有武器就不错了,所以他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外面大军就算是等着护城河边,要杀入城门也远比这些惊醒出来金兵来的慢,在那之前,我们就算只剩一个人了,也不准他们关闭城门,这里就兵甲齐备,我保证不会让你们死在我前面。”他冷冰冰地说到。
陈忠林道:“鹰隼兄弟不必这般客气,江湖上的人有江湖上的办法,我们兵器上绝不吃亏,这绞索这边可以做掩体,他们弓箭过不来,绝对占不到便宜,一起来这边!”
一百多人没有铠甲长兵器的,以那巨大的城门绞盘为掩体,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守着,等不知道几百几千的金兵围杀过来。
能守住吗?鹰隼的眼神慢慢变得麻木起来,本身打算凭自己铠甲齐备顶在最前面第一个死的他,现在决定先活下来,一旦绞盘被夺取了,他要在最后时刻也要让城门晚关哪怕一会儿。
果然金兵一开始打算乱箭压制,却发现绞盘太大,人躲在后面弓箭却伤不到,过去又关不得门,不由得急火攻心,发声喊就一起挺枪持棒朝绞盘那边冲杀了过去。
这地方小,角度刁,动起手来人数也发挥不出优势,而这一战却和战场上那样只凭纪律和人数决定优劣的场面差别就大了,这群江湖人士就是再怎么浑水摸鱼的假把式,也都有一两手绝活,而陈忠林这样武功高强的也不在少数。
第一批金兵冲杀过去,还没来得及短兵相接,就被各种如雨点暗器机弦击杀了,倒送了这群人一批长兵器,拿起来后死守在那里,终于南门的大部队围了上来。
这一次可不是几十人小打小闹地从上来,而是几百几千人前仆后继地冲杀上来,他们甚至没有人去大门那边堵着,就只想着夺下绞盘关闭城门,那样他们就还有救。
喊杀声、惨叫声、哭喊声和刀兵声在城墙下的空间中往来从撞,既刺激人的耳膜,也冲击他们的心灵,这些偷袭者人数少,装备差,但是武艺高强,阴招层出不穷,金兵虽然占有绝对优势,但是在这么狭窄的空间能交战的人数却有限,金兵起初哪里占得便宜?
可是江湖人士毕竟没有打这种组织战的经验,这场面又超出了他们经历过的极限,以至于几个门派备好的这个袖箭、那个石、这个镖的暗器只几轮就丢空了,全无计划,不少金兵吃了一大堆致命的暗器才死的,也许多打在铠甲头盔上浪费了的。
而俗话说得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这些江湖高手没有暗器支持,只能用那些并不适合战场上的兵器强行抵挡,虽说不少临时夺下来的长兵器,到底不如金人有组织,在杀了两三批冲上来的金兵后,他们已经抵挡得十分狼狈,应付极难了。
然而能走到这里的人,不说人品如何,怎么说都是有些心气的,何况到了这个份上,难道还有回头路走?那真是死既死耳,何饶舌乎?个个都摆出了最悲壮的表情拼杀到底。
而慢慢扳回了场面的金兵,也是急的恨不得冲在最前面被杀了得了:这些布衣百姓一样的偷袭者,居然能抵挡这么久,怎么看短时间也攻不下来,而外面那些海州人马打进来,他们可没半点活路走了!
这群金兵中的猛安指挥着都亲自提刀杀上前去了,却听到城门方向已经传来了喊杀声!
早已准备许久的耕战军一听到响箭声,就半分时间都没有拖延,整支军马有序而极快地冲了过来,早已准备好的长梯只一瞬间就架好,数千名耕战将士率先冲了过去,海州的豪杰们则略慢一些,也抓紧跟了上来。
就在金兵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几乎要开始一边倒地屠杀那些江湖人士的时候,第一批耕战军人已经穿过了城门,也是半点不拖延,直接冲向了绞盘这边,夺下这里,南门就大局已定了。
相对于寻常的战场,这足于通过数辆马车齐头并进的门洞,就已经是十分狭窄了,而在这种地方短兵相接,更是残酷到了极点,一冲进来那满地冲天的血腥气就刷新了耕战军将士的认知,这股味道就不是正常沙场上能想象的,而狭窄空间中往来回档的厮杀声,也一样摄人心魄。
喊杀声还没断,内应肯定还有活口!领军的队长大喊了一声:“随我杀过去!”
随后震耳欲聋的杀声就在门洞中横冲直撞,无尽的回音让原本就惊人的声势更加无可阻挡,金兵象征性地抵挡了两下就屁滚尿流地撤离了南门,而耕战军的将士们迅速占领了这里全部的防御工事,准备往城里面杀了。
林真率领他训练出来的那些医疗兵如箭一般冲向了那血流成河的绞盘边上,那一百多名江湖人士已经抵抗到极限了,大多数人都因为兵器吃亏死在了长兵器下,少有的幸存者也多是重伤,而且眼神都已经迷茫了,是的,哪怕在江湖上刀头舔血的人,这样直接躺在血泊中也实在是太震撼了。
“这个还好,不至于残疾,赶紧上金疮药,止血包扎!这一位的手完全废了,保不住,截断他,喂颗吊命的丹药,否则发炎就麻烦了,动作再快一些,活着的人比想象的要多!”一边自己也在尽最快速度抢救,一边指挥医疗队行动,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出来。
那个大汉听说自己手要砍了,慌得拼命挣扎起来,却不妨人家听了命令根本不是来拉他,而是直接在他后颈也没用多大力一拍,就让他失去了知觉,然后就实施抢救起来,这些人个个手脚麻利,下手精准,有他们这一来,基本上没有受致命伤的人就都能活下来了。
毕竟在这武侠世界里,虽然没有现代医学的那些特效药物和抗生素,却有十分神奇的丹药能够救命,疗效也是相当不错,只是炼丹要花费的人力、无力,比起成熟的抗生素提炼体系那是麻烦太多了,现在根本无法扩大生产,更别说普及了。
将幸存的这几十人(暴力)处理好伤势后,就把他们交给海州豪杰们扶走、抬走,林真就带他们继续操起棍棒随着耕战军朝城中去了,这群个个铠甲外面包一身灰布的医疗团队,带来的画风实在是无法融入这片地狱般的景象,总让人觉得这是一群苦行僧。
在那种情况下武功高强的人还真是有明显的优势,陈忠林和鹰隼都在战斗中抵挡到了最后,手刃的敌人最多,却没有受太重的伤,当然,这两人都非贪生怕死之辈,心中所想莫过于活到最后,用最后一口气去阻止金人关门,却不想耕战军行军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尽管他们都表达了伤势不重,先救治他人的意思,依然被林真那群人照章办事一般撕开伤口的衣物、上药、包扎然后安排到一边给人照顾,却就十万火急地继续前进了,连声谢谢都来不及听。
“唉,真是的,这都是群什么玩意!”鹰隼对这种待遇显然十分不爽,满肚子邪火不知道如何说。
陈忠林道:“算了,说实话,走进那儿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现在还能坐在这儿,怎么着都算是赚了吧。”
“嘿嘿,我这辈子也不知道在活什么,这么多年来也没和身边的人说一句真话,到这一刻那还真是和陈舵主萍水相逢啊,看那些军人的步子,这战场上是没我们的事了,怎么样,聊几句呗?”仿佛把一身无处发泄的力气都松了下来,鹰隼语气改变了。
陈忠林笑道:“说起来,这什么耕战城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都能从金营里找到内应,还能说服我们帮主一同出手,要知道江湖上的人,一旦和朝廷沾上了关系,那可是寸步难行啊。”
鹰隼道:“你好奇的只是这个,这也没什么,对付金人嘛,哪有什么有的没的,我是觉得你们在刚才绞盘那血战,但凡大宋官军有你们万一的模样,这金人也过不了黄河啊,如今整个朝廷都鼠窜过了长江,那是每每期望金人能施舍他做几天皇帝,却如何求得到?”
陈忠林叹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江湖上人人都以朝廷为耻,平时不骂几句朝廷都显得丢人,直到金人横行过来,才发现只靠我们这些江湖上的武人,全抵挡不住那凶悍的铁骑,我们有武艺的,或能身免,这些寻常百姓那就是该死了。”
鹰隼道:“我自家乡被金人屠尽,却阴差阳错被募进了金营后就一心想着报仇,可是凭个人的本事,就报仇又能杀几个?拼尽了这条命也杀不足乡亲的人数,直到看了那些人马,才知道宋人中也有能人,唉,当时我们可是一直觉得宋人懦弱,活该受罪呢。”
陈忠林道:“是我也捉摸不透,但我在江湖上走动时,那刀头舔血,舍生忘死的事情,从来不少,数十年前只江湖上的人马都曾去西夏阻扰他们进兵偷袭呢,却实在不明白这皇帝不停攻击本国武力图个什么。”
鹰隼道:“真想不到,到头来却是一群没有粮饷、没有皇帝的宋人将金兵打得一败再败,这次他们算是彻底到头了,我也再不能混进去了,以后何去何从,还未可知呢,今日得于同生共死,甚是荣幸,后会无期了。”
陈忠林道:“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却不一定后会无期呢,既然兄台有事,便不相送了,在会。”
鹰隼自悄然离去,回百灵客栈去了,陈忠林则留了下来,他伤势最轻,就同那些人一同照顾那些伤员,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灵锋派的人,少数其他帮派的壮士也少有幸免的。
而耕战军入城夺下了城门,控制南门的局势以后,立刻就重新大扬声势,鼓号其鸣,响动如雷,又组织大部分人沿路向金兵驻扎的廖关城府衙边上行军。
而兀术听到说南门出事了,第一反应就又是佯攻,却不当真,再看狼狈跑来的军士不止一个,而是来了不少,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亲自组织人马打算去看看时,就有败军逃过来,说整个南门就已经被攻占了,而海州军马正在朝这边出发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金兵撤离
兀术双目看天,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些人在南门连续三天了,那是大张旗鼓又不尽力攻城,其他各处又常有人窥探的,结果他们居然真的集中全力强攻打破了设施最为牢固的南门?
他喉头一阵发苦,却不出问题出在哪儿,以他久经战场的经历来看,这种可能性就全未发生过啊,为什么?其实金人玩这种诡诈并不是弱手,当时完颜娄义在征辽时那明谋暗计是耍得炉火纯青,当真让辽国将帅团团转,最后每战既溃,全无抵挡只能。
可是靖康之役以后,那些百战名将死的死,病的病,在军中声威盖天的彻木衮达吉布又功高震主,一直留在汴京就没回过朝,偌大大金国能教完颜晟毫不疑忌,又知兵善战的,也就兀术一人了。
但是有一说一,兀术的大局观和大方向确实没的说,许多事情都能算得十分精准,眼光极毒,但物业有专攻,这要他将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一把全抓了,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即使一败涂地了,依然半点想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的他,好像整个魂都散了,半天没点动静,终于被城南方向那喧天的鼓号动静惊醒。
“什么!这么快?而且还真是大部队杀进来了,该死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说打就打进来了。”完颜广的声音总算将他的魂魄召集回来了。
“我们对那边关注的太少了,而且三天里虽然没有大举攻城,却一刻也没停止折腾,那里的守军哪个不是疲敝之极了?而我们竟然连换防的人都没派去!我该死!”兀术一拍大腿,痛不欲生。
“鼓号声越来越近了,听这声势来的可不是少数,怪不得城门那么容易就破了,他们是谋划已久了,唉,你们咱们大金将士,什么时候不是追着敌人打,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我看不如就此罢了,大家不管什么结果,上去和他们拼死了算了!”完颜广忍不住了。
兀术本来也有这种想法,听到这大金将士四字,才突然有感于,然后说:“就因为咱们的大金将士,才不能和他们就这么拼了,其他城门未陷,召集人马立刻突围。”
完颜广不解地问道:“这仗都打成这样了,咱们有国也不能回了,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为何不干脆就一拼到底呢?”
兀术闭上眼睛说:“要死,也要回去死,咱们三军相处数月有余,天下那么多地方,不可能都是瞎子,西夏就没消停过,那西辽扩张之快令人咋舌,这一下大金倾其所有让我们南征,却一个也没回去,那只怕中都也危险了。”
随后立刻下命令道:“走,尽可能多活一些人突围,立刻去召集所有人,冲去西门突围!其他门的人能走就走,一起到西门外大路找我们,快,快,快!”
一边行动起来完颜广一般忍不住问:“不是说他们主要就是攻打西门么,怎么咱们就直接朝西门突围?”
兀术一边披挂上马一边说:“他们助攻的是南门,其他地方人再多也挡不住我们全军突击的,而我们大部队就在西门,从那边集合杀出去,就能走出去最多的人,来不及了,赶紧!”
这边能弃的辎重物资就全弃了,中军都没完全集合完毕就朝西门狂奔而去,那南门耕战军人数按说也不算少了,和城里的金兵来比,怎么说也是少数,这一离开城门就金鼓大作,廖城这么大的城池那是全城都震撼了,却离兀术屯兵的府衙相隔甚远。
所以这数千人马抵达被兀术遗弃的营地时,早已半个人都看不到了,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兀术良心发现,那全城被集中起来的物资粮食并没有被烧毁,所以这些人已抵达那营地时,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哪有多少心思去追击金人?于是兀术其他的人马都安全出了城。
却说兀术出了西门的人马也有两万了多,沿城其他门的人也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略微整合了一下队伍,也没看到追兵出来,就急忙沿西北大路开拔。
显然不出他所料,这一城门外的海州人马就是疑兵,冲杀上去根本就没有交锋就各自散去了,松了一口气,就一边继续召集陆续赶来的人马,沿路北上,再不多加纠缠,直接回了南京应天以后,才安排路线回大金,无论如何把倾注了整个大金国力的军队尽可能多带几个回国。
张衷伍在那林中埋伏许久,夜色已深,黑暗中万籁寂静,只剩时有时无的虫鸣想起,伏在这地方却也难熬,一名副将忍不住说:
“何陆用兵谋划倒是厉害,可是他如何就料得到金人一定走这条路?廖关城四通八达,哪条大路都能上官道,这把人料定了必西门官道,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张衷伍道:“耕战军行军之道,就是一定行动听指挥,现在用兵的人是何陆,所有人就要在他指挥下令行禁止,如举手投足,只管军令,不去想前后,嗯?来了,还不少那。”
这时候那些跟他一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领们才真服了,他们从元帅的嫡系部队转瞬成为了大将之下,多少都对这事有些不服,到了这一刻,方才明白那军中真有能人。
张衷伍教他们继续潜伏,不要声张,在兀术大军走过了大半时才突然发难,先是箭如雨发,再金鼓齐鸣,喊声震天,一齐冲杀上去。
这条大路两旁本就是密密麻麻的树木,这一下从树影婆娑中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出来,却哪里知道什么状况?何况兀术根本无心恋战,弃了后面被袭击的人马,就赶着军马只管走,把风声鹤唳、惊弓之鸟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衷伍伏在这儿的本来也就几千人,这次作战任务也不是歼灭战,就只顾杀敌,看金人也无心恋战,尽力冲杀一通,斩获金兵千余级,多得许多军器衣甲也就罢了,重整军马就去何陆安排的下一处地点待命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金国师
兀术的神机妙算从上次南征以来就经常失算,但是像这次一样彻底怀疑自己的脑子,还是第一次,被伏击后慌乱中连指挥和反应都没了,只一味下令只顾超前逃命,也是张衷伍已经放他们走过了许多,杀出来只能攻打后军和中军,这般抱头鼠窜还是走了大半。
但可想而知,他们本是夜里临时起身出发撤退的,又遭遇了一波伏击抱头鼠窜了许久,终于追兵不再了,却哪能不人困马乏,筋疲力竭?对自己一路的算计处处都走在人家的框架之类,彻底失去了信心的兀术,面对前方的道路,已经全然不知何去何从了。
“元帅,走西北小路直接插过那大片山林,我们就可以走泸州道,早两日抵达应天,而走平坦官道,车马减少很多颠簸,也不易埋伏,只是需多绕许多道路,却不知要走哪条道?”一名属下来到失魂落魄的他面前问道。
“都这种时候了,走哪儿都会被攻击吧,咱们现在这副模样,只要贼人追杀过来,也已跑不动了,还何必问我要走何道?”兀术答非所问,已放弃了。
“好吧,就走近道,贼兵也抵挡不足,能早一天到是一天!”副将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能再拖延,就自作主张选择了路程少的那条道路,残军败将再无半点锐气,只强打精神尽全力返回大金。
他们这次的战绩回了大金,等待他们的也是皇帝的怒火,也许比想象的更加可怕,但是不抓紧赶回去,再被追兵活伏兵找上的话,那就连皇帝的怒火也等不到了。
这一路,风吹草动,鸟语虫鸣都能让他们吓一大跳,也不记得麻木不仁地拖着疲敝到了什么程度,总之他们奇迹般没有遇到伏击,顺利回到了南京,在那里修整了一天,兀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抽走了全城的军队,直接返回了燕京,这场来势汹汹的入侵,对南方而言算是结束了。
可笑的是,这场入侵的真正目标,从头到尾根本不曾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还在歌舞升平,各自弹冠相庆金国这次和议持续的时间够长,考虑提高岁币讨其欢心呢。
其实无论兀术走那条路回去,按照何陆的安排都是半个活人也回不去的,当时刘石就在那个分叉路口杀气腾腾,摆足了架势等着狼狈不堪的金兵朝他那逃呢,突然一阵马蹄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那是万余马军,人人兵甲齐备,装备精良,那阵型整齐,简直堪比耕战军,只是多了那极高大健壮的战马,领头的大将持一根长杖,在月光下都反射出银光,眼神随有几分温和,面目依然不怒自危。
刘石立刻后悔自己托大了,只随手取了根铁枪就出来,若霸王枪在手,说不定还能一战,挂起枪他就取了组合弓在手上,拉开来指着对方首领。
“刘将军,现在该喊你元帅了,治军天下无双,战场上万夫莫敌,可谓白世名将,今非昔比,如今遇见故人,就如此对待了?”来人语气十分平静,说是故人,却比问路的语气也冷淡。
“耕战刘石见过彻木衮国师,汴京城离此千里之遥,不知国师屈尊至此所谓何事?”刘石看他并无交战之意,就放下了弓,问道。
彻木衮达吉布说:“大金国此次不顾国情,强征人马举国南征,到此已是一败涂地,若是再被元帅这么阻击一波,只怕一个也回不了中都了。本座身为国师,其实坐视不理?故星夜来此,为大金残兵求条生路。”
刘石道:“若真有国师率领的精兵上阵,兀术又何至于此狼狈待死?那些金兵的人命是命,这一路被他奴役强征的百姓的命却又是什么?造了这么大的孽,却如何能让国师前来求人?只拿你军威施压岂不更好?”
彻木衮达吉布回答他:“那途中募集的壮士家属,某动了些国师的权限,已经给了他们自由,可以确保他们不会死在我军刃下,而本座当前,圣上却有苦衷不能任用。”
刘石道:“你都不能任用了,还滥用职权做这些事,以后在那大金国不是更难做了?也罢,既然国师都亲自前来,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少不了给您这个面子了,只是伴君如伴虎,还请国师日后小心,告辞!”
说罢他就率部下顺原路返回,他耕战军虽说是当时精锐可谓无双,但是要在这万余马甲精良,又有他师傅这样深不见底的高手率领,只怕这一仗凶多吉少,而且能知道他刘石已经成为耕战军的元帅了,此人绝非困守汴京,想必在外界也有许多探子。
总之强敌再去,硬拼不智,何况现在耕战城是上升期,何必这时候去拼命?只带着精锐在后,人马有序徐徐顺来路撤走。
“就看他们退兵的阵容,兀术那些仆从军为主的队伍也就胜不得他们了,说起来,真难于想象,这么点时间,那懦弱出了名的大宋,居然能出这么强的军马!”彻木衮达吉布身旁的一位武官忍不住叹道。
“自古以来中土几时缺过能人异士?就是这猪油蒙了心的赵家皇帝,往死里打压武将,百年来大宋名将也是层出不穷,却无需在意,走吧,兀术面前的生死关头,可不只是这一处!”也不能说这人就是自己徒弟吧,彻木衮达吉布不想谈论此事,示意大军前行。
就在千年古城泸州之外,不知有多少门派的江湖门派人士齐聚到此,虽说他们没有正规的军阵操练,但是个个都练就了一身武艺,这次又都尽量挑选了长兵器在此,也是受了何陆的计谋,若兀术走这条路来,就杀他个片甲不留,全无斗志的残兵他们还是吃的下的。
人齐了后郝柳云、贺如林等人正在计点门派人数、点卯准备布阵,突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渐渐靠近,声势如雷震撼人心,不可不免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郝清风循音望去,却是一大群威严猛壮的马军朝这边走来。
第三百一十久章 滑落的大金
彻木衮达吉布远远在马上抱拳叫道:“郝大侠,华山一别近十年,风采依旧,另人称羡。”
郝清风沉默了一会,也就抱拳回到:“彻木衮国师精神倍增,手下人马凶壮威猛,岂是我等凡俗之辈可比?不知国师大驾光临泸州古城,所为何事?”
彻木衮达吉布道:“仗着多年老交情,为金国败军求个人情,不知可否给老夫这个薄面?”
一时间聚集到泸州群豪纷纷紧张了起来,开始朝郝清风这边聚拢,他们此行目的就是来劫杀兀术败军,让他们一个也回不去大金国的,而江湖豪杰虽多,面对如此阵势的万余铁骑还真难说能挡呢。
郝清风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结论,可是这数千各门各派的豪杰在此,就因为这个金国国师那么一句话,他们就这么放兀术过去,面子上实在放不下去,毕竟江湖好汉,一重义气,第二个嘛,那自然是面子了,他也不置可否,只开口道:
“国师,你我虽说有旧,当时也是惺惺相惜,如今再次刀兵相向自是遗憾,只是那大金皇帝有眼无珠,先是重用完颜仲那般小人,如今此人失踪,又将举国兵权交给完颜宗弼这纸上谈兵的骗子,郝某甚是为你不平啊。”
彻木衮达吉布道:“帮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如这泱泱大宋,如此荒唐胡闹,将大好河山强行送与我等,你们不也一样对大宋忠心吗?再说,老夫远离朝廷,少了许多是非曲直,倒也多了几分自在,这世间事,本就不能都有个道理的。”
郝清风道:“越是这样,你这叫天下人都可说闻风丧胆的盖世精骑,就越加叫完颜晟放心不下了,又何谈什么自在?而我等却有必须去做的理由,若各执己见,今日只怕……”
彻木衮达吉布朗声笑道:“好说,对本座而言此事更无半点半分余地!既然郝帮主是这些豪侠们的首领,想必再费口舌也属无益,你我十年不见,许久也不曾亲近,不考教一下老夫的功夫,怕是说不过去了。”
郝清风也不多话,长剑出鞘,就走向了两伙人中间的空地,彻木衮达吉布打了个手势,让手下再回退数十步,也就下了马,持那根铁杖走向了过去。
当时来泸州聚会的许多豪杰,却个个都知道郝清风那一手武功并非只是名声大,而是真厉害,却见这个一看非富即贵的金国大员居然敢点名要和他单挑?不由得暗自好笑起来,他们虽说是如此多高手一起,这要和那上万名金兵精骑动手,绝对占不到便宜,可是主将单挑却不怕他。
只是他们在后面是看不到郝清风那凝重的神色,却能看到迎面走向他的国师那面上的轻松之情,到两人进了动手的范围时,这些人却不再有那么自信了。
彻木衮达吉布持杖在手,那是稳如泰山,不急不躁,而郝清风却感觉到了一股不曾有过的压力,这个所谓国师在十年前就不年轻了,当时自己就不惧他,想来这十年自己去是上升期,肯定要稳压他一头了,却不想他居然冲破难关,武功再次大进!
其实天下练武奇才,十个有八个都不能专心致志习武,这古往今来有名有姓的大宗师,不是什么帮主就是什么岛主、洞主、大王的,一辈子要忙活的事情是数也数不清,哪里能有多少时间心无旁骛苦练武艺。
这位国师也是赶上了难得的时间精修才得于武功大进,郝清风却没这个机遇,但是平时修行的机会却比他多,因此这两个天赋极佳的高人,修为上还是半斤对八两。
不能再耗下去了!郝清风凝神运劲,身形一动,剑光一闪就是一招灵蛇出洞,在场的人也是多次见过他出这一式灵蛇出洞了,可从未见过如此凌厉惊人的时候,钲的一声,一道青色几乎成型的剑气裹在青锋剑上既不飞出,也不散开,简直成实体了。
那彻木衮达吉布一辈子修的都是横练的武功,劲力更在郝清风之上,锋芒巧劲却有不足,看这一剑着实锐利,只挥杖起手,不管对方何等精妙锋利,只呼一声,运起他那凶猛之极的奔雷十三式劲力,以刚雷之力直攻上前,就逼他和自己硬碰硬。
可是将剑法控制到如此境地的郝清风又岂会如此顺着他的意思来?只见锋锐至极的剑气一直绕着对方杖风周旋,他轻功更好,剑法灵动,不时寻找对方的空挡切入,更那钢杖挥动实在猛恶,也不能半点大意。
你来我往十余招,却不妨彻木衮达吉布突然暴起,变得迅捷数倍,一杖横扫而过,让人再也无法闪避开来,其他人看得一怔,沈裕民手已到了刀柄上,就要上前支援时,却听连续叮、叮、叮许多声响起,郝清风好像早有准备一样,连续数剑卸去了这如山巨力,剑气反而在对手衣衫上留下几刀口气。
彻木衮达吉布收起杖笑道:“帮主剑法果然神通,不知道你我这次考教武艺,强弱如何?”
郝清风道:“国师武艺高强,不知还有多少留手,但郝某以为千招之内难分胜负。”
“那么,这一手够帮主给老夫这个薄面,饶了兀术那群人过去么?”
郝清风叹道:“莫说他们也是正经的金**士,就国师和你身后那些骑兵,我等又如之奈何?这般好言相劝,已是给足我们面子了,哪还有不依不饶之理?他们来时,自由他们走便了。”
彻木衮达吉布抱拳道:“郝大侠一言,那是自然是靠得住了,那边兀术募兵扣押的百姓妇孺,老夫已经让还他们自由了,如何处置你们商量,这里就代大金国数万残兵谢过各位饶命之恩了。”
看着他如此强悍的人马撤去,在场这些江湖好汉们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也都松了口气,沈裕民上前道:“想不到,大金国居然会在靖康之耻后一年多就江河日下,而刚刚知道他们倾国而出的大军在海州惨败了,这又来了支如此强悍的军马!”
郝清风道:“是啊,其实西北那边势力错综复杂,若是大金的人马彻底栽在了这里,那西夏、西辽还有各种部落绝不会错失良机,袖手旁观的,到那时候咱们大宋的危机可就暂缓了下来,现在看来,只怕这江北之地的苦难,一时还是难于结束。”
于是几省之地各大门派的爱国志士,也就暂时散去了,既然答应了不打落水狗,这些帮派可不是吃粮饷的军队,那是要谋生的,只能各自离去,伺机再组织起来抗金保家卫国了。
所以兀术带着那两万多残兵败将,一路经过了两处足以全军覆没的极险之地,却并未遇到危险,还暗自庆幸,以为他们选了一条最安全的道路,这一次敌人的谋划全落空了哩。
在应天只呆了一天多一点,拉走了留下的全部守军,等于把山东、安徽的地盘全部放弃了,就领这些人直奔中都了,毕竟刘石那些人连坚固之极的廖关城都拿了下来,这无险可守的应天再来一次攻城,他们就成瓮中之鳖了,如何敢托大久守?
那城中任命的宋人官僚和倾尽家资资助他们的富豪,那是痛哭流涕,恨不得抱住腿让他们留下来,就是他们协助,金人才能在城中肆意作威作福,欺压城民,这下这地方被当做垃圾一样抛弃了,这些人身份再高贵,又哪里能混得开了?
不过他们怕的并非是那些被欺压掠夺的普通百姓,而是那些故作清高,不曾和金人走太近的富人、豪绅,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却说人马集齐,那是急行军冲回河北,直奔中都,也就是以前的燕京,现在的北京,那一路狂奔直到尘土飞扬的,简直让人怀疑是星夜奔袭,袭击敌营,叫金国的禁军都紧张坏了,早早紧闭城门,坚守不出,不敢让他们进城。
兀术大概明白里面的禁军在怕什么,不过把这些金国仅存的将士带回来,使国力不至于一落千丈,再无御国之能,他心心念念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将人马后退十里驻扎,和完颜广脱去铠甲,就那样布衣空手,来到了护城河旁。
“开门!我等此来,只为谢罪,并无他意,可让我二人入城面圣,而后人马自会收编,绝不节外生枝!”嘶声力竭的大喊,终于让禁军放下了吊桥,引了他们入城,而后他们连自己的府邸都不回,就直接到了宫门前跪下,等待面圣。
连日劳累奔波,加上精神颓丧,只跪了没多久,就感觉人都要不行了,好在禁军去报信之后,没让他们等多久,完颜晟就派了人过来带兀术去行宫相见,去安排完颜广去舍下先歇息了。
诚然,他们觉得这一见,八成就可以解脱了,而活着歇息的那个,更是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知道下场,所以完颜广的心理负担比兀术要重太多了。
而兀术也十分奇怪,为何召见他的地方不是大殿,而是行宫呢?
太监引他进了行宫,就立刻关上了大门,兀术走进去时,却看完颜晟坐在案几前,正在批复一堆奏折呢!一看到兀术,完颜晟连忙指向对面的垫子说:“啊,宗弼此行甚是辛苦,更受征战之累,快快坐下。”
兀术却不听他的,只是咚的一声双膝撞地,一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宗弼本身不敢回来的,这次归来,并非贪生,只是将尚能杀敌的少许将士带回大金便要领死的,还请皇上给个痛快!”
完颜晟摇了摇头说:“这却是谁人说朕要杀你的?宗弼无须如此,快快起来,你劳累已极,早已筋疲力竭,再如此紧张,却不是要大病一场?这如何使得!”
兀术却十分意外,自己犯了如此打错,为何皇上对自己还挺好?难道就因为他是先皇阿骨打的儿子么?抬起头十分意外地望着他,却看那一脸关切之色绝非假做,也便真起了身。
完颜晟道:“宗弼,你先坐下,慢慢讲一讲那边的战事,在这里并无六耳,只顾说便是,若话也没说清时,朕就要杀你的头,那以后还有谁敢办事了?”
于是兀术才颤巍巍去那垫子上坐着,将上次出兵,折了完颜博又失了粮草,不得不仓皇退兵,就一直守着应天,直到这一次十几万大军南下,他巧施计谋,成功瞒过所有人轻骑强攻海州,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却不料从那时候起,金国所过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话彻底成了过去,先是完颜广被一群全无战场经验的帮派人士打退,然后又是耕战军入场,几战皆亏,不得不以骑射袭扰,就在那边屯田。
却调出对方主力打算来个围魏救赵,结果去耕战城的人马被打的落花流水,回去的路上大营也被袭了,失了营地粮草也不敢回京,就去早就备好的廖关城中死守,然后海州人杀过来,只三天就大破最坚固的南门,将他们赶出城池,一路逃奔回京。
“若非天可怜见,这几万将士的性命再遇一波伏兵就怕一个也回不来了,宗弼此次回京,只是将他们活着来回来,使西夏、西辽不敢窥探此地,并无半点贪生之意,还请叔父给我一个痛快!”说道后来,兀术的声音完全被哭腔掩盖。
“唉,宗弼啊,其实呢,你那条路上,耕战军的刘石和泸州城的郝清风各带了人马在等你,若依着你那走法,早已一人也回不来了,如今都活着回来了,就再莫要谈什么生死了,人活着,就得考虑明天不是?”完颜晟的话让兀术吓了一跳,却不知如何回答。
“那些人彻木衮国师帮你打发掉了,可是也没能清剿掉他们,而这次出征,虽说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但是无功而返,早就在朕的预算之内了,宗弼无须自责,且听朕缓缓道来。”以叔叔的身份,完颜晟用近乎慈祥的语气对他说。
第三百二十章 金国战后
完颜晟神色黯然,全无长久以来意气风发的帝王之相,缓缓道:“宗弼自是随吾兄一同起兵,连年征战至今的,我且问你,这次你南征所率十几万大军,与当时吾兄愤然骑兵想必,实力如何?”
兀术道:“领兵指挥,吾去父皇远矣,而三军人马……这……”
完颜晟道:“何须欲言又止,当时三军都是我雄壮的女真男儿,而这一次混杂其中七成以上的各族奴隶,哪里算得什么大金军马!反辽揭竿而起那时全族人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恨不得自己就能冲在最前面咬辽人一口,这次嘛,哼哼……
“偌大金国那许多靠军功得了封地权势的,那是一个一个钱也不舍,力也不出,筹集兵粮就要咱只去找那些奴隶和平民去榨,他们本就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又能榨出多少来?要他们上阵立功时,倒出了不少钱买仆从代替子嗣上阵,唯恐自家人有刀兵之灾!”
兀术吃了一惊,却不懂为何要说这些,睁大了眼睛连极度的疲劳、困乏都忘记了,只看着叔父不知如何开口。
完颜晟笑道:“自你独揽大旗,领兵南征起,其中种种,朕岂能不看在眼里?这便与你说道,朝中如宗翰、宗望这般真心为国,殚心竭虑的大臣已经少之又少了,倒是携私自重,搬弄是非者数不胜数,彻木衮国师劳苦功高,这些人就看不得他好,挖空了心思找他事端!”
兀术这一惊更是不小,道:“怎么……军中人人皆道是国师声威太甚,功高震主,以至于不能重用,多有为其鸣不平者,宗弼数次请求出征时让国师相助也不得,还以为叔父你……”
完颜晟道:“宗弼这话听得叔父倒有几分贴心,自打坐了这个位置,亲友都再不是亲友,都当我是个冷冰冰的王座牌子,哪里还有半分亲情?也只有你们几个,还当我是个亲人了,不过即便是你,那心中也是将我当成一个妒贤嫉能的昏君了。”
兀术见话已到此,也就不再避讳了,直接了当地回答他:“叔父,这昏君二字绝放不到您的头上,但是人心险恶,三人成虎,古往今来功高震主之人本免不了君臣不合,何况彻木衮国师历来冷遇,破汴京那次又锋芒太露,常人看来,打压他其实是理所应当。”
完颜晟道:“此人本事是强,却并无功利之心,十几年来并不争功夺力,论功行赏,在那一门心思抢功求权的人物之下,却是无可奈何,但就如锥入囊,锋芒自露之后,却比完颜仲要叫那些权势之徒嫉恨,实在是教朕……大失所望!”
我们早已知道,兀术亲临战场,排兵布阵的水平只能算平常,但是政治眼光和大局观却是顶尖人才,这这寥寥数语,他已经嗅到了极重的血腥味,忍不住道:“那有些难为之事,教我们这些罪人去办就好,岂能让叔父担上暴君之名?”
完颜晟摇摇头说:“宗弼虽然有心,却担不起如此重责,坐在了这万乘之座的人,也就非得承受起这千钧之重才行,只是你放心,此事尚未到动手的时候,那些人也是一同从长白山跟吾兄打拼出来的人,只要他们悟得了这天下不易的道理,还是另有其径可行的。”
兀术喃喃道:“世事无常,天理循环,皆知由奢入俭难,可知当时那斗志满满,人人高尚的大金天兵,为何堕落之快,令人扼腕?叔父不仅不罪宗弼败兵辱国之罪,又说了这许多,不知是有甚要事叫我去办?”
“唉,到底还是生分了,你说叔父就想找个人谈谈压在心中许久的抑郁,却为何不能当成一次谈心呢?实话和你说,虽说晚了一些,但是耕战城的建成和崛起,前后诸事都在朕的眼中,而南边诸事,都是全权交由彻木衮国师处理的,你可知现在的中州是什么状况了?”
兀术想了一想,惊叫道:“难道?”
完颜晟笑道:“这一年多来,国师率人在那里大张牧场,中州土地虽说不是游牧之地,然而水草肥美,庄稼长势也好,这么久来,那边牧马放羊的百姓生活富足,战马更加雄壮,已经成为大金战马的产地,为将来征战打下了极重的基础了。
“那些契丹人本同我等不合,加上君臣间不和的传言,倒使他们对彻木衮国师有了极为深厚的感情,相信再假以时日,他们就会和女真人一样,成为自己人了,而现在的军马并非耕战军敌手,但是他们养兵操练之道,朕早有亲信观察多时,现在依样画葫芦,并不晚。
“只是,所有这一切,却不能再照以前那样下去了,偌大金国数不清的巨富权臣,到国库要用银时多少都捉襟见肘,除了大宋岁币朝廷就无进数,四境百姓在饿死边缘的,民怨极重……起码以后汉人、契丹人要和咱们女真人一样生活才成。”
兀术皱起眉头来想了一想,突然起身跪下道:“此事涉及非小!但大金男儿随父皇起兵至今,不过十余年竟能堕落至此,属实骇人听闻,不容坐视!只是其中诸早已根盘蒂结,绝非易事,凡需宗弼之处,比一往无前,无所不为!”
完颜晟起身扶了他起来,这身想必宋帝要朴素许多的龙袍下,那曾经在战马上纵横大江南边的威武身躯,此时明显随着衰老和操劳,衰老瘦弱了许多,说道:“无需如此,还是那句话,这千钧之担,只该由万乘之躯承担的好,而你要做的,是教那些人欢呼爱戴的事。
“而彻木衮国师,则负责在中州做三族平等的典范,在他管制下,汴京周边民心大悦,那边牛羊肥壮,谷物丰收,外族和女真人相处融洽,全无隔阂,总之,远离这都城是非之地,他手脚反而能放得开,而这边,你们这一代的兄弟们,就宗弼你能力最强了,明白吗?”
这话中之话,绝对不存在兀术不明白的道理,完颜阿骨打是弟即兄位,而现在完颜晟自背骂名,让他去积累威望,其中种种,还用细说?兀术一下感激涕零,却不敢拒绝,也不敢称谢,只以头抢地,半天不敢开口。
这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很快就开始实施了,而大金国这次巨大的改革,多少还是见到了成效的,只是处于这个时代的完颜叔侄,并不知道学习耕战城中实施的变革,只是贵族制度和军事操练,那是远远不够的。
大金国因为这场战争,带来了巨大的改革契机,许多事情都突如其来地发生,而如果完颜晟的计划顺利的话,那么这位开疆之帝,就要背上万年暴虐的暴君骂名,而兀术在接手帝位后成为中兴之帝,名垂千古。
当然这些都是计划,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彻底稳住了当时几成一片瓦砾的大宋都城,一年多下来不仅靠迁过来的契丹百姓重建了中州地区,恢复了生产,还凭他的手段、名望和魄力,稳定了民心,赢得了百姓的信任和尊重,各族人在此相处都很融洽。
这场惨烈的战争结束了,偌大的金国,真正为战败痛心疾首的,大概只有兀术带回去的狼狈将士了,在几乎成为了一片塞外乡土风光的汴京,几个金兵有说有笑,正和一户契丹人家打招呼,然后提起人家一个大酒壶就回大营了。
“国师,听说不打仗了,这边的居民都很高兴呢,这是营地边上的兀颜家老哥专程叫俺带来孝敬您的呢。”那名士兵满脸笑容,提起酒壶给彻木衮达吉布看。
“已经说过了,军队所在,纪律为天,说不能拿赋税之外的东西,那就是分毫不能取,你们身为将领,更加要以身作则,才能治理好军队,否则你拿了东西,说是别人送的,却不能叫人尽皆知,只知道你多取了人家事物啊。”彻木衮达吉布面无表情。
那士兵尴尬地说道:“换作别人,我还真不拿,可你知道那兀颜家的媳妇之前难产,是您打那过时让军医为他接生的呀,若是这个谢礼也不拿,却又不近人情了。”
彻木衮达吉布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说起来,他们的马奶酒也算是这边一绝了,当真是入口生津,使人喜欢,晚饭时你拿去军中分了,叫大家都尝一尝那人的喜味,本座有件小事去办,晚上就不在营中吃了。”
听到这么说,那士兵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国师做事向来深思熟虑,行事从来说一是一,无从打断,也就不再多说,只行了个军礼,就将酒提走了。
彻木衮达吉布换了身寻常人的布衣,披了件斗篷就出营了。
无论寒冬还是炎夏,战乱还是和平,百灵客栈这个地方也没有淡季,只有旺季,那来这地方喝酒赌博、寻欢作乐的人从来不缺,有时候连这里的店员都在怀疑,他们店里这些客人都是哪来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客栈虽说坐落在官道旁,但确实是个方圆百里本无人家的去处,何况中州的人家,本就不剩什么了,可是大江南北前来这地方花钱的就是络绎不绝,有时候甚至多到要排队,叫他们不得不为这群人盖了排队歇息用的备用屋舍!
而这么久以来那传闻中的赫连小鸟出现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有传言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客人见到她了。但是谁在乎呢,这里聚集了天下一掷千金,财大气粗的豪绅大员,所谓物以类聚,共同的话题多,是个交际的好去处,那天下第一美人,倒并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也常有例外,不多时就能遇到一两个不长眼的,非要不讲规矩,大呼小叫喊小鸟作陪的家伙,毫无疑问,对付这些家伙,他们向来都是干脆利落地解决的,不过眼前这个有点不一样。
“对不起哦,客人,小店虽小,这规矩却从不能破,而且您这样的穿着本来就不接待的,要是再这么坚持,我等只好无礼了哦。”那门前的侍从那商业性的笑容依然礼貌得令人没法往坏处去想。
“啊,老夫此来却是另有要事,耽搁了只怕你还担待不起,这样吧,随便去同店里身份高些的通报一声,彻木衮达吉布求见赫连小鸟如何?”来人虽说那寻常百姓穿着的粗布斗篷遮住了半张脸,但魁梧的个子和眼中的精光也显示出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扯什么滚的,哎呀,这名字可难记了,算了,看你这模样我也说不通,还是请保卫来和你谈吧。”这个年轻的姑娘懒得再搭理他了,回头喊了一声。
说来也巧,当时猫儿正好路过门口,听得有人强要见小鸟,便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细细一看时,却吃了一惊,支开这几名侍者,将他引到没人的角落里问道:“国师大驾光临倒是令此地蓬荜生辉,不知此来所为何事?你就一个人来的?”
彻木衮达吉布道:“说起来我也与赫连姑娘有一面之缘,算得上是相识了,因此特来寻他叙叙旧,却不想各位如此冷淡,虽说你这地方一桌酒宴也够寻常人家一年用度了,可我堂堂大金国师,岂会出不起这些银子?怎么说,只是真不欢迎么。”
猫儿懒得和他饶舌,直接了当地回答:“小鸟姐要见谁,只有她说了才算,我等下人哪有多事的份!不过国师身份尊贵,来了自是客,在下破个例为您去通报一声便是,却莫要着急。”
留他一人在那儿等待,猫儿就转进内室,略转一转人就不见了。
约莫盏茶的时间,他又出现了,并且这次的眼神要冷峻许多了,用刀剁木头一样生硬的声音对彻木衮达吉布说道:“小鸟姐说了,国师是贵客,不能怠慢了,却随我去里边客厅略歇,待备好了招待贵客所用的筵席以后,再亲自出来作陪国师!”
第三百二十一章 杂事
虽说猫儿那是十分不客气,但是只招待彻木衮达吉布一人的这座筵席,那是真精致又华贵,这国师口头上说出来轻松,其实是真肉痛,这么久以来他和最寻常的将士同吃同住,略有贵重些的食物都恨不得去换了粮草大家齐用,哪里真这般奢侈过!
那桌上大大小小的碟盏摆了十二个,有荤有素有主食,那从未见过的珍禽异兽,冰镇了的新鲜水果和世间最精美的糕点,当真是叫人馋涎欲滴。
“嗯,这一顿吃不吃都得照单付钱,可真要命,早知如此,不如带两个兄弟来,也好多吃他一点,不至于这么亏嘛。”金人传统中极简朴到极点的性子,大概整个大金也就他还在坚持了,此时瞬间发作到了极点,肉痛二字都写在了脸上。
也是无巧不成书,他那脸上的表情最精彩的时候,抱着琵琶的赫连小鸟真好揭开珠帘走进来,微微一蹲,向他道个万福,然后笑脸倾城一笑道:“小女子见过大金国师,看国师模样,这些食物似乎不合口味?”
看她连这强横无匹的兵器都拿在了手上,显然对自己绝无半点信任了,彻木衮达吉布也就微微一笑:“哪里,这些美食就说是天下无双也不为过,只这大辽深宫中秘制的紫金羊脂糕,只怕人间再无别处可以品尝,老夫只怕消受不起,却如何能不合口味?”
看他对这糕点的了解,却比刘石强得多了,这节俭到抠门的美德可和赫连小鸟丝毫不沾边,只微微一笑道:“国师说笑了,些许小事如何当真,咱们同在中州谋生,相邻一年多也不曾亲近,这一桌饭菜作为赔罪虽说寒酸了些,却是奴家心意,还请莫要见怪。”
看来这财大气粗的妖女是不会收饭钱了,彻木衮达吉布作出了一个颇损形象的擦汗动作,脸色都有些窘迫,连忙说道:“本是老夫前来拜访的,却怎好叫姑娘破费?”
赫连小鸟甩了甩手笑道:“国师果爱说笑,些许银钱何足挂齿,说起来彻木衮国师是位高权重,日理万机,怎么今日却有空来小店一坐呢?身居高位了,是想起要与民同乐,来感受富贵官员们的享受么?”
彻木衮达吉布摇一摇头道:“说起来老夫也是不懂,这大宋刚刚国破家亡,连朝廷都搬过了长江,大金先前要筹个军费也是家家哭穷、城城少粮的,怎么这随便一桌就够数百将士军饷的福气,却那么多人都享受得起?”
赫连小鸟抚着琵琶笑道:“这话倒也没错,我小店的主顾还多是金、宋两国的富商官绅,那是个个一掷千金,唯恐谁花的少了没面子呢,不过远些地方什么大理、西夏和那大石的伪辽,也有不少人来此寻欢作乐呢,怎么国师却好像和他们格格不入呢?”
彻木衮达吉布道:“虽说一直窝在汴京城耳目不明,你这地方有多深的水,本座多少还是略知一二,就是雄狮饿虎,那也吃不消这里的杀气,那些人想要在鬼门关前试探,老夫却不会同他们胡来。”
赫连小鸟咯咯笑道:“哎哟,嘴上是这么说,怎么还是百忙中抽空走了小店这一遭呢,要不要听听奴家演奏一曲深宫怨?”
彻木衮达吉布摇摇手道:“免了,毕竟老夫此来,就是想和赫连首领约法三章,从此化干戈为玉帛的,却莫要惹这些节外生枝的事。”
赫连小鸟眼神微变,满脸残忍的笑意却变得如灵狐一般多疑,那流动不息的眼波显得更有几分韵味:“哦?怎么,国师以为,咱们之间的仇恨,到此还有化解的余地么?”
彻木衮达吉布道:“惹出这件恩怨的首恶,大辽那三位神僧已经命丧黄泉了,那出手偷袭赫连毅统治的完颜仲,也失踪了一年有余,怕是再见不到了,契丹余下的百姓在此生活安乐,各自美满,也对征战不休新生厌倦了。
“何况你们安插在这边军中心腹,也随着这几仗惨败,大部分都回了你这儿,想来就是有天大的冤仇,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再是不共戴天了吧。”彻木衮达吉布慢慢地说出来。
赫连小鸟依然微微含笑,声音中却不是那么友好了:“这也是多亏了国师大人的本事,本来那许多人都记着国仇家恨,随时就要乘势而起的,却不想在你治下不到两年,那是个个人都忘记了他们还曾是大辽子民!”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算是本座的罪过吧,自许久之前我便失势,打仗治国都没我的份,现在契丹百姓觉得这中州大地物产更甚之前,而身为大辽子民时,日子过得可不如现在,倒是赫连姑娘在此感觉如何?”彻木衮达吉布道。
赫连小鸟道:“说起来,我等做的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意,但小日子也确实是比当年在大辽的时候还舒服,不过话说回来,国师对我们的事情了解的比我想象的更多,却为何一直不对就在眼前的百灵客栈动手?”
彻木衮达吉布道:“这里的主顾鱼龙混杂,实在是投鼠忌器,何况以各位的本事,相信大军开过来了,也只能杀掉几个来不及溜的富商官绅吧,至于我们军中的密探,我能说出名字的也不多,但是老夫使些手段,叫他们将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也不难。”
赫连小鸟问道:“嗯?那国师来此,到底是何用意?”
彻木衮达吉布道:“并无什么用意,只是希望咱们两家暂时相安无事,不要破坏现在的局面为好,否则做出事情来,两边都讨不了好处去,唉,当时赫连毅如此英雄,老夫却无缘与他喝上两杯,实为生平遗憾也。”
赫连小鸟冷冷地说:“是么,我父亲在大辽都没少遭那些弄臣贼子攻击,你居然能说他好话?违心之语面不改色,国师果非常人。”
彻木衮达吉布道:“他本就是少有的高手,习武之人惺惺相惜又有何怪?而一直秉承贯彻有教无类,又要将天下功夫普及到人人,使各派武学不仅不会失传,反而互补精进的思想传播下去,只这一点,就该叫天下武人汗颜了,老夫为何不能赞扬?”
“哟,这话说得你们这些合伙逼死他的人,倒算是他的知己咯?”赫连小鸟的语气叫人捉摸不透,却十分冷漠:“那么说说看,国师大人觉得,咱们怎么做才能解决现在这不动戴天的国仇家恨?”
彻木衮达吉布道:“若依我所说时,皇帝大臣那自然避免不好分家国天下,谁家的饭由不得他人下著,但自古以来,管他金、宋、辽的百姓,哪个不因为各国之间纷扰相争,苦难不休?
“就如同迁来中州的契丹百姓来讲,如今能过上安稳日子了,姑娘去号召他们复辽反金,亡国之恨便不适用,因此依然耗费大量心血在彼此争斗之上,不如各尽所能来帮百姓日子过好一些。”
赫连小鸟道:“哦?国师这话倒是叫人无从反驳,只是小鸟想问一句,你那泱泱大金里,功名利禄得手了的有功将士,可否找出那么三五个有如国师这般胸怀百姓的人物,有这等心思的人可来不了我这小店享乐,要这么说时,小鸟这个店就是你最想要灭掉的地方。”
彻木衮达吉布道:“事在人为,那些舍生忘死打了天下的人,过了拼搏奋斗的日子,想要轻松享受本就无可厚非,而姑娘肩上所负的重担,又岂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赫连统治的理想,也并非随着他的高官厚禄就放弃了嘛。”
赫连小鸟说:“哼,要说当今之势,国师本就强我百倍,无需为此多费唇舌,可是三句话却不离我父亲,却又显得下乘了,我却问你,博古通今的国师莫非仅凭你我尽力,真能实现你理想的世界,百姓再无困苦?看我店里这些主顾,小鸟其实不信。”
彻木衮达吉布道:“老夫一介凡人,如何敢胡乱妄言!只是有一条,这世上有心人,那就会尽心尽力去办事,而功成名就便尽享其成也非罪过,而身在其位,不谋其事,便是罪大恶极了。”
赫连小鸟道:“说得好,身为赫连毅的女儿,我也放不下这许多,但原本大辽的百姓,死的死,活着的也兵不怀念当时穷兵黩武的大辽,明公主都已经隐姓埋名,将起兵之事放在一旁了,只是更因为如此,越发难答复国师的请求。”
彻木衮达吉布道:“老夫只认天下法则,适者生存,凡事都是事在人为,只要大家都一心为了百姓的日子去付出,这事根本无需答应,否则就如同现在的大金,随太祖起兵不过十几年,就已经腐朽之极,叫皇上焦头烂额了,更何况南边又新起了耕战之城。”
赫连小鸟转念一想,突然问道:“我闻国师和那个奇奇怪怪的耕战之主刘石也有一分渊源,说起来这世间怪人,却都是一伙,当真是物以类聚么?”
彻木衮达吉布笑道:“说到此人,也确实算是传奇了,当时遇到他时,就欣赏他那年龄有过人的武艺,为人又能恪守侠义之道,对金兵都能因其德而容之,甚惜其才便收了他做徒弟,现在想来,也亏当时心生此念,不然一个难得的人才就那么折啊我手上了。”
“江湖上行走的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都会对有为少年容让几分,却想不到国师大人居然也有如此胸怀,这倒叫我刮目相看了。”赫连小鸟盈盈微笑:“可你这一念,似乎断送了大金国的前程,教这十几年开疆拓土一往无前的势头戛然而止了。”
彻木衮达吉布道:“天道无常,这么久以来大金虽说高歌猛进,横行无忌,却也因此掩盖了许多尾大不掉的内部问题,这一次战败虽惨,却坚定了圣上重整国家的心念,倒也不全算是坏事,只是以现在刘石的势头,更在当时先皇起兵之上啊。”
赫连小鸟道:“哼,若是大金能多一两个国师这般人物,就算那小子再神奇一点,也做不出什么事情,可笑的是先被完颜仲把持了大权,如今又回不去中都,如今这地方人心已归了你,小鸟并无计可施,你的要求就是我不答应,也无可奈何了。”
彻木衮达吉布笑道:“老夫就是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如此托大,只要赫连姑娘略动手脚,就能对我们造成极大的破坏,而暂时各地百废待兴,制造破坏主要伤及的还是无辜百姓,故特来此地一行,往姑娘以苍生为重,暂停干戈。”
赫连小鸟道:“放心吧,如你所说,我的人大部分也撤回来了,事情闹得太麻烦,也会影响这里生意,我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只是千言万语,尽属人心,若大金暴虐百姓的行为再起,这边动手也绝不会和国师打声招呼的。”
彻木衮达吉布谢道:“如此,老夫就待大金苍生谢过姑娘了,至于军纪之事,陛下早于和老夫达成了共识,此事随时便要开始,绝不容那些人胡乱祸害百姓!”
“呵,就是皇帝老儿那嘴里出来的话,也没半句能听的,但国师说的,却多少能信几分,既然您亲自走了这一遭,那这个面子多少也是得给的,我这边就放心吧,但话说在前面,若我看到的是和你嘴里相反的场面,绝不心慈手软!”
“等不到你下手,我们自会料理了他,总之我们能有一定的共识,就难能可贵了,此事已了,彻木衮达吉布就不多叨扰了,告辞!”他到底不忍携下军民都省吃俭用、粗茶淡饭一同度过难关,而自己在此享受人间美味,也就尝了两口自己盛赞过的糕点,就要离席回去了。
赫连小鸟道:“那就恕不远送了,猫儿,送客!”
看着这个行为半点举止简直半点都和位高权重四字打不上边的奇葩离去,她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当真是龙生九子,人各不同啊,这些人还真是半点都搞不懂,也许应该再去问问那个混蛋商人?”
临安除夕之事,以她的身份半点没有表露出情绪,但岂能真当作没发生?这次抗金大计,种种情报都是直接与何陆接触,彻底绕开刘石的,而这时候涉及到赫连毅的理想,却使她又想起了刘石。
第三百二十二章 整合
大金国那几位有实权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准备了一个巨大而可怕的计划,紧锣密鼓地实施了起来,而赫连小鸟,则还藏有别的想法,暂时是真把自己的组织活动收缩起来,没有特别情况只维持最低的交流。
而我们的主角团队,就没那么轻松了。
刘石见到何陆的第一句话就是:“金人兵没有我们预期的那么弱,或者说,现在的金兵,才是有史最强大的。”
已经集结了全部军力,准备好轮流歇息,反复袭扰一直打到南京城的何陆,搞清楚具体情况后,北上的步伐也就只能中止了,不过他不像张衷伍那般因为失去了踏平敌人的机会而失望,相反,一脸轻松,似乎松了口气。
“说起来,各处将士得到的情报,都是说这个国师一出现,战争就奇迹般反转了,当时大金都打算最后一搏彻底放弃了,结果他一接手,汴京城就直接攻破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张衷伍叹息道。
刘石早已将自己与此人的渊源告知了何陆、陆友七,这种秘密却不能真到处乱说,回答起来不免有些尴尬:“不管是真是假,当时已经是残痕遍野,处处鬼哭的中州,在他一年多的治理下,不但恢复了生产,而且民心也稳了,那支马军,在咱们没有足够的战马之前,也是难于匹敌的。”
何陆接道:“说起来咱们也是运气好,从探子反复大听来的情报看来,大金攻打汴京内部出了问题,完颜仲带几千精锐就那么消失了,还内斗毁了一支王牌,不是彻木衮达吉布临危受命,在汴京城都怕要被打退了。
“而那人受命留守汴京后,当真是殚心竭虑啊,那满满血海深仇的契丹人,这一年多和那些金人相处得是其乐融融,他本人住的也是最寻常的土坯房,和全部军民同吃同住,全无半点特殊呢,倒和我们的城主有几分相似。”说着拿眼睛瞄向刘石。
这时候总不能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吧,刘石尴尬地说:“大概世间有心人,治国领军都有相似之处吧,不过我住的可是帐篷,和百姓相比明显很特殊,那你们确定咱们还有时间闲聊吗?”
何陆皱眉道:“啊,这仗没打完时自然是心急如焚,毕竟有的事情要去做的,可如今金兵真退了,这边种种,还真是……极难料理啊,刘石你说,应该从何开始?”
刘石说:“当下大金已退,江南赵宋知道咱们不甩他,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但可想而知,有我们这般劲敌,早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呢。要立足于这群强环绕之地,只守这耕战一城之地,已然不智,海州已然识咱们为同伴,当务之急,就是看看这几省之地,可还有什么地方势力可以争取了。”
张衷伍道:“原本除了海州、扬州外,那些城池是个个巴不得屈膝献城,与人为奴才好,如今金兵已退,赵宋不敢过江,相信咱们晓以大义,想要让他们与咱们联合,北定燕云十六州后迎圣上北还,那时候,我们才算是功德圆满!”
刘石与何陆交换了个眼神,只要赵宋回来了,那大金早晚也会回来,他张衷伍和这么多不跪拜,无尊卑的军民相处日久,难道真能和赵构的封建朝廷相容?这倒半点不担心。
何陆道:“这些话既已议定,那同这些同朝官员打商议的事情,就辛苦元帅走这遭了,那些官员和咱们未必谈得拢,这事不妨请吕源与徐知章两位知州帮上一把。”
张衷伍摸着胡子道:“说起来,徐知州这人也算是深明大义了,可惜他似乎没多少主见,吕源大人倒是自有想法,只怕未必会站在咱们一边啊……”
何陆笑道:“世间最真挚的感情,就是那刀锋上同走过一遭的战友情,吕知州是个知事理的人,这点就请放心了,至于徐知州,怎么讲也是皇上能御赐乌云盖夜的能臣,只是遇到海州这个特殊的地方而已,论事讲理,绝不妨事。”
张衷伍道:“即便如此,对那些怂惯了的官员也不见得有用,但是这事我去办,只怕还是要比你们好些,事不宜迟,我这便去了。”
看他转身就去唤人,接下来就要去联络这几省十几城的大小官员了,刘石对何陆道:“元帅这一去,十有**办不成事的,当时耕战城中那些腐儒一边挖石头都能一边捣乱,我是不觉得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能跟我们走。”
何陆叹道:“本是如此,我如何不知?但不这样做,如何能让张元帅对那些大宋遗臣死心呢,说起来,咱们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可比他那些要艰难多了。”
刘石说:“这一点,哪怕前方再难,咱们也是非去干不可的,那些被生擒的仆从军们,过于担心自己自己的行为,又对被扣押为质的家眷万分担心,不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担忧,这些人身上的问题那就大了。”
何陆道:“不错,这几万俘虏大都是宋人,思想也还容易改造,但是目前的心里负担太重,拿寻常的方法是在难于奏效,能将他们家眷带过来,倒一次解决了很多问题,就是你那个师傅说的话,当真靠得住马?”
刘石道:“靠的靠不住,也得去试一试,这个就让我带一批人去吧,话说回来,要和重整制度的大金抗衡,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无论怎么做,没有相当的战马,我们也怎么着都很被动呢,你这边已经有想法了没?”
何陆道:“大金把中州改成了养马场,那地方就是你那师傅亲自负责的,想要从大金买马,那简直就是坑你爹的命,而大宋根本就没有几匹能看的马,如此说来,只能辗转从更远的地方去重金买马了,这商路你爹不参与,也能帮上很多忙,银两嘛。”
刘石问道:“对了,我不在的这两月,耕战城蚕桑整治的如何了?”
何陆道:“远超预期,根据我们集体大生产的模式,除了第一批学习技术较慢,第二季已经是又快又好了,据姚师傅说,编成的绢在临安行家手里,都要赞不绝口了,而且效率极高,但是说实话,只靠这些东西的产出,恐怕还远远不够我们接下来发展需要的。”
刘石道:“这事倒无需着急,需要养活的人口越多,就需要越多资源,而现在属于我们能利用的地方,这些人口却远不足,只要战事消停了,这些人能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那就真是什么敌人都不怕了。”
何陆叹道:“对,问题就是现在要养活这么多人对我们来讲就是难事了,而接下来要花费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总之,很多事情要重新计划了。”
刘石笑道:“事在人为了,原本咱们哪里想到能步子有这么快,大金这次南征,为我们这一季的收成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却也使我们一下叫我们走出了极远,目前的进度超出预期,难度自然成倍增加了。”
何陆道:“话既说道这里了,在全部就绪前就先去办吧,你去看看能否将那些扣押的家眷接过来,和这些人交流的事情,就得请陆友七来了。”
刘石笑道:“这家伙战功就无份,这些十分头疼的事情就少不了他,想必颇有怨言,回头得补偿补偿他,话不多时,我这就去办事了。”
为了以防万一,刘石带上了千余真正的耕战精锐,包括余下来的那些不曾失去战斗力的陷阵军们,毕竟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也心里没底,那个便宜师傅人品、个性都是一等一,但兵不厌诈,毕竟是金国人嘛。
令他意外的是,那些老弱妇孺们并不需他们军马去协助,而是已经大批主动朝南方迁移了,彻木衮达吉布派人将扣押见识他们的人调走一回,也就下达了让他们朝南迁的命令,告诉他们亲人已经定居那边,正在等他们。
这一下当真是省了数不清的时间和力气,可是以这位国师的人格魅力和魄力,如此多的百姓之中,混了多少他的死忠,谁也不敢妄言,当然,不管有没有这种人,刘石也不能弃如此多百姓不顾,就将他们带了回去。
需要开拓的地方很多,他们决定先将这些俘虏和灾民带回耕战城再做安排,而其他的人手,已经十分紧张了。
这些人紧锣密鼓,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处理,而在那既不归金,也不属宋的江北无主之地,那几省十几个城池里的官员,则聚到了一起。
他们面临着有史以来最特别的场面:一个叫做耕战城的势力,要想接管他们的城池!收编他们的势力!
就在扬州城内,一个满面儒雅之色,同时斟字酌句显得十分老臣稳重的官儿道:“这可不行啊,说好咱江北十三城的地方官都在此一聚,却为何咱们这些人都齐了,这做东的吕大人却还不曾来?”
另一个衣着简朴,须发打理较为潇洒,那张长长的脸就显出几分风轻云淡之意,微微笑道:“胡大人,既然叫咱们过来了,吕大人自有他的安排,咱们来做客的,何须如此着急呢?话说回来啊,大家对那张大人的建议看法如何啊?”
“马大人,这不明知故问吗?吕大人十有**就是因为那武人在外,峙强威逼,孤掌难鸣才了喊咱们集思广益,一同对付那些整天想着黄袍加身的武贼么,哪个不知道,大宋天下,一是天子,二是文官,那些只配刺配的贼配军做的武官,有个屁见识?”一个语气尖酸的人道。
另一人连忙插嘴道:“诶,可别这么说啊,所谓隔墙有耳,如今那些武官势大,皇上又不肯过江,这地方咱们可没有多少仰仗,这事是这么做的,话可得悠着点说。”
胡大人道:“哼,自然皇上是个有信义的天子,合议里说好这江北归大金,自然守信不肯过长江了,可是大金过这次来取咱们这些城池,居然就被那些贼配军搅和了,你说说,可气不可气?居然还想着要咱们去做他们手下,所以这武人那,天生就是贼骨头!”
又一个官儿道:“唉,本来咱们一不用求,而不用拜,这下就是大金国的臣子了,那可不光耀门楣?结果那些人非但不乐意,还要踩到咱们文人头上,本朝开国以来,岂有武官管文人的道理?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马大人一拍桌子更是怒喝一声:“还有啊,他们还说什么要复秦汉耕战之风,使人人再无尊卑之分,不容下跪!你说这是人话吗?咱们膝盖生出来不跪,却要来做甚?忠我大宋,这上跪上邦,中跪天子,下跪父母的,祖宗的法也要改!”
徐之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声:“有些话说说便是,这话可别乱说了,本官上任那时金人还没翻起什么浪头呢,跪大金什么时候成祖宗的发了?”
胡大人道:“诶徐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马大人是略有谬误,但是大道理是对的嘛,咱们这么多文人在此,要同气连枝、齐心协力对付那些贼军汉,怎能指责自家人呢。啊,吕源知州大人!您总算来了,快快快,上座,上座。”
看似姗姗来迟的吕源其实一直就在隔壁默默听着,这时候一走进来,看到徐之章那张脸都绿了,不是苦苦憋着,估计就吐了一地了,这时已经捂着胃了。
作为将门之后,习文当官的人,他多少了解一下,而徐之章这种经过了海州特殊的氛围,应该算是文官中的奇葩了,不过脑子正常的人,也不至于说出那些彻底颠倒黑白的话吧,清了清嗓子,他说:
“想必诸位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那是宁为金国的奴仆,也不肯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了,不过各位可能没轻声经历过,就在不久之前,金兵曾来了数万人,就围住了这座城,不论投降还是破城,都要杀尽全城活口呢。”
一个官员语气尖酸地说:“这我可就不明白了,明明就扬州离战场最近,我们是要降金而不得,您这大好地方,直接归了大金国,那日后刀兵之灾怎么着也落不到您头上啊,却为何宁愿被屠城也不献城?”
第三百二十三章 所谓文官
胡大人也连忙说:“是啊是啊,可惜我们旅城离得远啊,还别说我们特意顺民意,从人心,筹集百姓箪食壶浆粮草物资赠予上邦,以待上邦莅临小城的,却不料被耕战贼兵劫了去,真是贼人天性啊,唉,可惜了那么多粮食物资。”
这般当着抗敌大将面前炫耀自己资敌,还为此诉苦,吕源没当众把他凌迟了,徐之章也是暗叹世间居然有脾气如此好的人,可还没等他缓过来,又一人接口道:
“说实话,天下之势倒也是合久必分,大宋自太祖至今百余年,而大金崛起,因果循环,那叫顺天理、应时事,却合情合理,可这张元帅他说什么?自此之后要这几省百姓个个都识字懂礼!还要不分官民再无尊卑!这说的是什么道理嘛?”
马大人叫到:“正是!自古以来孔夫子就说过劳力治于人,若人人识字了,那还有谁做工务农,维持国体了嘛?而且他还拿了本范本来,上面诗书礼仪一个都没,竟是些什么武为止戈不可缺,二月松土备种秧这些下三滥东西,这是人读的书吗?”
一个官员道:“正是!我们识字习文的人物,那是大宋的根基,天生就比武人高一等,更比说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了,怎能拿这些东西也编成书籍,却不是存心侮辱我等清读之士?”
胡大人也道:“对啊对啊,自古文人就开心怀天下大事,诵读治世之文,知礼义识人伦,身处寒窗之内而读忘案牍之劳困,以圣贤之道陶冶心灵,方为人上之人嘛,这搞得什么人什么书都出来了,真是斯文丧尽,闻者惊心!”
徐之章道:“我闻孔圣人所指君子六艺,也非只是断文识字,为何到了各位嘴里,圣贤书连武都不能读了?这些田间民谣虽说粗陋,然官方作为经典以授农民,使扩大生产事半功倍,为何如此奚落?各位达人只怕言语有说偏颇了。”
胡大人大叫道:“放肆!你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了的人,怎么能如此曲解圣贤之道?这般胡来,不是和天下读书人为敌了吗?吕大人,此人胡言乱语,绝不可轻恕!”
吕源唯唯诺诺道:“好说,好说,我看各位各有道理,不妨再商议一二,这边我去劝劝徐大人,先离席一下,勿怪,勿怪。”
说着他就和徐之章简直是抱头鼠窜出了大厅,那徐大人前脚一出,后脚就飞奔向茅厕,一翻翻肠倒胃,把前日的饭食都当苦水吐了个干净,那是两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内,走出来虚汗频发,对吕源道:
“吕大人,我说大金区区十万户人家,如何能破得了有八十万禁军的汴京!若真是这群杂碎,只怕给个八百万也是个个引颈待戮,抓了还不如山猪值钱!也难怪张元帅不肯直接出面,似此,这事是办不了了,可叫我等如何是好?”
吕源也黑着脸说:“龙生九子,人有万种,就给我一千个脑子,也想不出怎能出现如此多的这种人齐聚一堂?眼下绝无办法,还是直接去问张元帅吧,我也再不愿看到那些文人的嘴脸了。”
于是吕源亲自扶着已经走不动路了的徐之章,去找了在客馆静坐的张衷伍,将那些文官说的大意说了一遍给他听。
摸了摸胡子,张衷伍微微笑道:“见地分明了,我却是征战沙场出身,不懂那些文人的门道,不过两位大人却是读圣贤书出来的官员,却不知对这些话语有和见解啊?”
徐之章道:“莫要再提了,我连隔夜的饭都作苦水吐了,现在脚都要下不了地了,这些荒谬绝伦,全无人伦之道的无耻之词,入耳就是天大的罪过!还别说什么见解了,这哪里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四书五经,那成库的诗书读经狗肚子里去了?”
吕源也摇摇头道:“张元帅想必也知道,我本将门之后,因为武官总要被文人压一头,到我这一代才叫我自小学文,家传武艺也没拉下,因此虽说过科举做了个大小官儿,却着实和那些人谈不来,恕我毫无见解。”
张衷伍道:“其实两位也是没有经历过那种环境,若和某一般,在满是主和派的朝廷中呆了两个月,多多少少也会受些影响的,当时张某可是宁愿在长江渡口和来犯金人拼个全军覆没也不愿多听他们说话,而如今之势,却大不相同了。”
吕源道:“我在临安的朋友告诉我,虽然为安众将士之心,临安只称陪都,还不是国都,但这江北之地,皇上已经当做是金国土地了,必不可能再北归汴京了,咱们这些人就算是无根之木,不是另有打算,只怕后果堪忧啊。”
徐之章道:“说起来,我海州想来都是几个厉害的江湖帮派把持,不曾受太多局势影响,不过从北边过来的情报看,全无王法加持之处,那真是苦不堪言了,我那边的人都挺喜欢耕战城那一套的,走你们的路子,倒没太大难度。”
张衷伍道:“那么吕大人对耕战之制怎么看,而这十几城的官员在此,都等着你做主呢,其中种种,却已是箭在弦上了,这些事情,多少也得你做个决定呢。”
吕源沉吟许久道:“按照茫茫天理来讲,在这皇上和大金都不管的地方,没的说,谁拳头大,谁说了算!既然这次汹涌而来的金国人是你们赶走的,那你们就是王法,什么都得听你们的,不该有甚异议,但是耕战之制,和我们历来用的法子,差别甚大啊。”
张衷伍道:“不错,起初我和金兵那一战,都做好战死的准备了,险死生还之后,只看那些人是一心为民,也不曾多想,就甚么都随他们干了,现在想来,那有些做法虽好,却哪是这些酸腐官员肯接受的?那知州大人现在怎么看?”
吕源道:“要问怎么看,先要想能不能看,当下朝廷不过来,这许多地方也不能没个做首领的,否则一盘散沙下去,早晚要和北边那样一塌糊涂,总不能咱们又去请那些金国人回来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城主出马
徐之章听他们有的没的说下去,感觉撑不住了,语气虚弱地插话说:“两位大人,可别说了,这群腐儒就真做梦也盼着那些金兵再打过来,他们就能做个假金人了,可知金人治下的那个胡大有,真就说他有错就给废了,后来做个平民都不行,现在连生死都未卜了。”
吕源道:“唉,这也是个大难题啊,依得我的秉性来讲,这些该死的文人当时就当一刀一个把他们全砍了!这些人有一个是一个,通通都是祸害,元帅你是沙场上的人,不如你来了结了他们得了。”
徐之章道:“吕大人啊,这话我倒不是很爱听了,文人,古今文人学的孔孟之道,哪个没点风骨气节?没点傲骨在身的人也敢自称文人!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哎哟,我这胃,张元帅,我也觉得杀了的好,再谈一次我这老命怕不保了。”显然因为声音大了些,扯得十分难受。
张衷伍道:“唉,说得轻巧,这群败类,你们以为杀掉了就解决问题了?唉,哪怕我小时候也没这么严重,也不知从何时起,朝廷内外就充斥着这群以大金为上邦,没半点风骨的废人了,就杀了这一批,那些城里这种人一样数不清,分毫不济事啊。”
吕源道:“这可就不是件容易事了,这些人,劝服是不大可能了,杀了更损民心,对这些城池也于事无补,不知两位可有什么对策?”
徐之章道:“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要别让我再听他们说话就万事大吉了,否则这把老骨头啊,咳咳,就要折腾散咯。”
张衷伍道:“这个我也实在是没有想法,说起来,当时刘石跟何陆那两个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叫老子过来,结果这完全是没法办的事情了,这样吧,这伙人相谈甚欢,真是酒逢知己,就让他们多聊几天吧,我去找刘石他们过来得了。”
吕源道:“这倒是个办法,年轻人做事不拘一格,倒说不定有他们的办法,我还是那句话,就是把性命折了,也不肯与金人为奴,要和这群人同流合污,不如让他们把我砍了!”
张衷伍道:“还没到那一步,且先莫急,要砍也是砍他们!怕别人办事不牢靠,那些小子也未必作数,我去去就来,诸位,抱歉先走一步。”
留下这吕源和徐之章两人去稳住那些文官,以请人为由逃出了扬州城,其实他真正怕的是和那些人一当面,挥刀就一刀一个,那样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落下了一个口实,以后更难管理这些城池了。
当时刘石引了彻木衮达吉布释放掉的那些老弱妇孺回来,就让他们和随金人来的仆从军百姓相见了,但那些怎么都不相信自己能被一视同仁,心理负担极重,见到家人了心中稍安,可其中许多伤亡,倒多了说不出的神伤,就更加黯然无神了。
刘石觉得虽然别处也需要人手,但是这些人要成为正儿八经的耕战居民,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做思想工作了,于是就决定先带他们去耕战城,让陆友七去解决这个他拿手的问题,也省的他为此到处走了,就在迁移的途中,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的张衷伍出现了。
“嗬,元帅!这么快就搞定那边的事情了?我这边的事情说难也不难了呢,不如一起先回了耕战城再说?”刘石还挺高兴的,远远就招起手来。
张衷伍没好气地纵马上前:“解决个锤子呢!我就不信依你的脑子不知道那群在大战中都敢资敌的畜生聚在一起会说些什么!徐知州都吐得快不行了,吕源再憋都要大开杀戒了,现在你这边怎么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赶紧想想办法,再逗老子不奉陪了。”
刘石笑道:“这刘某人却也不十分清楚,不过当时在汴京我就当众打死了张邦昌,元帅你让我去,却是否深思熟虑了?”
张衷伍道:“谁去都无所谓,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你去一顿把他们都砍了,那也是解决问题了嘛,何陆现在在耕战城,去找他还要多走一程,我今天就找上你了,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解决了这事!”
刘石笑道:“好了,好了,辛苦元帅一道,将这些百姓一同迁去耕战城,并叮嘱一下陆友七,节奏稍微加快一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就不是耕战一城那么简单了,嘿,说真的,我还真没做好充分的准备呢,事不宜迟,动身吧。”
他和张衷伍换了个位置,刘石就以耕战之主的身份拔马去了扬州,而张衷伍则接过了队伍的指挥,带这些百姓迁往耕战城,而刘石那信心满满,好像很容易解决的态度,让他十分怀疑。
那匹世间稀有的乌云盖夜载着刘石抵达了扬州城时,吕源的耐性已经处于奔溃边缘了,而徐之章更是直接就生病了,不是装病,是真病了,一天都没下床呢。
“刘石城主,如今皇命吕某也抗了,金兵也击退了,这几省之地要想不搞得和北边那片无主之地一般人间地狱,思来想去也只有随着你们干了,可是现在那十几个城池的官员是真不知人间之事,此事应当如何是好,还请城主定夺!”
他语气也说不上是威胁还是求人,总之强硬无比,非动手不可了。
刘石笑道:“这些事,我早已知之,应该说,要请这群官员来议事,我就知道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却不是什么大事。”
吕源脸色一变:“看来就是要解决掉他们,强行接受他们的城池了,若在数日前,吕某必定投鼠忌器,此事影响甚广,必定对今后的治理不力,但现在给我一把刀,我就去帮你解决!”
刘石笑道:“此言差矣,吕知州都知道杀人对今后不力,还这么下狠手,岂不是自找麻烦?走,让刘某去会会他们,管保解决了此事,叫各位再无后顾之忧,这徐大人的病更是不药而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