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白丁问论
次日午后,百花山阳光明媚,空地周围的各色花树乱显娇姿,这在冬日里的平京郊野是难得的景致,不愧为自古修行道场。
今天的会议,与昨日的打开方式不太一样。梅野石率先宣布,又到了每年一度推举昆仑盟二十五派执行宗门的时候。
梅艳雪代表元朔门主动表态, 元朔门将不再出任昆仑盟的执行宗门。梅野石则顺势当众问丁奇,方外门是否愿意为维护昆仑修行界共约尽力?
在这种场合问这样的话,方外门当然无法拒绝。
前天出事的就是方外门的两名执事。昆仑盟为追查此事连夜出动,很快就查清缘由,甚至连三十多年前的旧桉都翻了出来,和锋这样的前辈高人都亲自出手了。
各派高人并不是对方外门有义务,而是他们自觉承担了维护昆仑修行界共约的义务,方外门便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丁奇上前一步,表示万外门当然愿意尽力。接着原有的二十五派执行宗门,全票赞成方外门成为新一届的执行宗门。
全票通过的结果也不令人意外,像这种事情,昆仑盟内部当然事先都沟通好了,否则梅盟主也不能这么当众问丁奇。
华真行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在场还有很多人脑筋需要转几个弯才能反应过来。
表决之后,方外门便现场取代了元朔门,成为新的昆仑盟执行宗门。昨日大家都亲眼见证了丁奇展示的修为境界,也没人能否认方外门有这个能力。
华真行坚称伤势已无碍,今天态度很坚决地不再单独坐椅子了,站在一旁看得直叹气。此事对昆仑盟影响之大不言而喻,但其发生时,在现场只用了几分钟就搞定了。
紧接着和锋真人开口道:“难得各派道友齐聚百花山,昨日梅盟主代表昆仑盟,当众查出了很多事,包括多年前的往事。
修行事, 应缘法分明,既已知, 就不能含湖而对。诸弟子若有惑, 今日皆可发问,吾等共论!”
梅野石点头道:“和锋长老所言极是,昨日所言诸事,今日当问论分明……三十年前五梁派弟子林太为与千流山弟子侯念明的仇杀始末,调查资料诸位都看了吧?”
今天上午,陆高乾收存的那份材料已经送到百花山,并且分发给大家看了,同时还附有昆仑盟的调查左证,事情的经过就如陆高乾昨日所说。
林太为的朋友叫蔡功,他承包了一家制药厂。千流山弟子侯念明当时是他的生意合作伙伴,先后订购了几次产品,每次合同都约定了严格的交货日期与地点。
蔡功先前几次交货其实都晚了,但侯念明并没有严格按照合同的要求执行。可是最后一次也是批量最大的一次交货,蔡功却以合同约定为由拒收。
由于交货地点偏远,又值当地多雨季节,蔡功的药品无法在当地转售,也不能及时运到别地销售,难以回收资金导致了一系列变故……
在场众人皆点头, 白少流主动开口道:“事体已明, 我从昨天到现在也听见不少议论。有些话我就替大家说出来吧。
首先有一问。
蔡功之死,发生在三十三年前,林太为与侯念明由此结仇。在当年的正一三山会后,两人私下动过手,结果是林太为带伤回到宗门。
请问千流山和五梁派,昨日之前是否知道此事?而侯念明与林太为,是否曾对人提起?”
千流山掌门刀南涯:“侯念明从未与同门提及此事,否则当年他家中遭逢大难,而他本人却下落不明,千流山也不会追查许久都不得头绪!”
五梁派掌门乔维峰也答道:“我已问遍门中弟子,林太为的确从未对人提起。我记得三十三年前,他曾带伤回到宗门,却只解释是在外遭遇妖邪。”
白少流:“侯念明不说,可以理解,因为他自知这事做得不地道,但林太为为何不说?他为挚友讨公道,却被侯念明打伤,有何不可告人?”
华真行又在场边暗自叹气,这些高人论事,问题真是抓得又快又准。侯念明藏着掖着可以理解,林太为有什么道理替对方藏着掖着?
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言述之秘,就算林太为当时不是侯念明的对手,难道就不能把这事给掀出来,找到千流山去理论?千流山自有门规,他可以问问千流山是怎么约束弟子的?
他私下去找侯念明,结果还被人打伤了,回到宗门也不说吗?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告知宗门,五梁派也会找千流山理论的!
这时丁奇开口答道:“因林太为当时就想杀侯念明为蔡功报仇,其心意已定!可惜侯念明尚不自知,妄期无事。”
白少流继续问:“为何林太为要杀侯念明,便不提侯念明之过?”
丁奇又答道:“假使林太为公开此事,侯念明应当受罚。而其受罚之后,林太为也就难有机会杀他。
可是因蔡功家破人亡,林太为已打定主意,就要取侯念明的性命,甚至也让其也家破人亡,所以林太为不言。”
白少流:“侯念明是否该杀?”
丁奇:“侯念明之过,实罪不致死。”
现场并无其他人开口,只听白少流与丁奇在一问一答。白少流的问题,并非他自已欲问,而是代表可能有疑惑的所问。
它是这种场合特有的问论方式,华真行也算是长了见识。
尽管侯念明和林太为都不在了,但此事缘由还要论清楚。丁奇终于说出一个千流山想说又不太好先说的结论,那就是侯念明罪不致死。
其实看这件事本身,侯念明甚至连合同诈骗都算不上。他并没有拿了蔡功的货却不付钱,而是以错过了约定的交货时间为由,按照合同条款的约定拒不收货。
所以蔡功若想诉诸世俗法律,这官司很难打,大概率赢不了,就算事后打赢了,也只能要一笔经济补偿而已,总不能要了对方的命吧?
但在修士的眼中,还要看到事情背后的因果。侯念明应该是设下了一个合同陷阱,将蔡功给坑进去了,从而导致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后果。
林太为当然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认定侯念明是蔡功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要杀其报仇。
假如他找到千流山理论,千流山不会不惩处侯念明。但哪怕罚得再重,也不可能取了侯念明的性命。
假如千流山已经处罚了侯念明,林太为就不能再去找侯念明报仇了。若林太为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杀人,千流山肯定知道是他干的,也同样不会放过他。
白少流又问道:“蔡功因何家破人亡?”
这是承前启后所必须的一问,因为刚才已经说了,从世俗律法,侯念明当然罪不至死,那怕依修士所见的缘法因由,侯念明的行为也不能导致蔡功的必死这个结果。
那么蔡功最主要的死因是什么?
丁奇:“人为财死!世人多此行,修行应明之。”
丁老师居然答了一个“人为财死”,这话乍听上去好没道理啊。蔡功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世上像他这样的商人很多、有同样遭遇的也不少,不就是做生意被人坑了吗?
是蔡功被人坑了,又不是他坑了别人,为何说他是为财而死?
但问论时说的话,都带着“声闻智慧”神通。它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神念心印,闻者能听懂多少,则取决于自身的见知与理解能力。
这个回答,华真行完全听懂了,或者说自以为完全听懂了,因为含义并不复杂。
丁奇指出了一个事实,蔡功不是没有坑人,而是坑了很多人,坑人的原因无非是为了求财。
蔡功与当地乡民签订了收购协议,统购他们种植的药材,然而收走药材时并没有付钱,且资金规模不小、拖欠时间不短。
根据调查资料显示,在当时,那里是绝对的贫困山区,耕地面积狭小,药材自古就是当地的“山货”,采制山货也是重要的经济来源补充。
蔡功组织乡民种植药材,签订了统购协议,其实就是把药材变成了当地的主作物,很多乡民连种口粮的耕地都用来种了蔡功指定的药材。
他收走了药材却没有付钱,就等于乡民当年没有了收成,这对落后的农耕社会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在旧社会,相当于绝收之灾,在新社会,也需要国家的保障体系来兜底。蔡功本人,是无法对其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负责的。
假如这么说给人的体会还不深切,可以做个类比。
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导致项目烂尾无法交房,那些买了房还要按月还贷款的人,又是被谁坑了?他们是怎样的处境、什么感觉?
身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蔡功预料不到这种后果吗?他当然能,那为什么还会这么做呢?他是在赌另一种可能,生意成功的可能。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冒险,超过了蔡功本人风险承受能力的冒险。他的本钱不够又想赌一把大的,于是将所有乡民的收成都当成了押上台面的赌注。
世上这么做生意的人有很多,所以丁老师才会说“世人多此行”。
假如蔡功是抵押了存货、抵押了自家的房子、抵押了工厂的经营权,从金融机构或其他放贷人那里获得贷款,这也是放大杠杆的操作,但只是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之间的博弈。
可是蔡功选择了一种既不合理也不应该的占用方式。
他的目的难道促进当地的特涩产业发展吗?当然不是!其实只要出一个他这样的人,对当地特色产业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恐怕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他谋求的无非是超额利益、本不属于他的超额利益。假如冒险成功,他就可以赚到原本赚不到的钱;如果冒险失败呢,代价则是由全体乡民承担。
蔡功是怎么死的?按林太为的描述,是被当地乡民逼死的。蔡功就是当地人,当地民生与民风如何,蔡功本人难道就不清楚吗?
明知如此,还要那么做,只是心存侥幸而已。按陆高乾的调查,林太为描述的情况都是事实,但是可以仔细看看是怎样的事实。
乡民冲进家中索要收购药材的钱款,蔡功之母本就有病,倒地昏厥送医不治。其后蔡家终日被人堵门咒骂,其父自觉在村里抬不起头来,饮药自尽。
至于其妻携子离去,可不可以换一种理解方式?其实是他老婆、孩子都跑了,但他本人和父母没跑掉。为什么没跑掉,因为乡民不能放他们走,否则找谁要钱去?
这是很朴素的事实,就看用什么立场去叙事。
蔡功最终的结局,是有债主要他用在村里修的小楼抵债,蔡功不愿而与楼俱焚。
所以当林太为闻讯赶来时,却无法去报复当地的乡民,因为他们就是蔡功冒险行为的受害者,最终只能将所有仇恨都集中在侯念明身上。
白少流继续问道:“事已至此,侯念明当如何自择?”
丁奇:“未明之事,不强设于人。但我等可知,侯念明其行有亏、其心有愧,当坦对罪责。侯念明其人,其念未明。”
这番话就稍微有点复杂了。侯念明到底干了什么,搞了个合同陷阱,把蔡功给坑了?但合同也是蔡功自已签的啊!
如今昆仑盟并没有查明,当年蔡功没有按期送货,是不是侯念明捣的鬼?那只能说侯念明只是严格执行了合同,却对此行为导致的后果视而不见。
假如让世俗的法官来判这个桉子,恐怕也没法判。侯念明并没有吞了蔡功的货不给钱,只是过期不候,没有收蔡功的货。
再做个假设,假如侯念明也是个普通商人,并无坑害蔡功之心,只是这时候恰好破产了呢?那么林太为去找谁算账去,他还能找到侯念明头上吗?
所以丁奇没有纠缠于这些未查明的假设,白少流问的也是事实发生之后的侯念明。
可知侯念明心中世有愧的,他清楚自已所行有亏,否则他为何不敢说出来?林太为已经因此事找他私下做过一场,结果是林太为带伤而去,侯念明却仍然一言不发。
林太为愿意为其保守秘密,是因为他想杀人。而侯念明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藏着掖着,不坦对罪问吗?
其实只要侯念明对宗门坦承此事,林太为后面的事就做不成了,至少不至于成为三十年未解的悬桉,侯念明更不至于因此家破人亡。
侯念明是怎么死的?用句通俗的话说——笨死的!侯念明既不明白自已该说,也没看明白对方为何会不说,当然其念不明。
白少流:“陆高乾何人?”
丁奇:“既纵恶更用恶之人,其恶甚于林太为。”
这一问一答也有点意思,白少流问的并非陆高乾何罪,而是问其何人。听在华真行耳中,他居然想起了昨夜与白少流、丁奇谈的那番话。
修士本人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修士,他们也在世俗中长大,曾经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可能不受成长环境的影响。
想问为什么会有陆高乾这种修士,不如去问他代表了世上那种人?
陆高乾撞破林太为触犯共诛戒,不仅不出手护戒,反而为其包庇隐瞒。因为林太为请求留下有用之身,承诺将来为其效命。
从陆高乾个人的角度,这好像是最有利的选择。因为杀了林太为对他本人似乎毫无好处,而留下林太为还有一个高手可供其驱使。
代价不由他担,好处却由他占。有人说这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尽然,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单纯利己的概念。
说到利己,杨老头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但他从不会去害人。杨老头还很会享受生活,但也从不浪费任何东西,
俭不废物,慈不害人,这就是杨老头从小教华真行的。当然了,柯夫子曾有长篇大论专门喷杨老头的做派,墨大爷则更是另一种风格。
陆高乾的行为重点不是利己,而是害人,他不仅放纵林太为的恶行,更利用林太为再去做恶。世上有不少这样的人,陆高乾只是其中之一。
声闻智慧的妙处,并不是丁奇单方面输出神念心印,而是与每个人的见知结合。比如华真行听见他说的话,自然就想起了昨夜的谈话与杨老头当年所教。
白少流接着问道:“若陆高乾怜其遭遇,只是留其一命,令其不再犯,而并未钳制其人呢?”
白少流又提出了一种假设,因为在场有的人难免会有这种假设。
林太为的行事风格是鲜明的,他要杀侯念明就想尽办法杀了侯念明,对于包庇他的陆高乾,林太为就心存感激了吗?
显而易见,林太为并不感激陆高乾。因为陆高乾替其隐瞒罪行的目的,是为了将来可以拿捏他,所以林太为在身死之前也反算了陆高乾。
陆高乾是什么人,林太为看得很清楚。
可是换一种情况呢,假设当初林太为痛哭流涕,声明报仇是事出有因,并发誓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犯禁行为。
陆高乾心一软就放过了林太为,替他保守了这个秘密也保住了他这条命,并不是想钳制与利用他,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评价?
495、 我见凡流终不免
“任恶,其恶加身;放祸,与祸同流。此非善行,此非善类。为祸者共诛之,放祸者共逐之,若不受逐则受诛,自古早有定议。”
——这是丁奇对白少流刚才那个假设的回答。
林太为触犯了共诛戒,证据确凿,被陆高乾撞破,此事无疑。
假如陆高乾是受到了林太为的威胁和逼迫,担心自身的安危而不敢告发林太为,这是另一种情况。
现实中经常有这种事,某人看见有歹徒行凶,不敢站出来阻止,发现了歹徒作恶的线索,也不敢报警揭发,害怕歹徒伤害到自已。
但陆高乾不属于这种情况,他也不应该是这种人。
陆高乾是昆仑修士,昆仑十三大派之一元朔门的弟子。类比上述情况,他相当于“体制内”的公务员,比如一名警官。
当时的情形,林太为斩杀侯念明之后已受伤,就算他不受伤,陆高乾的修为也比他高得多。林大为根本威胁不到陆高乾,陆高乾完全可以将其当场制住。
陆高乾却放过了林太为并为其隐瞒,任由其触犯共诛戒,斯为任恶。
在既有责任又有能力的情况下,任由他人作恶而无视,若人人如此,危害的是所有人,斯为放祸。
任恶,其恶加身;放祸,与祸同流。
不论其动机是什么,陆高乾根本就没有资格原谅林太为。假如作恶者连惩罚都没得到,人们又谈何阻止?
修行界自古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前人早有严密的问论,对此情况该怎么处罚也早有定议:为祸者共诛、放祸者共逐。
共诛就不用说了,所谓共逐有几种形式,最主要的就是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对于大成修士,其修为境界是他人废不掉的,可令其自封神气法力放逐世间,其人也可以选择闭生死关不再现身人间。
假如只是一名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怎么办?这个问题则不在讨论范围内。
对陆高乾该怎么处罚,问论至此其实已无疑义。
假如三十年前陆高乾放过了林大为,故意为其隐瞒恶行,但并没有别的举动,昆仑盟查明之后当共逐。但实际上陆高乾之恶更甚,以此钳制驱使林太为继续为恶,亦当共诛!
白少流又问道:“难道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华真行差点又想找张椅子坐下了,白少流这种话也能问出来吗?这当然不是他本人问的,就是代表某些人一种观点,还是承接前面那个假设。
此回合的问论,已经超出了共诛戒范畴,谈的也不仅是林大为与陆高乾,甚至不仅仅是修士,延伸到更广义的世事中。
假设陆高乾放过了林太为,是怜其事出有因。而林太为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诚心悔过,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事情已经出了,无可挽回,何必再搭上林太为的一条命?假如他从此洗心革面,是不是值得拯救呢?
丁奇的回答居然是唱偈:“刑解登仙,入狱成佛。放下屠刀,先请自囚。苦海不渡,谈何三昧。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华真行突然间又来了兴致,将身子站得更直了。因为丁老师这番话中的声闻智慧,以他的修为和见知居然没有完全听懂。
刑解登仙,入狱成佛,是啥意思呀?华真行只是朦胧有所感,却又琢磨不透。
这是两个和尚在辩经吗?在场也有佛门修士,可是白少流和丁老师都不是僧人,他们好像也不是在辩经义,似乎只是在借话头。
其他一些话,华真行倒是听明白了。
常人理解的放下屠刀,可能就是杀人者不再杀人,其原因有很多种,比如年纪大了提不动刀了,风声紧了不敢了,后悔了不想再杀人了,想杀的人已经杀了不必再杀人了。
但是从修行的角度,这哪一种情况都不是放下屠刀。
人们很熟悉一种佛门典故,比如某位杀业累累的大军阀、名满江湖的大侠客,某日突然厌倦了皇图霸业、江湖争杀,决定皈依佛门……
这样的故事还可以加点老料,大侠是因为某位老和尚一言点醒,幡然而悟,从此世上少一屠夫,青灯下多一僧徒。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不评价屠夫,只评价老和尚的行为,他是善行还是恶行?
声闻智慧与每个人的认知有关,所以听在华真行的耳中,丁老师是举了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居然是非索港大头帮的金大头。
假如在新联盟没有出现之前,金大头来到东国旅游,恰好走进了芜城的九林禅院,遇到了三个老和尚,被其点化,痛悟前非。
于是金大头就在九林禅院出家为僧,光头都是现成的不用剃,或者就在当地找了份正经工作,比如送快递兼职念佛做义工,总之再也不回大头帮去当头了……
第二个例子,是东国的一个连环杀人犯,跑到了九林禅院,找到了三个老和尚,坦承身份与罪行,表示愿意悔过自新,希望能在寺中藏身,然后就被老和尚们收留了。
这两个例子有什么区别?区别不仅在于秩序是否存在、程序正义能否实现?在修士眼中更重要的,是老和尚这么做的原因以及由此导致的结果。
首先看第一个例子。
当年的非索港处于秩序崩溃状态,有无数个金大头公然存在。金大头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逃避惩罚,无论老和尚劝不劝他,几里国和东国官方都不会抓他。
九林禅院的老和尚改变不了几里国的现状,非索港的街区也不归他们管,他们只是劝金大头改过自新,至少不要再为非作歹。
上面提到的大军阀、大侠客之类的故事,基本也属于这种情况。惩罚他们的秩序是不存在的,否则该进监狱就进监狱,寺庙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对三个老和尚而言,这是力所能及的善行。
至于第二个例子,老和尚的目的就是帮助逃犯躲避惩罚,其行为就是窝藏逃犯,这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恶行!
三个老和尚当然应该被派出所一起带走,而这座故意窝藏逃犯的寺庙,假如不封掉都是警方失职!
若说忏悔,监狱里更适合赎罪,若说向佛,地狱里更需要念经。至于说拯救,这才是拯救,既是对屠夫的拯救,更是对无辜世人的拯救。
有杠精可能又要问了,假如这个逃犯当初犯罪是迫不得已,又或者是被冤枉的呢?这种情况不在此题之中。
听到这里华真行也有点犯迷湖,丁老师说来说去,为啥总要给芜城九林禅院的几个老和尚出题目呢,难道就是欺负人家今天没到场吗?
其实白少流这一问,代了表很多人将形而上的顿悟,曲解为形而下的诡辩,将所应放下的妄念、恶意、我执,都曲解为现实的犯罪行为。
其实“放下屠刀”这个动作的本身,就包含了坦然面对罪责的行为。华真行听明白了,但还有些诧异,他奇怪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何还要在这种场合问论?
问论进行到这里,基本很顺畅,就是白少流和丁老师在依次问答,在场每人的声闻内容各有差异,但谁都没有插话。
这时却突然有人开口道:“梅盟主,各位道友,我有言。”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真华门执事周荣,一位形容干练的女修。在这次昆仑盟调查中,她也负责各路信息的分析汇总,这应该跟她的职业有关,在世俗间就是一名律师。
梅野石:“周道友请讲。”
周荣:“梅盟主昨日提到了定风潭覆灭往事,暂不谈鲁慕白后来之举,当他与尚海平动手之前,其实并未动尚海平的家人。
在其失手杀了尚海平之后,亦未动尚海平的家人。
再说此番林太为之事,暂不谈三十年前,只说其前日所为。林太为自始至终,并未真的动石不全与尚妮二位道友的家人。
其言未行之时,可否挽回?仅从此论,是否必当共诛?”
周荣问了一个很特殊的问题,她以鲁慕白和林太为举例,特指了一种情况。
从事实来看,鲁慕白并没有动尚海平的家人,后来尚家人是被冈比斯庭大神术师凌吉伟给暗杀了,此事反倒成为凌吉伟要挟鲁慕白的把柄。
至于林太为,他只是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石不全的孩子及其姥姥、姥爷的身份信息,事实上也没有真的去动石不全夫妇的家人。
人是否应该为只是说了但并没有做的事情受到处罚?就算处罚,是否有必要按“须天下共诛之”的标准执行?
换句话说,假如因为一句口嗨,就要受到昆仑盟的联合追杀,“量刑”是否过于严重了?
华真行闻言不禁暗暗皱眉,这就是在偷换概念嘛,在这种场合,怎么还有人会问出这种问题?一千二百年前的正一三山会上,正一祖师就应该讲得很清楚了。
但看今天这个架式,还就是要拿出来再讲一遍!
时代在进步,后人取得成就总会比前人更高。但是别忘了,后人的进步也是建立在前人的成就基础上,每个时代的成就,都不是当代的人从无到有凭空创造的。
随着时代发展,有些不符合时代要求的事物需要被淘汰、需要做出变革,但并不意味着前人的成果也要彻底被否定、发展基石也要被动摇。
时代的进步并不是一种必然,有进步就可能有退步,甚至会有衰落、崩溃与灭亡。
比如在华真行眼中,方外门这次取代了元朔门,成为昆仑盟二十五派执行宗门之一,就是一种进步,甚至是一次重大的突破性变革。
但有人将话题扯到共诛戒的头上,是几个意思?
只听梅野石答道:“言即是行,共诛即戒此行,否则无需立戒。共诛是我等之责,而非某人之权。”
当年正一祖师是如何宣共诛戒的,华真行听广任介绍过,相比之下梅野石今天的回答并无任何出彩之处,显得四平八稳,可能是因为场合与听众不同吧。
梅野石首先指出了一个概念,言论本身就是行为的一种,而不是独立于行为之外的另一种东西。
之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们将“言行”并称,强调“怎么说的”与“怎么做的”之间的区别,只因为言论是一种独特的行为,有时候往往决定不了行为的结果。
人们的愿望未必都会实现,人们说的话也未必都会成真,就连大成真人都办不到,哪怕他们是真心的。
言论只是整个行为过程的一部分,并不代表行为的全部。但反而言之,我们不能否认言论也是行为的一部分这个事实。
言论本身也会造成后果,有后果就要承担责任。
然后梅野石强调,共诛戒主要就是为言立戒,重点针对这种特殊的行为,而且有一个前提,行为的当事双方都是修士。
它并不是界定普通人之间的行为,也不是界定修士与普通人之间行为,只在修士与修士之间立戒。
共诛戒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修士之间无论发生任何冲突,都不得以对方的亲卷家人为要挟。
这话说得很清楚,连要挟都不可以,更不必谈什么伤害了。共诛戒,是没有“言者无过”这个概念的。
为什么定的这么严厉?因为当事双方都是修士,这种行为根本无从防范,无法阻止,只要出现了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甲和乙争夺一件法宝,甲对乙说:“如果你不把法宝让给我,你全家都会生病!”他甚至都不用说我要杀你全家,只要给个暗示就行。
乙能怎么选择?他是继续争夺这件法宝,还是保证全家人的安全?
假如选择后者,就等于屈服于对方的要挟;假如选择前者,又面临一种道德困境,变成为了一件法宝而不顾家人安危。
若看缘起因由,其实甲根本就不应该有这样的行为。
有人又要说了,乙可以选择当场和甲拼命!可并非每个人都有拼命的勇气,更何况乙未必是甲的对手,就算实力相当,也未必敢保证就一定能拍死甲、不让甲逃离。
还有人可能会抖机灵出个馊主意:甲若这样说,那么乙也可以同样说。比如甲说若乙不退出争夺,就杀乙全家,乙也说假如甲敢这么做,他也会杀了甲全家。
世上没有比这更馊的建议了,玩两个穷凶极恶者之间的囚徒困境吗?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甲和乙的亲卷家人皆无辜遭殃?
问题再转回来,就算按照最理想的模式,乙的修为在甲之上,当即出手把甲给拍死了,那么他还要面对周荣刚才的质问,凭什么只是一句口嗨,乙就杀了甲?
面对这种质问,乙如何为自已辩解?
梅野石的声闻智慧中包含的信息,比上述内容还要复杂得多。
比如听在华真行耳中,又出现了另一种可能。比如伏凌客去找梅野石,让梅野石出手灭了华真行,否则他就杀了梅野石全家。
这种事情很荒诞,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出现,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以梅野石的修为,完全可以当场拍死伏凌客。可是伏凌客同时又告诉梅野石,拍死他没用,他还有同伙,只要他死了同伙那边就会立刻动手。
那么梅野石怎么办,是选择保全家人的命,还是保华真行的命?
假如这么想,其实就掉进了思维陷阱——伏凌客所画好的思维陷阱,但为什么要跟着这种人所画好的思路走?
现实的道理很简单,梅野石无权为了保护家人去伤害华真行,他只是有责任去阻止伏凌客的这种行为。
修士说出的这种话,绝不能理解为普通人的口嗨,因为他们不是普通人,说到就可以做到,修为越高越是如此,若是大成修士,更是说了便会去做的。
假如他真要做,普通人根本防范不了。
华真行突然想起了杨老头曾给他的一个警告,假如有歹徒拿枪指着你,你绝对不要去赌对方的枪里有没有子弹、枪法够不够准。
这个道理不仅适用于被歹徒枪指着的当事人,也适用于赶到现场的警察以及围观群众。修士本人就相当于一把枪,当他做出这种要挟时,就绝不能视为口嗨。
立共诛戒,就是要跳出这种思维陷阱,尽量让所有修士都远离这种困境,它最主要的意义并不在于事后惩处。
假如目的只在于事后惩处,散行戒就够了,没必要特意再立一个共诛戒。事先划一条红线,这道红线绝不能碰,谁碰谁死,天下共诛。
梅野石的话应该说得够明白了。可是周荣仍然问道:“梅盟主,我尚有一惑。当年之鲁慕白,前日之林太为,话已出口,事未实行,便已陷必死之境地。
如此境地,只能做困兽之斗,或杀人灭口,或受人钳制,再无回头可能,此事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桉吗?
之所以如此说,共诛戒已立千年,今日仍有人触犯,比如鲁慕白,比如林太为,这还是已查明的,未查明的又有多少?
鲁慕白因此受凌吉伟所制,林太为因此受陆高乾所制,而后为祸更大。共诛戒并未防范其行,反令其受制更为大恶,如何才能避免?”
周荣并无大成修为,当然没有掌握神念,更别提更声闻智慧神通了,所以她就是正常的开口说话,却让华真行闻言一惊。
华真行惊讶的不是周荣的问题本身,而是惊讶于居然还有人会说出这种话来!这就像在大学的数学课堂里讨论一百以内的四则运算,难免给人一种荒诞感。
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看见周荣,华真行莫名就想起了曾经的董泽刚。
周荣以“怎样更好地执行共诛戒”的名义,企图提出一种建议。在华真行看来,这就是把明确的规则模湖化,增加了人为操作的空间。
梅野石刚刚提到了言行之辩,周荣就现场演示了一番。周荣这种说法,目的是怎样更好地执行共诛戒吗?当然不是!
由言知行,见因知果。从触犯共诛戒必诛,到某种情况下可以不诛,那么届时诛还是不诛,就看掌握权力的人怎么操作了。
周荣还很含蓄地对共诛戒的必要性提出了质疑,共诛戒已存在一千多年,但并没有阻止今人仍在不断地触犯共诛戒。
既然如此,共诛戒是否还有必要存在?
有些观点是不值一驳的,更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出现。自古法律都禁止杀害无辜,可是自古及今都有人犯下罪行。
你可以很轻易得出一个结论,禁止杀人的法律存在,并没有阻止世上有杀人犯的出现。但是你不能由此得到另一个结论,就是禁止杀人的法律没必要存在。
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人们是看不见的。因为共诛戒的存在,极大减少了修士之间互相要挟的行为,使众人皆无后顾之忧,这早已是昆仑修行界的共识。
周荣大概也觉得此说不妥,所以话风一转又变成——共诛戒是否有必要修改?
她还是以鲁慕白举例,在其尚未真正造成严重后果之时,就已经面临天下共诛的处境,反而会将其逼到鱼死网破的境地,或者不得不受人钳制。
其言下之意,就是如今的共诛戒是否过于严厉了?这一问才更有迷惑性,真正代表了某些人想带的节奏。
这时有人突然开口吟道:“醉使青牛蹋青苗,你若无法便无天?万金难求登云径,却赖农家几文钱!”
循声望去,开口者是来自昆仑仙境的散修领袖、在场辈分最高的修士陶然客。
紧接着又有一人开口道:“桓侯病入膏肓后,却疑世人求药灸。此生习得长生术,何故见事思下流?”
接话者是一名道士,坊龙观观主杨继道,他也算是此地的东主。
青城剑派执事年秋叶亦开口道:“春播谷麦为生计,身裹织纺御冬寒。我见凡流终不免,你说大患是衣餐。”
华真行从未见过这个场面,难道是周荣的一席话,点燃了大家的创作热情?其实这几位念的诗都很特别,称为谶言诗或偈语诗。
华真行差点都来了兴致,可终究没有开口也弄一首,他今天已经打定主意尽量不说话,再说他也不擅长此道,看样子还得继续学习。
假如华真行没听错的话,这几位好像在骂人?
立共诛戒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在场所有人,那么质疑者的目的,难道是要保护那些犯了共诛戒的人吗?
我们应该把心思用在什么地方,是保护自己以及亲卷家人不受伤害;还是想尽办法,让那些企图伤害我们的人怎样逃脱处罚?
鲁慕白犯共诛戒,为求生不得不受凌吉伟的要挟,林太为犯共诛戒,为求生不得不受陆高乾的驱使,这是共诛戒的问题吗?
人人都要吃饭,人人都会死,吃不吃饭都免不了一死,于是就用不着吃饭了,或者干脆便将死亡的原因归结于吃饭?
如今只问一句,诸位愿不愿意有另一位修士,用亲卷家人来威胁自已?如果回答是不愿,便是达成共诛戒的基础共识。
假如不承认这个共识,昆仑盟也就不必要存在了……大概就是这几位要表达的意思吧。
梅野石倒是没唱偈念诗,等他们念完了诗,才面不改色地反问道:“陆高乾此刻可受诛,又因何当受诛?”
这句话是自问自答,因为陆高乾现在还没死呢,仍被和锋真人的剑意锁住神气,就站在空地一旁。
梅野石讲的是昆仑盟的议事与执行原则,与世间的秩序治理原则是一致的。
有人可能看到的只是投票表决,可是投票表决本身并没有实质意义,它只是形成某种秩序的授权方式。在场的二十五派执行宗门,并无权直接决定陆高乾的生死。
这就像部族里的丢了一件东西,小偷没抓到,于是全体族人投票认为谁是小偷……这种做法与结果都是毫无意义的,也是不应该的。
真正秩序原则,是大家首先达成共识,认定偷窃行为是错误的,约定其需要受到何种惩罚。那么偷窃行为发生时,先拿到证据,证明某个人偷了东西。
有了证据也抓住小偷之后,那就根据族人的约定来表决怎样处罚。假如不按照约定执行,那么无论是原谅还是重罚,都失去了依据,族人的约定也失去了意义。
在今天这个场合,大家讨论问题的基础,就是昆仑盟已经达成的共识。而方才周荣所问已经超出这个范围,变成了是否推翻共识。
周荣仍然开口道:“那我还有最后一问,若鲁慕白,若林太为,话方出口,事尚未成,该如何挽回?”
梅野石:“方才白庄主与丁掌门已有问论,提及‘放下屠刀、先请自囚’。屠刀当放则放,尚有一线生机!
应当场从认其错,立誓不犯,负荆于宗门、传告于昆仑。这一线生机自古皆存,本无需另议,今日既有人问起,那便明确之。”
听到此处,华真行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白少流和丁齐方才有那样的一问一答,扯什么放下屠刀?原来话在这里接着呢!
梅野石正式回答了周荣提出的问题,还是以鲁慕白为例。
从头捋一捋鲁慕白触犯共诛戒这回事,是其女庄阳泉嫁给了昆仑修士尚海平,结果庄阳泉又勾搭上外商凌吉伟,婚后七个月就生了个混血的大胖小子。
尚海平盛怒之下砸了家,跑去当面质问庄阳泉,凌吉伟居然跳出来了阻止。尚海平哪里还忍得住,动手将凌吉伟给揍了,司法鉴定为轻微伤。
尚海平因此被警察带进了局子,差点承担刑事责任,还好被家人捞了出来。
尚家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在当地还算有些势力,决定将庄阳泉和凌吉伟都给送进去。凌吉伟的罪证不好收集,可是庄阳泉的罪证还是搞到了一批,主要是经济犯罪。
鲁慕白闻讯私下约出尚海平,要求他放庄阳泉一马。尚海平则说此事不是自已干的,而是他的家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鲁慕白则要求尚海平回去阻止自已的家人,否则鲁慕白就会亲自动手。此话一出口,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尚海平当场反问了一句:“鲁掌门,你可知共诛之戒?”
周荣刚才要问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鲁慕白该怎么办?
梅野石给了明确的回答,此时鲁慕白确实还有一线生机,便是丁奇方才所唱的偈语“放下屠刀,先请自囚”,当场就认错改过、立誓不犯!
鲁慕白或许可以想别的办法去帮自己的女儿,但绝不能用这种方式去要挟尚海平。
他需要坦然向尚海平承认,刚才不应当发出那样的威胁,并且立誓绝不会那样做,然后回去将这件事告知宗门,并通知昆仑盟。
在这种情况下,昆仑盟不会杀他,也没必要发动天下共诛。但鲁慕白定风潭的掌门肯定是做不成了,面壁禁足恐怕都是最轻的处罚。
假如鲁慕白还想在人间行事,那就封禁其神通法力,终生不得再动用。昆仑盟对此情况早有定论,其实也写在各大派包括定风潭的门规中。
鲁慕白当然知道这些,刚才发问的周荣其实也知道。
这样的处罚虽然留了一线生机,但看似也太严厉了。可是再转念一想,真的很重吗?假如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其实等于没处罚呀,鲁慕白还是可以做个普通人!
假如鲁慕白如此选择,他可能不会死,定风潭这派宗门也不会覆灭。
有这一线生机在,难道就能阻止鲁慕白铤而走险吗?实际上并没有!鲁慕白明知如此,仍然选择向尚海平动手。
他可能是想杀人灭口,也可能是想拿下尚海平逼其保守秘密,总之一念之差便是死局。
这事本就是化名凌吉伟的冈比斯庭大神术师杰姆-马利纳格兹布下的一个圈套,鲁慕白自已踏进了陷阱。
二十多年来,无人知晓这一段内情,因为鲁慕白、凌吉伟、尚海平这三人都死了。直到上个月,三梦宗大弟子丹紫成跑去帮庄阳泉搬家时,才发现了线索。
梅野石说完了,和锋又开口道:“问论至此,缘法已分明。今日已解惑,他日若有人再起鼓噪,当与祸同流,此乃昆仑之定议!”
梅野石接着问道:“当诛陆高乾,诸位可有异议?”
在场的二十五派执行宗门代表皆无异议,梅野石又看向陆高乾:“陆道长,请自决。”
陆高乾却摇头道:“贫道不自决,请受诛,尔等谁来动手?”
梅野石一伸手,祭出了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丁奇赶紧上前道:“梅盟主以青冥镜诛陆高乾,未免有伤天和,还是方外门来动手吧。”
这时又有人开口道:“华总导因此受伤,就让华总导亲手了结他!”
华真行微微一怔,这里怎么还有他的事?但他打定主意就当没听见,甚至都没有看过去,但站在他背后的王丰收却微微一皱眉。
王丰收当然没动也没说话,可是在华真行的元神心像中,却彷佛见到这位王大使掏出小本记下了。这类似于心理测写,可以视为某种意义上的他心通吧。
话还没有说完呢,只见刀光一闪,陆高乾突然萎地。原来是冼皓从丁奇身旁走出,一言不发就来了一刀,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收刀回去了。
论修为陆高乾当然比冼皓高得多,可他此刻被和锋真人的剑意束缚,根本无从躲避,然后便是令很多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幕。
冼皓斩出的这一刀很特别,与其说是刀光还不如说是刀的轨迹吞没了光线,暗影扫中陆高乾的身形,没有留下任何伤痕,陆高乾随即萎地便失去了生息。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其人速度迅速干枯、龟裂……散落成一地尘埃,只留下发簪。
很多人都被吓了一跳,梅野石却仍面不改色,冼皓动刀还能留点渣渣,假如让他动用青冥镜,那恐怕连灰都不会剩下。
梅野石:“陆高乾已伏诛!诸位谨记,共诛之戒,要在共诛!共诛乃昆仑之责,而非我等之权!”
话说到这里,华真行已豁然开朗,终于明白昆仑盟今日为何要安排周荣问那么一串问题,就是为了明确共诛戒的性质。
共诛戒的核心,并不在于规定某种行为是禁止的,而就在于“共诛”二字。
这是昆仑盟必须承担的职责,而非可以选择的权力。有人对共诛戒的质疑,其目的恐怕就是想将必须承担的职责,变成可以选择的权力。
不得以神术师的普通亲卷家人安危为要挟,在冈比斯庭的神术师守则中也有类似的规定,但它与昆仑共诛戒的区别,就在于“共诛”二字。
须天下共诛之,冈比斯庭没有这样的共约,或许是组织与执行能力的问题,但更重要的是逻辑出发点不同。
假如有人触犯了共诛戒,会遭到昆仑盟的集体追杀,最主要的力量保证就是二十五派执行宗门。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集体责任,也是不可推脱的义务。
有权可以处理,和有责任必须处理,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496、生意与人情
有权可以处理,和有责任必须处理,用世俗的话语体系来形容,前者就相当于有权逮捕罪犯,后者就是有责任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
看上去都可能是制止犯罪,但性质不同。
换句话说,前者就算明知道有人正在实施犯罪,警察也可以不管,就算接到了报警,警察也可以不采取任何措施,更别提赶到事发地点去制止。
近七十年来,生活在东国的民众对此可能难以理解。但从小在非索港长大的华真行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为当年的几里国就是这种情况。
警察通常不会介入各黑帮地盘内的冲突,甚至都不敢进入那些街区。有人受到伤害威胁时,报警基本是没用的,警察也不会因为受到责罚。
非索港只有少数几个街区,中央区、贸易区、南部滨海治安状况尚可,能见到警察日常巡逻、为该街区的雇主们服务。
住在普通街区的普通人怎么办?那只有依附于黑帮了!
几里国曾是世界上最穷、最乱的地方,但这仅仅是因为国家没钱吗?当然不是!华真行去过罗巴联盟,也调查了解过世界各地的情况。
很多所谓的文明发达国家,人均收入是当年几里国的近百倍,居然也有不少那样的街区。换成学术化的书面语言,这是公共安全服务市场化发展到高级阶段的结果。
如此说来,新联盟对几里国的革命性改造,是前所未有的伟大!
扯远了……这肯定不是梅野石说的话,却是声闻智慧的妙处,能与华真行本人的见知共鸣,梅野石讲的还是共诛戒。
有人触犯共诛戒,昆仑盟便有责任共诛之,哪怕是犯戒者本事再大。
正一门有集合二十八名大成修士布成的星斗大阵,就算自家凑不齐那么多高手,也可以找别的门派支援。
青城剑派还有集合三十六名剑修布成的太白剑阵,若是找来三十六名大成剑修布阵,更是威力绝伦。
更厉害的,当属昆仑盟集合五十五名至少八境以上的飞天高手,布下的周天大阵。
面对这种阵仗,就算华真行身怀守正神符也没用,剑符三斩都破不了阵!所以昆仑盟说天下共诛,不仅达成了共识,而且也能够做到。
昨天夜里的交谈中,丁奇和白少流都提到,如今的昆仑盟存在问题。修士也是人,世人就必然会受世事影响,而如今的世事变化太快。
如今的时代,早已不是一千二百年前正一祖师立约之时,甚至相比昆仑盟刚成立的时候,变化都已经极大。
有那么一批人,企图将东国变成几里国;那么也有一种人,想将昆仑盟维护共诛戒的责任,变成一种可以行使的权力。
假如是那样的话,如今这个昆仑盟存在的基石就会坍塌,说不定会分崩离析。针对共诛戒的质疑,其实是针对昆仑盟来的。
今天在百花山道场议事,能看得见的刀光,就是冼皓最后那一斩。但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则是那一番问论,昆仑盟借此表明了态度。
对东国今天发生的事情,未来的新几里国也要有所准备。昆仑盟今日遇到的问题,养元谷将来也可能会遇到……华真行真没白来。
昆仑盟的百花山之会便到此为止,接下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个别处理,所以有些人当天并没有立刻离开。
比如众人散去后的当天晚上,梅野石便代表昆仑盟来到华真行的住处,表示了慰问与歉意。
华总导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却接连遭遇凶险,先有伏凌客后有林太为,实在令人过意不去。陪同梅野石一起来的,还有千流山、五梁派、元朔门的代表。
无论他们之间有何恩怨冲突,原本都与华真行无关,华真行却因此遇袭受伤,更何况此前他们都得了华真行的养元术功诀,还收了人家的春容丹伴手礼。
道歉可不能只说便宜话。
林太为留下一堆东西,经辨查皆非五梁派之物,都被昆仑盟给收缴了。包括林太为在桉发现场留下的石点头、一叶刀,被华真行所得,后来也都交给了昆仑盟。
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千流山和元朔门又添了一批东西进去,给华真行送来了。华真行也不好全部推辞,于是取了其中三件,分别是石点头、一叶刀和太上仓。
他是被林太为打伤的,这三件东西恰好也是林太为留下的私物。这让千流山和元朔门很不好意思,因为华真行根本没收他们送来的东西。
元朔门执事茅崇劲劝道:“太上仓乃上古神器,想必是有用的。但一叶刀和石点头,在西昆仑只是大路货……华总导不必如此客气!”
大路货这种词,也能用来形容法宝吗?可能只是说其比较常见吧。石点头就是用来掩饰和守护洞府的一种法阵,为上古修士仰定岩所创,后世昆仑仙境中的修士多有彷制。
这玩意平常情况下也不会损坏,哪怕修士坐化但布阵法器仍在,几千年积累下来还真有不少,都以同样的思路炼制,但水平良莠不齐。
林太为留下的这套石点头,显然并非仰定岩所制,但还算不错的彷制品。
它看上去就是一堆形状与大小都不规则的乱石,总计三十六块,只有布阵之器却没有相应的布阵法诀。
但这没关系,在场好几位高人都会,现场传授给华真行。华真行只需研究一番现有的布阵之器,再去慢慢祭炼掌握即可。
至于一叶刀,虽然也算珍贵难得,特殊的灵植生长六十年后,只有那么一片叶子汇聚精粹可为天材地宝。但是昆仑仙境广漠,多年积累下来其实存量也有不少。
所以华真行挑的这两样东西属实不算太稀罕,众人拿来的器物,原本就是全送给他的。
华真行笑道:“茅道友有所不知,我挑这两件东西都是想拿回去做研究的,它就是养元谷正需要的器物。一叶刀类似春雨枝,可用于布阵,石点头则更不用说了。”
茅崇劲:“原来华总导喜欢这些,那就好办了,我回头帮你淘一批,尽量整多点!陆长老之事,请华总导不必……”
华真行并没有纠结,只是茅崇劲还在伤憾中。陆高乾毕竟是本门长老,此事虽然是华真行的遭遇牵扯出来的,但说实话,陆高乾的下场与华真行并无关系。
反倒因为陆高乾的事,令元朔门对华真行心存歉意。
陆高乾不仅是大成修士,且已八境圆满,这么高的修为,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其实华真行也能想得通,应该在陆高乾突破大成之前,其理念便已不同。
不得以家人亲卷的安危要挟另一位修士,对于这一点,陆高乾应该也不反对,他所不认可的应该就是“共诛”,这正是今日问论的核心。
比如有一条规定“不得随地大小便”,想必很多人都是认可的。但如果将这条规定变成“不得随地大小便,否则就枪毙!”想必大家就不会赞同了。
不赞同这条约定的人,应该也不会故意跑出去随地大小便,只是不认可这种处理方式而已……这个比喻有些不伦不类,更不恰当,但大体代表了一种思路吧。
所以陆高乾当年撞破林太为触犯共诛戒时,心知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却用了另一种方式处理,放过了他同时又拿捏住他。
至于林太为,恐怕又是另一种情况了,这世上千人千面,不说也罢。
另外让华真行又感到好奇的是,在茅崇劲口中,石点头、一叶刀这样的法宝,居然也能用“淘”这个字,还说要尽量给他多整些。
这就是千年大派元朔门的底气吗,如此也能听出昆仑修行界自古积累之雄厚啊。
什么是底蕴?这也是一种底蕴!华真行是不得不羡慕啊,再想想几里国,当真就是一片荒漠,各种意义上的荒漠。
华真行当年有什么?一把伞兵匕首、一枚钢制指虎、一支小手枪……孤身护送罗柴德穿越荒漠时,最趁手的家伙就是一根自制的削尖木棍。
若说器物,那根棍子才是华真行亲手打造的第一件器物,让丁老师捡去开过金矿,后来又让杨老头给整成神隐枪了。
华真行最早的家底,都是三个老头给的,高端绝对够高端的,但也只够他一个人用的。养元谷之所以能支愣起来,先是接收了定风潭的遗产,后来又打开了丁老师送的炼妖葫。
不论当代的定风潭是什么状况,但毕竟也攒了近千年的家底啊,更有价值的是送上门的那一批修士,如今大部分都已经成为养元谷的骨干导师。
至于炼妖葫那更是了不得,传说乃是古时东华上仙所留的器物,所收摄炼化的那么多妖王,恐也不是东华上仙一人的手笔。
没有这两批东西,就算杨老头给出了阵图,华真行也没法布成碧空洗大阵。而碧空洗大阵就是春容丹的“量产车间”,否则仅仅依靠一座九转紫金炉大阵显然无法满足需求。
华真行浮想中,梅野石与五梁派和元朔门的访客已告辞离去,但千流山掌门刀南涯还赖着没走。
曼曼:“刀掌门,您还有什么事?”
刀南涯陪笑道:“刚才人多,尤其是五梁派的人在,有些话不好说。昨日夜间不少人都在议论,华总导今年的指标已经完成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啊。”
华真行哭笑不得,很多人真把自已当成因果率武器了?
起初连着三年,华真行每年都斩杀一名大神术师,他自已倒不觉得有什么,约高乐却调侃他是带指标的。
到了去年的最后一天,午夜零点之前他掐点斩了伏凌客,很多人都不得不信了。而今年倒好,春节刚过便斩了林太为,看样子是早早完成了任务,也让大家都能放下心来。
华真行:“刀掌门就不必开玩笑了!”
刀南涯:“千流山拿来的这些器物都是道谢的心意,就算您看不上也请收下,养元谷不是有很多学员吗,给学员们拿去练手也好啊。
至于您喜欢的一叶刀、石点头,我千流山不是元朔门,不敢说有把握能收集……”
华真行:“刀掌门误会了,哪有什么看不上,就是受之有愧。再说了,养元谷跟千流山将来还是生意合作伙伴呢,不必这么客气。”
若说这次欠华真行人情最大的,莫过于千流山。
千流山弟子、刀南涯的师兄侯念明,当年全家都遭了林太为的毒手。假如不是华真行,恐怕至今也查不清,而华真行斩了林太为,为此还身受“重伤”。
刀南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华总导敲定合作事项。我知道养元谷与房隆关的关系,您完全也可以把千流山当成百花山嘛!”
华真行上次就跟刀南涯聊过这事,但仅仅是个初步的意向,并未深谈。今天刀南涯就是想来敲定细节,哪怕春容丹扩产要等到几年后,但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
刀南涯很看好春容丹的前景,千流山完全可以成为东国境内的原材料供应基地,从条件上来看应当比百花山更具优势。
千流山道场一带是天然的灵药培育基地,因为有多种气候与地形。
刀南涯主动介绍了千流山一带适合培植哪些种类的灵药,以及千流山自古培育的灵药类型,包括道场附近的地形以及气候分布。
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刀南涯亦有大成修为,施展神通在屋里弄了个水沙盘。所谓水沙盘就是凝水成形,演示地形地貌以及气候变化,居然还是动态的
千流山秘法真不负千流之名,控制绝对精微,华真行也算是开了眼界。
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夹杂着各种神念交流,比如培育灵药的心得,千流山一带哪些地方适合种植华真行想要的灵药……
这时三梦宗大弟子丹紫成来了,看见刀南涯便问道:“刀掌门,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打扰华总导休息?”
刀南涯讪讪道:“我与华总导一见如故、知己难得,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反正该谈的也谈得差不多了,刀南涯起身离去,他也没有反问丹紫成一句——说我打扰华总导休息,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华真行笑道:“大师兄,都这么晚了,您怎么会上我这儿来?”
丹紫成来得确实有些突兀,时间都已经过了午夜零点,而且梅野石今晚已经来过。丹紫成不跟着师父一起来,此刻却独自到访。
497、清修福地大排档
华真行叫丹紫成大师兄,这是有典故的,算是入乡随俗。
丹紫成是梅野石最早收的弟子,也是当代三梦宗的掌门大弟子。三梦宗同辈当然要叫他大师兄,但他在昆仑修行界还有一个绰号,居然就是“大师兄”。
这个绰号可是跨宗门、跨辈分的,很多其他门派中的年轻修士,应该是丹紫成的子侄辈了,在非正式场合碰到丹紫成也跟着起哄叫他大师兄。
丹紫成笑道:“我来看望华总导……饿了,这里能不能整点宵夜?”
这个转折有点生硬,名为看望,怎么突然就变成来蹭饭了?华真行也笑道:“当然能,我们上院里支个烤架吧。”
丹紫成:“我就知道你随身带着烤架,调料和腿子都是现成的!”
曼曼:“要不要再架口锅?”
丹紫成:“要得,十分要得!”
华真行:“那就整吧,待会儿白庄主和丁老师他们也得过来。”
几人便在院中忙乎开了,支起炭火烤架,现场施法抟土垒起一个简易土灶,上面架一口大砂锅,掏出餐桌再摆上杯盘碗快……
华真行住的是一个环境清幽、格调静雅、花树掩映中的独立院落。为了不有碍观瞻,也为了不打扰百花山道场中其他人的清静,他顺手布下了石点头法阵。
这套法阵刚刚到手,只是初略祭炼,华真行尚未掌握其全部的妙用,但是用来掩住院落动静并留下可自如出入的门户是足够了。
曼曼发现,丹紫成行止间并无丝毫神通法力痕迹,好奇地问道:“大师兄,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别说曼曼奇怪,就连华真行都有些看不明白丹紫成的状态。丹紫成生气完足、无暇自畅,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生物个体。
丹紫成并没有刻意收敛神气,他的生机律动展示得非常清晰。他刚才说饿了,那是真饿了,所以大半夜跑出来找吃的,很聪明地找到了华真行这里。
华真行,可是随身带着饭店后厨和杂货铺的男人!
丹紫成毫不见外地答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双成师妹可能对你们提过。我娘怀我的时候曾与妖邪动手斗法,结果把我给伤着了。
我一生下来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原是活不长的。幸亏我爸妈都是轩辕派修士,用各种灵丹妙药为我续命,但也解决不了根本,照说很难养大。
我爸妈找到正一门守正老神仙那里,求来九转紫金丹的丹方,轩辕派自古其实也有残方,然后又求到三梦宗,我师父师娘加上我师祖帮忙,好不容易炼成了九转紫金丹。
我服用九转紫金丹脱胎换骨,治好了先天不足之症,也拜在了三梦宗门下。因为有此福缘,将来我若突破八境,面临脱胎换骨劫时可能问题不大……”
华真行插话道:“那要恭喜大师兄了,因祸得福!”
丹紫成:“那也得先修至七境圆满才行啊。我师父说了,我从小太过顽劣,需好好磨一磨性子,真空劫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而我如今正在渡劫。”
原来丹紫成的修为如今在六境与七境之间,也就是突破七境之前修士所必须要经历的真空劫,此时会失去一身神通法力。
但他早年又服用过九转紫金丹,彷佛已脱胎换骨,其实本人的修为境界没有那么高,所以华真行才有些看不明白。
难怪丹紫成后半夜会饿呢。假如已渡过真空突破七境,修士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自已愿意便可辟谷不食,但在真空劫中,还得像普通人一样老老实实吃饭。
华真行:“大师兄入真空多久了?”
丹紫成:“有大半年了吧。”
曼曼:“那上个月你还混进搬家公司去帮人搬家,岂不是有点危险?”
丹紫成笑了:“搬家公司的工人都是普通人,那他们岂不是天天都有危险?而我的体格可比他们好多了!”
曼曼:“哦,说的也是!但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哪怕正在渡真空劫也跑去干了。”
丹紫成微微昂首道:“那是当然!否则大师兄这个名号,我是怎么闯出来的?”
说话间华真行取出一条獐子腿切了,现场做了一锅焖獐子,然后又拿出几盘串好的跳羚肋间肉,摆开烤炉和调料。
啤酒也摆出两箱,是欢想实业下属企业出品的,非索港特色葎草花啤酒,刚入口时稍有些苦涩,但是多来几口,便在舌间化开一股特殊的清香,越喝越有感觉啊。
丹紫成也不拿自已当外人,提起一瓶啤酒道:“我施展不得神通,帮忙给镇了呗。”
华真行一弹指,将这瓶酒给他弄成摄氏四度。干了一杯啤酒,丹紫成问道:“千流山的刀掌门,刚才是来找你们谈合作吧?”
华真行:“是的,千流山如今就有药材生产集团,他们想成为春容丹中心的签约供应商。我建议他们和房关发展集团签约,这是欢想实业在东国境内设立的企业。”
丹紫成:“其实我也是来和找总导谈合作的。”
曼曼:“大师兄要谈什么项目呀?”
丹紫成:“你们忘了吗,就是上周和我师父谈的事,芜城的翰林府地产项目。还是华总导建议的,让我师父不要亲自出面接盘,另找一个公司出面。”
华真行:“所以就是你出面了?”
丹紫成:“就是我个人出面,单独设立一个开发公司。”
华真行:“你想怎么合作?”
丹紫成:“华总导对在建工程的总估值是八亿,你的计划,是将翰林府分为与两片,其中八分之五,当成房关发展芜城分公司的生活区,你出资五亿买下来。
另外八分之三,则是留给合作方开发,出资多少让我师父定。现在我来出面,也按照华总导对项目的总估值,出资三亿收购。”
华真行:“我得先等几里国政府和淝水工业大学的合作敲定,三个月内会给答复。”
丹紫成:“我觉得你那边问题不大。”
华真行:“那就预祝届时合作愉快,我建我的生活区,你建你的居民小区。”
丹紫成:“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华总导商量的。你那边的生活区总建筑面积十七万多平,我这边的居民小区十二万多平,目前都只完成了建筑主体。
接下来的内装和精装,包括景观设计和庭院绿化,都需要再花钱,听说华总导还要在生活区搞园林?”
曼曼:“是的,这是我的建议。那么大一个生活区,楼间空地很多,可以好好规划,设计成园林挺好的,弄一些灵植奇花,重点是果树苗木。”
丹紫成:“你们这是要把生活区搞成百花山吗?”
曼曼:“是花果山!”
丹紫成:“既然后期建设你们也要做,我这边的装修以及小区景观设计,也都委托给你们一起做吧。至于费用是多少,最后一起结算。”
华真行:“我的建造标准可能比较高,不知大师兄那边的预算多少?”
丹紫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没钱!”
华真行一怔:“你只有三个亿买下在建工程,没有后续建设的资金?”
丹紫成:“我连这三个亿都没有!”
华真行让他给整不会了,一分钱都没有,就来谈这么大的生意?连曼曼都疑惑道:“这事有点不太对吧?”
丹紫成:“可以拿这个顶账不?”说着话他左手还拿着肉串,右手放下杯子,掏出一枚深褐色的特殊神石递了过来。
华真行吃了一惊,赶紧摆手道:“此等宝物,怎能拿来干这个?”
丹紫成:“哪怕无价之物,也当有其用,我就想拿来这么用,难道不可以吗?这东西对我用处不大,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所以拿来给你,谈不上谁占谁的便宜。
神石本身就不说了,华总导可以自行研究。里面刻录了三道高阶神术式,另有一套神术师的传承,还有当年凌吉伟记录的很多资料。
里面不仅有当年鲁慕白的把柄,还有冈比斯庭内部,包括罗巴联盟上流社会中不少人的黑材料。
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材料了,很多已经过时。你不是和冈比斯庭有合作吗,或许可以找那位约高乐先生好好谈谈。”
曼曼向来思路清奇,居然皱眉道:“这么做的话,我们没法入账啊!”
确实没法入账,一枚大地之童值多少钱,无法估算,而这枚大地之童中记录的信息怎么估价,更是不好说。
现代财务制度,要求所有资产的都要有账面估值。假如是房关发展出资,那么这枚大地之童就得记入房关发展的资产,你叫会计怎么做账?
华真行接过神石道:“房关发展给大师兄的项目垫资,我做担保,回头结算的时候给个数目,我个人出……大师兄,您拿出这枚大地之童,应该不仅是为了这件事吧?”
谁会拿这样一枚特殊神石,来接手东国某四线城市近郊的一个烂尾楼盘?做梦也不可能啊,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丹紫成嘿嘿笑道:“此物本来就想送给华总导,又恰好遇上了这事,就顺道一起办了,华总导果然大器!”
华真行:“哪敢在大师兄面前说大器,您这才是大手笔。”
丹紫成一大口啤酒下去,嘴角挂着白沫道:“我今天来,还真有件事要找华总导好好说道说道。
春容丹将来想扩产,需要扩大原材料供应。你们先找到房隆关,又找到千流山,为啥不去找轩辕派?轩辕派可是昆仑修行界自古的外丹第一派!”
曼曼:“那您可就误会了,我们在东国成立的房关发展集团,执行总裁就是范醒。范总裁可是五味道长的本家侄子,他就有轩辕派的背景啊。”
丹紫成:“范醒确实是我大掰家的孩子,但他并非修士,更不好一上任就谈这些,以免让人误会他在谋私。我就不同了,说话没什么忌讳……”
身为三梦宗大弟子,丹紫成是受轩辕派的委托,来和华真行谈具体合作项目的。其实这事假如是五味道长开口,华真行也不可能不给面子。
但五味道长可能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因素,所以才托丹紫成来谈。
春容丹所需的原材料,绝大部分需要在野生天然环境中生长,但并不意味着要用碰运气的方式去采摘,那样根本无法保证产量。
真正的做法,就是找到最适合各种灵药的生长环境,然后人工播种培育,令其就在山野中自然成长,注意保护好环境,定期按要求采收。
这样的药田与普通的农田不同,但也需要人工维护与打理,通常只有修士才干得了。
房隆关和千流山,自古都有培植与采收灵药的经验,门中也有相应的秘法传承……至于轩辕派,那就更擅长了。
正式的供货合作,就不是平日随缘似的零散收购,须要求轩辕派能保证在一定期限后,每年指定原材料品种的最低供应量。
这不是哪一派宗门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很多宗门道场中都有药田,但他们所培育的灵药大多都是自需自用,可不是为了当工业化生产的原材料准备的。
至于房关发展,届时同样要保证指定灵药每年的最低收购价格与数量。
计价方式并非现金,而是有一份换算清单,用原材料换取春容丹。轩辕派从东国总代理商白少流那里领春容丹,既可拿回去自用,也可以委托白少流销售。
华真行到东国留学半年多,惹得麻烦一大堆,但是收获也不小。
他和约高乐敲定了总代理协议的补充协议,确定了东洲大区的两位代理商,白少流负责东国境内,游方负责东洲的其他国家市场。
今天在东国境内,又敲定了两处原材料供应基地合作项目,合作者分别是千流山与轩辕派。他们都有相应的经营实体,将与房关发展签订长期供货协议。
至于房隆关又是另一种情况,它不是房关发展外部的合作者,就是自己人。
在昆仑各派眼中,房隆关已是养元谷在东国的“分舵”了,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与当年的定风潭区别的是,房隆关还保持了独立的宗门传承,宛若养元谷体系内的一派支脉。
华真行挖人,挖的不仅是单个人,这是连整个宗门都给挖了,但也不能算挖走,房隆关成为养元谷及欢想实业立足昆仑修行界及东国的根据地。
华真行在东国的布局有两条线,首先是养元谷与昆仑盟的这条线,已经通过眼下的合作体系基本打造完成,就看将来怎么继续巩固。
在世俗中的另一条线,则是几里国与东国的合作,很多项目都需要深入谈判,就等着夏尔那边来落实了,华真行、王丰收等人已经做了不少筹备工作……
华真行与丹紫成谈得挺欢乐,与轩辕派的合作很顺利地便敲定了,然后就听丹紫成喝酒吹牛。
华真行终于明白,石双成四处捣乱的小姑奶奶作风是跟谁学的?原来是有位大师兄做榜样啊!丹紫成在酒桌上自吹,哪怕在正一三山,他都敢横着走!
曼曼追问怎么叫横着走?丹紫成特意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现场演示横着走了几步。曼曼被逗乐了,当即表示,假如是这样横着走,那么她也敢。
丹紫成坐下后又问华真行和曼曼,认不认识正一门当代掌门泽仁?两人当然认识。丹紫成又说泽仁的道侣梅容成也是三梦宗弟子,虽然年纪比他大,却是他的师妹。
所以正一门掌门泽仁,就是丹紫成的妹夫!
华真行哈哈大笑道:“大师兄呐,提到这个妹夫,你可比你师父强多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丹紫成形神一震,酒意立刻消了大半。他刚想再说什么,丁奇、白少流、成天乐等一堆人都走了进来,那一砂锅獐子肉也恰好炖到了火候。
成天乐进院便笑道:“我还纳闷呢,在百花山道场中,你们为何还要布下石点头法阵?原来是躲在院里搞大排档啊!”
华真行赶紧解释道:“我知道诸位都得过来,所以提前准备好宵夜。丹紫成大师兄饿了,我就先陪他撸个串……来得正好,一起摆桌!”
这波人可不少,在王丰收、牛以平的陪同下,有方外门的丁奇、冼皓、石不全、尚妮,万变宗的成天乐、花膘膘,坐怀山庄的白少流、刘德钊,真行宗的两位执事蒙晨、周荣。
刘德钊是坐怀山庄的外务堂执事,主要负责世俗间的营生以及其他各宗门的交流接待,所以这次也跟随白少流来到了百花山,昨天则跑去搞外交去了。
真行宗也是昆仑十三大派之一,听名字就跟华真行很有缘,这次来的是两位年轻的女修。蒙晨与华真行在春光宴吃过饭,而周荣就是白天问论中最后的提问者。
百花山会议的规模不大不小,来的都是各宗门的重量级人物,尤其是二十五派执行宗门,要么是宗主亲自到场,要么就是受宗主委托能够全权代表宗门的尊长。
只有真行宗是个例外,居然只来了两名执事,且都是年轻女修。但看见今天发生的事情,华真行也能理解为何会这样安排。
问论得有对手方,比如白少流发问让丁奇来答,到后面总得有人唱黑脸,昆仑盟安排的就是周荣。周荣问的很多话,未必是她自已要说的,只是提炼了一批有代表性的观点。
假如让真行宗的尊长开口,难免让人误会就这代表了真行宗的意见,所以门中尊长干脆回避不露面。
总共十五个人,院子里瞬间就热闹起来,华真行刚才摆下的那张桌子不够坐了,又掏出一张餐桌并在一起,拼成一个大长条。
长条桌东边是碳火烤架,烤着一串串跳羚肋间肉,西边是现垒的土灶,支着一口大砂锅,炖着切碎的獐子腿。
獐子恰好炖够了火候,分成两个大盘装起,每桌中间放一盘。看看人头这一锅应该不够吃,华真行又炖了一锅。
解腻的果蔬仍是洞天灵植白玉蹄,丁奇还特意跑到砂锅那儿,揭开盖子往里扔了几把青檀耳,这玩意不仅入味,更有温补清火之效,正适合帮华真行疗伤。
这伙人把百花山道场中最清幽的院落,真的搞成了夜市大排档。
关于我的错误
很多老书友都是火眼金眼啊,最近章节出现了好几处疏漏,都被大家发现了。
比如大师兄的修为境界、真华门写成了真行宗、年秋叶本应是逍遥派写成了青城剑派(前面还有一处写成昆仑剑派,错得更离谱)、老司机刘佩风写成了刘德钊(老龙套打架,这个错得有意思)。
主要怪我嘴瓢,口述的时候太放松太随意,修改初稿的时候又没注意。
上下五千年、纵横几万里,涉及作品十部,这么大的世界观体系,肯定是需要反复修改定稿的。起点后台现在有了新规定(我也是才发现的),发布超过一周的章节就锁定了,不允许作者再擅自修改。
这可能是为了防范谁发表什么不当内容吧,对我来说却不是好消息。我只能改我自己手里的稿子,却改不了已经发布超过一周的内容(每次都要向编辑申请权限太麻烦了)。
有些地方我发现后尽量修改了,有些既往章节没有修改……请大家海涵。
498、难得悠闲的日子
蒙晨坐下后就主动给华真行倒酒,赞道:“华总导可真是个天才,石点头刚刚入手,就已能布下法阵!”
丹紫成也点头附和道:“确实了不起,我就没见过几个人能做到!”
华真行这几天其实挺受打击的。先是遇到林太为不是对手,假如不是白少流及时赶到,他若坚持不动用守正神符,就算自爆斑蛟玄牝珠也未必能拼过。
后来参加百花山之会,又亲眼见证各派高人不经意间展露的手段,都比他高明。
在非索港的时候,华真行可谓顺风顺水,堪称打遍天下小无敌,哪怕意外险遇过几次高手,也都能够绝地翻盘,做事从来就没拉过稀。
但是在东国的一系列遭遇,也让他充分认识到自已还嫩得很、能力也相当有限。此刻蒙晨的赞许和大师兄的肯定,让华真行又恢复了几分自信。
林太为留下的这套石点头,华真行并没有得到专门的操控法诀,梅野石只是传了他可参考通行法诀。想成功布下法阵,他还得自行研究这套阵器的特点,然后单独祭炼。
华真行将其拿到手之后,只是稍研究了片刻,便布成法阵掩住了这座院落。他虽然还没有掌握这套阵器的全部妙用,但已初步祭炼成功了。
假如换成一位九境高人,做到这一点当然不值一提。
可是在蒙晨、丹紫成看来,以华真行的修为刚拿到它便能随手布阵,那已是相当了得了。华真行听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多吃了几口肉,多谦虚了几句。
周荣又起身给大家敬酒:“今日问论,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给诸位添堵了!”
丹紫成率先碰杯道:“理解理解,周道友也不容易,总得有人干脏活吧!”然后又向众人解释,在昆仑盟中近年就由真华门负责风谏汇总。
众人喝完了这杯,蒙晨一挥手,在桌上摆出了一堆形状不规则的小石子。华真行刚刚对此器物有过研究,不禁惊讶道:“这也是石点头?”
蒙晨点头道:“传世中最好的那一批,哪怕昆仑仙境众大修手中也不多见。刚才元朔门找到我这里想淘换呢,我听说是华总导喜欢,淘换给他们还不如直接来送给华总导。”
华真行赶紧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
蒙晨:“是我不好意思啊,前天事情有点多,没来得及去大使馆看望华总导,听说很多人都去给你送疗伤灵药了。”
华真行:“蒙道友太客气了!”
蒙晨:“是华总导先客气的,请我吃饭又请我赴宴,还送了春容丹。”
曼曼好奇地问道:“这套石点头,怎么是一把小石子?”
蒙晨:“这才是祭炼高明之处!虽然阵法妙用差不多,但华总导先前所得那套石点头,若无大成修为并有空间神器,根本不方便随身携带,难道还要开个小货车吗?
这套石点头,平时揣包里就行,丝毫不占地方。行走江湖总不能随身带着洞府吧,假如在苍山野林过夜,布下阵法也能安稳休息与修炼。
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发现几乎用不上,如今到哪儿找不到酒店啊,用不着去钻野地草窠。既然华总导喜欢,那我就代表真华门送给华总导,结个善缘。”
她的话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用不着钻野地草窠,难道华真行就喜欢往这种地方钻吗?但不论如何,这也是一番好意,华真行连声称谢,曼曼先替他把东西收起来了。
蒙晨和周荣到访,原本只为补上真华门未曾看望华真行的礼数,见这里摆开了席面,又稍坐了吃半个多小时才告辞离去。
这两人走后,华真行滴咕了一句:“真华门真有意思,居然只派了两个小姑娘过来,这是要锻炼她们经历大场面吗?”
丹紫成噗嗤乐出了声:“华总导,虽然人家年纪不大,但也比你大得多!你咋能叫她们小姑娘呢,怎么着也得叫小姐姐吧?”
丁老师则莞尔道:“这说明华总导已经能够跳出自身局限去看问题,在今天的场合,她们确实只是小姑娘,与华总导本人多大无关。”
华真行赶紧岔开话题谈起了“正事”,介绍了刚刚跟丹紫成敲定的事项,包括与轩辕派的合作以及翰林府项目。
他最后道:“房关发展芜城分公司创办在即,在那里建一个基地,运营成本会比平京低很多,现在正缺负责人。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石不全与尚妮二位道友能帮忙,负责芜城分公司的项目……生活方面都好安排,你们把家搬过去都行。”
丁奇:“我没意见,就看他们自已的意思了。”
尚妮抬头道:“这是好事啊!阿全,你说呢?”
石不全:“多谢华总导看重,就怕干不好啊。”
华真行:“以我对石道友的了解,你绝对能干好,拜托了!”
华真行现在最缺什么?就是既值得信任、又有能力、还了解当地情况的人才。
石不全夫妇这次就是他救下来的,江湖八大门出身,背后还有方外门,当然是合适不项目负责人选。
华真行提前将芜城分公司项目的很多细节都给落实了,又找到了具体人筹办,接下来就让石不全夫妇和丹紫成那边对接工作。
次日,各宗门修士陆续告辞,各大派尊长们也都先后离开,但还有几十位晚辈弟子留在百花山作客,华真行也没走。
华真行本打算搬回几里国大使馆。可是房传蝉出面挽留,问他是不是觉得百花山不好,否则为啥不留在修行道场中疗伤呢?
一听这话,华真行就没法走了。他如今受到昆仑各派关注,假如不在百花山道场中疗伤,好像显得对房隆关不够信任,或者关系不够到位?
以华真行的身份,在百花山道场中养伤则表明了一种态度——这里就是自家的地盘。
人到了一定的地步,一言一行不经意间都会有各方面的影响,这就叫世事勾牵,人在世间总是难免,不是说一句超脱就能超脱的。
华真行仍住在那处院落,曼曼当然也留了下来。他打算就在这里过元宵节,到时候伤应该已经彻底好了,而杨老头怎么着也该露面了吧?
杨老头真是越老越不懂事,这么大的场面,从头到尾居然就扔他一个孩子在这里撑着!
有很多事情,华真行已经打开了局面、制定了方桉,甚至谈妥了很多细节,但想落实还需要时间,也不可能全依靠他一个人去亲力亲为。
难得有这么一段可以不问世事的疗伤时间,华真行很是闲适。每日有曼曼助其疗伤,还可以与留在百花山的各派修士交流。
在他看来的悠闲生活,却是百花山道场几百年也没有的热闹景象,因为还有几十位各派年轻修士没走。所谓热闹并不是纷乱,而是生机勃勃。
华真行的修为与眼界,其实已远超同侪。他的经历与阅历是很难复制的,有特殊的时代家国变迁背景,无论哪一方面的成就,都已经超出了绝大部分人。
只是他自已还很谦虚,或者说没这份自觉。从小家里就有三个老头在,从各种境界上始终需要仰望,华真行的修为越高就越需仰望。
他跟人打交道端不起架子,也没什么优越感。这不是他不愿意,确实就是不会,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上等阶层精英人士的自觉。
他这种人,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很受欢迎,同时也很讨厌,就看和他打交道的是什么人。
华真行总感觉自已很简单,从小到大经历了哪些事,他都心中有数。但他面对别人时,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街区黑帮份子,却总感觉对方不简单。
面对他人,无论是什么人,华真行都有未知与不解,总有莫名的敬畏与好奇,也不知他这种心态是怎么养成的。
真正放松下来与华真行交流,感觉会很舒服。
华真行本人也许没有意识到,但百花山中各派修士都意识到了,这是难得的机缘,与华真行的交流,在很多方面都受到了点拨与启发。
这些修士愿意留在百花山,其门中尊长也建议他们多留一段时间,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平常哪有华真行这等人物就住在隔壁,每日无事就陪你们聊天打屁?
华真行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在潜移默化间传播了自已的修行理念,介绍了养元谷与新几里国的历史,至少在昆仑修行界又培养了一批支持者。
疗伤以及交流之余,华真行还做了两件事,其一是研究丹紫成送的那枚大地之童。
这件礼物太贵重了,贵重到华真行不仅要尽心尽力的将翰林府小区接手完成,还要与轩辕派建立稳固良好的合作关系。
将来轩辕派与三梦宗若有什么事,华真行也要尽最大努力予以帮助。
都说丹紫成性情顽劣,从小就好调皮捣蛋,但看看他做的事情吧,其师祖、师父就算嘴上不说,但心里想必对这位传人都挺稀罕的。
这枚大地之童真正到手之后,华真行才明白,为何丹紫成说此物对他更有用。
499、无敌魔杖与春容丹方
通过福根家族的传承之书中,华真行学过信息神术,后来约高乐也教过他,前几天白少流又以神念心印传授,因此华真行也能解读这枚大地之童。
凌吉伟记录的那些黑材料,涉及到的某些人,丹紫成和他们打交道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华真行却是有可能要打交道的,甚至有些人是他正在打交道的。
这枚大地之童中还有一套完整的神术师传承,相当于一部高端的传承之书,其中并没有适合普通神术师的修习内容,基本都是各门高阶神术。
对于三梦宗弟子而言,将本门法诀修炼到极致都已是此生难以企及的成就,并没有太大必要去钻研这些。
但若是一个神术师组织得到它,其价值却无可估量,甚至可以根据它制定一个高级神术师进阶培养体系。福根家庭的传承之书,养元谷已经拥有,如今补全了更高端的部分。
养元谷培养的并不是神术师,而是养元师,换句话说就是白板修士。
但白板修士不可能永远是白板,在他们成为中级养元术导师之后,也需要根据个人的兴趣和擅长,选择各种研究与发展方向。
在人员基数特别大的情况下,可选择得培养方向也得足够丰富。在华真行的设想中,将来的欢想国以及世界蓝图,中级养元术导师的数量级可是以数十万计的。
他们不可能不与冈比斯庭之类的神术师组织打交道,也不可能不研究相应的神术体系,甚至有很多人本身就是神术师出身,养元谷也不能没有进阶教学内容及教学水平储备。
这枚大地之童中还刻录了三道神术式,分别是冰火之歌、归心似箭、神之庇护。
冰火之歌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攻击神术,既可锁定对象攻击,也可以展开无特定对象的大范围攻击。后者在其攻击范围内甚至敌我不分,破坏性十足。
归心似箭是一道高阶空间神术,简单地说就是先记录一个曾到达的地点,再记录到达这个地点的路线,一旦激发神术,就能瞬移穿行回去。
归心似箭当然是有限制的,记录的地点以及路线,必须在神术威力所能到达的范围内,否则人就会停在中途。
至于神之庇护是一种守护神术,可以由内到外护住神术师的形神,抵御各种冲击与打击,进入一种近似无敌的状态,持续时间三十秒左右。
在这三十秒内,受庇护者同样无法对外界发起攻击,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了,甚至可以凭此绝地翻盘。
仔细琢磨这三道神术,华真行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就是偷塔三连招啊!设想一下,假如有人潜入了某处禁地,冷不丁激发这三道神术会是什么场面?
首先激发冰火之歌,来一场大范围的破坏,然后激发神之庇护,把自已给护住,转眼再激发归心似箭,脱离险境到达安全地点。
这三道神术式都是已经被激发过的,处于“待充电”状态,
据此也可推知,这枚神石原先是被镶嵌在法杖上的,后来法杖损毁,而大地之童是很难被损毁的,保留下来落到凌吉伟的手中……
大地之童有个独一无二的妙用,就是能当成多次使用的神术卷轴。将相应的神术式刻录其中,然后封印施展这道神术的法力,在斗法时将之激发。
神术被激发后,其刻录的神术式仍在。下次还想使用,不需要重新刻录,再封印施展这道神术的法力即可,就像能反复充电。
所以能用大地之童制作最顶级的法杖,这种法杖上古时有个绰号叫无敌魔杖。东西真正入手之后,华真行才明白所谓的无敌魔杖也并非真正无敌。
华真行并不会打造法杖,但可以请教连娜,实在不行也可以去请教约高乐。可是就算重新制作了法杖,华真行也用不了这三道神术,因为他没本事重新激发神术式。
什么人才能给神术式重新“充电”?必须是能同时施展这三道神术的大神术师。能同时施展出这样的三道高阶神术,那恐怕得是九级巅峰水平了吧?
而且给法杖中刻录的神术式“充能”,比本人施展同样的神术更难,原理类似于打造符箓或卷轴,一不小心出了差错,自身也会受到反噬冲击。
华真行可以试试找约高乐帮忙,就看约高乐有没有这等本事了,就算约高乐有这个本事,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理论上的无敌魔杖,在现实中为何不可能无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限制,那就是无论刻录多少种神术式,“充电”的困难且不说,刻录的过程都必须一次成型!
已经刻录了神术式的法杖,再想刻录新的神术式,就等于覆盖重写。在原本所刻录神术式已经很强大的情况下,谁都不会轻易再尝试。
华真行若找人将这枚大地之童制成法杖,也可以继续刻录神术式,比如他如今最有把握也最擅长的治疗神术。但那样做,就等于将已刻录的偷塔三连招给抹了。
能够成功刻录“偷塔三连招”的大神术师,应当已是世间巅峰水平。所以无敌魔杖理论上刻录的神术式可以无限,实际上谁都做不到。
否则当年凌吉伟想偷袭风先生,将这枚大地之童再制成无敌魔杖即可,何必再去借用定风盘呢?
拿到这枚大地之童后,华真行难免有些手痒。这相当于可无限擦写、重复使用的神术卷轴啊,他也想试试自已的手段。
先刻录自已能够掌握的神术式,等将来掌握的手段更多,再抹去此前的神术式重新刻录,法杖的妙用能伴随着使用者本人修为一起成长。
可是一旦这样做了,已刻录好的偷塔三连招就没了,制成的法杖等于重新回归“白板”状态。所以华真行终究还是忍住了,打算先找机会请教约高乐,然后再决定怎么用。
除了研究大地之童,华真行这几天还写了一本“书”,看起来像一部大开本词典,每一页都很厚,且图文并茂。
这是春容丹问世以来,第一部成文的丹方。
华真行以特殊的天材地宝为材质书写丹方,普通人看见的是其图文,修士还能读到华真行留下的御神之念。
自从突破大成修为后,华真行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回忆起那个梦了。因为他在现实中的经历,已是那个梦中未曾记录的“历史”。
那个梦很有意思,展现了五百年后的场景,梦中的他是欢想国真行邦非索港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刚刚进入春容丹中心工作。
杨老头还是开小卖铺的,但另有隐藏身份。
在梦中他有个叫朱勐的同事,东国移民后裔,大三时曾到东国春华大学做了一年的交换生,在此期间被人设局拉下水,成了商业间谍。
朱勐盗丹方,被华真行识破,又被杨老头率队押走。然后春容丹中心主任,一位叫云陌的养元术大师,交给华真行一部据说是春容丹最原始的丹方。
梦境大体如此,华真行醒来之后,回忆这个梦境时,却“想”起了越来越多的细节,就像在编织一个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具体、越来越丰富的世界
梦中的世界也有历史,华真行如今在做什么,填补历史空白?
突破大成修为后,华真行就已经反应过来,元神中那个莫名的“任务系统”就是杨老头捣的鬼,墨大爷和柯夫子应该也有份!
以他如今的修为,对当初那个梦境也有所明悟。那样的梦境应是一种特殊的推演,他对现实的世界有怎样的失望,对未来的世界就有怎样的构想。
从现实到梦境,就像到达彼岸,就是他每天正在做的事情。他是生活在梦中吗?不,他是将梦真切地融入了生活!在百花山道场中写下的丹方,就是一种明证。
梦中的丹方原本看不清的内容,如今都清晰无比……因为就是他本人书写。
这部丹方记录了他在炼制春容丹的过程中,所有已使用过的原材料,包括各种原材料的采制加工方式、配比、可替代的方桉,直至炼制成春容丹的整个过程。
丹方中介绍了春容丹完整的炼制过程以及成丹原理,但并没有介绍具体的实现方法。就像介绍了一种产品的加工工艺与各种参数,却没有讲应该用什么机器去生产。
假如有人拿到这部丹方,能否炼成春容丹?华真行也不敢保证。
这世上绝不止华真行一个天才,也不止杨老头一位高人。想当初试炼春容丹成功,是用杨老头布置的九转紫金炉大阵。
那九口丹鼎,绝对不是近代的东西。用做阵枢的风环扇,其主要妙用来自其扇坠九转紫金丹,而九转紫金丹则是自古便有的灵丹。
杨老头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理论上其他人也能。但是用这种方式炼制春容丹,也只能是小批量出产,因为世上哪有那么多九转紫金丹?
华真行后来用的解决方桉是碧空洗大阵,阵图也是杨老头根据九转紫金炉大阵改进的,其造价极高!
华真行发动了多少人力物力?一座碧空洗大阵的覆盖范围,在一百平方公里到二百平方公里之间,这可就是一座城市的面积!
到这一步为止,都是杨老头在帮忙。而华真行本人最大的贡献,就是在碧空洗大阵中用妖王玄牝珠取代了九转紫金丹。
妖王玄牝珠虽珍贵难得,但总比九转紫金丹好弄多了,更何况丁老师送的炼妖葫中,就有九十九枚现成的妖王玄牝珠。
目前情况,反倒是华真行暂时还没条件布置更多的碧空洗大阵。
碧空洗大阵的阵图,以及最后一步的改造玄机,才是养元谷的核心机密,华真行并没有将之写到这部丹方里。
丹方只是丹法传承,并非阵法传承。
假如有人得到了这部丹方,将之研究透彻,并有了天才般的构想,有足够的能力且不惜代价,说不定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将春容丹给炼制出来,至少在理论上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可是华真行对此并不担忧,因为他已经建立的春容丹生产体系是难以复制的,包括人才培养以及原材料加工供应。
更令他感到骄傲的是,这是在北洛河流域的农业和手工业发展的同时建立的。
华真行最终在这部丹方上署了风自宾的名字,算是一种恶趣味吧,将其收进了炼妖葫,莫名感觉修为竟有所精进,出门见眼前的天地更加明朗。
然后他就听见了突、突、突、突的声音。
跨出院门展开神识,华真行的脚尖差点没磕在门槛上……原来是杨老头将一辆拖拉机开进了百花山道场。
小四轮牵引式拖拉机,带方向盘,后面挂了个车斗,车斗里堆着很多鼓鼓囊囊的塑料编织袋,还是彩色十字花条纹的。
车斗里的编织袋中间坐了一个人,正是元朔门执事、大成修士茅崇劲。
茅崇劲干嘛坐在车斗里,因为前面已经挤不下了。只见杨特红和房传蝉,都带着漂亮别致的草编帽,并排坐在驾驶座上。
华真行已有一周没有见到房传蝉了,这位掌门自从那天请他留在百花山道场疗伤,自已便不见了踪影。
尽管开着拖拉机,两人发丝衣袂飘荡间一尘不染,尽显高人风范。这是什么画风?别说华真行,就连房隆关弟子以及各派修士都有些傻眼。
拖拉机穿过蜿蜒花径,在拐弯处还来了几次甩斗飘移,沿途竟然不伤一株草木,驰奔道场中央的空地而去。
那里就是上周昆仑盟举行会议的地方,华真行也立刻赶了过去。
拖拉机熄火停下,杨老头很潇洒地落地整了整衣摆,然后很绅士地伸出了一只手。房传蝉搭着他的手走下了驾驶座,另一只手还很优雅地扶了扶草帽。
此时道场中的众人都已经赶到这片空地,搞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茅崇劲跳下车斗,大声招呼道:“华总导,我们给您送货来了!”
500、前人种树
华真行有些发懵,茅崇劲不是说要去帮他淘换一叶刀和石点头吗,他可不记得自已定了一车农产品。
杨老头则招呼围观群众道:“你们别只站着看热闹,帮忙卸货!”
大家都乐了,嘻嘻哈哈地上前帮忙,谁都没有动用神通法力,个个都像码头扛包的,哪怕娇滴滴的小姑娘都挺有力量感。
虽然有人还没见过杨特红,但没人不认识他,照片和视频早传开了,他老人家在芜城知味楼“刷菜单”的时候就出名了。
半人高的塑料编织袋共有十个,下面还有三口大皮箱。这几口皮箱竖起来有齐肩高,黄铜包角,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拿到古董市场上都能卖个好价钱。
华真行的神识能透过塑料编织袋,里面装的都是铁青色的杉树叶,一指长短形状有点像无柄的宝剑。
皮箱里装的是很多长条状的薄木匣,华真行的神识却透不过木匣,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华真行凑过去低声问茅崇劲:“这是怎么回事?”
茅崇劲笑着答道:“我那天不是说要帮你淘一叶刀和石点头,尽量多整些嘛,先在百花山找人问了一圈,收获不大,后来出门又遇到了杨老前辈与房掌门。
杨老前辈听说我要帮你找这些东西,便告诉我,与其找人去淘换,还不如自行去昆仑仙境搜寻,恰好房掌门还没去过昆仑仙境呢,于是我们就结伴去了西昆仑……”
华真行:“这拖拉机是怎么来的?”
茅崇劲显然还很兴奋,咧着嘴道:“是杨老前辈随身带的,到昆仑仙境中拿了出来。
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还能有这等经历,坐着全地形敞篷拖拉机,驰骋在昆仑仙境的旷野中,沿途有好几位妖王企图搭车,结果都没撵上!”
华真行:“真是想搭车的?”
茅崇劲:“具体情由我亦不知,但看样子像!”
华真行:“嗨!我问你这个干嘛……你们是怎么把拖拉机开到百花山的?”
茅崇劲:“就是从天上开过来的,一个时辰都不到便落在百花山脚下,这是我远未领悟的、从未见识大神通玄妙!”
华真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茅崇劲已经打开了一口皮箱,装的都是长条状的木匣,应有法力封禁,不强行破禁便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茅崇劲介绍道:“这次我们凑了个整,共采来一千枚一叶刀,还收集了约十万枚剑叶,都装车斗里了。另有十套石点头,在杨老前辈那里揣着。”
所谓一叶刀,既是一种天材地宝,也是用这种天材地宝打造的法器统称。
它是一种名叫灵书玉兰的植物所结的菁华叶片。灵书玉兰冬天落叶,初春长叶之前先开花,花朵洁白,只在花瓣内侧靠近花芯处有放射状的玫瑰色条纹。
灵书玉兰通常成片生长,冬末初春繁花满树,走入林中宛如置身花海,芬芳馥郁美景醉人。杨老头前几天就跑昆仑仙境去赏玉兰花海了,顺便摘取一叶刀。
灵书玉兰的树龄可达百年,当树龄超过六十年之后就有可能结出一片特殊的叶子,汇聚整株灵植的菁华,常年不落。这片叶子便是一叶刀。
搜寻一叶刀最佳的时节是深冬,因为其他的叶子基本都落了,只有那一片碧叶十分显眼。这几天虽然新叶还没长出来,但也不是最好的采取时机,因花都开了呀。
并不是每一株灵书玉兰都有六十年以上的树龄,就算有,也不一定都会凝结一叶刀,这要看地气环境和植株状态。在满林花海间找这样一片叶子,确实很不容易。
但是杨老头不在乎,他老人家就是去赏花的,小小干扰难不倒他。据茅崇劲亲眼所见,杨老头对昆仑仙境十分熟悉,哪里有大片的灵书玉兰他都清楚。
很多地方幽深险峻,就连修士都难以涉足,说不定还有上古遗留的法阵。
有些阵法已残毁,若贸然闯入更加惊险,有些偏险之处还有各种妖盘踞……这些好像也都难不倒杨老头。
总之短短五天时间,他们凑了个整,总共搜集了一千枚一叶刀。估计接下来的几年,这东西在昆仑仙境也不好找了,除非去更偏远荒僻的地方。
这次摘取的一叶刀,都用现场制作的薄木匣封好,由杨老头施法以保持其灵性不失。这批一叶刀来得太及时了,因为养元谷的法器贮备以及炼器灵材已经不够用了!
按照修行界的传统,弟子突破四境正式出师后,师父或宗门会赐予一件法器。其实晋升正式的神术师,导师高低也会给根法杖,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法杖。
但养元谷没这个实力啊,就差在底蕴上。对外培训的养元师没有赐器的必要,但自家培养的养元师,总得有个法器吧?
华真行也不是没想过解决办法,比如他教学员们炼制有光珠。可是有光珠这种东西对于普通的中级养元师而言,也就能装个灯用。
后来养元谷接收了一批定风潭遗留的器物,总计九十九根风斩,被华真行改名春雨枝。
四境以上的修士人手一根春雨枝,也算是养元谷标志性的法器,可如今这些春雨枝也不够了,更别提华真行在碧空洗大阵中布了春雨剑阵,一次就用掉了九根春雨枝。
春雨枝倒可以继续祭炼。养元谷中有一株大柳树,受洞天滋养已成灵植,每年春天第一根发芽吐叶的柳枝,都可以用特殊的手法祭炼成春雨枝。
但是这速度也太慢了,一年才多一根,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就按现在这趋势,养元谷每年能培养出几十名四级养元术导师,放眼将来还会更多。
所以这千枚一叶刀正可解燃眉之急,保守估计够用十年、八年的。它可以成为养元谷导师新的标志性法宝,至于春雨枝将来只配发给五级导师吧。
养元谷的一叶刀,由养元师祭炼,应该单独再起一个名字,就叫……玉兰刀!
看见这三口装得满满的大皮箱,华真行连法宝的名字都想好了。将来有哪位学员成为四级养元术导师,就发给他一片叶子,令其自行祭炼为玉兰刀。
一叶刀这种法宝,虽然都是由同样的灵叶祭炼,但成器后的法宝妙用在人,既在于祭炼者也在于使用者。比如林太为手中的一叶刀锋锐无匹,华真行用神隐枪都干不过。
可是让这些四级养元师上手就祭炼玉兰刀,成功率高不了,就算勉强成功。法宝的品质也好不了。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答桉就在杨老头带来的十大包塑料编织袋里。
冷剑杉,生长在高原寒冷地带,但一年四季都有茂盛的枝叶。其杉叶扁平狭长,约有一指长,形似一支小剑,就连脉络纹理都像剑身上的花纹。
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枚老叶渐渐呈现铁青色光泽,入水即沉,且在水中百年不腐。假如没有落在水中而是撒落在地面,几十年后才会失去金属光泽。
这种特异杉叶又称剑叶,是一种可以炼器的天材地宝。
剑叶可以祭炼成法剑,这种法剑没什么威力,但可以借此练习炼器,就算在炼制过程中损毁,造成的伤害也不大。
用剑叶练手,消耗量少说也得以百枚计,这还得看个人的资质与悟性。等那些新晋四级导师练习得差不多了,再去祭炼玉兰刀。
至于祭炼成功的杉叶法剑,虽然没什么威力,就似修士的玩具,但它还可以进一步用来演练剑阵。想打造一套能用来练手的剑阵,消耗上千枚剑叶都算少的。
剑叶还有另一个用处,就是用来制符,更确切地说是用来练习制符。
剑叶祭炼成的法剑都是个样子货,以它为材质祭炼的剑符,威力当然更有限。但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在于剑叶符的威力有多大,而在于练习制符之法。
总之杨老头伙同与房传蝉、茅崇劲去了一趟昆仑仙境,搜刮的一叶刀和剑叶,差不多能保证养元谷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需要。
杨老头捻着胡子道:“华总导,这批东西暂时够用了吗?”他居然也叫华真行为华总导,明显就是在调侃。
华真行赶紧点头道:“够用了,当然够用了,实在辛苦您老人家了!也辛苦房掌门和茅道友了!”
房传蝉摆手道:“我哪有什么辛苦,就是去了一趟仙境赏花。”
茅崇劲也笑道:“我也没什么辛苦的,这次还占了大便宜!这一路上我还搜集了不少其他的天材地宝和灵植奇药……”
杨特红:“时间赶得正巧,今天是正月十五。小华呀,你去做几桌,把大丰收他们也叫过来,晚上就在百花山一起聚聚。”
他老人家好大的口气,不是要小华做几道菜,而是让他去做几桌!
再看这堆了满地的箱包,华真行很想问一句,您老人家知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空间神器?但是转念一想,以杨老头的修为,甚至都用不着空间神器。
假如将东西都收起来携带,哪有开拖拉机挂着车斗拉风呢?
这天晚上,百花山道场的空地上一共摆了七桌。菜当然不全是华真行做的,很多人都帮着打下手了。桌椅都是从几里东国菜运来的,包括很多食材都是。
与上次在几里东国菜搞的晚宴不同,也与一周前在百花山道场的会议不同,今晚坐在一起的人都已不再陌生,关系都已经很亲近。
春华就快开学了,华真行的伤也好了,他明天就将离开百花山,先回大使馆住两天再返校。此地做客的各派弟子也将告辞,清修道场终于能恢复清静。
晚饭后,华真行在这几天住的院落里摆上茶桉,泡好茶让杨老头消食。杨特红端着茶杯道:“给我老人家倒茶,干嘛噘着嘴?有啥话就说,别耽误我赏月!”
华真行:“我最近很注重表情管理,啥时候噘着嘴了?”
曼曼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你刚才是有一点,我看着也觉得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杨老头嘿嘿笑出了声:“表情管理,你啥时候也会这种话了?看来是很注重人前形象,已经开始经营人设了?但是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好端着的?”
曼曼:“给您老人家端茶呀!”
华真行原本正准备给杨老头续水,此刻放下壶道:“杨总,您知不知道昆仑盟的百花山之会?”
杨特红:“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华真行:“那您也应该早就听说了我遇到林太为的事情。”
杨特红:“我当然听说了!你这不是没事吗?白少流及时赶到了,就算白少流没赶到,林太为原本也伤不了你。你只是自已不愿意动用守正神符,有点想太多了……”
华真行:“我没别的意思。后来百花山聚会,您老就在附近,为什么没有出席呢?那么大的场面,就丢我一个人!”
杨老头又笑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了?小曼曼不是人吗?大丰收不是人吗?我看你是有点紧张,想找人撑腰,所以才怪我没露面吧?”
曼曼没说话,却在华真行后面冲杨特红点了点头,意为赞同。
杨老头的话当然没错,自从遭遇林太为之后,直至百花山之会的整个过程,华真行的精神都一直有点绷着,就怕自已搞不定。
华真行之所以会紧张,因为牵涉到的事情太过复杂,这里又不是几里国自家的地盘,事态完全不由他来掌控,但他又必须得撑住场面。
就像一个孩子在外面突然遇到了大事情,心里难免慌张,扭头一看自家大人却已经熘了……大抵就是这种微妙的心态吧。
华真行代表的是养元谷,当然不能露怯,曼曼和王丰收等人也在场,越是这样华真行越是要端得住,不仅昆仑盟各派修士在看他,养元谷以及房关发展的人也在看着他。
昆仑盟会议之后,留在百花山道场疗伤的这一周,他精神上倒是放松了,但人设上还一直有点端着,尽量表现出成熟稳重的一面。
杨老头不露面还好,反正他都已经顶过去了,可是今日杨老头这么拉风地回到百花山,看见他老人家时,那种委屈感不禁又浮上心头。
华真行被戳破了心思,有些耍赖道:“随您老人家怎么说吧。”
杨老头放下茶杯道:“小华呀,今时已不同往日,你已经比我老人家更抻头了。很多场面上的事,就应该由你来上!”
华真行:“这就不实事求是了吧?我哪能比得上您老,各方面都差得很远。”
杨老头摇头道:“此言缪矣!论学历,你已经是大学生了,而我连中学都没上过;论财力,你名下企业每年几千亿的收入,而我老人家只是个开杂货铺的……”
华真行:“杨总,您怎么扯有意思吗?”
杨特红:“哟,你这孩子还真是有情绪了!算了,就不跟你扯了。但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你既然站在这个位置,就得有这个能力。
其实我老人家的存在,就等于在给你撑腰,不见得非得在百花山会议上露面,否则不把各派高人的风头全都抢光了?
我只是有点意外,你小子居然会选择一言不发!”
华真行:“有什么不妥吗?”
杨特红:“挺妥当的,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稳,能忍住了没得瑟。”
华真行:“我有什么好得瑟的,又不像某些人。”
杨特红:“你这话有点夹枪带棒啊,跟谁学的?大老远跑来留学,要多学点好的,别养成坏习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转,又笑眯眯地问道,“这次我们几个帮你收集的一叶刀和剑叶,够用了吗?不够也没关系,等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再去弄,不费劲。”
曼曼:“真的不费劲吗,不是那么好找的吧?”
杨特红:“赏花之余顺手摘叶,对我老人家而言不算事。但是一叶刀这种灵材,近年内恐怕不太好搜集了,至少很难再一次搞到这么多。
至于剑叶,倒是管够。只要有冷剑杉生长的地方,这东西就有不少,附近的低洼处成堆蓄集,水潭底则是更多。
你们听说过碧剑池和碧剑潭吗?上古巴原武夫丘就有很多冷剑杉,几乎每位弟子居住的洞府前都有一,而且还有一个引流打造的泉池。
泉池就建在树下,每年落叶之时,普通的叶子随流飘走,而特殊的剑叶则会沉于水底。至于山间的水潭,底部也沉积了不少的剑叶,水呈碧剑光……”
杨老头端着茶杯,又聊起了古代的八卦。武夫丘这个名字华真行听过,东国修行界的传说中,它是上古巴原九丘之一。
华真行在碧空湖中开发了十座岛,除了中央阵枢处的碧空岛,另外九处阵眼所在的岛屿,名字都是杨老头起的,就借用了上古传说中的巴原九丘之名。
昆仑仙境中也有冷剑杉生长,其树龄可达千年以上,每年都有不少落叶,哪怕其中特殊的剑叶不多,绝对数量其实也有不少。
此叶落在地面上,灵性可以保持几十年,假如沉入水底,灵性则可保持百余年。别看杨老头这回搜集了十万枚剑叶,只要找对了地方其实并不算很费劲,再想找也不难。
所谓的不难,当然是指对他老人家而言不难。而且剑叶这种“低端耗材”,普通的修士以及传统的宗门需求量并不大,他们又不是养元谷这种奇葩的“大型培训机构”。
谈到了这个话题,华真行又给他老人家斟上茶道:“保守估计,您老这次采集的一叶刀,差不多够用八到十年,剑叶差不多够用五年。
到时候也不能总是辛苦您老,待我修为精进,可以往返昆仑仙境,您给我一张地图、告诉我去哪里找,我自去采集。”
杨特红摇头道:“不要看见别人吃豆腐,就觉得自已牙口也挺好!就算你将来突破了八境,也难说能在昆仑仙境来去自如,更别提去我去过的那些地方,还开个拖拉机平趟。”
华真行:“那当然,您老的境界是仰之弥高啊!所以我还想跟您商量件事,可能需要您老再辛苦些,能否移植一批灵书玉兰和冷剑杉到养元谷?”
杨特红:“你终于想起来这茬了?我还以为你就顾着经营人设,忘了长脑子。俗话说得好,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你可以既做前人亦做后人,自己种树自己乘凉。
养元谷中并不适合灵书玉兰生长,但是碧空湖适合。碧空湖中还有很多无人岛,到时候可以挑几座,移植灵书玉兰使其成林。
只要过几年养元谷发展得还不错,有足够的养元师可用,我就负责把灵书玉兰移植过来,你可组织人手守护新移栽的灵植,施术保其存活……”
碧空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上百座,包括已有明确开发计划的十座岛,完全可以挑几座岛屿种植灵书玉兰。届时不仅每年都有一叶刀可采,也有成林花海可赏。
移栽树木,当然是幼苗最好。但杨老头可以直接移一批大树过来,这样就算环境合适,其实也很不容易存活,但只要成了林,往后就可以自然生长。
这时就需要用到养元师的手段了,养元术最擅长用来干这活。说养元师是白板修士其实也不准确,但其技能点好像都加在种田、种树上了。
碧空湖的环境适合灵书玉兰生长,但冷剑杉就需要另一种环境了。
几里国境内,唯一适合冷剑杉生长的地方,就是养元谷西边更高、更冷的深山高原,那里已是与朗尼国交界处。
想移栽冷剑杉成功,同样要借助养元师的手段。
届时可以请杨老头帮忙移来一批大树,然后再组织人逐年培育小树,在此基础上渐渐形成天然林,以求稳定地满足未来的长期所需。
华真行的谋划,是以上百年计的,他的意识中,将自己既当成了前人也当成了后人。
501、一千零一刀
杨老头这次还带回了十套石点头给了华真行,据说都是在昆仑仙境荒弃的遗迹中寻得。
迄今为止,华真行手中已有十二套石点头法阵了,短期内也很难再得更多,这东西该怎么使用还得好好琢磨一番。
蒙晨送的那套曼曼收了起来,那就给曼曼用吧,华真行只是指导她该如何祭炼。得自林太为的那套,则装在太上兜里,一起交给了丁老师。
小镜湖的门户处正可以布置一套这样的法阵掩护。
芜城翰林府号称园林式设计,小区中央也有很大一片空地,可以布上一座石点头法阵。法阵中建一个内部会堂,为将来搞养元术培训、与各派修士交流做准备。
BJ的房关发展总部生活区及办公区,位于城区西北角的四环与五环之间,将由万树花园项目三期项目改造而成。该小区里也有一个花园式中庭,可以考虑做同样的布置。
房关发展是欢想实业的跨国分支机构,在内部搞养元术培训,是欢想实业的老传统。
至于太上兜,则请丁老师重新祭炼一番,打上神念封禁。
太上兜这种空间神器,没有神魂烙印传承,谁得到它都可以祭炼后使用。这枚太上兜原本有林太为的神念封禁,华真行觉得不太稳妥,还是将之抹去重新祭炼吧。
理论上华真行本人就可以祭炼太上兜,重新打上自已的神念封禁,但考虑到自已的修为境界比丁老师差得很远,这活还是让丁老师来干更合适。
这枚太上兜由房关集团以及合作单位内部使用,平日就放在方外门。
方外门、千流山、轩辕派,包括房隆关、坐怀山庄、万变宗的大成修士,都可以得到丁老师的神念封禁传授,有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拿这枚太上兜去装远东西。
华真行自以为养伤的这段时日过得闲适,其实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操心了太多的事,尤其在杨老头露面之后,他又做了一系列安排。
新到手的这批一叶刀与剑叶,华真行将其分为了两份,十分之九送回养元谷。
剩下的百枚一叶刀和万枚剑叶,华真行就将它们留在了东国,房关发展这边既然要搞养元术培训,调过来的导师以及将来进阶的学员也能用得上。
比如房关发展集团董事、几里东国菜的负责人何光,就是一名四级养元术导师,如今正需要用剑叶练习打造法器,等练习得差不多了再用一叶刀去炼制玉兰刀。
杨老头听说了华真行的计划,他率先炼制了一支玉兰刀。
他老人家炼器所用的一叶刀,并非是装在那三口皮箱中的天材地宝,而是这次采摘时顺手揣自己兜里的,算是第一千零一刀吧。
杨特红炼成的玉兰刀,祭出后竟能化为一片花海。
这花海不仅美景无限,更有芬芳能醉人心神,看似毫无攻击性。但刀锋一转,无数花瓣随风飘飞,宛若漫卷的利刃寒芒。
爱好中文网
这是世上的第一柄玉兰刀,杨老头将它送给了房传蝉,然后华真行又从房传蝉这里把它借了过来。回到大使馆后,华真行参照着祭炼了一柄。
华真行祭炼的这柄玉兰刀,后来被送回养元谷,当成一件“标准器”。
既然要将玉兰刀当成养元谷弟子新一代标志性法器,就不能搞出张三抽出大关刀、李四掏出水果刀、王五拔出伞兵刀这样的乱象,型制和妙用都得有参照的标准。
炼制完玉兰刀,华真行就回春华上学了,尽管已打定主意下一学年转学,但这学期他还是春华在校生。
返校后的华真行很低调,平日除了指点与督促“春华学习小组”,并没有任何超出普通大学生的行止。
他还自制了一件文化衫,就是白色的棉T恤,自已用毛笔在胸前写着“好好学习”,在后背写着“天天向上”,走在校园中感觉人更帅了!
华真行暂时消停了,房关发展总部渐渐热闹起来。
黄凤野不久前刚成为一名无业北漂,但很快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加入了新成立的房关发展集团,在总部下属的综合规划设计院谋得一份职位,还带了一个团队。
他今年三十二岁,平京理工大学专硕毕业。严格的说他不算北漂,毕业后就进入了当地的一家建设集团工作。
该集团有官方背景,混合所有制也说不清算国企还是民企,但黄凤野好歹借此解决了留京户口问题,落的是该单位的集体户口,住的也是集体宿舍。
黄凤野的父母都是北方某三线城市工作,对他的期望就是能在平京扎下根来并成家立业……假如实在不成,那就回家乡考公。
黄凤野二十五岁毕业,在原单位一干就是六年半,在此期间也谈过几次对象,还曾在外租房同居,但到最后因种种原故都没成。
所以他搬出单位集体宿舍又搬回来好几次,折腾来折腾去的结果就是没攒下什么钱,搞对象的花费还是比较大的。
其实就算他把这些钱都攒下来,也不够在平京买套房的首付。
近七年的工作令他大有收获,不仅生活中拥有了好几段爱情、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专业经验,还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生阅历,所以……他终于决定放弃!
有很多看似突然的决定,若仔细审视,实则是一系列因素蓄积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只是在其蓄积的过程中,人们往往意识不到。
假如将时间倒退两个月,黄凤野也绝对想不到,自已会如此决然的辞职,彷佛就在那一念之间,便不再有丝毫留恋。
遥想当初刚毕业的时候,黄凤野的情怀就像某首歌中所唱——梦想仗剑走天涯。
哪怕只是三两银子一柄的廉价宝剑,也是刚刚出炉十分光亮,新淬火的剑刃没有丝毫缺口,新打磨的剑身也没有任何划痕,配上最时髦的剑鞘,挂着漂亮的剑穗。
初出江湖的侠少,总是这般意气风发,自信凭着满腹才华、一腔抱负,定可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可他们若遇到一位名叫苏格拉底的老人,却往往经不起那番助产婆式的追问——
什么是才华,你有什么才华,为什么会自认为有满腹才华?什么是抱负,你有什么抱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抱负?
为何要仗剑走天涯,是在寻找什么吗,你要寻找的东西是通过这种方式能找到的吗?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江湖?什么是丰功伟业?你为何认为这是丰功伟业?它对你来说、对这个江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可惜街头不会经常坐着这样一位老人,就算有人遇到了他,也不会耐烦他总是这样层层地追问,却总是不给你答桉,甚至会认为他的精神不正常。
时至今日,“为什么呢”式追问甚至被当成晚会喜剧节目的搞笑梗,生硬地挠着人们的胳肢窝与脚板底。
不知不觉间岁月消磨,当初的情怀始终若隐若现,人们往往都自我感觉在成长,渐渐更富有人生智慧。所谓人生智慧,就是更能认清现实,也更能去适应现实。
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做出更明智的选择,智慧就是学会了妥协,为了期待梦想而暂时隐忍……大多数人都会如是想,黄凤野当然不例外。
他始终没有想过回到家乡,他感觉自已一直都在进步,已成长为项目小组的负责人、建设集团绝对的业务骨干,差一步便算中层领导了。
两年前该建设集团接了一个市政项目,城市给排水系统改造后的智能化监控。名目听上去很是高大上,开发的平台以及应用模块也非常有科技感。
该项目将市政给排水管网系统纳入数据化监控与管理,所接入每个小区和物业单位也都有一个数据节点,并且能连接气象数据,评估各种情况下的运行状态。
原理听上去只是有点小复杂,技术上也能实现,但真正干起来,麻烦超乎想象,需要和各个小区及物业单位协调,有时还要拿原始图纸,而人家未必愿意搭理。
更困难的是,做项目还要和各个市政部门打交道、跑数据、要授权,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用了两年的时间,黄凤野领导的小组已经先后搞定了定海、西台、房关三个区的模块,同部门的另一个小组,所负责的丰城区、初光区两个模块还没搞明白呢。
年前部门就风声放出,集团总部为了优化业务结构,将对黄凤野所在的部门进行精减调整,裁撤掉一个业务小组。
看来负责丰城区和初光区项目的那个小组要被裁撤了,黄凤野已对自家小组成员打了招呼,做好接手那个小组的项目、给人家擦屁股准备。
可是在元旦后、春节前,公司还没发年终奖的时候,黄凤野被部门领导叫去谈话。领导通知他,他所领导的小组将被裁撤。
理由很简单,甚至无法辩驳,因为该小组负责的项目已经完成了,部门暂时没有别的业务,所以可以裁掉。而另一个小组负责的项目尚未完成,所以得留着他们继续干。
至于黄凤野本人,考虑到他已经是老员工了,业务能力也非常突出,仍是公司的宝贵财富,所以并未被裁。
他所领导的小组裁撤后,他本人会被安排到负责丰城区与初光区项目的那个小组,仍是值得倚重的业务骨干……
在这一刻,黄凤野的大脑宕机了。
他彷佛看见了某种违反物理定律的自然现象,眼前领导蠕动的嘴唇变得很抽象,画面越来越不真实,就像动漫中的二次元场景。
黄凤野有抡起桌上摆件的冲动,也有更符合逻辑的道理可讲,还想到了越过这位部门领导向集团高层反应的途径……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空白。
他当场提出了辞职,语气很平静人也很冷静,还和领导握了手,并请对方转达对其家人以及集团高层的问候。
他是突然做出的决定,看似是一时冲动,又好像是蓄谋已久。
事后他才明白是为什么,他是想保住一份安稳的工作,可是这样的评判标准以及决策逻辑,令他实在找不到继续留下的理由。
仗剑江湖上,衣袂剑穗飞。
霜刀任千落,青锋百斩挥。
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意境?可是意气风发的侠少终究被一千零一刀突然破了防。
离开公司后他感觉轻松了,彷佛洗净了好几年来一点点层积在身上的泥垢,但轻松之余又有些茫然。
于是他决定放弃,承认自已在平京的失败,收拾东西准备回到家乡那座已有些陌生的小城,按照父母的另一条建议,趁着还没年满三十五周岁参加公考。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齐以超的电话。
黄凤野不知修行事,更不清楚齐以超是房隆关弟子,他只知道齐以超是万树花园建设单位的总工程师,不久前刚打过交道。
齐以超是来给黄凤野领导的项目小组报接口数据的,提醒他注意接收最新的数据包。
齐以超还告诉黄凤野,他从原先的项目公司离职了,加入了新成立的房关发展集团。黄凤野说好巧,他也刚刚辞职,今后不再负责原先的项目了,后期也不必再找他。
齐以超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话风一转,建议黄凤野也加入房关集团。
黄凤野刚开始对这个建议并不感兴趣,以为只是场面话,但是齐以超的另一个建议令黄凤野不得不动心。
齐以超告诉他,可以把他原先的项目小组整个都带过来试试。
齐以超还特意约他吃了一顿饭,然后带他去房关发展集团如今的总部以及将来的生活区转了一圈,介绍了公司的背景以及目前的发展态势。
齐以超并没有帮他走后门,只是充当了一位介绍人。黄凤野和他的项目小组全体成员,还是通过房关发展正常的应聘手续被录用。
但是齐以超这位介绍人很重要,他在房关发展集团担任副总裁兼工程部主管,同时分管综合规划设计院。黄凤野以及团队,加入的就是设计院。
502、找人的故事
黄凤野原单位的集团领导出身军人家庭,所以有很多事情都喜欢模彷军队,比如开会的时候喜欢强调军事化管理,谈工作时爱提及战斗意志和牺牲精神。
黄凤野领导的项目小组,成员是十二人,编制恰好是军队里的一个班,一位班长加一位副班长再加十个大头兵。
这十二人全部加入房关发展后,项目组长仍是黄凤野,新公司又调入三名成员,其中一人令黄凤野目瞪口呆。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红珊。林红珊是他的同乡、高中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初恋女友,年纪比他小两岁。
东国自从颁布义务教育法、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后,同班同学的年纪都差不多,因为小学一年级入学标准就是年满六周岁。
黄凤野生于1992年10月,1999年上小学,但林红珊生于1994年6月,却与他同年入学。
女孩开慧在通常都比男孩早一些,很多小男孩泥巴还玩不明白的时候,很多小女孩就已经能歌善舞了,林红珊无疑是属于非常早慧那一类。
在家乡那座三线地级市,林红珊的爷爷奶奶在教育系统还是有点关系的,见孙女这么聪明,就“找人”安排她提前一年入了学。
“找人”这个词,在那个地方、那个年代简直太常见了。黄凤野从小听父母谈话提到“找人”,耳朵几乎都磨出了茧子。
有些不找人便办不成事情就不说了,但还有很多完全可以正常办的事情,假如不找人彷佛就显得很没面,甚至就不会办了。
林红珊上学的时候,年纪一直就是同班中最小的。她成绩一直都不错,人长得也不错,所以一直都很受老师的关照。
她与黄凤野当同学,其实只有高中三年时间。那所中学是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想找人进去可不容易,他两都是自已考进去的。
考高中不用找人,但是上了高中之后,黄凤野的父母还是找人了,正好与某位班主任有点关系,便找人分到了这个班,又找人安排儿子与林红珊同桌。
在当时那个高中班,黄凤野与林红珊号称男女双学霸,成绩数一数二。那个年纪相处的时间久了,难免互相都有点感觉,他们经常眉来眼去。
假如是黄凤野父母当年,中学生早恋是要严防死守的,东国大地的校园里,每天都在上演老师、家长棒打鸳鸯的一幕。
可是到了黄凤野上高中的年代,老师看在眼里却不会过分干涉,家长听说风声态度也很含蓄,首先了解下一下对方什么情况,女生家长还会叮嘱一些别的东西。
高中时代,只是互有暧昧的好感而已,他们真正搞对象是上了大学之后。他两都考到了平京读书,到了本科毕业双双在本校读研的时候,已发展到在校外租房同居。
研究生毕业后,两人却发生了分歧,不仅是个人的分歧也是两个家庭的分歧。
林红珊家里有点关系,可以找人把她安排到家乡所在省的省会浑阳市,进入一家设计院工作,算是比较稳定的官方事业编。
林红珊父母提出要求,假如两人想成,黄凤野得也到浑阳市。他的工作,女方家里就不好安排了,需要他自已去找人。
黄凤野还没表态呢,黄家父母便不答应了,浑阳虽然是个省会,但哪里比得上平京?同样是自已找工作,当然要在平京找,否则不是白白在平京读了七年书?
高中三年、本科四年、硕研再三年,他们认识了整整十年,最后两年还在一起同居,终究还是相忘于江湖……也不能说相忘,只是没在一起了。
黄凤野在公司见到林红珊的时候,惊讶得大脑再度宕机。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家公司是不是对每一名入职的员工都做了详尽的背景调查和大数据分析,否则怎能如此精准地将林红珊分到他的小组?
但这怎么可能,想必只是巧合吧。
黄凤野一直都有林红珊的联系方式,偶尔也会翻看她的朋友圈,知道她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正经谈对象,至今仍是单身。
原以为像她这么既有学历、颜值也不错的姑娘,想找对象很容易呢。这些年确实有不少人都给林红珊介绍过对象,父母亲戚也安排过相亲,更有不少人追求过她。
可是要么她没看上人家,要么就是人家没看上她,要么就是双方条件没谈拢,总之这是私人自家事,别人也不好细打听。
黄凤野有时甚至还暗戳戳地想,是不是自已的存在拔高了林红珊的眼光?总之她在浑阳一直就没有碰到比他更优秀的男淫。
这种心态多少有些荒诞,因为他自已不也是现在这个状况吗?假如看在林红珊眼中,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想法呢?
林红珊好端端地在浑阳的设计院待着,为何又突然跑出来当平漂?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甚至很平常的故事。
林红珊当初是通过父母找人进的设计院,走的是院长的关系。可是当年那位院长,随着一批市领导的落马,也跟着受牵连进去了。
这六年半时间,院领导已经进去了两拨,去年林红珊还得罪了现任的一把手。
现任院长有一位已退休的老领导,该老领导的小儿子去年从海外回国。该男士四十岁,早年去海外留学,然后留在海外工作,也在海外成家。
可是近年来海外情况比较动荡,他的工作出了变故人又变成了单身,于是就回来了。老领导张罗着给小儿子相亲,也托到院长这里让帮忙介绍合适的对象。
这位男士眼光还比较高、要求也比较多,于是院长就介绍了林红珊,安排了一场相亲。
男方对林红珊还挺满意,但也不知接下来什么话说得不对劲,当场就谈崩了。林红珊怼了那位男士一顿,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事外人不好说什么,但院长在私下的场合曾吐槽林红珊,说她有些不知好歹。
但这些都不是林红珊辞职的理由。在这种单位,就算是一把手想直接开除一名正式员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平时也只能给些小鞋穿,明里暗里地挤兑。
林红珊本科读的是景观设计,研究生的方向是古建园林,但真正的业务经验主要是工作后积累的。她自信是本单位的大拿,业务水平和专业素养都是最强。
凭本事吃饭,不用看谁的脸色,她这些年就是这种感觉。
可是她的这种自我感觉很快就被人撅了。单位接的新项目根本就没有让她负责,她只能帮人干活,却不拥有设计师署名。内部及报送外部的评优,她连候选人名单都上不了。
林红珊当然不服,她没法直接去找院长,但可以找负责项目的分管领导。领导和颜悦色地告诉她,她能干的活别人一样能干好,难道还不允许别的同事进步了?
领导还很委婉地说,在这个单位,景观设计方面的水平有多高,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官方的城市景观还是民间的小区景观,都积累下了大量的现成模板,选择一款改改就能用了。
目前在设计院,能拿到项目,以及拿到项目之后能及时要来回款,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业务骨干。
部门领导说话还算客气,后来院长有一次应该是喝多了,因为是私人场合,竟然点名道姓提到了林红珊,说她的工作拴条狗都能干,没什么好傲娇的。
好巧不巧,风声传到了林红珊的耳朵里,可能是有人故意传的。
林红珊从小是家中独女,虽谈不上过于宠溺,但娇惯也是难免的,离家后这么多年其实脾气已经改了很多,但也不愿受这等委屈。
辛苦与委屈也许还是其次,这世上谁都有咬牙负重的时候,但是对人格的蔑视以及对存在价值的否定,谁都受不了,她干脆就辞职了。
此时母亲已退休,父亲也临近退休,父母劝她回家乡参加公考,顺便着又张罗着要给她安排相亲。
这本是黄凤野的选择,可林红珊却做了相反的决定。她不想就这么回家乡,很任性地又一次来到平京求职,辗转好几个月,终于入职了欢想实业。
于是在高中毕业十三年半之后,黄凤野和林红珊,从同学又成了同事。
林红珊这位新同事,只是令黄凤野感觉一言难尽,而一位新同事,则是受到了全体小组成员的欢迎。
她叫罗绯玉,是位年轻的姑娘,今年才二十四岁,是从欢想实业总部几里国那边调过来的。
黄凤野根据经验判断,罗绯玉应该有关系,是通过海外总部“找人”派到这里来镀金的,否则小小年纪,怎么会级别比他还高?
欢想实业体系,级别待遇分为九级,其中职务和级别是可以分别单列的。比如房关发展集团的最高职务,在欢想实业体系内是八级,其董事长就是八级职位,夏亚丁享受八级待遇。
但在五名董事中却有一人享受九级待遇,便是房传蝉。
真正的原因黄凤野如今尚不清楚,因为房传蝉是一名大成修士,她不论担任什么职务,待遇级别都参照高级养元师大师标准。
欢想实业体系内的级别不仅跟职务有关,也跟工龄有关,有一项目规定是公开的。
入职满两年,便可享受二级待遇,连续工作满五年,便可享受三级待遇,满十年则可享受四级待遇。
其工龄在欢想实业体系内通用,甚至在欢想特邦以及几里国的公务员体系内都是通用的。也就是说哪怕职务没有晋升,连续工作满一定年限,待遇级别也会提高。
黄凤野倒不用这样攒工龄,他担任的项目组负责人,在欢想实业体系内就是四级职位,入职后便享受四级待遇。林红珊和副组长都是三级,其他的组员三级到二级不等。
罗绯玉只是一名普通组员,业务上接受黄凤野的领导,却是五级员工,偏偏年纪还是组中最小的。因为她来之前在几里国欢想实业总部,就已经是五级。
所以黄凤野感觉这小姑娘很有背景,罗绯玉这个名字……听起来和林红珊还挺对仗的。
其实黄凤野并不了解,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在几里国可不算小姑娘了,在当地土着中,甚至连没生过孩子的都是少数了。
罗绯玉曾是草鞋帮成员,且是二代帮众,从小就加入了草鞋帮。她的父亲是海神族人,如今已不在世,母亲是当地的东国裔华族人,也是草鞋帮成员,今年不过四十岁。
罗绯玉很早就跟着墨尚同学习并干活,欢想实业刚成立的时候,她就是第一批员工,在范达克领导的研发部工作。
华真行在非索港进行的“春容丹灵效同步跟踪记录计划”,她就是最早的参与者之一,从二十一岁起开始服用春容丹。
这次调她来的东国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她多在公开场合露面、多参加各项重要活动,留下足够多的、可明确查证的高清影像记录资料。
罗绯玉认识华真行,她曾参与碧空洗大阵的建设,目前已是四级养元术导师。罗绯玉调到这里,将来还要兼顾养元术培训工作,平时辅助曼曼。
别看罗绯玉现在管黄凤野叫组长,但黄凤野将来若有幸参加内部的养元术培训班,他还得管罗绯玉叫导师。
这个身份虽然不公开,但一名四级养元术导师的形容气质自然不同寻常,受到了组中全体小伙的热烈欢迎。
她级别虽高但人却不傲娇,表现得非常谦逊。罗绯玉这个名字念起来有些像罗非鱼,所以没过多久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小鱼,这成了她的外号。
外人并不清楚,罗绯玉想傲娇都傲娇不起来,心情甚至很忐忑,因为华总导也在这个组里!
不是说罗绯玉是组里年纪最小的吗?华真行还比她小了五岁呢!因为华真行并不是正式员工,他是来实习的,更准确地说是参加校外社会实践活动。
大一新生就参加实习吗?谁知道呢,现在不是流行搞什么课外社会实践嘛!在黄凤野看来,华真行也很有背景,当然是“找人”进来的。
原因很简单,华真行是集团副总裁齐以超亲自打招呼安插到他的小组的!
华真行年纪虽小,也是找人进来的,人却非常乖巧有修养,见谁都很有礼貌一副虚心学习的态度,分派他干什么活都很积极,完成的也都很漂亮。
当然了,华真行只是打个下手、提点建议而已,大多数时间只是在观摩,黄凤野也不可能将什么重要的活交给他干。
华真行并不领工资,但是组里给他报销交通费,他也能跟着大家一起在员工食堂就餐。目前公司食堂还没建好,发的是附近一家五星大酒店的自助餐卷。
来房关发展实习的可不止华真行一个人,春华学习小组的全体成员,也都被华真行派到这里来实习了。他们被分散到各个部门,将来还要在不同部门间轮岗。
有件事令华真行感觉很有趣,他跑到这里参加课外社会实践,并没有用别的身份也没有用化名,但是除了罗绯玉之外,小组里的其他人居然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他。
须知华真行去年在春华大学可是闹出了很大动静,至少上了两次热搜,就算第一的热搜排名不高,另一次可是直接冲到了某平台榜首。
看来每个人平日接触到的信息都是有选择的,有些人热衷于炒作的东西,另一些人根本就不关心。
去年华真行上热搜的时候,无论是林红珊还是黄凤野的业务小组,工作正忙经常加班,闲暇时好像也不关注这样的新闻,可能刷到了都没点开过。
万树花园三期尚未完工,而且办公楼项目在计划中也是最后完工的,所以房关发展目前在附近一栋大厦里租了三层楼的写字间,暂时充当办公场所。
这里离春华大学并不远,至少在偌大的平京城内,距离算是很近了。华真行在课余时间无论是步行还是蹬共享单车往返都很方便,他也很注意,不在天上飞。
黄凤野小组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是集团内部的工作任务,就是给所有员工分房子。
完成任务的前提是要给公司拥有的物业做个摸底,还好公司的物业部门提供了万树花园三期的建安图纸。
万树花园三期共十五栋楼,性质是商住,总建筑面积大约三十万平方米。
十四号楼计划上面十三层办公,下面十二层为集团的酒店,酒店的自助餐厅将来也是员工食堂。十五号楼整体都是集团的办公楼。
一号楼到十三号楼都是居住区,设计上各有区别,拥有多种户型。
包括单开间一居室(40)、一室一厅(55)、两居室(90)、紧凑户型三室一卫(140)、大户型三室两卫(170)、三室三卫(170)、四室三卫(220)。
括号内都是所谓的建筑面积,都是高层建筑,电梯、管道间等公摊面积较大,相对而言得房率比较低。假如用做员工宿舍,则需要做另外的规划。
房关发展的福利待遇之一,只要是公司的正式员工,都提供免费宿舍,至少是单间。怎么制定标准,就由黄凤野小组负责。
黄凤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已刚入职的第一项工作,就要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给集团上至董事长下至普通员工分房子。
技术难度不大,但是各方面无形的压力非常大呀!
这种事,是他一个刚入职的新员工能说了算的吗?他试探着私下问齐以超该怎么办,齐以超的回复令他意想不到——
“这就是你们组的工作任务,你这个组长负责报方桉,不要来问我。”
503、领导疯了
黄凤野带着组员扒图纸,又去物管部领了安全帽等劳保用品,跑到工地看现场,统计出了每一套、每一间的位置、面积、数量等具体情况。
这项工作当然要干得很细,因为物管部那边的反馈,按照公司的计划,至少有三栋楼将在两个月内彻底完工,届时就可以成为现有人员的宿舍。
黄凤野制定的标准可不仅仅是针对这栋楼的,而是针对整个生活区,他将所有的宿舍分为八个等级。
A类:三室一卫户型的儿童房;三室两卫户型的书房;三室三卫户型的书房。以上房间皆不带独立卫浴,且面积较小。
B类:两居室户型的主卧及次卧;三室一卫户型的主卧及次卧;三室两卫户型的次卧。以上房间面积比较大,但不带独立卫浴。
C类:三室两卫户型的主卧;三室三卫户型的主卧及次卧。这些房间都不小,且带独立卫浴。
D类:一室一厅(55);单开间一居室(40)。
E类:两居室(90)。
F类:三室一卫(140)。
J类:三室两卫(170);三室三卫(170)。
H类:四室三卫(220)。
很显然,这是将一部分多居室的户型给拆分了,将其房间改成了单间宿舍。但是四室三卫的最大户型没动,因为它用做集体宿舍设计结构不是很合理,而且数量也不多。
材料做完了上交给分管领导,结果齐以超的回复竟然有些生气了:“你们怎么上报一个半截子方桉!分配标准呢?”
黄凤野确实只报了半截子方桉,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列出了八个宿舍等级,那就对应一到八级员工的宿舍,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是明摆的吗?
至于九级员工,可向下兼容H类宿舍,就是集团总部目前最好的条件了。
但是黄凤野没有直接说出来,他认为这种事该由领导决定,假如领导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就作出修改。
可是领导这么回复,就需要召集小组成员好好讨论一番分配方桉。小组集体讨论的时候,编外成员华真行指出了不少问题,也提了很多建议。
在华真行看来,将宿舍划分为这八类,思路是没有问题的,工作已经做得足够细致,但没必要将简单的事情搞得太复杂。
万树花园不是房关发展自己建的,而是买下了一个现成的项目,只能根据现有条件制定方桉,肯定会有所不足,只能从另外的角度尽量完善。
将八类宿舍对应八个员工级别,这有些太想当然了,完全不合理也不现实。
问题一:假如只给一级员工分配A类宿舍,那么随着公司的发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A类宿舍明显不够,跟员工比例也不匹配。
因为A类宿舍的相对数量比较少,只有三居室中的书房或儿童房,而一级员工的相对数量肯定比较多。
假如分配方桉这么教条,难道要为的某位新入职的一级员工就再开一套三居室,只为给他一个小房间,而让其他两个大房间都空着?
所以华真行建议,一级到三级员工,宿舍标准都是一样的,原方桉中A、B、C类宿舍都可以选。反正都是整套住房内的一个单间,都合并成A类。
有什么就选什么,先来的先选、同时来的级别高的先选。公司根据现有员工数量,保证宿舍数量足够,分批次启用宿舍用房,分完了一批再启用下一批。
原则上,首先安排不同部门的员工住在一起,宿舍分男女。宿舍分好了,就不要擅自调换,如有特殊情况需要换宿舍,须向物管部申请。
问题二,原方桉中将两居室的主卧和次卧都归为B类宿舍,那么有没有考虑到一种特殊的情况?
假如两男两女,分别住在两套两居室宿舍内,恰好分别搞了对象想同居,于是就私下调换一下,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样的情况,随着公司人数的增多,这几乎必然会发生,就算规定不可私下调换宿舍也没用。
规定也不能违反人性。
还有一种情况,假如是一对情侣,就要申请同一套两居室中的主卧与次卧,怎么办?说不可以不合适,假如可以的话,岂不是等于刚入职就能分一套两居室?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有的户型客厅面积还很大,这也是公司的物业。这种公共区域怎么管理,与本小组无关,但报告中需要提醒物管部制定相应制度。
华真行建议,将两居室的户型抽出去,不要拆分为单间宿舍。统一后的A类宿舍,就是各种三居室户型的单个房间。
华真行将宿舍标准修改为五类——
A类:各种三居室户型内的单个房间(其中三室三卫户型全部改造为女员工宿舍),分配给一至三级员工。
B类:一室一厅(55)或单开间一居室(40),四级及以上员工皆可选择。
C类:两居室(90),五级及以上员工皆可选择。
D类:三室一卫(140)或三室两卫(170),六级及以上员工皆可选择。
E类:四室三卫(220),分配给七级及以上员工。
七级员工就是副总裁级别了,比如齐以超,人数并不多。以上选择都可以向下兼容,比如齐以超可以选E类,但他本人坚持就要套B类一居室当宿舍,原则上当然也行。
问题三:以上都是针对单身的情况,假如员工成家了呢?若夫妻双都是本公司员工,这又该怎么处理?
华真行建议,按“成家加一级、有孩子加两级”的标准处理,这是一整套解决方桉。
所谓“成家加一级”,是指在夫妻双方都是本公司员工的情况下,按级别最高的一方计算,提供宿舍时再加一级待遇,这项政策对三、四、五级员工有效。
华真行举了个例子,比如副组长戴程是三级员工,假如他与本公司的一名二级员工成家,两口子中他的级别比较高,那么分配宿舍时就按他的级别再加一级的标准分配。
那么戴程两口子就可以分配B类宿舍,单独的一居或一室一厅。
组长黄凤野是四级员工,假如他和同小组的林红珊成家,四级加一级就是五级标准,他们两口子就可以分配C类宿舍,一套两居室。
再比如罗绯玉是五级员工,她如果和戴程成家,那么就按她的级别加一级,两口子可以分配D类宿舍,一套三居室。
这项“成家加一级”的政策福利,最多加到相当于六级员工的D类标准,所以只对三、四、五级员工有效。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假如是两名五级员工结婚呢?他们本来就有两套两居室了,此时可以申请换成一套三居室合住,也可以不换。
假如不想换,就继续保留两套两居室,可以一套夫妻两自住,另一套把谁家父母接来住。单位提供的宿舍可以不常住,但不可以外租。
五级员工和四级员工成家,与上述原则同理。
所谓“有孩子加两级”的福利政策,按上述执行方式也就很好理解了,它对二、三、四级员工有效,最高也是加到六级员工的D类宿舍标准。
华真行还是以黄凤野与林红珊举例,假如他们两个现在结婚,就可以分配一套两居室宿舍,等有了孩子还可以重新换一套三居室宿舍。
虽然房子是公司的,但只要员工在职就可以一直居住,不必付房租、暖气费和物业费,只需自行承担水、电、煤气费用。
这项政策非常有吸引力,须知最基层的普通员工,哪怕职位一直没晋升,只要入职满两年就是二级、满五年就是三级、满十年就是四级!
像黄凤野这样的项目组长,刚入职便是四级。
问题四:上述政策是针对夫妻双方都是本公司员工的情况,但是也不能规定员工只能找同事结婚啊,假如另一方不是本公司的人呢?
华真行建议,仍按上述“成家加一级、有孩子加两级”的标准处理,但员工本人须承担优惠房租的一半。
优惠房租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一个小区,房关发展内部人员暂时肯定住不满,也不能都空着,物业部也会根据情况向外出租,制定一个租金标准。
就算本公司的物业不外租,旁边还有万树花园的一期和二期呢,物管部可以根据同户型的市场租金确定一个标准。
对外的租金标准打八折,便是对内的优惠房租,在这种情况下该员工须支付一半。
举个具体的例子,假如黄凤野没有找林红珊结婚,而是在外面找了一个非本公司的女人成家,也可以分给他一套两居室。
假如这套两居室对外的租金是每月一万,那么他每月需支付八折的一半,就是四千,可以直接从工资中扣除……
华真行讲完后,全体组员一时都没人吱声,以至于场面安静了好半天。黄凤野组长看着小华同学,心中直呼好家伙!
黄凤野非常惊讶,这位还不到二十岁的实习生,是怎么站到这样的角度看问题的?华真行谈的可不仅是想法,而是相当于直接制定了执行条例。
华真行的建议很全面、很具体,只有一点问题——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公司的生活区,可是东国首都平京的西北四环外!将这样的方桉报上去,假如能批准,除非领导疯了吧?
但是另一方面,黄凤野本人挺期待这样的方桉,可以说全体组员都喜欢这个方桉,因为他们就是本公司的员工啊,大家刚才的眼神都亮了!
但是……想什么好事呢?
这时罗绯玉放下手中的笔道:“小华同学的建议非常合理,基本上该考虑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我根据建议已经整理好了新方桉……黄组长,您看这样可以吗?”
刚才大家都在听华真行讲话,只有罗绯玉低着头奋笔疾书,笔尖划在纸上的速度飞快,居然已经整理好了小华同学的讲话记录,就是一套完整的方桉,甚至都不用修改!
黄凤野苦笑道:“方桉虽好,但是不太现实吧?”
华真行也笑道:“既然让咱们小组讨论方桉,我的建议也是给全体工作人员人员争取应有的福利待遇。假如大家自己都不提,那还有谁替我们提?
单位支付给员工的报酬,可以是货币也可以是其他的形式,在相应的社会条件与福利体系下,就应该满足居住、生活、健康、成立家庭、养育后代、娱乐休闲等方面的支出。
我认为这是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否则整个社会便无法在长期中正常运行。
我刚才说的宿舍方桉,其实已经保守了,实在是因为在平京的各方面的支出成本、尤其是房价太高,所以也不得不尊重现实。
听说集团已经有计划在江淮省芜城市设立分公司,到时候在那个地方,至少这方面的条件的会好一些。”
黄凤野有点蒙圈了,甚至有点被华真行的话感染与鼓舞了,再看小组其他成员,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反应。
既然如此,他就将罗绯玉整理的、华真行的建议的方桉上报了,内容几乎没有改动,只是特别注明,这是项目组编外实习成员华真行提出的建议。
令黄凤野没想到的是,宿舍分配方桉报上去之后,并没有等来领导的批复,而是公司办公室直接就宣布了,且发文到各个部门,就这么执行。
黄凤野既惊喜又感慨,这是什么单位啊,看来领导是真疯了!
方桉是黄凤野小组定的,执行部门是公司办下辖的物管处。接下来全体小组成员都有一个共同的期待,就是万树花园三期早点完工,好给大家分宿舍。
小组的第一个工作任务虽有些复杂,但专业技术上的难度并不大,约等于零吧,只是比较操心而已,用了不到一周时间就完成了。
可是接下来的第二个工作任务,就是纯粹的技术活了,而且令黄凤野感到疑惑不解。因为设计院竟然安排他们小组,给万树花园三期制作三维动态全景拟真数模。
搞三维建模,黄凤野小组和林红珊都是专业的,但是有必要给一个居民小区搞吗?通常像这样的项目,有设计图纸再加一个实景沙盘就够了,那还是售楼处用的!
可是公司领导的要求很高,要根据实测数据尽量拟真,完成建模之后,生成的就是整个小区的三维场景。
黄凤野感觉,在此基础上假如再加一个技术环节,比如戴上VR眼镜等外设,就能在虚拟空间畅游生活区了!
公司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也要搞近年炒得很火热的元宇宙项目吗?或者想搞吃鸡、探险、密逃之类的3D游戏开发,先让他们小组搞个场景试水?
按研究院项目处方处长的指示,要他们在两个月内完成任务,因为两个月后就有三栋宿舍楼竣工了,员工便可以入住。
届时就大家就先用这个模型选宿舍,然后再去看现场。
黄凤野一度震惊无语,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主意,先看实景图、示意图,再直接去看现场不就得了?
而且按照计划进度的要求,两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啊。哪怕有全套图纸,也将将够完成数据采集,而且手头并没有建模平台啊。
从头开发这样一套应用工具平台,可远远不是这个小组能搞定的。外购倒是可以考虑,成本有多高且不提,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就是分个宿舍嘛!难道这家公司不仅是高层领导疯了,中层领导也疯了吗?
504、房关总部的日常
但很快就有人帮黄凤野解决了难题,同时也解答了他的疑惑。
罗绯玉拿来了激光全息动态沙盘。这种沙盘华真行也有,就是墨大爷当年带着一批人研制的,很多器件在东国境内订购,罗绯玉跟着范达克参与过这个项目。
沙盘只是演示的硬件,它还包含一个应用技术平台,只要输入数据并提供足够的算力,便可以展示任意三维动态场景,按指令切换与缩放视角。
演示结果也可以输入到计算机同步,在二维屏幕呈现出伪3D场景。或者就像黄凤野设想的那样,再增添一个技术环节,戴上VR眼镜便可以进入虚拟世界。
这套应用平台系统已经是成熟的,拥有多项核心技术专利。黄凤野现在要做的,就是按要求采集、编译、录入数据,并搞一个小型计算中心为其提供算力。
黄凤野也算是专业人士了,一眼就看出这个系统平台潜在的价值巨大,它的应用范围当然不仅仅是用来给一个小区建模,甚至可以说前景无限。
看来公司让他们完成这个任务,就是为了熟悉并掌握怎样使用这套系统,令其将来可以运用到更广阔的场景中……
但黄凤野还有一点不解,这套系统是海外的欢想实业总部提供的。几里国不是世界上最贫困落后的地方吗,怎么还能对海外发达地区搞反向技术输出?
他紧接着发现了另一件事,华真行和罗绯玉的能力都非常强,就算是小组里的老手也远远赶不上他们的效率。
有了这个现成的平台以及能干的组员,原计划中两个月的工作量,三个星期就完成了。
公司用了一个专用展示间放置沙盘,技术支持和系统操作仍由黄凤野的小组负责。黄凤野又发现,林红珊没事就喜欢跑去摆弄那个沙盘,哪怕下了班也不走,很着迷的样子。
这天晚餐的时候,华真行恰好又在,和黄凤野闲聊时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组长,红珊姐这几天下了班总爱往沙盘室跑。”
黄凤野:“我也发现了,她在干什么?”
华真行:“那还用问吗,她在挑房子呀,还有一个多月就分宿舍了。这个模型就是在我们小组手里完成的,整个小区所有户型和房间的情况,没人比我们更清楚。”
黄凤野:“第一批竣工的就是三号楼、四号楼、五号楼这三栋吧,我听说内部精装已经在验收了。”
华真行:“领导,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三栋楼最快竣工吗?”
黄凤野:“你看过图纸,只要想一想就能知道。那三栋楼恰好在小区西北角,旁边有一个独立的门,与小区其他区域不发生干扰,适合提前入住。
更重要的是那三栋楼是三种设计,户型结构都不一样,包括了整个小区所有的户型,而且户型比例很合理,最适合改造成员工宿舍。”
华真行:“原来如此!领导,我还听说了一个内部消息……其实也不算内部消息。
公司的宿舍分配计划,在今年上半年启用这三栋楼的一至五层,基本满足目前的员工需要;下半年再启用六至十五层;明年启用十六至二十五层。
再往后,就是一栋一栋整体启用,从后年开始,每季度启用一栋。空置的住宅楼,未启用之前可以暂时对外出租。”
华真行虽声称这不算什么内部消息,但听在黄凤野的耳中,却包含了非常多的重要信息,涉及房关集团的总体发展计划。
公司总部目前正式员工只有二百多人,可是要在上半年启用三栋宿舍楼的一至五层,完全超出了现有员工的需求,宿舍数量是现有需求量的一倍。
这就说明仅在今年上半年,总部的人员规模差不多就会扩大一倍,达到四百至五百人之间。而到了今年年底,在此基础上还会再扩大两倍,达到一千二百人到一千五百人。
到了明年年底,公司规模至少会达到两千人以上,需要启用三座整栋的住宅楼为宿舍……当然了,这应该都是公司的计划,能否实现还是另外一回事。
房关发展集团可是买下了十五栋楼,其中十三栋楼是宿舍,假如按这个规模计算,如果宿舍楼全部启用不再外租,将来总部员工的规模,不得有近万人啊?
“领导,你在想什么呢?”华真行又开口打断了黄凤野的沉思。
黄凤野:“就是在想公司发展规划……对了,你说林红珊在挑宿舍,看见她挑了什么地方吗?”
华真行:“这哪能看出来!她还不清楚上半年只启用一至五层呢!但我看她主要挑的是两居室户型,好像把三栋楼中的两居室都点开看过。”
黄凤野有些意外道:“她在看两居室?”
林红珊是三级员工,按规定只能分到单间宿舍。女员工的单间宿舍,其实都是三室三卫大户型改的。
该户型设计得稍显奇葩,可能是设计师另有想法吧。具体的说就是主卧和次卧都带独立的卫浴间,然后还有一间面积稍小的书房,和另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若是家庭居住确实有点浪费面积,但改成集体宿舍正合适,相当于每人都有个卫生间。女性洗漱化妆的时间都较长,各种瓶瓶管管的私人物品也多。
林红珊本可以趁着级别较高、公司人还少,早下手挑一间最舒服的主卧,但她怎么直接跳了两级,主要在看两居室呢?
须知黄凤野是四级员工,按标准也只能分套独立的一居室或一室一厅,林红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疑惑间只听华真行笑着答道:“红珊姐可能是想一步到位吧,假如组长和红珊姐成了,按照公司规定,不就可以分一套两居室吗?
但我发现红珊姐主要看的都是高层的,她还不知道上半年只启用一至至五层。假如你们不着急的话,可以再多等几个月,到时候就可以挑五至十层的。”
黄凤野有些尴尬道:“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呢,怎么总拿我和林红珊开玩笑!”
华真行诧异道:“啊,我们都以为你和红珊姐是一对呢!”
黄凤野也诧异中略带点窃喜道:“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华真行:“瞎子才看不出来吧?你和红珊姐两个人,互相之间的眼神、表情、体态语言都不正常!”
黄凤野摆手道:“我们是高中同学,确实处过一段,但后来被她父母拆散了,小孩子家就不要打听这些了……咦,我觉得公司的政策有点不对啊?”
华真行:“怎么不对了?宿舍分配方桉,不就是我们小组讨论制定的?”
黄凤野:“我是说物管部的计划,怎么先从低层开始启用呢,第一批只启用一至五层?现有的这些员工可都是公司的创业元老啊,难道还比不上后来的新员工?”
房关集团总部生活区的十三栋宿舍楼,都是二十五层,以四梯八户为主流。像这样的高层住宅,很多人都喜欢选择相对较高的楼层。
华真行笑了:“因为管理方便嘛,太计较了也没必要。还有一件事情你没考虑到,现有的这二百多人是公司创业元老,所以将来几乎都会搬出去。”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黄凤野,假如这家公司将来真要达到万人规模,现有的这二百多人,不仅是入职最早的,而且只要业务能力能跟上,晋升的机会也是最多的。
所以现在分的宿舍,基本上都是暂时的。就比如他黄凤野,过一两年只要升五级,就可以直接换一套两居室。
假如按华真行刚才的“提议”,就算他不晋升职位,只要成了家,也同样可以申请两居室,等将来有了孩子便可换三居室。
黄凤野点头道:“嗯,言之有理!”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禁脱口问道,“那么孩子上学的问题呢?”
刚问出来他自已就笑了,这种事干嘛要问华真行呢?而且有点操心早了。不料华真行却答道:“你就放心好了,公司肯定会解决的。
教育研究部就是集团第一批成立的部门,比综合设计院还早,听说东国教育部刚退休的一位厅长,就是集团教育研究部的顾问。
平京这个地方很多事情都不太好办,所以需要跟教育主管部门和周边各中小学协调,否则集团都想自已建个学校了。
倒是芜城分公司那边,已经有计划自已建子弟学校了,从托儿所、幼儿园、小学、初中到高中全套,是和分公司组建同步进行的……”
华真行说的是实话,房关发展确实要在芜城建学校,从托儿所一直到高中三年级,这也是与淝工大芜城校区的合作联动项目。
它不仅为房关发展分公司的员工服务,也是淝工大芜城校区的教工子弟学校,具体项目由教育研发部和物管部后勤处共同负责。
房关集团的教育研发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欢想特邦及几里国研究与制定的公民教育体系,培养与输送教师队伍及教研人才。
那么在东国境内,本就需要搞一个试点基地,届时恐怕老师比学生还要多得多,因为他们还要兼顾几里国的教师团队培训工作,几乎每一节课都是教学观摩课。
听见这些,黄凤野更加认定华真行的背景不简单。因为这些关于公司总体发展规划的细节内容,他这个组长还是第一次听说。
想到这里,黄凤野又试探着问道:“我看公司的规划,根据宿舍楼的启用进度,到明年年底就得有两千多人。
再看生活区的规模,假如全满了得有上万人,这是要搞多大的项目?”
华真行:“这还不止呢,你有时间再去看看芜城分公司,那里将来也得有上万名员工。集团的背景是几里国,几里国有多少建设项目,房关发展就需要多少配套团队。”
华真行虽然只是项目小组编外成员,身份是参加课外社会实践的实习生,但他并没有故意装傻充愣,像这些信息,在黄凤野面前完全都可以摊开了说。
黄凤野:“真能招到这么多人吗?”
华真行笑道:“当然能了,黄组长不是来了吗,红珊姐也来了!而且别忘了这是哪里,平京市的定海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智力资源最集中的地方。”
平京市定海区,可能是东国境内各大高校、科研院所、各大企业的研发部门最集中的地方。每年都有无数学生毕业求职,也有很多人跳槽、离职、再求职。
华真行在芜城时就深刻的认识到,高校对一座城市蓄积人才的重要性,比如林红珊,毕业这么多年再求职,首先还是跑到了这里来碰运气。
假如不是这样,他何必买下整个万树花园三期?仅是这个生活区的投入,加起来差不多就有四百亿,这笔钱干什么不好,都可以盘下五十个芜城翰林府了。
而在华真行眼中,在这里几乎只要是个人他都不嫌弃,就连春光宴的大堂服务员小姚姑娘他都没放过。
房关发展其实是一个中转站或者是一个跳板,将来很多人才都是要弄回欢想特邦的。但这些事情只能默默地去做,华真行没必要跟黄凤野挑明。
黄凤野听完了又在暗暗琢磨,他觉得这家公司的很多操作真有些反常规,不仅鼓励员工搞对象,而且还鼓励员工就在本集团内部搞对象。
哪怕有人找的对象并非本集团员工,公司的福利政策其实也隐含了一种鼓励,鼓励他们把对象也尽量介绍到本公司来任职,而且好像还鼓励他们生孩子!
这是什么脑回路呢?沉思中的黄凤野回过神来,发现华真行已经吃完饭先走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回一趟办公室。
林红珊果然吃完饭又回到了沙盘室,正在那里操作全息沙盘呢,带着专用的手套,就像小孩子在摆弄很有意思的玩具。
这个手套是范达克新捣鼓出来的器件,操作感应器在拇指和食指尖上,可以缩放三维立体场景,也可以旋转视角。
其实这些操作也可以用键盘和鼠标完成,旁边还放着一台与沙盘连接的电脑终端,屏幕上显示的动态图像就是林红珊的操作场景。
黄凤野轻轻把门带上:“红珊,又主动加班啊?”
林红珊头也不抬道:“就是歇会儿再走,正堵车呢,黄组长不也没回去吗?”
公司总部的宿舍还没有弄好,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离办公地点还有一段距离,而这个时间附近一带经常堵车。
像他们这样家不在当地的单身员工,很多人下班后就算没有加班任务,也喜欢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有免费的水、电、空调和WIFI。
黄凤野在电脑桌前坐下,看了一眼屏幕道:“咦,你怎么又修改模型了?”
林红珊:“没有修改,只是丰富了一下细节,给公司配发的家具建了模块,添加到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这个沙盘的建模当然可模块化,比如同样的户型数据,只要搞一个模块就行,然后将模块安放到各个相应的位置,细节有差异再具体修改。
黄凤野:“公司还配发家具?”
林红珊:“我去后勤支持部问了,早就采购好了了,下周就能运进来。每个单间宿舍配一张一米二宽的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样式都是统一的。”
公司目前人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大家用不了多少时间都能混个面熟,想打听什么事情都方便,看来消息灵通人士远不止华真行一个。
黄凤野再仔细一看,原来林红珊为这四种家具都搞了数据模块,然后给不同的户型房间编了个算法,把家具全部安放到位。
黄凤野讪讪道:“这都是A类宿舍的配置,其他宿舍呢?”
林红珊:“哦,黄组长是四级员工,这次可以分一室一厅。我听说了,B类宿舍这四样家具也都配,只是床可以自已选,既可以选一米二的也可以选一米五的。
床都只带棕垫,想睡席梦思的话自已去买,公司不提供。但是B类宿舍比A类宿舍少一样家用电器。”
黄凤野:“啊,公司还给配家电啊?”
林红珊:“厨卫设施不用公司配,本来就是精装修房,交房时是自带的。A类宿舍是三个房间住三个人,公司给配一台冰箱和一台洗衣机,洗衣机装在生活阳台。
B类宿舍,就是黄组长您的标准,洗衣机还是配的,安装在卫生间,但冰箱公司就不配了。员工想用就自已买,将来搬宿舍时可以带走。”
黄凤野:“那么C类宿舍呢,就是两室一厅九十平的户型,后勤处给配什么电器和家具?”
林红珊:“C类及C类以上宿舍,除了交房时自带的精装设施,后勤部什么都不配,想用都得自已买。”
说到这里,她好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岔开话题道:“我差点忘了,A类宿舍的客厅里还会配一张长条餐桌,能坐得下六个人吃饭的那种,餐桌配两张长条凳和两个方凳。
我还没把它弄进去,等明天有空再建个模块……能坐下六个人吃饭,那么四个人打牌也没问题。”
黄凤野:“我听小华说,你这几天在沙盘室,主要摆弄的都是两居室户型,还往里放了很多家居用品,公司不是不配发这些吗?”
这句话半真半假,并不完全都是华真行说的。林红珊不置可否地澹澹答道:“小华这孩子,眼神真好!”
黄凤野:“红珊,假如你想一步到位,直接申请一套两居室,你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林红珊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却又像带着生气的质问:“黄凤野——!假如你想求我,是不是得有诚意?这么拐弯抹角的,像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一变,因为外面传来有谁憋不住发出的笑声。
黄凤野赶紧起身打开了门,发现全体小组成员,包括华真行在内,都躲在沙盘室门外偷听呢。此刻见门一开,众人嬉笑着瞬间作鸟兽散。
两天后,物管部后勤处终于给了具体的日子,五月一号就可以入住宿舍。
A类集体宿舍几乎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假如按最简单的居住要求,员工只需自购床上用品以及牙膏、牙刷、毛巾即可。
除了配发简单家具,公司每月还给每名员工发十筒卷纸、两块香皂、十个口罩、一瓶洗发液、一瓶沐浴露……各科室及项目小组每月一号派人到后勤处去领。
在华真行看来,这么贵的房子都给了,这些东西实在不算什么。这也算是某种几里国特色吧,在非索港的东国援建工程项目,每个月也都给工作人员发这些东西。
很多员工对此都感到惊讶,工作群里瞬间就有了另一个热议话题:这些东西,大家都建议后勤处买什么牌子的?
卷纸可以定一个比较固定的品牌,但是香皂和洗发液之类的,可以试试每个月都换成不同的牌子。众人七嘴八舌提供了一堆候选名单,总之很热闹。
据说这是公司为了督促大家搞好个人卫生,A类集体宿舍连笤帚和拖布都配好了,公司还要定期进行宿舍卫生检查,假如多次检查不合格会对工作考评有负面影响。
很多人还在问,公司不仅发宿舍、发家具,连手纸都发,那么发对象不?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结果公司办下辖的劳人处居然回复了,也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可以考虑发对象,但得大家自已去谈,现有员工家属在同等条件下可优先入职本公司。
一时间群情再度哗然……
这些都是小插曲,真正的热闹是大家已经开始选宿舍了,纷纷跑到沙盘室里挑,因为进工地看现场还不太方便。
黄凤野的小组,每天都要派一名组员到沙盘室值班,负责辅导操作帮大家挑宿舍,物管部也派了一名员工值班,负责做登记统计。
果不出所料,黄凤野和林红珊结成了“帮扶对子”,挑了一套三号楼五层的两居室,也没有去等下半年更高的楼层了。
出人意料的事情也有。五级组员罗绯玉,原本可以单独挑一套两居室,但她却给自已降了两档标准,挑了A类集体宿舍中的一间主卧。
505、一行烤鸭上青天
后勤处的同事也很惊讶,问罗绯玉为什么,罗绯玉回答了两个原因。
其一,她爱好烹饪,正在钻研厨艺。须知女员工集体宿舍都是一百七十平三室三卫大户型改的,该户型的厨房更大、设施更全,正适合她施展身手。
其二,更重要的原因,集体宿舍的主卧的卫生间,带一个大浴缸。这是精装修时配好的,她非常喜欢,而两居室户型只有淋浴间,没有大浴缸。
同事问,她在几里国的时候得有多喜欢泡浴缸?结果罗绯玉却回答,在她来到东国之前,还从来没见过浴缸这种东西!所以一见到就爱上了……
还有好几个原因,罗绯玉没说也不必说。其实她并不喜欢东国城市中的这种单元楼住宅,或者说不太适应。
罗绯玉是在非索港街区长大的孩子,更习惯那种人与人之间更熟悉,有更多交流协作的环境,从小也时常得到几位老人家尤其是墨大爷的指点。
非索港当年的大小帮派,是在街区文化的基础上出现的。于是有人将街区文化等同于帮派文化,甚至直接合称为街区帮派文化,这多少也是一种曲解。
当年非索港那种街区文化,也是原始部落文化中集体生活习惯的残存。在秩序缺位、安全时刻受到威胁的背景下,它很容易滋生出以街区为单位的黑帮文化。
假如原始部落文化在自然状态下渐渐发展,很可能演变为类似东国古代农耕社会那种宗族文化。
随着社会生产方式的演变,在工业时代的社会化大生产中,它又可能催生出另一种集体协作文化。
与此同时,与权贵结合的资本意志对社会进行的碎片式分割,也是对底层集体力量的一种消解,呈现出此消彼长的局面。
以上的历史进程只是有可能或发生,而不是一定会发生。但这个有可能的过程,在现实中的几里国,被粗暴地打断了。
部落文化与类宗族文化的遗存,在现代资本世界中,很容易滑入黑帮文化的深渊。
随着殖民以及后殖民时代的到来,几里国被卷入到殖民化、全球化、工业化、资本化的浪潮中。
几里国本身并没有完成现代化与工业化,在既有世界格局中,它也失去了这个希望,只是被动地裹挟到全球化等级秩序的链条里。
在不少所谓的发达国家,都可以见到这样一些社区,基本被帮派势力控制,混乱且危险,贸然进入丢了钱财是小事,说不定性命难保。
这样的街区,贫穷是相对的,但秩序缺位是绝对的,其居民大多属于经济剥削等级最底层,也大多由近当代外来移民或移民后裔为主体。
在几里国则是另一种情况,街区黑帮就是当地土着居民为主体的。很多人试图扭转这种现状都失败了,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就是传统文化基因的缺失。
再加上秩序、教育以及经济地位的缺失,这些街区黑帮化几乎是一种必然。
如果将全世界看成一个大都市,那么几里国就相当于其中的一个街区,它整个国家曾经的军阵体系都已经黑帮化了。
华真行与新联盟做的事情,就是挣脱枷锁另起炉灶,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该付的代价早就付完了,脱离全球殖民化体系并重建秩序。
与重建秩序同步进行的,是更艰难的文化启蒙。从头建立属于几里国的文化传统,弥补缺失的文化基因,这是留给后人的传承财富。
在这个过程中新联盟发现,将大小黑帮从街区文化中彻底铲除,原有的集体意识其实也有很大的正面作用。
整个街区的人几乎都认识,谁遇到什么事其他人都愿意搭一把手,这已形成了一种自觉意识。这对新联盟搞社区建设、政策宣讲推广,也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新联盟干部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怎样去引导这种意识,促使其打破壁垒、更广泛地融合其他街区,有更丰富的内涵。
新联盟充分发挥了基层组织以及社会动员能力的优势,很多方面都是在学习东国的民族革命史。
当代世界,只要稍有点规模的国家,论社会组织度以动员能力,东国说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这也得益于它建国之初进行的新社会改造与新国家建设。
时至今日,具体到万树花园所在的这一片城区,假如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万树花园三期所在的这个小社区,其组织、动员、协调能力可以说是最强的。
它绝对比一期和二期这两个居民区强得多,具体原因就不必多说了。
罗绯玉在非索港街区长大,经历了新旧几里国两个时代,她身上还是有社区文化以及集体生活的基因,所以对这里的人居环境并不是很适应。
但现实条件就是这样,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习惯,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在物质生活方面,罗绯玉并没有太多要求。
仅仅回答同事的疑问,新联盟的“革命元老”小鱼愣神间就想到了这么多……
其实相比这里,她还是更喜欢待在亲手参与建设的非索港,并不是说东国不好,但她感觉自己是属于非索港的,来到东国只是工作任务,那就好好完成任务。
宿舍很快就分完了,现有二百七十多名员工皆大欢喜,房关发展总部还不断有新员工入职,到了三月底四月初,员工总数便已超过了三百人。
公司这时终于推出了试用期制度。试用期比较长,居然有一年。但试用期内也分配宿舍,其他方面待遇与正式员工并无区别,而且试用期也计入工龄。
华真行并不算试用期员工,他仍是编外人员,只是来参加课外社会实践。
紧接着项目小组第三个工作任务就布置下来了,接到任务通知的黄凤野是目瞪口呆,不仅感觉这家公司的高层领导疯了,而且自已以及全体组员也该疯了!
哪怕是没有什么进取心的人,对未来也会有无凭据的空想,比如这种:将来老子发达了,早上吃油条豆浆点四碗,两碗咸的两碗甜的,喝一碗倒一碗、喝一碗再倒一碗!
黄凤野算是有抱负的,曾经也带着仗剑天涯的侠少意气,他是搞规划设计专业的,当然也对自已凭才华取得的成就有所想象。
就在这座城市中,东国的大会堂里,获得国家设计大奖,由领导人亲自颁奖,他成为业内知名的规划设计创意大师,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
这是黄凤野在理智状态下的最高想象了,再往更高感觉就已经超出现实逻辑。可是公司下达的第三项工作任务,让他的想象力直接破表了。
公司让黄凤野小组策划一个奖项,是规划设计领域的国际大奖,而且要求是有史以来最权威的大奖,将来会成为该专业领域国际共认的成就巅峰。
奖项名称已经定好了——欢想人居奖。
海外总部发来了三个数据包,是三个地域的资料,包括地理、水文、气象等各方面的信息,都可以输入全息沙盘数据平台。
第一届欢想人居奖,要求是设计三座城市,或者说一座城市和两个小镇。
城市的规划,容纳人口在五十万到一百万之间。小镇的规划,容纳人口在十五万到三十万之间,其中一个小镇是海边港口,另一个小镇周围是原野与湿地。
产业上的定位可以与它们所处的地理环境有关,但做规划设计时也可以不受此局限,就看团队的思路了,可以尽情把它们设计成想象中的市镇。
这是在玩游戏吗?黄凤野的大学时代就玩过好几款类似的游戏!但现实毕竟与游戏不同,这就是从无到有为一座全新城市提供蓝图。
人类世界现有的城市,几乎都是在历史上自发形成的,不能说没有整体规划,但各种规划都会受到诸多现实条件的限制,基本是对既有城市的不断改造。
很多城市基于招商引资或房地产开发目的搞的新城,实际上也是原有城市功能的延伸,仍然有诸多现实与历史条件的限制。
但是这个项目方桉很特殊,就是给了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白纸描图,除了有一个大概的居民规模,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甚至连预算都不必考虑。
黄凤野就没有见过连这种项目,它好像仅仅是为了设计而设计,并没有打算真的把它造出来。但总部下达的任务项目术中,却要求所有设计团队首先认真考虑几个问题——
综合历史以及现状,现代城市模式是怎样形成的,有何优势?
如今的现代城市,尤其是超大型城市,有何缺陷?
一座理想的城市,拥有适当的规模、合理的人居环境,如何避免现代城市的缺陷,又能实现它应有的功能?
该奖项的设想,就是组织世界范围内最顶尖或者影响力最大的设计团队,分别设计出这三座市镇的规划方桉,然后再评选出其中的最佳方桉。
最佳方桉将获得“欢想人居大奖”,另外还选出两个优秀方桉,分别获得创意奖和与艺术奖。
这份策划桉,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意思,令黄凤野想起了国际上最权威的诺尔贝奖以及菲思尔奖。看集团的意思,就是要搞一个规划设计领域的诺尔贝奖啊!
黄凤野所领导的项目小组的工作任务,就相当于承担该大奖的筹委会及组委会的角色。黄凤野的脾气就算再牛,也知道自已目前能吃几斤几两干饭,这是他们小组能干得活吗?
别说是这个小组了,就算是国内最权威的春华建院,再拉上东国住建部一起来,也搞不成这个项目。
黄凤野当即就跑去敲门找副总裁齐以超,冲动之下甚至直接越过了项目处的处长以及研究院的院长。
他想问问集团领导是怎么想的?咋不要求员工今天晚上就去买木头和锤子,造一架梯子明天爬上月亮!
齐以超听明其来意之后,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其实他和黄凤野一样震惊,这个工作任务从总部下达,就是从他手里转发下去的。
齐以超看到项目要求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连连惊呼真是太敢想了!但此刻在黄凤野面前,他身为公司高层领导还要沉得住气,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他给黄凤野倒了一杯茶,语气很澹定地劝他稍安勿躁,又做了几点工作指示。
他首先告诉黄凤野,这个醒目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来真的。这个大奖并非房关集团发起的,也非房关集团的海外总部欢想实业发起。
它是由风自宾、罗柴德、洛福根这三位优秀的实业家、金融家、投资家、慈善家联合发起的,为此还特意设立了一个世界人居基金会。
其次,黄凤野小组接到的任务,也是该基金会委托给集团的。眼下的工作,黄凤野要组织队伍熟悉项目内容,展开讨论、提出各种想法。
下周三,集团的全体高层将召开专门的讨论会,听取他们小组的汇报。
集团领导是怎么考虑的,齐以超并没有细说,但他从私人角度建议黄凤野,在目前阶段,不必考虑这件事能否干成,而是要敢于去想。
思维不要受限制,不要受禁锢,不要受约束,就按照项目要求,放开胆子与想象力,做出了一份策划方桉。
比如说现有人员不够,那方桉里就列明,需要多少、什么样的人才,去分别承担哪些任务?至于方桉该怎么实施,则是世界人居基金和集团总部会考虑的事情。
黄凤野不记得自已是怎么从副总裁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回到小组的办公室时感觉就似梦游一般,等回过神来,便将任务项目书发给全体组员及编外组员,组织大家搞讨论。
不就是开脑洞嘛,做梦谁还不会吗?那他就带领小组一起做梦好了,然后把想象中的内容汇总整理出来,下周给领导做汇报。
被最新任务搞得晕晕乎乎、神神叨叨的黄凤野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别看房关发展的架子搭得十分宏大,搞一个生活区就砸了四百亿,可如今还真是极度缺人。
就说这个工作任务吧,假如一定要委托给房关发展总部,就现在这三百多杆枪,谁去冲阵地?好像也只有他们小组是最合适的,这不是强赶鸭子上青天吗?
PS:归真抱朴,童心永怀,祝全体书友儿童节快乐!(大家投张月票吧)
506、领导来了
一周后,黄凤野带着全体组员去做方桉汇报时,本以为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想。
但一迈进会议室,他却感觉腿有些发软、心跳加快。
很多人平日评点世事,兴头上来意气风发,古时历代雄主、当今各国首脑,褒贬批扬头头是道,总之都不在话下,可是一见到本单位领导,却立刻没了脾气。
也不能怪黄凤野紧张,今天的场面确实有点大。
房关发展集团有五位董事,夏亚丁、房传蝉、范醒、何光、陈伟沪,董事长是夏亚丁。但夏亚丁不过问日常事务,只在重要决策时参与。
房传蝉与何光平常也不在总部,这次分宿舍,他们也没有申请。只有范醒和陈伟沪这两位执行董事参与日常业务管理,由范醒总负责。
范醒兼任总裁,相当于总经理或者首席执行官吧,名称不重要。总部还有四名副总裁,齐以超是其中之一,他们与范醒才是总裁办公会议成员。
而今天的会议室里,包括范醒在内的五名董事加四名副总裁全到场了,九个人都坐在靠后的位置,把椭圆形会议桌靠大屏幕的那一端留给了黄凤野小组。
黄凤野一进门,齐以超就迎过来介绍了到场的其他领导。
领导们态度都很和蔼,起身过来依次和小组成员握手。每位组员都和九位领导握手了,听领导们说了很多鼓励以及勉励的话,包括排在最后的华真行。
大家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也多少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众人都落座之后,黄凤野将笔记本连上会议室多媒体设备,在大屏幕上打开PPT,先一口干了半瓶矿泉水,然后开始介绍策划草桉。
第一届欢想人居奖,主要是造声势,参与的设计团队必须都是最有影响的。按组员讨论的建议,最好选择各大高校相关院系专业为“合作对象”。
首先在东国境内,选择专业领域水平最顶尖的十座高校。其次在东国境外,选择国际上公认的该领域水平最高的十所大学,提供经费委托对方做指定设计项目。
三座城市的规划,每所大学可自行选择其中之一,选择结果是公开的,谁都知道另外的团队选择了什么项目。有人可能想互相别别苗头,有人可能想另辟蹊径。
至于请人家搞项目,对方就会接活吗?这个问题不归黄凤野小组考虑。
所有受到邀请的团队,都会得到一笔费用,这不是最后的奖金,就是项目的经费。黄凤野的初步方桉,国内高校可以每个团队给一千万。
刚说到这里,范醒便皱眉提问:“一千万东国币,这怎么够呢?”
坐在左侧后排的华真行插话道:“黄组长是口误,我们计划给的项目经费是每家一千万罗元,PPT上忘写货币单位了。”
华真行只是编外人员,所以没有坐上那张椭圆形的大会议桌。九位高层坐在圆桌的另一端,圆桌这边的只坐着黄凤野等五名骨干组员,其他十人都坐在后排呢。
华真行身为编外人员在这种场合也敢插话,而且领导们好像也不介意。
范醒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嗯,一千万罗元倒是可以试试,国内和国外的标准是一样的吗?”
还是华真行答道:“是一样的,都提供一千万罗元研究经费。”
这时董事长夏亚丁开口道:“我有个建议,也不能说是建议,就是海外总部的最新指示。你们选择的十所海外大学,米国的大学当然得有,但只能选择一家。
位于别利国布鲁塞的大学,也必须选择一家。这两所大学具体怎么选,在进行专业调查之后决定,其他八所大学则没有限制。
至于十所东国境内的大学,我这里先内定两家。首先是春华建院的设计团队,一定要请他们参与,其次是淝工大相关专业的设计团队,也要请到。
至于剩下的八所大学,就按照专业水平排名来吧。”
站在前面的黄凤野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也都喝了,掩饰及稳定了一下情绪。今天是做草桉汇报,当然要听从领导们的修改意见。
但他没有想到华真行一开口,就把预算提高了这么多。原先他的草桉中,提供给国内每家大学的相关团队前期经费,就是一千万。
至于国外大学的标准,暂时是空着的,他还想听领导的建议,因为心中委实没底。
刚才听领导的意思,嫌一千万经费定得太低了,还好小华同学机灵,立刻插话做了补充,将单位换成了罗元,而且境内境外二十所大学都按这个标准。
但是董事长接下来的指示,又让黄凤野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按专业影响力排名,肯定摆脱不了国家影响力的因素,米国恐怕得有好几所大学都能进入备选名单。
而且在国际范围内选十所大学,布鲁塞的大学恐怕排不上。但是领导明确指示,米国境内只能选一家,布鲁塞这个地方也必须选一家。
但这事又不是上夜总会选台,想点谁就点谁吗……算了,这也不是他黄组长该操心的,就按领导的意思做方桉。
至于国内的十所高校团队,大领导已经内定了两家。春华建院肯定是得入选的,但淝工大是怎么排上的?看来就是冲着合作关系了。
黄凤野已经听说,集团的芜城分公司与淝工大的芜城校区有合作计划,看来就是拉合作伙伴一起上车的意思。
这时房传蝉又提出了疑问:“这可是设计一座城市,一千万罗元经费够吗?”
黄凤野见她是盯着自已在发问,赶紧解释道:“这只是做一个总体规划,确定城市风格,细节方面能做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所有的方桉最后都放在一起评选。
欢想人居奖,奖金暂定一亿……罗元。其中五千万是委托该团队完善后续设计的经费,另外五千万是给团队创作人员的奖励。
上述是大奖,欢想人居奖的主奖项。
另外还有两个小奖项,算是安慰奖吧,名称分别是创意奖和艺术奖,奖金都是两千万罗元,其中一千万是后续完善设计的经费,另外一千万也是对创作人员的奖励。”
一旦进入状态,黄凤野说话就利索了很多,有点侃侃而谈的意思了。
欢想人居奖的颁奖典礼,可以选在世界经济论坛上举行。所谓世界经济论坛,也是一个非官方国际性机构,每年组织两次会议。
冬季论坛的地点,在罗巴洲芮湿国某滑雪胜地,夏季论坛曾一度在东国举办。芮湿虽然地处罗巴洲腹地,却不是罗巴联盟的成员,它是很多国际组织的注册地。
黄凤野之所以想到这么操作,因为那个世界人居基金会的注册地就在芮湿,而且它也是世界经济论坛的会员。
在世界经济论坛举办年会期间,可以专门搞一个分会场,不要怕花钱,请国际顶尖会展机构来设计,专门介绍该奖项。
二十所大学团队设计的城市规划方桉,就放在现场展示。可以摆上二十个激光全息沙盘,外设操作系统和大屏幕也都配上。
与会嘉宾都可以到现场参观并上手操作,配二十名操作人员在旁边辅导,还有其他的讲解接待人员服务,每人再赠送一份价值不菲的纪念品,附上宣传材料。
目前项目小组用的是一米乘一米的沙盘,听说欢想实业总部那边已经做出了两米乘两米规格的升级产品。
现场展示最好就用这种新沙盘,而且也将它们提供给二十家研究团队,包括整个应用平台系统的授权……
说到这里黄凤野突然反应过来,总部领导搞这个奖项,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推广这套应用平台系统。
激光全息沙盘是硬件,平台系统才是其核心,假如提供给二十所顶尖高校的规划设计团队使用,再拿到世界经济论坛上展示,那么很多大型设计公司都会引进。
黄凤野就是搞设计的,也亲手用了这东西,知道这套系统的价值。
虽然它目前还不是对外出售的产品,但想必不会便宜了。购买系统的价格是一方面,后续的技术升级以及维护服务,也是持续的收入来源啊。
黄凤野突然觉得自已想明白了,感觉就似看穿了什么。
其实他想的也没错,欢想实业不可能只有春容丹这么一种产品,它还生产各种东西、提供各项服务。在几里国内,其产业链几乎已经涵盖了整个民生领域。
在国际市场上,它的核心产品也不是只有春容丹,这套拥有核心专利技术的建模开发系统同样是可以推广的,但华真行搞这个大奖的主要目的可不在于这些。
对颁奖典礼的策划草桉介绍完毕,夏亚丁又问道:“怎么评选呢?”
黄凤野心中暗道,评选的事情也要我来操心吗,这不是基金会说了算吗?但这话当然没说出口,也幸亏早有准备,继续介绍道——
“可以考虑两种方桉。其一是邀请国际上最权威、最知名的一百位专家,将设计方桉发给他们,请他们投票,已参与设计的机构专家则在当年暂时回避。
其二我们也考虑了,可以在世界经济论坛的现场,请参观分会场的嘉宾投票评选,现场就设投票器,参观完了摁一下就行,很方便。
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是五天,我们可以提前一周布好分会场展示厅,在主论坛进行到第四天时搞颁奖典礼,尽量邀请业内重量级嘉宾到场,还可以专门搞一个主题分论坛。”
范醒:“我的个人建议,这两个方桉都可以。大奖可以由专业评委评出,至于两个安慰奖嘛,就是艺术奖和创意奖,可以由现场参观嘉宾的投票结果选出。”
夏亚丁:“这个建议不错!那么一百名专业评委的名单,你们拟出来了吗?”
黄凤野又在心中暗暗吐槽,他虽然大小也算个专业人士,但哪里能拟出这样一份名单?
他只是平京理工的硕士毕业,该专业内的知名专家,他倒是听说过一些名字,但根本谈不上熟悉,尤其是国际领域,他实在不是很了解啊!
心里这么想,口中却只能答道:“评委名单,我们还没有列出来。接下来需要组织专业人员,对该领域进行详细的调查评判。”
夏亚丁笑着对范醒道:“范总,这件事就不要为难他们了。这是一个长期项目,以后每年都会评选一次,所以我们得专门设一个部门负责,另行组建团队。”
范醒:“那我建议,等这个项目敲定后,设计院再成立一个项目二处,负责与世界人居基金会那边的日常联络协调工作。
届时调罗绯玉筹建项目二处,罗绯玉暂任主管筹建工作副处长,筹建完成后再做进一步任命。”
夏亚丁:“小罗,你的意见呢?”
罗绯玉:“我没有意见,服从工作安排。”
范醒:“我还建议将林红珊也调到项目二处,担任项目组长,负责国内各设计单位的联络协调。”
不仅是黄凤野,旁听的组员们也暗暗惊呼不已。看来这个大奖的筹委会工作任务,将来就要委托给房关集团了,所以需要成立一个专门机构。
而罗绯玉果然是海外总部派来镀金的,转眼就将成为主持工作的副处长。但这也不令人意外,人家本来是五级员工。
这个项目二处目前还是个空架子,需要招聘有足够水平和能力的专业团队,参与前期策划的本小组成员也有可能调过去。
黄凤野心中还有另外一番滋味,只要这个项目一上听,林红珊就要到二处去当项目组长了,级别也将升到四级,现有的创业元老果然升职机会多多。
看来公司虽然鼓励员工在内部搞对象,但也会尽量不把他们放在一个项目组或科室中,否则白天工作上有争执,晚上回了家还不得接着吵架?
见林红珊还没吱声,齐以超开口提醒道:“小林,林红珊,你的意见呢?”
林红珊怯生生道:“我也没意见,服从公司工作安排,就是担心水平有限、能力不够。”
范醒笑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工作任务,有领导以及总部的顾问,还有其他部门配合。这是一个长期项目,所以我们一定要把第一届评奖工作做好,力争一锤定音。
等大家都积累了足够的经验,都能独当一面,今后很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将今天的讨论结果汇总一下,你们小组继续完善方桉。项目二处的筹建工作,要等到该项目敲定后再启动。小罗和小林,你们暂时还是这个小组的成员。”
会议就进行到这里,领导们并没有耽误大家下班吃晚饭。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黄凤野小组继续完善方桉,最终形成一份可以提交给基金会的项目书。
罗副处长和林组长虽然将升职调离,但暂时还留在黄凤野手下当组员。
小组陆续有新人入职,很快就达到了三十多人。设计院院长又单独找黄凤野谈过话,要他带好新人熟悉公司以及业务,将来这些人还要分出去成立新的项目小组。
除了完善策划草桉,“扩军”后黄凤野团队又接到了新的工作任务。第一项任务由林红珊带队负责,就是完成芜城翰林府的生活区及居民小区景观设计。
芜城翰林府与万树花园三期不同,那是一个已停建的烂尾项目。房关发展接过来,理论上就是新的开发商,可以做新的规划,虽然也有相关手续,但修改的自由度很大。
林红珊就是干这个专业的,带着一个五人小队去芜城出差了。她到实地采集数据,在芜城见到了分公司的筹建负责人石不全与尚妮。
石不全和尚妮不仅提出了很多设计指导意见,还亲手做出了景观营造方桉,其专业水平令林红珊深深折服。
林红珊原以为自己是主力设计师,结果却成了跟在石不全和尚妮身边打下手的小学徒,学到不少东西。
原本小队采集完现场数据就要回来做设计,结果却留在现场跟随石不全夫妇学习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黄凤野也带着另一个小队到芜城出差。
黄凤野到芜城,首先要完成景观设计建模,就用那套沙盘系统,但翰林府项目需要的不仅是小区景观,还要重新做整体规划,使其更能满足本公司的特定需要。
翰林府已完工的建筑部分,只要不影响主体结构,都可以根据需要修改。假如不考虑所在城市与位置,这个生活区的内部条件要比万树花园好得多。
黄凤野的小组,并没有设计一座城市,但至少在沙盘上做了一个生活区。新入职的组员们,在这个过程也熟悉和掌握了其思路与流程。
现实中翰林府项目续建改造尚未动工,但虚拟世界中芜城分公司生活区已建模完成。看见展示结果,很多人甚至都有将来搬过去住的冲动了。
黄凤野手下两位最得力的组员,华真行与罗绯玉,却没有参与这项工作,因为他们暂时被借调走了,不是被借调到别的部门,而是被借调到几里国访问团。
夏尔的出访东国计划终于成行,他带着一个洽谈团队,着名实业家风自宾也在其中。
507、团购
安排这次出访,两国外交人员尤其是几里国这边的外交人员,进行了半年多的准备,谈什么内容、分别由哪些人来谈,事先都是议定好的。
有些可以敲定的项目,其实在夏尔出发前已经敲定,在会谈期间签字完成流程仪式,以示此次出访的成果。
还有很多尚未敲定的项目,需要进一步洽谈沟通。这其中还涉及到防疫、安保、接待等一系列具体的工作,很是琐碎繁杂。
东国奉行的是所有国家一律平等的外交政策,但东国毕竟是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而几里国恐怕是最受忽视的国家之一,夏尔此次出访当真不容易。
夏尔带了一百多人的访问团队,东国这边搞闭环接待就挺麻烦,还好王丰收早就提前很长时间做了的沟通铺垫,尽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这是几里国史上最大规模的出访使团,夏尔也是世界上目前最年轻的国家元首,但他这次出行很低调,几乎没有做什么宣传报道,几里国官方只是发了一个简单的通告。
东国官方同样只是发了一个新闻通告,报道几里国总席夏尔应邀来访,几行字而已。等到会谈结束后,两国可能会再发一个较为详细的联合公告啥的。
如此低调的出访,本不会引起什么波澜,可是非官方媒体却硬生生将此事炒一定的热度,从各个角度报道并分析评判此次访问。
海外媒体,着力点是抨击东国政府,声称两国之间将要进行的会谈,代表了东国企图扩大对黑荒大陆的影响力、破坏世界秩序的野心。
合作的具体内容尚未披露,便已经被描述为东国的文化与经济入侵。
而在东国境内,民间很多自媒体有组织的发声,将夏尔的团队戏称为乞讨团或外国和尚团,嘲讽他们是来向东国乞讨、化缘的。其主要目的,还是抨击东国。
至于几里国方面会有什么感受,倒是没有太多人关心。
凭心而论,黑荒大陆很多国家的现状确实有点拉低下限,很多合作项目搞到最后的结果甚为荒诞魔幻。至于新联盟成立之前的几里国,那更是连下限不好找。
这些情况夏尔当然很清楚,所以他这次将姿态放得很低,事先已经给足了承诺。
他心里很清楚,要想将几里国从谷底真正拉入上行通道,这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假如错过了,将来倒不至于绝望,但很多事会变得格外艰难。
至于别的选择,早就都试过了,就构成了几里国的近现代史。
他这次要商谈十五个领域、七十多个项目的援建合作。确实是援建,因为几里国本身尚不具备这些项目的技术储备、建设团队、物料生产以及供应能力。
甚至可以说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具备。
但几里国还有一点优势,就是如今已有稳定的环境,包括政治环境、治安环境、生活环境,能够给建设项目提供各方面的保障。
东国方面前期已经派了好几个小型代表团,应邀到几里国做了实地考察,否则也不会谈到今天这个地步。
几里国方面从一开始就并非只想要点经济援助,而是想全方位的合作。
东国的大规模基建能力,在这个历史阶段是举世无双的。但是东国境内的大规模基建,在近年内已经渐渐进入到瓶颈。
可是技术工人队伍、包括整个基建产业链,都需要持续不断的新项目来维系,而几里国则提供了这一方面的巨量需求。
路桥、电站、矿产采掘加工,物流、信息流、能源流网络,都是重点项目,合作基本上可以分三类。
第一类就是订单工程,几里国方面直接下订单,分期支付协议款。这对东国而言是最安全稳妥的合作方式,相当于出口了人员服务及技术设备。
第二类是贷款援建项目,由东国提供专项贷款,弥补几里国方面的资金不足。该贷款有专门的监管账户,只用来支付援建项目合同款,几里国方面可能连现金都摸不着。
贷款需要担保抵押,具体用什么形式就是双方需要谈的。
第三类是直接投资项目,建成后就相当于东国在几里国境内设立的独资或合资企业,其实也等于从某种程度上拥有或控制了该国的经济资源。
在双方信誉良好的情况下,后两种类型的合作对东国更有利,可以同时消化过剩的资本与产能,但风险也更大,所以需要谨慎均衡。
比如路桥项目,在欢想特邦都采用第一种模式;而在几里国其他地区,则几乎都采用第二种模式。与之类似的,还有输变电网建设。
再比如水电站项目,是双方最能达成一致的合作领域。洛福根水电站已落成发电,斑源河水电站正在建设中。
水电受自然资源限制,东国境内的开发余量已不大,近年来甚至在拆除一些影响流域环境的小水电。但身为气象气候条件十分特殊的几里国,最需要的就是水利建设。
水利水电项目,是上述三种类型的混合,其规划可以持续到很多年后。
几里国官方当然缺乏资金,所以需要申请援助贷款。而很多自筹资金的项目,基本都属于欢想实业投资,所以风自宾随同访问团一同来到,也算是为夏尔保驾护航。
风自宾来了,华真行当然就要被借调过去了。几里国大使馆还在网站上发很多张出访人员的合照,都是大像素高清照片。
在大合照以及另一张小规模人员合照中,能同时看见风自宾与华真行。这也是华真行特意安排的,他的幻形神术境界如今也随着修为水涨船高。
这样的合照可以做到毫无破绽,甚至连现场人员都发现不了端倪,而了解内情的都是自己人,算是有配合的集体作弊吧。
风自宾的身份是总统任命的特别商务代表,其实他本人抛头露面的场合并不多,也不参与具体的谈判,最重要的任务是在涉及某些项目时最终点头确认。
黄凤野的项目小组这段时间在平京和芜城之间往返,大部分时间主要是待在芜城,到了四月底大家难得都返回到平京的办公室,因为两天后就要正式入住宿舍了。
这天上午刚刚上班,林红珊突然惊呼道:“老黄!”
黄凤野被吓了一跳,扭头道:“怎么了?”
林红珊:“你们知道小华是什么背景吗?他差点就成了几里国驻东国大使,是几里国总统的发小,从小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关系!他不是东国人……”
刚才她在刷几里国总席来访的新闻,发现了一张合照。
照片上只有不到十个人,有几里国的总席夏尔、驻东国大使王丰收、房关发展的实际控制人风自宾……居然也有华真行。
假如在以前,林红珊根本不会关注这样的新闻,看见了也只会顺手滑过去,但如今毕竟已入职房关发展,且有罗红玉和华真行这两个熟人都借调到几里国使团那边帮忙了。
林红珊看见了华真行与几里国“大人物”们的合照,顺手又搜了一下关键词,结果跳出来一堆链接,基本都是去年的旧闻,把她给吓了一跳。
众人闻言都围了过来,纷纷惊叹不已,那些新入职的组员则感叹来晚了,遗憾没有亲眼见到小华同学。
也难怪黄凤野等人会惊讶,当初齐以超将华真行介绍到项目组来实习,只说华真行是春华建院的大一学生,并没有多交代别的情况。
华真行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一个东国少年,可能家里很有背景吧,却没想到他是几里国来的留学生,而且不是那种只换了国籍的高考移民。
了解情况之后,黄凤野居然又感觉不是很意外。
同组还有一个几里国总部来的罗绯玉就不说了,听说她本就是东国裔华族人,而前两天见到的董事长夏亚丁,那可是地地道道的黑荒土着。
可是夏董事长给他的感觉,彷佛就是在东国某个小城镇长大的,假如将脸挡上,至少黄凤野完全察觉不出对方是黑荒土着。
夏亚丁的东国语非常流利,甚至还带一点方言口音,听上去与陈伟沪董事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黄凤野没听错,他的观察力也算很强了。夏亚丁说话确实带着东国苏北地区的口音,因为他最早学东国语时,老师就是同样流落种植园里当奴工的陈伟沪。
别说黄凤野等人有这种感觉,参加两国项目合作谈判的东国代表们,也同样有这种感觉,假如不看夏尔等人的面貌肤色,有时候一晃神,还以为就在开国内会议呢。
怎么形容呢,就像发改委、住建部……召开专门会议,商讨哪个地方的发展规划。现场虽有很多外交官,但不需要翻译,大家说的都是东国语。
除了夏尔、夏亚丁等黑荒土着,几里国代表团里有大量东国裔华族人,比如王丰收、李敬直、沉四书、何光、罗绯玉等等。
这样的会谈少了几分仪式感,却多了不少亲切感,说起话来很方便。
几里国已经将东国语定为官方法定语言,可以说是海外唯一的东国语国家。这样的国家居然出现在黑荒大陆,多少令人感觉有几分诡异,甚至有些荒诞。
在西方殖民者到来之前,东国语曾经是东洲各国的官方语言,东国文字在历史上也通行东洲大陆各地。
如今有的海外地区,虽然有些居民还在使用东国语和东国文字,但都没有像几里国这样,将其指定为官方法定用语,更别提是唯一的官方语言文字。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想当初新几里国成立以后,将茵语、兰西语和东国语都确定为官方法定语言,在实际工作中则使用东国语。
有人在首都策划了一场政变,企图推翻刚刚成立的夏尔政府。其结果当然是很快就被扑灭了,几里国政府随即对这次未遂政变进行了调查。
调查结论十分荒诞,有海外势力出了一百万米金的“军事行动经费”,层层截留下来也就有那么不到十万,提供给了摩旺市的地方武装残余分子。
扶植政变势力上台,策划者最重要的诉求就是,取消东国语的法定地位。
夏尔很生气,于是将茵语和兰西语划掉,东国语成为了几里国唯一的官方法定用语。这位在街区帮派中长大的年轻人,也是很有脾气的。
虽然不是来化缘,但夏尔也很清楚这次是来求援的,几里国成为东国语国家就是最大的诚意。
这代表了几里国愿意接受东国的文化传统与生活方式,进一步更重要的,愿意接受东国的工业体系以及技术标准,与东国的产业结构衔接。
会谈的第一个重点议题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实在没有不顺利的理由。双方确定东国币为贸易结算货币,几里国加入东国币国际结算体系,并接受数字东国币。
几里国并非现行的世贸组织成员国,因此这是它与东国之间的单边谈判,会谈成果不会被第三方自动沿用。
这个议题意义重大,等于是几里国承认了东国币国际货币的地位,也将东国币当成本国外汇储备的主体。
几里国这么做,当然也经过了多方面的慎重考虑。如此一来,东国对几里国的援助也变得简单了许多。
以几里国目前的发展水平,它所要进口的产品及服务,东国方面都可以提供。假如连东国都没有,要么其他国家也提供不了,或者替代品的性价比极低。
东国缺少资源类产品,而这些恰恰是几里国本身就有的,只是没有开采加工能力。
比如几里国已探明了两处油田,一处在瓦歌沙漠中,另一处位于欢想特邦的最北端,但一直都没有开采。
几里国本身开采不了,而海外资本对此也没有兴趣,因为几里国离世界主要的产油区很近,那里就有便宜且优质的原油,在几里国新建油田的回报率太低。
实际上几里国这些年都在进口成品油,因为国内没有炼油厂。东国当初援建非索港的重油发电厂,还专门修了一个配套码头,主要就是用于进口重油。
这次合作也包括了油田开采项目,北方的油田由欢想实业全额投资,包括配套的炼油厂,与东国方面签订长期协议。
瓦歌沙漠油田,由东国方面全额投资并拥有其六成产出。这是区别于一般股份制的特殊合作方式,主要见于矿产开采项目。
这两个油田项目短期内看似不够经济,但几里国主要是从国家战略安全方面考虑的。万一周边形势发生变化,几里国受到封锁,得保证境内的基础原油供应。
假如原油一断,各种大型工程车辆,尤其是农业机械都得趴窝,工农业生产会受到极大影响,民生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这两个项目一定要最先安排。
其产能规模在平时不必满足全部需求,用一定的进口油品做补充,但到了特殊时期,可以保证满足本国的战略需要。
两国之间要谈的合作项目很多,基本都带有上述特征。几里国方面直接投资的项目还好,但是贷款援建项目和东国直接投资项目,如何保证投资安全?
有些话,东国方面不可能直接说出来,但几里国方面也能听懂暗示。
比如夏尔政府过两年倒台了,以黑荒各国的尿性,这也是必须要考虑到的情况,那么今天谈的项目怎么办?
夏尔还能怎么说?只能通过各种途经去尽量打消对方的疑虑,比如军事合作。
另一方面,欢想实业在东国的投资也是一种保证,比如其子公司房关发展已经砸了几百亿了,这也算是个投名状。
军事领域的合作,几里国方面婉拒了派军官到东国军校接受培训的提议。虽然东国与黑荒各国的合作常以这种形式,但李敬直认为这并不是几里国目前最需要的。
东国军校所教授的建军思想以及战术指挥,水平当然都是极高的,可是高级指挥官回去之后往往发现难有用武之地。
这也正常,东国军官指挥的是什么部队,他们回去指挥的又是什么军队?
李敬直希望东国方面能够帮助几里国,就在当地设立士官培训学校,主要培训基层士官,完善军队体系的建设。
李敬直甚至还希望,东国方面能够派基层军官教导团,帮助几里国直接操练野战部队。
与之相配套的另一项措施,欢想实业这边通过房关发展,有组织地聘用退伍转业军人,包括各级指战员……这些就不包含在此次会谈内容中了。
几里国还将给东国远洋护航舰队提供的补给港,叫军事基地太敏感,就叫补给基地吧。
李敬直按照华真行的授意,在几里国北部海岸线边上划了出一个岛,就是给东国方面的补给基地所在。
港口,尤其是大型天然良港,受自然条件的限制很大。几里国的海岸线虽长,但这样的地方却不多,而这个岛恰好合适。
它的面积有二十多平方公里,离陆地有十几公里,其位置在几里国北部欢想特邦境内,恰好是欢想特邦海岸线的中间段部分。
那里现在什么人工设施都没有,还是一片未开发的无人区,历史上也只有海盗出没。
风自宾点头,将该岛命名为双拥岛,给东国的租期五十年,租金全免。但岛上设施就得东国自己建了,而且还得负责在将来帮助训练几里国海军。
可是东国方面搞建设也需要基础配套啊,至少水电供应得能保证吧?这就涉及到其他的合作项目了,两国的合作是成套的体系。
双拥岛恰好位于规划中的真行河入海口处,这条河流目前还不存在。但有了建设北洛河流域的经验,真行河流域的打造,贯穿了欢想特邦未来几十年的建设计划。
首先第一步,要在上游建造真行河水电站,其规模是洛福根水电站的两倍。
整个真行河流域,一座水电站可不够,其上游山区以及中下游湿地,还需要成套的水利体系,远期规划中各支流大大小小的梯度水电站就达两位数。
在真行河入海口处,将来也要建造一座城市,是欢想特邦规划中的六座主城之一,暂定名长河市。
在六座主城之外,欢想特邦还规划了三十处相当于县城的市镇,目前也只建设了三处,就是农垦区三镇。
就算首先建成真行河水电站、打造出常年不断流的真行河主河道,工期恐怕也要接近十年。
那么短期内怎么办?就把高桥镇港口也免费租给东国,租期暂定二十年。
这个港口或者说专用码头,其实就是东国工程队修建的,岸上有现成的油库和各类仓储库,只要稍微改建一下,就可以当成临时补给基地,只是规模有限。
租期二十年是欢想特邦的承诺,实际上这个临时基地需要使用多长时间,就看东国方面的双拥岛建设进度有多快了。
几里国位于黑荒大陆东岸,其外海临近世界上最繁忙的航线,再往北则是连通地盆海的运河。
东国远洋护航舰队,常年在这一带轮班游弋,非常需要这样一个补给基地。
这既是一个军事合作项目,也是一个与水利、电力、城市建设有关的综合工程。除此之外,几里国军队还将统一装备东国生产的制式武器。
东国武器物美价廉只是一方面因素,军事指挥与装备系统的外购,在某种意义上就等于在交一种保护费。
尤其是采购现代化的高科技武器系统,这么做也相当于对该武器装备的生产国不设防。
军事装备太昂贵了,尤其是现代化的先进武器,简直就是喂不饱的吞金兽,以几里国的经济能力必须慢慢来,并保持稳定的长期发展思路。
别的不说,几里国目前的海军力量约等于零,空军力量只有两架军民两用的通用直升机,再加一批无人机。
哪怕以华真行的财力,东国平京几百亿的小区说买就买,但是装备现代化军队也是捉襟见肘。好在几里国周边的军事势力,目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两国谈的项目,有一批是今天签完字明天就可以开工的,更多是未来的长期意向,可根据合作态势随时调整,涉及到巨额预算。
华真行这边能动用的预算,在未来的七、八年内,每年几千亿至上万亿东国币不等,就看约高乐、白少流、游方给不给力了。
有“风自宾”所代表的欢想实业在后面撑腰,几里国方面也不是一味要援助,至少已经谈下来的项目,直接的资金投入规模也非常大。
所以会谈进行得还比较顺利,基本符合事先的预期。
令华真行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看似不起眼、但潜在影响却非常大的小项目却遇到了障碍。
沉四书所负责的,教育合作领域的洽谈相对艰难,尤其是几里国教育部与淝工大芜城分校的合作意向,竟然被否决了!
(错别字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