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白天鹅
这世界上哪怕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假如将其牵涉到的各种背景关系都展开,也会令人感觉复杂无比,就像量子化的混沌态,最终汇聚到某一时空。
陆少得和曼曼之间是怎么回事?
陆少得第一次见到曼曼,是在平京大学组织的一次公益活动中,当时曼曼所在的班级也参加了。活动的具体内容陆少得已经忘了,他只记得曼曼。
曼曼居然看中了活动会场的大屏幕及配套的多媒体系统,现场就找人打听并联系上了制造商,询问技术标准、制造工期、服务范围以及多少钱一套?
这套系统并不便宜,可不仅只是高清大屏幕。曼曼开口就想订购六十套,表示连现场安装以及后续技术服务一并购买,还要求制造商派人去几里国。
这可是一笔上千万的买卖,而曼曼的表现,就像是逛街时看中了喜欢的包包,在电话里便要求对方提供方案与报价了。
陆少得当时就注意到了曼曼,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得知她是几里国来的留学生。这个少女很漂亮,很有魅力,更重要的是家世定然很了不起。
陆少得回头又通过关系拿到了曼曼的入学登记资料,父母那栏居然空着没填,对于黑荒大陆很多国家的学生而言,这种情况也不算太奇怪。
有人是真的不清楚,还有人是另一种情况,其父母是身份敏感的政要权贵,所以干脆也空着不写,至少校方并不掌握情况。
但是曼曼在几里国是有正式职务的,资料上写的是养元术中心副主任。
陆少得虽不清楚养元术中心究竟是干啥的,但也能通过关系查出,它是个半官方的教育培训机构,与几里国教育部平级,也就是说曼曼这个副主任,在几里国是副部级!
其实陆少得还搞错了,几里国的干部级别是参照了欢想实业的体系,共分九级。曼曼这个养元术中心的副主任是第八级,而夏尔这个总席职务名义上也只是九级。
但是无论如何,陆少得自以为掌握的情况,曼曼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在几里国竟然已经挂了一个副部级的闲职。
这种事情在几里国这样的奇葩国家不是没可能发生,更加说明曼曼的出身背景不凡。
陆少得还跟踪关注了曼曼的采购项目,发现曼曼并不是说说而已。供应商提供了好几份报价以及技术合成方案,她真的挑选了一份,并且预付了百分之五十的款项。
会议用大屏及多媒体技术合成,国内有很多厂家都可以提供,所以竞争比较激烈,整体利润率并不高,但曼曼下的订单油水却很足。
设备上赚得钱虽然不多,但是安装、调试、根据甲方要求重新设计、后期的技术支持和维护……都是利润来源。
曼曼订购的这六十套设备,有三十套要安装在东国的指定地点,其相关费用就只能按照目前的市场水平报价,但还有三十套是要安装在几里国的。
这就需要乙方派技术人员过去,考虑到目前的特殊情况,相关费用就比较高了。而且这又涉及到出口,还有一系列报关手续。
曼曼就是用私人账户付的钱,而且跟大使馆打了声招呼。设备出口以及技术人员出国的安排,几里国大使馆便帮她搞定了。
曼曼买设备这件事,华真行知道,王丰收也知道,这其实是公务,只是暂时通过曼曼的私人账户垫付款项而已,因为欢想实业尚未在东国境内注册公司实体。
但是陆少得不知道这些啊,他只查到曼曼出身不俗,又看到曼曼出手不凡,其人有颜又有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判断也不算错。
陆少得第一眼就看见曼曼了就动了心,结果是越看越着迷。
陆少得还没毕业呢,花天酒地也还没玩够,但父母那边已经着急给他安排相亲了,联姻的对象也是事业合作伙伴家的孩子。
陆少得对此并不满意,父母便告诉他,应该明白这种联姻的意义,假如他争点气,就自己去找到既有帮助又能看上眼的对象。
陆少得就看上曼曼了,他家如今就是在黑荒大陆的生意,而且在官场、商场都很有背景,假如能把曼曼泡上手,那简直是一举多得。
陆少得本人并没有打算去黑荒大陆生活,但是将曼曼这样的小美人留在东国,想必她也是愿意的……不得不说陆少得想得太多了,也想得太美了!
但世上谁没有梦想呢?
这些内容,都写在王丰收整理的调查资料中。
不得不说,王丰收的情报搜集与分析能力很强,不愧为新联盟乃至几里国的情报头子,直觉也很准,他对陆少得的分析大体没有偏差。
王丰收在搞调查,而陆少得也早就在搞调查。
陆少得想泡曼曼,以往的很多手段都不太好用了,只能当成一个“工程”来干,却迟迟没什么进展,于是又开始叫人搜集曼曼的有关情报。
然后他就听说了华真行这个人,据说曼曼经常去春华那边找华真行,华真行也有好几次到平大这边找曼曼,两人疑似是情侣关系,同为来自几里国的大学生。
陆少得又通过关系去查华真行的资料。
资料显示,华真行就是一名普通留学生,自幼的身份是一家杂货铺里看店的,被一个华族老头养大,除了春华入学考试成绩很好,居然都是满分,其余平淡无奇。
可是在王丰收那里,有关陆少得的资料却要详实得多,这可是动用了整个国家情报系统搜集的。几里国虽小,但也是一个国家。
王丰收搜集的情报,当然不仅仅局限于陆少得与曼曼是什么关系,这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当王丰收拿到有关情报时,才意识到这绝不仅是年轻人争风吃醋的事,就特么是国家大事!
王丰收甚至怀疑,华真行在几位老人家的指点下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才透口风让他去查陆少得。
最重要的一条核心情报,陆少得的父亲名叫陆则全,与哲高斯之父麦考比上校关系密切。
陆则全是一位企业家,早些年在国内开发金融创新产业,发的财可不小。后来东国境内的很多金融创新公司接连爆雷,陆则全却得以成功脱身。
不仅如此,陆则全还将金融创新业务转移推广到黑荒大陆,不得不说真是个天才。陆父有这种能耐,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陆母。
陆母也是平京大学硕士毕业,算是司马值的学长,她一直在金融系统工作,曾在东洲开发银行担任要职,如今是东国为主要发起方之一的黑荒发展银行的重要领导。
而陆母有这般才干,又与其兄长有关。
她大哥也就是陆少得的大舅,在东国是一位级别不低的领导。具体是那个部门、什么级别领导,没法写出来,其职务恰好对口金融领域的工作。
东国近年来一直在加强与黑荒诸国的合作,本着共同发展、互惠互利的宗旨,有不少援建项目展开,这些项目当然离不开技术和资金的支持。
陆则全是个企业家,却不是实业家,在黑荒大陆,他是以金融家、投资家和慈善家的身份出现的。
能够及时掌握政策动态,拥有金融资源背景,无论是什么项目,大规模的投融资方案只要稍微做点文章,就算表面上一分钱都不贪污挪用,好处也相当丰厚。
想干这种买卖,也需要与当地有实力的代理人合作,才方便把好处套出来。
陆则全的生意刚开始主要在特玛国,后来也打入了尼朗国,麦考比上校就是他在当地主要的合作者之一。
以往陆则全并没有重视几里国,因为那个地方太穷太混乱,可是近两年的情况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陆则全也意识到,几里国可能会成为黑荒大陆最有潜力的新兴市场,他也想把生意的触角延伸过去。
儿子陆少得最近跟他联系的时候,说是在平京大学看上了一位几里国来留学的姑娘,想发展为男女朋友,而这个姑娘在几里国出身不凡。
陆则全对此并不反对。
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是一个很重要的小插曲。
在尼朗国,麦考比上校最近也遭遇了一桩悲剧,他在东国春华大学留学的儿子哲高斯死于非命。警方没有处理华真行,麦考比则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却只弄死了一个乔钐高。
所以麦考比找到了陆则全,问他能不能帮忙收拾一个人?
陆则全做事很谨慎,联系了在国内替他办事的腱子哥,要腱子哥去设法安排一下,总之有两点原则要求。
一是让警方不能追查到自己头上,二是让华真行倒霉。
腱子哥曾做过陆则全公司里的保安经理,也曾经跟随陆则全到过黑荒大陆,还曾替他这位老板挡过刀,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办事妥贴,深得陆则全的信任。
这两年陆则全在黑荒大陆已站稳脚跟,身边也不缺腱子哥这种人,就让他留在东国“照顾”儿子陆少得,让陆少得平日不要闯祸惹事。
这位腱子哥华真行也见过,就是那晚在春光宴时,跟在陆少得身后的练家子。
陆则全和腱子哥打招呼的时候,陆少得恰好也找到腱子哥,让他想办法收拾华真行。父子两要对付的是同一个人,这不是巧了吗?
所以无论游方出不出手,王丰收都已经查到腱子哥头上,如此也能解释,今天为何是郎校民亲自出马拿下了腱子哥。
腱子哥找到了朱军师,朱军师则策划了程小芳团伙的行动,而程小芳团伙干这种事已是轻车熟路,都不用彩排培训,随时都能上岗……
调查到这里,境内境外的两条线便连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逻辑闭环,想把这件事情的各种背景梳理清楚,可不是一般的复杂。
腱子哥这个人还很聪明,眼下只招供出此事是受陆少得指使。
因为这样一来,顶多算二世祖争风吃醋惹的事,后果还可控;但假如他把陆则全给供出来,那问题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郎校民下午才拿下了腱子哥,很多事还没来得及细审,暂时只问出了这些。但对他这样的修士而言,只要再下点功夫,腱子哥最终还是会交代出所有实情的。
陆少得的出现既是巧合又非巧合,因为世上就有他这种人,但无论有没有陆少得,华真行这一遭好像都躲不过去。
另一方面,游方主动出手相助,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连拿下了程小芳团伙五人,顺着另一条线同样查到了腱子哥身上。
这也意味着,就算华真行和王丰收都被蒙在鼓里,游方帮忙查到腱子哥,同样也能把身在尼朗国的陆则全给挖出来。
两个调查方向殊途同归。
王丰收手中的这份材料,是华真行赶到大使馆后刚刚整理好的。其中有些内容,游方先前也没看到。
等华真行看完之后,游方拿过去翻阅一遍,苦笑着叹道:“江湖上的事,我可以出手帮忙。可是黑荒大陆那边的国事,就非我所能为了,你们好大的本事!”
华真行:“游师仗义出手,我们感激不尽!至于我们自家的事情,也一定会处理好的。”
游方又意味深长道:“黑荒大陆那边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那是你们起家的根据地,相信你们能搞定。可是在东国这边,华总导,你门这次牵扯出的可不是一般人物啊!”
他指的可不是陆少得的父母,而陆少得那位极有地位的大舅。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人也与此案也有牵扯,但正因如此,这个人的存在,无形中对很多事也有极大的影响。
别的不说,假如华真行将陆则全、陆少得父子给掀翻了,但只要陆少得的大舅还在位置上,甚至对几里国与东国将来的各项合作,恐怕都有负面影响。
华真行却面不改色道:“这陆少得父子,家里有这种大人物做靠山,想对付我这种普通学生,居然也要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手段,足见此地的秩序很好。”
游方愕然道:“都这样了,华总导还要夸东国的秩序,这是不知江湖险恶吗?”
王丰收陪笑道:“华总导怎会不知江湖险恶,而是他已见过了太多。”
华真行也解释道:“几里国的犯罪团伙,可没有这种技术水平,他们都很简单直接,当年基本是肆无忌惮。
哪里能没有坏人呢?但秩序保障越好,坏人的手段就越隐蔽,做坏事难度就越大、顾忌也越多、实施的成本也越高。”
正在说话间,郎校民和亚丁一起走了进来。
450、双线行动
郎校民是来汇报情况的,腱子哥就是他抓住的,口供也是刚刚审出来不久,时间有限,有些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讯问。
王丰收这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情报汇总,就是华真行刚才看的那份材料,还包含陆则全的情报以及尼朗国那边打探到的情况。
郎校民:“朱军师和腱子哥,今天都审过了,人也都安置好了,接下来怎么处理?”
华真行:“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再参与,就由王丰收师兄全权负责。”
王丰收:“游师有什么建议吗?”
游方:“郎道友,出手的人都没露底吧?”
郎校民:“当然没露底,腱子哥是我亲自拿下的,朱军师是我派去的几名四级学员拿下的。按游师的交待,他们既不知道是被谁抓住,也不清楚自己被扣在了什么地方。”
游方:“我建议这些人不着急放出去。今天的时间太仓促,只来得及审问与华总导有关的事情,但他们这样种人,做的事情当然不仅这一桩。
这几天可以再挖一挖,比如今天不就顺手挖出了杨六郎的轶事?我还来不及多问呢,相信他们还有更有趣的故事可讲。
既然已经出手了,就不要浪费资源,好人要做到底。尤其是那个腱子哥,从他那里应该还能挖出陆家更多为非作歹的事情,重要的是怎么落实证据。
现在华总导碰到一个大麻烦,就是陆少得的那个大舅。假如这扳不倒个人,你们将来会很头疼,说不定这几天努努力就有突破口了……华总导,您说呢?”
华真行不置可否,但牛以平却已是满头汗了。
牛处长正在经历灵魂拷问——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干嘛在这里,为什么要参与这种事?
牛以平只是房隆关的修士、春华大学校办副主任,被游方叫过来了解同学被人设局勒索的内情,不料却卷入了这样的事件中。
华真行等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避他,王丰收刚才拿出来那份材料他也看了,此刻自问为何要这么好奇,又为何这么手欠呢?这是上了贼船不好下来了!
牛以平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坐在那里收敛气息就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这时亚丁又开口道:“尼朗国今天已经公开了麦考比上校被捕的消息。”
王丰收:“陆则全呢?”
亚丁:“东国驻尼朗国大使馆,得到陆则全被捕的消息应该是明天,那么明天也就能传回东国了。”
华真行批了两千万米元的预算,目标就是拿下麦考比上校。新联盟的能人不少,但做事得讲究规矩,并没有采取暗杀之类的行动,而是要通过公开的方式。
这么做就需要时间了,直到近期才搞定,麦考比上校被捕了。
其犯下的罪行,包括了叛国、暗杀多名政要人物、多次大规模屠杀、纵容手下抢掠、绑架、敲诈、贩d、走私倒卖军用物资……
麦考比平日基本就待在军营里,身为军方指挥官,想抓捕他还不引起骚乱是很难的,可是这一次尼朗国官方的手段却显得很高明。
麦考比是几天前前往总统府参加会议时,被总统下令当场逮捕的。总统本就控制了军队中的主要势力,麦考比原先就是总统的人,所以并没有引起军方的反弹。
麦考比本人的几位铁杆心腹也被一并捕,其家族势力同时被控制。军方其他几位重要领导事先也有人沟通过,默许或支持了这次行动。
尼朗国的一号人物亲自拿下了二号人物,麦考比建立起的家族势力,在转眼间就轰然崩塌。
麦考比的垮台,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他的家族生意会被瓜分,其本人留下的权力与利益空间也会被填补。
至于其罪名,反倒是最简单的事,早就列得满满当当,而且是证据确凿。
王丰收遥控指挥,在尼朗国拿下麦考比的计划中,原本并不打算动陆则全这种人,尼朗国官方当然也不会去动陆则全。
麦考比是上周被捕的,当时消息并没有公开,境外媒体也没有报道。尼朗国并未发生政变,只是有一名高级官员被抓捕接受审查而已,这种事在国际上连声响都没有。
陆则全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牵连进去,甚至也不知道此事的后果有多严重,听说麦考比在权力斗争中失了势,还在那里感叹晦气,只认为这个合作对象废了,浪费了前期投入。
结果就在前天,陆少得也被抓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陆少得仓促间什么准备都没有,以为只是要他去配合几里国官方对麦考比的罪行调查。
但与此同时,陆则全身边的随员也全被控制了,不仅他身上的东西被搜走了,住处和办公地点也被封锁搜查。
陆则全的手机、电脑以及随身文件中,大多都是东国语资料,涉及很多生意及账目,想彻底整理明白需要挺长时间。
王丰收派到尼朗国的情报人员倒是挺内行,初步整理了一些重要信息,包括陆则全勾结地方势力涉嫌的不法行为。
更重要的是,情报人员搜出了一些文件,涉及东国的重大政策决策,从密级上来看,绝对不应该是陆则全这种没有官方身份的商人能够直接掌握的。
那么这些资料的来源就非常可疑了!
尼朗国的调查人员,其实就是王丰收的人,其他的事情还需要慢慢查,但他们突击审讯了另一件事。
麦考比上校因为其子哲高斯死在春华校园,曾经找陆则全打招呼,问他能否收拾华真行?陆则全答应帮忙,联络了其国内的手下腱子哥,交待腱子哥立刻设法教训华真行。
陆则全不是麦考比,他没有交待腱子哥干掉华真行,只是让他收拾华真行而已,有什么办法就想什么办法,总之是帮麦考比出口气,但也不能牵连到自己。
陆则全想得倒挺美,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抓。调查人员审问的时候,他就交代了此事,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尼朗国警方也不会管东国的事。
他哪里知道,王丰收派人重点调查的,恰恰就是与东国有关的事情。
一位尼朗国的军方罪犯,通过一位东国商人,企图谋害几里国在东国的一名留学生。尼朗国警方以及情报部门掌握这个情况之后,立刻通报了几里国驻尼朗国大使馆。
几里国驻尼朗国大使馆立刻又将情报通报给了国内,国内又通报给了几里国驻东国大使馆,于是东国大使馆已经掌握了这一情况,并拥有了确凿证据。
至少从官方说法上,就应该是这么个过程。王丰收当然不会告诉东国官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幕后策划,为此至少已经花掉了六百万米金。
陆则全的被捕,以及他涉嫌的相关罪行,情况会在明天通知东国驻尼朗国大使馆。至于东国官方会怎么调查处理,王丰收就捏着第一手资料等着看情况了。
几里国这边已经掌握的相关情况,随时可以抛给东国警方。到了那个时候,王丰收也会把腱子哥给放了,并设法让他落到东国警方手里当人证。
亚丁进来汇报的就是这件事,尼朗国那边又审讯整理出了陆则全的一批新材料。
游方越听越感兴趣,不禁摇头道:“也不知是儿子坑了爹,还是爹坑了儿子,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那边的事我帮不上忙,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吧,审审已经抓住的那几位。”
游方主动要多留几天,其实就是帮忙帮到底的意思,也怕王丰收这边出纰漏,他可以帮着镇场子,毕竟国内的各种门道他更清楚。
华真行:“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游师才好!”
游方:“华总导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你我之间,是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您传授的养元术,对昆仑其他修行门派可能只是锦上添花、有备无患,但对江湖风门却是雪中送炭。
江湖术法,牵扯太多阴谋诡算,往往有伤天和,损及生机寿元,与传统各修行宗门的秘法还不是一回事。他们都应该好好修习养元术,少干点缺德事。
我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各种灵丹妙药其效甚微,我正可用养元术给他老人家好好调理一番,他自己亦可修习。”
亚丁适时插话道:“养元术用于疗伤养元效果很好,既可以自己修习,也可让高手帮着调理。我这条胳膊原先受了重伤残疾,就是华总导花了几个月时间帮我治好的。”
华真行:“他老人家如今在何处,需不需要我亲自出手为其调理身体?”
游方:“那倒不必了,我师父脾气挺犟,总是不承认自己不行。我已得华总导传授,先自行修证,再教教他老人家,最好是我平时施法为其暗中调治,不急于这两天。”
华真行:“游师旦有需要,尽管随时开口。”
游方:“我这几天就在你们大使馆蹭吃蹭喝,顺便挖挖那几个舌头的故事。等这件事办完了,华总导可以抽空与我真的比试一番枪法,尽管用上神通手段。”
上次两人在春光宴吃饭,曾以神念演示斗了一番枪法,但那样还不过瘾,毕竟不是真动手。
华真行笑道:“我的修为虽不如你,但我有神器神隐枪,真动手恐怕会占便宜。”
游方:“没事,我也特意借来了一件神器,到时候华总导就知道厉害了……不扯闲篇了,还是先谈正事。”
郎校民又开口道:“华总导,您被任命为下一任几里国驻东国大使,新闻的热度已经炒起来了,下一步呢?”
华真行:“明天晚上开始放料,你已经准备好了吧?”
郎校民:“早就准备好了!”
华真行:“那就按计划行事吧,明暗两条线分别来。我本人就不再参与,毕竟只是一名普通的在校生,现在已经是几里国的事!”
牛以平弱弱地插话道道:“华总导,您说的是什么事?”
华真行笑了:“当然还是上次的事,如今不趁热掰扯明白,难道就那么算了吗?”
451、小事件
大使馆里这批人今天忙的事,并未见任何媒体的公开报道,就连华真行昨天晚上被派出所带走的事也没有上新闻,仿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但是这一天,刚从瓜池派出所被放出来的华真行,却成了东国的头号热点人物,就是因为几里国大使馆的那条通告,他被任命为几里国下一任驻东国大使。
此事本身就很有炒作点,再加上郎校民的前期运作,此刻抓住机会不惜代价的推动,想不成为热点都难。
在华真行今天在春光宴吃晚饭的时候,这一事件已经登上东国最大的自媒体平台的热搜榜第一了,几里国大使馆的账号涨粉几千万。
郎校民当然是花钱买热搜了,但很多人都是主动关注的真粉,并非平台或公关公司的僵尸号。
到了次日晚间,该事件仍高居热搜榜的榜首,而且热搜指数还在持续攀升。就在华真行照例于春光宴大堂吃饭会客的时候,几里国大使馆的账号又发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所谓几里国大使馆的账号,并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账号。首先几里国大使馆也有网站,东国语版本,会发布各种新闻及通告信息。
其次在东国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几里国驻东国大使馆也都开设了认证账号。比如说所谓的热搜榜冠军,指的就是东国最大的自媒体平台数据。
但东国可不止一家自媒体平台,拥有全国影响力的至少还有三、五家,有的专攻视频,有的则走装逼问答路线……几里国大使馆都注册认证账号了。
这些账号发布的消息,都带着几里国大使馆网站的标志与链接。
就算这些平台上的账号被封禁或屏蔽了,但几里国大使馆网站,却是这些平台封禁不了的,只有东国官方才有权处理。
几里国大使馆这次发布的事件消息, 是关于哲高斯案的调查情况说明,就是两个多月前一度在网上热炒的春华留学生杀人案有关。
华真行隐忍了很久, 未做一句公开回应, 倒是杨老头中途插了一杠子, 把酒吧里拍到乔钐高教唆哲高斯那一幕,私下里都发给相关单位的工作人员了。
杨老头怎么做事, 华真行管不着,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如今终于等到了最恰当的时机。这是夏尔给他创造的, 华真行利用得很好。
首先,几里国大使馆任命春华大学一名十八岁的大一留学生为下一任驻东国大使,此事已被当成奇谈炒到了热搜榜榜首,正是关注度最高的时候。
其次,由于几里国大使馆放开了评论管理, 所以各平台上什么样的留言都有, 难免有人提到几个月前的往事, 并且被有心人推上了热评。
那么几里国大使馆为此事件做一个正式说明,是顺理成章。这篇说明图文并茂, 全部读完需要不短的时间。
为了适应现代人刷手机的节奏与习惯, 考虑到很多人可能没有耐心从一开始就仔细地看完,且有的平台也不支持这样的长文, 说明的核心部分, 是最开始一段九分钟的短视频。
想了解此事件的全部过程, 其实看完这个短视频就够了。
这条视频前半部分约有五分钟,只介绍了两件事
其一是哲高斯在宿舍里做了什么, 又是如何与华真行发生的冲突。
其二是事故当天的现场情况。
基本都是客观情况介绍,并无主观分析内容。
哲高斯欺压室友雷温特长达一年有余。雷温特也在视频中出镜,同时还有春华大学保卫处的调查处理结果。
哲高斯让雷温特给他买早餐,而且还不给钱,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一年多了, 雷温特终于忍受不了当场拒绝。
哲高斯却打骂威胁雷温特, 同一栋宿舍楼的同学们看不过眼,进屋劝阻哲高斯。哲高斯却企图持刀行凶,又被众人制伏送到了保卫处。
哲高斯因此受了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
哲高斯认为这是华真行在背后和他过不去,因为华真行经常在宿舍里管此类闲事。他扬言一定要给华真行好看, 十几位同楼层的留学生都可以作证。
接着视频中还引用了事故发生时现场最清晰的监控记录。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很清楚,华真行是在校园里正常走路,而哲高斯是骑着自行车高速从后面撞上去。
这条视频前半部分约有四分钟,主要讲对后续热搜的调查。
事件发生后,有两条传闻在六个小时之后就分别登上了热搜,很多人还有记忆。
第一条传闻:一名来自黑荒大陆的春华留学生,多次骚扰女同学,而这名女同学是有男朋友的。其男友组织并训斥了这名留学生,该留学生居然行凶。
第二条传闻:春华大学一名女生交了一名新男友,是黑荒大陆来的留学生。其被踹的东国前男友怀恨在心,居然当众行凶泄愤,该女生不幸遇难。
当事人华真行已全权委托法律顾问调查追责,分别找到了谣言发布者,他们承认这就是自己发布了编造的谣言,却不承认其他指控。
华真行的委托人又查出,另有人通过公关公司花钱买了热搜,特意挑选出这两条最有代表性的谣言,将其推上了热搜榜。
有意思的是,将这两条谣言推上热搜的,是两个不同的组织,彼此的目的也不同。
第一条谣传热搜,居然是是一个叫“美好黑荒”的机构买的。
第二条谣传热搜,是另一个叫“天使权益关爱”的组织推上去的。
这两个机构平日也组织了不少名义上的公益活动,接受海外公益基金的捐助,同时也在东国境内募集公益资金,但它们之间并无直接往来。
有趣的是,这两个机构,居然都参与过某些影视项目的投资制作。
这次恰好是同时抓住这个热点进行发力,炒作暗示的目的和引导舆论的方向各不相同。可怜的华真行,只是一个赶上了热点的工具人而已。
至于华真行会怎样,并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几里国大使馆是怎么掌握情况的呢?因为华真行委托大使馆聘请的法律顾问,查出了在背后推动热搜的两个组织机构,而且进行了上门走访。
在调查人员“真诚的沟通与劝说”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两个机构的境内负责人,主动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表示了道歉和忏悔。
在这九分钟视频中,这两个机构的负责人各出镜一分钟,分别承认自己干了什么事,自称原因是受到了蒙蔽、动机不纯别有用心云云,希望获得华真行的原谅。
这九分钟的视频只是一段核心总结,因为华真行要求其内容不要超过十分钟,所以郎校民那边就剪辑成了九分钟。
假如想看这份情况说明的全部内容,后面还有更详细的资料。
郎校民能把幕后的机构给找到,并让其境内负责人主动承认,华真行是一点都不意外。郎校民好歹也是五境圆满修士,还带了十名正式修士一起行动。
华真行批了两亿东国币的经费预算,王丰收领导的整个国家的情报系统,也在背后提供支持。
但公众对此是大感意外啊,那两个机构的境内负责人居然老老实实都承认了,假如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是不能当成法律证据的。
但是郎校民并没有胁迫行为,他就是公开登门拜访。既没有人身伤害也没有非法禁锢挟持,对方就是在劝说下主动交待的,连警察都挑不出毛病来。
除了口供,这两个机构的负责人还主动提供了书证,就是买热搜的相关记录。有人看完九分钟视频后还有疑问,可以接着看详细说明,都有明确的介绍。
警方挑不出毛病来,但郎校民这么干,昆仑修行界却有可能会干涉,华真行为此还提前咨询了石双成和牛以平。
按石双成的说法,假如这些人是先找华真行的麻烦,华真行身为修士也没有理由忍气吞声,当然可以教训他们,只要没有依仗神通作奸犯科即可。
这是建立在调查结果与事实相符,且又没留下违法证据的基础上。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华真行与昆仑各派高人相谈甚欢,此事也确实他占了理……真要讲道理的话,杨老头就在平京待着呢!
几里国大使馆发布的情况说明,大抵内容如此,该说的都说了,耐人寻味的是,有三件事情并未提及。
第一,有关乔钐高的情况一句没提。
第二,说明中并没有提及哲高斯的身份背景。
第三,挖出来的那两个幕后推手机构,只挖到其境内负责人为止。至于这两个机构还有什么更深的背景,比如说海外背景,情况说明中也没有涉及。
华真行这么安排,首先是为了不让人们的注意力分散,集中信息只重点讲透一件事。其次是刻意的留白,更多的内情,就留给感兴趣的热心群众去发掘吧。
更重要的,有些事并非华真行能做的,也不应该是由他去做的,东国官方可以根据线索继续深入调查。
调查到最后,华真行也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种斗争形态了,这并不是针对他个人的。他本人在这种对抗中是没有优势的,对方能动用的力量和资源远比他更强大。
但华真行的优势,就是集中整个几里国的力量,专门处理这么一个事件。
说到在国际上对舆论的掌控,几里国几乎毫无影响,但是以举国之力,只在东国境内,就为这么一个“小事件”翻盘,对华真行而言还能做到。
华真行这么做究竟有没有必要?那就是见人见智了。就他本人而言,其实并不在乎这种诽谤,但不在乎并不代表就会接受。
华真行可是给郎校民批了两亿预算。
华真行当初就说过,他主要考虑的,是将来的几里国尤其欢想特邦会不会发生这种事,假如发生了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假如换一个人,绝没有华真行这等能量,那怎么办?
他还打算将此事件做为案例,将要写进教科书。
这时就看出华真行与杨老头不同的性格了,他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在某些人看来,他会管太多的闲事。
比如华真行本人几乎没有受过黑帮的欺压,与他有过直接冲突的黑帮也只是大头帮,他犯得着把全国的黑帮都给铲了吗?
但他就是给全铲了,而且从小就想这么干。
郎校民好做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按照华真行的要求,让有关相平台保留了当初的热点谣言,哪怕是已经被删除的,也在后台通过技术手段恢复,并在相关账号中置顶。
比如那第一条谣传,最早就是某平台上一个名为“爱落尘埃”的账号发布的,该人见势不妙把原贴删了,郎校民却找到平台要求恢复并在该账号中置顶。
同时打上一个醒目的“谣传”红戳,并附以几里国大使馆的说明链接。
这一手操作很奇特,因为通常情况下的处理方式都是删贴或封禁账号,华真行的要求却是保留原贴,而且就在原贴上操作,给出谣传标志以及情况说明。
郎校民跑了五家平台,列出了七百多个账号,这些当然不是全部,而是除了原始贴账号之外,转发流量影响最大的,已有一定规模的传播度。
这七百多个账号都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操作,这可不是法院的判决,而是郎校民的要求,并且一一登门与相关主管沟通的结果。
郎校民居然沟通成功了!
没有平台报警,警方也没有理由干涉平台的自主纠错行为。更重要的是,昆仑盟对此表示保持缄默。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平台的负责人受到了威胁,因为他们自己也主动表态,这都是应该做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谁都不能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做。
在这一波操作中,收获最大的是谁?其实不是华真行本人,而是几里国,尤其是几里国大使馆账号,收获了此前想都没法想的巨量关注。
这么好的机会若不善加利用,简直是对不起人们的热情,几里国大使馆网站以及相关账号趁机推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系列宣传。
宣传的重点并非几里国革命,有些东西还必须保持低调,大使馆宣传的是精心制作的几里国风光片,还有风土人情、精神风貌的介绍。
除了自然风光之外,宣传中有一条若隐若现的重点脉络,就是北索河流域的改造、农垦区的建设,同时还发布了很多人才招募信息。
专业、待遇、工作环境以及生活环境,都有介绍。大使馆也代表几里国欢迎大家前去观光考察,没有签证障碍也没有语言障碍。
在世界疫情未完全结束的背景下,能有多少人真去旅游,需要打个问号,因为就算去的时候很方便,恐怕回来也很麻烦。但至少很多人都留下了印象、甚至动了心。
同样的道理,有多少人看见招募信息会真的去几里国工作,也是需要打个问号的。但很至少多人知道了这件事——还有这样的异国工作机会。
这一切只是为将来做铺垫,趁大家关注度最高的时候。
几里国大使馆收获了好处,但这一事件也有负面影响。几里国大使馆发布的情况说明,所导致的另一个结果,就是春华大学在网上被冲了。
452、小道消息
作为东国最顶尖的大学,春华在这一事件中,是以负面形象出现的。
春华几万师生,每年经费几百亿,年人均投入千万级,哪怕教学和科研水平尚可,但难免有人会问出另一些问题。
比如怎么培养人才、为谁培养人才、培养了什么人才?
春华校方当然不希望看到相关舆论传播,所以也希望能设法消除影响。想想它历年的毕业生如今都是什么人物,就能知道校方的“软实力”其实很强大。
比如王丰收就是春华博士,在平常情况下,就等于春华大学在几里国大使馆也有门路。
再比如华真行也是春华校友,假如春华大学在几里国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找华真行沟通。
但是这一次,恰恰就是这两位春华校友在整活。
几里国大使馆发布的情况说明,春华大学删不动,至少各大自媒体平台可以限流吧?假如是一般情况,以春华大学响力并不难办到,但这次却没有成功。
在热点事件不断传播的同时,还有另一条暗线不为人知。
几里国通过外交渠道提交了己方所掌握的一些情况,就是麦考比上校被捕之后,尼朗国方面对陆则全的调查结果。
陆则全与尼朗国的犯罪份子勾结,居然在东国谋害留学生,窃取东国的国家机密于黑荒大陆非法牟利……同时还查出很多不法行为。
几里国方面很大度,并没打算公开,但是这种大度也是有条件的。
在这种情况下,华真行受到了“迫害”,几里国大使馆出面“主持公道”,东国官方也不便阻止。各平台当然也拒绝了春华校方私下沟通的限流要求。
春华大学与官方以及各平台沟通不成,于是又派人来找华真行沟通, 希望华真行本人出面劝说几里国大使馆,采取措施消除负面影响。
来找华真行的还是牛以平, 这倒霉差事!
牛以平对此事内情心知肚明, 根本就不想掺和, 可他有苦说不出啊。他本就分管学生工作,而且前期又与华真行交流最多, 不让他来又派谁呢?
这个时候想甩锅是甩不掉的,别人也不会接这个烫手差事。
春华大学这次的反应很快,在几里国大使馆发布情况说明的当天晚上, 就与上级有关部门沟通了,但是未能阻止热点的持续发酵,于是第二天又派牛以平来找华真行。
牛以平这天下午在教室外面迎住了华真行,把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关上门单独说话。
牛处长给华同学泡了一杯茶, 以神识拢音苦笑道:“华总导, 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也知道您不愿意再听我说那些……能否给个建议?”
华真行笑道:“牛老师不要妄下断言, 我怎会不听您说呢?有话就讲嘛!”
牛处长:“校领导的意思,此事因你而起,春华的声誉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能否想个办法消除影响,至少在舆论上进行引导控制。”
华真行:“怎么还是牛老师来找我,校长呢?是太忙了还是不重视?我看这件事的影响还是不够大嘛!”
这一句话把牛以平怼得直翻白眼, 只好低下头拿起茶杯盖脸,嘟囔道:“我来找你沟通, 谈不拢是我工作能力不够。假如校长亲自来找你, 谈不拢又怎么说?”
华真行:“原来是这样的逻辑啊,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级别太低呢!”
牛以平:“华总导就别调侃了。我就没指望能说服您做什么,只想听听您的意见,您希望我回头怎么跟校领导汇报?”
华真行:“首先,此事不是因我而起, 我只是乐于助人的好学生、无辜的受害者, 是谁的责任就去找谁负责, 怎么能找到我头上?
其次,校方应该奖励我、帮助我, 而不是想办法往我嘴里塞抹布。
几里国大使馆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假如那份情况说明与事实不符, 校方也应该与他们联系, 要求对方改正并道歉。
至于春华的声誉,我看牛老师是多虑了,校领导们看得比您明白。只要春华还是东国排名第一的大学,网上那些非议,动摇不了春华分毫。
招生不受影响,教学不受影响,国家的经费投入不受影响,那还有什么影响呢?
它影响不了春华大学,但可能影响到某些人的位置。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相信不仅是校外的民众,校内的广大师生也都在等着看呢,他们也代表了春华。”
牛以平放下茶杯,哭笑不得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你刚才提到学校应该奖励你、帮助你,我会把这个意见反馈给校领导的。”
华真行:“您也不能只唯上,不能只反馈给校领导,也应该反馈给广大师生嘛。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这里都是高智商的人精。
这些已是即成事实!校领导比我更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也更清楚要想解决应该怎么办,又何必再来问我?”
牛以平:“我明白华总导的意思,但找你沟通是校领导布置的工作任务,我也得认真完成,请问您本人对校方还有什么要求?”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牛以平自己都觉得尴尬。
华真行凭空取出了一份很厚的材料:“其实我来找牛老师,还真有一件事。这是几里国一五计划中关于高等教育的规划的。
牛老师一直在高校工作,能否提供一份很系统的建议?我们会支付顾问费用的!”
牛以平又给整愣了,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华真行:“这份材料您先看看吧,我想请牛老师当顾问。”
牛以平:“材料我可以帮您看看,顾问啥的不敢当,费用就更没必要了。”
华真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牛老师先拿去看,有什么想法我们回头再沟通。”
华真行给了见牛以平收起了材料,想了想又说道:“牛老师,既然您是代表学校来找我谈,那我就多说两句。您可以做个书面记录,也可以把我的话直接录下来。
首先,我对学校没有丝毫恶意,而是充满了善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校风校纪,给广大师生创造一个更好的研究与教学环境。
假如校方认为事实并非如此,那么就请具体指出来,只要说的对,我就改正并接受处理。关于最近的舆论风波应该如何处理,我有两条建议。
第一就是检讨得失。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检讨为什么会发生,哪些地方做得不对,那就做出改善、避免重犯。
有些事情也不能一味指责校方,先把责任分析清楚,哪些是学校的责任,哪些不是学校的责任?
第二就是尊重事实。几里国大使馆披露的情况说明,如果与事实不符,校方可以与几里国大使馆联系,也可以自行发表声明。
此次舆论风波,也有一些人趁机兴风作浪,将很多矛盾引向了春华大学,甚至在制造新矛盾。对于某些不实言辞,春华大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就我个人而言,如果说对校方有什么不满,那就是身为一名普通的在校学生,我的合理权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
哲高斯事件发生后,各种传言上了热搜,校方明明已经掌握情况,却没有发布正式的声明,来向社会澄清,以保护我这个无辜的学生。”
牛以平尴尬道:“学校确实没有站出来维护你的声誉,说到保护在校学生,其实你和哲高斯都是在校学生,这是某些人考虑的因素吧。”
华真行:“某些人对保护的定义是不是有所误解?您是政工干部,应该学过辩证法,有伤害才需要保护。真正的保护,就是对伤害行为的防范与制止。
伤害可能来自于校外,更有可能来自校内,都是要防范和制止的。保护的对象,是受到伤害者,不能是施加伤害者。
我并不要求哲高斯骑车撞向我的时候,有人恰好能把他拦下来。但是事发生之后呢?我是受害人,身为在校学生,在校园里受害!
假如我就是一名普通的东国学生,是无法面对那种舆论压迫的,更别说反抗了,又会受到二次伤害,当时校方的保护在哪里?
几里国大使馆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春华大学当初应该做的事情。正因为春华大学当初没有做好,所以几里国大使馆现在不得不做!
有些人难道是想说,哲高斯也是春华学生,所以春华也要保护他的名誉吗?那么他们对名誉的定义也有所误解,它不是虚幻的美誉。
只有把伤害者的伤害行为追究清楚,才是对被伤害者的保护,也是对伤害行为的防范和制止。我建议春华大学也发布一分情况说明,虽然有点晚了,但总比没有强。”
牛以平已经站了起来:“真的很抱歉,从个人角度,我承认您说的都不错。”
华真行摆手道:“牛老师不用道歉,我不是针对你说的,而是给您的工作任务一个交待,所以才会让你记录下来,就这样拿去汇报吧!
针对牛老师个人,我倒是还有另一个问题。假如您是决策者,由您来从头到尾筹建一所新的大学,您会采用哪些既有的经验,又会吸取什么教训?”
说完这番话,华真行已起身告辞。
牛以平刚才掏出手机把他的话都录下来了,此刻又关掉录音赶紧招呼道:“华同学,你等一下!”
华真行转身道:“牛老师还有什么事?”
牛以平压低声音道:“小道消息,我私下打个招呼。这学期就快结束了,下周开始就是各科期考。
有校领导找到了你们院系,授意你们专业一年级的考试要适当加大难度,并且要给你实分判卷,考多少分就打多少分!
要知道,对你们这样的留学生,学校在考试的时候一般不会为难,通常都会给过。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同,假如你全科不及格,也是有可能被劝退的。”
大学考试有很多门道,读过的多少都了解一些。比如实分判卷这个概念就很吓人,因为很多科目尤其是专业科目考试,老师给的分数通常并不是学生实际考的卷面分数。
除非是哪个学生得罪了老师本人,否则可过可不过的情况,基本都能给过,所谓过就是及格的意思。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惯例,比如理工专业课,老师基本不抓女生。
比理工专业女生在考试上更受优待的,就是像华真行这样的黑荒大陆留学生,通常只要把卷面上的题都答了,对错且不谈至少态度有了,只要别太离谱那么也能给过。
其实在内容不超纲的情况下,大学老师真想抓学生,只要故意提高考试难度,就有把握让九成以上的学生都不过。但那样的话,该急眼的恐怕就是教务部门的领导了。
可是如今,有校领导给建筑学院打了招呼,这次的期末考试要给华真行判卷面实分,还要求城乡规划专业的一年级考试要“适当加大难度”。
别的学生到时候可以提分给及格,但华真行没这待遇,这明显就是想让他挂科啊。挂科便需要补考或重修,假如全挂的话,也是可以劝退的。
华真行皱着眉头笑了,神情很古怪,反问道:“结果呢?”
牛以平:“院系领导的态度其实不重要,因为这事得各科老师说了算。据我听说,这个要求基本都被各科老师怼回去了。
你知道吗?学校有位副书记,被你们系主任当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这次的期末考试,只要是本院系老师负责的科目,该怎么出题还是怎么出题,不会特意增加难度。
但这学期还有通识教育的科目,不是你们本院系的课,这你就得格外小心了。”
华真行不关心考试,更关心八卦,追问道:“是哪位系主任怼了哪位副书记啊?我们城乡规划系有五个主任呢!”
牛以平:“五个主任,是一正四副,我说的当然是正主任老甘。甘主任桃李满天下,当年不少学生都已经是知名大设计师,体制内高官的干部也有一批。
人家这样级别的专家,就算不在学校干,好多地方也巴不得把他请去供起来,所以他想骂就骂,没给面子。
至于他骂的是哪位副书记,你就别跟我打听了。”
华真行:“原来如此!有机会我得好好谢谢甘主任。”
牛以平:“你不用特意去谢他,要求刻意提高考试难度,然后只针对你一个人,这事确实不地道。
但是要求实分判卷,答多少分就给多少分,这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就算老甘明面上也说不出什么来。”
华真行:“那会不会故意扣分呢,比如我考了一百,却只给我打五十九?”
牛以平:“那不可能!要求实分判卷就是最大程度的恶意了,不提分哪还能扣分?试卷就是证据,假如那样,你要是再闹起来,不得还开除几个啊?”
华真行笑了:“牛老师放心好了,其实考多少分就给多少分,本就是应该的,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453、解锁吃货成就
华真行走后,牛以平拿着那一摞厚厚的材料,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华真行刚才虽指出了他对春华大学有何不满,但是牛以平能看出来,这位少年并无怨恨之心,而是真的希望这所学校能办得更好。
想到这里,牛以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几里国大使馆网站以及它在各个自媒体平台注册的账号,刚刚又发布了一个广告消息,就是几里东国菜的开业宣传。
王丰收可真能搞噱头,宣传页面上分别有厨师团队以及服务团队合照。
十二名出镜的大厨,有六名是东国裔华族,四名是几里国土著,还有两名是罗巴裔美女。
至于服务人员团队,迎宾、点餐、传菜、帮厨、包厢服务员都算起来,近八成是几里国当地土著,近两成是罗巴裔。
王丰收还将诺娃这位东罗美人从几里国调了过来担任大堂经理,这段时间一直给华真行跑腿开车的何光,则早已被内定为饭店总经理。
或许比服务人员更有吸引力的,是几里东国菜的菜谱,号称是最地道的东国菜,继承传统美**华又有现代的创新,居然在网站上也全部列出来了,还附有简短的介绍。
号称最地道的东国菜,但是其中有不少菜,很多东国人别说没吃过,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又一看介绍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见王丰收也是用了心思。
几里东国菜的开业计划,牛以平当然早就知道, 正式对外开业是东国农历正月初九。
而在此前一天的正月初八,华真行还要以养元谷的名义设宴款待三百名昆仑修士, 并有神秘礼物赠送, 宾客名单也是牛以平汇总的。
至于神秘礼物是什么, 华真行没有公开说,却私下里告诉了牛以平, 就是每人一盒春容丹。
这也是为了提升牛以平在小道消息界的地位啊,张蓝衣都不知道的事,牛以平却知道了。大家如果好奇, 可以私下找他打听嘛。
华真行并没有要求牛以平保密,但牛以平嘴也挺紧的,得别人主动来问他才会说。
几里国大使馆趁热度发布了这样一条最新通告,可以想象,几里东国菜开业后生意一定会很火爆。
至于这种火爆场面能否持续下去, 就要看厨师水平以及就餐环境、服务质量了。
牛以平是不得不佩服华真行啊。华真行的魅力并不来自于神秘莫测, 事实恰恰相反,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向牛以平隐瞒。
牛以平的感觉,华真行这个人的两条腿都站得都很稳。
其中一条腿就站在春华在校学生的位置上。华真行总说自己就是一名普通的留学生, 牛以平听在耳中曾感觉很别扭, 此刻终于琢磨出味了。
华真行在和学校打交道的时候,真的就是一个学生。牛以平甚至挑不出他的哪件事是学生不该做的, 就连一身神通法力, 恐怕也仅用在不被哲高斯骑车撞伤的场合。
其实那都用不着什么神通法力, 练家子的对抗与卸力功夫就行,毕竟只是自行车而已, 何况华真行当时还背了一个包。
包括刚才牛以平代表学校谈话,华真行回复他的那番话,也完全是站在一个在校学生的的角度在讲道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华真行的另一条腿,却站在一个非凡的位置……华真行在与牛以平私人交流, 而非是把他当作校领导时, 完全就是另一种身份了。
牛以平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摞厚厚的材料,几里国一五计划中有关高等教育的规划?
华真行站的角度,还远在大学校长、教育部长之上,说的很多话甚至不仅仅是某任国家领导人的口吻, 而表现出一位国家缔造者的态度。
假如换一个人,这两种身份都如此扎实到位,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撕裂感与违和感,但华真行却完成得很自然,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牛以平此刻还不清楚,华真行是看上他了,在将他挖到几里国筹建大学之前,先提前让他适应工作状态。
东国并非没有比牛以平更出色的人才,但华真行碰到的、最合适的人就是他。从无到有组建大学,与当现成的校长还是两回事。
很多人都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将一个非人格化的组织,想当然地赋予人格化的特征,比如春华大学。华真行并不想这样,他刚才对牛以平说的当然都是实话。
春华大学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复杂的组织,所以没必要赋予它人格化的评价。这所学校里有乔钐高,但也有牛以平和甘主任。
乔钐高言行不当,不是被开除了嘛!哲高斯举止恶劣,同样受到了处分。如果说学校处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表面上看只在两点。
其一是纵容了哲高斯的行为。
哲高斯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内,像对待奴仆那样欺压雷温特。这其中或许也有雷温特自己的责任,但哲高斯的行为被揭露后,甚至还动了刀,居然只给了他留校察看一年的处罚。
其二就是校方明明掌握事件真相,在华真行被铺天盖地的谣言伤害时,却没有公开站出来保护学生。华真行的要求,就是像几里国大使馆那样,正式发布情况说明。
假如校方这么做了,那么下一步公开表彰他,也是应该的吧?华真行自认为是一位值得表彰的好学生,上哪儿找他这么好的学生去?
其实华真行真正的不满,今天并没有说出来,但他此前对牛处长吐槽过——假如不想搞好文化输出与东国价值观教育,你招什么留学生?
假如想搞好文化输出与东国价值观教育,各高校又教了这些留学生什么,是怎么管理的?但华真行也清楚,这不是春华一个学校的问题,更何况学校里还有乔钐高这种老师!
华真行将此事件的后续事项都交给王丰收全权负责,就真的不再干涉了。内有郎校民带队跑腿办事,外有游方帮忙拿主意,王丰收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华真行只管在春华大学做一名好学生,在春光宴继续当一名特色食客。但是年底前的这段时间,他还是抽空去了三次几里国大使馆。
这三次都与程小芳、朱军师团伙有关。游方亲自审问这些抓来的舌头,又挖掘出不少杨六郞之类有意思的故事。
杨六郞来了平京,就在几里国大使馆,与牛以平、华真行、游方、王丰收、郎校民等人见了面,进行了非常愉快的交流与沟通……
同样的情形还出现了另外两次。程小芳、朱军师团伙供出来的故事虽然不少,但在游方看来,并不都值得将当事人都叫到平京来见一面,他只重点挑选了三个人。
杨六郞等人是感激不尽,纷纷表态将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游方并没有要求他们做任何事,华真行更没有这种要求,但人情肯定是留下了。
华真行每次去几里国大使馆当然不能只处理一件事,他还要与几里国那边沟通,了解各方面的动态。
王丰收告诉他,据说陆少得的那位大舅已经被审查了,只是相关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开。与此同时,夏尔的出访计划已经启动,东国方面会在明年一月初正式发出邀请。
但夏尔想真正成行,最快也得等到二月底,主要得看东国这边的安排。
除此以外的很多的事情,尤其是在东国这边的事情,华真行又根据这半年来的考察与学习结果拟定了一个计划。
他这个计划包括了很多项目,要落实还需要巨量资金的支持,所以得跟约高乐先谈妥。约高乐居然还没来,说是暂时在办别的事,但保证年底之前一定能见面商谈。
华真行总怀疑约高乐已经到平京了,但正躲在暗中看热闹呢。最近一段时间围绕着他的热闹可真不少,说不定某天吃饭时,约高乐就混在春光宴大堂的食客中。
华真行并无证据,只是怀疑而已,这就是一种直觉。
还有一件事不需要怀疑,杨老头肯定也躲在暗中看热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或许在杨老头眼中,都是对他的考验。
华真行自我感觉应对的还可以,就算打不了满分总能拿个及格吧?但是再找不到杨老头的话,他估计自己就会挨揍了。
在几里国的时候,华真行是个幕后人物,并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他。但是来到东国后,他却成了热点与焦点人物,有那么多人围着他看热闹。
真是别样的感觉呀,华真行如今也算渐渐适应了。
华真行最近又有了另一种感觉,春光宴的饭可真不算白吃,几乎每吃一顿就有一分收获、每吃一道菜就能增长一分修为!
假如外人听见这番话,还以为他每天吃的都是什么仙丹神药呢。
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事,华真行并没有放下修行。但是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修行只在日常自然中,反倒没什么好说的。
修炼可使神气法力日渐精深,但若没有机缘感悟,境界是很难再突破的。
养元术看似好入门,其实说穿了,原因无非是相对于传统的方式,它可以搞大规模培训推广,让很多原本不可能得到秘法传承机会的人,也能窥入修行门径。
可是这种优势到了三境,效果就大打折扣。到了四境,效果更是骤减,已经不可能继续通过大规模培训推广的方式,再去教授那些中级导师了。
养元术突破四境之后,这样教的白板修士就需要补很多课了。等到修炼到五境圆满想突破大成,其难度已与其他各门秘法没有区别……更另提华真行如今的修为了。
来到东国之后,长辈们都不在身边,华真行原以为没有人能指点他什么。但是春光宴这么多顿饭吃下来,居然越吃越有感觉。
第一顿饭是和于苍梧吃的,华真行当时就朦胧有所证悟,而在其后的日子里,这种感悟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
在春光宴的访客中,大部分人的修为还不如华真行。但先后也有不少人的修为在他之上,比如于苍梧、五味、清尘、游方、郭煌。
无论修为高低,华真行以神念心印传授对方养元术功诀,对方也不可能只授而不赠,在不涉及门中秘传的情况下,各种修行感悟都可以交流的。
很多修士行游天下、拜访各派山门,想寻找的就是这种交流中的感悟机缘,而华真行坐在春光宴里吃饭就行了。
如今他走在大街上、坐在大堂里,就似春风微拂,周围人都能感受到萌动的生机。这一切都发生得无形无质,修为不到大成者都难以察觉,就是觉得舒服而已。
春光宴这家饭店的名字,还真是很贴切。
这种变化,刚开始华真行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后来才渐渐有所察觉,就似某种醒悟。如今他已经能够做到很自然的收敛,并不是一种神通,而仿佛就是他本人的气质。
这段时间,华真行也一直在祭炼金葫芦。他第一次进入金葫芦,在那一片死寂的世界中只留下与身形相等的、可容纳生机的空间,这就是祭炼的过程。
后来杨老头帮了一点小忙,将葫中世界可容纳生机的空间,扩充到一个杂货铺的大小,连轮廓都与自家的杂货铺是一样的。
华真行初略估算过,以自己的修为,想彻底祭炼葫中世界,恐怕得成千上万年!
但是这个判断并不准确,它只是建立在静态的标准上。这样一件神器,假如华真行只有区区六境修为,哪怕得到了神魂烙印,恐怕永远也无法彻底祭炼葫中世界。
但华真行的修为是会增长的,随着修为境界更高、神气法力更为精深浑厚,他祭炼葫中世界的速度也会更快。
他八月初来到东国,如今已是十二月底,用了接近五个月的时间,除了中间有几天特殊情况,他每天夜里都坚持以祭炼葫中世界的方式修炼。
葫中世界有生机的空间,已扩充到一小片街区大小,祭炼速度明显感觉是越来越快了。
祭炼葫中世界的方式,在一片死寂的世界中造化生机,居然与修炼养元术极为契合,难怪丁老师当初会托人把这个金葫芦送给他。
华真行打算等到寒假期间,最好是东国传统的农历春节期间,去给丁奇老师拜个年,亲自登门表示感谢。
454、好呀
华真行最近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却无人知晓。他把那个金葫芦祭炼成了木葫芦,并不是改变其材质,而是改变其外观和质感。
如今的炼妖葫,看上去就像一个木头雕的小把件,拿在手里也是这种感觉。
记得第一次基立昂看见这个金葫芦的时候,就想偷偷揣到自己兜里顺走,华真行也吸取了经验教训,别把这东西搞得那么显眼。
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但这意味着什么,恐怕只有华真行本人清楚。他取得这一成就,恰好就在遭遇程小芳之前。
这天他又一次来到几里国大使馆,大清早正准备出门回学校,何光的车已经在院里等着了。游方却叫住他道:“华总导,我在这里叨扰了差不多一周时间了。
我和王大使说了,今天就可以把那些人给放了,只要让他们落在东国警方手里就行。其他大事你都搞定了,不需要我再凑什么热闹,也该告辞了。”
华真行:“真是太感谢游师了!随时欢迎您来作客,也随时欢迎您去几里国指导工作。今后不论有什么事情,想找我们帮忙,尽管开口。”
游方:“就别叫我游师了,其实挺别扭的,我因为要蹭吃蹭喝,所以耐着性子听你们喊了这么多天。”
华真行:“那怎么称呼,游老板?”
游方哈哈大笑道:“可以,可以, 游老板可以,其实直呼游兄即可。临行之前, 华老弟是否忘了当初说好的事?”
华真行:“不就是斗法嘛, 我没忘。”
游方:“我知道你很忙, 每天既要上课又要吃饭,那么就明天晚饭后找个地方?”
华真行:“明天不行, 晚饭后的时间我已经约出去了。”
游方:“晚饭后的时间都约出去了,华老弟不睡觉了吗,难道是佳人有约?”
华真行:“嗯。”
游方:“还真是啊, 那我就只能往后排了,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华真行:“后天吧。恰好后天我在春光宴没有排晚餐,咱们可以早点出发,找个远点的地方。”
游方:“远点的地方, 难道去郊区找片荒山野岭?”
华真行点头道:“嗯,就是那种地方,能放开手脚整出多大的动静都不怕。”
游方忽然以神念暗道:“假如去那种地方, 你的对手恐怕就不是我了。”
华真行随即反应过来, 亦以神念道:“您的意思是我又被人盯上了,有人企图对我不利?”
游方:“你早就被人盯上了, 一直都被人盯着, 区别就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能不能给你造成威胁。如今有人想对你不利,在平京城内根本就没机会,可你若是落了单就难说了。”
随着这番话,游方又发来一段神念……
第二天晚饭后, 华真行离开春光宴,走的却是与平日相反的方向。经过一个路口在下一个路口左转, 然后直行又经过一个路口,曼曼就在路旁一家店门前等着他。
游方昨天开玩笑, 问他是否是佳人有约,华真行只回答了一声嗯, 事实果然如此。其实他和曼曼想见面随时都可以约, 但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华真行抬头看了一眼店铺上方“歧路亡羊杂货铺”的招牌,不禁苦笑道:“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 离春光宴这么近的地方,我却一直都忽略了, 你是怎么找到的?”
别看这家杂货铺离春光宴这么近,华真行平日出门逛街根本就不会走到这边来, 也没必要到这个地方来。
店铺斜对面就是派出所, 假如那天程小芳订的酒店位置离这边再近一点, 在这个派出所的辖区,估计华真行上次就发现了。
但世事不可能总是这么巧,华真行那天晚上被带到的是另一个派出所。
曼曼:“我半夜放竹鹊巡街发现的。街道里摄像头多,我一般都是用竹鹊在高处观察,后来才想到快速掠过低空街巷,将竹鹊就伪装成一只飞鸟,然后就发现了。”
华真行:“你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
曼曼:“我要找的是人,所以一开始关注的也都是人,看看有谁是杨总伪装的?但是白天不太好放竹鹊,既不能飞太高也不能飞太低,等到了后半夜又没几个人在街上逛。
我利用的基本都是天黑后到午夜前的这段时间,可是一连找了好多天都没什么发现。
后来我一想,杨总也不太可能总在大街上乱晃。而且以他老人家的修为,我的竹鹊飞过他早就能察觉,不想露面我肯定看不见。
我又琢磨,我也可以找与杨总有关的线索,所以才在后半夜放飞竹鹊超低空扫街……很容易就发现了线索。”
“杂货铺”这三个字实在太刺眼,在如今的平京城早已消失得差不多了,现在基本都叫便利店,再不济也是个小卖部啊,所以曼曼借助竹鹊扫街时立刻就注意到了。
问题容不容易解决,最重要的还是看方向是否正确。
华真行:“你进去了吗?”
曼曼:“还没有,特意等你一起来呢。但我用神识查探过,这里卖的东西,大部分是黑荒大陆尤其是黑荒东部的特产……”
这三间铺面都是两层空间,楼下就是杂货铺的营业场所,楼上还有一个很大的像是会客室一样的地方,旁边还有两间卧房可以住人。
杂货铺的门锁可挡不住华真行和曼曼这样的高手,两人很轻松就进去了。
曼曼还提醒了一句:“最近没有人跟踪你吗?”
华真行:“跟踪倒是没有,至少我现在没发现,但被人暗中关注是肯定的。毕竟闹了这么多事,至少东国情报部门肯定是注意到我了。”
想盯一个人,实时跟踪是最笨、最容易暴露的方法,只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以及特殊的场合才会采用。
如今情报部门的常用手段,可以用手机定位结合天眼智能监控,掌握某个人的实时动态,对重要目标再设立几个专门的监控点,或者在目标身上或住处做点文章。
最后这一招对华真行无效,前面这几招也不是万能的。
华真行今天走到这里,就在派出所的斜对面,尽管做出了大摇大摆擅闯陌生店铺的举动,但他有把握不在监控中留下痕迹。
至于杨老头是否在暗中盯着,华真行就没办法了,这已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外,而且他本就是来找杨老头的。
原先店铺里还挂着另一块匾,上面写的也是歧路亡羊杂货铺,但此刻已经被摘走了。因为上次风先生来,在匾上添了“补牢”两个字,估计是不太容易擦掉吧。
店铺的正中间还有一个中堂式的布置。普通人家的中堂,通常是正面山墙上挂一副画,两侧是一副对联,画下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两侧则摆着太师椅。
但店铺里的中堂是一扇屏风,桌子并没有直接贴着屏风摆,而是在屏风前的位置,并非两则太师椅的格局,而是四面都放着长条凳。
八仙桌是花梨木质地,做工极其考究,但线条简洁明朗并无太多纹饰,以神识感应其物性气息,再结合对类似物品的判断经验,差不多是五百年前的东国物件。
但是四面的长条凳,兽腿雕纹极见心思,这样的木工活用来做最普通的长条凳,实在有些浪费手艺,看质地应该是黑荒紫檀,显然是当代的物件。
曼曼伸手道:“你看,飞天小板凳!”
四条凳子一模一样,可其中的一个凳子却别有文章,就是杨老头利用约高乐所赠逍遥幡所打造的飞天小板凳,此刻变化成长条凳的模样。
假如杂货铺的招牌仅仅只是线索,那么飞天小板凳的出现,就是杨老头在此的确证了。
华真行一招手,长条凳飞起又化为小板凳的模样,被他拎在手中,这时杨老头的声音在两人元神中响起——
“嘿嘿嘿,你们到底还是找到了!曼曼呀,假如你在今年找不到这里来,我已经打算好了揍小华,这次算他走运。
小华,明晚你就坐着小板凳飞去雾灵山,有排面。放心好了,我老人家保你不会输阵!但打架毕竟有风险,弄不好会波及看热闹的,就不要把曼曼带去了。”
看来杨老头早就知道他两会找来,特意在此留下的御神之念,只要华真行将那长条凳恢复成平常的小板凳模样,就会触发留言。
别以为这招很简单,飞天小板凳好歹也是神器,须有大成修为并得其神魂烙印才行。假如曼曼不把华真行带来,她虽然能看出长条凳有问题,但也拿它没办法。
曼曼皱着眉头道:“明天晚上有什么事,杨总还不让你带我一起去?”
华真行以神念道:“打个架而已!我原先与游方约好了,找个地方比试一番枪法,这事你也是知道的,但昨天游方又提醒我……”
说着话两人离开了杂货铺,将卷闸门恢复原状。他们进杂货铺的时间其实很短,所有过程也无人发现,就连附近的监控也因为某种原因没拍到。
曼曼:“虽然没见到杨总本人,但也算是找到他了,你现在回学校吗?”
华真行:“不着急,咱们再一起逛逛,我送你回学校。”
这个时间,差不多就是华真行那天送“喝醉”的小芳回酒店的时间。走出不远,渐渐又到了熟悉的街道上。
假如送曼曼回去很近,可是华真行特意围着北大校园饶了个圈,可能就是想多说几句话吧。
曼曼说道:“那个陆少得,已经从学校里消失了,不知道是请假还是退学,又或者是被带走了。”
华真行冷笑道:“他还想请假退学?肯定是被带走了!一家子没有好东西,王丰收那里有材料,你关心的话可以看看。”
曼曼:“你明天打架小心点。”
华真行:“放心好了,我打架就没输过!”
曼曼:“假如打输了那就叫挨揍,我可是听说了,你从小经常挨揍。”
华真行讪讪道:“主要是挨杨总的揍,墨大爷和柯夫子偶尔也受过累。但那不叫打架,就是单方面挨打,我又没还手。”
曼曼:“这里毕竟是东国,昆仑修行界高手众多。就是这些天来春光宴吃饭的,也有好几个是你打不过的吧?”
华真行纠正道:“岂止好几个,至少十来个吧,但那些人都已经是朋友了。而且刚才你已经听见了,杨总已经给我打了保票。”
曼曼:“我当然不是不相信杨总,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计划是你昨天和游方约好的,杨总的留言是刚才听见的。
你昨天和游方商量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还有杨总打保票这回事。那么你怎么防止意外呢,难道就凭一个游方?
我并不是说游方的修为不够高,他或许足以自保,但假如来的人修为很高,你怎么办?”
华真行:“其实我和约先生约好了,明天在雾灵山见面,顺便也让他帮个忙,就是暗中盯个场子而已。”
曼曼:“你果然打了埋伏。”
华真行一脸憨厚的笑:“你还不了解我吗?凡事有备无患、谋定后动。”
曼曼:“可你刚才为什么没告诉我,还提前安排了约先生这个后手?”
华真行:“这不是要维护一下形象嘛,否则好像显得我很胆小。”
曼曼:“形象?我一直觉得你的形象很好啊,大家也都这么说。对了,你觉得青城剑派的护法,那个张蓝衣好看吗?”
华真行想也不想就答道:“非常漂亮!”
曼曼居然有些惊讶:“噢,那也没见你怎样啊。”
华真行:“我没怎么样,难道你很失望?”
曼曼低下头弱弱道:“是有一点。”
华真行:“嗯?”
曼曼吞吞吐吐道:“在几里国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说你……说你喜欢的不是女人。不是我说的,我是听别人说的。”
华真行:“那他们说我喜欢什么?”
曼曼:“有人说,只是有人说啊,说你就喜欢夏尔那样的。”
华真行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很辛苦地憋住了,扭头问道:“你信吗?”
曼曼:“我不知道啊!但是你对夏尔的确很好,还有谁对他能比你更好?”
华真行:“这是两回事吧?”
曼曼:“嗯,我也认为是两回事……再仔细想想,其实整个几里国的人,也没有谁对他们能比你更好。”
华真行抬头看着夜色,发现前方恰好是那家五星级酒店,上次自己就是从那里被警察带走的。他又低头看看曼曼,很突然地说道:“我们去开房吧。”
曼曼:“好呀!”
455、飞天大舞台
华真行很正常,比正常人都要正常得多,他从小早非索港那种地方长大,男女男男女女什么没见过?
但他不喜欢当地的风气,认为世界不应该是那样的,所以对自己的要求难免就有些高,并不喜欢像当地土著那样乱来。
许是受华真行的影响,许是因为海神族“海神”的出身,曼曼对自己的要求也挺高。
但是另一方面,成年人的事情也很干脆,他和曼曼都不是东国男生、女生那样的脾气。几里国人十六岁成年,他们都已经十八岁了!
你情我愿,说开房就开房,扭捏可以反应在动作、神态、语气上,但不影响核心决策。
华真行自幼好学,肯定也学习过相关“教材”,神识扫过人烟,也能知道大家都是怎么生活的。从理论到实践的升华,果然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次日清晨,华真行牵着曼曼走出酒店,天边云霞灿烂,平京市的空气难得这么好,令人神清气爽,他居然垫着脚尖迈出了小碎步,感觉人都要飘起来。
再看曼曼,气质仿佛也有不同,却又不好形容,总之别有一番容光潋滟。还是身体好啊, 起床前休息的时间并不长,她已从酥软中缓过来了, 犹带着十分娇怯。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曼曼又叮嘱道:“约先生和杨总今晚都会去雾灵山, 你要不要打声招呼,别让他们碰见了有误会?”
华真行:“我昨晚已经在杂货铺里给杨总留言了, 其实他们那种高人,发现彼此一念之间就能交流明白。”
这天晚上春光宴没有排餐,游方下午就开车来接华真行了, 用的是几里国大使馆的车,停在春华侧门外。
华真行一上车就问道:“干嘛这么着急,还没吃晚饭呢。”
游方:“路有点远,我们还是早点出发。我知道市郊有家饭店很有特色,不少人特意开车去呢, 就在我们去雾灵山的半路上, 到那儿吃一顿吧。”
游方就像一幅活地图, 他找的饭店果然相当不错。
这里是市郊一处装修成农家大院式的建筑, 华真行都纳闷他怎么能找到这种地方?但看看周围停了满满当当那么多车, 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大惊小怪, 因为这么多人都找来了。
假如不是游方提前定好了地方, 两人恐怕都吃不上饭。游方订的是个小包间,坐下后笑道:“这里不是春光宴, 华老弟想吃多少道菜就点多少道菜。”
华真行:“我对这里不熟, 还是游兄点吧, 就点他们家的特色。”
游方点了满满一桌菜, 以这两人的饭量,倒也不会浪费。这顿饭吃的时间可不短, 华真行非常满意, 不禁点头道:“游兄很会挑地方, 看来也是位美食家。”
游方:“这主要是跟我师父学的。他老人家嘴可刁了,年轻时曾尝遍天下美食, 总喜欢对各家饭菜说三道四、挑三拣四。
他曾给了我一部当年的游记, 说是亲手记录的天下山川地势,我看完之后还以为是带地图的菜谱呢!”
华真行:“能不能借我看看?我只要菜谱的部分, 有关你们风门秘传的部分可省略……我感觉您的师尊与我家杨总脾气挺像。”
游方以一道神念,就把这部游记传给了华真行, 略去了其中与地师秘传有关的部分, 但对天下山川地势结合各地美食的介绍, 内容非常详细。
吃完结账出门, 此时天已黄昏,周围停的车更多了,把一条不宽的马路两边都占满了。华真行叹道:“这么偏的饭店,居然有这么多人找来,真有特色呀。”
游方:“你没发现吗?这年头标准化餐饮,包括各种烧烤、火锅、串串越来越多,非标准化的传统餐饮越来越难得了。”
华真行:“这我还真没发现,半年前刚来的。”
游方:“差点忘了华老弟是刚到东国不久,其实我说的是这些年的变化。因为普通购物大家都选择线上,现在的大卖场和商业街,现场体验式服务越来越多了,比如美食城。
像那些美食城中的饭店,看似天南地北琳琅满目,口味也是中规中矩。但你只要在全国多走几个地方,你会发现大同小异,总是见到那么一批熟悉的连锁餐饮。
资本时代的必然啊!这些饭店对标准化的原料供应和配送要求很高,降低了现场加工的难度,所以才能大规模铺开,烧烤火锅类也是这个原理。
批量培养技艺高超的大厨并不容易,但是标准化的原料供应和配送加工,只要有工业基础,都是可以保障的。”
华真行:“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游方:“并非坏事亦非好事,只是一种趋势。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回答,是华老弟你这种人才会去仔细考虑的。”
华真行:“听游兄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我们能做到什么,和我们想做到什么,有时并不是一回事。没想到游兄的一顿饭,还能有如此引申。”
游方:“现代大都市中的年轻人,还有几个会做饭的,就算会做几道菜,又哪有那么多时间?”
华真行:“民以食为天,这可不仅仅是吃饱的意思”
游方:“道理确实如此,它就是生活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既代表文化内涵也代表情趣追求。可是很多现代人享受不起呀,生活方式又不是他们能选择的,有什么就吃什么呗。”
华真行:“您说的情况,我比您体会更深。我方才为何说您师父与我家杨总很像,因为我从小就是拿着菜谱当连环画看的,他老人家很会享受生活。
可是我见到的几里国人,吃什么东西哪有讲究?弄点木薯糊糊撒点盐、拌点油而已,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东西。
后来我又想了一个问题,就算给他们一个东国菜市场,不说山珍海味吧,反正就是各种普通家常菜,他们知道怎么做吗、又知道怎么吃吗?”
游方:“听你这口气,难道要把烹饪厨艺也纳入义务教育?”
华真行扭头道:“游兄怎么知道,我想把养元术纳入义务教育?”
这一句反问,内容跳跃比较大,很多思维推理过程直接省略了,他们这种人之间,说话的风格经常如此。
游方笑着答道:“我听王大使说的。”
华真行:“你的建议不错,但是烹饪厨艺不适合纳入中学义务教育内容,孩子们毕竟还小。
倒是可以考虑将它列为高等教育的选修课,包括大学和职业技术学校,给学分的那种。
嗯,我越想越觉得可行,这是谁都能用到的生活技能,和那些专业科目还不一样。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学会做饭。
将来也要让大家都有时间做饭,愿意享受生活,就可以享受生活。假如谁想偷个懒或者想过把瘾,点外卖、下馆子也未尝不可。”
游方呵呵笑了声:“大学教做饭?华总导这是想干什么,批量培养标准化制式厨师吗?”
华真行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能小看每个人的口味差异和创造力。每所学校、每个老师,都可以有自己的教学特色。
况且在学里校只是打个基础,将来全凭个人爱好与发挥。”
游方:“美好生活从一顿饭开始,这就是华总导的理想世界吗?”
华真行:“普通人的理想是什么?劳动创造成果、改变世界,但我们改变世界的目的呢?还不是为了美好生活!这就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
游方:“你可别忘了技术进步,将来的人工智能更发达,说不定就能整出一种做饭机器人,世界各地的美食都会做。”
华真行:“这种东西可以有,有人想用尽管去用。但你别忘了身为人的乐趣,像这种事情,有时候自己动手会更有趣。”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车旁,游方又打趣道:“据我所知,几里国连一所大学都没有呢,原先的大学也关门了。现在学校还没搞起来,华总导已经想着给他们加菜了。
但华总导自己忙得连日子都忘了吧?今天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因为明天就是元旦小长假了,好多人都是从市里开车来的。”
华真行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我还真给忘了。我们刚才都喝了酒,就不开车了吧?”
游方一怔:“挺远呢,直线距离好几十公里,还得翻山越岭。”
华真行:“游兄会不会飞?”
游方:“我倒是会,但也是刚会不久,你呢?”
华真行取出一个小板凳:“不必游兄费事,我带你飞!咱两就坐这个飞天小板凳吧。”
游方皱眉道:“就这么一个小板凳,能坐得下我们两个人?”
华真行发送了一道神念,介绍了飞天小板凳的神通妙用。来到僻静之处,华真行将飞天小板凳往空地上一抛,化为一个两丈方圆的四柱平台,两人都登上了平台。
施法掩住声息不为常人所见,平台稳稳地飞上半空,华真行与游方皆背手而立,有点像当初约高乐以逍遥幡带众人去养元谷的场面了。
华真行以神念道:“我虽能施法让此神器化为平台,邀游兄立足其上,但我的修为毕竟尚浅,还须游兄自行施法定住身形,别不小心掉下去了。”
游方:“没关系,掉不下去的,就算掉下去了,我自己也会飞。您这神器可不是飞天小板凳,我看就像个飞天大舞台啊!”
华真行:“飞天大舞台?这名字不错!游兄想唱几句吗?”
游方:“剧本上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游方指引方向,华真行操控飞天大舞台,飘然进入雾灵山风景区的范围。时节早已入冬,越往高处气温越低、风越大,很多山间溪涧已变成晶莹剔透的冰挂状。
雾灵山植被茂盛,冬日间远望一片起伏的深黛,夹杂着枯黄与深褐的颜色,那是裸露的岩壁,点缀着白色的冰挂,山林间居然还有点点的火红。
运足目力看去,那是早已经霜熟透的柿子林,有稀疏零星的果实还坚强地挂在枝上,更多的已落地成泥或被鸟雀啄食。
游方突然叹道:“我上次来雾灵山,已是很久之前,感觉就似换了人烟。”
华真行:“游兄年纪也不大呀,干嘛这么老气横秋?”
游方:“因为我已经历了太多,小游子已成了老江湖。”
华真行:“我总感觉你是在故作老成!”
游方绷不住笑了:“好吧,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接着又以神念暗道,“华总导临时改变计划,御飞天大舞台而去,就不怕有心人跟丢了吗?”
游方今天故意开着几里国大使馆的车来接华真行,两人还在市郊吃了那么长时间的饭,就是要给有心人创造跟踪的机会。
华真行最近受到昆仑各派修士的关注,比如春光宴的大堂里总是有很多人。
人人都可以去春光宴吃饭,大家都是去凑个热闹、结个善缘,甚至渐渐发展为昆仑修士互相交流的一个节目。
但这种关注与跟踪不同,假如有人暗中跟踪华真行,既不打招呼也没有特定与必要的缘法,就是一件犯忌讳的事,决不能被视为善意。
那么最近关注华真行的修士中,是否有人别有目的,等到华真行落单的时候,便会做一些别的事呢?试试就知道了,总有鱼会上钩的。
华真行以神念答道:“东国情报人员最近也有可能对我追踪定位,此事与他们无关。飞天而去,首先就是将这些人给甩掉,不论他们是否存在。
至于各派修士,也可能有不懂事的散修跟着过来,或许是想制造偶遇结交的机缘,我也不能说人家就心怀恶意。
我不能将那些不懂事的、有念头差错的人都视为仇寇、一网打尽,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总得给人避免再错的机会。
我们隐匿踪迹御器飞天,有人还要追踪且还能追踪的话,那便真有问题了。来者若有如此之能,修为至少在大成之上,游兄务必小心!”
456、开盲盒的创意源头
说话间两人已离开了平京市辖界,进入保京省地域,越过雾灵山的最高峰,落在了一片四面环山的幽谷中。
华真行:“这里的地势有点像养元谷,海拔高度也差不多,就是纬度更高,气候更冷。”
游方:“养元谷中冬天也结冰吗?”
华真行:“养元谷没有平原上那么炎热,冬天也挺冷的,算得上四季分明,但是谷中的湖泊并不结冰,大抵相当于东国的江南吧。
倒是周围的高山,尤其是西边最高处的山峰海拔有两千八百米,是能见到冰雪的。因此从碧空湖到养元谷一带,植被分布的差异很大,有各种不同类型的动植物。”
游方环顾四周道:“这个地方是我特意选的,在此动手倒不会惊动外界。但你我只是演法切磋,并不想毁了这里,谁要是控制不了术法之威搞破坏,那就算输了。”
华真行:“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到湖中去斗。”
他刚才说这里的地势很像养元谷,因为四面环山的地形就像一个盘子,他们正站在盘底,旁边也有一个山间湖泊。
两人脚踏冰面走到了湖中央,相隔十余米相对而立。游方抖手凭空唤出一杆红缨大枪,血红的长缨、暗红发紫带着金点的枪身,介绍道:“这是我从坐怀山庄借来的神器。
它原是三十一年前的正一三山法会上,海天谷弟子于苍梧开盲盒抽到的礼物,为当时的正一门掌门、昆仑第一高人守正真人所赠,名为金乌磐龙杖。
于苍梧继任海天谷掌门后,又请高人出手,将之炼化为一杆紫金枪传于弟子清尘。坐怀山庄庄主白少流再用赤蛟须炼制了枪上红缨。
听说华老弟的神隐枪千变万化,恐斗法不能尽兴, 所以我特意借来了这杆红缨枪。近些年来若谈法器,就以这杆金乌红缨枪的威名最盛, 凶名亦最盛。”
游方刚才提到了“开盲盒”, 这是近几年的新词汇与当代年轻人的新玩法, 但这样的创意在昆仑修行界古已有之。
昆仑修行界六十年一度的正一三山会,有一个传统就是互赠礼物。
不论是高门大派还是江湖散人, 如果你带了晚辈弟子去参加,带了多少人就至少要送多少件礼物给正一三山会。
礼物不限是什么东西,总之与修行有关, 可能是丹药、法器、灵符等等。正一三山会的第二天有一个活动叫作“机缘大会”,就是各门各派的晚辈弟子在展台上各取一件礼物。
各门各派长辈所送的礼物,事先已用符袋封好,袋子里面还附上此为何物、何门所赠的一张便笺,但不打开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次正一三山会是三十一年前, 当时于苍梧就拿到了守正真人所赠的金乌磐龙杖。
这种形式, 其实就是几十年后的开盲盒。后来有人借用了这个创意, 搞起了盲盒生意,不仅火了还成功上市了。
华真行被吓了一小跳, 没想到游方为了与他斗法切磋, 竟借来了这样一杆大有来历的神枪, 看样子也是对今天可能发生的状况做了充足的准备。
与此同时, 他还有闲心想到了正一三山会的传说, 与近几年大家玩开盲盒的关联。
华真行一抖腕祭出神隐枪, 化成与对方长枪一样的形制,只是枪杆为深青色带着金点,枪尖后垂着淡青色的长缨。
游方说得不错,神隐枪在华真行手中的确算得上千变万化。华真行道:“我平日对敌,最常用的就是这杆长枪,不知游兄的随身家伙是什么?”
游方单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攮子, 就是匕首, 在夜色中光华不显,看上去普普通通。
他笑着解释道:“我平常几乎不会这么面对面摆好架势跟人干,能偷袭就偷袭, 没那么多招式往来,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华真行也笑了:“这倒是真谛, 真动手又不是演法切磋, 怎么可能像擂台比赛?”
游方随手将这支匕首远远抛到湖边的树丛里, 朗声道:“今日与华老弟切磋, 只为相互印证, 就不能用这种阴损手段了,讲究的就是堂堂正正。”言毕下腰弓步抖枪便刺。
游方所习枪术,第一次在春光宴见面时就传授给华真行了,脱胎于古代军阵中的马槊术。就算奔行间胯下没有马,也要屈膝下腰、锁肩前探,借助冲击之力一往无前。
但游方此刻只摆出了架子,人仍站在原地,并没有在冰面上奔跑。
华真行的感觉却如面对千军万马,只见一杆大枪带着抖动的红缨,从游方手中延伸而出……蓄积的力量感与压迫感越来越强。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十几米,红缨枪这等神器当然可以抖出四丈长,这不是普通人之间斗枪术,否则连枪身的重心都拿不住了。
华真行可不能等到红缨枪蓄势已满再去招架,一抖青缨枪同样延伸而出,从侧下方向外一拨,带着一股崩劲。
华真行的枪术其实是长棍术,以丁老师教他的那五式棍击术为基础。杨老头平日只是顺手点播了一些基本功,华真行从小都是玩手枪、步枪、机关枪的。
两杆大枪恰在枪缨后方相击,发出一声闷响。华真行居然没将红缨枪给拨开,感觉就像撞上了一辆奔驰的火车,幸亏他是从侧面用巧劲去崩,否则恐怕就会被挑飞了。
游方这杆红缨枪有一样神通妙用,华真行已体会到了,就是极为沉重,带着千钧之力直刺而来,自然锋锐无匹。
青缨长枪弯成长弓状,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劲力,沿着枪身传导而来的余力仍令华真行形神俱震。
华真行以前斗法总仗着手中的神器、符箓占便宜,此刻碰到对方神器红缨枪蛮不讲理的重击,终于也吃了亏。
顺着劲力冲击,华真行从冰面上滑开了。既然约定在湖中斗法,踩碎脚下冰面就算输了,被逼到岸上也算输。
以修为论,华真行肯定是吃亏的。所以游方也没有占他的便宜,就站在原地未动,长枪一收又再度直刺而来,还是和方才一样的招式。
华真行再度出枪格击,双脚又一次在冰面上滑开,围着游方在打转,就似在表演冰上花样舞枪,距离始终保持在十多米到二十米之间,几次想逼近都被游方迫退。
游方看似没挪地方,一杆大枪却使出了千军万马冲杀不停的感觉,始终居然都是那一招。
这是斗法,因为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这样动手,这是斗器,因为普通的长枪不可能有这般变化,这同时也是斗枪。
华真行所擅脱胎于长棍术的长枪术,可能不适合在战场上列阵冲杀,但更适合在大空间中游斗,这样的场地对他而言是占便宜的。
可他为啥要在游斗中不断努力去接近游方呢?
丁奇老师本就不是习武之人,那五式棍击术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顺手传给了华真行。杨老头早年可能习武,但他教华真行只是一些基础功架,并没有把他往武术家的方向培养。
相比于普通人,华真行当然是个练家子,但显然比不上游方这样的技击大师。
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功底和眼力了,明明这么大一片湖面,华真行却不能拉开距离。因为他看出来了,那杆金乌磐龙红缨枪,在游方手中变化得越长、枪尖刺出的距离越远,威势就越猛。
枪尖刺出的距离和速度,就相当于骑马持槊的惯性,只要游方的神通法力足够,假如一抖红缨枪刺到百丈开外,恐怕连一座山头都能给崩碎了。
所以华真行每次都要赶在游方的枪势未成之前,阻止此神器的妙用变化。
游方每次出枪,神器变化不到一半就会被华真行打散。假如这么耗下去,比的就是谁的神气法力浑厚了,谁先露出破绽谁输,而华真行肯定耗不过游方。
这时华真行喊道:“游兄,若论枪术,我自愧不如。”
话音刚落,他就主动变招了,刚刚击退红缨枪趁着尚有余力,手中青缨枪宛若游龙摇摆,青缨飞散若万千柳丝飘拂,朝着游方席卷而去。
他用神隐枪施展出了春雨剑术,这也是最近修为更上一层后才掌握的术法变化。
春雨如丝看似并无威势,却细密缠绵无处不在,让游方无暇再使用刚才的枪招,也算是以柔克刚。
游方大喝一声:“来得好!”
他也变招了,将手中重愈千钧的红缨枪挥了一个圆,举重若轻就似挥动一根轻飘飘的树枝,红缨漫卷将雨丝全部荡飞。
金乌磐龙枪的枪缨是蛟须炼制,另有一番神通妙用,尤其不惧春雨剑这般水性术法。
可是春雨剑的特点的是绵绵无尽,整个湖面上都飘起了雨丝,只向游方汇聚,华真行这时才适当拉开了距离。
场面攻守易势,华真行挥枪抖动青缨,召唤漫天雨剑绵绵不绝。游方手中的枪带着红缨,似化为了一只盘旋的赤蛟,将所有的丝剑尽数化解。
“术法变化不错,再看我的!”游方轻喝一声再度变招,手握蛟尾,而长枪所化的蛟身却似炸开了,红缨如箭飞散化为万千枪尖,穿透雨幕刺向华真行。
还是那一式枪法,依仗神器妙用,扎出了万枪齐发的场面。春雨可挡不住,华真行及时收枪原地转了个圈,枪缨摇摆成一片碧光,化为一片巨大的莲叶。
神隐枪的材质,就是上古五色神莲的一杆连叶长茎,然后又分别与两件东西合器,一是华真行护送罗柴德时亲手削的长树棍,二是神隐之国的控界之宝。
此刻的神器变化就是最佳的防护状态。万千长枪刺中莲叶,一片雨打芭蕉之声,然而湖面上空传来的回音,却似千家万户在放鞭炮。
山谷回响连连,夹杂着几乎微不可察的咔嚓之声。
华真行虽然挡下了游方一击,却终于将脚下的冰面给踩裂了,身形一晃落入水中。他接住了游方这一击,但枪势太沉重了,等于被硬生生砸落冰湖。
游方顺势收枪,倒没有乘胜追击,这毕竟只是切磋性质的斗法,又不是敌我生死之斗。
华真行转眼便跃出水面,神隐枪已收起,周身上下白雾升腾,衣服很快就干了。他脚踏浮冰抱拳道:“游兄手段高超,小弟今天输得干脆。”
“是挺脆的,还带响呢!”游方笑了,“但你才多大年纪、练过几天功夫?我今天算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啊!”
华真行:“胜了就是胜了,有何不武?今日观游兄出手,收获良多,来日定当好生酬谢!”
这话说听在旁人耳中,颇有找场子的意思,大致相当于等我回去练好了再来找你算账。但华真行是真心的,表达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游方这个人做事花样多,但动手却非常简单利落,始终就是一式枪法,结合了红缨枪的神通妙用。华真行的神隐枪则千变万化,其实还有很多花样没耍出来呢,但耍出来好像也没用。
游方:“今日还不过瘾,改日定去养元谷拜访,届时再行请教。”
说完话飞身便走,越过山脊线消失在夜幕中,他是真的远离了此地,并没有落在山头后趴着悄悄看,那样也躲不过高人的查探。
华真行缓缓走回了湖岸边,应是在暗中调匀神气,刚才的斗法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显然是消耗不小,尽全力施展手段,但最终还是输了。
就在这时,他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在山谷中猛一抬头。只见夜色里有一只大鸟盘旋飞落,鸟背上坐着一位形容古朴的长发男子。
457、实在打不过就算了
通常说人的形容古朴,倒不是指其长得丑,而是五官比较立体,高额且偏瘦,此人身着很宽大的长袍,很是飘洒不俗。
他盘腿端坐在鸟背上,衣带与长发飘起,宛若仙人,头顶只是简单簪了一个发髻,有点像最原始的道士髻,稍微有点斜并不在正中间。
他座下这只大鸟翼展近两丈,飞到近处才看清是黄色的羽毛、红色的长喙。其尾羽也是红色的,像燕子那样分叉成两股,很长。
华真行没见过这种鸟,只觉其红色长喙很锋利,细长的鸟颈如蛇,从高空展翅滑翔而落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只鸟虽然不小,但根据简单的空气动力学原理,就算是五米多的翼展,也无法驮着一个成年人飞天,连迎风滑翔都勉强。所以要么是此鸟特异,要么是此人修为高超。
在东国神话传说中,仙家高人往往有各种坐骑,杨老头还在养元谷里养了一头霍加狓呢。但修士正式的坐骑,华真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可与游乐场里骑马不一样。
那人在空中单手行礼道:“大荒不句山,伏凌客。”
随着话音,他散腿跃下鸟背飘然落地。那只鸟则顺势飞到了湖边的一颗大树上,曲起脖子站上一根横枝,看上去有一人多高。
大荒不句山是什么地方?华真行此刻已能明白,对方应该来自昆仑仙境。
所谓昆仑仙境并非真正的仙境,而是一处天然的福地洞天,按华真行的理解, 大致跟养元谷差不多吧。
但养元谷是人工打造的,而昆仑仙境乃天成洞天。养元谷只有方圆百里, 但昆仑仙境方圆万里, 乃世外修行之所, 古称西昆仑。
既有西昆仑,便有东昆仑, 东昆仑就是世俗人间,大致相当于自古及今的东国。
如今所谓的昆仑盟,其缘起就是东西两昆仑结盟。梅野石被尊为当代神君、两昆仑盟主, 就因为他主持促成了东西两昆仑修士结盟共遵散行戒,从此基础上可自由交互往来。
假如是在春光宴,听见这样的报号,华真行会照例带着神念答一句:“养元谷, 华真行。”
但此刻他并没有做声,眼中带着戒备与质询之色,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伏凌客。
他今天是与游方私下斗法切磋, 为了不惊动外界,还特意跑出这么远, 找了这么个冷僻幽静的地方,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回事, 况且他还输了,就更不想让人知道了。
伏凌客也是一名修士,观其做派至少也有大成修为, 咋就这么不懂事呢?而且据华真行所知,像这样的偶遇,可能有三种情况。
其一, 是伏凌客本就在此立洞府修行, 却被不知情的华真行与游方斗法惊动, 故而现身相见。
其二,伏凌客只是路过, 恰好看见了这场斗法,故而现身打个招呼。
其三, 伏凌客一路跟踪来此,从头到尾看完了斗法, 确定此地只有华真行一人之后, 才正式现身相见。
这三种情况各有讲究与忌讳,来者如此开口, 那么最后一种可能性就最大了。
华真行虽然比杨老头好管闲事,但他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
游方当初提醒, 他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创造个机会或许就能将这样的人钓出来。华真行虽不怀疑游方的话,但也不希望这种事真的发生,所以此刻也多少有些生气。
见华真行不开口,伏凌客又问道:“华真人何故发愣?”
华真行叹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伏凌客笑了:“华真人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手段,已是当世俊才。方才只是惜败而已,实不必介怀!”
他看似举止很得体,说的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换一个人也许笑谈几句就揭过了,华真行却眉头微皱道:“我介意的不是这件事,只是想问清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伏凌客倒也直接:“当然是追随华真人踪迹而来。”
华真行:“为何不在春光宴见面?”
这句话有双层含义,一是指想见面可以去春光宴,二是指华真行并未在春光宴见过他。华真行别的方面手段不说,至少认人和记人是极准的,确实没在春光宴的“观众”中见过此人。
伏凌客:“房隆关把持座次,枉做小人,故而出此下策,跟随华真人来此见面。”
华真行一听就明白了,伏凌客没在牛以平那里排上队,也没有接到几里东国菜的宴会邀请。
牛以平之所以给华真行排个时间表,约定好每餐都和谁见面,其实代表的不是华真行,而是昆仑修行界做事的礼数与规矩。而且这是牛以平的个人行为,与房隆关这派宗门无关。
华真行是春华学生,牛以平是春华的校领导,而且牛以平修为不高,人缘却挺广,所出身房隆关又是一派历史悠久的小宗门,由他出面不犯忌讳。
假如华真行找一位大派高人来安排这事,难免就有狐假虎威的嫌疑。比如委托于苍梧,且不说于大侠有没有这个闲工夫,假如于苍梧指定谁来和华真行吃顿饭,对方来还是不来?
假如不来的话,就驳了于大侠的面子,假如来的话,他究竟是冲华真行还是冲于苍梧来的?同样的道理,华真行托石双成帮忙也不合适,尽管石双成与华真行同在春华大学。
事情由牛以平来办,就没有这种问题。
华真行并没有主动要见谁、非得传授人家养元术功诀,只是每天都在春光宴吃饭,对他感兴趣的人都是自己找上门的。
于苍梧头一天打了个样,等于是立了个规矩。各派修士不可能一哄而上,大家做事都要讲究缘法,那么身为京城坐地户的当代房隆关大弟子牛以平,出面帮着张罗是顺理成章。
此刻听见伏凌客的言语,华真行暗中说了声抱歉,这回又让牛处长背锅了。
春光宴的菜就只有那么多道,华真行也只能吃那么多顿,所以怎么安排,就得牛以平自己掂量了。
华真行虽然摆出了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但牛以平并不傻,身为修士,还是春华校办副主任这样的干部,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牛以平安排的人,首先都是带着善意来和华真行结交的,至少不会因为理念分歧发生冲突,否则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
其次牛以平也很清楚,华真行想结交什么样的人。
华真行对隐居清修的世外高人不太感兴趣,那种人也不会屈尊为了养元术功诀,特意跑到春光宴来陪他吃一道菜,他想结交的都是愿意在世上做事的人。
话虽未明说,但牛处长也能品得出来,也只有这种人会对华真行推广养元术的做法感兴趣,否则大家谁也不缺什么修行功诀。
所以一听伏凌客的自我介绍,华真行就能猜到牛以平不会安排这样的人,甚至伏凌客根本就没有找过牛以平……
华真行心中如是想,口中答道:“我在东国人生地不熟,每日于春光宴吃饭,是尊长交代的修行,众昆仑道友皆是不请自来,只为结善缘而已。
房隆关的牛道友就是帮个忙,以免场面杂乱。我与你素不相识,亦无相约,何来房隆关做小人之说?”
伏凌客颇有风度地点头道:“华真人所言有理,我倒不必对房隆关有何看法。各派修士,皆与华真人素不相识,亦无相约,我想见华真人,今日也是不请自来。”
他从现身开始,始终是一副世外高人范,神情语气都拿捏得很到位。
华真行却摇头道:“伏凌客,你若想见我,哪怕在校门口堵我也行,为何一路跟踪至此?我到春华大学读书,可是受过安全教育的。老师说过,碰到你这种私下尾行的变态,应当立刻报警!”
这句话差点将伏凌客给整不会了,修士之间打交道,自古都有一套话术体系,可是华真行显然没按这个套路来。
伏凌客脸色微微一僵:“如此现身相见,确有几分唐突,但只为私下说话方便。我有几件事,今日想好好问问华道友。”
华真行:“有事问我,可以明日去春光宴,要么饭前、要么饭后,别大半夜鬼鬼祟祟的。我与你素不相识,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话他本打算转身就走,却突然怔了怔,并没有立刻离开。
大半夜走道一个僻静的地方,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有事情问你,华真行对此太有经验了,基本上都是问你有没有钱啥的,接着可能就把刀掏出来了。
按华真行从小的经验,对这种情况,第一选择当然是赶紧闪人,难道还真要回答对方什么问题吗?可恰在此时,元神中的“欢想国任务系统”又有了动静——
任务二十二:斩伏凌客(实在打不过就算了)
任务奖励:上品法宝雾灵盏(无形之器),空间神器一件(你还没本事打开),美味异兽肥遗(炖烤皆宜,食之大补),顺便敲打昆仑盟(很多人你都打不过,怎么办?)。
华真行表面虽很镇定,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他如今早已知道元神中那个“系统”是怎么回事了,也清楚杨老头今夜来了雾灵山,这应该是他老人家现场发布的新“任务”。
可是任务内容也太过分了、太跳脱了!居然还有相当于括号内容的补充注解信息。
华真行对伏凌客的确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不至于因此就把对方给宰了吧?这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
至于所谓的任务奖励,前两件东西应该就是伏凌客的随身之物。至于那只华真行不认识的大鸟,原来是只名为肥遗的异兽,这是把它当成了食材吗?好凶残啊!
至于最后一个奖励,敲打昆仑盟。华真行自认可没这个本事,昆仑盟有多少高人啊,就算自家三个老头一起上,也未必能打得过吧?
但此敲打非彼敲打,应该不是与昆仑盟动手开干的意思,而是让昆仑盟去解决类似伏凌客这种情况,否则华真行一个人可搞不定那么多高手。
以华真行对杨老头的了解,他老人家绝非凶残之辈,更不会没事就喊打喊杀。之所以有这样一个任务出来,应该是杨老头已经料定,伏凌客今夜断不会轻易放华真行离去。
杨老头的意思应该是,只要对方出手了,华真行就当全力反击不要保留。至于他打得过打不过,则是另外一回事,还有杨老头在呢。
458、打埋伏
华真行只是愣住了一瞬,接下来仍是转身便走。既然杨老头一直没有挑明“系统”是怎么回事,华真行也乐得装糊涂,虽然已经有了任务,但他行事还是按自己的风格。
转身的时候,华真行就知道自己走不掉了。杨老头突然发布那个任务,也是在提醒他要注意什么,因为任务奖励的第一条,就是对一件法器的介绍。
雾灵盏,听名字就与今天所在的雾灵山有缘呐,它是一件无形之器,假如华真行不明状况很容易被暗算。
华真行并不是一名“正统”的修士,甚至很难形容他是哪一类修士或神术师,甚至自古以来就没见过。
若以成就论,其修为虽远远算不上世间巅峰,但也可称开宗立派的大宗师了,但是另一方面,他有太多的东西还没学。
比如丹法方面,能玩得转九转紫金炉大阵,那绝对是外丹大师的水平了,而且还能炼制出春容丹这种奇药,但他修行至今,却并未亲手炼制过多少种修行灵丹。
再比如器法方面,华真行是偏实用的选手,几位老人家从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刻意教过。
是他自己在洛克那里学了纸飞机术, 墨大爷才传了木鹊术,然后他又捣鼓出了有光珠, 目的是用于四级及五级养元师考核, 实在想不出比这更简单的法宝了。
但他本人用的法宝, 入手的太高了,刚刚削了根树棍, 转眼就变成了神隐枪,以至于后来整个定风潭的宗门藏器,到了他这里主要价值也只是研究参照。
假如一个人的太高, 那么某些方面的底层认知可能就缺了某些环节。
定风潭遗物中,春雨剑和一潭春水这两件法宝,都在有形与无形之间,但并非纯粹的无形之器,所以他对这一类法宝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纯粹的无形之器非常难得, 材质并非普通的天材地宝, 炼制的机缘也很有讲究, 它是可以彻底化为无形的。伏凌客手中的雾灵盏乃上古所传宝物,就是一片飘荡在山间的雾。
雾可浓可淡, 直至微不可察, 具体弥漫覆盖的范围能有多广, 要看御器者的修为法力。
神器可随形神变化, 而无形之器的特点则是千变万化,雾灵盏虽非神器, 但比很多神器更加诡异难防。
所谓盏, 乃是灯盏之意,点亮灯盏需要灯芯, 灯芯就是御器攻击时锁定的对象。
比如伏凌客想攻击华真行, 弥漫的雾气驳岸是灯油,点燃的对象就是华真行的形神,无论他有多么好的身法都不可能闪避,因为已身在雾中。
假如杨老头不暗中提醒,华真行肯定会吃亏的, 但已经了解对方手段, 便不难发现痕迹,他转过身时,已觉察山谷中雾气飘荡, 如罗网暗布,有些显然并不是普通的自然之雾。
假如他不小心吸入了雾气,便等于暗中受制于人, 到时候是死是活只在伏凌客一念之间……就差那么一点啊!
运功护形神,使雾气不近,刚迈出两步,只听伏凌客的声音又在前方道:“我有一问,华真人意欲何为?此非我一人之问,而是众道友之问。”
再抬头看,伏凌客仍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华真行明明转过身了,可是面前的景象仍与刚才一模一样,就似他刚才根本没有转身迈步,或者整个山谷顺着他的身形也转了一百八十度。
华真行已在迷雾阵中,迷雾有封困妙用,也可扭转感知与声光方向。
伏凌客这一问是带着神念的,同时也带着冲击元神的法力,相当于灯盏已点亮,攻击的是其元神,让华真行回答他的问题,同时也让华真行自行剖析道心,相当于问道或问魔。
假如华真行修为不足或元神无备,这一下可能就会陷入内心中的问论,要么给出合理的解答,要么伏凌客主动撤了法术,否则都有可能导致元神崩溃。
神念冲击不仅是一段文字,它包含复杂的意象。伏凌客主要在问华真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同时也在告诉华真行,这与修行的真意相悖。
假如换成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华真行的所作所为,你也可能觉得他很可疑。从万里之外的凶蛮异国而来,自创了一门可达大成的功诀,然后挨个传授给各派修士。
自古以来有人这么干过吗?法不可轻传,更不可妄传,这早就是修行界的共识了。凡是这么做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居心叵测之辈,更有祸乱世间之举。
其实当初牛以平也对华真行有过类似的疑问,华真行直接以神念回答了,牛处长也理解了,事实证明华真行确实没有违反散行戒,至少目前还没有。
华真行是来收买人心的,还是怂恿大家都去犯错误的,想借此带偏整个昆仑修行界的风气?伏凌客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华真行从小在几里国长大,与昆仑修行界并没有多少接触,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行为相当离经叛道,甚至已惊世骇俗。
尤其是通过这段时间在春光宴的交流,昆仑修士基本都了解华真行或者养元谷在几里国都干了什么。他们在社会上搞养元术培训班,按层级选拔养元师,还给颁发资质证书。
更有甚者,华真行居然还计划将养元术培训推广道全社会的公民教育中,纳入中学义务教育课程。
假如他就是在万里之外、兔子不拉屎的小国悄悄这么干,估计影响也不大,可他在平京城内大肆散布养元术功诀以及自己的理念,这又是什么目的?
伏凌客来自西昆仑,但他未必就是代表昆仑仙境的修士,而是整个昆仑修行界的某一类人,他们与华真行之间存在理念冲突。
其主要的分歧已不是能否遵守散行戒,而是修士与普通人之间是否要保留界线?自古以来,那层若隐若现的神秘面纱,应不应该彻底揭开?
对于这个问题,华真行不能以话术搪塞,比如说什么我就是在调训与培养传人、只不过培养的规模大了点云云。
华真行选择的就是彻底揭开,自古谁都没这么做过。
就算大部分人最终无法成为修士,但他们上学的时候都修炼过养元术,亲朋好友当中肯定也有养元师,社会上还有公开的证书考核。
那么所谓修行与修士,对他们而言将变得不再神秘,但这么做真的对吗?
修行,注定只是少数人能踏上的道路,就算按华真行的方式去推广养元术,在最理想的状态下,最终能成为修士者也是千中无一。
在这个过程中浪费了多少资源且不论,指出一条绝大多数人此生注定走不通的道路,会给人们的心灵带来多大的冲击?普通人对于那些幸运的成功者,又会有怎样的观感?
有很多东西,没有修为在身便难以理解的,所以自古以来,保留一道无形的界线,早已成为全体修士的共识。
伏凌客的神念设问有很多层次,比如可以抽出一个焦点问题:修士是否应该在社会中公开其修士身份?
很多人其实是不愿意公开的,很多时候也没必要公开甚至不便公开。
那么按华真行的做法,养元师的身份是公开的,至少绝大部分养元师从一开始就很难隐藏这个特殊身份,届时又跟怎么处理?
这种元神问论之斗,外人看着悄无声息,其实异常凶险。
华真行怎么回答?他没有中招陷进去,也根本没回答,抖手将一杆莲叶大伞插在身侧,瞬间青光垂落,于迷雾中护住形神。
再一转身便端出了一挺大家伙,随着火舌吞吐,爆鸣声震耳欲聋!
不是电影里的那种六管加特林,那玩意根本就不是单兵手持武器,华真行掏出来的是一挺七点六二毫米口径通用机枪。
没有副机枪手不好挂二百发弹链,所以挂着七十五发弹仓。
所谓通用机枪,配三角架可当重机枪,配两脚架可当轻机枪,架在装甲车上可当随行机枪,也不是单兵能手提发射的武器。
枪身上方有个提把,是为了转移阵地时携行方便,但华真行能控制住这只枪,左手提枪右手撸扳机,七十五发子弹不到十秒就全打出去了。
这太突然了,伏凌客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华真行瞄准的不是后来看到的伏凌客,而是他刚才站的方位,迷雾虽然能扭转声光,但华真行却知道他在哪里。
漫天迷雾突然收紧,瞬间便浓得化不开,如绞网般勒向华真行,却被莲叶大伞阻隔在外。修为不到九境,不可能同时操控两种法宝,华真行正在催动神隐枪,但机关枪可不是什么法器。
这个距离只有几十米,通用机枪的威力可以将人撕成碎片。可迷雾似深渊,子弹打出去便不知消失在哪里,就连曳光弹划出的轨迹都被迷雾吞没。
华真行暗道一声厉害,伏凌客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他本也没指望机枪能奏效。
通常在战场上,机枪不是这么用的,也不太可能一撸到底,一次把七十五发子弹全打光。枪管已经发红了,华真行顺手就把它扔了,然后又掏出来一挺步枪。
伏凌客也出了一身冷汗,假如不是华真行身在迷雾中,其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刚才差点也没反应过来,还好及时催动雾灵盏,将弹道都给拨开了。
这时他又看见华真行换了枪,机枪没用难道步枪就有用吗……有点不对啊,枪没上弹夹,枪管下面却有个粗筒子,是挂载式四十毫米榴弹发射器,这玩意伏凌客不认识。
不论他认不认识,华真行已经将一枚高爆枪榴弹打了出去。正前方一声炸响,迷雾散开,华真行终于窥见了伏凌客本人的身形向后跃退。
伏凌客并没有受伤,只是顺势被爆炸的冲击波崩离原地,还施法拦下了所有的弹片,雾气已经不再攻击华真行,而是化为一道仿佛粘稠的空气屏障护身。
伏凌客的发髻也散开了,样子多少有些狼狈,他是被华真行打懵了,怒喝一声:“找死!”
华真行只打出了一发枪榴弹便把枪又给扔了。其实在这么近的距离,用热武器对付这样的高人很冒险,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所以绝不能让对方反应过来。
假如对方也熟悉热武器,你扛个火箭筒还没等发射,对方可能就施法撞了引信,给你来个炸膛。
华真行以前用热武器埋伏过修士与神术师,后来随着自身修为的增长,他已明白当初多少是有些弄险了,但好用的手段还得用,就看怎么用。
步枪扔掉,他顺手就把莲叶大伞给拔了起来,而伏凌客已怒喝着发出了攻击。
雾灵盏化为一只巨大的怪手,朝着华真行抓了过去,这一下可是尽了全力,而华真行也没有躲闪,莲叶大伞化为一杆青缨枪,针锋相对直刺而出。
这时他的元神中好似听见了两个人的喊声——
“莫……”
“休……”
发出第一声的不知是谁,第二声应该是杨老头发出的。但箭已在弦,相斗中的两人都不可能停手,这时候假如一方停手而另一方没收手,便是谁停谁死啊。
华真行这一枪,使得就是刚才游方的招式,宛若千军万马奔腾冲阵,刺中怪手时枪上青缨陡然炸开,化为万千雨丝穿透迷雾。
伏凌客原本信心满满,他方才旁观了华真行与游方斗法的整个过程,华真行虽然修为不弱,但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一击自可将其制住。
华真行一开始以神器护身,反击动了机关枪又有枪榴弹,在伏凌客看来即使算应变神速,但也是无奈示弱之举,因为真的斗法,华真行的确还差了些火候。
此时伏凌客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让那俩小子给演了,华真行这一枪的威力,比刚才所见可大得多!
伏凌客倒不至于敌不住,但华真行也不是他能轻松拿下的。假如华真行打定主意想跑,他还真不一定能留得住对方,既有如此手段,这小子刚才还动什么机关枪?
错愕间伏凌客仍很镇定,雾灵盏所化怪手已缠住神隐枪使其难再变化,满天雨丝成雾,春雨剑的攻势尽数化解,可就在这时他心中大骇,也听见了鸟鸣示警。
山谷中雨雾弥漫,湖泊上的碎冰、周围岩壁上的冰挂、空气中真正的水雾、上空的云层,仿佛都受到了某种激引,一股锋锐的力量汇聚,化为一道无声的霹雳。
神霄天雷剑,正一门不外传的独家秘术,只有本门大成弟子才能得授功诀,怎会被华真行施展出来?
伏凌客已经来不及分辨真相了,他对神霄天雷剑也不熟。
华真行施展的还是春雨剑,但春雨剑术的意境虽妙,威力总还是稍差了一层,若春雨中有惊雷霹雳,又是什么效果?可以唤醒休眠的生机,也可以霹灭生机。
华真行只是在春雨剑中凝聚了神霄天雷剑意。就是一丝剑意而已,并非正一门的神霄天雷剑诀,但偷袭效果已拉满了。
伏凌客没挡住,也没法躲闪,只能分出一片雾气凝为华盖去接。
雾能接住雷吗?伏凌客向后飞退中形神一僵……与此同时,湖畔高枝上的怪鸟已经掠翅直扑而下,长长的尖喙发出骇人的红光。
坐骑救主,这只异兽肥遗直接冲向了华真行,只要牵制住华真行片刻,就能让伏凌客缓出手来,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忽有一道白光从树丛中飞起,居然是游方留下的匕首,或者说短剑。那把光华不显、平平无奇,被随手扔掉的小攮子,其名秦渔。
秦渔既是此剑之名,亦是剑灵之名。
华真行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不仅第一次见到了纯粹的无形之器,也第一次见识了有灵之器。那把短剑飞出,神识所见,却是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子挥剑上斩。
怪鸟肥遗尖鸣着在空中疾掠,尖鸣声也带着冲击元神的法力,却被飞起的白光来了个开膛破肚,鸣声立止栽落湖中,又击碎了一片冰面。
华真行看见了这一幕,但出手丝毫未受影响,神霄天雷剑意并没有真正劈落伏凌客,伏凌客见势不妙已飞速后掠,只是形神有片刻僵直。
这一点时间就够了,还没等他身形落地,神隐枪已直刺胸前。枪尖并没有透体而过,而是将他在半空中震散为一片血雾,丝毫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渔化为白光飞向山外,应该是被游方召回。怪鸟砸碎冰面沉入湖中,伏凌客已原地消失,只有一片凝固不动的轻雾还飘在半空,夜色中唯有神识可察。
华真行收起神隐枪,款步迈向伏凌客被斩之处。
山谷外的高空上,有一人目瞪口呆道:“杨老前辈,您为何阻止我出手救人?”
杨特红凌空站在他对面不远,沉着脸道:“梅盟主,我怎知你会向谁出手?”
459、真不容易啊
原来那人竟是昆仑盟主梅野石,是一位衣着普通却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方才伏凌客将雾灵盏化为怪手抓向华真行时,梅野石就已准备出手阻止。
按梅野石当时的判断,华真行恐难以抵挡伏凌客的全力一击,他是想阻止伏凌客伤人,不料杨老头却阻止了他的阻止。
接下来的情况出人意料,处于弱势的华真行,居然干脆利落的反杀成功!
梅野石叹了一口气:“我想阻止的人是伏凌客,若是那样,伏凌客罪不至必死。”
杨特红:“小华这孩子宅心仁厚,没什么缺点,就是从小碰到的坏人太多,有点缺乏安全感,请梅盟主理解。”
今天这事,是伏凌客先动手的。华真行不想和他废话,选择转身就走,而伏凌客已布下迷雾,发动了元神攻击。
华真行未中暗算,这时候他可以选择回答问题,来一场修士之间所谓的论道,但是华真行并没有,而是直接掏出了机关枪开火。
因为修士之间的问论是有讲究的,要么是尊长问传人,以验其道心,要么是在公开的法会上双方互问,以展示其修行感悟。
伏凌客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用了错误的方式,华真行当然可以不接受。。
修士之间的斗法切磋,也是有前提条件的,要么像游方和华真行那样, 互相约定好且有绝对的信任。
因为他们的每一招,都有可能取对方性命, 假如一方接不住, 心里很清楚另一方会及时收手, 届时便等于分出了胜负。
同门演法切磋,失手误伤的情况也偶有发生, 大多都是因为修为不足难以控制术法,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很难说了。
对游方和华真行这样的大成修士而言,基本不会有这样的失误。假如是普通修士之间的演法切磋, 为了避免误伤发生,通常都要请修为高超的尊长坐镇护法。
华真行和伏凌客之间可没什么约定,假如不想局面最终不可收拾,伏凌客可以先收手。
伏凌客有一个机会,就是华真行打出高爆枪榴弹之后仍处于守势, 伏凌客可以撤回雾灵盏护身, 而不是继续祭出大杀招, 然后以一道神念告知对方欲止斗。
华真行愿不愿意停手是一回事,但伏凌客若想停手便只有那个机会, 可惜他并没有。梅野石看得很准, 一见伏凌客不打算收手, 他就准备阻止了。
杨老头从小就告诉过华真行, 假如已经有人拔枪指着你, 你不能赌对方是否真的想开枪,更不能赌对方的枪法怎样、枪里是不是有子弹。
这样的教育,在华真行所处的环境中是非常有必要的, 与对方是普通人还是修士无关。华真行既没有责任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分辨伏凌客究竟是什么企图。
华真行不了解伏凌客, 而伏凌客也不了解华真行。
梅野石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而是皱眉道:“神霄天雷剑, 他怎么可能施展?”
杨特红反问道:“那不是正一门的神霄天雷剑决, 而是神霄天雷剑意, 梅盟主您本人难道既不会吗?”
梅野石苦笑道:“肯定不是我教的,石双成也不会,更不可能是广任教他的。”
杨特红:“那你又是从哪里学的呢?”
梅野石:“我师父教的啊。”
杨特红:“令师是正一门弟子吗?”
梅野石:“我师父虽不擅炼器, 也不怎么会炼丹和制符,但他会什么我都不意外。可是我也很清楚, 他会指点小华很多事,甚至会送他九转紫金丹, 但绝不会直接教他神霄天雷术。”
杨特红:“神霄天雷已经让你说出了两支传承。除了正一门独家秘传的神宵天雷剑诀,还有你三梦宗的神霄天雷术法。但你别忘了,这世上还有第三支传承。”
梅野石有些意外道:“梅家原?”
杨特红:“游方的母亲姓梅,他也是在梅家原长大的,与你的祖上千年之前颇有渊源。我原先不敢肯定神霄天雷术是否在梅家原传承至今,如今可以确定了。”
梅野石:“游方得到了这一支传承,然后又教给了华真行?”
杨特红:“唯有此解。”
梅野石:“原来如此!但神霄天雷术可不好学,对资质、悟性要求都很高。”
杨特红:“你这是自吹自擂,还是看不起俺家孩子?你当年能学会,凭啥小华就学不会?”
梅野石:“华真行认识游方,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吧?若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交往,也就是最近这一周。可他已能在春雨剑中凝聚一丝神霄天雷,还是用神隐枪使出的春雨剑?”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有点超纲,只有修士才能完全明白。神隐枪并非春雨剑,用这件神器的变化施展春雨剑术,说明华真行下了足够的功夫去领悟并融合。
这些就不说了,总之从小就有杨老头这等高人指点。但是他跟游方才认识几天啊,便又能在春雨剑意凝聚一丝神宵天雷?
杨特红呵呵笑道:“梅盟主年纪轻轻便被人称为一代神君,从小也经常被人夸为天才吧?”
梅野石:“那倒没有,师父总骂我笨。”
杨特红有些同情道:“与你师父相比,你属实太笨了些,碰上那样的一位师父,你也确实不容易。”
梅野石岔开话头道:“杨老前辈教得好啊。”
杨特红的胡子微翘:“其实我都没怎么教,当初就是给了小华一杆神隐枪,很多本事都是他自学的。”
这时梅野石又看向山谷中央,有些愣神道:“这两小子干啥呢?”
杨特红:“显而易见,还用问我?”
梅野石欲言又止:“他们难道不知……”
杨特红:“他们知道,知道我在,也知道你在,还知道有别人在。”
梅野石:“知道我在?这怎么可能,连我自己也都是……”
杨特红:“他们不知梅盟主会亲自来,但知道一定有别人来,有像你这样的人,也有像伏凌客那样的人,否则今天这出戏不是白演了?”
梅野石:“心可真大啊!”
杨特红:“这不叫心大,叫敞亮!”
华真行在干什么呢?此刻游方已返回山谷,两人研究了半天悬浮不动的那片雾,也就是伏凌客留下的无形之器雾灵盏。
法宝妙用通常要有师传,否则入手之后还得参悟试演,短时间内难得要领。
但伏凌客方才已经做了很好的御器示范,杨老头也暗中教了华真行此器妙用,华真行研究片刻已能将之收起。
华真行又在伏凌客的葬身之地捡起一枚杏仁状的东西,皱眉道:“这是一件空间神器,可惜我打不开,游兄有没有办法?”
游方摇头道:“我也没招啊,修为毕竟还差些。这不是那种拿到就能用的空间神器,华老弟想如何处置?”
华真行:“我倒认识几位长辈,都能把这东西给打开。但我们杀人非为夺宝,也不清楚那伏凌客是什么来路,这件空间神器和那无形之器,我回头都托石双成交由昆仑盟处置。”
神器皆有神魂烙印传承,其神魂烙印由神器打造者所留。那么有人未得传承却得到神器,能不能用得上呢?这又分几种情况。
假如修为高超,御器之法又相当精熟,可以自行感悟此神器的妙用,相当于领悟神器打造者的思路,就似破解密码,也能部分发挥神器妙用。
其二是在此基础上,洗去打造者留下的神魂烙印重新祭炼,留下自己的神魂烙印,这就是水磨功夫了,想做到这一点至少要有九境修为。
对空间神器而言,想打开已有的神器空间取出里面的东西,就必须用第二种方法,别看华真行和游方本事都不小,可毕竟都没有九境修为。
游方不无羡慕道:“我听说有一种神器,比如就是最普通的空间神器,并无神魂烙印传承,拿来之后自行祭炼一番就可使用。”
华真行:“游兄缺空间神器吗?”
游方苦笑道:“这种东西谁不缺,我师父没有,当然也不可能传给我,难道还指望别人送吗?就算我有机缘或可得到,但门人弟子、亲朋好友也总是缺的。”
华真行一时无语,他其实也没有空间神器,却有两件至难得的洞天神器,一是扶风盘,二是炼妖葫,好像都是别人送上门的。
扶风盘现在不能乱动了,已成为养元谷的洞天核心,炼妖壶却随身带着呢,不仅是他修炼养元术的凭借,也能当空间神器使用。
华真行:“回头我想想办法,找机会送你一件。”
游方:“华老弟办事说话,可不是一般的大气!换一个人别说学不来,恐怕连装都装不来。”
华真行:“我可不是说客气话,游兄也很大气啊!这事回头再说,先去收拾那只鸟吧。”
沉入湖中的异兽肥遗被捞了起来,血都放干净了,就在湖水中洗剥,然后华真行变戏法般在湖边支起一口大锅,接着又在旁边支起了一个大烤架。
游方:“你随身到底带着多少零碎,机关枪就算了,这么大一口锅是怎么回事儿?居然连无烟碳都有!”
华真行腼腆道:“也不算太多,就是一杂货铺的东西。我来炖你来烤,你都需要什么调料?”
游方:“什么调料都有吗?”
华真行:“只要菜谱上见过的都有,肯定比一般饭店的后厨齐全。”
两人说话不耽误动手,华真行又摆开了一张操作台,开始分解那只大鸟。异兽肥遗看着有一人多高,其实去了毛只有五十多斤重,还是连皮带骨的分量。
那一对长喙材质十分特殊,应该是可以打造法器的天材地宝,这东西就不必交给昆仑盟了,游方顺手收了起来。
两人研究了一番,哪些部位可以下锅炖、哪些部位更适合做烧烤?意见竟出奇的一致,看来都是精通厨艺的吃货。
点火之后,大锅冒出热气,烤架上也吱吱作响,香味飘出很远。烧烤当然用华真行带的无烟碳,炖锅则是就地取的杂木枝。
忙活了半天,两人对望一眼道:“好像做不熟啊。”
华真行:“看来跟铁锅炖大鹅不太一样。”
游方:“这是异兽肥遗,咱们就别只用凡火了,当加修士真火。”
没过一会儿,山谷中的香味突然变了,方才只是正常的肉香,此刻是难以形容的诱人气息,让人一闻就觉得饿。
华真行又摆开了一张长条餐桌,坐十个人都没问题,椅子放了五张,餐具也放了五套。他和游方面对面坐下享用这顿宵夜,那边锅里接着炖、架上也接着烤。
游方:“还有人来?”
华真行:“这里当然不止你我,方才伏凌客不是来了吗?”
游方:“你为何摆出五副碗筷?”
华真行:“我所知者还有三人,假如客人更多,再添碗筷就是。游兄,我有句话想问你,此前你帮我的忙,因为我传授了你养元术,但是……”
游方头也不抬道:“但是我为何要陪你趟这趟浑水?”
华真行:“我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游方笑了:“因为我发现了!”
华真行:“你发现了伏凌客?”
游方:“我发现的不是伏凌客,我只是发现了有人看你不顺眼。因为我和你一样,在伏凌客那种人眼中,都不是正经修行人!”
华真行:“此话怎讲?”
游方:“你新来的,而且也不混昆仑修行界。昆仑之变,并不因昆仑盟设立而止,千年所未有之大变局,昆仑盟的设立,只是其发端而已。
有很多人并不适应……”
游方介绍的情况,华真行不太了解,背景有些复杂,需要从头说起。
一千二百年前,正一祖师在正一三山会盟天下各派,将不愿遵守散行戒的修士都赶到了昆仑仙境,令他们不要祸乱人间,从此东西昆仑隔绝。
一千二百年后,在梅野石的主导下,东西两昆仑重新打开藩篱往来,在世间共尊散行戒,这就是如今的昆仑盟。
到此为止发生的事情,还可视作是传统的回归与复兴。就算是梅野石设立的三梦宗,也是很正统的修行传承宗门,而昆仑盟的骨干则是千年传承至今的十三大派。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有玄幻了,新的变化越来越剧烈。
昆仑盟成立后不久,就与冈比斯庭之间发生了一番冲突,在此期间白少流与坐怀山庄崛起。
白少流年纪轻轻就有了九境修为,他在平息这场冲突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按修士的通常理解,这就是应天道而生、得大气运机缘之人。
白少流虽然在某些方面有神术师的特质,但坐怀山庄基本还是正统的宗门模样,接下来却出现了一位更另类的修士,就是地师游方。
地气宗师传承古已有之,但在正统修士眼里,这帮搞风水的只是江湖上旁门左道。很多修士也精擅风水堪舆,但这只是一种术法,几乎无人以此为修行根本。
地气宗师这个尊号听着牛逼轰轰,却更像是一般江湖人的自娱,正统修士并没有当回事。
历代地师中很多人修为都不到大成,只是江湖八大门中风门的监察者,代表了一股良莠不齐的江湖势力,谁能料到会蹦出游方这么一个异数。
江湖风门也有很多流派,但自古都没被当成真正的修行传承宗门。
但游方这个人是无法被忽视的,不要以为他区区八境修为很低,已经是昆仑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人物。
游方代表了另一种类型的秘法传承,因为他的出现,江湖风门乃至江湖八大门的“修行流派”,也正式加入了昆仑盟。
游方还有两点特殊之处,其一是他祖上与正一祖师颇有渊源,其二是他与白少流、成天乐、丁奇这几位“新时代高人”的关系都很好,总之就是背景和关系都很硬。
白少流、成天乐、丁奇这三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在昆仑盟成立之后才踏入修行门径,出身普通并无大派宗门背景,甚至都没有明确的师承,却在三十岁之前便已突破九境修为。
三十岁之前突破六境大成修为,便会被视为天才,九境是什么概念?那已经不是凡人了!
成天乐是姑苏万变宗宗主,华真行得到过其亲手祭炼的陆吾符,前不久还在春光宴见过万变宗的护法毕明俊。
成天乐也是一位另类修士,创立了一派专门指引妖物修行的宗门。
自古妖修并不罕见,很多大派宗门也曾收服或豢养妖物,经常有妖修弟子。比如梅野石就有两名弟子,分别是蛇妖和花精。
但是整个宗门专为妖修创建,秘法传承就为点化妖修,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至于丁齐老师,与华真行已经很熟了。丁奇之奇,就在于自创了一门全新的秘法,完全不同于传统修行。更不可思议的是,丁奇可谓无师自通,居然也突破了九境。
说无师自通,也不是毫无前人经验可鉴,丁奇是借鉴了江湖八大门秘术,另辟蹊径自创了方外秘法,找到并打开了一批方外小世界,成立了一个方外联盟。
所以方外门与江湖八大门的关系,天然就很紧密,其很多元老人物就出身江湖八大门。
白少流和成天乐且不论,游方与丁奇的另类之处在哪里?
传统修士或者说正统修士,参禅悟道、炼丹服饵,所追求的都是大自在超脱与逍遥,哪怕有出世、入世之说,人世间也不过是其乘舟所渡之江海。
但游方不是这种人啊,他代表的是江湖术士,就似江海中的鱼。这一类人,自古都是被正经修士所鄙弃的,而且极少有游方这么高的修为境界。
他们虽有些术法手段,但大多皆不入流,更没有修士的自觉,学各种手段的目的,都是为了怎么在江湖上谋生钻营、防身自保,难免有很多坑蒙拐骗之举。
对于这些江湖术士,假如没用神通手段只是装腔作势,昆仑盟也管不着。假如他们动用了神通术法为非作歹,昆仑各派遇上了都有责任惩处。
但是还有些人,他们好像也没干坏事,比如就是变戏法卖艺、给人看个风水,也算正当挣钱谋生,这又怎么管?只要不过分就视而不见吧。
将江湖术法流派正式纳入昆仑盟,在正统修士看来,好歹还有匡正劝邪、促其自律、便于监督等积极意义。可是方外联盟的出现,又是另一种情况。
方外秘法虽借鉴了江湖八大门秘术,但丁奇可不是江湖术士,方外门就像是搞专业学术研究的,修行所求,就是研究与探寻世间各处方外秘境。
方外秘法毕竟也是一门修行秘法,所以外门联盟还是从整体上加入了昆仑盟,宛如一个盟中之盟,自成一派。
总之昆仑盟近些年的变化,可以说包容性越来越广,也可说越来越像一个杂货铺,而且大家都是手段非凡之辈,梅野石这个盟主也真不容易啊!
事到如今,杂货铺里又闯进来一头野牛犊……
游方介绍这些情况时,并没有用神念,就是正常开口讲述。尽管声音不大,但是有高人在这一带若想远远探听,应该是可以听见的。
比如并未现身的梅野石和杨特红,就能听得很清楚。
说到这里,游方又问道:“若论秘法修行,阁下这种修士,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正统得不能再正统,我万万不能与你相比。
但你做的那些事,太令人意外了。
要说不正经,我顶多算个搅混水的、丁老师就像个搞行为艺术的。而你可是个上来就直接掀桌子的,将太多人那一丝妙不可言的优越感,几乎都给搞没了!”
华真行一本正经、一脸真诚道:“在这里,我不是掀桌子的,就是个摆桌子的。比如现在,我不是已经摆开了一桌肥遗宴吗?”
游方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否则我也不可能帮你,而你我此刻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做的那些事,究竟有什么目的?其实我与伏凌客一样好奇。”
460、当浮一大白
游方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远处的夜空上,杨特红捻着胡须道:“这小子够机灵,我很看好他的前途!”
梅野石微微一笑:“小游子嘛,行走江湖的要义,就是看人得准、会交朋友。”
游方自称与伏凌客一样好奇,其实他问的话,差不多也是伏凌客刚才想问的,但是换了一种华真行可以接受的方式。
华真行今天杀了伏凌客,因果缘由很清楚,无法归咎于他。但他不把话说清楚,恐也不好一走了之,还有人在看着呢。
今日之事,索性今日了结。伏凌客刚才也说了,那不是一人之问,而是众人之问。
游方有句话说的没错,华真行的秘法修行,是正统的不能再正统、正宗的不能再正宗。虽然修行本身不太适合用这样的形容词,但若有人一定要这么说,用在华真行身上正合适。
养元术源于上古菁华诀,而上古菁华诀粹正精妙之极,谁也不敢说它是邪门或左道功诀,只是没几个人能学得会,对悟性、资质的要求比神霄天雷术只高不低。
大道至简,这句话人人都会说,但能将之贯彻到某件具体的事,那都是难得的大成就。。养元术做到了化繁为简,虽远不及菁华诀精妙,但更易入门与推广。
养元术专事涵养身心,有蕴化生机之妙,谁也不好从这门功诀中挑什么毛病。
仅从这个角度看,华真行本人是正经地不能再正经的修士,否则他也不敢将养元术功诀传授给各门各派的修士。
但华真行的做法却有些离经叛道, 甚至颠覆性的改变了修行传承的方式。这种改变可能带来的震动与冲击,是圈外人难以体会的。
迈入修行门径, 有两大必须要素, 就是机缘与资质。机缘之说过于玄虚, 有人将它具体总结为道、法、师、侣、地、财。
华真行降低了这六个条件的重要性吗?当然没有,他只是降低了其稀缺性。至于资质, 也不由上师来考察,而是由实践来鉴别。
如此给人的感觉,机缘好像显得不值钱了, 资质考察也变得不重要了。原本要有很多前置条件才能给与的东西,很多人仿佛轻松就能得到。
价值巨大甚至无法估量的东西,假如得到得太过轻松,就不仅是珍惜与否的问题,可能还会造成一系列混乱。
比如正一祖师原名梅振衣, 还有一个化名或者说化身叫吕纯阳, 其师名钟离权。据说钟离权欲收梅振衣为弟子, 先后九次试探其品行与心性。
这就昆仑修行界乃至东国神话中,“钟离九试小纯阳”的传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修行之道过于艰难, 越是修为高超的师父, 选择弟子就越谨慎, 不可能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去培养一个不该培养或培养不出来的人。
法不可轻传, 修为成就意味着什么?谁也不欠谁的, 不是谁想拜师就能拜的, 别人凭啥要送你神通广大、逍遥自在的机缘?
有一句古语“师徒如父子”,指的是过去学手艺,师傅教给徒弟谋生之道。对修行而言,这种依附关系的紧密程度,甚至超出了父子,想想师父给了弟子什么就明白了。
华真行带来的变化目前还不明显, 但将来对现有秩序的冲击可能是瓦解性的, 所以游方才说,他就像一个直接掀桌子的人。
华真行提着筷子抬头看着山外的夜色,问道:“游兄, 你可知修行最大的妙处?”
游方:“每人见解不同,我洗耳恭听。”
华真行:“在我看来, 修行最大的妙处, 是成就归于自身, 不存在若我修成, 你就修不成的情况……”
假如换个人, 可能会说修行最大的妙处是能得自在逍遥、超脱于凡人的存在状态,这当然也是正确答案,但华真行却有另一种理解。
在他眼中,修行最大的妙处在于可以“无争”,假如有争,那也是与自己争、与天道争,而不是与他人争。
假如一件东西两个人分,一人多得一块另一人就少得一块,这叫内卷。但修行可以不内卷,修为本身没有内卷关系,至少养元术如此。
没有什么天地灵气你多吸一口我就少吸一口、大道三千你证了一条我就无法再证的情况,那些只是庸俗化的想象。
华真行讲到此处,游方又插问道:“对此有人可能有不同意见,道在师传,比如师父不可能有同样的心力去教所有人,有时也会偏心。”
华真行笑道:“你若非要这样说,还可以举另一个例子。师兄弟二人都想追小师妹,互相攀比谁的修为更高、能得小师妹欢心?对此我也没辙!”
游方举手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小师妹看上了另一位长得更帅的师弟。”
华真行莞尔道:“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讲的是另一番道理。不会因为我修为大成,你就无法求证大成,故而成就归于自身。
若谈世事,有人生于大派宗门之家,不说你了,就说石双成道友吧,但凡她有些资质,定不会耽误修行,灵丹妙药、法宝秘诀、洞天福地一概不缺,可是春光宴的服务员小姚姑娘呢?”
游方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哦,那个天天给你点菜的姑娘啊,我有印象,长得还挺好看。至于其人是否有修行资质,我倒是一眼看不出来。”
华真行:“你若是她呢?”
游方:“我呀?其实我也在平京城你卖过碟,后来才碰上我师父。”
华真行:“我还在杂货铺里卖过方便面呢,但家里从小就有三位老人家!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降低机缘的稀缺性,让人人都有机会。
我能做到什么程度说不准,但尽量吧。小姚姑娘天天给这么多高人点菜、被这么多高人围观,也算是有大机缘之人了吧,可是谁想过将她引入修行门径?”
游方:“难道你想过?”
华真行露齿笑道:“你猜不到我想的是什么。他们这些服务员,都是技术学校毕业的,我想把她连着这个学校的毕业生都挖到几里国去就业。”
游方:“就这?”
华真行:“欢想特邦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很缺人,她如果真能在几里国工作生活,也有机会参加养元术培训班。
假如是我亲自收徒,又能收几个人?但是她如果修炼养元术有成,能拿到四级证书到养元谷进修,说不定我会亲自教她,届时她也会叫我一声华总导。
游兄,你也来养元谷当个特聘导师吧,广任道友和双成师妹都是养元谷的特聘导师。只要点个头,我马上就给你发聘书,待遇条件是现成的。”
游方哈哈大笑:“这三言两语,连我自己都赔进去了,好好好,这聘书我接着。”笑完之后又说道,“其实我还有一问,欲请华总导指教。”
什么疑问?游方此时也终于用了神念。
这世上的修士与神术师,其身份基本都只在圈子内部公开,无论是入世游历还是在世间安身,都有各自的世俗身份与职业,比如梅野石就是个开酒楼的,还经营了一家酒厂。
华真行于几里国建立的“新秩序”中,至少低级养元师的身份是公开的,而中级养元师所从事的工作,有不少都与其修为有关,比如负责春容丹生产加工的某个环节。
很显然,华真行刚才说的话带着强烈的平等意识,所以游方的话中也隐含了另一个设问:这样一个社会,人们是否因修为的不同也划分出三六九等?
华真行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钟,又抬头道:“据游兄所知,昆仑盟成立之后,昆仑修行界有几人飞升?”
游方答道:“据我所闻,唯正一门前任掌门守正真人。”
这个回答很有技巧,守正真人是否真如传说那般飞升成仙,他只是听说而已,没办法证实。而世上是否还有其他高人飞升,他只是没听说而已,也不能说没有。
华真行:“这么多年只闻此一人,那么天下修士,此世修行又为何?”
游方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不是问他一个人的,他也无法代表天下修士。
华真行顿了顿又说道:“游兄且慢慢想,我可逐条回答方才所问。
前述诸事,我并非站在修行上师的角度,而是站在一介凡人的角度,所以立场不同。
我在世间推广的功诀,是自创的养元术,并不涉及其他秘法传承。假如养元术功诀有何不妥,则请各派高人斧正。
所谓法不可轻传,而我并未轻传,你可知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又将付出多少?至于那些学员,他们得到,也当付出,得世人之福缘,当回报于世人。
几里国尤其是欢想特邦,将来需要很多这等人才,我便培养这等人才。
修为成就归于自身,此乃终身之益,也当回馈,这是安身立命之道。中级以上的养元师,是否向社会公开身份,全凭自愿。
养元师逐级登记监管,三级以上尤为严格,只比昆仑盟对天下修士监察更严。
是否有人修成养元术,与伏凌客无干,亦无碍伏凌客之修行。或有人质疑,此举是否为祸世间?我实告之,是为造福人间!
为何有此愿?因我生在世间、活在世间,世间更好、我便更好,便是我所求自在逍遥。
修为有高下,人自得之,而非掠夺他人。以其能行其事,得其地位成就,非止修为一途。但修行更有一妙,修为并非与生俱来,亦不可继承……”
修为非与生俱来,这很好理解,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有修为在身。这就决定了,修为本身是不可继承的。
人类文明社会,从奴隶制发展至今,追求公平的过程,就是不断让一些不该继承的东西不再继承,或者说将很多不该私有的东西不再私有。
比如很多地方奴隶消失了、可世袭的皇权消失了。但是从人性角度,个人应有的财富与成就是不可剥夺的,重点就在于什么是应有的、又怎样去传承?
当代社会,还是有很多社会资源是私有的、可以世袭的。有人一出生就能轻松得到一切,而这是他人终其一生也难以渴求的。
假如你认为这不公平,那么就意味着你认为某些社会资源不该私有。所以说,修为是一种公平的个人财富与成就,它不依靠掠夺他人而获得。
修为本身不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只是每个人的自我实现程度不同。假如依仗修为,掠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压榨另一个阶层,这才会形成不公平的等级社会。
华真行可不是在洞天福地中长大的,他曾生长在一个炼狱般的国度,他最有资格告诉这里的所有人,什么才是大恐怖?
并不是一座城市里某个僻静的角落有阴祟,时不时显形吓人才叫恐怖,而是一整座城市里,男女老幼都生活在麻木与绝望中,无论怎样挣扎都看不见一丝改变处境的亮光。
推广养元术,并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有理解了华真行的理想,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的理想就是要打造一个可以那样做的世界,他为此已经做了很多。
华真行方才问到,昆仑盟成立以来,只有一人飞升,那么世上这么多修士的修行所求又是什么?其人生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与价值又何在?
说到这里,华真行又问道:“游兄,且不说他人,就说你自己,修行为何?”
游方:“我师父说过,修行是为了享受生活。”
华真行:“什么是享受生活?”
这并非一句设问,而是华真行带着神念的自问自答。
每天早上点十碗面,吃一碗倒九碗是成功的人生?还是将每一碗面都能做得更美味,才是人生成功?
可以压榨很多人的劳动、支配很多人的命运,能随心所欲摧毁美好的事物、让人们服从自己的权威,是否就是人生所追求的幸福?
那么你是否能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与快乐,而你本人的存在,就是美好与快乐之一?
我是否需要高高在上,才能享受这个世界?还是我在人群之中,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修士或许可以做到后者,但对于其他人而言,有这样的世界吗,如果没有怎么办?
对华真行而言,考虑的问题根本不是养元术是否应该推广,而是推广它能带来什么、应该怎样推广?
华真行的声音中带着神念。通常神念是需要有对象的,而华真行也不知道周围都有哪些高人潜藏。但此刻,他的神念却朝着整片山野发出,将神识延伸到最广,似雷达般来了个扇面扫描。
他不是想把谁给找出来,而是让听见声音的人都能接受到神念,这有点像传说中的声闻智慧成就了。
游方鼓掌道:“听华真行此言,当浮一大白!哎,怎么没酒啊?”
华真行顺手取出一箱酒在桌旁,这时又有人击掌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酒也是为我准备的吗?有些日子没见了,华总导的修为何时突破了七境?”
游方暗吃了一惊,当即凝神戒备,因为这个人似是突然出现的,现身时就已到了近前,以他的修为,方才居然毫无察觉。
华真行摆手道:“游兄不必惊讶,这位约先生,也是我今晚约的朋友。”接着又扭头道,“我突破七境修为也不久,就在认识这位游方道友的前两天。”
461、因果律武器
华真行什么时候认识的游方?就在他认识张蓝衣的一周前,2023年的12月初。两人第一次在春光宴见面并共进晚餐,迄今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那时华真行刚刚突破了七境修为,华真行传了游方养元术功诀,两人还以神念互演斗了一番枪法,然后又互相交流了自己所习的枪术。
所以华真行是什么修为、有多大本事,当时只有游方了解得最清楚。
华真行以养元术为修为根基,养元术虽然看似更容易入门,其实把话说穿了,它就是更容易教而已,所以显得容易学。
培训学习的过程,其实也是对学员心性修养的塑造。
不论修炼哪门法诀,能否突破大成并没有难易之别。突破大成之后,修行主要依靠修士自身的领悟,上师只能以点化为主。
丁老师送给华真行的炼妖葫,最适合华真行在大成之后继续修炼与感悟养元术。炼化葫中世界,就是在一片死寂中开拓可容纳生机的空间。。
华真行随身带着炼妖葫已有大半年之久,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每天都在坚持祭炼葫中世界,也谈不上什么刻苦辛劳,就是自然为之。
神气法力日进。
修为的每一境,圆满之后,秘**诀都可以继续修炼,仿佛无穷无尽,但想破境的话,都需要几个前置条件。
首先是行功圆满, 其次要有机缘,能窥见更高境界的玄妙, 更重要的是还要经历相应的考验, 修士则常称为劫数。
比如牛以平, 突破四境差不多快有二十年了,但迄今仍是四境圆满修为, 原因是多方面的。
可能是悟性不好始终无法参透,也可能是那玄之又玄的机缘未至,又或是工作太忙给耽误了?
连华真行都在想着, 啥时候把牛处长弄到养元谷去专门闭关,点拨一番给他创造机缘或可突破五境,然后再努努力,看他能否考个养元术导师证。
华真行本人祭炼葫中世界时间也不算短了,但直至在春光宴见到了于苍梧, 他才有了一丝朦胧的感悟, 仿佛窥见了养元术突破更高境界的契机。
华真行跟别人还不一样, 他就是养元术的开创者, 并没有现成的功诀以及前人经验可以让他去参照,所以这一点尤其不容易。
于苍梧并没有传授他任何秘法,只是走过来往那儿一坐,当时所展示的意境就是点化的机缘,而这个机缘应该是杨老头给小华创造的。
接下来的日子,每吃一顿饭,感悟仿佛就更进一层, 每一顿饭好似都不白吃, 他已经能够窥见踏入更高境界的门径了。
七境, 丹道中又称玄胎境。金丹化玄胎,宛若无中生有, 那么要想从六境突破七境必须要经历一个“无”的过程, 又称真空劫或真空炼形。
所谓真空, 玄妙难言, 但形而下之,按最简单的说法, 就是会失去一身神通法力。迈出这一步大恐怖, 心念稍有犹豫不仅可能迈不过去,甚至会进去了就出不来。
普通人没有神通法力,当然不会有这种体会,勉强可以做个类比,可能有点像辞去工作的并散尽家财?
六境大成修士, 早就不必在乎上述这些俗事了,他们已经拥有并适应了自己的人生理念、仿佛掌握了人生的命运。可是当这一切失去了掌握,又是什么感觉?
怎么完成真空的考验?没有哪种只要照着做就能成功的具体办法,否则它也不会成为修行劫数。
在真空劫中,除了元神清明尚可使用神念,动不了其他任何神通法力。
真空劫本身没有什么伤害性,但假如这时仇家找上门,或者遇到什么意外事件,处境也很凶险。
当然了,历代有很多已度过真空的前辈,各大派宗门中也有突破七境的修士,他们可以点拨后人。更重要的是,后代弟子可以观摩他们是怎样度过真空的。
最简单也是最无奈的办法,就是靠时间去磨,假如等来等去总也不得破境……到最后不适应也得适应了。
修为境界未失,元神清明仍掌握神念手段,这样的人留在宗门当个传功长老也不错,谁修士就得出门跟人斗法?
像这种人,说不定某一天就豁然开朗,睁眼便破了七境。
华真行是何时迈入真空的?实话说出来可能比较气人,其实他没什么感觉,可能就是在吃每一顿饭的时候,也可能就是那么一瞬间,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一直就在真空中!来到东国后,上次动用神通手段,还是放飞竹鹊去通知曼曼,让曼曼去寻找杨老头的踪迹。
从那之后,他就再没使用过神通法力,也不需要神通法力。他曾多次对牛以平说,自己就是一名普通的留学生,牛以平恐怕也没听出来其中还有另一层意思。
破真空之要义在于“无差别”,但真正领悟并实证“无差别”却很难,它并不是失去神通法力后就与凡人一样“无差别”。
假如是那样,就去做一个凡人便是。
真空中的修士毕竟不是普通人,他们修为境界仍在,仍是当世高人,非说自称自认普通平凡好像也不合适,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华真行是每天在春光宴吃饭那段时间迈入真空的,他有何“差别”?
什么“差别”都没有,完完全全的还是他,行止习惯、工作生活、说话办事、每天与人打的交道都没有任何不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需要有什么差别?
春光宴来来往往那么多修士,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
这世上或有人弹指间一念破妄,华真行并没有这等本事,但他却是在无意间一步迈过真空,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假如将来有人向他请教:“总导,您是怎么度过真空的,能否讲点经验?”
华真行能怎么回答?难道来一句:“我也没啥经验啊,随便就这么过了。”
估计请教者可能会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假如华真行想点拨对方,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以一道神念心印,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都告诉他。
七境修为,无中生有、玄胎已结,似尚未出世之前的生机。
所以华真行方才会对游方说修为是自我成就,不存在我若修成、你便修不成的情况。这不是空口白话,就是养元术修为所证。
当他对着山谷周围发出神念时,宛若声闻智慧成就,闻声者自可知其妙意。
有如此手段,就可以将神念心印留在特殊的东西上,以供后人领悟解读。这便是御神之念,所以七境有时又称御神境。
方才华真行那样开口,所以约高乐现身时便一语道破。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华真行只是简单回答了一句时间,又微微皱眉道:“约先生,您来得有点迟啊。”
约高乐明明没有带表,却低头抬手腕做看表状:“我是掐着点现身的,刚才有点不敢过来。
现在时间过了一月一号零点,你的每年的业绩名额也终于完成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着话他来到桌边挨着华真行坐下,主动开了那一箱酒,还取出一套精美的水晶酒具,分酒壶和小酒杯各十二个。
游方起身帮他摆好酒具,给三人都倒上了酒,纳闷道:“什么名额?看您的样子,应该是一位神术师吧?”
约高乐拍了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道:“游真人好眼力,我不仅是神术师,而且是一位大神术师!
你可不知小华的厉害,他每年都要干掉一位大神术师,2020、2021、2022这三年都不例外,可是2023年的名额始终没有完成啊!
昨天已经是12月31号了,你说吓不吓人?我方才扫了一眼,今天来这里的人,只有我这么一位大神术师,我哪里还敢露面?”
华真行赶紧举杯道:“约先生,好久不见!我先敬您一杯,感谢您万里迢迢远道而来,这是异兽肥遗,我们做了炖烤两道菜,食之大补,赶紧尝尝。”
游方也举杯道:“华老弟别着急打岔……约先生,您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真行:“约先生开玩笑呢。”
约高乐不悦道:“真人不妄语,以我的修为怎么可能公然造谣?”
华真行:“那些都是巧合,再说以您的修为,我也伤不了您分毫。说什么不敢露面,这玩笑可开大了!”
游方诧异道:“难道还真有这回事?”
约高乐:“当然有这回事,去年……哦不,应该是前年了,小华亲手干掉一名八级大神术师呢!大前年和大大前年,都分别干掉了一名大神术师,那时他才什么修为?
这是因果律武器啊,你说吓不吓人?但现在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每年他每年冲业绩的名额不仅是大神术师,大成修士也行。”
游方愣了愣,也没拿小杯子,拎着分酒壶一饮而尽道:“华老弟,这壶是我敬你!
厉害啊,伏凌客死得不冤!假如他知道这个典故,可能也不敢来触你的霉头,纯属出门没看日子呀。”
华真行连连摆手道:“巧合,真的纯属巧合,你们别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容易把约先生您给等来了,咱们谈正事吧,边喝边谈。”
游方:“你们还要谈事啊?”
约高乐:“谈生意。”
游方:“那你们且谈着,我先回去。”
华真行:“别着急回去呀,酒还没喝呢。我跟约先生谈的生意,不需要避着游兄,还指望游兄帮忙看看合同呢。”
远处的夜空上,梅野石的神情有点古怪:“杀人,喝酒,谈生意……华真行别跟着小游子学坏了。”
杨特红:“杀该杀的人,喝好喝的酒,谈互利的生意,这就是小华在几里国的日常。这孩子太实在,我倒希望他能跟游方多学点。”
梅野石:“酒菜都摆上了,您老人家不去喝一杯?”
杨特红:“孩子们谈生意呢,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了解小华,好吃好喝的,他一定会给我留着……梅盟主只说我,你为何不过去一起喝一杯?”
梅野石:“他们谈生意呢,我也不打搅了。”
杨特红:“梅盟主也别着急走,且听听他们谈的是什么生意。他们既然在这里这么谈,就是想让大家都听见的。
方才那位约先生进去了,不知真动手,梅盟主能不能打得过?”
梅野石板着脸道:“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今天晚上除了伏凌客,来的其他人也不少。但是伏凌客进了山谷之后,就没有其他人再能靠近山谷了,因为杨特红与梅野石这两大高人已“封锁”了这里。
所谓封锁不是真的将这片山谷给圈了起来,而是以其修为境界化为无形的威压,让人自然知晓不可靠近,否则就会与这两人发生冲撞。
这就像华真行第一次在春光宴见到于苍梧,于苍梧只是走过来坐下,那一瞬间华真行便感觉自己的神气法力仿佛都难以运转。
至于游方能去而复返,是两位高人一起放水,他本就是与华真行一伙的。
在这种情况下,约高乐却很轻松地就进了山谷。约高乐是华真行约的客人,两位高人原本也不可能阻拦,但还没等到他们“放水”呢,约高乐就已经进去了。
这倒不能说明约高乐就一定比杨特红和梅野石修为更高,因为这并非真正的斗法。但至少在这种“意境势场”抗衡中,约高乐并没有露怯,甚至没有露出破绽。
杨特红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换个有意义的问题吧。
冈比斯庭的代表已经来了,人家是来和小华谈生意的。这就发生在此时此地,刚刚还出了那样的事,昆仑盟难道就不应该表个态吗?”
梅野石:“您老想让我表什么态?我方才欲出手阻止伏凌客,本就是最佳的表态时机。”
假如在伏凌客发动全力一击时,梅野石出手将他制住,顺势“救下”华真行,是最佳的登场露面时机。
然后他问明冲突情由,做出一番调解处置,且让各方心服,这就是昆仑盟主该干的事。可是杨老头把他的活给搅了,错过这个时机,梅野石就不太好出场了。
接下来出风头的人全变成了华真行,杀人、论道、喝酒、谈生意……给人感觉简直不要太潇洒,可是看上去偏偏又那么朴实无华。
杨特红突然放开声息道:“梅盟主方才欲制止伏凌客行凶,似是为了留此人一命。否则就算小华杀不了他,我老人家也断不会饶过。”
方才的话只是两人在云端上的私聊,在场其他人是听不见的,但此刻放开声息就好像开了扩音器一般,除了被两人封锁的山谷内部,外面的人都能听见。
为何不将声息传到山谷内?不打搅人家谈生意嘛!正在喝酒看合同的三人中,约高乐不知能否听见,但他面不改色只作未闻,而华真行和游方是真听不见。
梅野石也以同样的方式放开声息道:“伏凌客与华真人素不相识,却来此行凶挑衅。我方才欲拿下他,就是想问问他是受何人挑唆,不知杨老前辈方才为何阻止?”
伏凌客方才有一句话,“此非我一人之问,而是众人之问。”所以梅野石拿下他问其幕后还有何人,也是顺理成章,否则难以给养元谷一个合理的交待。
杨特红却摇头道:“动手的只有伏凌客一人,至于他人未罪之罪,只需警醒即可,否则就成了养元谷的罪过。
方才游真人之问,华总导已答,可否令昆仑盟满意,是否有人还要责问?”
梅野石:“华真人之大愿,令人深为感佩,昆仑修行各派有何可责之?”
假如有人知晓内情,此时立刻就能明白这两人是在唱双簧。他们告诉大家,梅盟主其实方才已经想出手制住伏凌客,并未放纵伏凌客伤人。
阻止他出手的反而是杨特红,原因居然是不想去追究伏凌客的背后还有什么人,显然是不欲在昆仑盟树敌过多。
所谓“众人之问”,方才游方问了,华真行的回答可谓是一番剖心之词。梅野石也公开表明了态度,昆仑修行各派不能再因此责问华真行。
伏凌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修行界与华真行有理念冲突的那一类人的代表,也像一个前来试探他的炮灰。
华真行能收拾已经动手的伏凌客,但不可能收拾尚未与他发生冲突的这一类人全体,所以必须把话说清楚,他也不可能将那么多人都树为敌人。
这无疑是最合理的选择,就像当初他干掉了金大头,但也没有铲除大头帮的所有人。包括如今的几里国总席夏尔,都是原大头帮成员呢。
两位高人的双簧唱得很漂亮,梅野石表示我刚才已准备动手制住伏凌客,追问其同党。杨特红则表示,我之所以阻止你是为了避免无端树敌,很多人只是不明真相而已。
话这么一说,感觉就到位了,总之就是两个字——和谐。
杨老头做环顾四周状,似意有所指道:“今天来的朋友不多,但也不算少啊。”
梅野石:“若您担忧有谁会对华真人不利,我愿为今日在场之人作保!”
今天赶到雾灵山谷的高人,当然不止已经露面的这几位。比如伏凌客,假如其代表了一股势力,那么也会有人跟在后面看情况。
而且华真行先后与游方、伏凌客的斗法动静都不小,普通人难以察觉,但很难瞒住真正的高人,说不定会也会有人赶来查探情况。
假如华真行和游方杀完人就走,可能与这些人碰不上,但杀人之后他们留在了山谷里又待了这么长时间,酒菜摆好了还谈起了生意,从2023年喝到了2024年。
这就足以让很多能赶来的人都赶来了,而眼下的平京城里修士有不少呢。有高人赶到之后发现这样的阵仗,再传信给熟识的高人,得到消息的人也会继续赶来。
总之,今夜前后赶到雾灵山的高人有二十多位,皆有大成以上修为。
他们并非受邀而来,所以就有点尴尬了,是不是大半夜跟踪华真行而来、是否与伏凌客一般不怀好意?
正因如此,杨特红和梅野石才联手“封锁”了山谷,不让外人靠近。
梅野石能怎么办?他为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作保!怎么保证呢?想必就是像班主任一一找学生谈话那样,回头挨个与在场的所有高人沟通。
杨老头笑了:“我当然相信梅盟主的保证,也知今日来此众高人未必就是恶意。比如白庄主伉俪、成宗主仙侣,他们当然不会对小华与游真人不利。
小华来此留学,不仅要向昆仑众高人学习请教,还想广交朋友,包括今日不在场的朋友。梅盟主又怎么看?”
啥叫今日不在场的朋友?这句话实际是在问,假如今后还有伏凌客这等人怎么办?
他还点出了在场四个人的身份,万变宗宗主成天乐及其道侣闻萧韶、坐怀山庄庄主白少流及其道侣清尘。
这四大高手并未露面,甚至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杨老头却察知了,还特意点了出来。
这四人怎会在此?答案很简单,他们是游方拉来的帮手。假如事态可控,他们则不必露面,只是为了防止意外。
就连游方今日斗法用的红缨紫金枪,都是特意从清尘那里借来的。
华真行事先知道杨老头会来,还特意约了约高乐。游方如此精明,怎会没有自己的准备?
游方事先并不知道梅野石今天会亲自到场,但他请来的四位高人,已经足够镇得住场面。假如杨老头不点破,恐怕还没人知道。
那四人闻言不再刻意隐匿行踪,于众人的神识中现出了形神,这就算打了招呼。
见杨老头如此说,梅野石点头道:“今日之事,我将通告两昆仑各派。也请在场众高人见证,并帮助传扬。”
这么做,就等于是昆仑盟公开下个内部通知,把今天的事情解说清楚,包括伏凌客的下场以及华真行的理想,还请在场所有人做见证并帮着一起宣传。
杨特红要的就是他这个表态,伸手捻着胡须神情已经很满意,不料梅野石又脚踏虚空上前一步,取出一件东西双手递过,介绍道——
“这是正一门的守正前辈,飞升前夕所炼制的神宵天雷剑符。此符世上没有几枚,恐唯此一枚,是他老人家特意交给我的!
此乃神符,至少要有大成修为方可动用,且须掌握神宵天雷剑意。而华总导正好合适,便是有缘。
此神符并非一击之物,封印了守正真人神宵天雷剑三斩,可三斩连发,也可每次只发一斩,故而最多可动用三次。
他在我手中从未用过,如今就请杨老前辈转交养元谷华总导。华总导将之随身携带,也可震慑心怀叵测之辈。”
杨特红真没料到梅野石居然还有这一出!守正真人留下的神符,是他飞升前不久祭炼,留下了其本人施展神宵天雷剑三斩之功。
这是何等的大杀器啊!有此物在手,今后谁再想对华真行不利,那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华真行今天已经展现了实力,伏凌客这位七境修士都给宰了,想对付华真行,怎么也得出动八境以上的高手吧?
可是像这等高人,怎会轻易被人挑唆来当试探的炮灰,去顶守正留下的神宵天雷剑符?偏偏此剑符还不是一斩,而是可接连发出三斩!
462、送礼
杨特红看着梅野石递过来的神宵天雷剑符,两眼放光却连连摆手道:“使不得!这怎么使得?如此珍贵的传世护法之宝!怎么能送给一个孩子呢?
梅盟主,您可不了解俺家小华。假如是别人得到此神符,顶多是带在身边当个威慑,而小华是真敢用,也真的会用啊!如此一来,未免太过可惜……”
这话客气得,就差当众喊出来——只要你敢给,我保证华真行就敢用!
梅野石面不改色道:“物尽其用,东西就是拿来用的。再者说这是我给小华的,又不是给您老人家的,杨老先生何必推辞?”
这话其实有点问题,东西确实是拿来用的,但这枚神符真正的用处,还真不是拿来斩人的,而是用来吓人的。
梅野石声称此物是给华真行的,杨老头却没有接一句让他直接交给华真行,尽管华真行就在山谷里坐着呢,而是又摆手道:“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此神符的威力过于强大,你看见刚才进去的那位约先生了吗?就算他头再铁,若被此神符连发三斩,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约高乐正端起杯子在喝酒呢,差点没让陈年茅台给呛着。理论上山谷内应当听不见杨特红与梅野石的这番交谈,所以旁边两小子也很纳闷。
游方:“约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华真行:“这杯酒有什么问题吗?”
约高乐讪讪道:“是有点问题,放得时间太久,早就过期了!”
他同时暗暗吐槽,杨老头想形容这张神符有多厉害, 怎么偏偏拿他举例子!啥意思啊,究竟是说他的本事够大还是不够大呢?
那边杨老头还在继续说道:“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此重宝, 在梅盟主这里当然没人敢打主意, 可是让小华带在身边, 却难免招人觊觎。
东国还有句俗话,神龙也有打盹的时候, 更何况小华这个孩子?假如有人想对他不利,又忌惮他身怀神符,很可能会趁其不备发起偷袭。
神符虽好, 但也得人去动用它。这样一来,今后有人想对付小华,就会去重点研究怎样才能让他没机会动用这张神符?
想想就令人忧心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方才只是约高乐一个人想吐槽, 此刻估计山谷外一堆人都想吐槽了,真是什么话都让杨老头给说了,换一个人恐怕都接不住茬。
梅野石却面露微笑道:“杨老前辈不必如此担忧。。我原本可以送小华一些别的护身之物,但思来想去,都有您老方才说的那些问题, 唯有这枚神符合适。
此神符似神器。想动用它不仅至少要有大成修为,还须掌握神宵天雷剑意,这一点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其他人就算拿去也无用。
除此之外,神符入手还需祭炼,宛若法宝之神魂烙印传承,祭炼心法也一并请杨老前辈代为传给华总导。
所以此物是丢不了的,就算被别人拿去, 动念之间亦可招回。
除此之外,它还有两般妙处。
其一是若遭杀劫临身,只要小华已将之祭炼, 它可自动激发护主, 锁定杀意源头发出一斩。在这种情况下, 若一斩不灭,则会接连发出第二斩与第三斩。
被动激发情况如此, 若是主动激发, 则由小华自行控制。
其二是剑符虽威力巨大, 但只锁定斩灭对象之灵机, 并不波及周边, 哪怕闹市之中也不会伤及无辜。”
这番话就相当于在宣读神符说明书,在场众高人无不动容。杨老头终于将神符一把接了过去,赞叹道:“简直是仙家手段啊!这是咋炼出来的?”
梅野石微笑道:“方才已告诉前辈,是守正真人飞升前夕所留。据守正前辈之言,我师父还帮了一点小忙。我师父虽不会制符,却很擅长助人为乐。”
杨特红连连点头道:“好东西呀,好东西呀!不仅能主动使用,还能被动激发,锁定对象攻击,却不伤及无辜……我收下了,替小华多谢梅盟主!”
这回却轮到梅野石摆手道:“杨老前辈先别着急谢我,我托您将此神符转交给华总导,却不是送给他,只是借给他带在身边。
华总导与那位约先生在谈生意合作,合同签了八年,那么我这张神符,就借给小华八年。
八年之后,假如小华已经将之用掉,那就不必归还。假如神符并未动用,或者动用不足三次,届时请将原物归还。”
杨特红呵呵笑出了声:“原来如此,如此才是应当!八年就八年,时间足够了,无论如何这是个天大的人情,我替小华多谢!”
啥叫如此才是应当?得失更是如此。
修士之间打交道讲究缘法,梅野石与华真行非亲非故,如此重要的神物,他敢送,华真行敢收吗?假如华真行从杨特红那里拿到了神符,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给送回去。
梅野石今天是公开送符,而非私下授符,也就是说很多人都会知道。那么正一门中守正真人的弟子传人是什么感觉,梅野石本人的弟子传人又是什么感觉?
恐怕很多人都会不服,暗问一句——华真行凭啥呀?
若是只借不送,只是让华真行将神符带在身边八年,到时候原物归还,就避免了这些非议,也能让华真行拿得安心。
杨特红收起神符道:“不得不敬佩天下高人啊!这道神符诸般妙处,可比我老人家的纸鹤强多了。”
真人不妄语,这确实是一句实话。
假如华真行听见了还可以现场作证,杨老头的纸鹤据说确实可以给人护身,但华真行从未见证过效果,后来干脆送给夏尔了。
这句话却并不白说,因为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杨特红所谓的纸鹤是啥玩意?杨特红透露另一种信息,除了守正留下的这道神符之外,华真行身上可能还有他给的纸鹤。
纸鹤之妙虽不及这道神符,但想必也挺厉害吧,否则何必特意在这种场合提起?
借出了神符,梅野石又看了一眼山谷中央方向,向杨特红拱手道:“此间事了,我也该告辞了!”
杨特红:“梅盟主不一起喝杯酒?”
梅野石:“今后有缘再说,我还得赶回芜城知味楼,为饭店开门做准备。饭店的活计,每天都是挺早的。”
杨特红关切道:“你师父罚你当保洁,每天在大堂擦桌子扫地,还不得动用神通法力?”
梅野石:“那也是师尊点化的缘法。”
杨特红:“我就是想问问,你究竟要受罚到什么时候?”
梅野石:“师尊倒是告诉我了,却不让我说出来。”
杨特红:“这样啊?那我就不问了!梅盟主请便,我就不耽误知味楼开门了。”
梅野石离开之前,又转身朝周围道:“无关人等,都散了吧。”
杨特红却说道:“他们想看热闹就看吧!听听小华与冈比斯庭那边谈了什么生意,也就不必再猜疑。”
在场众高人不仅听见了杨特红和梅野石唱的双簧,也听见了华真行与约高乐的洽谈内容。
华真行曾与约高乐签了春容丹十年总代理协议,如今并不是推翻协议,而是根据形势变化,在主协议框架不动的情况下,对具体内容的执行进行完善补充。
这也是每年应有的流程,写在主协条款中的。
总代理协议已经执行了两年,目前期限还剩下八年,也就是从2024年1月1日至2031年12月31日。
他们的商谈梅野石刚才也听见了,所以才顺势说将神符借给华真行八年。
这次商谈的核心内容是今年的供货数量,由去年一千一百盒提高到一万盒。每盒总代理供货价不变,仍然是东国币两千万。
按照今年的补充协议,只要春容丹中心每年提供的春容丹不超过一万盒,约高乐这边的生物科技公司就得以两千万每盒的价格全部吃进。
至于约高乐对春容丹进一步包装与再加工后,对外是什么价出售、又提供哪些增值服务,就是约高乐的操作空间了。
约高乐仍享有春容丹的独家代理权,春容丹中心不得绕过他公开对外出售春容丹,就连华真行的私人赠送行为,在这份补充协议中也有相应的条款。
华真行打算在几里东国菜的开业宴上,一次送出三百盒春容丹,当成出席嘉宾的伴手礼。约高乐居然也听到了消息,所以特意提及了此事。
约高乐并不反对华真行拿春容丹送礼,尤其是几里东国菜的这个安排,等于免费帮春容丹开拓市场并做宣传,对独家代理商也是有好处的。
华真行只能免费送出春容丹,却不可私自出售春容丹。
协议中早有相应的条款,华真行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这次又有了更加明确的细化要求,就不必一一详述了。
今年的补充协议,华真行这边早就有董泽刚团队审议过多次,约高乐那边当然也有法务团队拟定。今日两人见面只是做最后的确认,并当场签字生效。
在场围观的众高人,有的已经知道了几里东国菜的开业宴会上,华真行要赠送的神秘礼物就是春容丹,从牛以平那里打听来的。
如今又听见了华真行和约高乐谈的生意细节,一盒春容丹的“出厂批发价”居然高达两千万东国币。
有人还没听说过这件事,现场以神念询问认识的其他人,主要是问春容丹是什么东西。牛以平其实也没见过春容丹,他私下的介绍并不算太详细,但这里却有一个明白人。
万变宗宗主成天乐,暗中以神念详细介绍了春容丹的特点、灵效以及服用方法。他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当然是听游方说的,而游方是听华真行本人说的。
在场者至少都有大成修为,假如他们愿意,想赚两千万东国币或许不是很难,其中还有不少人精擅丹法,假如肯投入精力或许也能炼制出灵效差不多的丹药。
正因为恰恰都是内行人,才更能明白华真行的大手笔。华真行可是一次请了三百人,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贵的一顿饭了。
春容丹这种东西,既不治病也不疗伤,对助益修行也没多大用,它的服用对象是普通人,炼制的代价却不小。
但就算修士本人用不着春容丹,其亲朋好友也能用得着。
总之春容丹的价值,在场众高人都意识到了。最惊人之处,是华真行已经建立的一整套生产体系,可以实现每年稳定的规模化量产。
463、谈生意
最新的补充协议终于签字生效,约高乐与华真行握手庆祝,游方又倒上了酒一起举杯。约高乐笑道:“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华总导就将供货规模扩大了十倍。”
华真行苦笑道:“我很缺钱!”
约高乐:“你已经非常有钱了!”
华真行:“相比我要做的事情,恐怕还不够。”
约高乐:“那你可得制定好计划,省着点花了。目前这个规模虽然未到我的能力极限,但也快了。假如再过几年,你又要把供货规模提高到十万盒,那我就很难再搞定了!”
游方插话道:“难道约先生认为,春容丹的市场容量上限,只有区区十万盒吗?”
约高乐摇头道:“这种东西的市场需求,近乎是无限的。它理论上每年稳定的需求上限,是世界每年新出生的总人口除二再乘九。
按近年来的数据,总数是六亿盒。但是只谈理论需求,不谈生产能力是没有意义的。”
游方:“那您是认为,以现有的售价,消费能力快到上限了?”
约高乐又摇头道:“区区一万盒,就算每盒售价两千万东国币,还不至于造成消费市场的冲击。。
这东西每人最多可以服用九盒呢,现有的供货规模,它仍是相当紧缺的物资,也不至于造成稀缺性下降。”
每年两千亿东国币,往小了说,其实也就相当于东国每年的福利彩票销售规模。但是往大了说,它也相当于东国的准一线城市每年的财政总收入了。
这笔收入属于欢想实业,而欢想实业整个体系,目前的人员规模也只有几十万人。
有了这样一笔收入, 不仅意味着华真行可以招揽更多的人才,而且可以投入更大的资源进行欢想特邦的建设。
如此大规模的投入与建设, 仅仅是其形成的溢出效应, 都能带动整个几里国的发展。
但仅仅有钱并不够, 还需要物资、技术和人才,培养几里国自身可持续的生产能力。所以几里国要寻求与东国之间的全面合作, 华真行才建议夏尔率团出访东国。
华真行当初为何要与约高乐合作,而约高乐今日又为何说规模快到极限了?
当初确实是约高乐主动找上门来的,但华真行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约高乐帮华真行解决了两个问题, 首先是给春容丹的灵效做了权威背书。
其次约高乐还帮华真行解决了另一道重要的难题,这么大规模的资金往来与外汇流动,必须是合理合法的生意,否则早被国际上的反洗钱机构给盯上了。
原先每年一千盒左右的出货规模,也就是三十亿米金左右的资金, 以约高乐的渠道私下里支付给华真行尚无问题。
可是到了每年一万盒、三百亿米金左右的规模, 而且是流向单一国家的单一机构, 这种动静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更何况几里国一直是世界上最贫困落后的地方,怎会有这样的收入暴增?
两千亿东国币、折合三百亿米金, 其实它已经超过了世界上半数国家的生产总值了。在华真行能找到的合作对象中, 眼下也只有约高乐能搞定此事。
今年华真行早就联系了约高乐事, 为什么约高乐一直声称有事要忙, 拖到今天才来, 他在忙什么呢?
且不提约高乐和华真行这两位主事者, 他们各自的团队这段时间都没闲着,一直在磋商各种细节问题。
首先这必须是一笔合法的生意,至少程序与形式上合法。
约高乐是怎么干的?他在罗巴联盟设立了一家圣约翰生物科技公司,提供的全套高端保健服务,私密会员制,顾客都是身家不菲的富豪或自有人为其买单的权贵。
所谓的高端保健服务, 核心其实就是提供生机药剂。所谓生机药剂, 就是约高乐组织了一个神术师团队,对春容丹进行了再加工与包装。
该生物科技公司的母公司设在离岸避税港,利润也全部做到母公司。母公司的重要股东, 则是几家致力于宗教关怀与人类健康发展研究的慈善基金会。
约高乐通过这家母公司以购买原材料、慈善捐助等名义向华真行提供货款。这套运作方式,处理每年几十亿罗元的资金规模是没问题的。
但是资金规模提升了一个数量级之后, 就很难再这么处理了。
约高乐原先明面上是提供保健服务, 实际上是在暗中出售生机药剂。为了将来考虑, 如今需要将生机药剂注册为能够获准正式上市的保健商品。
约高乐经过两年筹划, 相关环节皆已打通, 能够办到这一点。
保健品获准上市,须证明其安全性与有效性,尤其是安全性。而且每个国家的政策还不太一样,就算在一个国家获批,另一个国家也未必允许其合法销售。
华真行和约高乐这两年也没闲着,他们通过三个机构分别在做样本实验与数据积累,计划分为三期,第一期是十年,第二期是三十年,第三期是六十年。
这三个机构分别是几里国的春容丹中心、罗柴德控股的奥海姆医药集团、约高乐设立的圣约翰生物科技公司。
什么样的保健产品,需要这么长时间的跟踪实验与数据积累?恐怕唯有春容丹。二期和三期计划且不说,仅仅是第一期计划就长达十年。
在华真行的预期中,其实不用等三十年或六十年那么久,用十年时间记录的各种样本观察数据,首先足以证明春容丹安全性,其次也能初步证明其有效性了。
所以他和约高乐签的总代理协议的期限十年。
十年后春容丹或者生机药剂,就可以在某些国家和地区正式上市了,至少在几里国是没问题的。
但约高乐很有能力,硬生生又抠出个“小一期”来,居然在今年就让生机药剂在罗巴联盟正式上市了,至于几里国这边顺势跟进当然也没问题。
约高乐手中的实验数据其实是两年的,也能证明其安全性以及不同样本对照的有效性。
生机药剂尽管是合法销售的保健产品,但这东西在市面上买不到,还得通过会员制的服务才能享受到。
约高乐赚的也不仅是卖药的钱,他还提供其他方面的全套增值服务。
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有更多的问题要处理了,比如所在国的税收与关税。涉及到几里国内部的事情都好办,几里国之外的事情都需要约高乐去操心。
为此双方团队还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圣约翰生物科技公司,计划将生机药剂的生产基地设立在几里国,具体地址就是非索港。
配套的服务中心也放在非索港,这样能极大地节约成本。
生产基地好办,春容丹本就是当地生产的,再加工成生机药剂很简单。
配套服务则是另一种变通方式,因为圣约翰生物科技公司提供的是全套增值服务,比如服用生机药剂需要专家指导,还要用最新的仪器监测各种生理指标状态。
那么也将提供这些服务的保健中心设立在非索港,服用者并不需要全年都待在保健中心,但至少刚开始服用生机药剂那几天,最好在那里接受专家的指导与监测。
非索港的基础设施与各方面的服务配置得跟上,这一点需要华真行去保证。
哪怕真正的服药者没时间亲自来,派个助手来接受指导并购买生机药剂带回去,也是一种可行的方式。
假如是服用者亲自来接受“保健服务”,华真行的安排也不会让人失望,甚至可以在碧空湖景区专门划出一个岛搞个基地,体验绝对超值。
待到市场打开了,服药者络绎不绝来到几里国,还能带动当地的消费、旅游乃至投资增长……这些就是综合预期了。
华真行甚至可以免费提供这种专项服务,因为春容丹的高昂售价就涵盖了其成本。
只要有人买了一盒春容丹,就免费送几里国十日游,享受碧空湖景区贵宾疗养待遇,还有官方组织的几里国风光游览,项目全免费凭兴趣自选。
如此一来,生机药剂的生产和销售都尽量放在了几里国境内,就避免了复杂的关税以及其他方面的财务问题,也能避免不少麻烦。
在外人看来,其实是冈比斯庭搞的生物科技公司,在几里国的项目获得了巨额收入。
至于圣约翰生物科技公司在当地花巨资购买原材料,导致上面利润很少甚至不赢利,那也是勾结地方势力做账避税而已——哪个跨国公司不是这么干的?
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绞尽脑汁,虽不算解决了所有问题,但也相当不容易了。
俗话说量变引起质变,这么大的买卖,可不像开个杂货铺卖货,你给钱、我给东西这么简单。
比如华真行要的货款是东国币。每年两千亿东国币,约高乐也没本事弄到。因为东国币目前尚非能自由兑换的国际货币,东国的金融监管也很严格。
所以约高乐只能尽量先提供东国币,实在不行就根据当时的外汇牌价支付罗元。华真行也只得接受,不接受也不行啊。
但华真行却坚决不接受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