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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欢想世界txt下载     欢想世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0、悄然的黎明

    瓦里希当矿工满一个月、接受了四次“治疗”后,终于被提拔了。这并不是风自宾的刻意安排,而是管理人员确实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他至少有一个优势这里很多人都不具备,那就是掌握多国语言,尤其是精通兰西语。

    兰西语就是他的母语,不可能不精通啊,而瓦歌矿业以往的各种文件与资料记录,几乎都是兰西语版本,不懂的人也没法管理。

    随着他亲手签署的新政策逐步落实,需要有能力的后勤人员配合工作组那边的衔接,而他又是工作组眼中的活动积极分子,提拔他是理所当然。

    假如第一周就能有这等好事,瓦里希一定会惊喜异常,他在第一次接受治疗时就曾向风自宾提出过换岗的请求,结果被否决了。

    但风自宾并没有完全否决让他换岗的可能,只是说要靠他自己,又等了三周,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可是瓦里希对此的感觉已不再那么迫切,可能是因为接受了多次治疗的关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比一个月前改善了很多,已经可以适应矿工的工作,他还以瓦格良的身份交了不少朋友。

    虽然这段时间他也受过不少欺负,和其他矿工发生过一些冲突,在心里默默用小本记上,但也有不少人帮助过他,大家同吃同住一起劳动,感情上当然也会越来越亲近。

    这个矿区的有一千五百多名工人,还有一百来名管理人员,先后又来了近百名工作组成员。瓦格良这段时间接触的,当然远远不止和他同住一间宿舍的九名工友。

    到了轮休的时候,还有当地的土著居民邀请他去自家的街区耍耍,并说那里的姑娘们一定会对他很感兴趣的。

    说实话,瓦里希动心了,但他终究还是没去。一方面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另一方面还是因为观念和审美的差距,虽然感觉现在自己又行了,但那里毕竟不是他理想中的用武之地。

    尽管谢绝了工友的好意,但瓦里希还是自掏腰包在食堂里买了几道美味小炒,答谢了特意邀请他去做客的朋友,并约好等轮休回来再一起出去吃油泼面,顺便喝个酒。

    矿区大门外的油泼面馆刚刚开张,兼卖其他的小菜,晚餐还供应酒,包括克林大曲以及用最新生产工艺生产的本地香蕉酒。

    油泼面馆的对面则是面积更大的活动中心,挂着“劳动者之家”的东国语牌子,新联盟组织的各项业余文化活动都转移到了这里。

    这两个地方就是改造了原先的赌场和妓院,所使用的水电由瓦歌矿业供应,但工作人员都来自新联盟的工作组。

    刚在大食堂里请完客,并做了下次一起去油泼面馆的承诺,瓦里希就被调岗提拔了。

    尽管想换岗的意愿已不像当初那么强烈,但这仍然是值得庆祝的好事,瓦里希很高兴,这意味着他的工作能力和素质受到了认可。

    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奇妙,想当初他被伊卖雷集团任命为这里的总负责人,感觉人生遭遇了重大的挫折,事业与前途无望,一度意志消沉。而如今仅仅是从一线矿工被提拔为最基层的普通管理人员,他却很振奋,感觉得到了认可与尊重。

    他换了宿舍,不论曾经的关系好坏,原先的工友们都向他表示祝贺。他则表示,大家依然在同一片矿区工作,朋友还是朋友。

    然后他兑现了承诺,请交好的矿工们去新开的油泼面馆打牙祭,还请大家喝了酒。为此他还特意给风自宾打了电话,当然不是请勋爵阁下来一起吃面,而是想拿自己收藏的两瓶好酒过来。

    风自宾答应了,派人将他悄悄带回了之前的公寓,让他自己拿。瓦里希挑了两瓶,在他看来这两瓶酒够不上招待勋爵先生的档次,却可能是那些矿工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喝到的名酒。

    可惜到了酒桌上,工友们还是觉得克林大曲更给劲。话虽这么说,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把这两瓶酒都给喝了,然后又要了克林大曲。

    瓦里希请的人不少,一顿饭下来,他把身上剩的二十多罗元几乎都给花光了!

    风自宾并没有没收他的私人财产和私人物品,他的薪水还是定期打到指定的银行账户上,银行也会自动扣除保险费、抚养费一类的费用。

    但是未经风自宾的许可,他在“治疗”期间却不能擅自动用这些东西,回去拿两瓶酒都得风自宾来安排。如今他虽然提拔了,但矿上下一次发薪水还得再等半月,幸亏在工地上吃住不花钱,否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看来真得精打细算才行。

    工友们对他的印象都很好,纷纷夸赞他当了领导也丝毫没有架子,仍然还认这些普通矿工朋友。还有人则带着酒意宣称,早就看出来瓦格良与众不同,如今果然预言成真。

    这是很有趣的酒桌交流,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尽管瓦里希已经能够听懂一些简单的当地土语,但还远远称不上交流顺畅,可他却能大概明白这些人的意思。

    瓦里希心中只觉暗暗好笑,不过是提拔为最基层的普通管理人员,有什么好摆架子的?他真正的身份,可是瓦歌矿业的总负责人!一念及此,他又莫名暗爽,竟找到了一丝“微服私访”的感觉。

    瓦里希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干了半个月,第二次领到了工资,这次总计是七十五罗元,包括二十五罗元的半月矿工工资,还有五十罗元的半月后勤管理岗工资。

    伴随着“穷人乍富”的喜悦心情,他居然又一次被提拔了,升迁的速度简直太快了!

    瓦里希并不清楚,他这次的升迁是有背景的,华真行特意打了招呼。瓦歌市劳动委已经成立并正式展开工作,在当地的第一个试点就是瓦歌矿业。

    瓦里希又从后勤部门调到了人力资源部,还当上了副主管,主要就是负责衔接与配合这项工作。华真行很清楚,瓦里希的能力肯定足以胜任,就要看工作态度以及思想认识了。

    瓦歌矿业在当地雇佣了近两万名矿工,它的全体工作人员中,只有三百来人是从罗巴洲雇佣之后再派遣过来的。

    另外还有一千五百多名中基层管理人员,则是在当地聘用的,这批人与雄狮组织以及当地的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恰恰是这一类人的聘用、升迁和解职,瓦歌矿业完全可以自主决定,不必上报给总部伊卖雷集团。

    在瓦里希工作的第二矿区,就他亲眼所见,身边的不少工作人员都在发生变化。有的中层管理人员是被查处离开的,去接受新联盟的改造。还有部分矿工,特别是工作组领导下的活动积极分子,则是主动离开的,返回瓦歌市的各个社区工作,或被调到了别的岗位。

    但这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影响到矿区的生产经营,因为又不断有人补充进来。取代原先中层管理岗位的,有不少甚至就是工作组的成员。瓦歌矿业又在各个街区招收了一批新的矿工,招工当然是在工作组的协作下完成的。

    瓦里希清楚这种变化,无论是总部还是该矿区,很多调职与任命文件就是他亲自签署的。事后回头看,新联盟的动作够快的,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调换了这么多人员,基本上掌控了这家大型企业中层往下的生产构架与管理体系。

    但在这些变化发生的过程中,伴随着瓦歌市的巨变,又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新联盟当然不能让这家企业继续成为一个封闭的孤岛,包括安排班车往返、让那些轮休的矿工们可以定期回到街区,都有这方面的用意。要让他们接触到、融入到整个瓦歌市最新的变化中,成为变革的一部分。

    工作组的成员也出现了不少新面孔,都是各个街区新加入的活动积极分子。掺沙子,用先进带动后进,走群众路线,首先掌握基层,这都是新联盟的老套路了。

    这些调整,都是在司马值团队的主导下完成的,并有瓦歌市政当局的配合。华真行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他亲自打招呼提拔的也只有一个瓦格良。

    瓦里希清楚地看到这一系列变化,但他没有任何想反对的意思,情况恰恰相反,他现在的工作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了,觉得每天都充满干劲,这或许也有“治疗”不断深入的原因吧。

    很多文件,风自宾都是准备好了放到他面前,但只是提出建议而已,还很有风度的问他签不签,就算不签也绝不勉强,但瓦里希能不签吗?

    瓦歌矿业的基层旷工管理,原本就是交给各大黑帮的,如今只是又交给了新联盟,毫无疑问,新联盟只会干得更好。

    被提拔为第二矿区人力资源部副主管后,经过了连续六期的治疗,瓦里希的身心状态感觉越来越好,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他现在投入最多热情的是两件事,一是夜校补习班,二是养元术培训班。

    “劳动者之家”落成后,工作组终于推出了正规的工人夜校,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东国语教学。所用的入门教材并非《百家姓》、《千字文》之类,而是夏尔的十二篇演讲。

    这些演讲每天晚饭后都有大屏幕投影播放,既有当地土语版本也有东国语版本,很多人都已经耳熟能详。原本演讲只有十篇,内容由沈四书拟定,后来夏尔又自行加了两篇,也增加了基层人员的教学工作量。

    几里国原先法定的官方语言,有兰西语、汉斯语、茵语三种,新联盟并没有宣布废除这一规定,但在实际工作中,很明显已选择了东国语为唯一的官方语言。

    瓦里希对此倒无所谓,反而觉得大家一起学东国语也挺好,至少可以更顺畅地互相交流了。

    至于养元术培训班,在瓦里希期待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办了,先期招收的都是最近这段时间的活动积极分子。

    华真行这段时间虽然以瓦里希的身份坐镇瓦歌矿业,但平日关注与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到了十月中旬,潘采等十九名原定风潭弟子处理好在东国的事务,纷纷返回了非索港,有人居然还是带着家属一起来的。

331、谁又能说他不是呢

    张俊名和刘不盈这两口子,把孩子和孩子的姥姥姥爷都接过来了,因为孩子还小离不开人照顾,又不放心离得太远。还有朱乘理,则是把爱人以及父母都接了过来。

    养元谷这边早有承诺,如果家属也愿意一起过来,一定会安置妥帖。

    此前欢想实业也安置了不少援建工人的家属,那些人大多是以探亲或度假的名义过来的,到了这里以后发现生活条件还不错,而且当地也能安排工作,所以就暂时留了下来。

    只要他们肯暂时留下来,华真行的计划就成功了第一步,等他们的工作稳定了又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后,就有可能长期留下来。

    至于这十九名原定风潭弟子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这次家属来的不多,但应该尽全力安置好,也好给其他人打个样,让大家都能安心。最佳的安置地点有两处,班达市西郊的三湖镇以及非索港北郊农垦区的新田镇。

    三湖镇是养元术中心所在,萧光等三兄弟经营了二十年,已打造成一片风水宝地,生活条件相对很不错,但是经过一番考量,华真行还是把这两批修士家属都安置在了新田镇。

    农垦区就是北洛河流域,其所辖的范围其实非常大,总面积有三百平方公里,包括上游的水库区、下游的农垦区、湿地区以及三个镇子。其南部边界有刺网格栅与非索港其他地区分隔,只留了几条门户通道供车辆与人员往来。

    刺网格栅以北,全是欢想实业名下的土地,或者说都是风自宾已买下的私人土地。新田镇是农垦区的新区政府所在,拥有欢想实业的很多重要机构,新近又成立了一批生产企业。

    欢想实业的项目一部、研发部、文宣部、计划部都将主要的办公机构迁到了这里,而新区政府也成立了资源管理局、综合行政局……等一系列职能部门。

    这是个小而全的构架,还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时做出调整,整个新田镇就是一块社会试验田与培养基地,这里培养的并不仅是养元师,更重要的是将来打造真行邦的人才。

    当地常驻居民加流动人口已有一万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东国援建工人的家属。新田镇距离东边的高桥镇以及西边的天河镇都不超过二十公里,有固定的往返公交班车,往来很方便。

    镇址毗邻北洛河,在两片湿地之间,风光秀美,局部小流域的气候环境也比几里国其他地方好得多,有点像东国南方地区了。

    欢想实业与东国汇英学校合办的中小学首先就设在这里,使用的就是东国语教材,部分科目直接就采用了东国教材,只是按照柯夫子的建议,用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版本。

    将这两批东国修士的家属安置在新田镇,生活上很好适应,几乎和东国南方的小镇没什么两样,也没有任何文化隔阂。

    华真行特意抽空与萧光一起回了一趟养元谷。如今瓦歌沙漠边缘的交通线已经打通,而且在小旱季里沙漠中也可以开车,以他们的脚程,一天内就能从瓦歌市赶到养元谷。但华真行还是觉得速度太慢,不禁在心中暗想,假如能早日突破大成修为可驾驭飞天神器就好了。

    从东国订购的通用直升机还没到货,听说快了,但就算有了直升机,总调用这种直升机来回跑也有点太浪费了。

    华真行与萧光为什么要抽空回养元谷一趟?因为那十九名修士就是冲养元谷来的,假如没有这处天成的洞天福地以及秘法传承,他们也不可能万里迢迢来加入养元师总部。

    他们加入的是养元谷,而不是新联盟,至少目前还不是。所以华真行也不好直接给他们分派其他的工作任务,就算想派出去,方式上也得委婉一些,至少得讲究缘法。

    从洞天福地离去,又回到洞天福地之中,华真行就是要带着他们亲眼看看,养元谷此刻已是一座空谷,所有人都被派出去了,又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会把谷中学员全部派出去。

    杨老头此刻已返回了杂货铺,柯夫子又不知上哪里云游了,偌大的养元谷只有墨大爷一个人在每日打造洞天结界。

    从修士的角度,他们最佳的选择当然是留在这里修炼,并帮助墨尚同打造福地。可是华真行却劝说或者说请求他们,到山外去体验一段时间,并已经安排好了计划。

    建造养元谷的宗旨,是打造世界养元师总部、国际养元术协会,那么山外的世界才是养元谷存在的基石。

    几里国正在发生一场巨变,这也是难得的见证机缘,观世事亦是修行——这是墨尚同告诉他们的话,恰好是华真行想说的,由墨大爷讲出来则更有说服力。

    这十九人也分成三个派系,首先是以莫弃为首的七人,他们原先都混进了东国援建工人的队伍中,这次华真行将木青羽派到了三湖镇的扶风园,朱乘理、朱晓久、郭汐灵等三人仍留在援建项目部,莫弃、郑同俊、周行元则被调到了瓦歌矿业,与司马值一起领导工作组。

    朱镇等相对中立的八人,除了刘不盈被派到新田镇,其余七人则都调到了瓦歌市,将来还要继续跟随新联盟军南下,参与解放整个几里国的过程。

    华真行并不是要他们冲锋陷阵,只是要他们参与见证,不必暴露五境修士的身份,但遇到意外情况也足以自保,他们的居中联络人是萧光。

    说起来萧光也挺辛苦的,全程参与了班达市的改造,然后又来到瓦歌市工作,将来还要继续南下,谁叫他既有本事又有经验呢!

    至于潘采、王龙明、祝玉京、陈凤等四人则留在了非索港,他们的联络人则是郎校民,一起参与后方的秩序维护、生产组织、后勤调配的工作。论修为当然是潘采最高,可是他毕竟刚来,还是郎校民最熟悉情况。

    非索港是新联盟起家的根据地,最近又被抽调走了很多干部,稳固的大后方不容有失。

    新联盟在非索港新建的各所小学在九月初都已经开学了,幸亏这座城市并不大,只有五十万人口,否则师资力量还真应付不过来。

    对于华真行的这些安排,谁也提不出反对意见,因为这不是单独针对他们的,养元师总部的所有成员目前也都没有待在养元谷,包括华真行自己,都被派到各个岗位上扮演各种角色了。

    他们还有一个顺理成章的任务,就是发掘那些有天赋、有能力、值得重点栽培的修士。在新联盟的各项行动中,很多重要岗位上都是养元术中心培养的各级学员,正可趁机跟随考察。

    华真行把这些人派出去,首先看中是他们有各行各业的成功背景,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发挥很重要的顾问作用,至于而有修为在身则是平日行事的保障。

    办完了这件事,华真行在回到瓦歌矿业继续坐镇之前,又参加了一次前线工作会议,夏尔、李敬直、王丰收、沈四书等人都在场。还有一个月,新联盟军就要继续南下。

    瓦歌市以南,东部是摩旺市,西部是加迪市,再往南则是巴拉市和沙肯市。这其中摩旺市是最重要的邦区,也是几里国名义上的首都所在,人口接近五百万。

    如今控制摩旺市的武装势力名叫希望阵线,他们原先占据了西边的加迪市,三年前扩张地盘打进首都发动政变,如今势力范围占据了两个邦区,是几里国内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至于更南边的巴拉市和沙肯市,则分别由另外两个武装势力占据,形式上服从中央政府的管理,但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处于一种半独立的状态。

    新联盟军接下来的计划是兵分两路,从东西两条线打穿整个几里国,其中东线是重点,只要拿下了摩旺市便大局已定。

    从军事角度分析,新联盟有碾压式的优势,尽管它目前只有两个整编的正规步兵团和一个机动的后备步兵团。从经济实力来看,新联盟也有明显的优势,它能集中调配更多的资源。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重点就是政治角度不能丢分。假如不能快速控制秩序,引起各地的骚乱,甚至陷入连绵的巷战中,那就偏离了新联盟的目标。

    与会的众领导都预计,这一次的伤亡代价可能会比较大,而真正的挑战则是在打垮那几支武装力量之后。

    眼下倒是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新联盟南下解放瓦歌市的动作,已经引起了希望阵线的警惕。希望阵线有一万多人的军警队伍,将其中大部分力量都调到北部布防了。

    为什么说是好消息呢?假如对方的武装力量太过分散,新联盟还得一片片慢慢收拾,如今对手主动集结起来,更有利于新联盟制定目标明确的作战计划。

    这次会议敲定了最终行动方案,还制定了各种预案。华真行的发言并不多,军事行动主要是李敬直指挥,至于战后事项则有沈四书和王丰收把控,居中领导者则是夏尔。

    夏尔明显成熟了很多,坐在那里的一言一行,都带着几分真正的领导人气质,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刻意被推出来的门面人物。

    华真行从来就没把夏尔仅仅当做一个傀儡,而是一直在设法让他不要成为傀儡式的人物,几里国的很多事,最终还是要依靠无数他这样的人去完成。

    想当初,洛克第一次见到华真行,就把他当成了新联盟的幕后老大。其实那时候的华真行还真不算幕后大佬,他主要还是靠三位老人家的威望在后面顶着,很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但是今天,华真行抽空办了这么多事,然后以瓦里希的形容回到了瓦歌实业,坐在董事长兼ceo的办公室里,又以风自宾的身份在等待真正的瓦里希前来接受第七次“治疗”,他真的体会到了那种幕后大佬的感觉。

    而到了现在,谁又能说他不是呢?

332、事件与分歧

    就在新联盟军秣马厉兵、即将南下的时刻,有一支部队居然发生了哗变事件。这是自克林区成立巡逻队以来,新联盟建军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说是哗变有点夸张,就是有一伙战士半夜翻墙撬锁,进入供销社的仓库偷了一批东西,主要是各种吃的还有一批军需物资。

    次日被发现后,供销社工作人员前去追索,险些酿成军地冲突。还好供销社这边发现是新联盟驻军干的,并没有强行索回物资,而是报告给了军方领导,这才没有扩大事态。

    这不是新联盟的主力野战部队,而是一支后备部队,刚刚组建不久,考虑到其训练时间尚短、作战能力有限,所以驻扎在后方,驻地总计兵力一个连。

    这个连队的驻地在瓦歌市的北郊,离瓦歌矿业最大的工地以及管理总部很近,主要是起到威慑和保障的作用,算是工作组的后盾。

    在正常情况下,这个连队不会参加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这件事看似也不会影响新联盟的大局,可是在这个时间出了这样的问题,无疑非常敏感。

    更何况这是新联盟成军史上第一起严重违纪事件,假如处理不好,对将来的影响极大。李敬直和夏尔如今都在南部前线,沈四书则特意赶过来处理,就连华真行都被惊动了。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在沈四书还没从南部前线赶到该连队驻地之前,他和华真行就分别拿到了一份独立调查报告。

    沈四书那边是高怀同负责调查的。高怀同是原草鞋帮的成员,后来就一直在供销社任职,如今已是一名三级养元师。

    华真行这边的调查则是由新来的原定风潭修士莫弃负责的。莫弃是一名工程师,这次刚刚被养元谷分派到瓦歌矿业工作组,陪着华真行一起来到瓦歌市,恰好碰到了这件事。

    两份调查报告放到一起核对,事件的前因后果就很清楚了,其实也不算复杂。

    也许是新联盟最近的扩军速度太快,二线守备部队的作战训练和思想教育都没跟上,有些优良的传统没有贯彻好,仍然带着很多旧习气。

    负责这个连队后勤补给的一名军需官,与该连队某个排的战士都出身于班达市的同一个部族。部族社会的内部传统,东西都是大家的,也不能说这是什么坏习惯,从某些方面讲甚至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可是这名军需官却把这种习惯带到军队里来了,调配后勤物资的时候,同一个部族的战士都是敞开了供应随便拿。他们拿的多了,其他战士就不够了,结果导致了有组织的翻墙撬锁偷东西的事件。

    有一个背景需要强调,照说一支军队都应该有其内部的后勤体系,但是新联盟现在还做不到,它的后勤供应仍依赖于欢想实业与地方政府合办的供销社。

    新联盟军开进到哪里,供销社就把其营业网点铺设到哪里,供销社发行的购物券还可以当津贴使用。这伙军人此次盗窃对象就是供销社,偷的就是军需专供仓库。

    新联盟对此高度重视,因为它发生在十月二十五日,所以沈四书还特意将其命名为“1025事件”,在他的呼吁下专门成立了1025事件调查处理小组,华真行任组长,沈四书任副组长,高怀同、古水门、司马值、莫弃都是组员。

    事件过程调查清楚之后,就在瓦里希的公寓里,全体成员将讨论如何做出处罚。华真行坐在沙发上翻看着目前的两份报告,看着看着居然笑了起来。

    沈四书:“华总导,这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还乐了!有那么好笑吗?”

    华真行笑着答道:“这个连队虽然是二线部队,但训练的情况还不错,兵员素质也很高嘛!特种作战也有人教过吗,总不会是无师自通吧?”

    古水门解释道:“新联盟军是从克林区巡逻队起家的,最早执行的就是治安巡逻任务,面对的是各个街区的黑帮组织,小分队的遭遇战和破袭战是必须的训练科目。”

    华真行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材料道:“这就能解释的通了。他们去仓库偷东西,事先还派人在前面制造动静吸引库管人员的注意,后面有望风警戒的、有专门在墙两边负责传递的。

    就连路线都规划得很好,分工明确动作利索,十几个人短时间内就能带走那么多物资,居然没有一件落在半路上。

    他们的行动最后被发现了,居然还能留下一个小队进行误导,把追过来的值班人员给引走了,然后这个小队还能成功脱身,也没有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

    沈四书:“那又怎么样,第二天不就查出来了?”

    华真行忍不住又笑道:“因为这种事情不可能查不出来,就算现场没被抓住,他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军营,也不可能守住秘密。

    但有一点要注意,假如他们还是当地的部族土著,可没有这种协调一致的行动策划能力,说明加入新联盟军之后进步神速啊!”

    司马值插话道:“假如把这伙人交到郎师弟手里,说不定能训练出一个特种渗透小队,我看他们有这种潜质。”

    想当初三兄弟在三湖镇受罚,被封印神通法力后参加基层工作,各有不同的任务。萧光在三湖镇搞综合执法;司马值加入了地址勘探队。郎校民则是渗透到尚未解放的瓦歌市以及更南的摩旺市搞情报侦察,对这方面工作很有经验,因此司马值才有此一说。

    沈四书:“他们能耐越大,捅的篓子就越大。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开会,可不是来夸他们的,而是要讨论怎么作出严厉的处罚!”

    华真行:“那就讨论吧。”

    沈四书:“我已经专门写了一个处理意见,发到在座的每个人手上。我的态度,新联盟成军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类似事件,一定要严厉处理,严明军纪!”

    华真行摇头道:“你的处理意见我看了,但是我不太同意。按你的意思,要将这些战士开除军籍,发还地方重新接受劳动改造,并将处理结果和名单通报全军和地方社区,这太过严苛了。

    还有那名军需官,你建议将他撤职查办,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我认为仅仅是通报全军还不够,哪怕是把他给枪毙了,也不能就这么枪毙了!”

    沈四书解释道:“有些事情,性质是不一样的。从情节上看,军需官的错误要严重得多,当然要严肃处理,然后做全军内部通报。但事情还是发生在军队内部,影响还可以控制。

    那十几名战士的错误可能没那么严重,但是涉及到了地方、影响到了军民关系,这就不仅是军队内部的事情了,我们必须得将这些害群之马剔除出去,并给人民群众一个交待!

    军需官的处理意见可以再讨论,可以更严格。但是那些战士也犯了错,他们可以向连队指导员、也可以向更上级反映情况,而不是擅自去偷东西。

    假如这次不严肃处理,今后怎么能够阻止类似事件的发生?新联盟军,全称是新联盟解放军,我们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参照的就是东国解放军的模式。

    东国解放军的战斗力,就是建立在吃苦耐劳、作风优良、纪律严明的基础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座的也应该都听说过,其中有一条就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而他们呢,简直就是抢劫,成建制的军事单位跑出去抢劫,这是土匪作风,这是黑帮习气!鉴于调查组来之后他们的认罪态度良好,我现在给的处理意见已经很宽大了。

    无数次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无论是旧军阀还是现代军队,纪律一定不能涣散,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要防微杜渐,东国古语有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沈四书很激动,说到最后还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华真行一直等他说完才开口道:“沈部长,假如我们脱离客观条件去空谈,虽然看上去很公正严明,但其实是耍流氓。

    要说纪律严明,难道黑帮就没有纪律吗?据我所知,这里各大黑帮的纪律更严格,假如街区内有成员违反,动不动就砍头剁手,但黑帮还是黑帮!

    你刚才提到了东国解放军,我也经常学习,他们的纪律是怎么保障的?我认为首先是公平与公正,就算条件再艰苦,也要尽量保证所有战士要得到真诚的平等对待。

    军需物资并不是上级军官和军需官的私物,假如一支军队不能按时按量发放军饷和军需物资,你又拿什么要求他们遵守军纪?

    你刚才说那些战士可以向上级反映,上级当然会处理的,比如我们这样的上级今天就来处理了,可是饿肚子却是当天的事情!

    你让他们都能吃饱饭,他们当然就没有必要再去偷吃的,然后你才能够去严格要求军纪。这是有前因后果的,不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情,否则不能服众、不能安定军心。

    一支军队要有荣誉感,前提是他们要能真正感受到荣誉的存在、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执行任务、受到真正的尊重。既然是新联盟解放军人民军队,那就绝不能是少数人的工具。”

    沈四书:“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怎么处理这些战士?”

    华真行与沈四书的意见罕见地出现了不一致的情况。按华真行的意见,这些战士肯定是要处理的,但是没必要开除出军队,至于是否将他们的名单通报全军和地方社区,也值得商榷。

    可以让他们公开做检讨,在军队内部处罚,退还偷来的物资,假如有所缺损,还要如数赔偿。假如他们赔不起,则由新联盟军先行垫付,然后在他们的薪水里按月扣除……

    华真行说到这里,高怀同小声插话道:“其实赔得起,只要把应该发给他们的军需物资补足,让他们再还回去就是了。

    我还有个建议,可以让他们主动到供销社去做检讨,并且抽休息时间去供销社去参加义务劳动,用实际行动道歉。”

    这个建议,华真行表示赞同。华真行重点强调的是,不能分开处理军需官和那几名战士,而是将其作为一个整体事件处理,并且通报全军,公示地方!

    通报与公示的重点,是那名军需官的错误。军需官不仅要撤职查办,还要到各个军营里巡回接受集会批判,并就这一事件组织思想学习,告诉每个人为什么要处理这名军需官、新联盟军是一支怎样的军队,这才是要吸引所有人去关注的焦点。

    华真行和沈四书意见一致的地方,就是这支部队的主官也要接受处分,该撤换就撤换。新联盟军今后在组建部队时,要继续坚持老兵帮带新兵的传统,并且注意不要把出身同一家族或地方街区的士兵安排到同一个班、排级单位,甚至是同一个连队。

    这些都是现代军队包括东国解放军的成功经验,新联盟军并没有很好地汲取。

    华真行与沈四书意见不一致的地方,首先是等于是放了那十几名战士一马,虽然他的意见也是要做出处罚,但最好是内部处理,重点是让他们认识到错误。

    司马值也在一旁敲边鼓,他甚至建议视乎把这批战士抽调到前线去,加入一线侦察部队,让他们戴罪立功。

    对于那名军需官以及部队主官的处理,则要公开,尽量让全军乃至各社区都要知道,新联盟军处理了什么人、为什么要处理他、是怎样的处理的。其影响决不能只控制在军队内部,而且行动要尽快落实,就结合最近的战前思想动员。

    一番讨论或者说激励的争论之后,最终还是按华真行的意见形成了决议。

333、乡愿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都先行离开了,只有华真行和沈四书这两位正副组长还留在公寓里。华真行给沈四书倒了一杯酒,这还是瓦里希的存货,笑着说道:“看你刚才的反应,我好像并没有完全说服你。”

    沈四书:“你是组长,我是副组长。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还是会保留意见。”

    华真行:“这跟组长、副组长没什么关系,谁做事情都得讲明白道理。今天是我们处理别人,假如哪天换成了别人处理我们呢?”

    沈四书:“华总导是本地人,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们也是在本地拉起来的队伍。你有护犊子的心态,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有不同意见。

    你想庇护那十几名战士,我也知道事出有因,他们心里也有气,严肃处理军需官,就是让他们顺这口气。

    但是我仍然认为,也应该严肃处理他们,我针对的并不是这十几个人,而是要让全军指战员、全社会群众都看到,无论是谁,犯了错就要受到处分,这才能保证新联盟军纪律严明的形象。”

    华真行也端了一杯酒坐下道:“那名军需官,东国语名叫班树高的那位,曾经是社区活动的积极分子,看了街头演出的话剧主动应征入伍,时间是三个月前。

    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自己有点冤呢,并没有贪污一分钱、也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留下的,只是让熟悉的战士们多拿了一些,怎么就会受到这么严厉的处分?

    莫弃去问他的时候,他倒没有说这些,只说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但莫弃还是能看出来,他仍然有点懵,而且还很害怕。”

    沈四书喝了一大口酒,好像有点不太对胃口,皱了皱眉道:“拿部队的公用军需物资,施私恩与人,结交朋党收买人心,自充好人,这是乡愿、典型的乡愿!

    夫子当年教我读书,古语有云‘乡愿,德之贼也’!我体会得并不是很真切,后来才明白了一些。”

    华真行:“你说他这是乡愿,倒也贴得上,但你说我是护犊子,那倒未必。假如纯粹从私人感情角度,我甚至认为现在对那些战士的决定处罚,都已经过于严厉了,也不想太过苛责班树高这个人。

    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这些年就一直生活在部族里,所有的习惯都是这么养成的。后来新联盟来了,他意识到自己要做出改变,并且愿意改变这个世界,所以主动加入了新联盟军。

    正好有一个排的战士都与他出身于同一个街区部族,他有些习惯一时还没有扭转过来,这说明我们的思想教育工作还是没有做到位。

    这次我们处理的重点问题,是这个典型的事件,态度上一定要很坚决和严肃。既然是典型就要发挥典型的作用,需要派干部和班树高好好沟通,让他到前线各个军营里接受批判、做检讨。

    但是对这个人,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们既要罚他也要救他。所以我的意见是将他撤职查办、将这一事件通报全军和各地方社区,再让这个反面典型巡回做检讨、接受批判。

    这么做目的,是弥补我们前期的思想教育工作的不足,而不是为了标榜我们的纪律有多么公正严明,特意去严厉苛责犯错的人。其实只要做对了,就自然公正严明,这也是夫子教我的。

    还有那些战士,原先都是各部族的土著,看到新联盟带来的希望、听从新联盟的召唤入伍,结果上级军需官竟然将物资发给自家部族,导致他们军需短缺,假如换成你会怎么想?

    在他们眼里,这是谁的错?假如你我是这种出身、这种经历,又会做什么选择呢?假如我们做出了错误的处理,那才是动摇了全体军心!”

    沈四书端着杯子道:“我承认,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今天做了这么宽容的处理,换个角度,难道就不是施恩与人吗?

    一支军队的纪律,需要靠严格的执行制度来保障,而不能依靠放松纪律要求的形式以博取基层好感,那样也是乡愿!所以我才会有保留意见。”

    华真行笑了:“说我施恩与人以博取好感?那些战士只会知道最终的处理结果,并不清楚我们的讨论过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假如将来没有机会加入养元谷,恐怕也不大可能认识我。”

    沈四书也笑了:“我倒忘了这茬。但我不是指你个人,而是指整个新联盟军的高层,不能以放松纪律要求的形式以博取基层战士的好感。”

    华真行:“用事实告诉所有人,新联盟会提供稳定的军需保障,战士受伤或阵亡都有完善的抚恤保障,家属会得到应有的照顾与尊重……先做实事,再讲纪律,纪律自然严明。

    假如是墨大爷在这里,他老人家应该就会这么说。

    你来这里之前,是不是已经拍着胸脯保证过?声称一定要严肃处理违纪的战士,坚决将害群之马剔除出革命队伍,以维护军队的形象?

    结果最终的处理意见和你事先的说法不一样,所以才会有抵触情绪?这真不是你个人的事,也不必在乎什么面子问题。”

    沈四书提高声调道:“我怎么会在乎自己的面子?只是有不同看法而已!既然已经做出了决议,我也也会坚决按照决议去执行。”

    华真行赶紧摆手道:“喝酒,喝酒!这又不是开会讨论,就是私下聊天。说到执行,我倒想起那另一件事,当初你给夏尔写了十篇演讲稿,内容非常精彩,已经广为流传、深入人心。

    后来夏尔又自行发布了两篇演讲,名字叫《保护每个人的鞋》、《我没有这种亲戚》,虽然风格和你拟定的那十篇讲稿不同,但也是很好的本土化补充。

    所以我还有个建议,就此事件做思想教育和战前动员的时候,也重点学习这两篇演讲的精神。尤其是那十几名受罚的战士,让他们都得背下来并做思想汇报。

    这么处理能否严明军纪?可以让事实来验证。我们试着设计一个小方案,既容易实施又方便看到效果,这方面应该是你最擅长的,你有没有想法?”

    沈四书眯起眼睛道:“你要做个验证吗?就以出事的那支驻军为实验对象?”

    两人不再互信辩论,专而一起商量着怎么搞一个小实验,就像在合伙制定什么阴谋似的。

    其实华真行早就知道,沈四书来之前早就拍着胸脯在军事委员会表了态,一定会严肃处理违纪人员,并且把他自己想好的处理方案都说出来了,态度很坚决。

    可是到了华真行这里,他的很多意见却被否决了,或许是认为“威信”受到了影响,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沈四书并没有固执己见,最终还是遵从了决议。

    华真行单独把他留了下来,因为将去具体落实决议的人还是沈四书,有些话只适合私下说。

    沈四书是柯夫子的学生,新联盟思想政治工作领域的负责人。想当初华真行第一次以风自宾的身份出现,行程计划就是沈四书安排的,他在棕榈庄园的致辞也是由沈四书写的稿子。

    在沈四书的眼中,那时候的华真行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之所以那么受重视、被重点栽培,可能就是因为他是被杨老头从小养大的,也是被三位老人家一起教大的。

    无论是才华还是成就,沈四书自认可能并不亚于华真行,假如易地而处,他也认为自己或许能比华真行做得更好。

    这种不服气的心态是否存在?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可能沈四书本人没有意识得太清楚,但华真行多少却有点感觉,所以才会私下再留他喝这么一顿酒。

    喝完酒、聊完天,沈四书告辞离开后也暗暗感叹,想当初那个杂货铺的小伙计、三位老人家合力扶起来的传人,如今已是成长为真正能制衡各方力量的总决策人了。

    这一事件的起因以及处理结果,按照决议通报全军及各个社区,各基层组织这段时间还集中学习了夏尔总席的两篇最新演讲。

    军需官班树高被撤职查办,他成了一个反面典型,依次到前线部队各驻地接受批判、并声泪俱下的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十九名违纪战士受到了内部处分,而且还按照高怀同的建议,事后又抽时间去供销社参加义务劳动。

    这期间有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当地群众听说了这起事件以及新联盟军的处理结果之后,纷纷到军营里慰问,还送来了不少慰问品。

    群众们可能有这个热情吧,但这样整齐划一的行动,要说是完全自发的,好像也不太可能。这当然是有人在幕后组织的,以新联盟在基层的控制度和组织能力,并不难做到。

    华真行要观察的重点就是那支连队,大批的慰问品都送到了该连队驻地,专门码放在一间营房中。这间营房的门没有锁,只是简单挂了个帘子,也没有安排专门的人值班看守,但是一连三天,没有谁擅自去拿东西。

    根据纪律要求,所有慰问品都是必须统一管理、调配、发放。直到第三天晚上,军营才接到命令,可以将这些慰问品启封使用,由连队自行协商分配方案,决定哪些可以分发给战士,哪些纳入连队公共财物。

    这个命令下达的时候,沈四书和华真行就在军营外面站着呢,展开神识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里面的情况。华真行笑着问道:“沈状元,这个主意就是你想出来的,现在看效果怎么样?”

    沈四书点了点头道:“我也要回前线指挥部了,这么回去倒是放心了!”

    ……

    小雨季到来了,新联盟军经过一次短暂的内部整顿之后继续南下,这一次的任务是彻底解放几里国剩下的四个邦区。军事行动势如破竹,新联盟这次动员了最大规模的后备干部队伍,迅速跟进展开工作。

    新联盟的军政干部队伍,采用的是分期分批、滚动培养的模式。最早从非索港的克林区开始,然后将克林区的模式推广到其他街区,在这个过程中,一名业务骨干带一对后备干部,在实践中学习工作经验。

    解放了非索港之后,新联盟又将非索港的模式推广到班达市。实践是最好的教学,各个街区的活动积极分子亲身参与了社会改造的过程,然后又被派到新的地方继续推进这一过程,假如遇到新的问题再进行反馈调整。

    从非索港开始,一步步推进到班达市、瓦歌市,不同的地方就像在经历不同的历史阶段。非索港是个源头,直至这股潮水涌遍整个几里国,干部队伍也像滚雪球似的扩大。

    新联盟的主力部队以及后续干部队伍向南开进,瓦歌市的各项社会改造仍在继续的过程中,就像曾经的非索港与班达市。

    华真行仍然留在了瓦歌矿业,以瓦里希的形容面貌坐镇,但他实际上在监管整个行动的大后方各项事务,每天都有情况简报送达。

    这天莫弃到办公室汇报工作,顺便提到了一件事。莫弃在瓦歌矿业的某些矿区,包括瓦歌市的一些街区,发现了很多残留的阴祟痕迹。

    此地多阴祟气息,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石双成第一次来到非索港,也曾问过华真行这个情况,但她又去了班达市和瓦歌市一趟之后,就没有再提这茬了。

    莫弃却很细心,还特意做了一番详细地对比考察,认为某些地方的阴祟气息居然带着残留的阵法痕迹,这就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了!

334、送上门

    为什么莫弃能发现这些异常?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是新来的,还是从旁观者的视角在观察这里的一切。

    在一位五境修士的感知中,瓦歌市的阴祟气息曾经随处可感,华真行等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平日也不会特别注意到这些。这里的曾经就是一幅人间炼狱景象,所谓的阴祟气息就似污水中的秽物而已。

    当新联盟解放瓦歌市之后,伴随着大雨季,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污秽正渐渐被冲刷干净,残留的阴祟气息也在消散中。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在这方面,各个社区、各个族群的命运转折,才是真正令人关注的事情。

    只有莫弃这样的新近外来修士,并不熟悉这里的历史,看到的只是眼前的现状,他才会以敏锐的神识注意到阴祟气息的残留,然后跟踪记录,居然发现了疑似隐蔽的阵法痕迹。

    阴祟气息形成的阵法,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假如发生在东国一带,往往就意味着邪修残生之害,昆仑盟一定会被惊动的,附近的散修尤其是宗门都会主动去查探,所以莫弃才会对此特别敏感。

    如今这种痕迹出现在这里,那么养元谷也有责任查探清楚,否则甚至摆脱不了自身的嫌疑。可惜现在所有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华真行只能通知在各个地方执行任务的导师们,在工作之余留意身边的线索。

    瓦歌矿业这里由华真行亲自坐镇,还有司马值、莫弃、郑同俊、周行元等五境修士,这件事当然主要就由他们来负责了。

    原先工作组中还有一批三、四级学员,比如蒙启、毛嘟嘟等,如今随着很多工作的落实,其中不少人也都抽调到南部前线去了,又补充进来一批后备干部。这里毕竟是大后方,主要是保障既有工作的稳定推进,也不可能专门从紧张的前线再抽调骨干。

    因为雨季的冲刷,更因为激烈的社会变革,导致人气与生机的剧烈变动,阴祟阵法的残留气息已很难辨认与追溯。司马值、莫弃包括华真行本人一番追查后,也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线索,为了不惊动可能仍在暗中潜伏的邪修,他们的调查也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按司马值的判断,这些阴祟阵法留下的痕迹时间并不久远,有好几处应该就在半年内。可是这半年时间,确切地说就是最近这三个多月,瓦歌市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这样的气息被冲刷得太厉害,所以才难以追查。

    瓦歌市曾有邪修活动,这很正常,这世上也不仅只有他们一伙修士,想当初在非索港,华真行不也碰上了那位所谓的枪神吗?

    当年神枪帮的枪神,从狭义的角度并不算邪修,他只是有修为在身精通御物,可以运用到枪法上,所以枪法特别准而已。而且换个角度看,这里曾经的社会惨状,远比一两名邪修的存在要可怕得多。

    假如时间倒退几个月,有个别邪修混迹此地社区,简直就像沙子掉进碎石堆里,丝毫都不显眼。

    据司马值分析,这里曾经至少有一名或一伙邪修的存在,半年内还曾经很活跃,但可能因为新联盟的最新动作,暂时没有再活动,也有可能是被惊走了。假如他们自己不冒头的话,已经很难再追查了。

    华真行是否希望那些邪修再冒头呢?他当然想把这批家伙都给揪出来,可同时也不希望他们再搞什么动作,这是一种比较矛盾的心态。

    此事只能暂时不了了之,等遇到了有关线索再去留意,每天还有很多不同的事情要操心,大家其实都忙得很。

    新联盟军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解决了盘踞在摩旺市和加迪市的希望阵线武装力量。先头部队继续南下,已经开进到几里国最南端的巴拉市和沙肯市。

    军事行动进展如此迅速,犹如神兵天降、摧枯拉朽。但是按照李敬直的说法,这并不算很快,他们曾经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占据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才打下了三座大点的县城而已。

    的确,在很多东国人眼中,非索港、班达市、瓦歌市这三个邦区的综合规模,也不过相当于大一点的县城,说是地级市都勉强。

    如今还剩下四座“县城”,军事方面不可能再拖泥带水了,行动越迅速伤亡就越小,这就是所谓“战略上的藐视”吧。

    希望阵线所属的一万多名武装军警,还没接战被无人机给干懵了,各支部队被迂回分割之后,大部分人便主动投降。

    新联盟军已经占领了几里国的首都摩旺市,按照这个国家历史上的“常规经验”,理论上已经又发生了一次成功的军事政变,只要夏尔愿意,明天就可以宣布继任总统。

    但夏尔并没有着急这么做,他也并不希望继承原有法理体系下的任何职位。按照柯夫子当初的说法,对新联盟军解放几里国的要求有八个字——得国以正,其命维新。

    这话是柯孟朝在新联盟刚刚成立克林区政府的时候说的,他老人家如今虽已不再直接管事了,但当初定下的宗旨也一直贯彻到现在。

    新联盟军一路南下,后续干部队伍随即跟进,就像摊馅饼一样分布到各地,核心当然是摩旺市。据说几里国现任总统并未逃走,或者说没有来得及逃走,已经被新联盟军给控制住了,夏尔还正准备找他好好聊聊呢。

    就在这个时候,约高乐突然出现在瓦歌矿业,直接登门来找瓦里希,其实就是顶着瓦里希面目的华真行。

    这位大神术师总是神出鬼没的,华真行可没有把自己的行动方案告诉他,可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

    华真行借用瓦里希的身份,这么长时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凭借的当然是幻形神术。瓦里希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平日很孤僻,所以也好糊弄。

    但是华真行所学的幻形神术,就是在遭遇古文通刺杀夏尔事件之后,约高乐教他的,这种把戏也不可能瞒得住这位大神术师。

    华真行坐在瓦里希的办公室里,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苦笑着看着面前的约高乐:“约先生,您是怎么进来的?”

    约高乐笑道:“就是直接推门进来的啊!你会扮成瓦里希的样子,我也会,别忘了你的幻形神术还是我教的。”

    华真行:“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想问您怎么知道到这儿来找我?我以瓦里希的身份坐镇瓦歌矿业,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约高乐:“我其实跑到前线去找你了,还在几里国总统府等着呢,结果发现你没去,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当概幕后黑手了!

    然后我又根据线索判断出你在这里,跑来一看果然如此,还是应了一句老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华真行:“这话用在我身上,感觉咋那么别扭?不过听您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约高乐:“华老板放心什么了?”

    华真行:“没有人给您通风报信,您也并非无所不知,否则您也不会跑去总统府等我。”

    约高乐笑了:“我当然不是全知全能,早就跟你说过,我并不是神。”

    华真行:“您啥时候说的?”

    约高乐:“啊,我还没对你说过吗?那现在说也是一样的。”

    华真行:“咱们就别提神不神了,您特意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约高乐:“已经到年底了,我来提醒华老板,我们的独家代理协议明年还要继续,你是否准备好了足够的春容丹?我看你在矿上当大老板很开心,该不会把这事给忘了吧?”

    华真行纳闷道:“您难道就为这事?特意跑到前线在总统府等我,然后又找到这里?”

    约高乐:“如今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华老板心可真大,这是小事吗?一年二十亿到二百亿东国币的大生意啊。

    新联盟的动作不小,华老板的志向更大,可是这些事都需要花钱呐。我主动上门送钱,你居然问我难道就为这事?”

    华真行:“也不能说是您上门送钱,是我这边提供了产品,您花钱买了产品,但我也应该好好感谢您!

    至于生意有多大嘛,我最近在研究伊卖雷集团的报表,也关注了国际上不少大公司的情况。

    二十到二百亿东国币,折合米金也就是三个多亿到三十多亿,一家大公司的股票市值每天的正常波动而已。”

    约高乐瞥了他一眼,又抬头望着窗外道:“当我们仰望星空遥想宇宙的时候,就会感觉所在的国家、所居住的星球、所容身的星系都渺小得不能再渺小,是尘埃中的尘埃。

    那么感叹之后呢,难道就不用吃饭了?宇宙再浩瀚,也改变不了我们自己是干什么的。”

    华真行笑了:“吃不吃饭,不能依靠仰望星空的感叹,而看你有没有辟谷的功夫。约先生请放心,明年的春容丹一定能如数提供,我尽量争取给您一千盒,但是要分成几批。”

    自从广任走后,杂货铺中的九转紫金炉大阵仍“自行”运转,其实还是杨老头的手笔,到年底之前这段时间,差不多又攒了一百盒春容丹。

    明年杨老头就甩手不管了,但华真行已能独立炼制春容丹,以五气丹为主要原材料。潘采等十九名原定风潭修士的加入,极大的充实了养元谷的“高端”力量,他们至少都已有五境修为,假以时日应该都可以炼制五气丹。

    华真行制定的六级养元术导师考核标准,就是要求能够成功炼制出五气丹。一枚五气丹到了他手里,就可以炼制九盒春容丹,所以他对完成交易是有底气的,明年出产千盒春容丹也不是不可能。

    但华真行本人目前只能顾得上负责春容丹的最后一步炼制,大部分五气丹还要靠养元谷中的众六级导师提供,至于炼制五气丹的大量原材料,则需要养元术中心和春容丹中心的工作人员去采制。

    待到几里国南部的形势彻底稳定之后,就可以将很多派出的三、四级学员调回来了,同时有机会培训更多的养元师。以目前的原材料供应规模来看,只要采制人手足够,年产量超过一千盒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春容丹中心目前缺的不是资源,而是足够的人手。等将来人手足够了,那就要继续扩大原材料供应基地,仅仅是养元谷加上农垦区肯定是满足不了长远计划的。

    约高乐闻言道:“那我也放心了,分几批无所谓,但每批不能少于一百盒,否则零零碎碎的太麻烦,我又不是什么小商小贩。”

    华真行:“谁敢说约先生是小商小贩?在我眼中,您也是绝世高人啊!今天正巧您来了,我恰好有问题想请教。”

    约高乐:“哎呦,看样子我又是主动送上门了,华老板有什么事就说吧。”

    华真行从身侧的文件柜里取出一份卷宗递给约高乐,问道:“这位佩蒂先生,是瓦歌矿业聘请的医生兼关怀牧师,最近却不知去向。您是否清楚,他和冈比斯庭有什么关系?”

335、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瓦歌市某些地方的阴祟气息,疑似有残留的阵法痕迹。这种事情假如出现在东国,一定会引起修士的注意,所以刚从东国来的莫弃注意到了,司马值也确认了这一点。

    可是由于这些残留的气息受到环境的剧变冲刷,已经很难再追查线索。用神通手段追查不了,华真行还可以动用别的手段,这也是雷大金教他的一个笨办法,虽然笨拙但非常有效,前提是有一个高效的基层组织。

    雷大金对他讲过一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东国601所新仿制成功的一款直升机坠毁荒山,想分析事故原因必须找到出问题的部件。

    政府一声令下,发动地方群众与民兵组织网格式搜山,将直升机的所有部件都找了回来,最终连一颗螺丝钉都没落下。相比之下,今天的任务要简单多了。

    在莫弃圈出来的十五处有疑似阴祟气息阵法残留的地点附近,派专人在各社区、各基层组织中走访调查,发动群众主动汇报最近遇到的异常的人或事,时间集中在半年前到三个月前之间,然后将调查记录集中在一起对比分析。

    在那段时间,根据当地群众的回忆,其中至少有七处地点,有人都见到过同一伙人,就是佩蒂牧师和他的助手团队。

    有了这个线索,再去二次走访其他的九个地点,当地群众或矿工也想起来了,他们也见过佩蒂牧师及其团队,只是时间上要更早一些。

    发现这条线索听上去这很简单,可是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基础工作,得有各地基层人员和群众的配合,假如换成几个月前的瓦歌市,恐怕根本就做不到。

    佩蒂牧师出生于罗巴洲,在一家著名的神学院获得了医学学位,他来到几里国是出于慈善关怀目的……反正简历上是这么写的。他已在此定居了至少三年,两年前接受了瓦歌矿业的聘用。

    瓦歌矿业有自己的医院,相当于一家小型综合门诊加上规模不大的住院部,在各个矿区还设有医务室,医务室主要负责及时的外伤简单处置。

    瓦歌矿业医院治疗的病症主要也都是外伤,至于内科则是简单诊治开点药,假如碰到复杂点的病症,公司高层都会回罗巴洲接受治疗,普通矿工就没这种待遇了。

    佩蒂则是一位内科医生,平日最常开的药是阿斯匹林,最常给的建议就是不要抽烟、喝酒、吸d,要注意多喝水。医院的检查设备相对简陋,但佩蒂医生也能根据经验诊断出不少种疾病,并能分析出病因,至于治疗,这里的条件就很有限了。

    他同时还是一位关怀牧师,所谓关怀主要就是给人安抚与安慰,特别是在临终的时候。所以他帮人治病,无论治得好治不好,都是能提供服务的。

    佩蒂牧师闲暇时间经常走访当地的一些街区,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之所以能够顺利进入那些街区,多少是因为那些街区的帮派头目都曾接受过他的治疗。

    佩蒂牧师并不热衷于传教,但他也会提供一些疾病诊治以及临终关怀服务,似乎很享受人们的夸赞与感谢,总之也算得上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人。

    就在华真行以瓦里希的面目来到瓦歌矿业、伴随工作组进驻的几天后,佩蒂牧师及其助手团队就辞职离开了。

    当时各项工作刚刚铺开,局面一度也有些杂乱,离开瓦歌矿业的中层管理者也有不少,华真行也没有顾得上专门关注这件事。

    佩蒂牧师不是瓦歌矿业从罗巴洲聘请的,而就是在当地雇佣的,当地能有这样的人才也很难得,辞职离开未免可惜。他自己还带了一个助手团队,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

    等华真行拿到最新的调查线索时,佩蒂牧师及其团队已不知去向。新联盟组织已经深入到各个街区,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就不可能找不到,很可能是在那段时间就离开了瓦歌市。

    既然认为此人可疑,华真行立刻带人去检查了佩蒂牧师曾经住的公寓。虽然佩蒂牧师是在当地雇佣的,但由于他是特殊人才,所以也在高管住宿区有一所公寓,可是在那里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不仅佩蒂牧师本人的公寓里没有任何发现,就连他的五名助手的宿舍里也是如此,这反而不正常。

    假如这伙人没问题,便不大可能走得这么“干净”。华真行原本是想调查他们是否留下了与邪修有关的证据,结果什么痕迹都没有,就想是有人施展神通抹掉了所有的线索,让后来者根本无从追查。

    今天约高乐突然到访,华真行灵机一动,便把昨天整理好的有关佩蒂牧师的材料拿了出来,问约高乐此人是否与冈比斯庭有关?

    约高乐接过卷宗,桌前就像有一阵风卷过,页面快速的翻动,眨眼间就看完了,然后他放下这份材料道:“如今的冈比斯庭,没有这个人。当然了,我也不可能认识冈比斯庭的所有人。既然华老板开口了,我可以托人再去查一遍,但不敢保证结果。”

    华真行:“那就多谢约先生了!”

    约高乐:“你先别着急谢我,我的调查范围,也不过是冈比斯庭在册登记的神术师。但是你也知道,很多神术师并没有在冈比斯庭登记,比如当初的洛克先生。”

    华真行摇头道:“您说错了,洛克先生早年的名字叫阿瓦吉,是神术师道森先生的三级学徒,隶属于福根修士会,这在冈比斯庭是有登记的。只是后来他失踪了,再出现时就是今天的洛克,还有一段离奇的身世……约先生当初来到非索港,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约高乐苦笑道:“你说的也是。冈比斯庭是一个组织,它也不可能尽知一切,就像昆仑盟同样不可能掌握两昆仑所有修士的情况,所以我只能托人帮忙试试。”

    华真行:“无论能不能查到线索,我都欠您一个人情。”

    约高乐:“华老板的人情可是很值钱的,我就先攒着了。其实黑荒大陆这片地方有点邪性,自从我加入冈比斯庭之后,听说这一带已经栽进去两位大神术师了,而且都是查不出真相的那种。”

    华真行纳闷道:“还有这种事?这里的巫师难道比冈比斯庭的大神术师还要厉害?就连冈比斯庭都查不出真相?”

    约高乐突然又笑出了声:“未必是土著巫师干的,也未必是他们遇到了更厉害的对手。大神术师也是血肉之躯,弄不好也会阴沟里翻船。那两位大神术师之一,就是弗里克!”

    原来如此!可是这话怎么感觉很难听啊?阴沟里翻船,假如船是指弗里克,那么阴沟又是谁呢?华真行只能假装没听懂,又问道:“那么另一位呢?”

    约高乐:“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其实这个人,拐弯抹角也与你有点关系。”

    华真行:“五年前我才十一岁,天天在杂货铺里读书上网呢,能跟这种人有什么关系?您可别告诉我,他是作恶多端栽在了三位老人家的手上,所以你也没法查出真相。”

    约高乐:“那倒不是,跟你家的三位老前辈没什么关系,就是跟你本人有关系,你认识古文通吧?”

    华真行:“古文通又不是大神术师……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人是古文通的师父?”

    约高乐:“聪明,这都让你一句话给蒙对了!那位大神术师名叫拉尔法,就是古文通在冈比斯庭的导师,古文通精通幻形神术和惑神术,就是他教的。

    拉尔法跟弗里克的身份还不一样。弗里克是福根修士会的人,虽然也接受冈比斯庭的注册监管,但冈比斯庭也不能干涉福根修士会的内部事务。

    拉尔法就是冈比斯庭内部的大神术师,他五年前负责追查一位黑魔法师,一路追到了黑荒大陆,结果尽然失踪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十有**已造不测。

    所以我说这个地方邪性,也不知有什么高手潜伏,居然能让一位大神术师消失得无声无息!”

    华真行:“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吗?既然是大神术师,就不能在冈比斯庭留下魂灯一类的东西,我在很多小说里都看过。”

    约高乐又被他逗乐了:“你自己也是修士,居然还能说出这种傻话?出门的时候在家里留一盏魂灯,人死则灯灭,这还真是小说里才能有的情节,冈比斯庭可做不到。”

    华真行:“冈比斯庭也没有这种本事,或者说没这种技术?”

    约高乐:“不是冈比斯庭有没有本事,你说的那种魂灯,没有九境是做不到的,假如已有九境修为则早没有必要……我跟你扯这些干嘛!”

    华真行:“我只是好奇而已,这位大神术师就是在瓦歌市失踪的吗?”

    约高乐:“那倒不是,他最后失踪的地点不在几里国,而在尼朗国。”

    几里国的地势狭长,共有五个邻国,正北方是特玛国,西北方向就是尼朗国。尼朗国的国土面积不算小,但是人口并不多,只有五百万左右,地形以南部高原和北部沙漠为主,大部地方都不适合住人。

    尼朗国与华真行买下的荒原西北角高原地带相邻,离瓦歌市还很远呢。

    华真行松了一口气道:“这样我还能放心点,假如事情出在这里,说不定有一名能让大神术师消失得无声无息的黑魔法师,想想就吓人。”

    约高乐:“华老板也知道害怕?几里国也不是没有失踪过大神术师,到底是谁干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华真行赶紧摆手道:“两码事,这是两码事!既然您提到了大神术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是有关大成修为的。”

    约高乐也赶紧摇头道:“如何突破大成修为,你可别问我,没有人能够教你。假如能够直接传授,你家的三位老前辈难道不会教吗?”

    华真行:“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请教另一个问题。潘采您认识吧,他也有大成修为,上次在养元谷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说是已有大成修为,什么享受不可以得到,早就不在意世俗间的名利与物欲,这是真的吗?”

    约高乐似笑非笑的盯着华真行的眼睛,看了好几秒钟之后才淡淡说了一句:“东宫娘娘烙面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华真行:“您啥意思啊?”

    约高乐:“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华真行:“听倒是听说过,东国土语,假如不知道您的身份,我简直怀疑您也是东国人了!可这和大成修为有什么关系?”

336、其实就是穿越

    约高乐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瓶酒,瓦里希的办公室里并没有酒,应该是他自带的,还取出来一个高脚水晶杯,给自己倒上了浅浅的一杯,拿着杯子轻轻摇晃着醒酒,看着华真行说道:“你真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啊!”

    华真行更纳闷了:“此话怎讲?是你先提的什么烙面饼、剥大葱,难道我就不能问了?”

    约高乐斟词酌句地解释道:“我先说可以说的、能见于典籍的内容吧。五境修为圆满,若得机缘可堪入妄境。

    妄境在古时又称梦生之境,今人多称之为妄心劫。欲度此劫,内无丝毫机巧可言、外无任何高人可施展援手。

    譬如四境圆满堪破五境,你养元谷自有庇护门人的手段,洞天福地可屏蔽世上风邪袭扰,难就难在如何堪破机缘。假如修为俱足,养元谷中布下的扶风盘大阵便是破关机缘。

    可是五境之后若想再上冲楼、突破大成修为,就没有依仗可言了。

    有人就算五境修为俱足,却迟迟堪入不了妄境,能得机缘由高人指引入梦生之境,那也未必是帮了他,十有**反而是害了他。

    所以堪入妄境,最好还是要靠自己。至于堪破妄境,那则只能靠自己了,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上忙,哪怕是神仙都不能。

    自古妄境不问亦不言,就是这个道理,否则反而会害了后世传人。”

    华真行:“您不想告诉我,是因为不想害我?”

    约高乐:“是的,假如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会生出见知之障,自作聪明设想出种种应对妄境之法。

    这世上最难堪破的妄境,就是自以为要如何破妄。可实际上并不存在任何所谓破妄的方法,只有心境到了才行。”

    华真行:“假如您告诉了我,是否一定会让我无法堪破妄境呢?”

    约高乐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杯子停下了,玫瑰色的酒液仍在旋转,他又摇了摇头道:“那也不一定,你自己经历的事情,没有别人能说得清。”

    华真行:“既然如此,那就请您说清楚点吧,我真的很好奇。”

    约高乐抬起了头,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问了一句:“没有人阻止你吗?”

    华真行:“谁阻止我?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

    约高乐:“你并非没有高人指点,只要师尊修为够高,一般都会留下神念心印,在你打探这些事情或是有人想告诉你这些事情的时候,阻止你继续追问。”

    华真行:“没有啊,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约高乐谈了口气道:“你家可不是没有高人尊长,看来他们还真是心大,并不介意你打听这方面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华真行:“约先生尽管开口。”

    约高乐:“你既然是现代的孩子,我就尽量用你熟悉的说法,所谓梦生之境,其实就是穿越。”

    华真行:“啊!穿越到哪里?”

    约高乐:“可以穿越到任何你想去的世界,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华真行:“任何愿望?”

    约高乐:“是的,任何愿望!只要你能想到的,便能做到、便能得到。”

    华真行:“那我可不可以成为神呢?”

    约高乐很肯定地答道:“如果你愿意,你就是神。至于是什么样的神,就看你自己怎么去理解神。”

    华真行:“这不就跟做一场清明梦差不多吗?梦里啥都有!”

    约高乐又摇头道:“不一样,那不是做梦,梦境明显是荒诞的、破碎的、虚幻的,可妄境就是真实的,至少对你本人而言是完全真实的。

    我为什么要用‘穿越’这个词,因为它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准确的描述了。”

    华真行:“真的穿越?我会在这个世界消失吗?”

    约高乐:“现世之中,你可能仍在那里打坐,但你本人已经穿越了。妄境也是要靠法力维持,你可能法力耗尽之后会回来,也可能直接在妄境中坐化。

    因为妄境消耗的不仅是法力,同时也消耗寿元!”说到这里,约高乐伸手做了一个擦冷汗的动作,同时也在留意观察华真行的反应。

    可是华真行并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仍然一脸好奇地追问道:“按你的说法,在妄境中可以成为神。假如真的这么做,是不是就永远无法堪破了?”

    约高乐:“你这么想,也是一种见知之障,同样是自作聪明。没有人能告诉你妄境中应该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也没有哪种所谓的方法能堪破妄境。”

    华真行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凑近了问道:“您刚才说妄境中会消耗寿元?”

    约高乐点头道:“是的,哪怕在妄境中度过十年,现世之中也可能只是弹指一瞬,可就是这弹指一瞬,便已耗去十年寿元。”

    华真行:“可您这种说法也不对呀!刚才您说了,妄境中可以成为神,神是长生不老的,在妄境中可以永恒存在。”

    约高乐又点头道:“的确如此。”

    华真行:“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约高乐:“你的境界不到,我没法跟你解释。”

    华真行:“您就尽量解释呗,挑我现在能听得懂的。”

    约高乐此刻的表情就跟便秘似的,把酒杯放下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给你两种解释吧。其一你若在妄境中成神,一念之间那个世界可能已度过千年万年,但那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这种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所消耗的寿元是你本人在妄境中真正度过的时间。

    还有一种解释是无法验证的,你可能永远就留在了妄境里,或者说你穿越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你在现实中的寿元已尽、当场坐化。人都没有了,你穿越的世界是否还存在,妄境是否还存在,谁都没有答案,因为谁都找不到你去问了。”

    华真行:“有人就在妄境中坐化了吗?”

    约高乐:“有,当然有,自古以来有很多,有不少人就以这种方式尸解。尸解这个词,你听说过吗?”

    华真行:“听说过,不少神仙传说里都有。”

    约高乐长叹一声道:“有人修炼了一辈子,也无法堪破大成境界,却早已五境圆满,若有机缘倒可堪入妄境。当寿元无多之时,便可寻一洞府安坐而化。

    换另一种说法,他们是选择穿越了,穿越到自己最想去的世界。至于穿越之后是什么经历,只有他自己清楚,总之在现世中他已尸解。

    实际上像这种人,离破妄大成只差一步,但这一步就是永远也迈不过去,可能也不想迈过去了。尸解也是一种成就,想达到这种成就其实并不容易。

    哪怕已有大成修为,但终究未得长生者,其实也可以选择尸解。所区别的是,有的人是主动尸解,在其寿元将尽之前,有人是被动尸解,陷入妄境中而不自知或不自拔。”

    华真行的问题总是很刁钻,他又追问道:“既然说妄境可以实现任何愿望,那么妄境中也可以突破大成修为喽?”

    约高乐有些无奈道:“你想当神都可以,更何况区区六境修为。你在妄境中自以为的破妄,并非真的破妄,那只是妄中之妄。”

    华真行:“既然能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可以实现任何愿望,那还回来干什么?”

    约高乐:“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尸解成仙了。”

    华真行:“成仙?”

    约高乐:“在曾经的某些地方,有人认为这就是修行的最高成就,可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在那里想成仙就能成仙,所以就叫尸解成仙嘛!”

    华真行:“那么您在妄境中干过什么呢,是不是过了一把当神的瘾?”

    约高乐面色一沉道:“自古妄境不言亦不问,这就是不该打听的事,就连师父都不会问弟子妄境中做了什么。”

    华真行:“我又不是你师父。”

    约高乐:“那我也不告诉你!”

    华真行:“不能问就不问呗,那能问你是怎么堪破妄境的吗?或者说堪破妄境究竟是什么意思?”

    约高乐:“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这恰恰是我不能告诉你的,否则会对你形成误导,你说不定会试着像我那样做。”

    华真行:“可能会没用吗?”

    约高乐:“不是可能会没用,一旦你那样做了,那就一定会没用!”

    华真行:“那么关于妄境,您还能告诉我什么?”

    约高乐:“我勉强能告诉你的,就是关于梦生之境的成就也分三步。其一就是你能堪入妄境,就是穿越了,这也叫入妄。

    其二就是意识到自己身在妄境,能够化转妄境、现实任何愿望,这就叫化妄或者出妄。至于最后一步的破妄,实无话可说。”

    华真行哦了一声:“这我就大概明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约高乐说完话正端起酒杯,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杯子给打了,瞪着华真行道:“我说了这么多,难道都不是你想问的正经话?”

    华真行笑了:“是啊,我本来想问的就是潘采那句话,既有大成修为,什么享受不可得,这是真的吗?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约高乐:“你只是自以为明白了。这是真的,也不是真的!妄境中自可以得到一切享受,但那也只是妄境中的享受。

    就算能够心想事成,心想之物也受见知所限。山野妖修机缘巧合也可堪入妄境,假如是只猴妖,可能会坐拥天下母猴,但换成你会这么想吗?

    此地土著也可能堪入妄境,嘴馋的会尝便天下美味,可是很多美味他根本就不知道,连想都想不出来,比如你做的那道欲立呈风节,他们的妄境中会有吗?

    哪怕已堪破妄境,也不过是区区六境修为,很了不起吗……是有点了不起,我们不能小看任何一位大成修士,但还有七境、八境、九境呢!”

    华真行:“其实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问您,大成修士或者大神术师,究竟是怎样一种人?”

    约高乐:“该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人,比如你看看我,再看看你家里的三个老头,看看广任,再看看潘采,难道心里就没数吗?”

    华真行:“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总得有些特点吧?”

    约高乐终于把那杯酒喝了下去,缓缓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一句,大成修士,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华真行:“就这么简单?”

    约高乐:“这难道还简单吗?你看看这世上的芸芸众生,有多少人正在做的事情,是他们真正想做的?这是一种大成就,假如达不到这个境界,也不可能破妄大成。”

    华真行:“我不是这种境界简单,而是你就给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如此说来,这种人做的事情,都是他们真正想做的?”

    约高乐瞟了他一眼道:“逆否命题等价于原命题,你这是一句废话。”

    华真行:“那么您今天告诉我的这些话,就是您想告诉我的,对吗?”

    约高乐怔了怔,这才冷哼一声道:“居然让你小子给套出来了!确实如此,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以你的修为,过早了解这些未必是好事。”

    华真行:“我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想做的事情,可以不做吗?”

    约高乐皱眉道:“你这叫什么话!大成修士也是凡人,不可能无所不能,也很多愿望是现实中是无法实现的,做不到的事情,当然可以选择不做。”

    华真行:“能做到的事情呢?”

    约高乐:“也可以选择不做。比如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不吃油泼面,并不是我吃不到,也不是我不能吃!大成修士也是正常人,他们也会犯错误、做错事、甚至会阴沟里翻船。”

    华真行:“咱就别提阴沟里翻船了好不好?您是冈比斯庭的大神术师,那么在您看来,最理想的大神术师,应该是怎样一种人?”

    约高乐:“哪有最理想的大神术师这种概念?”

    华真行:“您可以试着总结一下嘛,从冈比斯庭的角度。我不信你们这样的组织,就没有一套正确的舆论导向。”

    约高乐又倒了一杯酒,思忖道:“我倒是可以引用一句话,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位值得后世尊敬的神使留下的,她当年曾这样说——

    ‘我的所求与我的所行,我的灵魂与我的意志,我的向往与我的道路,我的力量与我的精神,都融合在一起没有分别。’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在我看来,大成修为不过是可以自觉、可以自了,离世间法的尽头还差得很远呢……”

    华真行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很认真地向约高乐行了一礼道:“多谢约先生今天答疑解惑。”

    约高乐坐在那里晃着酒杯道:“难得有机会,你我又这么投缘,所以就多说了几句,至于是祸是福,我亦不知。你的问题是问了,我还有话想问你呢。”

    华真行:“约先生尽管问。”

    约高乐:“我看你最近玩得挺欢啊,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名修士?是否忘了这世上在凡俗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属于修行者的世界?”

    华真行笑着答道:“其实我问过杨总,他为何总能那般逍遥自在?杨总告诉我,正因有修为在身,所以当杂货铺老板感觉也很爽,以至于经常忘了自己是一名修士。”

    约高乐:“那是他,不是你,他忘不忘都是一回事,而你忘不忘却是两回事。你可以忘了自己是一名修士,却不能忘了世上还有别的修士。今天聊得够多了,我也该告辞了。”

    华真行站起身道:“请教了您这么多问题,您怎么也得吃完饭再走啊。”

    约高乐已经走到门口,闻言转身道:“吃什么饭,你亲自下厨吗?”

    华真行:“那倒不是,我现在的身份是瓦里希,并不擅长厨艺。我请你去生活区食堂吃饭,点几个小炒!”

    约高乐摆手道:“那还是算了吧,你若是真有诚意,改天在杂货铺或者养元谷,亲手做一席请我,至于酒嘛……我可以自带。”

    说完话他推门走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华真行追出去送他,把门打开往两旁一看,走廊上早已不见了约高乐的身影,他叫了两声约先生,也没听见回应。

    斜对门的司马值听见动静,开门探头问道:“瓦里希先生,有什么事吗,你在招呼谁?”

    华真行叹了口气,以神识拢音道:“约高乐先生,你没有见过他,但应该听过他。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的,今天突然推门进来找我。”

    ……

    约高乐说找人帮忙,倒也不是敷衍,第二天就给华真行发来一份材料。罗巴洲著名的莫亚蒂神学院十年前确实有一位毕业生名叫佩蒂,他当时拿到了医学学位。

    那位佩蒂牧师时接受聘用时,提供给瓦歌矿业的学位证明是真的。至于其人是什么时候成为牧师的,冈比斯庭并没有相关记录,可能其授职机构并不受冈比斯庭管辖。

    幸亏矿区有自己的发电厂和网络,否则这份材料还发不到华真行的手机上,对比佩蒂在神学院中留下的照片,再看瓦歌矿业档案记录中的照片,很像是同一个人。

    约高乐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并没查到佩蒂如今的下落和联系方式。

    几里国各地尤其是前线的各项事务简报,每天还会发到华真行这里。几里国总统请求与夏尔见面商谈国事,夏尔终于从百忙之中抽出空了,定好了今天晚上接见这位总统。

    华真行也很好奇,夏尔会与这位被他赶下台的总统先生谈些什么?但他并不想干涉,更没有隔空做什么指示。

    夏尔已经年过二十了,不仅是个大人物,也是个大人了,如今很多事情也没必要让华真行再操心。

    还有一个好消息,养元术中心常务副主任曼曼明天就要来到瓦歌市。但她会比公布的行程早来一天,今天晚上就要到瓦歌矿业来找华真行。

    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华真行准备亲自下厨给她好好做碗面,顺便再弄几个小菜,材料都准备好了。可惜约高乐昨天来得太突然,华真行事先没有准备,也只能怪约先生自己没有口福了。

    曼曼来瓦歌市当然也是为了公务。

    早先华真行只在班达市郊外的三湖镇设了一个养元术中心,现在则升格为总中心。随着新联盟地盘的扩张,在其他各个地区也该设立分中心了,目前正在筹办的有两处。

    第一处在非索港,准确的地址是农垦区的新田镇,前期主要的培训对象就是那些东国援建工人及家属。另一处就在瓦歌市,前期主要的培训对象就是瓦歌矿业的两万名员工。

    各地养元术中心的主要任务,是在当地发掘与培训初级养元师,将来还要与各所中学合作推行养元术义务教育。

    曼曼晚上要来一起吃饭,华真行到点就下班离开了办公室,还带着一份材料回到公寓。这是瓦歌矿业办公室刚送来的材料,汇总了各矿区上个月的工伤事故情况。

    工作组入驻后,各类工伤事故虽有明显减少,但仍然偶有发生。

    就在上个月,瓦歌矿业的各生产单位发生的大小工伤事故共三十九起,涉及的员工四十五人。死亡三人,重伤九人其中有两人可能致残,另有轻伤三十三人,至于轻微伤以下则没有纳入统计。

    相关的抚恤、治疗、赔偿以及后续生活安置、责任追究等措施,都要按照瓦歌市的最新规定处理。如今这已不仅是一家企业的事情,也是新联盟政府的事情。

    华真行既然以瓦里希的面目坐镇瓦歌矿业,也有义务处理好这个身份的日常工作,同时也可学习如何管理与改进这样一家大型企业,瓦歌矿业与欢想实业还有很大的区别。

    瓦里希已经接受了八次“治疗”,再过几天就是最后一次了,病症应该能全部治愈,但这个人还得在基层继续“锻炼”一段时间。

    华真行最近忙的事挺多,约高乐的突然到访只是一个小插曲,明天他还会收到一份重要的报告,就是夏尔与几里国总统的会谈详情,可以和曼曼一起看……

    他一路思考着各种问题回到了瓦里希的公寓,这里是他这段时间的住所,厨房原先就是个摆设,因为瓦里希自己不会做饭,但华真行却可以亲自下厨。

    华真行没有掏钥匙,像这种机械锁,他用手一指就开了,无非是用御物之法拨锁舌而已。他在门厅里换了一双舒适的拖鞋,看看穿衣镜中自己的形象还不错,此时当然是回归了本来面目,就算法力绵久,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施展幻形神术啊。

    走进客厅正准备将卷宗放下再给自己泡壶茶,他却突然站定了脚步。因为客厅的沙发上竟坐着一个陌生人,是一位留着波浪状浅棕色半长发的罗巴裔男子,正笑眯眯地端着一杯酒。

    桌上放着一个刚刚打开的酒瓶,应该就是从酒柜里拿的,还有一个空着的杯子。

    就在两个月前,瓦里希下班后回到自己的公寓,突然发现“风自宾”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还把他珍藏的酒打开了一瓶,而如今华真行本人也遭遇了同样的一幕。

    华真行可不是瓦里希,身为五境修士,就算没有刻意展开神识,灵觉也非常敏锐,有人早已潜入公寓在等着他,他进门时居然毫无察觉。

    那人见华真行走进客厅,微笑着说了一句:“瓦里希先生!不论你曾经是谁,就叫你瓦里希先生吧,我已经等你半天了。”

    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华真行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心中暗道不妙,自己太大意了,而且今天是遇到高手了!

337、信息博弈

    虽然客厅比较宽敞,但这点距离对于高手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想闪避已经来不及,华真行走过去将卷宗放到茶几上,在神秘来客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心平气和地看着对方道:“佩蒂牧师,你怎么来了?”他和对方一样,说的也是茵语。

    “你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我来!”见华真行的反应如此平静,谋生人有些诧异,收起笑容道,“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查找我的下落,我就自己来了,也免得你再白费力气。”

    “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本人比照片上要年轻多了,但五官轮廓还是有点相似。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我在找的佩蒂牧师了。”

    华真行一边说着话,又浅浅抿了一口酒,表现得就像在自家待客般自然,然后又微微皱眉道,“这酒很一般,招待佩蒂先生这样的贵客,得换瓶更好的。”

    说着话他起身从酒柜里又取了一瓶酒,再去厨房里拿了两个新杯子,重新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瓦里希这里收藏了不少酒,其中最好的三瓶上次已经被他和华真行喝掉了,然后招待工友又拿走了两瓶,华真行这次挑的是剩下的酒中看上去最名贵的。

    佩蒂牧师喝了一口,点头赞道:“这酒果然不错,看来瓦里希先生很懂生活享受,也很聪明,与您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现在我来了,请说吧,为什么要找我?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打发生过什么,应该更没有什么恩怨。在你来之后,我已经主动离开了,你这么做好像不够礼貌。”

    别看华真行表现得非常镇定自若,其实心里早已慌得一批,他借着换瓶好酒,又去厨房里拿了两个新杯子以稳定情绪,同时也在查探公寓内外的情况。

    公寓还是那座公寓,内部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的神识却穿透不出去,这里仿佛已被分割成一个独立的空间,视线看向窗外,也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

    连神识都穿透不出去,声音就更传不出去了,哪怕他搞出再大的动静,外面也无法察觉。这就意味着假如佩蒂牧师想对他不利,他喊破喉咙都没用。

    其实就算他能呼救,也不会这么做的,周围住的都是瓦歌矿业的高管,哪怕能把附近的保安叫来,面对这样的神秘高手也毫无意义,反而可能增添无谓的死伤。

    来者的修为究竟有多高?反正华真行看不透,谁也不会将自己的修为是几境几层刻在脑门上,不真正施法动手很难判断。

    对方能够坐在公寓里、让自己进屋前无法察觉,而且悄然间封禁了这所公寓,这华真行自己都做不到的,那么来者至少要超出他一个大境界。

    能超出他一个大境界,那就是大成修士了。对方封禁公寓的手段显然是布置了阵法,华真行用神识查探时,感受到的是几乎浓郁到实质的阴祟气息。

    阴祟气息本身就能侵染人的神魂包括身体,就这么展开神识稍有触及,无数的负面情绪就差点将他的意识吞没。

    假如换成一个普通人,就这一下,恐怕就已经口吐白沫神智不清了,甚至会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华真行有五境修为,且根基扎实、神魂坚韧、法力绵久,但也瞬间脸色煞白,就连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了。

    但他走出厨房的时候便已经恢复了正常,尽量施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表现得仍然风度翩翩,符合一位招待贵客的主人身份。

    华真行之所以也这么镇定,还是因为杨老头从小教得好,说实话,他也算是被吓大的。

    在非索港街头见到的种种地狱般的景象就不提了,就算在杂货铺里,杨特红这个老不正经的,也经常玩吓唬孩子的游戏。

    比如去年的那个夜里,华真行喝多了醉倒在巷子里,做了那个关于未来欢想国的梦,然后摸黑回到杂货铺那个自己的房间,杨老头却冒充“歹徒”躲在了柜子后面……

    这样的把戏,是杨老头从小经常跟他玩的。此时华真行却发现,自己并不算一名听话的好学生,因为他的确放松了警惕,而且是在最不应该的时间与地点。

    华真行现在才回过味来,昨日约高乐找上门,其实就是对他一种提醒或者说警告,他却没有意识到。

    他以瓦里希的身份坐镇瓦歌矿业,自以为并无外人知晓,但约高乐却能查出他在这里,就意味着别人也能查出来。

    偏偏这阵子他又在调查一名疑似的邪修,刚才走进公寓时还在想别的事情,并没有丝毫的戒备。对方早就布下了一座法阵,无论他能否察觉,至少进屋前应该做一番查探才对。

    可能是这一年多来,杨老头不再跟他玩那种把戏了,或者是他自认为已修为了得、背景强大,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但谁又规定只能他找别人的麻烦,别人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呢?

    话虽如此说,但他毕竟是被杨老头从小吓大的孩子,此刻还能保持镇定,心念急转间,首先想到的是一个问题,也是杨老头从小逗他玩的游戏——假如遭遇了埋伏怎么办?

    按杨老头的说法,这就是一场信息不对称的博弈,对方既然能布下埋伏或设下陷阱,就是利用了你的疏忽或未知。有关信息博弈,杨老头还列举了八种情况——

    a、有些事我知道你知道;b、有些事你知道我知道。

    c、有些事我知道你不知道;d、有些事你知道我不知道。

    e、有些事我不知道你知道;f、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知道。

    g、有些事我不知道你不知道;h、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其中的句式,是前后递进关系而非并列关系。比如在遭遇埋伏的场合,对方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就属于“你不知道我知道”的情况。

    据说米国曾有位国防部长,有记者曾问他,米国以另一个国家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发动了一场战争,请问是否掌握了证据?

    当时这位国防部长就运用了上述的复合概念,他的回答可整理成这样的句式:有些事,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说如果我自己不承认没证据,你就不会知道我真的没证据。

    这简直就像一位哲学家的语言,用茵语表达这样的句式,实在太难为他了,其实他更应该用汉斯语或者古希拉语……

    东国春华大学的一位女生,某日突然公开宣布某位学弟摸了她的屁股,面对质询时,她也用了与那位米国防长同样的态度。还好她说的事件现场有监控,那位学弟才逃过一劫。

    在信息博弈中,c(我知道你不知道)、f(你不知道我知道)和h(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三种情况,显得尤为重要。

    这些话都是杨老头喝完酒后分好几次说的,当时把华真行都给绕晕了。

    佩蒂牧师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刚见面的短短工夫,华真行脑袋里转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假如一个人太紧张了,有可能大脑一片空白,也有可能心念急转间想到了很多事,华真行似乎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尽管不知道华真行心里在想什么,但佩蒂也清楚他肯定会展开神识查探的,也肯定吃了阴祟大阵的苦头,见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佩蒂也觉得有几分意外。

    华真行重新坐下后,也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微笑着答道:“佩蒂先生,我并不是在找你,只是在找那位失踪的佩蒂牧师。”

    佩蒂:“这有什么区别吗?”

    华真行:“当然有区别,在今天进门之前,我还没有把佩蒂牧师这件事,和您这个具体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接管了瓦歌矿业,当然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的因素,却发现这里有很多地方都留下了残余的阵法痕迹,而且都与一位佩蒂牧师的有关,这就是一个隐患,当然要排查。

    我并不是特意要针对谁,假如你换成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这么做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佩蒂先生是这样一位高手,而且会主动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佩蒂似笑非笑道:“你刚来到瓦歌矿业,我就看穿了你的伪装。你用幻形神术冒充瓦里希,能骗得了别人,却不可能骗得过我。

    这个情况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隐患,所以我暂时离开了,在暗中观察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想干什么?

    我很佩服你的谨慎,并没有着急弄死瓦里希取而代之,而是仍然将他留在了瓦歌矿业的工地上,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以完成一个完美的过渡。”

    华真行举杯道:“没想到被你给看穿了,敬你一杯!东国有句俗语叫无事不登门,请问您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佩蒂:“看来你是一位东国修士,又很幸运地学会了幻形神术。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这样的人应该互相尊重**,我也不想过多打听你的来历。

    至于我自己,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一名隐居的神术师,不想被无关的人打扰。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已经发现了我,而且正在找我。

    这说明你很谨慎,也很有手段,假如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现身和你相见。我观察你已经很久了,今天说破了你的秘密,瓦里希先生不会想杀人灭口吧?”

    华真行笑了:“我早就被你看穿了,也不是你的对手,佩蒂先生就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担心的,倒是佩蒂先生想杀我灭口。”

    说完这句话,两人居然相视而笑,然后还举杯相碰,就像一见投缘的好朋友。佩蒂又问道:“关于我的事,你都调查出什么了?”

    华真行:“其实也没调查出什么,你将所有的痕迹都抹得太干净了!而且我根本就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发现了异常情况想排除隐患,这么说你相信吗?”

    佩蒂:“我能相信,假如你是冲着我来的,一开始就会调查我,很显然你是冲着瓦歌矿业来的。但我还是想问清楚,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华真行实话实说道:“我发现了有人在做两件事,一是采炼阴祟气息布阵,二是在当地成立了一个很隐蔽的地下组织。”

    佩蒂眯起眼睛道:“什么样的地下组织呢?”

    华真行:“有人教会了那些土著居民一种仪式,只要按照仪式祷告,使用生命的力量,就可以帮助族人治病疗伤。

    本来这里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巫术,也不会引人注意,可是这些事情串联到一起,就很异常了。”

    佩蒂:“多么仁慈而高尚的行为,这不是好事吗?”

    华真行苦笑道:“阴祟气息原本会渐渐自行消散,但假如被人刻意采炼,那就只能沦为一种被驱使工具,而不得解脱。

    当地土著举行的那种仪式,确实也能治好某些伤病,但参加仪式的人事后都会生机萎靡,有的人还尚可恢复,有的则伤及根本很难恢复过来了。”

338、为何反派总是死于话多

    华真行说的这些话,是他在收到各社区的走访调查对比报告之后,又亲自去暗中查探推测出的结论。身为养元术的开创者,他对每个人的生机特征非常敏感,对阴祟气息的异常变化其实也很敏锐。

    佩蒂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看着华真行以平静的语气道:“你知晓了我的秘密,我也知晓了你的秘密,这就是我们可以互相合作的基础。”

    华真行:“哦,佩蒂先生想怎么合作?”

    佩蒂反问道:“你说呢?”

    华真行:“难道我一定要与您合作吗?”

    佩蒂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主动给两人各添上了半杯酒,然后端着杯子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姿势很悠闲地说道:“这个地方兵荒马乱的,最近又有一股武装势力崛起,但无论谁占了谁的地盘,瓦歌矿业还是瓦歌矿业。

    每当动乱之时,总有各种机遇,瓦里希先生的眼光很好,动手的时间和对象选得都很准,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就是胆子大了点,但年轻人做事难免有些冲动,这都可以理解。

    只可惜你遇到了我,而我早就在这里。你了解那些草原上的狮子吗?它们都有各自的领地,而你就像一头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雄狮,闯入了一个更强大的狮群领地中。

    但我们毕竟是文明人,不是那些无知的狮子,所以还可以合作。我会帮你继续保守秘密,还会为你提供庇护,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还会得到更多。”

    华真行:“那么你呢?”

    佩蒂摆出一副优雅的姿态:“我是一个沉迷于奇幻世界的人,对很多事情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世俗间的名望与利益,只想不受打扰地安心修炼。

    这就要拜托瓦里希先生了,无论什么势力占据了这里,以你的身份都是这里的无冕之王。我让你如愿以偿,从今天起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就是真正的瓦里希。

    既然是合作者,有很多我不想操心的日常小事,就交给你帮忙了。除了你,没有人知晓我的存在,我需要什么会随时告诉你的,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华真行:“你刚才说的我还可以得到更多,是什么意思?”

    佩蒂晃着杯中的酒:“你我都是明白人,在这个世界上,能看到的东西比那些平凡的人更多。只要你尊重我们的友谊,我也可以更给你更多的帮助,共享很多成果。

    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少,可是也得承认,这世上总是有比你更强大、更高明的存在。我能给你的帮助,不仅是神术修炼方面的指引,还包含着更美妙的人生,甚至通往永生之门。”

    华真行:“永生之门?就佩蒂先生做的那些事,应该不会被很多人允许,与你合作,我感觉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佩蒂:“我在一本古老的典籍中,曾看见这样一句话,‘通往永生之门的,与通往地狱之门的,是同一条道路,你是否因此而放弃前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这句话是用意面语说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华真行也用意面语答道:“我能听得懂,你继续说。”

    佩蒂的神色莫名变得有些激动:“我是一个真诚的人,醉心于探索这个世界真正的奥秘,从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里的阴祟遍地,并不是我的造成的。每天都有人横遭不测,要么带着难消的怨念、要么带着野蛮的凶戾,此起彼伏徘徊不去。

    我只是在废物利用而已,对于附近的居民而言,这还是做了好事,毕竟能让他们少受阴祟的影响。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才是更重要的。

    我教会那些当地人的祈祷仪式,告诉他们要诚心付出生命的力量,才能救治族人的伤病,并没有欺骗他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名黑魔法师,就像你所用的幻形神术根本就不是什么黑魔法,只在你如何使用它。”

    华真行叹了一口气:“可是据我所知,冈比斯庭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佩蒂冷哼道:“他们只是如此声称而已,自己也绝不干净,很多事情只是在掩人耳目!你就放心好了,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只要你我能互相帮助。”

    华真行:“既然是合作,我怎么才能信任你,而你又怎么才能信任我?”

    佩蒂:“瓦里希先生,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的礼貌只是因为我的修养。你恐怕必须得信任我,并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我已经坐在这里。

    从你取代瓦里希的身份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种结局,是你自己闯进了我的世界,所以就只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而且就我所知,你的行为,无论是所谓的东国昆仑盟还是冈比斯庭,恐怕都不会公然允许。

    我可以信任你,并不仅是因为我掌握了你的秘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合作的基础。而且对于我这样的大神术师而言,只要你心甘情愿,我自有手段让你值得信任!”

    两人看上去是在进行一场互相试探、讨价还价的合作谈判,可是聊着聊着,华真行却越来越诧异,甚至越来越心惊。

    眼前这位大神术师,难不成是一个根本没搞清状况的二百五?这可太出人意料了!一位根本见不得光的黑魔法师,是谁给他的勇气跑到自己面前这么嘚瑟?

    华真行是什么身份?他是欢想实业和新联盟的幕后大佬,这个内幕就算知道的人不多,但他还是养元谷的总导师呢!

    养元谷的存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针对三级学员的培训班都搞过三期了,他的总导师身份更是公开的。养元术中心还培训了大量初级学员,这些人都知道养元谷的存在啊。

    在新联盟前期已经控制的地盘,包括非索港和班达市,养元术已在很多场合公开推广,就算目前培训的范围还不大,但也涉及了好几千人。

    以佩蒂的修为,只要根据这些公开的信息私下去调查一番,就不难了解很多情报、打探出养元谷的具体情况。

    假如佩蒂已了解这些信息,也不大可能见了面还认不出华真行,因为华真行此刻就是本来面目。可是听佩蒂的意思,他竟然对养元谷的情况以及华真行的身份一无所知!

    佩蒂的打算,居然是想要挟与控制华真行、令其听命于自己,还想用黑魔法手段给他下什么禁制,这是把华真行也当成了一名见不得光的邪修,而且是毫无背景的江湖散修吗?

    华真行如今可不是什么江湖散修,假如仅仅算人数,养元谷也能比肩很多修行大派了。这些且不谈,就算华真行自己愿意合作,他家的三个老头能答应吗?

    更令华真行纳闷的是,佩蒂既然看穿了他取代了瓦里希的身份,还知道他并没有杀瓦里希灭口,居然不清楚他还有“风自宾”这层身份。

    这说明什么?这位佩蒂牧师看似神秘莫测的出现,摆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其实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他知道瓦里希被取代,却没有找到瓦里希本人进行调查。矿区最近已经开办了养元术培训班,而佩蒂甚至都不知道养元谷的存在,看架势连听都没听过。

    由此推断,他也不真正了解新联盟,还以为最近的变故就是和以往一样的武装势力冲突呢。

    身为在这里常年潜修的黑魔法师,已有大成修为,对身边事物的了解也太少、消息也太闭塞了吧!这怎么能说得通呢?

    但是转念一想,站在佩蒂本人的角度,华真行突然又想通了,不禁既好笑又有些心惊肉跳。

    佩蒂虽是一位大神术师,但他的所作所为显然也是一名黑魔法师,躲在这里当然没干什么好事,更不想其行止被外界知晓。

    他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从旁观者的角度甚至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如此偏远贫困的几里国,超出常人想象的混乱,几乎没有外人会关注。

    瓦歌市被雄狮组织控制,就连几里国中央政府都无法直接插手这里的事务,几乎相当于一个国中之国。

    而瓦歌矿业是当地唯一的海外投资的大型工业集团,是这里的经济支柱,更是各大黑帮的服务对象,又相当于一个邦中之邦。

    有了这三层保险,只要他不闹出什么国际事件来,在这里想干什么都没人管,更不会有人会特意关注,简直就是黑魔法师存身的天堂啊!

    就算他有大成修为,某种意义上仍然是一个普通人,对事物的看法仍受见知所限。佩蒂所了解的瓦歌矿业、瓦歌市、几里国一直就是这样,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去关注北部的班达市和非索港发生了什么。

    华真行以为班达市和非索港就近在隔壁,但实际上在当地人的感受当中,几乎就相当于远在天边了,毕竟还隔着瓦歌沙漠和斑尾河呢。

    直到新联盟军打过来,佩蒂还保持着思维惯性,认为这无非是当地武装势力又一次的争夺与冲突。这种观点也不能算完全错,佩蒂并不是当地人,带着一种超然的心态,好像只是在旁观一群蛮夷械斗,谁打谁并不关他的事。

    那么佩蒂又为何会带着五名助手辞职离开呢,还把痕迹抹得那么干净?仔细回忆时间,佩蒂辞职就发生在华真行取代了瓦里希的身份三天后。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就因为他发现了华真行掌握了幻形神术,显然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一位隐瞒了身份的神术师。

    像佩蒂这种人是非常谨慎的,他当时搞不清状况,首先担心华真行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刻就躲了起来。

    他躲得很好,一位大神术师只要存心隐藏不冒头,华真行发动群众也没找到,很可能这段时间他也极少与外界联系。

    那么佩蒂又怎么发现了华真行正在找他的呢?很简单,通过他建立的那个松散的地下组织。因为华真行让各社区协助调查异常情况,然后自己还亲自去查证线索,这惊动佩蒂。

    由于最近大家都很忙,华真行做这些的时候是一个人去的。

    佩蒂肯定也在暗中关注华真行,对华真行的目的有了判断,确认对方就是一位趁乱浑水摸鱼的邪修或者黑魔法师,想借用神术趁机取代瓦里希,成为当地的土皇帝。

    就像佩蒂刚才说的,每当乱世总会出现这种人,趁着动荡抓住一些机会。但在佩蒂看来,这小子胆可真肥啊!

    就佩蒂亲眼所见,华真行做的事情也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这才现身相见,名为谈合作,实际上就是想要挟与控制这个人,让华真行成为自己的手下,担任白手套和防火墙一类的角色。

    佩蒂之所以事先不去找瓦里希讯问,一方面因为瓦里希只是个普通人,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另一方面他也认为华真行在随时监视着瓦里希的情况,不想打草惊蛇。

    本着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的原则,佩蒂解决问题直接抓核心,在华真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布下法阵与陷阱等着他登门,从决策上讲也不能算错。

    尽管想通了前后因由,可是华真行却更加心慌了,很多事就怕碰到这种二百五,更何况对方是一位有大成修为的二百五!

    假如佩蒂知道他的身份背景,断不会主动现身做这种事的,恐怕早就闻风而逃了,正因为不明状况才会上门“谈合作”。

    可是正因为如此,假如佩蒂现在知道了华真行的身份背景,也会明白所谓的合作是根本谈不成的,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就当机立断杀人灭口,然后销声匿迹。

    华真行可不敢赌别的结果,所以现在的局面反而僵住了,他是绝不能暴露身份背景的。那么是否可以先虚与委蛇答应合作,稳住对方脱身后再求翻盘呢?

    华真行转念一想,好像这也不太可能。且不说他本就不愿意,更重要是,曼曼待会儿就要来了,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

    华真行进门前没有发现公寓已成陷阱,可是对方的阴祟法阵发动后,曼曼来找他却联系不上,一定会来这座公寓,也一定会察觉异状的!

    见华真行好半天没说话,佩蒂以为他正在衡量利弊,放下二郎腿又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道:“瓦里希先生可以好好考虑,但我希望你不要考虑得太久,也没必要考虑得太久。对于我来说,只有真正的合作者才值得信任。”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假如华真行不答应效命于他,今天恐怕就走不出这座公寓。

    华真行一脸无奈的笑容,主动给他倒酒:“我正在考虑合作的细节,其实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传授给当地土著的那种仪式,就是为了吸取他们的生命力吧?至于治疗伤病,以你的修为境界,暗中施展治疗神术就可以了。”

    想起曼曼待会儿就要来了,华真行的大脑好像突然就清醒了,人也变得聪明起来,又分析出另一个情况,司马值、莫弃、郑同俊和周行元这几位五境修士也会跟着曼曼一起来。

    曼曼比公布的行程早来一天,司马值等人当然知道,他们还知道华真行今晚会亲手做菜,于情于理都会同来,这是一个与“领导核心”私下交流、增进关系的好机会。

    更何况还能蹭顿饭呢,他们不来华真行都不信!

    华真行现在被困在阴祟法阵中,曼曼联系不上他,一定也会联系司马值等人,也就是说他们五位“高手”会一起来到这座公寓楼。

    假如是这样的话,届时不动手也得动手,若能来个内外夹攻,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华真行又一次仔细回忆各种细节,佩蒂好像也不知道司马值等人也是修士,至少不清楚他们是五境高手。

    工作组进驻瓦歌矿业后,除了华真行自己,其他人就没有主动施展过任何神通法术。莫弃发现残余的阴祟阵法痕迹,那也是一种被动的感知,并不需要主动施法。

    这几位原定风潭修士,别的本事不说,神气收敛得都非常好,平日几乎与普通人无异,不刻意跟踪观察是看不出来的

    佩蒂既然不知道华真行的身份,也不知道司马值等“高手”的存在,更意味着华真行的很多手段他也不清楚,这对华真行是非常有利的信息。

    选择什么时机动手很重要,华真行现在察觉不了外界的动静,但是佩蒂本人肯定能察觉,最佳的选择,就在佩蒂发现曼曼等人到来的那一瞬发起偷袭……

    所以华真行眼下的策略只有一招,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动手时机,同时还不能让佩蒂看出任何端倪,所以他开始聊起了“学术”问题。

    佩蒂又摆出了那副优雅地姿态,似笑非笑道:“像你这样的人,果然还是对神秘的事物更感兴趣。

    你说的没错,我主要还是使用的治疗神术为人治病疗伤。至于吸取那些人的生命力,只是一场交易,想得到什么总要失去什么,这就是命运的天平。”

    华真行露出思考状:“生命力,来源于生灵,而世上本无生灵。我也曾思考过一个问题,天地间的生机何来,不知佩蒂先生对此是怎么看的?”

    佩蒂笑道:“你不如问神术师的法力何来?曾有学徒向我请教,我的答案是无中生有,如果一定要做个科学猜想,那我们有可能是利用了暗能量?

    其实这就像原始人类学会了使用火,虽然不明白化学反应的原理,但并不妨碍他们掌握了使用火的方法。有些问题无法用语言描述,等你的境界到了之后,自然就能明白。”

    华真行:“生机可无中生有,可以自天地间采炼,这就是生灵的特别之处。但是佩蒂先生的神术,是直接汲取他人的生命力,这样的生命力并非自行蕴化,我感觉还是有些驳杂不纯。”

    佩蒂也不禁眯起眼睛沉吟道:“你说的也许对,但是自行蕴化的生机总有极限。你也应该有所感觉,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就很难迈过某种无形的阻碍。

    这时候我们或许可以采用某些别的手段,汲取他人的生机,来源更广、更简便,见效更快。

    我曾被誉为一名研究型的人才,如今仍然是,我借鉴了古老的方法加以创新,尽量消除其中的隐患,不仅能借此保持青春,还能在通往永生的路上走得更远。

    永生之门就在那里,不论你怎么做,前提是你能够走到门前,否则一切免谈。我知道你肯定会对这样的秘法感兴趣,我也会教给你的,我们还可以一起探索与改进。”

    华真行又端杯道:“我再敬你一杯!我曾经听说,像你这样的境界,所做的事情就是想做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说这句话话的同时,许是为了消除心中的紧张感,华真行也在暗暗吐槽:为什么很多故事中都有“反派死于话多”这条定律?

    因为反派的概念与守关**oss还不同,他们找上主角往往都带着目的,既然有目的就需要谈嘛!

    佩蒂答道:“你还算很有见地,确实是这样的。我来找你谈合作,就是想合作,结果只取决于你的选择……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你在这一带还见过神术师吗,或者与他们打过交道?”

    说到这里佩蒂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似是在凝神感知着什么,语速也有不自然的停顿。

    华真行心中暗呼,就是现在,该动手了!至于是不是曼曼等人来了,他无法察觉,所以只能去赌。

    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瓶,很随意地答道:“去年我遇到了一名神术师,来自冈比斯庭,东国语名字叫古文通,护照上的名字应该是特明哥-欧德……”

    他说出了古文通的名字,正有点走神的佩蒂又微微一怔,仿佛很意外。

    就在这时,华真行的左手轻轻按在了胸口,祭出了一张五行衣符,这是石双成留给他的、护身妙用最全面的符箓。

    祭出符箓的时间虽短,但伴随着法力波动,必然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华真行的右手正伸向前方,原本是要去拿酒瓶,随即又突然一握,神隐枪凭空出现直刺佩蒂的心脏位置……

339、从未打过这么奢侈的架

    曾经就是用类似的一招,华真行干掉了弗里克,可是今天却没有奏效。元神中传来一声闷响,手中的树棍状长枪就似光影般碎灭。不是神器被损毁了,而是华真行的御器法力被击散了,五官与神识感应也陡然陷入一片混沌。

    好在神器已认主,神隐枪化为手环又回到了华真行的右腕,否则此刻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与此同时,华真行感受到一股束缚的力量,就像奇异的爆炸冲击,从四面八方集中到他所在的这一点,五行衣符的防护瞬间就被击破。

    华真行已经站了起来,周身及时出现了另一层屏障,就似无形而粘稠的液体或空气,这是他本人施展的“一潭春水”术,硬受了这一击的余波。

    佩蒂非常谨慎,几乎随时保持着戒备,这也是很多黑魔法师的特质,但刚才却有些走神。他也没想到华真行动手会这么干脆,而且手段如此凌厉,仓促之间挡住神隐枪一击已经很不简单了,他的还击也被华真行接下了。

    华真行很清楚,自己必须得抢攻,以攻代守才是最佳的破局方法,刚才对方的还击来自四面八方没有任何死角,他瞬间感应不到佩蒂的位置,假如对方没有遁入地下,那么最可能的立足处只有一个方位……他立刻向着头顶上方打出了一片剑光。

    这是分光剑符,在实际斗法中要以神识锁定对手,假如锁定不了那就只能赌一个方向。

    华真行的判断是对的,佩蒂的动作好快,此刻居然已飘身上了二楼,抽出了一柄短杖。凌厉的剑光撕开混沌也将楼板射穿,华真行在这一瞬也感应到了佩蒂的位置。

    这栋公寓是二层结构,楼上还有一大两小三个房间,中间是通往露台的小玄关,佩蒂的的位置就在华真行的正上方,

    佩蒂手中的法杖震颤,似有无形的激波回荡,将剑光湮灭,华真行听见了他的一声痛哼。

    少许剑光偏转了方向,斜着射出了屋顶,阴祟大阵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但随即便弥合如初。阵法自有瞬间修复的能力,华真行并没有真的破开它。

    分光剑符已出手,华真行操控这枚符箓中封印的分光剑术显得很吃力,但勉力又给自己加了一枚春水符。

    春水符不是石双成留给他的,而是广任这次送来的,是在定风潭道场遗址中搜集到的。定风潭也有符法传承,前辈祖师主要制作三种符:春雨符、春水符、春光符,分别封印了“春雨剑”、“一潭春水”、“一派春光”这三种独门法术。

    华真行上次回养元谷,从库藏中各取了一枚带在身上,主要是想研究研究,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动用。

    华真行为什么不用同样能防身的五行衣符,或者他更熟悉的陆吾符呢?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春水符是最合适的。

    春水符刚刚激发,身后的酒柜以及客厅里东西都在无声间化为了碎片,又发生了一场奇异的大爆炸。

    所谓奇异,冲击不是从中心向周围激射,而是从周围向中心汇聚,包括瓦里希收藏的那么多瓶酒都化为了碎片,如子弹般射向华真行。

    但所有的碎片到了华真行的身外一尺皆陡然减速,就像陷入了无形的粘稠胶质包裹中,这就是春水符的妙用。

    屋中的激斗在陡然间爆发,公寓外面的人也动手了。华真行判断得没错,不仅曼曼来了,司马值、莫弃、郑同俊、周行元也一起来了,他们刚刚走近这座公寓就察觉了不对。

    佩蒂布下阴祟大阵与华真行谈“合作”,当然不希望被打扰。只要有人走近这间公寓,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惧意,没来由的心慌、晕眩甚至恶心,全身都被寒意侵透,只想着立刻远离。

    就算有谁有事要找华真行,恐怕也会换个时间再说了。除此之外,佩蒂还有第二层保险手段,他的五名助手就潜伏在阴祟大阵的外围,置身于五个阵角位置。

    但是曼曼等五人并不简单,尤其是司马值和蒙启,他们原本就精通阵法。司马值曾用扶风盘在三湖镇布下大阵,而瓦歌市各地的阴祟阵法残迹就是蒙启发现的,现在佩蒂布下了这么完整的一座阴祟大阵,他们当然立刻就察觉不妙了!

    就在此时,几道剑光射穿了屋顶,瞬间有五个人也暴露了出来。这五人是三男两女,一时竟分辨不出种族,看形容皆俊美异常,气质中又透着一种形容不出的诡异感。

    他们就站在墙根下,看方位似是五芒星的五个角上,被阵法遮蔽了五官以及神识感应,外人原本是看不见的,但在剑光穿出屋顶的瞬间还是暴露了。

    曼曼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春雨剑,打开匣子,剑雨如丝席卷而去。莫弃、郑同俊、周行元等三人动作也不慢,纵身各站方位同时抽出了春雨枝,施展的也是春雨剑术。他们事先也不可能来得及商量,都是在第一时间配合了曼曼出手。

    司马值也抽出了春雨枝,但他的动作却落后了一秒钟,抢在施展春雨剑之前,接连打出了两张符箓,是破阵符与破邪符。

    这些符箓都是石双成留给华真行的,华真行又各分给了萧光、司马值、郎校民每人一枚五行衣符、一枚分光剑符、一枚破阵符、两枚陆吾符、两枚破邪符。

    司马值的眼光很毒,他们此刻站在阴祟大阵的外面,主要目的应该是救人,用破阵符和破邪符是最合适的。

    华真行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也能判断出外面也应该动手了,因为他能察觉到阴祟大阵的动荡,似乎正在承受什么冲击,同时也正向自己发起冲击。

    他刚刚挡下了四面八方激射的碎片,来不及做别的,随手又祭出了一张春雨符。所谓春雨符,封印的也是定风潭的独门法术春雨剑。

    华真行仍是以攻代守,干脆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刺球,春雨如丝无差别的迸射向四面八方,迎击阴祟大阵的侵袭。

    华真行手中威力最大的符箓应该是分光剑符,出自东国修行第一大派正一门。但威力越大的符箓便越难祭炼,同时使用者也越难操控符箓中的法术。

    华真行本人并不会分光剑术,控制这样的符箓就很勉强,能锁定一个目标打出去就不错了,锁定不了目标那只能随缘。

    所以他此刻果断改用了春雨符。春雨剑是定风潭的独门法术,华真行则早已掌握,使用这种符箓才更加得心应手。

    他打出的这枚春雨符,是鲁慕白的师祖占上平所炼制。除了寿元长久的墨麒麟,占上平其实是定风潭当年最后一位大成修士。

    这枚春雨符的威力虽然不及刚才的分光剑符,但也不小了,更重要的是华真行能够操控自如。

    剑丝迸射而出,元神感应中自有心相呈现,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残缺的虚影扑向了自己,带着怨忿和凶戾的气息。

    春雨剑把它们切成无数碎片,但只是让这些虚影变得更加残缺飘渺、暂时阻了一阻。它们并没有完全消失,这说明用春雨剑符来破这座阴祟大阵,有点药不对症……

    几个回合的交手很快,华真行已经判断出两条重要信息。其一是佩蒂好像并不擅长打架,或者说并不习惯这种级别的斗法。其二是佩蒂的修为虽高,但攻击力却有限,或者说其掌握的攻击手段有局限。

    难不成真像佩蒂自己所说,他是一位研究型人才,而非斗殴型人才?研究型人才也很擅长动手,但是动手和动手的含义也不同。

    转念间华真行又想明白了,佩蒂最强大的攻击手段,其实就是阴祟大阵,这也是其人防身自保的倚仗。

    佩蒂吸取当地土著的生命力,可能是为了恢复青春、延续寿元,保持自己的生命活力。可是他采炼阴祟又是为什么呢?

    华真行也听人提起过,东国曾有邪修炼制摄魂幡一类的法器,采炼各种怨魂用以害人,或者用各种凶残的手段害人以采炼怨魂……假如只是为了害人而害人,则毫无意义,其实那种东西拥有强大的攻击力和非常好的护身效果。

    摄魂幡一展,怨魂呼啸、阴祟滚滚,对手都不知道他躲在什么位置。阴祟还能直接攻击人的神魂,伴随着对身体的侵袭。

    佩蒂应该不是东国修士,但他显然也使用了类似的手段,搞出这等阴祟大阵来。

    这种手段稍做布置,平日还能让普通人根本不敢接近某些地方,而且说不出原因,这就极大的减少了暴露行藏的可能。另一方面,它还是一种大范围群体攻击或者群体控制的手段,可以在无声无息中同时对付很多人。

    佩蒂在这里平常会遇到的危险大多是什么?当然是那些当地黑帮,那么借助阴祟手段实在是太好用了!

    至于佩蒂本人直接向华真行发起的两次还击,似乎是一种爆击神术,用类似反向大爆炸的方式,将所有的冲击力都汇聚向中央一点。这应该就是其人最擅长的攻击神术了,但是威力有限,两次都被华真行给挡下了。

    假如佩蒂知道了华真行的想法,恐怕会被气吐血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两记爆击威力还小吗?第一击破了他一枚五行衣符,第二击则耗了他一枚春水符,那两枚符箓可都是大成修士特意祭炼的。

    但华真行的判断也不能说错,佩蒂确实不太擅长斗法,他最强大的攻击与护身手段其就是阴祟大阵,只是华真行的偷袭太突然了,仓促间只能直接动手来了两记爆击。

    这些心理活动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华真行祭出的春雨符作用不大,佩蒂已经腾出手来全力发动了阴祟大阵。

    华真行就想尽力牵制住佩蒂,不让他再有余力;而佩蒂则想尽快搞定华真行,然后才好对付外面的曼曼等人。

    春雨符的收效不大,但也短暂延缓了阴祟冲击之势,华真行随即一挥手,无声无息地点燃了一串“炮仗”。这串“炮仗”共有六响,分别是三枚破阵符与三枚破邪符。

    破邪符和破阵符祭出后都没有声音,但元神中却能感应到爆裂激荡,夹杂着无数嘶吼,仿佛痛苦中又带着某种解脱的轻松。

    华真行不知道阴祟大阵的阵枢在何处,这六枚符箓是按照等边六角形打出去的。破邪符的威力所及之处,阴祟就像热浪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破阵符的威力虽不针对阴祟,却能冲击操控阴祟的阵法。

    华真行一次只能使用一枚符箓,但他运转法力的速度极快,祭出六枚符箓差不多只用了三秒钟不到,然后就听见了一声惨呼。

    大阵已破!华真行的神识不再被遮蔽,五感也恢复了正常,感觉就像某个套着头的罩子一下子被揭开了。

    这间公寓内外,还有许多半透明的虚影飘荡呼号,但已杂乱无序、不再向他发起攻击,甚至有意避开了他所在的方位。这些虚影很多残缺不全,用肉眼是看不见的,神识却能查探得很清楚。

    在公寓外面,曼曼、司马值、莫弃、郑同俊、周行元各持法器发出惊呼,都在喊他的名字。与他们斗法相持的另外五人,则已被击倒在地。

    佩蒂的五名助手,根本就不是曼曼等人的对手,只是借助大阵掩护才抵挡了片刻,此时大阵一破,立刻被收拾了。

    曼曼他们也用神识察觉了华真行的位置,华真行就站在一片狼籍的客厅中央呢。在他上方的二楼也有一个人,手持一柄短杖,正是佩蒂。

    二楼的楼板被打穿了一个大洞,楼顶更是塌陷了一大片,整栋建筑都摇摇欲坠。

    刚才那声惨呼就是佩蒂发出的,阴祟大阵被破,阴祟又被破邪符冲散了一大半,操控者也会遭受反噬。

    佩蒂眼角、耳孔、鼻子里都流出了鲜血,样子十分可怖,右臂软软地垂下好像已经废了,左手仍握着一柄短杖。

    华真行的神隐枪立时穿过楼板刺了过去,却擦身而过并没有刺中佩蒂。佩蒂祭出了一只卷轴,给自己添加了一层无形的防护罩,神隐枪明明是直刺却出现了一个弧形的偏转。

    华真行的反应也很快,手腕一抖,神隐枪不再是长枪状,而是化为一道五色光束,向着佩蒂纠缠席卷。曼曼等五人的动作也丝毫不慢,手段整齐划一,施展的全是春雨剑术,曼曼借助了春雨剑这件法器,其他四人用的全是春雨枝。

    雨丝漫卷,剑光无数,五名高手站在楼外各个方位,一起施展春雨剑术是什么结果?只见烟尘暴起,整栋公寓都被切碎了!

    华真行还站在一楼中间呢,神隐枪又化做一柄莲叶伞将周身护住。被切碎的公寓楼随即整体塌落,化为无数碎块,倒是没有砸到华真行的身上。

    佩蒂的身形跌落,他的防护罩被刚才的合力一击给打灭了,此时已无力挣扎,好像也失去意识,躺在废墟中蹬腿抽搐。

    华真行喊了一句:“留活口!”

340、酒菜都给您准备好

    一道暗红色的绳索飞出,将佩蒂捆了个结实,这是司马值出手了。

    上次回到养元谷,华真行又将麒麟索交给司马值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这是司马值用了多年的趁手法器。被麒麟索这样捆住,就算佩蒂还没死,神通法力也封禁了。

    曼曼已经飞身跳到了华真行的旁边,她和华真行同时开口道:“你没事吧?”

    华真行笑了:“我当然没事,已经全搞定了,这还多亏你能及时带人赶来!”他的语气很淡定,仿佛一直都这么镇定自若,此刻在曼曼面前又微微挺起胸,一副风淡云轻的骚包高人状。

    华真行居然连头发都没乱,身上也没有沾上半点尘土,大成修士炼制的五行衣符和春水符可不是白给的。但再看这所公寓,包括建筑在内的其他东西都已化为废墟,最大的碎块都不超过一个拳头大小。

    很多东西在华真行与佩蒂斗法时候就被破坏了,尤其是刚才五人同发春雨剑术,那真是春雨如丝、如剁饺子馅!

    这时莫弃突然惊呼一声道:“快看!”

    只见那五个倒下的人或者说五具尸体,面貌迅速变得苍老、枯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具干尸,紧接着干尸龟裂碎开……化为了尘埃。

    曼曼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郑同俊变色道:“这是阴煞侵袭,我还从未亲眼见过这么厉害的阴煞侵袭!他们生前练的到底是什么邪功,又经历了什么?”

    司马值:“整座阴祟大阵,残余的阴煞都冲他们来了,太可怕了!”

    华真行终于不淡定了,瞪着眼睛好几秒钟没说出话来,他此时才真正领略到那阴祟大阵的厉害,假如没有神通法力护身,他恐怕也是这个下场。

    佩蒂的这五名助手,当然也学了佩蒂的邪法,他们说不定还是佩蒂的实验对象。佩蒂教他们习练邪法、观察反应,从而找出消除各种副作用的办法。这几人的修为存在极大的隐患,就连佩蒂本人方才都承受了阴祟大阵的反噬。

    这些都是华真行推测的结论,具体的真相如何恐怕还得审问佩蒂,也不知道其人的脑子坏掉了没有?

    反应过来的华真行,定了定伸手又抽出了一枚符箓。这姿势,有点像某个大人物在某个俱乐部的休息室里,点燃了一支雪茄,但他点……祭出的是一枚春光符。

    定风潭的独门法术“春雨剑”和“一潭春水”的实用性都极强,但也有一门法术充满了装逼感,名叫“一派春光”。

    一派春光可以化解阴祟、驱除风邪,但其主要妙用是化解疲劳、恢复神气,提振精神、甚至在无形间治疗某些病症。它对修士而言好像用处不大,对普通人而言也只是锦上添花,通常用在某些特殊仪式上,可增添玄妙的气氛,偏偏对修为的要求却很高。

    华真行尚未练成一派春光术,身上却带了一枚春光符。春光符虽也有化解阴祟的效果,但显然破不开刚才那样的阴祟大阵,所以华真行斗法时用的是破阵符和破邪符。

    此刻阴祟大阵已破,但还有残留的阴祟飘荡,假如四散而开可不是好事,周围都是瓦歌矿业高层所居住的公寓。

    这些飘荡的阴祟却没有立刻散去,好像也本能的避开了华真行等人,现场有别的东西吸引了他们,就是外围的那已经倒下的、佩蒂的五名助手,这些阴祟纷纷汇聚侵袭而去。

    春光符祭出后,明明还是晚上,并没有出太阳,心境上却莫名有明媚之感,无形中压迫神魂的阴郁气息一扫而空,残余的阴祟也纷纷化散,仿佛消失在春光里。

    曼曼又一指被麒麟索捆住的佩蒂:“他是谁?”

    华真行:“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佩蒂牧师,假如我猜得不错,他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冈比斯庭五年前失踪的拉尔法大神术师。”

    什么佩蒂牧师?什么拉尔法大神术师?曼曼听得是一头雾水。瓦歌市这边查出阴祟法阵残余的事情,她并不知情,更不清楚约高乐昨天来找华真行说的事,所以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华真行正准备解释,周围的公寓里已经有不少人跑了出来,纷纷互相询问道:“怎么回事?突然停电了!”

    紧接着就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呼喊道:“那不是瓦里希先生的公寓吗?怎么没了!”

    刚才的斗法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前后时间很短,从华真行突然发起偷袭,到最后曼曼等人将这栋公寓切成了碎片,总计不超过一分钟。

    在阴祟大阵被破之前,周围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动静,就算感觉外面不对劲也不敢出屋。

    对普通人而言,今天晚上的公寓区太怪异了,回来的时候莫名就不敢靠近瓦里希的公寓,回到自己的公寓里也没来由地非常不安,就是那种看了恐怖片之后越想越害怕,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恨不能把灯都打开钻进被窝里的感觉。

    阴祟大阵被破之后,瓦里希的公寓也塌了,轰然的响动终于传了出去,周围的很多人不仅听见了声音,也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与此同时,突然停电了!

    停电当然不是阴祟大阵弄的,而是整座屋子都切成了碎片,电器、电线、开关都毁了,也不知哪里出现了短路过载,公寓本身的断路保险装置当然也毁了,所以导致整个公寓区的供电系统跳闸了。

    大家原本都躲在屋子里莫名不安呢,突如其来的响动和停电,吓得很多人都尖叫起来。但是还好,今晚那种无形中的压抑气息随即就消失了,莫名又有一股安抚的力量不知从何处传来,使周围的人感觉都很舒服。

    这是因为华真行祭出了春光符,假如没有这枚春光符,今天这里恐怕得有不少人会吓出个好歹来,很多人恐怕也不敢从屋子里跑出来。

    人们跑出屋子,打开手机带的手电,非常震惊地发现,瓦里希先生的公寓没了,只剩下一地碎茬。

    还好瓦里希本人没事,正站在废墟旁,身边还有新联盟的工作组负责人以及团队。华真行此时当然又施展了幻形神术,在外人眼中化为了瓦里希的形容。

    瓦歌矿业的众高层几乎都认识司马值,但不可能对工作组的所有成员都很熟悉,所以曼曼出现在这里也没引起过多的注意,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佩蒂吸引过去了。

    司马值的脚下还多了一个七窍流血的人,衣衫凌乱,被暗红色的绳索捆住,似已昏迷不醒。众人纷纷关切地问道:“老板,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了?”

    司马值的反应很快,赶紧答道:“这个人应该是残余的反动势力,今天在公寓里设了埋伏想对瓦里希先生不利,借此破坏瓦歌矿业和新联盟的合作。行动被我们识破了,还好只是毁了这座公寓,瓦里希先生没事。作案者也被抓住了,我们要将他带走处置。”

    天呐,居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一定是那些残余的黑帮顽固势力搞得恐怖报复,居然在瓦里希先生的公寓里面安装了炸弹。还好被工作组及时发现了,瓦里希先生在爆炸时没有走进屋子,工作组还抓住了安装炸弹的人……

    这就是在场的大部分人听见司马值的话,自行脑补出的一连串情节。

    司马值宣布危险已经排除,并告诉大家不要再靠近这片废墟,明天将会派专人来清理,赶紧联系矿区的物业恢复供电。

    瓦歌矿业有自己的发电厂,输变电线路也都是自己修的,当然也养着自己的电力维修工。可是大晚上的去找矿上的电工,人来得不情不愿,好半天也没有排除故障,断路保险开关总是推不上去。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故障点在哪儿,电工的活干地太慢太次,身为电气工程师的周行元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动手将故障给修好了,无非是摘掉了通往瓦里希公寓的电路。

    佩蒂当然不能交给矿区的保安,被华真行等人带走了,司马值亲自拎着他。曼曼问道:“我们去哪儿?”

    华真行:“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可惜我准备的材料都被毁了,连那栋公寓都没了。我们去矿区外面的油泼面馆吧,要个包间。我再借用一下厨房和厨房时的材料,亲自做一桌,给你压压惊。”

    曼曼:“压惊?受惊吓的人不是你吗?”

    华真行:“我没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今天这一出,是不是把你给吓着了?”

    曼曼点头道:“嗯,我确实吓了一跳!但我也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会没事的。”

    华真行笑了:“我这么有底气,也是知道你要来,而且司马值他们也一定会跟着一起来,其实要多谢你们帮我解围。”

    曼曼:“这个家伙怎么处理?”

    华真行:“暂时带着吧,这可是大神术师,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曼曼:“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袭击你?”

    华真行:“待会儿边吃边说,我还得给约律师打个电话,要他过来领人。”

    司马值又施了个障眼法,让路过的人发现不了他手里拎佩蒂,几人来到了矿区大门外的油泼面馆,在二楼要了个大包间,顺手将佩蒂扔到了墙脚,麒麟索当然一直没解开。

    华真行、曼曼、司马值、莫弃、周行元、郑同俊等六个人,却摆了七套餐具。华真行给约高乐打了个电话,响两声就接通了,约高乐在那边问道:“华老板,这么晚找我什么事,难道是要请我吃饭吗?”

    华真行:“是的,您快过来吧!我亲手做一桌,还叫了几个人陪你一起喝。”

    约高乐:“时间有点晚了,我也不在瓦歌市,改天行不?”

    华真行:“不能改天,就是今天。我告诉你,冈比斯庭五年前失踪的拉尔法大神术师,我给你找到了,而且已经抓住了,人就在墙角躺着呢,可我发现他分明也是一名黑魔法师。冈比斯庭的屁股该怎么擦,我想应该是您的事情。”

    约高乐语气有些夸张地惊叹道:“你真把他给抓住了,居然还是生擒?人先看好了,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再有任何机会动用神通法力,我明天一早就到。”

    华真行:“别明天一早了,就现在吧。我知道您就在附近,说不定今天出事的时候,你就躲旁边看热闹呢!”

    约高乐:“这话怎么说的?我哪会是那种人!我真的不在瓦歌市,远在摩旺市呢。”

    华真行有些意外,追问道:“你明知道今天晚上这里会出事,跑到摩旺市干什么?”

    约高乐:“我昨天就提醒你了,但我不知道今天就会出事。”

    华真行冷哼道:“终于说漏嘴了吧,看来你早就猜到这件事了。”

    约高乐:“先不聊了,等见面再说吧。”

    华真行:“那就请您快点过来。”

    约高乐:“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在摩旺市呢。夏尔今天要和总统见面,那场面很难想象啊,越想越好奇,马上就要开始了。”

    华真行:“他们会见的完整现场记录,等吃完晚饭我就可以全部给你,跟看现场没什么区别。”

    约高乐:“可是我人已经到了摩旺市。”

    华真行:“我知道您的本事,您不是会飞吗?我现在去厨房,一个小时之内酒菜都上齐,所以就等您一个小时。假如您不来,我就想办法把拉尔法大神术师交给昆仑盟了,然后把调查结果公开。这种人我不想亲手弄死他,但也不敢留在手里。”

    约高乐:“开什么玩笑?四十五分钟,我四十五分钟之后到!”

    挂断电话,华真行又问道:“大家都饿了吧,先各来一碗现成的油泼面垫吧一下,我马上就去做菜。”

    司马值等人齐齐摇头道:“不饿不饿,油泼面是主食,不着急上。就算要吃,我们也想尝尝您的手艺。”

341、谁能算清这笔账

    华真行起身去厨房,大家也要跟着一起去帮厨,华真行让他们都留下,在包间里好好看着佩蒂,只和曼曼一起去做菜了。

    半小时之后,八菜一汤已摆齐,时间比较紧,用的就是厨房里现成的备料,所以都是些家常菜。大约就在华真行挂断电话后的四十五分钟后,约高乐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道:“哇,华老板好手艺,这么快就做好了一桌!”

    华真行:“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赶到,我们就先动筷子了,快请坐吧。”

    约高乐仿佛根本没看见墙角的佩蒂,坐下先将每样菜都尝了一遍,然后又喝了一杯酒,特供版克林大曲。还是华真行主动开口道:“约先生,您下次想提醒或者警告我,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今天这事也太吓人了!”

    约高乐放下筷子反问道:“华老板这是在责怪我吗?我明明已经提醒了你,你自己还没有一点警惕,现在反而说这种话。”

    华真行:“我确实得感谢您的提醒,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真不适合打哑谜。您既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应该说清楚一点!”

    约高乐苦笑道:“我并不能确定一定会发生什么,只是怀疑你要找的佩蒂牧师,可能与当年拉尔法大神术师的失踪案有关。

    但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我并没有证据!但我又必须提醒你,让你注意安全,所以只能那么说。”

    曼曼插话道:“约先生,既然您能预见到小华可能会出事,您为什么不留在这里暗中监视呢,反而跑去了摩旺市?

    以您的本事,想找到或者抓住这位拉尔法大神术师应该不难吧?只要他一冒头,你应该就能发现他,很轻松就能把他拿下。”

    约高乐摇头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并不知道拉尔法躲在哪里,甚至不确定小华要找的人是不是拉尔法。更重要的另一个原因,假如那个人真是拉尔法,只要我在这里,他根本就不会现身。”

    曼曼:“为什么?”

    约高乐:“如果华老板要找的佩蒂牧师真是拉尔法,据我判断,他如今至少已有七境修为,对危险有一种直觉式的感应。

    如果他已堕落为一名黑魔法师,行事会更谨慎。拉尔法当年在冈比斯庭就是一位大神术师,而且你们并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其实是预言神术。

    这种人,对危险的预知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大神术师。当时我不清楚他是否已经逃离此地,还是仍然留在这里?

    但是我很清楚,假如我在这里,暗中盯着华老板等待他的出现,他是一定不会出现的,哪怕盯着华老板一辈子都没用。”

    华真行有些不满道:“约先生,您好像是打算以我为饵,把这个人给钓出来啊?”

    约高乐正色道:“不不不,你完全说错了。如果这是一桩悬案的话,现在已经算破案了,我们可以从头捋一捋线索。

    佩蒂牧师一直就在瓦歌矿业,在你们来之前,他已经在这里,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冈比斯庭失踪的大神术师拉尔法,也没有人知道这里还躲着一名黑魔法师。

    不是我让你们来这里的,是你们自己要来的,为了新联盟的解放事业。不是我出主意让华老板冒充瓦里希,是华老板自己决定要这么做的。

    华老板使用了幻形神术,惊动了拉尔法,于是他躲了起来。可是养元谷也有能人啊,你们居然在阴祟遍地的瓦歌市发现了残留的阵法痕迹。

    拉尔法已经将线索抹得很干净了,照说你们根本查不到他头上。结果你们发动基层组织搞走访调查,还是怀疑到了佩蒂牧师身上。

    我想强调的是,这一切后果都不是我带来的,我只是感觉华老板会遭遇危险,昨天还特意跑来好心提醒。

    拉尔法早就在这个地方,他就和那些黑帮一样,是你们的新联盟解放事业所要面临的险阻。华老板恐怕也从来没有想过,能毫无代价地就实现一切理想吧?”

    这番话倒是入情入理,华真行也不禁点头,又瞥了一眼墙角的拉尔法道:“您说这个人精通预言神术,为什么没有预言到他自己今天的下场呢?”

    约高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杯子却不喝,看着杯中还未完全消散的酒花道:“预言神术并非万能,更不可能预知一切,否则他岂不是无往不利,哪还需要躲躲藏藏?

    我想他应该预言到了华老板会对自己产生威胁,而且在暗中观察华老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所以才想收服华老板以消除威胁。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很好奇一件事,华老板怎么知道他就是拉尔法大神术师呢?”

    这的确有点没道理,昨天约高乐对华真行闲聊般讲了一件往事,五年前冈比斯庭有一位大神术师拉尔法,在黑荒大陆尼朗国失踪,当时他正在追缉一名黑魔法师。

    可是华真行要找的人,就是这三年来藏身于瓦歌矿业的佩蒂牧师。拉尔法现身时也是以佩蒂牧师的身份,华真行当面称呼他为佩蒂先生,拉尔法并没有表示否认。

    看上去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可是华真行抓住佩蒂后,直接打电话告诉约高乐,他已经抓住了堕落为黑魔法师的拉尔法。

    约高乐赶来后也没有否认,看来华真行说得不错,那么华真行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拉尔法自己可没有承认这个身份!

    华真行:“假如我说是猜的,您信不信?”

    约高乐终于把那杯晃了半天的酒喝了下去,放下杯子道:“我信,因为你已经猜中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猜的?”

    华真行:“大神术师又不是大白菜,见天玩失踪,然后又突然能冒出来一个!就在离几里国不远的地方曾失踪过一位大神术师,今天这里又冒出来一个,本身就值得怀疑。”

    约高乐:“不是没道理,但是太牵强,证据还不够。”

    华真行:“我用了幻形神术冒充瓦里希,结果刚来到这里就被他一眼看穿了,我当时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

    您对我说过,拉尔法在冈比斯庭曾是古文通的导师,古文通的幻形神术就是他教的,那么他自然有本事一眼看穿我的幻形神术。

    更重要的是,您给我发来了佩蒂牧师的资料,我回公寓之前刚刚看过。我发现这个人并不是佩蒂牧师,至少不是原先那位佩蒂牧师,他只是冒用了这个身份。”

    约高乐终于瞥了墙角一眼,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难道和照片上长得不像吗?”

    华真行:“不是不像,而是很像,简直是太像了!您给我发的是佩蒂十年前的照片,还有他在毕业典礼上留下的一段影像资料。

    瓦歌矿业这边也有他入职时的照片,然后我又见到了他本人。十年了,生活在瓦歌市这样的地方,他的相貌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变化呢,还是那么年轻?

    我知道一种小法术叫塑容术,可以在短时间里改变自己的相貌。长期使用塑容术有一个后果,就是自己真正的相貌会发生变化,越来越接近自己冒充的相貌。

    我怀疑这位大神术师应该也掌握类似的手段,我们现在见到的拉尔法,应该就是长期使用这种法术后的结果,他真的太像自己冒充的佩蒂牧师了。

    据我猜测,拉尔法当年在黑荒大陆碰到了佩蒂牧师,他觉得给自己换一个身份会更安全。至于那位真正的佩蒂牧师可能很不幸,如今已尸骨无存了,所有的证件都被拉尔法拿走。

    拉尔法精通幻形神术,想冒充另一个人很简单,但总是使用幻形神术毕竟很麻烦,而且也容易被人看穿。

    所以他用了类似塑容术之类的小手段,相貌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猜测他原先的五官与真正佩蒂牧师就很接近,所以才会看中了这个人、冒充了对方的身份。

    我当时只是有所怀疑,便说出了古文通的名字——特明哥·欧德,而他的反应很意外,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所以我打电话的时候才会那么说,而您帮我最终确认了!”

    约高乐击掌道:“精彩的推理加判断过程!”

    华真行:“您也别只顾着拍巴掌,既然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约高乐:“人都被你弄成这样了,我也只能去推断发生了什么。华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学习养元术,并且想在冈比斯庭推广吗?”

    华真行:“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约高乐:“当然有关系!冈比斯庭的很多神术师,过于追求神术的力量,有时这种追求对自身伤害也很大,换句话说,就是在养生方面很有欠缺。

    拉尔法精通预言神术,但是频繁动用预言神术的结果,是付出流逝生命力的代价,哪怕他已经是一名大神术师。

    他当年是在追索一名黑魔法师时失踪的。但我昨天没告诉你,那名黑魔法师原先其实也是冈比斯庭的神术师,名叫提哥,在一个特殊机构工作。

    这个特殊的部门,就算冈比斯庭内部的很多人也没有听说过,它叫黑魔法消防部。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成东国语,用这个称呼应该是最贴切的。

    冈比斯庭致力于消灭黑魔法师,所有黑魔法的典籍都是被禁止的,理论上也必须要销毁。可是对付敌人就需要了解敌人,想消灭黑魔法师,就需要了解黑魔法师掌握的手段。

    所以有关黑魔法的典籍,只存在于一个特殊的绝密部门,就是黑魔法消防部。那里有各种关于黑魔法的资料,还有冈比斯庭历代高手消灭黑魔法师之后收缴的传承之书。

    保留这些东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学习黑魔法,而是为了研究它们,以便更好的对付黑魔法师。能在这个部门工作的神术师,都要求意志特别坚定,且经过了严格的考验与考核。

    但世上并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大约五年前,提哥请假外出,便再没有回来。等其他人察觉不对的时候,又发现黑魔法消防部中少了一部传承之书,可能是被他带走了。

    精通预言神术的拉尔法负责追查此事,然后他就追踪到了黑荒大陆的尼朗国,却从此下落不明。

    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只能审问拉尔法本人了,但看他现在样子也没法说话。就算把他弄醒了,一位大神术师假如自己不想开口,谁都没有办法。

    我们可以做出合理的猜测:他当年可能找到了提哥,也拿回了那部黑魔法传承之书,可是却决定修炼其中记载的黑魔法。

    因为频繁的使用预言神术,他的生命力消耗很大,所以想找到一种办法来弥补。

    一旦他这么做了,就没法再返回冈比斯庭,也不能再暴露自己的行藏,所以他换了一个身份,来到了一个几乎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不得不说他躲藏得非常好,也没有人会关注在这种地方的、他那样一个人,可是他今天遇到了华老板,结果就栽了……”

    约高乐的“故事”说完了,众人好半天都没说话,他又主动举杯道:“吃菜,吃菜,大家都愣着干什么?来来来,我敬诸位一杯!感谢诸位的帮助,破获了冈比斯庭的一起悬案。”

    众人都喝了这杯酒,周行元小声道:“约先生,您就打算这么感谢吗?华总导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们的损失也是非常大的!”

    司马值接话道:“损失也不大,不过是一栋公寓,一枚五行衣符、一枚分光剑符、一枚春水符、一枚春光符、两枚春雨符、四枚破阵符、四枚破邪符。

    这些东西,哪怕是一个小宗门,估计都不太可能一次拿得出来。但是在约先生这等高人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小意思啦!”

    华真行却摆手道:“这也不是约先生个人的事情,而是冈比斯庭的事情,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对冈比斯庭而言也不算什么。我们亲手抓住了拉尔法,冈比斯庭不会没有补偿和奖励吧?”

    约高乐:“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和华老板商量。”

    华真行:“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配合,谁叫我还欠您的人情呢。”

    约高乐的表情竟有些扭捏:“假如拉尔法本人不开口,事情的真相已经很难判断了,我们只能凭猜测,而最合理的猜测刚才都已经说了。

    从冈比斯庭的角度,我希望这件事不要再公开。人就交给我吧,我来处理,绝对不会让他还留在世上。请问华老板,有没有在他身上搜到什么东西?”

    华真行取出一柄短杖道:“我只在他身上找到了这根法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法器,也没有找到那部黑魔法传承之书。”

    约高乐:“我会仔细再搜一遍的,人已经抓住了,他本人就是线索,无论他把传承之书藏在什么地方,有了他本人,我就能找到。”

    华真行:“那部传承之书不要再保留了吧,假如找到了,我建议立刻销毁。”

    约高乐:“好的,我一定听从你的建议,也希望在座的诸位能答应我的要求。”

    曼曼皱眉道:“拉尔法那么坏,你们还想替他掩盖吗?”

    约高乐:“这不是替他掩盖什么,我会亲手了结他。但是从冈比斯庭的角度,拉尔法大神术师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今天终于能追回当年失踪的黑魔法书,也消灭了继承这部黑魔法书的黑魔法师,我代表冈比斯庭向诸位表达感谢!

    我会连夜将这件事上报给冈比斯庭,请诸位放心,冈比斯庭一定会做出补偿与答谢。

    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去找黑魔法书。无论找得到找不到,明天下午我还会再来,届时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华真行:“那就先吃饭吧。”

    约高乐:“华老板,你拿到的那根法杖,也是冈比斯庭要追回的重要器物,能不能先让我带走?”

    华真行:“都说好了明天下午嘛,那就明天再说。”

    这顿饭吃得时间可不短,在座诸位皆修为高超,当然也很能吃,八菜一汤几乎一点没剩,特供版克林大曲也喝了五瓶,最后每人还来了一大碗油泼面。

    本来约高乐还想等夏尔与几里国总统会谈的实况记录,可是一直等到他们把油泼面都吃完了,夏尔那边都还没有谈完。

    约高乐不得不先告辞了,解开麒麟索,带走了昏迷不醒的拉尔法,应该是连夜追查那部传承之书的下落了。

    他走之后,包间里的饭局还没散,大家又泡了一壶茶,司马值建议道:“我们得找个财务人员,核算一下具体损失。”

    郑同俊苦笑道:“可是什么样的会计,能算清楚这样的账?”

    曼曼:“有啊,连娜!”

    华真行眼神一亮:“对啊,还是曼曼聪明。现在就通知连娜,请她明天下午赶到瓦歌矿业。有些东西我们不清楚,但连娜一定是懂的。”

342、雪之狂歌

    给某件物品估价,需要它背后有一个同类物品的市场交易价格为参照,其前提是有这样一个市场。

    举个例子,三百年前的东国瓷器,为什么在收藏市场能够炒起来?恰恰是因为它的存世量足够大、交易量足够多,能建立起基本的评定标准,能够形成一个交易市场。然后才有人会想出种种方法去炒作,始作甬者往往是手里有大量高端囤货的。

    三千年前的东国青铜器,为什么没法炒作?无论从哪个角度,它们都比那些瓷器珍贵多了!但它们的存世量太少,法律上又禁止交易,无法形成一个市场。

    符箓这种东西,非常珍贵难得,几乎无法核算成本,同时也很难去估价。在昆仑修行界,自古及今就从来没有一个成形的符箓交易市场,就算偶有交易或交换,也都是在私下场合的零散行为。

    前辈高人炼制符箓,主要是给晚辈弟子防身用的。使用符箓的前提条件很苛刻,修为须至少达到四境,至于炼制符箓就更困难了。

    理论上符法是属于器法的一个分支,制符并不会比制器难多少,可是法器几乎是可以永久使用的,而符箓只是一次性物品。

    制符的材料很珍贵,加工也很不容易,但真正最困难的一步,是将神通法术封印于符箓中,这一步是可能出意外的,控制不好还会伤及自身,所以这东西注定无法大规模量产。

    定风潭千年传承,截至突然覆灭日,历代前辈祖师也只攒下了二百一十六枚库藏级符箓,这是昆仑盟众高人在道场废墟中搜检的结果。

    所谓库藏级,是指至少是大成修士炼制的符箓,一般晚辈弟子就算自己能施展出同样的法术,其威力也远远不及。

    符箓还有两个特点。其一是来历不明的符箓不敢轻易动用,就算放二踢脚还要防着炸手呢,更何况是威力这么大的东西?其二就算是同样的符箓,其威力大小也可能天差地别。

    比如正一门的分光剑符,其太上长老和锋剑仙炼制的,与晚辈弟子广任真人炼制的能一样吗?就算是同一人炼制,相当于本人发动分光剑术一击,那么这一击是使了三成力还是七成力,区别也很大。

    所以符箓这东西,很难给它估价。但世上还有另一种东西,与符箓是类似的,有人却能给它做一个大概的估价,这种东西就是神术卷轴。

    卷轴的特性,理论上和符箓差不多,但“冈比斯庭体系”在历史上存在的年代已经很久远,在这个体系内部的神术师时常有各种交易。

    久而久之,某些特定的、常用的神术卷轴,也有了某种标准化的特点,封印的神术类型及威力都比较固定,还有冈比斯庭的神术师团体或某个神术师家族的信用背书。

    卷轴交换的东西可以是另一种标准化卷轴,也可以是其他的修炼资源,有时甚至是现实中的资产,比如土地、庄园、奴仆、金币、爵位、免罪级别之类,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个神术师内部的市场体系。

    这个交易市场外人并不了解,但连娜却是懂行的,华真行这边也只有她懂行了,连洛克都不行。

    怎样给昨天用掉的那批符箓估价呢?好在那批符箓都是已经使用的,可以告诉连娜其封印的法术类型、大致的威力,然后连娜可以参照类似的卷轴为其估值。

    冈比斯庭给予的补偿或者说奖励,未必一定是现金,也可能是别的物资,这时候也要进行相应的估值,这边唯一的内行同样是连娜。

    喝茶的时候大家开了个小会,决定明天下午把连娜请过来,然后华真行又想起了一件事,掏出了一叠符箓放在桌上。

    他皱眉道:“石双成导师留的符箓,我这里还剩下这些。养元谷的库存中,还有定风潭当年留下的二百多枚符箓。统计一下各地的情况,都发下去以防万一吧。”

    司马值:“这些东西得来不易,难道要全部用掉吗?”

    华真行:“根据情况全部配发下去,并不等于要全部用掉。我们最宝贵的资源是人,是干部队伍,而不是这些东西。”

    司马值提醒道:“至少要有四境修为,才能使用符箓。而且这批符箓对他们来说,威力有些过大了,护身类的符箓还好,法术攻击类的符箓则不好操控,还有可能发生误伤。”

    这话倒是不错,养元谷如今培训出的四级学员只有几十名,人数实在不够多,而且这几十人并不擅长术法,这对使用符箓也有影响。

    比如华真行使用正一门的分光剑符,因为他自己不会分光剑术,也因枚符箓的威力过大,操控起来就有些勉强,后来换成了定风潭的春雨符,感觉便是完全自如了。

    总导师华真行尚且如此,假如将分光剑符配发给一名普通的四级学员,恐怕也用不好,乱用还可能捅篓子。

    华真行想了想:“根据需要和实际情况配发吧,有些符箓他们用不好,但你们这些导师应该是能用好的,你们的安全更重要。”

    按他的意思,有些使用要求高的符箓,就配发给修为更高的导师们,包括司马值这样的原定风潭修士,也包括王丰收、沈四书、李敬直、洛克、连娜、曼曼等人。

    司马值:“谁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华真行:“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想想今天的遭遇吧,突然就蹦出来一个大神术师,你说吓人不吓人?”

    曼曼居然叹了口气,端着茶杯道:“其实我们也应该学着自行炼制符箓了,不能总是消耗库存啊。”

    华真行也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这批导师学会了符法,可以炼制出各种符箓,但是威力也不够大,至少还算不上库藏级。”

    曼曼:“正好给那些四级学员留着防身啊。”

    符箓的威力在于炼制符箓的人,通常有三至七成的说法。比如华真行炼制春雨符,最低的要求,是相当于他本人施展春雨剑全力一击的三成威力,通常最多也只能七成威力。

    定风潭宗门库存中的春雨符,都是前代祖师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大成修士所炼制,其威力要比华真行本人施展春雨剑强多了。

    所以就算华真行等人能炼制符箓,威力也比如今库存的符箓差很远。但是曼曼却认为正好,正适合给那些四级学员用,前提是他们这些导师能炼制出来。

    司马值微微摇头道:“符箓不可轻赐,且不说珍贵难得,更是尊长心血所凝。晚辈弟子平白得到恐不知珍惜,假如依仗符箓有恃无恐,忽视了自身的术法修炼,反而得不偿失。”

    周行元也附和道:“不论哪个单位,也不能这样发福利呀!自古的修行传承,师徒如父子,弟子要对宗门尽忠、对师尊尽孝,所以才有赐符、赐器之事。

    可是养元谷的模式并非这般,我们对学员的要求也不可能这么高。传授给他们养元术,再分门别类、因材施教,传授术法、器法、丹法、符法。

    假如没事再发几张符箓,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巨,他们究竟为此付出了什么?我们不能要求众导师尽其之力,而众学员尽享其成,这并非育人之道,更非世间之福。”

    曼曼闻言也不禁点头道:“嗯,你说得好有道理!”

    华真行:“下一步,养元谷需要制定权利与义务、责任与福利制度。导师制符收入库藏,也是贡献成果,记入业绩之中。

    公器不可私用,学员或导师执行任务若有需要可以领取,事后则须交回,若动用则须报告实际情况。这是养元谷的公共资源,而不是谁领走了就是谁的。”

    郑同俊笑了:“相当于警察的配枪吗?”

    华真行也笑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像。特殊时期有特殊的做法,眼下还是尽量将现有的符箓尽量配发到合适的人手中。

    我还有一个提议,潘采不要待在非索港了,把他调到夏尔身边,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夏尔的安全。”

    华真行今天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来想到的却是夏尔的安全。拉尔法找上他,他还有翻盘的可能,可假如是夏尔遇到这种高手,恐怕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对几里国还是新联盟,如今夏尔是万万不能出事的,他的重要性无法取代。约高乐自称昨天跑到摩旺市看夏尔的热闹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也是在委婉地提醒华真行。

    华真行这次是反应过来了,立刻决定委派潘采去夏尔的身边。诸事商量已毕,赶紧都布置落实下去。

    次日中午在瓦歌矿业总部办公楼的贵宾室中,华真行又一次接待了约高乐。在场的还是昨天一起吃饭的七个人,华真行这边又多了洛克和连娜。

    洛克听说消息也一起赶来了,正常情况下从非索港赶到这里也挺辛苦的,但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什么。

    小雨季已结束,新联盟军也打通了从非索港通往几里国南部的运输线路,开越野车到这里差不多有四百公里,洛克亲自当的司机,今天凌晨时分就出发了。

    宾主双方都落座之后,华真行问道:“怎么约先生总是一个人来,您这么尊贵的身份,冈比斯庭就没有派一批帮手吗?”

    约高乐有些夸张地叹息道:“唉,能者多劳嘛,谁叫我就是跑腿办事的命!能帮我的人实在不多,今后也请华老板多多援手啊,你如今已兵强马壮,将来更是了不得。”

    华真行:“约先生太爱开玩笑了,我们区区小地方的小组织,哪里敢跟冈比斯庭相比?说正事吧,拉尔法是怎么处置的?”

    约高乐:“那部黑魔法传承之书,已经找到并销毁了,连同拉尔法一起。据我所知,拉尔法的五名助手,也全部被你们解决了。

    至于他在瓦歌市这边发展的地下组织,只剩下一些不明内情的外围土著成员。他们的情况华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假如需要清理的话,也就拜托你们新联盟了。”

    司马值:“这些事倒好办!但对我们这边的损失,冈比斯庭有什么说法吗?”

    司马值今天的任务就是唱黑脸,讨价还价。至于连娜,她可以坐在旁边尽量不说话,她名义上也是受冈比斯庭登记监管的神术师,总不好意思亲自开口提条件。

    华真行只交待了连娜一件事,就是看约高乐给的补偿合不合理。假如不合适的话,她就一直把左手放在右手上,假如可以了,她就把右手抽出来放在左手上,华真行自能明白。

    约高乐闻言微笑道:“华老板,我们是合作伙伴,也是很好的朋友。记得上次拜访养元谷,我还特意送上了一件飞天神器,对不对?”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在潘采带着十九名原定风潭修士“拜山”之际,约高乐也特意赶到养元谷,以合作伙伴的贺礼名义,送出了一件飞天神器逍遥幡。

    话要是这么说,华真行可就不好意思敲竹杠了,假如真算账的话恐怕还得倒找。

    曼曼却摇头道:“约先生,您这话说得不对!当时您要将逍遥幡送给养元谷,但是小华并没有收,杨总说不如就送给他老人家吧,您就送给杨总了。

    杨总后来拿它当小板凳的坐垫了,我还坐过呢。那是您送给杨总的私人礼物,但是今天谈的却不是小华与您私人之间的事情。”

    华真行点头赞道:“对,曼曼说的对!这是养元谷、瓦歌矿业与冈比斯庭之间的事,不是我与约先生之间的私事。”

    约高乐也点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我今天来,是代表冈比斯庭以及庭宗冕下,向诸位表达谢意与敬意。这起事件造成的一切损失,冈比斯庭都将尽量给予赔偿。

    据我所知,你们一共耗费了十四枚符箓,这些符箓都是精通各门不同术法的高人所祭炼,非常珍贵难得。

    它们不同于一般的东西,也很难按照通常的方式来估价。请问连娜女士,在最早的时候,神术师之间交易这一类物品,都用什么方式支付?”

    约高乐直接点了连娜的名,连娜怔了怔,反问道:“最早的时候,请问您指的是什么时候?”

    约高乐:“传说中的年代,卷轴一类的物品刚出现的时候。”

    连娜:“那样的年代啊!根据我看的典籍记载,应该是用神石。据说在几千年前,一枚神石的价值,相当于其体积百倍的黄金。”

    约高乐:“哦,这么便宜呀?那么我倒可以用黄金收购神石了,有多少收多少!”

    连娜:“那是上古年代的记载,如今神石早已绝迹,而黄金产量也不知比几千年前高了多少倍,当然不能再这么衡量。”

    洛克在一旁小声补充道:“神石很难损坏,倒也不能算绝迹,只是如今几乎已不再出产。传世的大部分神石都被冈比斯庭收缴了,还有小部分在各个神术师团体中传承。”

    约高乐击掌道:“洛市长和连主任都很懂行啊,既然如此就好办了,你们耗费的十四枚符箓,冈比斯庭将补偿十四枚神石,不知可否满意?”

    华真行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连娜的双手,只见她的右手迅速抽出来放在了左手上,这动作有点太快了,言下之意就是让华真行赶紧答应,免得约高乐再后悔。

    华真行心领神会道:“那么这一篇就翻过去了,无论是合作者还是朋友,其实最重要是态度。”

    约高乐:“瓦歌矿业还损毁了一栋公寓,这个好办,就作价赔偿吧,十万罗元应该够了吧?”

    华真行:“仅仅是那栋公寓,十万罗元当然足够了。可是客厅里还有一整面墙的酒柜,那都是瓦里希收藏的名酒,也应该赔给人家。”

    约高乐笑了:“那就再添个零,总共一百万罗元,冈比斯庭也赔偿那些酒。”

    这笔赔偿不论是十万还是一百万罗元,相比刚才那十四枚神石,其实就只能算个添头。华真行又取出了拉尔法使用的短杖,放在桌面上道:“那么这柄法杖呢,冈比斯庭是打算要回去呢还是赎回去呢?”

    约高乐居然又将目光投向了连娜:“连主任,你能认出这柄法杖吗?”

    连娜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一柄雪歌式法杖,以雪歌木芯为杖身材料,总共镶嵌了九枚神石,工艺是顶尖的。”她比约高乐来得早,事先当然看过这柄法杖了。

    约高乐仿佛是存心想考考连娜,又问道:“所谓制式法杖,在这个制式没有形成之前,又是怎么来的呢?”

    连娜:“最早有人打造了一柄法杖,名叫雪之狂歌,几乎对所有神术的增幅效果都非常好,对几类特定的神术还有特别的威力加成。

    后来的神术师便模仿它,用同样的材料和工艺打造法杖,杖身都用雪歌木芯,镶嵌的神石种类和数量不等,形成了一种制式,就叫雪歌式。”

    约高乐:“那你对雪之狂歌又了解多少,它是哪位神术师打造的?”

    连娜终于摇头道:“这我倒不清楚,从未见过这方面的记载,我只知道它是冈比斯庭收藏的古代法杖。”说到这里她脸色微变,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难道,这就是……”

    约高乐一伸手,法杖飞到了他的掌中,缓缓点头道:“这柄法杖的名字,就叫雪之狂歌。它不是拉尔法的私人物品,而是冈比斯庭的收藏。拉耳法当初执行任务时带走的,原本在返回冈比斯庭后要交还,可惜他一直没回去。

    至于这柄法杖的历史,差不多有五千年了,冈比斯庭都要久远得多。它是由一名叫歌烈的九级大神术师打造。有人可能会感到惊讶,在没有冈比斯庭的年代,便早已有神术与九级大神术师。

    在那个年代雪歌木虽然稀少,但并不算特别罕见的材料,神石虽然珍贵,但并不像今天这样近乎绝产。歌烈大师就用一根普通的雪歌木芯,加上九枚普通的神石,用最简练的手法打造了一支既有通用效果,又有特殊加成的法杖,它是技艺、智慧与美学的凝结。

    所以在后世,很多人继承与模仿了他的手法打造法杖,逐渐形成了雪歌式这一种法杖的制式,直至雪歌木绝迹。雪歌木绝迹后,又有人寻找别的材料代替,传承的仍然是这种工艺,那些法杖也叫雪歌式法杖。”

    约高乐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法杖,手指还在杖身上轻轻的摩挲,似乎在回忆或缅怀着什么,目光中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惆怅与感伤,与他平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至少华真行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约高乐。

    随着他的介绍,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也感染了在座的其他人。大家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也沉浸到某种难以描述的意境中,元神心相中,依稀出现了漫天风雪中的一株树——

    一望无际的雪原和丛林里,一株造型独特的树木的展开枝桠。近乎纯白色的树皮,假如不是树身上还有灰褐色的眼状节瘤,在大雪中几乎很难发现,其高处的树梢上还残留着几片红色的枯叶。

    再看约高乐手中的雪之狂歌,约有一尺来长,成年男子的手指粗细,从一端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到另一端顶部,分别有九个节瘤状凸起,看质地与颜色近似于象牙。

    假如约高乐不特地介绍,华真行还真没看出来它原先的材料是木质,而且里面镶嵌了九枚普通神石。

    不论是普通神石还是特殊神石,体积都是一样大小,内径两公分左右的正十二面体,比那九个节瘤状的凸起都要大。这是怎么镶嵌进去的呢?看来神术师也有其特殊的炼器手法。

    在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曼曼稚嫩的声音问道:“雪歌木为什么就绝迹了呢?”

    这句话好像终于让约高乐回过神来,苦笑道:“歌烈大师在大雪纷飞的丛林中发现了这样一种树木,它的木芯适合制作法杖,于是就打造了雪之狂歌,后来人们就称呼它为雪歌木。

    雪歌式法杖成为一种流行制式之后,后世的神术师们就四处寻找雪歌木,直至将它伐取殆尽。最近这五百年,已经没有发现雪歌木了的记录了,至少在罗巴洲应该是绝迹了。”

    说完这番话,他又抬头看着华真行:“你追回了这柄法杖,我却无法给它开价,但我可以答应,尽我的能力帮你做一件事,请问华老板有什么要求?”

343、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连娜仍然沉浸在震惊中,显然这个结果令她很意外,这柄法杖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雪之狂歌,而且是约高乐主动说了出来,这东西就没法估价了!

    华真行叹了口气:“约先生,我没有任何要求,这柄法杖请您拿回去吧。就算是朋友之间的帮忙,我帮您找回了这柄法杖。”

    约高乐一抖手中的雪之狂歌,此物居然化成了一串珠子,就像九枚透明的玻璃珠连在一起,珠中还有雪花飘舞的影像。

    华真行:“原来它还是一件神器?”

    约高乐反问道:“雪之狂歌是神器,难道很意外吗?它最初的器型,可不是今天这样的短杖,而是能拄地的长杖,平日还可以化为一串风雪珠挂在衣服上当装饰。

    今天的事,我要多谢华老板了,其实你可以趁机敲诈我一笔的。我已经告诉了你它的来历,你应该知道它有多珍贵!”

    华真行摇头道:“我从没有敲诈过任何人,也从未想过要敲诈任何人,那是黑帮才会做的事情,而我最厌恶就是那些黑帮。更何况这件东西对你、对冈比斯庭都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就让我留着我也不敢。

    这件事很简单,有人偷了冈比斯庭的东西,又跑到这里做了很多坏事,结果被我抓住了。我不能因此就把他偷的东西变成我的东西,假如是那样,我跟小偷又有什么区别?当然应该物归原主。

    至于我为了抓这个小偷、帮您找回东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您已经补偿了。我只想弥补这起事件的损失,这也是冈比斯庭应有的态度,但并不想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约高乐笑道:“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干脆就让我把它带走?”

    华真行也笑了:“我虽然从不贪图别人的东西,但也不喜欢被别人白占便宜。昨天不合适啊,手续还没办完呢!

    而且我们的损失的确很大,这件事,您显然也有利用我当诱饵的嫌疑,更何况您还要求我们帮冈比斯庭保秘。”

    约高乐:“都是朋友嘛!我也帮华老板保守了不少秘密呢。”

    华真行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东西您也拿回去了,刚才说的十四枚神石和一百万罗元,我们什么能拿到啊?”

    约高乐抬起一只手,掌心就像有一粒粒珍珠滑落,在桌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不是珍珠,而是一枚枚神石,皆是无色透明的正十二面体。

    以神石的大小,一只手能握住五、六枚就不错了,可是约高乐的掌心就跟水龙头似的,神石噼里啪啦掉个不停——炫技,这分明就是炫技!

    “约先生,这可不止十四枚啊!”

    约高乐笑道:“神石这东西,传世的数量其实不算少,就像洛市长说的那样,大多都被冈比斯庭收藏。但是此物如今已几乎不再出产,所以也不可能轻易拿出来。

    就算以庭宗冕下的权限,一次动用的库藏也不得超过百枚,所以我这次只带来了九十九枚。除了补偿贵方的损失,多出来的,就算对追回雪之狂歌的答谢,请华老板千万不要拒绝这番好意。”

    华真行咧嘴笑道:“不拒绝,既然是这样的好意,我怎么好意思拒绝,约先生有心了!”

    九十九枚神石落到了桌上,约高乐又开始从兜里往外掏钱。罗元的最高面值是五百一张,一摞百张就是五万罗元,他一连掏出来二十摞,不多不少就是一百万罗元。

    看他的衣服兜也不大,里面好像也没装多少东西,却接连不断地掏出来那么多钱,简直跟着百宝囊似的。再看他的表情也有些神气活现,分明是在显摆“手艺”。

    华真行感觉约高乐又“活”了过来,这才是这位大神术师平常的样子嘛,故意显得既幽默风趣又高深莫测,还特别爱得瑟。方才拿到雪之狂歌时,约高乐那副凝重、惆怅、伤感的神态,华真行简直都快不认识了。

    华真行也不客气,赶紧把东西都收好,也不必仔细清点了,神识一扫就知道数目不错,都装进特意带来的一个背包里。

    “约先生,您竟然随身带着这么多好东西,真是一座移动的宝藏啊!”

    约高乐闻言笑出了声,很潇洒地坐下道:“正事办完了,该聊点闲篇了吧。”

    华真行:“喝口茶,约先生想聊啥,我陪你就是。”

    约高乐:“好好复盘一下与拉尔法的斗法经过,我的确很好奇,一名七级大神术师,怎么就让你们给抓住了,还被揍得那么惨?”

    在这个场合,很多秘密已不算秘密,华真行详细介绍了一番昨天猝然遭遇的斗法过程,至于公寓外面的一些情况,曼曼等人也适时补充,就像下完棋之后的复盘,最重要是把那十四枚符箓的使用过程都介绍清楚。

    既然约高乐给报了账,总得说清楚东西是怎么用掉的、有没有用对地方,有点像俗话说的事后审计。约高乐听完后,微微点头沉吟道:“假如从事后来看,你的应对方式并不是最果断的。”

    华真行也点头道:“约先生说的也许对,假如不是在这里,也并不知道曼曼他们待会儿就要来,我可能会用另一种更搏命的做法,在动手的那一瞬就有结果了。”

    别看当时拉尔法的攻击都被华真行挡下了,但华真行的应对也并非最完美,他祭出神隐枪偷袭并没有以最突然的方式,因为事先祭出了一张五行衣符护住了自己。

    祭出符箓的时间虽然非常短,可他做不到同时祭出符箓与神隐枪,所以还是有一个间隔,这就是动手的征兆。所以两人当时尽管就隔着桌子在喝酒,他那一枪还是让拉尔法给躲过去了。

    如果华真行不动用五行衣符,毫无征兆地突然偷袭呢?拉尔法大概率是躲不过去的,斗法在第一时间就结束了。华真行可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敌人,便没有后来那些事。

    这样一复盘,洛克率先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当,可是当时的情况谁又能说得准?假如华总导一击不中,我们今天可能就没机会坐在这里聊天了。”

    华真行也说道:“我的确犯了错误,很严重的错误,但不是错在这里。”

    约高乐:“哦,华老板自认为错在何处?我这个人有点小爱好,最喜欢听人承认错误了。”

    连娜在一旁打趣道:“约律师难道也干过告解神父的圣职吗?”所谓告解神父,就是坐在圣堂的小黑屋里,隔着帘子听信徒忏悔罪恶、求得宽赦的圣职。

    约高乐笑着答道:“我虽然被关过小黑屋,但真没干过这个。”

    莫弃撇嘴道:“罪恶应该向受害人去忏悔、向受到伤害的全社会去忏悔,躲在小黑屋里跟神父忏悔个屁?难道求得自己内心中的和解,这事就算完了?”

    司马值也点头附和道:“嗯,不要脸,真不要脸!”也不知他是在说谁不要脸。

    约高乐苦笑道:“据我所知,很多告解神父的精神压力也很大,他们其实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就不扯这些了,听华老板怎么承认错误。”

    华真行很认真地说:“叫承认错误不太准确,这应该叫自我批评,因为我没有对任何人犯错,只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我的错不在偷袭不够突然,而在于事先不够警惕。

    约先生明明已经提醒了我,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约先生的提醒。这对于我这么聪明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应该了。”

    约高乐被逗乐了:“你这是自我批评还是自我表扬?”

    华真行:“我这是实事求是!就算没有您的提醒,我也应该意识到危险。因为当时的情况已经表明,我是在找一名隐藏行迹的黑魔法师,却根本没有想到人家被逼急了也会找上门来。我太托大了,根本没在意,结果对方竟然是一名大神术师!

    至于约律师说的情况,我倒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偷袭的结果无法去假设,但是偷袭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我可是很清楚的。当时外面曼曼他们已经来了,我的选择就是要牵制住大阵中的拉尔法,绝不能在第一时间就失手被制伏,所以要先保护好自己。

    不然的话,假如我一枪失手,事先又没有防护自身,以拉尔法的修为反手可能就把我给灭了,那么外面的其他人就危险了。所以无论怎么复盘,假如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曼曼:“事实证明,小华做得没错!”

    约高乐又笑了,饶有兴致的追问道:“华老板,你这次倒是没逞英雄。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不都是最爱逞英雄的吗?”

    华真行反驳道:“假如我真的就是英雄,也就用不着去逞什么英雄。”

    约高乐:“此话怎讲?”

    华真行:“我已经过了那个需要别人的认可和赞扬,才能获得自尊的阶段。我知道我有多大本事,是什么样的人,修为不如拉尔法就是不如,但也有手段能牵制住他。”

    约高乐:“有趣,实在有趣,华老板小小年纪,这又是跟谁学的呢?”

    华真行:“杨总啊!他老人家坐在杂货铺里,不需要周围的人知道他有多大的本事、多高的成就,因为无论人们怎么认为,他老人家就是那么大本事。”

    约高乐:“人能活到这个份上,可不容易。”

    华真行:“约先生不也是一样的吗?您在冈比斯庭,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说举足轻重乃至一言九鼎都不为过,可是您从来就没有吹过这些,虽然您看上去也挺爱吹牛的。”

    约高乐瞪大眼睛道:“哦,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华真行:“这还看不出来吗?”

    约高乐岔开了这个话题,又问道:“就算有些人已不需要通过他人的赞誉来获得自尊、来证明自己的成就,但谁又不需要被尊重呢?”

    华真行:“您这话说的是另一番道理,比如您去夸杨总,杨总也会高兴的!又比如我愿意将雪之狂歌还给您,您又多给了那些神石表示感谢,我当然也高兴啊。”

    约高乐呵呵乐出了声:“假如不是清楚华老板的修为,我还以为你早就破妄大成了呢……不开玩笑了,华老板昨天还答应了我一件事,却一直没兑现呢!”

    华真行:“您是说夏尔和几里国总统的会谈经过?实况录像已经传过来了,请您看大屏幕吧。”

    华真行一挥手,贵宾室的窗帘拉上了,灯光变暗,一侧的墙壁垂下一面白色的屏幕,他用手机接上了一个投影仪,播放了昨晚华真行与几里国总统的会谈经过,就是完整的现场实况录像。

344、最出色的总统

    贝克莱今年三十九岁,与瓦里希同庚,他出身于几里国的迪加市,三岁就到了茵国,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曾就读茵国著名的牛筋大学,拥有法学、经济学和社会学学位。仅从这份履历来看,称得上是金光闪闪,他本人也非常勤奋好学。

    他拥有茵国和几里国的双重国籍,原本可以待在罗巴洲过着舒适优沃的生活,可是见识了西罗诸国的先进发达与繁华,又想起自己的家乡是多么贫困、落后与混乱,心怀远大抱负,立志要用平生所学改变几里国的现状。

    他的这些理想和志向,已写在三年前出版的一本自传上。四年前,贝克莱回到了几里国,半年后他成为了几里国的第二十五任总统,如今已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三年半。

    他是怎么当上几里国的总统的?这就要从他的父亲老贝克莱说起。

    老贝是迪加市最大的庄园主,几乎垄断了当地的农牧业资源,也接受了殖民时代留下的很多产业,办了一批初级加工厂,同时他还是希望阵线的领导人。

    希望阵线这支武装势力,最早就是从种植园的保安队发展起来的。老贝有钱也有门路,能够给种植园保安队伍配备更好的武器、让他们接受更好的训练……

    久而久之,这就发展成一股武装力量,其职能也不仅仅是保护种植园了,还能给老贝擭取更大的利益,然后控制了整个迪加市,就像曾经的雄狮组织控制了瓦歌市。

    小贝回国后,改组了希望阵线的军队,并从茵国聘请了军事顾问,希望阵线从迪加市打进摩旺市,发动了一场快速而成功的军事政变。几里国的上一任总统跑掉了,贝克莱担任了临时总统并且重新进行选举,几个月后担任了正式总统。

    为什么不是老贝当总统?小贝回国就是因为老贝病重,他是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业并主持大局,在其正式担任总统后不久,老贝病逝于茵国。

    老贝还有其他的子女,但那些人都留在西方发达国家不愿意回来。他们也没想到小贝回几里国后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后来也从小贝手里拿到了不少外贸生意,日子过得更加滋润,同时也算促进了几里国的商贸繁荣。

    没有哪个总统愿意成为庸才,也没有哪个总统不希望自己领导的国家强大,贝克莱当然也是如此。

    几里国并非没有完善的制度,它从出现之日起,就借鉴了曾经几大宗主国的制度,可是这个国家的执行机构几乎是完全失控的,贝克莱也只能从恢复治理秩序开始努力。

    他之所以能成为希望阵线的领导人,不仅是因为他是老贝的儿子,更因为他是这支武装势力各方面利益的代表。所以在安抚武装势力各级领导的同时,他又尽量重组了武装力量,在原有的基础上扩编了一支万余人的军警部队。

    之所以说是军警部队,因为很难定义它的性质是军队还是警察,其主要任务并不是国防,而是对内维护秩序。

    他的治理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在摩旺市的主城区,秩序已基本恢复正常,可以现实有效管理了。各类治安案件仍然频发,但也仅仅是治安案件,而非各种此起彼伏的骚乱,这已经很不错了,世界上哪个地方不是如此呢?

    在经济上贝克莱也很有想法,但是成效却不大,主要是这个地方实在太落后了。贝克莱鼓励商贸发展,千方百计开放市场,希望通过市场繁荣刺激当地特色产业的发展。

    这里的需求始终是旺盛的,可是产出实在有限,他也希望刺激国内各生产单位加大投入,但最主要的困难是缺乏资金。

    其实他本人就是迪加与摩旺最大的庄园主了,农牧业一直是几里国的支柱产业,也是重要的获取外汇手段。

    贝克莱的心态是开放的,他千方百计企图引入外来的投资和援助,提供了种种优惠条件,可是收获一直不大。

    因为这个国家已实在没有太多油水可榨,曾经频发的动乱也令人心有余悸。国内最重要的矿产资源与旅游资源也不掌握在中央政府手中。

    但贝克莱的努力也不算毫无进展,至少他整合了这个国家的金融体系。别看其他邦区实际上处于半独立状态,但无论是国内银行还是外资银行,在几里国境内的业务展开,还要通过与中央政府的金融机构。

    比如在原先的非索港,无论是茵国的晦丰银行,还是东国的东国银行,都有营业网点。但他们在几里国的分行总部都设在摩旺市,跨境业务都受几里国中央政府的监管,包括取得各种合法的业务授权与公文批复。

    这就是控制了名义上的中央政府的好处,贝克莱政府还控制了摩旺市、迪加市两个邦区的税收以及几里国的海关收入。

    尽管各种走私活动仍然十分严重,但名义上的正规的进出口还是需要报关手续的,控制了金融系统,就等于掌控了关税收入。

    几里国的本币信用很低,很多大人物之间的私下交易用的都是外币或黄金,也很难发行国债或向境外金融机构融资,但至少保证了在全国的七个邦区内,普通人使用的货币仍是几里国央行发生的几里币。

    这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至少在抓中央财政这一块,贝克莱做得还不错,否则他也无法安抚父亲的那些老部下、稳定希望阵线中的各路军头,同时又组建了新的军警部队。

    在贝克莱的治下,首都摩旺市主城区的秩序是恢复得最好的,至少很多重要的街区白天都很热闹了,而在几个重点街区就连晚上都很热闹。

    在贝克莱的远景计划中,要将摩旺市打造成黑荒大陆东海岸的明星城市、商贸中心乃至经济中心。哪怕现实再骨感,人也得有理想嘛!

    他将治理重心放到了摩旺市,也引起了一批从迪加市跟过来的老部下的不满,但一方面贝克莱给他们的待遇不错,另一方面贝克莱又组建了新的军警部队、提拔了一批新的领导人,相互制衡之下还能控制住局势。

    贝克莱也常常叹息,有种曲高和寡的孤独感,自己的宏伟蓝图身边太多人无法理解。他是希望打造好一个摩旺市,吸引更多的人才与资金,然后才能有更多的资源可以利用,带动这个国家走出困境。

    控制中央政府之后,贝克莱并没有与控制其他邦区的武装势力发生大规模冲突,基本处于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甚至很多事情都可以谈判合作,只要他们名义上承认接受中央政府的管辖就行。

    希望阵线已经控制了几里国超过半数的人口资源与经济产出,可以通过发展渗透,尤其是经济以及产业上的辐射,逐步重新整合这个国家。

    站在贝克莱本人的角度,他认为自己这方面工作还算出色,曾经呈碎片化的几里国,在他的手中已经渐渐有所凝合。各邦区已经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势力范围和治理体系,至少在他的任期里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他的目光并不一味聚集于首都主城区,或是希望阵线控制的迪加市与摩旺市两个邦区,而是放眼全国,也关怀其他各邦区的建设与发展。

    比如非索港就有东国的援建项目,虽然是邦区地方政府的需求,但是有关的官方外交手续还是通过中央政府办理的,贝克莱政府对此并没有制造障碍。

    从贝克莱的私人角度,其实是不太欢迎东国的援建项目的,但他能够克服私人好恶,以几里国发展大局出发,并没有阻止这样的项目落地,也接受了东国伸来的橄榄枝。

    因为几里国实在太缺乏资金、技术、人才了,而基础设施建设也实在太落后了,目前的大部分基础设施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留下的。

    另一方面,贝克莱也怕否决了这些项目,会引发地方邦区和中央政府之间的矛盾。更重要的是,贝克莱还有自己的想法,引进东国援建项目,也是外交上的谈判筹码。

    在一穷二白的几里国,引进什么援建项目,可不仅仅是一条公路一个电站这么简单,它也代表了引进哪种生产体系、哪种工业标准与技术规范,甚至包括主动接受那种文化影响。

    比如电信项目,只要有援建项目,他就可以拿着这些项目说事,去找西罗诸国比如茵国甚至是米国请求援助。有这么一套标准话术:“如今东国方面已经表示可以援建电信项目,假如你们不进行援助的话,将来的几里国电信系统就会采用东国的5g标准了。”

    这是外交上的常用伎俩,贝克莱在茵国期间就学会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认同西方的生产体系以及各种技术标准,更希望引入茵、米等国的投资与技术来建设这个国家。

    可惜这样的话术并非总能成功,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成功。他得到的答复往往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官方的回复,告诉他这些项目充满危害以及不测的风险,应该果断否决或毁约。

    另一部分来自各种非政府机构。总有人找上门来告诉他,假如否决了这些项目,就会给他某些好处,比如得到某些国际表彰、获得慈善或环保援助、他的家族生意会得到某方面的关照等等。至于否决了项目留下的建设空白……那就再说了。

    这些许诺都是蝇头小利,可是它非常有效。比如建造一个电站,投资总规模有上亿米元,其中很多资金还是以出口信贷的方式直接走账,相关经办人员很难拿到太多好处。

    可是如果私下给某个人几万米元好处,让他尽量争取机会否决掉这个项目,在几里国这个地方,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巨额财富!这就是典型的花小钱办大事,干大事的代价很大,但花小钱就可以把大事搅黄。

    贝克莱本人可能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几万米元也收买不了他,哪怕以他的身份,对方给的数额会更高,甚至添一两个零,他也可能忍得住。

    可是做任何事情,都有具体的主管部门和经办官员,他们形成了一个管理与决策群体,其中有很多人可是愿意收那几万米元的。

    “劝阻者”,除了直接给钱之外,还有更多更合理的方式,比如邀请有关官员出国考察、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会议,就相当于到海外度假消费去了,还能领取各种车马费、演讲费、咨询费等补贴。

    几里国引进某一方面的东国援建项目,希望由此得到西方诸国集团的援助,反倒成了给治下相关部门的负责官员创造福利的机会。

    也幸亏像非索港那样的地方,很多事情中央政府根本就干涉不了,否则非索港原有的援建项目能否顺利完成都是未知数呢。

    贝克莱本人也很有契约精神,已经签字落实的援建项目,是不会轻易毁约的。更重要的是,假如没有那些东国援建项目,他连吸引西方发达国家关注的机会都没有。他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一位政治家的高瞻远瞩。

    所以有些现象比较奇怪,非索港那样的偏远地区有东国援建项目,可是在中央政府控制的摩旺市和迪加市却没有东国援建项目,就算曾经有过意向,后来也因为种种因素被搅黄了。

    贝克莱接触过的最离谱的“援助替代计划”,是某非政府机构表示,愿意提供d品的种子和提炼技术,并负责北方中东地区的销路,让几里国政府控制的希望阵线组织生产,以换取资金、武器以及各种物资。

    贝克莱当然不会答应这种事,虽然提议的是某个非政府组织,但他也隐约知道该组织背后是某个西方大国的情报机构。

    贝克莱虽然没有答应,也根本不会承认自己停过这个提议,但他也清楚,父亲的很多老部下在迪加市一带也偷偷这么干。但在中央政府的层面,这种行为是坚决禁止的,假如被发现了也要受到严厉处罚。

    假如希望阵线中的某支势力头目野心膨胀,有失去控制的迹象,对这种事情的调查以及严厉处罚,也成了剪除他们的手段。贝克莱对这种平衡手段掌握得很好。

    贝克莱于2018年末正式成为总统,到了2020年初,一场疫情席卷全世界,各国的经济以及对外交流都受到了严重影响。贝克莱也常感叹没有遇到好时候,否则他的国家真行计划可以更顺利地实施。

    就是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贝克莱还是加大了中央财政的收入,继续扶持与打造摩旺市最好的大学——几里国公立大学。

    这所大学不仅免学费与住宿费,成绩优异的学生还能得到奖励补贴,其各方面的条件,在贝克莱的任期内确实得到了很大改善,就连专业和课程设置,都尽量参照茵国牛筋大学的模式,面向全国以及周边邻国招生,眼下在读学生有六千人。

    它是这个混乱国家的一片净土,号称小牛筋。

    这个小牛筋的称号,是贝克莱亲自授意记者们喊出去的。在他眼中,几里国公立大学就是黑荒大陆东海岸最好的大学。这一点,从它的毕业生极高的留学率和移民率就能看出来。

    贝克莱深知人才的重要性,想搞建设就必须有人才,他本人就是个例子。可是几里国的教育体系千疮百孔,欠缺的地方太多,贝克莱只能从重点项目抓起,首先要培养出足够的高端精英人才,才能带领人民前进,然后再以人才去培养人才。

    至于那么高的留学率和移民率,很多优秀毕业生去了海外便不再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几里国的现状谁都清楚。贝克莱只希望将来几里国发展好了,很多人的才华也就有了用武之地,能够吸引他们再回来。而且精英人才也不是都走了,毕竟还剩下来不少。

    贝克莱加大中央财政投入,去建设几里国公立大学,实际上财政投入并没有增加多少,后期反而还减少了经费压力。因为这所大学,是贝克莱争取到海外捐助最多的项目,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重大项目,很多机构都愿意为它捐款。

    在他的任期内,还筹建了几里国公立大学校友会,联络到了历年毕业的很多海外校友。其中不少人都已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然后又建立了好几个海外分会。

    通过校友会,不仅能让他们更好地互相帮扶,介绍各种留学、工作、商业合作的机会,还可以号召他们为家乡建设多做贡献。对几里国公立大学的援助,很多都是这些校友们居中联络的。

    贝克莱本人虽然不是几里国公立大学毕业的,但这所大学却是这位总统的骄傲。

    假如让他做个全面的自我评价,贝克莱自认为是几里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总统。

    在他的治下,虽然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民生改善并不是进展最快的时期,但也取得了很大成就,而且国家政权最为巩固、整个社会秩序也最为稳定,政府对经济、军事以及各地方势力的掌控力也最强。

    据说在国内甚至海外,贝克莱都有很多拥趸,众多推崇他的人也被称为“贝粉”,这令他既欣慰又骄傲。

    可是贝克莱总统的自信,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被打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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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成欢想梦,真行五百年!流落偏远黑荒大陆的东国少年华真行,某日梦见了五百年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上,很多国度与部族甚至已消失于历史长河,而古老的东国迎来了强大的新生,东方智慧焕发新的光芒,引领了人类文明的方向。那时的女人可以青春常驻、男人能够健旺百年,人们不仅能创造外物,也在创建自身,存于今人的畅想中却又出乎意料。……这一切的发生,都伴随着一个疆域遍布全球的欢想国的出现。那是一个社会更公平、生活更美满、秩序更安宁的国度,仿佛古往今来人们所渴望的真正的理想国、现实中的乌托邦。很多人在思考,文明发展的终极目标是什么?生命尤其是人类的出现,对世界、对其自身,其意义与价值何在?然而这种终极问题,距离梦醒之后的少年华真行还很遥远,他只是好奇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欢想世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欢想世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欢想世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