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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欢想世界txt下载     欢想世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5、五气朝元

    杂货铺的后院中,清晨的小雨仍在下个不停,华真行在荔枝树下睁开眼睛,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雨点从枝叶间落下却纷纷飘开,丝毫没有打湿头发和衣服。

    五境修为施展如此简单的避雨术,华真行早已能达到知常之境,在穿越沙漠后便能做到了。虽然他的控水技巧远不及曼曼那么精妙,却已经足够高明,能于有意无意间自然施展。

    他这一夜可不是在体会避雨术,在大派传承中,甚至都没有“避雨术”这种提法,不过是以神识控水之技而已,还有其他法力运用技巧都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只见他右掌平伸于胸前,掌心托着一枚李子大小的圆球,带着玛瑙状的五色纹路,这是一枚五气丹。

    此丹的灵效,除了调经理气与疗伤之外,和春容丹几乎完全一样,也可以说是高端版春容丹,一枚下去,就相当于累计服用了九盒。

    杨老头研制的春容丹,普通人最多就能服用九盒,再多服亦无灵效,相当于经济学上的边际收益递减为零。

    就算不缺钱不缺资源渠道,一个普通人想服用九盒春容丹,最短需要多长时间?答案是至少三年!

    一盒春容丹共三百六十枚,须按标号次序服用,每日一枚。假如手中有很多盒,同时服用最多不能超过三枚,也就是一年最多服用三盒,再多就超过了身体承受极限。

    华真行手中这枚五气丹,开句玩笑话,一口下去就相当于将春容丹的灵效拉满,至少是普通人的三年服药之功。

    但这东西不能直接吃,质地就跟玛瑙一般,比普通的石头还要硬,用牙肯定是咬不动的,就算强吞到肚子里也消化不了,就算没噎死恐怕还得动外科手术取出来。

    绝大部分修行灵药,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服用的,而所谓服用,也不是常人理解的仅仅是“吃”。比如这枚五气丹,它就需要在定境中以法力运化,直接将灵效化入形骸。

    服丹的过程假如有人旁观,发现这枚春容丹上的五气玛瑙纹路会化为飞烟状,紧接着便消失无形……整个服丹的过程,若是养元谷培养的四级学员,车不多得需要一整天。

    若不得四境修为,根本就“吃”不了这东西,只能当成漂亮的珠子盘着玩了。

    五气丹的原料,就是不死芯、蟹爪槲、金节花、白母膏、续脉胶这五味灵药。这五味灵药也是杨特红炼制最初版春容丹所使用的原材料,因为其中有白母膏,还因为其他方面的特性,所以只适合女性服用。

    后来杨老头又使用了多个版本的丹方,以替代其中的几味或一味,但是替代丹方中加入的虎节晶、桃花泪、紫君凝等物,或多或少也只适合或更适合女性服用。

    所以这枚五气丹华真行虽炼制成功,却不适合他自己服用,哪怕他修为高超可以不在乎或者能化解掉某些副作用,但也没那个必要。

    炼成这枚五气丹,华真行又回想起去年曾做的那个梦。那个有关欢想国的梦境,与普通的梦完全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细节竟越来越清晰,也不知是回忆的结果还是后来的脑补,姑且权当是梦到的经历吧。

    在梦中读“野史”,据说曾经有人问风自宾,为什么没有发明出适合男性服用的春容丹?风自宾笑着回答其实世上早就有了,就是养元术!

    如今的华真行,已经通过实际修证明悟,梦中之言不虚。假如能将养元术修炼到第六级水平,其实就相当于服用了一枚五气丹,根本就不必再服用春容丹。

    在广任告辞离开后的当天夜里,华真行的养元术突破了六级水平,或者说他本人早就突破了这一境界,今夜只是总结出了突破五级后继续修炼的系统法诀,以及养元术六级水平的考核标准。

    考核标准就是亲手祭炼一枚五气丹,这与养元术的根本法诀直接相关!所需的原材料可以由养元谷提前准备好,也可以自行提炼准备,考核的题目就是最后成丹这一步。

    华真行用了整整一夜时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熟练之后将来耗时可能会短得多。假如是养元谷其他的五级导师想考六级,用时可能会很久,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若三天还不成功,就意味着炼丹失败了。

    华真行今天没有用丹炉,其实人的形神本身就相当于一具炉鼎,完全可以凭空炼药。而丹炉则是更好的辅助,体现为保证成功率、节约法力消耗等方面。

    对六级养元术导师的考核,没必要强求以形神为炉鼎凭空炼药,能使用丹炉则更好。在广任送来的原定风潭残存器物中,就有三套丹炉。

    炼丹炉往往是成套使用,通常并非一尊,这三套丹炉分别为三、五、七尊,相信过不了多久,养元师总部就可以启用它们了。

    华真行的养元术修为是如何突破六级的?或者说他是如何总结出了从五级修炼到六级的通用法诀体系,以及六级水平考核标准?

    这其实与两个人的关系最大,就是石双成和潘采。甚至可以说这两个人的到来,就是华真行能感悟这一切的机缘。

    风先生让石双成来见证造化玄妙、人间疾苦、世业之艰。通过见证石双成所见证,华真行也有自己的收获。

    他们从养元谷回到非索港,石双成曾惊讶此地阴祟为何如此之多,而华真行却视而不见?华真行通过那番行游告诉石双成,非索港的阴祟其实并不多,也根本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它正在快速的消散中,新联盟所做的,就是消灭催生如此之多阴祟的源头。

    但是另一方面,石双成指出的也确实是事实,而华真行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经石双成提醒后,华真行也尝试了化解这些阴祟的手段,用的就是养元术。

    从瓦歌市再度穿过沙漠、经班达市返回非索港的路上,那种无形的压抑感渐渐散去,就似化解阴祟的感受,尽管华真行当时并没有在驱散阴祟。

    那条路,众人见证到的是生机,不是某一个人的生机,而是这个世界的生机重新被唤醒,是一种只可意会的玄妙境界,但也肉眼可见。

    华真行打造养元谷,让那些四级学员前去培训进修,以弥补修行所缺。因为传统修士所擅长的手段,诸如术法、丹法、器法、符法之类,他们几乎什么都不会!

    因此华真行还吸纳了原定风潭的十九名修士,到养元谷中担任导师。

    在华真行的梦里,取得一、二、三级证书,可称初级养元师;取得四、五、六级证书,可称中级养元术导师。那么理论上讲,四级学员也可称导师了,但是这样的导师与养元谷中的导师却有区别。

    普通的四级学员,假如派到外面去,比如某所中学里,已经可以指导那些尚未入门者修习养元术。但他们在养元谷中还仍然是学员的身份,需要补足的短板很多。

    无论是术法、丹法、器法、符法,他们要找到擅长的方向,至少熟练掌握其中一方面的体系并能指点其他学员,才可以在养元谷中获得导师的身份。

    这批四级学员在潘采眼中就是白板修士,难道他们就没有自己的特点了吗?养元术根本法诀追求的就是身心境界,通过什么方式追求?就是涵养生机!

    所以这批四级学员,别的方面的水平且不提,他们有一样特质并不弱于其他宗门的修士,就是生机旺盛且绵久,且有驻颜之妙,这一点是不太容易被注意到的。

    在驻颜方面,养元术突破四级,就相当于服用了一盒春容丹,养元术突破六级,就相当于服用了一枚五气丹,且不论男女。

    这世上有很多种修行秘法,以丹道为代表,同样也有蕴养生机的效果,可是普通人修丹诀想达到四境,那可太不容易了。

    还有很多秘法体系,比如福根家族的传承,又比如冈比斯庭的很多神术师,他们在修炼过程中于蕴养生机这一方面的效果并不明显。

    所以洛克遇到了华真行,能治好他缠绵十年的内伤,而不需要其他高手再施展什么治疗神术,连谢顶的脑门上头发都重新长了出来。

    养元谷中的这批四级学员,生机精纯、活泼、绵久,仿佛唤醒了生命最具具活力的潜质。这是养元术的特色。

    养元术从四级再突破五级,其实就是突破五境修为,从根本法诀来说,其实就是形神外放感悟天地间的生机流转。

    养元谷有个很好的辅助手段,就是以扶风盘为核心打造的洞天大阵,既能让他们提前感受天地间的生机运转,又能在破境时帮他们抵御风邪侵染。

    那么突破五境之后呢?养元谷所培养的又不是定风潭或正一门的修士,更不是冈比斯庭的神术师,他们自有根本法诀,养元术亦自成体系,其实就是运用与化育生机。

    运用和化育生机听起来太玄,必须有一个具体可衡量标准,其实它就是炼制五气丹最关键的一步。能炼成这样一枚五气丹,就说明养元师已能做到这一点,其养元术水平便达到了了六级。

    假如以传统修行境界划分,六级养元术其实还是五境修士,并没有突破六境大成修为,但却在五境修为中领悟了养元术最独特的修炼与运用方式。

    系统颁布的“任务十”,内容是让华真行亲手炼制一套春容丹,所谓的任务奖励便是养元术的六级考核标准。现在华真行还没有亲手炼成春容丹呢,就已经拿到了任务奖励。

    最近华真行对待系统任务的态度好像有些顽皮。任务十一让他回赠五十盒春容丹,他偏要回赠一百盒,广任临走时临时又多塞了十盒。

    任务十让他亲手炼制一套春容丹,他还没有炼制成功,只是炼制了五气丹,便已经得到了所谓的任务奖励,用他自己的方式。

    华真行并非不愿意完成系统任务,但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这就像青春期的少年面对这个世界,有些时候偏爱特立独行、总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宣示独立的个性与自我。

    今天的证午意味着什么?待他回到养元谷之后,就可以颁发六级证书了。

    可惜广任道长已经走了,还好石双成和约高乐仍在。这二位应该能通过六级考核吧,只要将根本法诀传授即可,然后通过考核,将他们的五级证都换成六级证。

    无论是养元谷内部颁发的六级养元术导师证,还是国际养元师协会颁发的六级会员证,都已经是代表养元术水平的最高级证书了。

    至于养元术水平突破七级之后,那就意味着其人至少也是大成修为了,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给大成修士颁发什么资格证书,养元谷也不会干这种事。

    想到这里,华真行面露笑容,给曼曼发了条信息,在雨中走进了杂货铺的后厅,打开了原厨房、现丹房的门。

    自从杨老头将厨房改造成丹房之后,华真行曾在门口那一小片空间内感悟过多次九转紫金炉大阵运转,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走入丹房中,门口那道无形的屏障也消失了。

    杨老头口中说打算回杂货铺,但人一直在养元谷没动身,这里的九转紫金炉大阵也一直在自行运转。但是今天清晨,华真行炼制五气丹成功时,九转紫金炉大阵突然停了。

    不知是杨老头提前“罢工”,还是丹房中储备的原材料已用完,总之九转紫金炉大阵已不再自行炼制春容丹,九口丹炉也全部是未使用空置状态。

    丹房中央有一个草垫,华真行在垫子上坐了下来,手中五气丹散发出五色光晕,就像一条条彩虹飘带渐渐消散于无形。

    这通常是服用五气丹时呈现的景象,可是华真行本人并没有服丹,或者说是九转紫金炉大阵在“服用”这枚丹药。

    参悟多日之后,华真行终于第一次正式操控并运转了九转紫金炉大阵,他在炼制春容丹,所用的原材料就是手中这枚五气丹。

316、意外之喜

    用一枚五气丹为主原料,可以炼制多少盒春容丹?答案是九盒,总计三千二百四十枚,与其灵效相当。

    在这个过程中,还要继续添加断续胶、紫君凝一类的“中药”为辅料。华真行凝神坐定时,就知道九转紫金炉大阵突然停止运转,并非是库存的原材料用尽,而是杨老头收手了。

    丹房中库存的、各种炼制加工好的原材料,目前差不多还够炼制二百盒左右。杨老头人虽不在这里,却察觉了华真行在做什么,适时收了神通,换成华真行去练手。

    风环扇无风自动,华真行通过它控制九转紫金炉大阵的运转,此扇就相当于养元谷大阵中的扶风盘……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分,华真行炼成了九盒春容丹。

    包装盒自动飞来、丹药包好,华真行拿着九盒春容丹走出丹房,将其暂存到杂货铺地窖中。当他走出丹房关上门的时候,身后的九转紫金炉大阵又重新开始运转。

    杨特红将负责炼制春容丹到年底,但每日只炼制一盒,如今还差半年呢,当然还会继续,华真行从不怀疑他老人家会食言。

    五气丹和春容丹,究竟谁是更高明的丹药?这个问题,就像逍遥幡和直升机谁是更好用的手段?

    从灵效上来讲,当然是五气丹更佳,一枚顶九盒呢!而且春容丹的灵效,只是五气丹诸多妙用的一种,可是五气丹无法让普通人服用。

    以五气丹为主原料,再分解炼制成春容丹,如今还只能通过九转紫金炉大阵。假如原材料没有限制,操控大阵者的修为也足够高,极限产量是多少?

    华真行如今已知道答案,一次炼制八十一盒春容丹,用一昼夜时间,这就是九转紫金炉大阵的极限。炼制春容丹周期就是一昼夜,炼一盒需要这么久、炼八十一盒也需要这么久。

    假如按这个标准,不算闰年的话,春容丹的年最大产能就是二万九千五百六十五盒。

    对于华真行来说,假如原材料足够,主要的限制是修为。以他目前的修为法力,运转九转紫金炉大阵,每天最多只能炼制九盒,而且连续炼制超过两天就得歇了,不可能无限循环继续。

    那么杨特红呢?他老人家的本事大,能够让丹炉经年不停,而且手法与华真行不同。

    华真行要么同时炼出九盒,要么一盒都炼不出来,因为他用的主原料是五气丹。杨老头却没有提前炼制一枚五气丹这个中间过程,他是直接用各种基础原材料炼丹。

    假如杨特红火力全开,用九转紫金炉大阵能否在一昼夜间炼成八十一盒春容丹呢?在华真行看来,他老人家当然有这个本事,目前之所以每天只炼制一盒,限制条件在于两点。

    其一,杨老头不可能拿全部精力只用来炼药,他老人家又不是炼药工具人;其二就是原材料不足。

    杨老头已经说了,从明年开始他老人家就要当甩手掌柜,炼制春容丹的事全靠华真行自己。那么仅凭华真行能不能搞得定呢?当然不行!

    用一枚五气丹就可练成九盒春容丹,用时一昼夜。那么在理论上,每年不超过千盒,华真行只需要用一百零一枚五气丹、花一百零一天时间即可。

    但这仅仅是理论,事先炼制五气丹就不花时间了吗?在炼制五气丹之前,还要采集、加工、提炼各种原材料,这些花得时间恐怕更多,华真行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即便都能搞定,华真行也就成了一个纯粹的炼药工具人,难道他就不需要休息、生活、修炼了吗?天天就干这个,别的什么事都不管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如今已有了欢想实业、新联盟、养元术中心、春容丹中心以及养元谷,这些任务都可以通过分工协作的方式解决。

    首先要有足够的地域,让各种灵药在最适合的自然环境中生长,其次要有足够的人手用最先进的技术去采集,然后分门别类进行加工祭炼。

    最后的关键,华真行还得培养出一支六级养元术导师第五,每年给他们布置任务,提供数量足够多的五气丹。

    另一方面,他还得提升自己的修为,否则每年要花一百零一天待在丹房里,他同样有点耗不起。但假如他一次能炼出十八盒春容丹,就相当于耗费的时间缩减了一半。

    当然了,华真行也可以培养信得过的高手,比如曼曼,让她也能操控九转紫金炉大阵炼制春容丹,这样更能分担不少压力……

    总之是否能完成与约高乐之间的十年代理协议,华真行心中已有把握。杨老头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歇歇享清福了。

    至于九转紫金炉大阵的极限产能,是每年二万九千多盒,以目前条件还远远达不到,无论是人手还是原材料都差得太远。

    可是在华真行的那个梦里,五百年后的世界,春容丹已流行天下,那么区区每年不到三万盒的极限产能,又是远远不够的。

    仅凭眼前的九转紫金炉大阵,却只能炼制那么多,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那也只能将来再想办法了,还是任重道远啊!

    华真行面带微笑,同时心中又怀着感叹走出了杂货铺。

    昨天早上走进丹房之前,他曾给曼曼发了一条消息。因为炼丹时不能受任何打扰,所以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没人能联系得上他,让曼曼转告大家一天之内不要来打扰他。

    此刻他看到了曼曼的回信,曼曼没有回养元谷,而是先去班达市的三湖镇了。她如今的身份是养元术中心的主任助理,最近又提拔为副主任了,而挂名主任杨老头总不在扶风园,她就是实际主持工作的大领导、正在安排第三期培训班事宜。

    第三期培训班的班长就是曼曼本人,副班长叫洪万钧。

    洪万钧是东国援建人员,派驻此地已超过三年,原本去年就可以回去了,他却选择留在了非索港接受欢想实业的聘用,目前的担任职务是农垦区新田镇的镇长。

    和江怀谷一样,洪万钧也是援建人员中最早接触养元术的,他还是第一期培训班的成员,在养元谷中通过了四级考核,是眼下的二十四名四级学员之一。

    迄今为止的三期总部培训班,对学员的最低要求是三级养元师,对班长、副班长的最低要求则是四境。

    洛克、连娜、李敬直、王丰收都已经当过班长、副班长了,沈四书最近有事抽不出空来,华真行身为总导师也不可能去当副班长,所以只能在现有的四级学员中选拔了一名。

    华真行独自赶往养元谷的路上,不禁又想起了约高乐送给杨老头的逍遥幡。假如他突破了大成修为,倒可以借来用用,就不必如此赶路了。

    可是在谷中看见逍遥幡的时候,分明已成了小板凳的坐垫。华真行还特意用神识查探过,那坐垫并不是简单铺上去的,而是以神妙的手法与板凳已祭炼为一体,似是某种合器之道。

    华真行曾参悟瑞兽舍利多日,其中也有原定风潭的炼器传承,他知道这样的炼器手法风险很大,弄不好就会损毁天材地宝。

    杨老头居然用小板凳和逍遥幡这等神器合炼,又捣鼓出一件全新的法宝来,而且还成功了。

    他老人家好像很喜欢干这种事,比如华真行手腕上的神隐枪,就是杨老头用了华真行曾加工的那根木棍、丁奇老师从神隐之国中带出的控界之宝,再与一件神器合炼成功的。

    杨老头在养元谷中制作的小板凳,华真行曾戏称为飞天小板凳,没想到今日竟戏言成真。小板凳成了飞天神器,那么坐着一个小板凳飞天而行,又是怎样的神气活现或滑稽搞笑呢?

    一边这么想着,华真行赶回了养元谷。潘采等十二人昨天下午就已经回来了,另有七人则返回了援建项目的工作岗位。又等了一天,曼曼、洪万钧带着第三期培训班也到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七月中旬,第三期培训班圆满结束。在这为期两周的培训过程中,不仅又有五名学员突破了四级,还发生了很多其他的事。

    这期培训班,是迄今为止学员们受到的指导最好的一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养元谷中多了十二名经验丰富的导师,能给他们提供全方位的指点。

    但为何只有五名学员突破了四级呢?这个数字并没有超过前两期培训班,第一期有十五名学员突破、第二期也有九名,原因不在于导师而在于学员。

    华真行组织大规模的养元术培训推广的时候还很短,这批人修炼养元术的时间基本不超过一年,能突破三级就不错了。

    修炼养元术时日较久、修为较深厚、有希望突破四级的学员已经尽量往前排了,待到第三期的时候,学员们的修为是赶不上前两期的,还能有五人突破四级已是意外之喜。

    华真行虽想大规模公开推广养元术,但也没打算拔苗助长,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相比于这一期的学员,其实“导师”们的收获才更大!

    不算潘采这个另类天才,另外十八人中在二十年前只有两人有五境修为,二十年后又有三人已突破五境。

    也就是说在长达二十余年的时间后,还有十三名修士仍是四境,这在华真行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修行不是打造一间静室,每天端坐修炼即可,就算“熟练度”刷得再满,也只能保持状态、涵养神气、凝炼法力,却无法由量变导致质变。

    破关需要机缘,适合的环境、可以交流的同伴、能随时指点的尊长……等一切因素更重要。他们多年散居各地,忙于俗务,未把当年所学放下已算不错了。

    在二十年前,三湖镇的三兄弟只有萧光是五境修士,郎校民尚未突破五境,司马值更是刚刚突破四境。可是到了二十年后,司马值和郎校民在五境中也都算是高手了,与留在东国的其他同门情况不同。

    这也是有原因的,萧光带走了什么、他们在又在三湖镇打造了什么?三兄弟得到了完整的宗门核心传承,又借助定风盘在三湖镇布置大阵、打造一方风水宝地,幕后控制三湖帮使其能安心修炼……这些条件,都是其他师兄弟所不具备的。

    但这一批修士,根基都是极深厚,二十年来并没有放弃修行,否则今日也不会齐刷刷来到养元谷。而养元谷的条件,又不知比当年的三湖镇好了多少倍。

    所以他们来到养元谷之后,短短半个月时间,余下的十三名四境修士居然全部突破了五境。对石双成而言这里是造化机缘所在,对他们而言当然更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以定风潭的秘法传承为修为根基。

    二十年来的坚持与积累,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突破契机,如此简单又如此艰难!而养元谷的出现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就似天赐福缘。

    这十三名新突破的修士中,有的还在援建项目部工作,但也能抽周末时间来到养元谷,他们就住在天河镇,每周都可以来两天。

    第三期培训班结束时,四级学员只培养出来五位,五级导师却多了十三位,这对华真行和潘采都是意外之喜啊!

317、山空

    这两周时间内,众导师除了指点众学员修炼、轮流在那座石桥上参悟养元谷大阵,他们也在修炼养元术。

    华真行将自己所总计整理的养元术法诀已全部传授,包括最新的感悟,对这些修士而言想从头印证很容易。

    华真行定下的养元术前五级考核标准,其实就是对各层修行境界的最低要求,只要拥有相应的修为,哪怕从未修炼过养元术,也能轻松通过考核。

    比如四级考核,不就是点亮一枚有光珠吗?只要突破了四境修为、掌握了御器之功,谁还做不到吗?

    但是第六级考核,就得真正将养元术修炼到第六级水平才行……半个月过去了,新来的十九名修士都通过了五级考核,但只有潘采一人通过了六级考核。

    养元谷中现有几名六级养元术导师?只有三人,第一个是华真行自己,另外两个便是潘采和萧光。

    萧总长周末也抽空来了养元谷,等到第二个周末再来的时候,便通过了六级考核,他借助一套丹炉成功炼制了一枚五气丹。

    萧光还私下对华真行说,假如传以最新境界的法诀,待到解开神通法力封禁后,司马值和郎校民应该也能通过养元术六级考核。

    华真行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着回答不必着急。

    对华真行来说还有一个最大的惊喜,就是第三期培训班的班长曼曼终于突破五境了。曼曼片破五境比华真行晚了差不多四个月,但也不算慢了。

    天赋异禀、悟性超群、资质绝佳,华真行就是这么夸曼曼的,曼曼听了笑得别提多灿烂了。三个老头也不在一旁暗笑,华真行这么夸曼曼,岂不是等于更加夸赞自己吗?

    曼曼如今就是以养元术为修为根基,华真行相信她突破五境后,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六级养元术导师。

    所谓六级养元术导师,在传统修为境界划分角度,仍然还是五境修士。

    其实那十八原定风潭修士突破五境后,很快也能成为六级养元术导师的,现在未能通过考核,无非是因为修炼养元术的时日尚短。

    萧光为何能成为六级导师?修为深厚是一方面,修炼养元术的时间更久也是重要原因。

    第三期培训班结束之后,按照原定计划,潘采等十九人就要回东国。包括在援建项目部工作的七名人,华真行都想办法给他们请了三个月的假。

    这三个月时间也不能浪费,可以消化这段时间所得的传承与机缘,还可以好好印证一番养元术,待到他们再回到养元谷,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通过六级考核了。

    到了那个时候,养元谷就会拥有二十一名六级养元术导师,假如曼曼、郎校民、司马值也能通过考核,那就是二十四名了,嗯……连娜和王丰收也不是没有希望!

    想到这里华真行不由得踌躇满志,至明年的春容丹生产计划就可以完成了,这二十多个人都可以炼制五气丹啊,而一枚五气丹就可以炼制九盒春容丹。

    其实华真行还算漏了一个人,就是约高乐。约高乐也通过六级考核了,他修炼养元术的时间甚至比萧光还要久,也没有借助丹炉,随便伸手试了试,就凭空炼制了九枚五气丹。

    倒不是约高乐不能炼制更多,因为材料是养元谷准备的,当时只准备了九份,只要炼制一份成功就可以,后面八份不必再动用。

    华真行宣布考核保准时特意强调,有了把握再动手,千万不要勉强。修行这件事,到没到境界自己心里清楚,但是炼丹这种事却是有失败概率的。

    养元谷提供炼药材料,假如炼制成功了,考核者练成的五气丹就充当考核费。但假如炼制失败了,要么自己补上同样的材料,要么交纳一笔考核费。

    潘采一次便炼制成功,令华真行很佩服。

    迄今为止华真行所接触的弗里克、广任、潘采等大成修士,无论是敌是友,无一不是出色的天才,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华真行在评价这些大成修士时,好像自动过滤掉了三个老头,以及风先生、约高乐、丁奇等人,因为这些人他如今还根本看不透。

    萧光试了三次,第三次才成功,然后自掏腰包补了两份材料。他这样才是常见情况,第一次炼丹就成功的概率并不大,需要多次试验才能熟练掌握。

    其实不想在考核的时候失手丢面子也简单,私下先练熟了再来。

    比如养元谷的“特聘客座导师”石双成就是这么干的,曼曼主动给她准备了足够多的材料,可以先私下尝试炼制,待到她有把握之后再去申请考核,那么在现场也可以尽量争取一次成功。

    至于约高乐更夸张,华真行怀疑他纯粹是来炫技的,同时祭炼了九份药材,一次全部成功,给养元谷留下了九枚五气丹!

    好人啊,这位约律师又是送礼又是帮忙炼丹,偏偏又拒绝了华真行给他开的后门,连十年服务协议都不肯签。

    其实就算他签了那份协议,华真行事先都说好了,也不会指派他干别的事,只让他负责与冈比斯庭的联络工作……可惜约高乐还是没答应。

    约高乐又拿到了一张国际养元术协会的六级会员证,华真行发证的时候又问了一句:“我该怎么谢您?”

    约高乐笑着答道:“五气丹的丹方我会替你保密,但是养元术的最新法诀,能否也让冈比斯庭的神术师们借鉴?他们中的很多人并太擅长养生之道,修炼养元术也算弥补所缺。”

    华真行点头道:“这是好事啊,您想传授就去传授。但您也知道,四级以上的法诀,就不可能像普及教育那样推广了。您的修为比我高,这些讲究就不必多说。”

    第三期培训班结束后,约高乐终于暂时告辞离开。华真行将谷中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派了出去,十五名值守人员都一个不留,当然也包括早就该返回工作岗位的范达克,就连曼曼都回到三湖镇的扶风园坐镇。

    时间已经是七月中旬,而七月下旬新联盟就要南下展开大动作了。华真行培养这批学员,目的可不是让他们在山中避世逍遥,而是新联盟各部门的骨干。

    新联盟并非要征服几里国,而是要解放几里国,解放就意味着对秩序的重新建立、对社会的彻底改造,所以要带着大量的干部队伍,按照“克林区模式”接管新的城市。

    解放班达市的时候,新联盟就从非索港派出了规模高达八千人的干部队伍,在这接近半年的时间内,仍在培养各岗位的后备干部。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养元谷培养出的三十名四级学员显然远远不够,但别忘了养元术中心还培养了二百多名三级学员,一千多名二级学员呢,而且他们学的可以不仅仅只是养元术。

    偌大的养元谷中暂时只剩下二十四人,三位老人家、石双成、华真行和潘采等十九位新导师,而华真行和这十九位新导师明天也要离开了。

    至于石双成,她虽然不知道新联盟的绝密计划,但也察觉出来华真行这批人将有大动作了,否则养元谷也不会为之一空。

    她告诉华真行,假如谷外有事亦可帮忙,但华真行却极力劝阻她留了下来。

    按华真行的说法,养元谷中的人都走空了,只能托付石双成照看道场并照顾三位老人家,总不能偌大的洞天福地无人主持吧?

    石双成想了想,觉得这个任务的担子很重,便主动挑了起来!其实她也明白,留在养元谷中能随时向三位老前辈请教,此等机缘简直太难得了,哪怕只是每天陪着钓钓鱼也行啊。

    在华真行等人离开养元谷的前一天下午,众导师召开了一次工作会议,石双成列席参加,在座的共有二十一人。

    假如不算石双成,就是华真行一个人面对潘采等十九人,因为其他人都提前走了嘛。

    三位老人家当然没有出席这个会议,华真行显得很是势单力孤,或许他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潘采等人是否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但潘采表现得很好、很正常、很敬业,丝毫没有流露出这种倾向。会议主要内容是总结第三期培训班的工作,并对养元谷未来的发展规划提出建议。

    潘采提交了一份计划书,给出了诸多建议,就是一部关于养元谷未来的发展纲要。

318、山外

    潘采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养元谷与传统修行宗门的不同,比照通常的宗门传统,他指出养元谷应该借鉴哪些东西,并根据自己的特点做出哪些修改。

    比如四境赐器,按照计划中的发展规模,养元谷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法宝分发给四境学员,就算有,他们也未必会使用。

    那么就修改标准:成为五级养元术导师,可以根据工作需要以及本人所擅长,领取法器一件。

    就在会议现场,潘采还亲手取出了两件法宝,净尘罗和碧空洗,上交给研究院总库。另两名原定风潭修士朱镇和莫弃,也分别上交了两件净尘罗。

    净尘罗也是定风潭标志性的法器,数量仅次于春雨枝,广任这次送来的器物中就有六件,此刻又多了三件。

    世上不存在完全一样的法器,就像不存在完全一样的柳树枝,但传承悠久的千年大派有同类法宝很正常。净尘罗,就是历代定风潭祖师仿制扶风盘之物,虽然神通妙用远远不及。

    至于碧空洗,可以理解为净尘罗的进阶版或更高端版,妙用更精粹,祭炼也更加艰难。广任道长这次送来了两件,如今库存变成了三件。

    想当年定风潭道场崩颓时,这些人仓促逃离都没有来得及带走太多东西,但他们都有随身法器春雨枝。长老王衍还带走了身边的两件法宝,另外两名执事朱镇和莫弃也各带走一件法宝。王衍的春雨枝以及净尘罗和碧空洗,后来都传给了潘采。

    这些法宝《宗门器物谱》中都有记录,再对照广任送来的东西,华真行就知道缺失了哪些。对于缺失之物,他并不想追究也不太好追究,不料潘采等人又把东西交了回来。

    在座的十九名原定风潭弟子,包括潘采在内如今都还保留了一件随身法器,就是标志性的风斩,如今已正式更名为春雨枝。

    按照潘采本人的提议,成为五级养元术导师之后,就可以分发一件随身法宝,他这十九人则各保留一根春雨枝。

    潘采提供这份发展纲要,既请教了墨尚同,也采纳了范达克的不少建议,计划书中将养元谷库藏法宝分为两类。

    第一类就是随身法器,如春雨枝,可以分配给五级导师每人一件。库藏中的其他法器,在有必要的时候,工作人员可申请取用,完成任务后交还。

    第二类就是工具类的法宝,比如瑞兽舍利、传承之书、各种丹炉、有光珠、木鹊、竹鹊……等等。这些东西不适合专门分配给某一个,实行集中统一管理。

    其中最特别的一件法宝当然是就扶风盘了,而扶风盘又是洞天中枢。

    如何借助扶风盘参悟洞天大阵?就得坐在那座石桥上的阵枢位置,一次只能有一人,最短也得一个时辰,最好能有三天三夜。

    等到将来养元谷中四级学员多了,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排上队?而且像这种事情一次是不够的,对很多人是多多益善。

    所以得有明确的管理制度,以年为单位,原则上每年有一半时间供四级学员参悟大阵,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留给谷中导师以及教职员工,剩下的时间则机动使用。

    虽然四级学员都有资格得到扶风盘的神魂烙印传承,可是要经过导师评定后才能批准,最佳的时机当然是四境修为圆满,最好能借助这珍贵的机缘突破五境。

    其实这段时间石桥上的位置就挺紧张的。两周之内,曼曼以及新来的十九名导师轮流占据阵枢见证造化玄妙,就连那五名刚刚突破四级的学员都没有捞着机会呢。

    潘采还制定了明确的总部导师评定标准,通过五级考核是最基本的要求,其次要在某一专业方向上有所擅长、能够指点众多其他学员。

    养元谷将成立考评委员会,专门评定谷中导师资质。考评委员会有三名名誉委员,就是三位老前辈,另设五名执行委员,就是华真行、潘采、曼曼、萧光、连娜。

    三位名誉委员可以不参加具体工作,但他们有一票否决和一票决定权,说谁行谁就行、说谁不行谁就不行!这听上去好像没道理,但从修为角度,这才是正经道理……

    石双成翻看这份计划纲要时,突然抬头道:“这里是华真行的地盘,他当然也有一票赞同与一票否决权。”

    华真行笑道:“三位老人家有,就相当于我有了。”

    石双成仍然摇头道:“这不一样。”

    潘采:“理应如此,倒是我写这份计划书的时候疏忽了。”

    石双成:“其实也没什么疏忽不疏忽,你这份计划书只是草案,大家一起讨论嘛。包括这份计划书本身,小华都有一票赞同与一票否决权。”

    发展纲要中还提了一个建议,就是可以对外宣传养元谷、吸纳江湖散修加入,尤其是东国修行界的散修。

    这条建议是呼应华真行前段时间给出的政策,想得此地造化机缘者,得申请加入养元谷,得到批准后签订《入谷协议》。

    至于如何批准这些人的申请,这份发展纲要中也列出了细则,包含了诸多方面的考察要求,批准工作也由上述的委员会负责。

    按照石双成方才所指,那么华真行也应该有一票赞同和一票否决权。

    华真行拿着计划书看了半天,最后开口道:“将来可如此做,但是眼下尤其是今年,你们回到东国后,请不要对外提及此事。

    新联盟在几里国需要发展空间,暂时不想引起外界关注,养元谷也是如此。况且诸位来了之后,我们这里的导师队伍已初具规模,暂时需要先稳定一段时日。

    仓促之间吸纳太多的外来修士,既非我们自己培养,也未必了解此地理念,很多事情恐怕会变了味道,且过几年再说吧。诸位,请承诺遵守,此番回国勿将此地之事外宣!”

    华真行刚说完,石双成也开口道:“若有人听到风声上门滋扰、强求机缘,养元谷也可以告知昆仑盟,昆仑盟不会坐视不理。”

    王龙明曾向潘采提议,此番回到东国,联络与他们交好的散修一起加入养元谷,潘采也表示赞同。

    华真行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商量,但是在工作会议上就把这个提议给否了,原因无他,韬光养晦而已。

    新联盟有足够的实力解放几里国全境,华真行对此毫不怀疑,真正的考验是下一步的社会改造与秩序重建,目前也积累了成功经验与干部队伍。

    可是这样的局面,是建立在没有外部势力大举介入的基础上。几里国本身太过贫弱,假如有外部强大势力的介入,则根本经不起折腾。

    当然了,就因为这个地方太穷太破,是世界最贫困混乱的国家,几乎已没有什么油水可言,所以无论其内部怎么折腾,也没有什么大的势力会特意关注。

    对新联盟而言,这就是一个机会,让越少的人、越晚注意到这里越好,尤其是那些殖民时代原宗主国势力。不求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只求他们别再来祸害,假如他们把这个地方彻底忘掉,那才是谢天谢地呢!

    养元谷的发展也是如此。三位老人家确实神通广大,洞天福地也是气象非凡,但毕竟是草创之初,真正能参与具体事务管理的大小杂鱼还没几只,不宜大张旗鼓。

    想建立心目中的养元谷,那就要坚持以我为主,所有根基都要自己去打好,不可能一味借用外力。

    养元谷吸纳这批原定风潭的修士,也是缘法所致,就像是想做生意突然来了一笔本钱。但是短时间内再吸纳更多的江湖散修,那可真就是喧宾夺主了,华真行也不是要搞什么江湖帮派。

    石双成说话的时候,华真行突然回想起广任真人临别时给他悄然留下的一道神念。

    这道神念中的信息,并没有太多主观内容,都是发生在养元谷中公共场合的事情。潘采等十九名定风潭修士,遇到正一门最年轻的大成真人广任,当然也是难得的交流机缘。

    广任从小就被高人看中、悉心指点栽培,长大后被带入正一三山修行,年纪轻轻就突破了大成修为,既是天纵奇才又是福缘深厚,人生简直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相比之下,这些人则感叹命运之多舛、修行之艰难。他们原本也在千年传承宗门中,却莫名遭逢大难,逃散而去终日不安……历尽千辛万苦,付出莫大代价,这才重新加入了养元谷。

    他们说的应该都是事实,当时石双成也在场。说到人生得意、背景深厚,石双成更是如此啊,际遇与这批定风潭弃徒那是天壤之别。

    可是石双成却越听越别扭,忍不住开口道:“诸位生于太平之世,自幼衣食不缺、安全无虞,少年便得机缘习成神通秘法、有一身修为。

    定风潭因罪而灭,但高人宽怀,你等并非受到追求,各自安然离山。携法宝、仗修为,足以安身立命,二十年来或事业有成、或逍遥度日,今日还能得此地大机缘。

    你们这样的人生赢家,还要自叹自怜吗?还要感叹命运多舛、千辛万苦?那么山外之人,在你们眼中还是不是人?你们真应该去好好看看!”

    广任没有给出任何评价,只是用神念转告了华真行当时这一幕场景,同时给了一个建议:待这批人从东国返回后,不要一味留在养元谷里当导师,最好都能像箫光那样,轮流派到山外参加新联盟的一线工作。

319、错觉

    潘采等人回到东国后,才真正意识到几里国就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那里的人们几乎发不出自己的声音,无论发生什么好像也不会受到关注。

    资讯如此发达的网络时代,他们在网络上特意搜索,也没见到几条几里国尤其是非索港现状的新闻报道。

    就他们的亲身经历,东国如今在几里国有大量的援建项目,但是网上能搜到的相关新闻,却只有一年前的某集团研制的重油发电机组成功出口几里国。

    搜索范围扩大为外文网站,能查到的新闻也只有大慈善家、大富豪罗柴德爵士的感人事迹,以及罗柴德、洛克、风自宾的授勋报道。

    在相关新闻中,几里国只是一个背景板,那里的穷困、落后、混乱与危险,仿佛只衬托了几位爵士的高尚、文明与善良。

    网上能查到的有关内容,无非是几里国的百科介绍,诸如国土面积、人口、经济、粗略的历史等等,倒是有些自媒体上能见到“刷面”之类的“趣闻”。

    至于几里国的现状、那里的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几乎没有细节介绍,有关新联盟的新闻更是一条都没有,就连夏尔的事迹都查不到。

    这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假如几里国一夜之间消失了,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现在各种网络平台都带有大数据推送功能,他们查找几里国的信息,所使用的app便给他们不断推送一些有关黑荒大陆的新闻或介绍,基本都是野生动物、风土人情、旅游见闻啥的。

    这些大多都不是几里国的消息,就算是几里国的信息,也就像是朦胧的碎片,似乎能看到那一个遥远的国度,却又根本看不真切。

    不提潘采等人回到东国后的感受,除了李敬直等极少新联盟高层,其他所有人如今也都没有了华真行的消息。因为华真行带着一支渗透小队,已秘密潜入了瓦歌市。

    在新联盟军正式展开行动之前,很多支渗透小队早已用不同的方式潜入瓦歌以及更南方,执行各种特殊任务。比如保护重要的设施不被破坏、暗中控制某些街区帮派,在适当的时候及时稳定住秩序。

    华真行带领的这支小队,其任务目标是雄狮组织所拥有的十二辆轮式步兵装甲战车。

    雄狮组织就是控制瓦歌市的武装势力,那十二辆步兵装甲战车是他们最强大、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两年前从兰西国购置,还重金聘请了维护保养团队,装备妥善率极高,据说有七辆可以随时开动投入战场。

    这些装甲车配备了七十毫米随行火炮、车载通用机枪,据说还能装备反坦克以及放空武器,每辆装甲车可以运送两个班全副武装士兵。

    华真行的任务就是阻止这些装甲车进入战场,假如他的行动失败,那么新联盟军则只能动用备用方案,在战场上使用攻击无人机摧毁这些装甲车。

    新联盟军目前没有坦克,按李敬直的思路,假如真要组建坦克部队,那就采购东国最先进的外销型号。就算新联盟有钱买,等到货再组织训练都来不及。

    他们已经下订单的两辆通用直升机,目前也没有到货,无人机倒是已经采购了一批,总计有四种型号:信息采集与侦察无人机、察打一体无人机、突防攻击无人机、电子干扰无人机。

    电子干扰无人机只是一个小型平台,这次行动未必用得上。至于数量最多的信息采集与侦察无人机,将来主要还是民用,比如经过改装与ai系统联网用于野外寻找药物,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木鹊。

    新联盟如今只控制了不到两百万人口、发展了一年多时间,不可能拥有太强大的武装力量,军队也缺少重型装备。李敬直等人根本不想硬扛这些装甲车,只能通过特种作战尽量减少伤亡损失。

    华真行这支小队只有四人,他是队长、队员还有萧光、司马值、郎校民,就是当年的三湖镇三兄弟。

    他们四人穿过了雨季中的沙漠,在路上,华真行传授了司马值和郎校民养元术最新的法诀,待到瓦歌市解放后,他们或许就能通过六级水平考核了。

    司马值前段时间参加了地质科考队,如今也被临时调了回来。郎校民则在非索港负责各教育机关的校风校纪巡视工作,也是临时参加这次行动,待到九月开学前再调回去。

    这个四人小队,是新联盟能够动用的实力最强大的组合,用以执行最危险、最重要的任务,动手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就在新联盟军发起全面进攻的当天……

    ……

    卡巴罗祖籍瓦歌,但是出生在兰西国,也是在那里长大、读书,并进军队服役,拥有兰西国籍。但是在兰西国,周围人眼中他仍是几里人,而到了几里国,大家又把他当成兰西人。

    他在瓦歌市过得很舒服,非常这里,已经不愿意回去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回不去了,已经被达斯工业集团打包“卖”给了雄狮组织。

    达斯工业是兰西国的一家工业集团,主要生产各种武器装备,雄狮组织购买的十二辆装甲车就是从达斯工业采购。达斯工业为此还配备了一个保养维护团队,总共有二十四人,负责人就是卡巴罗。

    这种操作,就是买设备送客服啊,当时正赶上达斯工业大规模裁员,这十二人相当于被变相裁掉了。

    恰好借这个机会,公司裁员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份新工作,连车带人都送到了瓦歌市。车是卖的,人是送的。

    在设备交付的时候,达斯工业当然给了另一种说法,这些人是他们提供的维护保养团队,否则雄狮组织就算把设备买回去也玩不转。

    雄狮组织这边并不清楚内情,可是卡巴罗等人自己清楚,达斯工业是不会再召他们回去了,再回兰西国也就等于失业。

    卡巴罗很聪明,利用交接环节中的信息不对称,自己在当地注册了一个公司,让雄狮组织将设备维护费用都打给这个公司,声称这个公司就是代表达斯工业提供服务的,他们这二十四人都是该公司的雇员。

    装备的维护以及维修,需要采购一些专用的设备和材料,一个损坏的螺丝或轮胎,哪怕一瓶润滑油和冷却液,雄狮组织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呀,仍然得通过他们向达斯公司采购。

    两年了,卡巴罗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两头吃,愣是糊弄了过来。在雄狮组织眼中,他是国际军火商的代表、派驻本地的高级技术人员,负责最重要的武器装备维护以及操作人员训练。

    以卡巴罗为首的这二十四个人,当初被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十二辆装甲车的车长和副车长,或者说是驾驶员和武器手。他们也负责训练雄狮组织的武装人员,操纵这些装甲车进行战斗。

    但是训练到现在,其他人掌握得也不是很好,顶多能把车开出去放两炮,至于其他方面的要求也没必要太高。

    雄狮组织采购这批装备当然是有想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南下抢地盘,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两年还没有真正展开行动。他们并没有防备北方的守卫阵线,也不认为班达市那边的武装力量能穿过沙漠跑到这边来送死,尤其是在雨季。

    卡巴罗平日喜欢说兰西语,出入当地的高档消费场所,每天从酒吧里带不同的姑娘带回去……

    这段时间他碰见了几个东国人,感觉一见如故,半个晚上就成了朋友。因为对方很大方,随手就点最贵的酒请他,还会说几句兰西语,很愿意听他吹牛。

    卡巴罗感觉自己得到了尊重,居然也能蹦出了几句东国语,比如“我爱东国”、“东国人了不起”之类。这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反正有人告诉过他,这么说话就能交东国朋友,而那些东国人会很大方,事实也果然如此。

    接下来这几天,他经常碰见这几位东国人,不是请他喝酒就是请他吃饭,总之把他当成了这里与众不同的大人物。卡巴罗非常高兴,还带着新朋友去参观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当然包括哪些神气的装甲车。

    既然关系已经处得这么好了,卡巴罗还打算让这几位朋友给他多介绍一些东国妞,当然泡妞的费用也是由对方请客。反正他是这么想的,这天晚上也就这么说了,然后就喝多了。

    卡巴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睡在什么地方,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这是当地一家酒店的房间。他走出房间就被武装人员带走了,还以为是部队长官找他有事呢,操着一口兰西语想摆架子,结果又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卡巴罗一觉醒来被带走的时候,瓦歌市已经解放了。

    各个街区都已经戒严了,雄狮组织的各个据点也被新联盟占领,所有武装人员都被缴械。在这个过程中只发生了零星的战斗,有意思是的,那些开枪者大多是喝醉了或者吸嗨了没搞清状况,而清醒的武装人员基本都没反抗。

    李敬直为首的军事指挥团制定了尽量缜密的行动计划,包括遭遇不同的情况有多种应对方案,但他也没想到行动会如此顺利。

    大部队穿越沙漠边缘的迂回路线,散开之后扑向各个据点,几乎就等于长驱直入。通过为数不多的关卡时,顺手就把关卡人员给控制了,甚至没有让他们有对外联络的机会。

    在漫长的雨季中,雄狮组织的武装人员无所事事,要么就跑出去鬼混,要么就找个地方喝酒赌钱,就连岗哨都没有任何警惕意识,谁会在这个鬼天气跑到军营里来找麻烦呢?

    新联盟不止派出了华真行这一支特别行动渗透小队,另有小队控制了雄狮组织的高层领导,他们也都在瓦歌市内找乐子呢。

    所以当个进攻部队开到时,值班人员还以为是哪位长官来视察,或者是有新人员换防却没有得到通知……稀里糊涂地就被拔了岗哨控制了军营,然后大家都成了俘虏。

    至于那十二辆装甲车一直停在车库里,根本没机会开出来。这东西得上了阵地才有用,停在车库里没有任何威胁,枉费了华真行等四人的一番奇谋妙计。

    假如当时有人想去开动装甲车,会发现一件事,钥匙丢了!

    这些装甲车不仅车门有锁,想发动也得有专用钥匙,和普通的汽车不一样,这玩意从外面不好砸也更不好撬。

    为了以防万一,华真行等人不仅把车锁了、钥匙给偷了,从其内部还顺走了几个小零件,反正让它们发动不起来,想修的话得找达斯公司订购零件去。

    华真行他们是怎么摸到车库里来的?就是卡巴罗吹了牛,带着他们进来参观的。车库在军营的角落里,与其他区域隔开,防备很松懈,想潜入简直太轻松了,至于钥匙就挂在车库的墙上。

    等华真行与李敬直汇合后,军事行动已经结束,接下来又进入了熟悉的流程,仿佛是半年前攻占班达市的场景重演……当华真行介绍了自己的行动经过,大家都感觉哭笑不得。

    卡巴罗糊弄了两年的内情,在新联盟工作人员的审查下终于暴露了出来,审查人员也觉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么风骚的操作?人才啊!

    真相查明之后,卡巴罗等人的身份就不是境外公司派驻本地的客服了,就是雄狮组织的武装人员,负责装备的维护以及操作培训。卡巴罗和他的小伙伴们,连人带那个皮包公司都被新联盟收编,将接受新社会的改造。

    听说这边搞到了十二辆轮式装甲车,就停在库房里没动,范达克还特地带了个技术小组赶过来了。

    令卡巴罗惊讶的是,到了雨季结束的时候,新联盟军已经能动用十辆装甲车了,包括车载武器都能随时使用,甚至步兵的配合战术都已经十分熟练。

    其实卡巴罗眼中的熟练,在李敬直眼中还生疏得很。

    装甲车有十二辆,原先能开动的是七辆,还有五辆趴窝。技术人员来了一番彻底整修,这东西的结构并不复杂,有些零件是从其中两辆车中拆出来的,然后就搞定了十辆。

    经历了这一切的卡巴罗,感觉就跟做梦一样,难道这些人都是天兵天将吗?

    别说是他,就连华真行都有了一种错觉,这么轻松就搞定了?钥匙居然白偷了!按照这个架式,新联盟军是不是已经能够打穿整个黑荒大陆了?

    在新联盟的内部军事会议上,对于这批新到手的轮式装甲车如何处置也形成了决议,可以暂时先用着,但并不准备长期正式列装。

    以李敬直的意见为代表,大家都认为兰西国的武器装备不实用,包括设备维护和配套武器的采购,都要通过达斯公司。

    现代军队的制式装备,统一的后勤体系很重要,选择采用的哪个体系就不能混乱。能满足同样作战要求的轮式装甲车,东国就有更物美价廉的外销型号,而且后勤保障更顺畅、更可靠。

    华真行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李敬直发言的时候,元神中突然又有反应,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又来新任务了。

    任务十二:收购瓦歌矿业集团。

    任务奖励:给朋友一个发财的机会。

320、老革命与新问题

    系统的风格,怎么忽然又变得这么含蓄了?记得前两个任务不是这样啊,谜底就写在谜面上,只要完成任务的结果就是奖励,那怕任务尚未完成便已经得到了奖励。

    收购瓦歌矿业集团,让一个朋友发财,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吗?

    华真行做这一切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让身边的某个“朋友”有中饱私囊、大发其财的机会,那样既不是新联盟的宗旨,也不符合华真行的初衷。

    假如有可能的话,他到希望身边每个人都能发财,过上美好生活,但此发财非彼发财。

    华真行也了解系统的尿性,只要他去完成这个任务,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说不定某些人就能抓住机会发一笔横财。

    但华真行干脆没有去想什么系统奖励,他只是注意到了瓦歌矿业集团的特殊性,这确实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而系统似乎是在提示他解决问题的思路。

    上次系统让他回赠广任道长五十盒春容丹,他并没照做,而是倾其所有回赠一百一十盒。系统有系统的尿性,华真行有华真行的想法。

    漫长的大雨季结束了,时间已是八月末,距离新联盟展开行动已过去了一个月,瓦歌市包括周边镇区的秩序基本都已经恢复,今天的会议在做总结。

    在正式的军事行动中,收编雄狮组织的各个军营和驻防据点,新联盟军伤亡了三十多人。但在随后解除各个街区的黑帮武装、搜缴枪支与d品时,遭遇了多起顽固份子抵抗事件,还有当地居民趁乱搞打砸抢,镇压时也发生了冲突,新联盟的军政干部累计伤亡七十余人。

    伤亡总计达到了三位数,这也是新联盟展开各项行动以来人员损失最大的一次,解放班达市的时候伤亡都没有这么严重,所以需要好好检讨。

    整个几里国都极端贫困落后,但一定要从侏儒中拔矮子的话,倒也有一些地方特色,比如班达市就是一个大粮仓,而瓦歌市则更像一个工业区。

    瓦歌市的总人口一百万左右,在几里国的七大行政邦区中,其人口排名倒数第二,仅比非索港多,却是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据估算,也只能是估算,瓦歌市的年人均生产总值,“高达”六百米元,是非索港的三倍!当然了,这个数字是指曾经的非索港。

    瓦歌市的经济更发达,所以各个帮派也就更有钱,武器更精良、子弹更多。但这并没有带来更美好的生活以及更安稳的秩序,反而让这里变得更危险、更混乱。两个月前石双成曾在华真行的陪同下来过这里,亲身见证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瓦歌市有不少工厂,郊外也有成规模的种植园与加工厂。当地的很多赌场和妓院,就开在工厂门口,招揽那些领了工钱的工人们去消费。

    p妓既费钱也费身体,但总有个大致的开销水平,可是赌博是个无底洞,钱花光或输光的人只能继续回工厂干活。

    赌场只在一种情况下赊账,那就是输钱者继续给工厂干活,以将来的工资充抵欠债。工资直接由赌场带领,没有还清赌债及利息之前,工人是拿不到的,顶多是有口饭吃,也别想着弃工逃跑。

    这样的工厂、赌场和妓院,都是同一个帮派控制的,上面都是同一个老板。这些工厂并不喜欢工人吸d,因为那样会干不好活乃至发生危险。

    但是瓦歌市的d品仍然很泛滥,而且有很多其他地方没有的品种。帮派都会养打手,就是所谓的核心帮众,他们当然谈不上什么信念追求,很多时候黑帮都是用d品控制这帮亡命徒。这些人是活不了太长时间的,但是一茬又换一茬,烂仔有的是。

    所以新联盟在恢复秩序的过程中,遭遇到顽固份子很多,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发生冲突时伤亡也比较大。

    当地的很多小型工厂以及加工厂,都是被黑帮势力控制的,里面的工人也来源于帮派各自控制的地盘。但说瓦歌市的工业“发达”,主要还是因为瓦歌矿业集团的存在。

    瓦歌矿业集团这一家企业的产值,就超过了瓦歌市经济总量的三分之一,更别提当地还有一些小规模的工厂与加工厂就是给它做配套服务的。

    但瓦歌矿业集团并不属于当地的哪个黑帮,它是伊卖雷工业集团下属的一个子公司。伊卖雷集团总部在兰西国的首都啪蕊市,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有很多子公司,瓦歌矿业在其中很不起眼,却是这里的经济支柱。

    瓦歌矿业并不单独与哪个黑帮合作,反过来说,当地的很多黑帮都是为它提供服务的,甚至包括曾控制了瓦歌市的雄狮组织,都需要仰仗瓦歌矿业的支持。

    瓦歌矿业十二年前与市政当局签订了协议,购买了这个邦区内所有矿产的开采权,期限是二十年,那笔钱是一次性付清的。与此同时,它每年还要交一笔资源税,根据当年开采规模的大小。

    钱总是不够花的,地方当局总想多要点钱,资源税原本是年付,后来改成了月付,但这样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瓦歌市继续卖了未来更多年限的矿业资源开采权,让瓦歌矿业提前支付,又多卖了三十年,然后还想再卖再加钱……大约是六年前,瓦歌矿业也不愿意了。

    于是当时控制瓦歌市的武装势力“沙漠英雄”被推翻,换成雄狮组织控制了瓦歌市。瓦歌矿业有钱有资源,就是当地军政势力与各帮派的经济后盾与雇主,完全可以扶植另一股势力。

    目前的瓦歌矿业,还拥有这个邦区内所有矿产资源未来三十八年的开采权,每月还交给市政当局一笔资源税,这些都计入了它的生产成本中。

    瓦歌矿业给当地带来的收入可不仅仅是每月的资源税,它在当地有二十多处工地、十座加工厂,雇用了近二万名工人。

    它给这些工人们用罗元发工资,这也是控制瓦歌市的雄狮组织重要的外汇收入来源,可以用于进口各种物资,比如军火。

    瓦歌矿业的管理层以及技术团队,大多都是其由母公司伊卖雷工业集团派驻当地。这批人的数量不多,很多具体事务,基本都采取当地人管理当地人的模式,也只能用这种模式。

    比如一线工人的招募,虽然有技术人员负责培训,但组织工作其实都交给当地的黑帮了。各黑帮找来符合要求的工人,命他们接受培训、服从管理。

    瓦歌矿业的工资名义上是按月、按人发放的,但实际上大多是被各个帮派领走了,抽水之后再发给他们组织来的工人。

    所以各帮派还得跟公司的中间管理层打通关系,久而久之,已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合作模式与势力范围。

    有些时候,当地合格的劳动力数量不够,瓦歌矿业甚至会招揽瓦歌市以外的工人。比如班达市就有一个矿工帮,曾组织地盘里的青壮到瓦歌矿业来打工。

    在班达市解放后,有个叫图良汉的当地土著,跑到工地上组织工人逃回去了。而矿工帮的残余势力仍然死性不改企图搞破坏,结果被箫光带人一锅端了。

    根据箫光的调查,矿工帮其实是跟瓦歌市的黑帮大眼帮合作,而大眼帮则为瓦歌矿业服务。他们统一领取工人的报酬并从中抽水,假如那些工人逃岗,矿工帮还会把人抓回去,或负责补充同样数量的工人。

    总之瓦歌矿业表面上就是正常经营的企业,它正常聘用工人、正常发薪水,既不强迫劳动也不限制工人的自由,脏活自有当地的黑帮代劳。

    在李敬直主持召开的总结会上,华真行则提出要求,要新联盟尽量搜集瓦歌矿业的所有材料。

    对这家企业暂时还不好轻举妄动,否则瓦歌市现有的经济体系就崩了,将给社会生活造成极大的混乱。新联盟才刚刚接手这座城市,必须保证过渡期的稳定。

    这也是在解放几里国的过程中,华真行遇到的新问题。他想韬光养晦,不希望受到外界太多的关注、尽量避免外部势力的干涉与介入。可是解放了瓦歌市,就必然要和瓦歌矿业打交道。

    以前在非索港和班达市,其实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那些机构或企业的规模都很小,或者实际影响并不大。但像瓦歌矿业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不得不去碰的大型集团,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321、这种问题不是疑惑

    既然系统颁布了任务,华真行也就接过了这个活,这可比偷装甲车的钥匙要困难多了,还好他有一个得力助手,任命其为瓦歌矿业工作组的组长,就是司马值。

    司马值今年四十六岁,东国平京大学经济学硕士,五境修士,尽管这二十年来日子过得有些荒唐,但在这里仍然是难得的高端人才。

    要说其人的毛病,按东国的话说,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想当初华真行和夏尔登门拜访,是萧光和郎校民出面接待,他则留在庄园主持法阵,却叫了五个美女陪酒,还有七个美女跳草裙舞。

    那五朵金花和七仙女,都是司马值搜罗到庄园中的女子。司马值偏爱东洲裔与罗巴裔的美女,而在罗巴裔当中,更偏爱东罗地区的美女,对当地土著并不太感兴趣。至于这种个人审美问题,别人倒不好说什么。

    司马值应该也有些过人之处。三湖帮解散了、三湖镇解放了,包括那五朵金花和七仙女也接受了新社会的改造,新联盟给她们安排了新的工作,她们也受到不少当地土著的追求或者说勾引,但有意思的是,她们居然仍坚持自称是司马值的女人。

    这也许是对旧时代那种生活的怀念,也许是对司马值这个人的迷恋,总之司马值被抽调到地质考察队去了,大半年都没有露面,她们居然还那么死心眼。这跟谁说理去?华真行听到这些八卦后,简直怀疑她们中了什么**的法术。

    但司马值这些破事,在不知生活作风为何物、很多当地人找不着爸爸的几里国,好像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新联盟在搞移风易俗,但对这方面的问题,短时间内也取法彻底扭转,只能找到两个切入点,一是加强文化教育、二是提高妇女地位。

    这些暂且不提,经过了半年的艰苦的野外地质勘探,司马值竟然没变黑也没瘦,看上去精气神也改变了很多,感觉更振奋,不复当初的靡靡之色。

    萧光已完成了班达市那边的工作交接,华真行带着新联盟搜集来的材料,与当初的三湖镇三兄弟一起,又从瓦歌市赶回了养元谷。

    石双成就快开学了,华真行回来送她,顺便给司马值和郎校民举行养元术六级水平考核。萧光身为养元谷的行政总监,也来现场主持这次考核。

    华真行早已将最新的养元术法诀传授给两人,也告诉了他们五气丹的丹方。司马值和郎校民无论是在执行“阻止战车出动”的任务时,还是后来在瓦歌市的这一个月的临时工作中,都没有提神通法力被封禁的事。

    许是他们得到了萧光的提醒,又或是足够聪明看透了形势,反正就是执行任务、完成工作,等到了养元谷中正式开炉炼药,神通法力自解。华真行与他们之间仿佛已有默契,不必再开口说什么。

    依旧是九份药材,司马值居然一次成功!或许有侥幸的成分,但此人的天资当真不错。郎校民和萧光一样,失败两次之后第三次成功,也都通过了养元术六级水平考核。

    包括潘采在内的原定风潭二十二名弟子,如今都至少有五境修为,且都已经成为六级养元术导师。

    假如一切都要依靠华真行自己,他或许可以打造欢想实业、打造新联盟,做到很多哪怕在一年前感觉还是梦幻般的事情,但绝对培养不出这么多修为深厚的修士。

    这二十二人其实也分为四个小团体。首先就是萧光等三兄弟,不论他们曾经是什么身份,如今就是新联盟的成员,已经投身于这场改造世界的实践中。

    其次就是潘采、王龙明、祝玉京、陈凤等四人。他们都是王衍长老的亲传弟子,潘采和王龙明是表兄弟、祝玉京和陈凤是一对夫妻,平日关系也最为亲厚。

    第三个小团体就是莫弃、木青羽、朱乘理、朱晓久、郑同俊、郭汐灵、周行元等七人,他们私下里联络最多,以莫弃为首,很多事情上都保持共同进退。

    第四个小团体或者不能称其为团体,就是其余的朱镇、刘智渊、陈盖豪、项拓宇、张俊名、刘不盈、杨维叶、孟罗薇等八人。

    他们不属于上述三个小团体中的任何一个,相对比较中立,就是为了寻求师门传承而来。来到养元谷之前,潘采的影响可能对他们比较大,但是正式加入养元谷之后,他们的立场便相对中立,未必一定会偏向于谁。

    华真行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这些人是通过不同的途径来到非索港,其行踪资料已经被新联盟的安防部门掌握。

    比如潘采等四人就是结伴而来的,到达非索港后也住在同一个落脚地点。而莫弃等七人,则都选择了援建工程技术人员的身份。

    时间是八月末,而潘采等人差不多要到十月中旬才能回来。瓦歌市如今成为了新联盟控制范围的最前沿,能抽调的骨干都派出去了,养元谷仍是一座空谷。

    华真行也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今天只是带司马值和郎校民来通过考核,顺便熟悉一下环境,毕竟他们以前还没来过养元谷呢。

    接下来众人都有各自的工作任务,萧光暂时又调到了瓦歌市,郎校民要返回非索港迎接各学校的开学。

    不论前方的形势如何,稳固的后方发展更加重要。整个非索港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社会实践基地,新联盟在这里取得的经验、得到的教训,总结出的成功模式,都会分阶段运用在班达市、瓦歌市以及整个几里国。

    至于司马值,则要配合华真行解决瓦歌矿业的问题。在送别石双成之前,华真行还特意去请教了三位老人家。他做了一大桌菜,还叫来石双成、萧光、司马值、郎校民陪席。

    很显然,能和这几位老人家同桌吃饭,那三兄弟都很忐忑,忐忑之余又有一丝轻松释然,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身份已不同,真正成为了养元谷的成员。

    杨老头的神情波澜不惊,虽闲居山中,却好似对山外之事了如指掌,听华真行介绍了最新的情况,他老人家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现在能收购瓦歌矿业吗?”

    杨特红没有提系统任务的事情,虽然几位老人家都知道华真行的元神中莫名出现了一个“系统”,但在座的其他人并不清楚。华真行倒是在吃饭前就私下告诉了三个老头,系统又给了最新任务,所以杨特红就直接这么问了。

    华真行摇头道:“收购不了!新联盟没有这笔资金,欢想实业也拿不出来。”

    华真行已经找人查过伊卖雷公司的合并财务报表,又想办法收集了瓦歌矿业的财务资料。瓦歌矿业目前的对外披露的年产值大约是两亿罗元,但其报表总资产净值高达十亿罗元,因为其估价中还包含了整个邦区内矿业资源三十八年的独家开采权。

    新联盟和欢想实业,如今都缺钱。

    养元术中心组织三级以上学员提炼纯金筹集经费,这才能勉强维持目前的养元术入门及初级培训工作,而且规模始终受到限制。

    至于养元谷的建设,前期主要是三位老人家攒的老本,比如办公楼所在的大院,就不知是杨老头什么时候攒下来的,又通过莫大神通法力给挪到了这里。

    至于后期建设嘛,主要就靠华真行等人自己了,定风潭千年传承所攒下的老底,包括各种器物、秘法传承、人力资源如今几乎尽收入谷中,大批学员也投入了洞天建设中,所费现金倒是不多。

    但是华真行回赠了广任真人一百一十盒春容丹,也相当于二十二亿东国币,但这笔钱花得很值也绝对应该。

    华真行今年已卖给了约高乐三百盒春容丹,以每盒两千万东国币的高价,换取了六十亿东国币的资金,但其实也就是不到十亿米金。这九亿多米金都被华真行用来补充欢想实业的资本金。

    欢想实业今年买下了农垦区以西的山地及以北的荒野,将规划中的真行邦所有土地都连成一片,总面积超过了十万平方公里,出价三十亿米金。

    这笔钱分十年付清,每年支付三亿米金。新联盟正因为有这样一笔财政收入,才能够训练军队、购置制式武器、搞夜校培训、新建小学,其实已经足够节省了。

    洛福根水电站以及罗柴德机场一期工程,有洛克以及罗柴德捐助,但其他的配套工程都得欢想实业自己想办法,比如公路、桥梁、输变电设施、农垦区的三个镇子的建设。

    欢想实业已经尽量最大努力进行内部挖潜了,遵旨当地的人力与物力资源投入生产建设,可是还有很多物资和服务是需要进口的……比如农垦区又落成了一座十万千瓦的重油发电站,以满足目前建设阶段的电力需求。

    而且话又说回来,钱这东西放在账面上不用毫无意义,只有花出去才能形成生产能力,所以欢想实业的流动资金并不宽裕。

    瓦歌矿业账面总资产净值高达十亿罗元,折合十二亿米金,华真行短期内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样一笔钱。

    从经济角度,好消息当然也有,目前新联盟控制的地盘上,很多物资都能大体实现自给自足,已经形成了良好的内循环,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在非索港改造北洛河流域建设农垦区,只是解一时之困,其近期目标是保证非索港的粮食安全,远期目标是将来建设真行邦的农副产品供应基地。而解放了班达市,并突击进行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这才真正解决了粮食问题。

    还有一些生活物资供应也能得到保障,比如新联盟解放了几里国全境,如今也能保证全国每个人都能穿上一双鞋,哪怕只是用废旧轮胎制作的凉鞋。现代工业化的产能,是传统的生产方式难以想象的。

    欢想实业目前流动资金也不过是几千万米金而已,其中大部分还是东国币,不可能有实力收购瓦歌矿业,可是系统偏偏发布了这样的任务。

    华真行分析了一番资金状况,司马值突然开口道:“我们三兄弟其实还有一些存款,包括海外账户上的,能凑个几千万米金。尽管只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剩下的再想办法凑一凑,或许可以通过融资杠杆解决……”

    郎校民也附和道:“既然资金如此紧张,每年给我们每人的一千万东国币,我看也算了吧。”养元术中心当初是有偿收购扶风园,每年会支持给三兄弟每人一千万东国币,总计十年付清。

    华真行摇头道:“我们不是强盗,不会无故剥夺合法私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没道理用你们的私产去收购别人的私产。”

    萧光:“就算是我们借给欢想实业的,难道还不可以吗?”

    柯孟朝摇头道:“这不是你们这点钱能解决的问题,就算你们想买,人家还不愿意卖呢!账面净资产十亿罗元,你用十亿罗元就真能买到吗?

    收购瓦歌矿业的目的是什么?假如无法收购,难道就不能达成目的了吗?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理想的目标,又有现实的条件。

    你们需要好好想想,相对于理想的目标,现实中你们能做到哪些?有时候为了完成目标,就需要做出暂时的妥协,这就需要想清楚,有哪些原则是从一开始就不能妥协的?”

    杨特红又说道:“我们三个老家伙说话要算数,山外的事情就不再插手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要是有什么疑惑难解,或者修行上有什么问题,倒是可以时常来问。”

    华真行:“我现在就是有困难要解决啊!所以才会来请教。”

    柯孟朝又摇头道:“怎么能有十亿、百亿、千亿米金,这种问题不是疑惑。你说得对,它是困难,又或者是妄想,而困难和妄想并非疑惑。

    为什么要做一件事、怎样去做这件事、能否做成、做成如何、做不成又如何……这些问题才是你要考虑明白的。”

    华真行:“那我们就在这里开个讨论会,可以吗?”

    墨尚同:“你们在这里开什么会?先吃饭,吃完了另外找个地方去开!”

322、好读书的石双成

    “那些工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这是华真行问司马值的话。

    饭后,他们在办公楼里找了个会议室讨论瓦歌矿业的问题。相关情报司马值早已汇报过了,但华真行还是要再问一遍,把情况列出来以便整理思路,旁边还有萧光、郎校民和石双成呢,让他们都参与进来也可集思广益。

    在座的都有五境修为,在这样的仙家洞天福地中,却开会讨论山外的凡尘俗务,但华真行等人显然早就习惯了,就连石双成也没觉得这场面有些什么违和感,显然这段时间她也被华真行给带偏了。

    司马值:“秩序都已经恢复正常,各黑帮都铲除了,那些妓院和赌场也都勒令关闭,罚没的相关资产正在清点中,粗略估计能有几千万米金,可以补充新联盟的财政收入,但想收购瓦歌矿业还远远不够……”

    华真行:“先不谈收购的事,就说那些工人的情况。”

    司马值:“瓦歌矿业的生产暂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工人还在干原先的活,但很多人的情绪不太稳定。这个月已经开过工资了,这次没有帮派抽水,都全额发给了他们自己,他们反而很忐忑、很害怕,给我的感觉,就像找不到爹娘的孩子……”

    各个黑帮都被铲除了,原先那些被个街区帮派控制的的工人们反倒像没了主心骨,对未来充满了恐惧,领了钱之后不再被帮派抽水全归自己,反而觉得很不安,有人甚至不敢回家了,这是很耐人寻味的现象。

    “这是为什么呢?”尽管华真行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石双成露出“这题我会”的表情,主动开口道:“有点像斯哥摩综合症啊!”

    萧光微笑道:“是有点像,但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石导能不能说具体点?”

    他的笑容很温和,在石双成面前,就像一位年长者面对领导家的孩子,尽量只是提问与倾听,并不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再看司马值与郎校民,态度也都差不多。

    石双成眼珠子转了转,边想边说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原因应该更复杂。我看过相关的研究,人的需求是有层次的,首先就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比如温饱;第二个层次是安全,这直接决定行为模式和思维方式。

    所谓安全不仅仅是人身安全,还有心理安全。当某个人适应了一种生存环境与生存模式之后,它突然被打破了,就会感到忐忑与恐惧,因为他突然面对了未知,会不知所措。

    人们在熟悉的环境中,按照既定的模式生活,未来的一切大体都是可以预期的。那些人原本知道自己每天要干什么,又能得到什么,怎样才能活下去并保护自己。

    那些黑帮的确是在压榨他们,但也把他们组织起来了,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就可以。但是现在,他们无法预期未来了,也失去了组织也失去了靠山,不知道该依靠谁。

    新联盟对他们而言还是完全陌生的,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组织,恐怕只会认为是外来人打垮了原先的帮派、控制了他们的街区。”

    华真行也笑了:“你这么一说,感觉是挺恐怖的。你刚才说的需求,接下来的第三个层次是不是爱与尊重?石导师书读得不少啊,感觉不像一个高中毕业生。

    我记得柯夫子也说过,黑帮的出现是填补秩序的缺位。人们无法在没有秩序的环境中构建社会,否则社会早已崩溃、种群也将灭绝,人类史上不是没有已灭绝的部族。”

    萧光叹了口气:“瓦歌市解放了,他们却忐忑惶恐,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乍见光明会觉得刺眼。”

    郎校民似是有感而发道:“我们不仅能打碎一个旧社会,更能建设一个新世界。”他早年也是接受东国教育,如今参加一线工作大半年了,已经成了教育部门的领导。

    这回轮到石双成笑了:“不能只会背语录啊,具体工作呢?”

    司马值:“工作组进入各个社区,组织积极份子讲述苦难生活、召开群众集会搞政策宣传……这些我们早有经验。可是在瓦歌矿业那边,遇到了一些客观困难,因为平时接触不到那些工人。”

    矿业公司的工地分布在郊外很多片地方,他们雇佣的工人平日吃住都在工地上。工人们理论上每个星期可以回家一天,但大部分人都不会回去,因为来回的路程很远。

    有的人领了工资的去处就是赌场和妓院,有些人也会回家,往往只是来一趟就走,给家人留点钱或买来的东西。他们中很多人对家的概念,其实更接近于亲缘家族。

    如今赌场和妓院没有了,控制他们的黑帮也消失了,很多人干脆暂时就不回家了,一时之间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过正常的生活。

    这也给新联盟的工作带来了困难,因为各社区的工作组想接触这些工人,时间非常有限,可能每周或者每月才有那么一次机会,效果也大打折扣。

    这和欢想实业的情况不一样,欢想实业的工人队伍,就是在新联盟成员的基础上组建的,从一开始起就定期参加夜校学习,其中很多骨干后来还成了夜校补习班的新教员。

    可是想把瓦歌矿业的工人组织起来,新联盟就得把工作组派到各个工地去,但那里是瓦歌矿业的内部场所,这家海外资本投资的工矿集团也许并不欢迎,也有诸如生产安全、工地管理等正当理由拒绝。

    假如新联盟强行这么做,说不定会引起事态激化……司马值刚刚担任工作组组长,目前还处于调研阶段,虽然设想了各种方案,但还没有来得及去实施。

    华真行又问道:“司马组长,你有什么具体的方案吗?”

    司马值回答:“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可行的方案,就是由瓦歌市官方出面,组建一个劳务派遣公司,让那些工人都成为劳务派遣公司的员工,再派遣到瓦歌矿业工作。

    这样他们的工作待遇、工作环境、工作条件,都可以通过这个劳务派遣公司与瓦歌矿业谈判,就等于将他们全部重新组织起来了。”

    他这个方案,其实就等于用一家劳务派遣公司,取代了原先所有的黑帮,然后统一向瓦歌矿业派遣员工,还可以就福利待遇等事务和瓦歌矿业统一谈判。

    这个主意听上去似乎挺不错的,不料石双成却连连摇头道:“我很讨厌这种劳务派遣制,简直就是给强势的大资本量身定制的服务套餐,怎么能压缩劳工待遇、逃避社会责任就怎么来!难道新联盟从一开始起就要搞这个吗?”

    司马值纳闷道:“劳务派遣,不是很常见吗?世界各地包括东国,都有这种制度啊!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实施,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瓦歌矿业情况特殊,我们就先退一步,这么做恰好能解决问题。”

    石双成反问道:“很常见的、世界各国都在做的,就一定是合理的吗?用这种方式为瓦歌矿业贴心服务,就符合你们新联盟的宗旨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几位老前辈说了什么?我们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有哪些原则是从一开始起就要坚守的?”

    接下来的讨论,几乎都成了石双成一个人的观点输出,而华真行等人都尽量没插话。石双成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不少了解,也更有看法。会议室里有黑板,她还站起身在黑板上边写边说。

    劳务派遣制确实很常见,形式也有很多种,非专业人士几乎无法彻底说明白。但不论搞出什么花样,石双成所厌恶的那种劳务派遣制,其内核都是一致的,就是以名义上的劳务关系取代实质上的劳动关系。

    比如某个人为a公司工作、在a公司上班,但从劳动关系上来讲他却不是a公司的员工,而是以b公司的名义派到a公司来的。

    这个人是跟b公司签订的劳动协议或雇佣约定,然后b公司与a公司签订劳务输出协议,组织一批劳动力到a公司工作或者为a公司提供服务。

    该人的薪水,可以由a公司直接支付,a公司同时支付一笔服务费给b公司;也可以由b公司代领,抽取一笔服务费后再发给该人。

    现代法学界人士,将雇佣关系划分为很多种形式,并非所有的派遣工作都是劳务派遣。石双成所反感的劳务派遣制度,只有一条衡量标准,是否以劳务输出的形式取代了事实上的劳动雇佣关系?

    具体的原则:该人就是为该公司工作,从事的就是该公司生产经营体系内的劳动岗位,而这个劳动岗位具有长期性和稳定性的特征。

    并不是说这个人的工作是长期的、稳定的,而是说不论换多少个人来干这个活,该公司的这个岗位都是长期而稳定的。

    举个例子,比如某个从事点对点物流运送的大型集团公司,需要雇佣大量的物流人员,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

    但是物流人员流动性大、工作条件艰苦,工作环境危险,容易发生各种意外,也容易发生各种客户纠纷,正规聘用与管理经营的成本比较高。

    于是有人就想了一个办法,该公司不直接雇佣这些物流人员,而是通过很多劳务派遣公司雇佣员工,然后让他们从事这份工作。

    这些物流人员不是该公司的正式员工,劳动保险的购置、工伤事故的抚恤、纠纷损失的处理,都由那些劳务派遣公司负责,辞退轮换起来也很方便。

    更有甚者,有的资本集团会通过复杂的股权投资,自己设立一系列的劳务派遣公司,然后招募并培训人员派遣到自家的公司里,从事员工岗位工作。

    也就是说他们不直接雇佣本该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的员工,而是暗地里自己倒了一遍手,免去了很多法律责任。

    在发生劳资纠纷、工伤事故、索赔损失时,责任就由那些劳务派遣公司承担。而那些劳务派遣公司又是可以随时倒闭关门的,大不了再成立几家新的劳务派遣公司替代就是了。

    通过这种方式,既压缩了生产经营成本,又建立了一道追责防火墙。换句话形容,就是我既想雇人为我工作,又想将法定的社会责任都转嫁出去。

    这就是石双成反感的劳务派遣制,她在东国最近几年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连高中生都能看出其中的花样!而司马值提出的方案,则完全符合这个标准,不论其初衷是什么。

    并不是所有的派遣劳动关系,都符合上述的劳务派遣制标准,尽管有些业务也打着劳务派遣的名义,但实质上是不同的。

    比如东电公司在非索港承接了不少大型项目,派遣了大量援建人员。这些项目都是欢想实业投资的,这些东国援建人员都没有与欢想实业签订劳动合同,但也不是劳务派遣关系。

    因为欢想实业并没有跟东电公司签劳务派遣合同,只是与它签订了工程建设合同。这就是相当于东电公司接手了一个项目,组织自家团队去外地完成这个项目。

    当然了,诸如东电公司一类的大型基建企业,给他们干活的工人,也可能是东国境内的劳务派遣公司派遣的,这就与欢想实业无关了。

    劳务派遣制度之所以存在,就因为它有市场,也有其存在价值和经济逻辑,最早出现在跨国劳务输出的场合。

    通常是经济较发达的国家或地区,某些产业的劳动力短缺,这些工作都是当地人不愿意干的。其工作环境较差或条件艰苦,直接雇佣当地人的成本很高,于是就通过海外的劳务派遣公司,招募海外廉价劳动力填补缺口,还能绕过本地法律规定的福利政策。

    这是明明白白的剥削,但被剥削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因为经济欠发达地区缺乏很多产业,就业岗位不足,当地劳动力也得找机会获得收入。

    这种有组织的正式派遣,至少有正规的劳务派遣合同约束,至少比零散人员自己跑出去打零工、打黑工更有保障,还可以尽量为劳务人员谈得更好的待遇条件,所以它也有一定的存在价值。

    劳务派遣制度,更可以为强势资本贴心设计、贴心服务,帮他们压缩用工成本、规避法律追责、转移社会责任。所以它一经出现,就被各大资本集团玩出了各种花样……

    真没想到,石双成这位高中毕业生,居然对这个问题没少琢磨,敲着黑板讲了很多。有些地方她可能讲得还不太清楚,听讲的几个人尤其是华真行,适时插上几句话,暗戳戳地帮她整理补充。

    最后石双成问道:“不论瓦歌矿业的股东是谁,它就是瓦歌市当地的企业,而且是当地规模最大、雇佣人数最多的企业,雇佣的就是瓦歌市当地的矿工。假如按照司马导师刚才提出的方案,意味着什么?”

323、在这儿等着呢

    假如瓦歌市官方出面,组建这样一家劳务派遣公司,那么它与原先那些黑帮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无非可能在态度上更温和些,宣称将为那些劳工争取更多福利。

    从本质上说,原先那些黑帮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个劳务派遣公司。难道他们就不会为工人争取待遇吗?当然也会!那些工人就是黑帮的摇钱树,他们是要从工人的薪酬中抽水的。

    如此一来,新联盟与原先的雄狮组织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凶残与贪婪程度不同而已。

    石双成最后的提问,华真行、萧光、司马值都没有吱声,反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郎校民站了起来,拿着黑色的粗水笔到白色的黑板上去回答。

    郎校民最近半年调到了非索港教委,非索港的新联盟教育委员会和教育局,是挂着两块牌子的同一家机构。

    他这段时间也参与了教师培训工作,主要是负责校风校纪方面的规章制度订立于培训,如今说话办事的语气,越来越像个人民教师了。

    石双成提出了问题,郎校民便在黑板上列出他的答案,先写出要点,然后又详细解释一番,刚才是第一条。

    至于第二条,假如新联盟真的那么做了,就意味着它要么没有把握、要么没有意愿,在自家控制的地盘内,能充当一个公正的监督管理者。

    在面对瓦歌矿业或者说伊卖雷这样庞大的海外资本集团时,它直接就跪了,将手中掌握的国家机器变成了服务者与被雇佣者的角色。

    国家机器是否能被雇佣?这个理论问题暂且不谈,就算它是被雇佣的,也应该是被全民雇佣,而不是被某个或某几个资本集团雇佣。假如是那样,绝不是新联盟的宗旨。

    原先那些黑帮,首先是为谁服务的?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为瓦歌矿业这个大雇主服务的。至于那些工人,则是他们用于赢利的工具人。

    工具有时也需要小心维护、细致保养,但这其中的底层逻辑,他们是被当成了工具而非真正的人。关于工具与人,郎校民还举了个另外的例子,

    比如当今的东国,新近现的“996福报论”,招致了很多人的批判与抨击,也有人为此辩解与涂白。有一个问题,“艰苦奋斗论”与“996福报论”都强调勤劳努力,为什么前者被视为传统的美德,而后者饱受批评呢?

    艰苦奋斗论,是从人类全体需求的角度,强调积极进取的重要。这世上谁不应该成为劳动者呢?勤劳努力可以改善自身的处境、让世界变的更美好,而不是为了能践踏更多的人,是每个人面对世界时都需要的积极精神,能让每个人成为更好的人,是真正的人性光辉。

    而996福报论,不是人性自身的升华,而是资本对工具的要求。它将劳动者异化打工人个体,打工人强调的不是人而是工具的属性,将活生生的人视为应当不停运转、高效耐操的工具个体,投入残酷的内卷竞争中去。

    这就是底层逻辑的不同。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郎校民还没讲到第三点的时候,石双成突然又问道:“既然这个方案不可行,那么还能采取什么方案呢?”

    萧光似笑非笑地看了司马值一眼,华真行和郎校民也都看向了司马值。司马值苦笑道:“石导师,依您看,成立工会组织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石双成背着双手思索道:“倒是可以考虑,但不能搞得像米国那样,很多工会实质上已经帮派化了……也不能搞得像其他地方那样,形式化和边缘化。”

    华真行笑了笑,终于开口道:“没必要一定拘泥于某种形式,我们先回答为什么要搞工会、目的是什么?只要实现其目的,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

    其实墨大爷早就说过,既然很多政府有纪律委员会、教育委员会,还可以设立一个劳动委员会。注意措辞,是劳动委,不是劳工委。”

    石双成:“劳动委?东国就有劳动局,现在改名叫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还设有劳动监察大队,你是要成立这样的机构吗?”

    华真行点头道:“是这样的机构,至少包括它的职能,墨大爷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他还问了我一个问题,这样的机构,它所宣称的目标和它所能做到的事情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差距?我没有去过东国,还回答不好。”

    萧光开口道:“贯彻执行有关劳动工作的方针政策、保护劳动者权益,这个宗旨当然是好的。现实中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主观方面的原因先不说,客观方面就有很多限制。

    社会就业形式多种多样,就业人数与用工单位众多、情况又在随时变动中,很难进行彻底全面的管理监督。”

    石双成插话道:“萧总长在东国的时候也干过行政工作吧,经常写发言稿?”

    萧光点头道:“是的,我在机关办公室里待过几年……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新联盟在各地成立劳动委,怎么能做得更好?”

    华真行咳嗽一声,继续说道:“这里虽然贫困落后,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关于这个劳动委,它的职能是主动的也是强制性的。

    比如所有的劳动合同,都要报劳动委备案,该签订的没签订、该备案的没备案,都会受到处罚并要勒令改正。包括聘用、解职过程,都要报备。

    根据所掌握的情况,如果有谁违犯法规,劳动委有义务主动追究,这是它的权限也是它的职责。

    石导师刚才讲的那种情况,用名义上的劳务派遣制度,取代实际上的劳动聘用关系,就会受到监督与处罚。

    怎么掌握这些情况呢?我们要追踪到每一个人的动态。新联盟劳动委还要建立劳动者档案,具体到每一个人的即时信息。

    每一个人接受了哪些单位的聘用,是什么样的工作待遇,签订了哪些劳动合同,在此过程中是否有人违反了纪律与法规,都有持续的动态记录。

    出了问题怎么处理,反映了这个政权组织的宗旨。但是我们首先要能了解和掌握情况,否则你去处理谁?”

    三个老头都说过,华真行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很多事物都带着孩子般天真的设想,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幼稚脑洞。石双成有些吃惊道:“我听说过这种措施,设想很好,可是在这个地方,你怎么能保证它实施呢?”

    华真行:“就因为是在这个地方,我才能保证它实施……”

    华真行的设想,比如每一份劳动合同都要在劳动委备案,给每一个人都建立动态的劳动档案。这样的工作量,假如以传统的方式几乎是无法完成的。

    可是在数据化的信息时代,手段就要简单多了,建立的就是一个智能数据库。

    比如东国的很多公司都用上了自动报税系统,实现了数据电子化的上传,这是强制的。那么同样也可以开发一套劳动档案报备系统,上传到劳动委的智能数据库。

    至于每个人的劳动信息档案,也在这个智能数据库中,数据采集可以自动处理,技术上并没有什么现实不了的难度,它还可以与居民登记制度结合。

    几里国确实贫困落后,新联盟也缺钱,但是在某些方面,它也未尝不可利用目前世界上已有的先进科技成果,集中资源打造一个全新的管理体系。

    新联盟在推行居民登记制度的时候,就建立了目前最先进的电子数据库,详细采集了各种居民信息。面容识别、全指纹等等都有,采集过程很短,所生成的不过是一段数据,并不额外增加多少成本。

    东国的第二代身份证系统,其实也包含着差不多的数据库。

    还有一些数据,比如体态识别、血型等,由于数据量较大,采集过程较长,很多人的信息暂时空着,有了相关信息之后则可以随时填补录入。

    有这样的居民登记数据库,就可以分出一个子类,建立个人的劳动信息动态档案。数据来源就是劳动委的智能数据库,它可以自动生成。

    假如同时处理几亿人的信息,新联盟根本做不到,但是从建立几千人或几万人的数据库开始,新联盟还是能花得起这笔钱的,然后再一步步推广完善。

    华真行做了一番简短的介绍,司马值点头道:“我明白了,接下来就以瓦歌市为试点,制定相关法规政策,成立劳动委员会,再总结经验推广到班达市和非索港,将来是整个几里国。至于具体的企业嘛,第一个试点就是瓦歌矿业了。”

    华真行补充了一句:“欢想实业和瓦歌矿业,同时做为第一批试点企业。还有我们新联盟政府的工作人员,都要纳入到这套系统中,大家都是劳动者。”

    石双成饶有兴致地看着华真行:“方案的具体细节可以再讨论,可是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你当初怎么就会想到这些呢?是因为在杂货铺当小伙计,对杨老前辈有意见?”

    华真行被她逗笑了,解释道:“不是这个原因。我最早考虑这种问题,还特意去问墨大爷,是第一次认识了董律师的时候。我那时候才知道,非索港居然也有这种人,从事这种职业。”

    石双成纳闷道:“这跟董律师有什么关系?”

    华真行:“我在网上也看见过不少新闻,比如某人与某公司发生了纠纷,请律师上法院去起诉,经过漫长的司法诉讼环节,判决之后再等待执行。

    举个今天现成的例子说吧,大眼帮派去的一名矿工,假如他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他有多大可能请到董律师这样的人,去和瓦歌矿业打官司呢?

    事实上最大的可能,就是瓦歌矿业养着董律师这样的人,把这些事情早就全部抹平了!

    这种问题关乎民生根本,却被当成普通民事纠纷由个人单独去解决。就算法律制定得再公正,在这种执行体系下,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

    所以我就想,这样的问题,不能由个人承担成本去寻求帮助,由律师争论再由法官一个个去裁决。它应该是职能机构掌握信息主动去处理的,处理意见和处理理由向全社会公示。”

    石双成:“这种机制,世上其他的地方也有。但你太过理想化了,有点想当然。”

    华真行又笑了:“假如没有理想主义的目标,还谈什么现实中的努力呢?有些问题可以根据现实条件逐步解决,不能强求一步登天。

    但是有些原则,从一开始起就不能妥协,否则新联盟就变了性质。不要忘了,新联盟的宗旨是什么?”

    郎校民在一旁答道:“为人民服务。”

    石双成突然感觉有些恍惚,郎校民又背了一句语录,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宣传口号,听得多了甚至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是在万里之外的几里国,陡然听见有人又说出了这句话,竟似漫长旱季中的响起雷雨之声。

    司马值已经整理好刚才的发言记录,又抬头道:“根据华总导的意见,我这里再提供另一套方案。

    成立劳动委这样的实权职能部门,派工作组进驻瓦歌矿业,除了落实最新政策,还可以采取其他很多措施。

    审查瓦歌矿业是否参与了当地黑帮的不法行为、购买矿产开发权的过程中是否存在不法交易?

    进行生产安全、环境保护、劳工福利等各方面的专项检查,指导、督促与帮助瓦歌矿业更好地组织生产经营活动。”

    华真行未置可否,箫光却皱眉道:“刚才石导师提到了工会组织,我所了解的工会,至少还会组织文娱活动、发个电影票啥的。就连那些黑帮,也知道把妓院和赌场开到工地门口。

    劳动既是权利也是义务,劳动是人类社会的第一需要,但劳动本身不是目的。我们保护劳动者,解决劳动待遇和劳动权益问题,但是他们除了劳动之外呢?”

    司马值答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有考虑。查封的那些赌场和妓院,可以就地改造,开设面馆一类的消费场所,成立新联盟支部,搞补习班,还要组织文化生活和文娱活动。

    就像我们在非索港做的那样,比如组织本地特色的广场舞,搞歌咏比赛,成立职工互助帮扶组织与文化组织……”

    石双成又一次忍不住插话道:“计划倒是很好,可是怎么能让瓦歌矿业配合呢?”

    华真行:“我们不是请求它配合,而是要求它必须配合。瓦歌矿业可能会配合,也可能不会配合,但是我们不这么做,它就一定不会配合。”

    石双成:“刚才听司马导师介绍的情况,瓦歌矿业这两年的报表利润是亏损的。假如伊卖雷集团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决定关闭瓦歌矿业,大家一拍两散呢?”

    华真行居然笑了:“天要下雨,那怎么办?那就下吧!其实我们没有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假如是这样都不行,那就一拍两散吧。

    做任何事都有代价,新联盟从来没有幻想过,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实现真正的解放。就算伊卖雷集团哭着喊着要合作,最终一切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我们能做这么做的底气,不是伊卖雷集团的态度,而是我们已经有了新联盟、已经解放了瓦歌市,假如真的有所损失,也能承受这个代价。

    这两万矿工,是这一支现代产业工人队伍,对新联盟而言太宝贵、太稀缺了,比瓦歌矿业重要多了!”

    说到这里,华真行的语气忽然一转,竟露出了有些调皮的表情,“但我们也不希望引起太大的动荡,导致海外势力关注和介入。要能保证瓦歌矿业能配合得很好,所以我决定,亲自去当一个月的负责人。”

    “什么负责人?你已经是这里负责人了!”石双成有点没听明白。

    华真行:“我打算去当瓦歌矿业的负责人,亲自配合新联盟工作组的工作。”

    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了,石双成诧异道:“人家能答应吗?”

    华真行仍带着笑容:“这就要采取一些技术手段了,我已经有了一套详细计划。您是昆仑盟的代表,有些细节问题需要和您一起讨论,看看怎样才能更合理、不会违犯昆仑盟对修士的行止约束要求?您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我们要抓紧今天的时间,确定好行动方案。”

    石双成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华真行大老远带着三个人特意赶回养元谷,还邀请她一起参加讨论会,又一直让她发言、提问,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324、嘚瑟

    次日,华真行等人亲自给石双成送行,走出养元谷,穿过已无人值守、空荡荡的科考站,石双成突然停下脚步道:“这个暑假,多谢诸位盛情款待,今天就送到这里吧!”

    华真行愣住了:“送到这里?船和机票都是欢想实业这边安排好的,怎么也得把你送到码头上船啊!”

    石双成笑得有点得意:“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山人自有手段!这个暑假收获很大,我如今也是养元师总部的特邀客座导师,这几张符箓就留下吧,算是答谢的一点心意……我总感觉你的计划不太靠谱,别给人盯上了,多点防身自保的手段也好。”

    还没等华真行反应过来,石双成已经把一沓东西都塞给了他,然后转身取出了一支笔,就像拿着乐队的指挥棒那样在面前一挥,山顶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这道门看上去就是一片光幕,石双成举步走了进去,光幕就似荡开的涟漪,在她身形消失的那一瞬间,这道门也同时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神通法术?随手打开一道门,然后就回东国了?这样也行吗,有这本事干嘛不直接登月呢!在场几人都看傻眼了。

    这时他们的元神中忽然响起杨老头的一声冷哼:“得瑟!”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华真行似是自言自语道:“空间折叠?”

    萧光喃喃道:“我好像在某本典籍看过传说记载,这是穿行色界的神境通。”

    华真行:“五境修士无论如何没这个本事,应该是有人接她,很可能是风先生,也可能是梅盟主……早说呀,我就不用安排船和飞机座位了!”

    最后这句话,听得萧光等三兄弟齐齐一怔,华真行的脑回路可够清奇的,不愧是会过日子的孩子。说到勤俭节约,华真行好像还算不上,但他是真会过日子,几乎从不浪费东西。

    看见石双成在眼前施展堪称超凡入圣的手段,一步就从养元谷直接走回了东国,临行前还随手留给了几十张符箓,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谁不希望自己的脚步能迈得如此潇洒而精彩?

    这时杨老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用不着羡慕什么,假如比谁更能得瑟,你还怕她?”

    华真行笑了,石双成事先不说,临走时突然用这种方式离去,确实是够得瑟的。但人家还知道离开养元谷大阵、穿过科考站之后才施展手段,没有在谷中直接就开一扇任意门,也算是懂礼貌、给面子了。

    郎校民凑过来道:“华总导,石导师给您留了什么符箓?”

    华真行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陆吾符、破邪符、破阵符、五行衣符、分光剑符,共六十一张。”

    石双成这趟出门随身带的符箓,剩下的都留给华真行了,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宗门的库存。符箓这东西,假如不是制作者亲自告知使用方法,外人拿到手里不太可能立刻就会用,也不敢乱用。

    倒也不是完全用不了,可以用神识研究,也可以直接用御器之法试用。但在没有搞明白之前,谁知道里面封印的是何种神通法术,会不会留有陷阱?所以最好有可信的“说明书”。

    陆吾符的妙用是护身,还剩十五枚,由东国万变宗宗主成于乐亲手祭炼,华真行用过。破阵符还剩十一枚,石双成也曾亲手用过,差一点就破开了养元谷中的困阵,但是被杨老头出手摁灭了。

    至于剩下的几种符箓,华真行原本不认识,但上次陪同石双成行游参观时,石双成拿出来得瑟过,还详细介绍了每种符箓的来历及妙用。

    破邪符最多,有二十枚,是针对各种阴祟手段的。分光剑符则出自正一门,主要是给那晚辈弟子出山行游时防身所用,广任身上没带,石双成却不知从哪儿弄了十枚揣兜里了。

    这些符箓中最珍贵的则是五行衣符,主要也是用于防身,在遭遇袭击或逃跑的时候很好用,能避水火屏蔽五行之伤,石双成这次带了五枚。

    华真行想了想,现场就给了萧光、司马值、郎校民每人一张五行衣符、一张分光剑符、一张破阵符、两张陆吾符、两张破邪符,交待道:“接下来诸位还要执行不少任务,说不定会有危险意外,就都留着防身吧,算是养元谷配发的。”

    郎校民推辞道:“我在大后方,用不着这些,还是配发给前线人员吧。”

    华真行:“这种东西,御器越熟练者发挥的用处就越大,主要是防范意外的。你这段时间留在非索港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防范与阻止各种意外事件,稳固的大后方也很重要。

    这是石双成导师所留,不是个人的私物,假如没有用掉将来又用不着,那就再交回养元谷,配发给需要携带的人。

    我和你们一样,也领一张五行衣符、一张分光剑符、一张破阵符、两张陆吾符、两张破邪符。”

    萧光:“剩下的这些,华总导就暂时带在身上吧,说不定能用上呢,等回头再入库不迟。”

    华真行想了想,又都全揣了起来:“先带到瓦歌市去,也给大刚子、大丰收、沈状元他们随着备着……希望根本用不着!”

    司马值又看着石双成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道:“既然她能用这种手段赶路,那我们也能用这种手段办事,她走的只是私人回家的路,我们走的可是一条世间大道。”

    ……

    瓦里希今年三十九岁,在瓦歌市这个地方已经算是“高寿”了。而在伊卖雷这个跨国工业集团的内部,他给人的感觉也是暮气沉沉,仿佛晋升之路也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日子就是混吃等死。

    他是伊卖雷集团任命的瓦歌矿业董事长兼ceo,海外投资方的全权代表和这家企业的最高负责人。很多当地土著不懂这些复杂的称呼,就把他当成瓦歌矿业的大老板。

    瓦歌矿业掌握了这个邦区的命脉,就连雄狮组织都是在它扶持下才能控制这片地盘。别看这里黑帮横行,但没有人敢到瓦歌矿业来闹事,大大小小的黑帮都是为瓦歌矿业提供服务的。身为瓦歌矿业的“大老板”,他说的话在当地比圣旨还管用。

    绝大多数当地人,对有钱有势这个概念的最高想象,恐怕就是瓦歌矿业的老板了。

    而瓦里希本人却丝毫没有这种自觉,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意志消沉、郁郁终日,每天吃一大堆罗巴洲医生给他开的药片,有神经类的还有维生素啥的。

    瓦里希是半年前才被派驻到瓦歌矿业的,而他的前任在这里过得非常潇洒张扬,想办什事只要说句话,自会有人主动搞定,只要能应付得了上面的股东,在这里的日子怎么过得舒服就可以怎么来。

    可是瓦里希对这里的各种乐子都提不起兴致。见他如此不快乐,雄狮组织的头目还曾提议陪着他去打猎,想打狮子就打狮子、想掰象牙就掰象牙,只要他有兴致,哪怕找几个人放到荒野上供其追猎也不是不可以安排。

    可是瓦里希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甚至很厌恶,也说不清这种厌恶的情绪从何而来,仿佛在这个灰暗的世界中已对生活失去了大部分热情。有黑帮头目告诉他“最强壮的男人才会去猎杀最强壮的雄狮”,对这种说法,他只感觉十分荒诞可笑。

    他曾经也是一名年轻才俊,虽然出身于普通中产家庭,但三十出头就成为了伊卖雷集团下属某子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前途一片光明,受到街坊邻居们的夸奖和赞誉。

    不是只有东国人或几里国人才有街坊邻居,他是别利国人,从小同样也有街坊邻居,而且也有“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概念,那时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他的闪光履历也就到此为止了,然后便呆在同一个岗位上不得晋升,这两年受到疫情以及其他因素的影响,罗巴洲的经济形势也很不好,伊卖雷集团进行了内部的资产重组,他所在的子公司被裁撤了,业务部门则被其他子公司合并。

    他莫名就从一位社会精英,变成了行将被大集团淘汰的卢瑟,就像一块已被嚼得没有味道的口香糖,所有的生命活力和聪明才智都已经被榨干,然后随意被吐弃、再也无人问津。

    其实从某个角度看他还算幸运,并没有被裁撤,甚至都没有被降级,而是被派到瓦歌矿业来担任负责人。

    在当地人看来,他是这个邦区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可是在他自己看来,也是天涯沦落人,被他所在的主流社会给抛弃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啊!生活的都是尚未开化的蛮荒野人,品行低贱、野蛮凶残,视道德与文明如无物,来到这里就像和一群猩猩生活在丛林中。

    可他却不得不接受这个职位,因为不仅要维持生活的体面,他还有两任前妻和三个孩子,除非前妻再婚和孩子成年,他就得继续支付抚养费。

    假如瓦里希遇到了几年前的罗柴德,两人倒是同病相怜,可以在坐一起搂肩喝酒、对这个该死的世界互吐各种脏话了。

    他能得到这个职位的原因也挺搞笑,他有个曾经的下属,如今已经是集团的高层,对他还算关照,在其履历中找到了几条有利的理由,从而推荐了他,认为他适合这个职位。

    在其履历中有这样的记录,他热心慈善事业,积极参与对黑荒大陆的慈善援助活动,也曾多次到黑荒大陆旅行,对这里的慈善援助以及环境保护事业,充满关怀。

    在其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的确曾好几次来到黑荒大陆旅行,欣赏原生态文明的奇趣,感叹一番现代工业文明对大自然的破坏以及对人性的摧残,然后继续回到他的世界当一名主流社会精英。

    他还曾经陪同别利国的克蒂娅公主,来到几里国参加慈善援助项目。因为当时那个项目,伊卖雷集团也有捐助宣传,他是集团总部的代表。

    记得那次是特意找了一个街区,组织了一群土著小孩,他带着谦逊温暖的微笑,陪着公主殿下一起给这些小孩发放牛奶和饼干,然后还合影留念。当时有大量持枪保镖在四周严密警戒,当然拍照的时候这些人没有进入镜头。

    从黑荒大陆回去后,克蒂娅公主还以妇女儿童权益大使的身份,在联合国总部发表了演讲,在其演讲所用的大屏幕介绍资料中,就有瓦里希醒目的露脸照片。那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因为这个理由,给他这个职位,他的切身感觉却是那么的荒诞。

    那时候的他来到这里,代表的是先进文明与高尚情怀,鼓励这些生活在原生态世界中的人们去面对苦难、得到救赎。他的身心中充满了道德与智慧的优越感,仿佛证明了自身的价值!

    但是现在呢?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团被揉皱了的废纸,被人随手丢在了垃圾堆里……对,这里就是个垃圾堆!

    记得那次陪同克蒂娅公主“视察”的时候,就连饮用水都是从罗巴洲运过去的,虽然拍了很多与土著孩子亲密接触的照片,但全程都有严格的防护措施。可是这一次派驻到瓦歌矿业工作,临行前仅是各类疫苗,他就打了二十多种。

    有人在闪光灯和掌声中,倡导垃圾处理回收利用的意义时,当然带着满满的价值感与使命感。可是让他们自己到垃圾堆里去翻爬,亲手处理那些臭气熏天的垃圾时,能受得了吗?后者终日与污秽为伴,前者只会捂着鼻子躲开。

    这就是瓦里希来到瓦歌市的坎坷心境。

    这天他早早结束了无聊的工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瓦歌矿业的前任负责人并不喜欢待在矿区,大多数时候都住在瓦歌市最好的酒店中,但瓦里希并没有这种爱好,而且在他看来,哪怕是瓦歌市最好的酒店,也是不堪入住的。

    但是亲人负责人也算做了一件很好的实事,就是重新扩建与装修了派驻人员的公寓。高层领导公寓区建在当地最大铜矿开采区的边缘,周围有绿地和水景,条件还算舒适,至少比瓦里希曾经在啪蕊市和布鲁塞的住所要好多了。

    瓦歌矿业的最高管理层,总共有二十七人是伊卖雷集团直接派驻的,也由伊卖雷集团支付薪水,他们就住在这个最好的公寓区内。

    另外还有三百多人,主要是工程技术人员、中层管理人员以及培训人员,是瓦歌矿业直接从罗巴洲聘用的,其中很多人都带着黑荒大陆的移民背景。

    他们也有专门的宿舍区,位置在领导公寓区和矿区工地之间,条件还不错,至少可以保证每人都有单间和独立的卫浴。

    瓦歌矿业自己就有一座坑口火力电站,住在公寓里可以使用各种电器,水电供应比市区充足稳定多了,还有流畅的4g信号,办公区、公寓区与宿舍区也有wifi。

    瓦里希身为总负责人,当然占据了最好的一栋公寓,他打开门穿过廊间进了客厅,窗外的天色还很亮,他没有开灯,习惯性地打开酒柜,却突然愣住了。

    客厅里装修了半扇墙的酒柜,而他常喝的酒就放在边上最顺手的位置,打开门低头伸手就能拿到。而在上方玻璃搁板上,他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还放了三瓶酒,是所有酒中最名贵的。

    这三瓶酒从未打开,但每天看看也能有一丝小小的安慰感,因为其代表了他曾经生活的主流文明社会的痕迹。

    瓦里希并不酗酒,至少以当地标准还算不上酗酒,他只是喜欢每天在下班进门后以及入睡前喝两杯,这是一种生活中的仪式感。

    以他的身份,雄狮组织以及大黑帮都会主动搜罗好酒送来,基本都是产自海外,在当地人看来都有名贵,但在瓦里希眼中大多也只是能喝而已。

    只有那三瓶酒,才是瓦里希自己珍藏奢侈名品,而当地那些黑帮头目别说认识,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今天打开酒柜一抬眼,瓦里希突然发现,最中间的那一瓶,也是他所有藏品中最珍贵的那一瓶居然不见了!难道这里还有谁敢偷他的东西吗?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瓦里希先生,你今天下班有点早啊!”

    瓦里希吃了一惊,将手边那瓶喝了一半的酒给打翻了,发出刺耳的声音,急转身看去,又不禁怒意升起!

    只见一位干干净净的东洲裔男子,一身休闲的装束,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那瓶不见了的酒。酒已经打开了,瓶里面少了三分之一,茶几上还放了两个杯子,一个杯子是空的,另一个里面有半杯酒。

    这个人居然闯进了他的公寓,打开了他珍藏的、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最名贵的酒,还大大方方坐在那里,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更令人生气的是,据他所知,这种酒在品饮时,最好用水晶玻璃方杯,每次只倒半厘米深,然后加两格冰块,才是最有格调、最有品味、最有传统贵族气息的饮用方式。而这家伙好像直接就倒了满杯,然后一口喝掉了半杯,看这架式已经在喝第二杯了!

    怒气升腾的瓦里希一闪身就出去了。门廊里有穿衣镜,他伸手从后面摘出了一把手枪,又转身进了客厅,对于普通人而言,动作和反应都很快了。

    其实从矿区到公寓区这一带,可以说是整个瓦歌市最安全的地方了,瓦里希随身并没有带枪,但是他在公寓里却藏了好几把枪,有长也有短,方便在各种情况下随时取用。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就是看着瓦里希打翻了酒瓶,闪身出去,又举着枪闪身进来,身体贴着柜子抠动了扳机。

    瓦里希没有废话,直接就开枪了。这也是很多当地“朋友”对他的告诫,碰到意外的危险状况时,人身安全受到直接威胁,要果断自卫不能犹豫。因为在这种鬼地方,你根本预料不到自己会遇见什么样的疯子、能不能正常的沟通,往往下一秒送命的就是自己。

    但是枪并没有响,他开枪开了个寂寞,抠动扳机也抠了个空,就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手中的枪竟诡异地散开了!

    手枪化为零件散开,他手中只剩了一个连着下轨的握把,弹匣也从下方滑了出来。所有零件散开后又奇异地悬浮在空中,只有弹匣中的子弹一枚枚飘了出去,一直飘到那年轻人身前的茶几上方。

    十枚子弹在空中旋转,还很调皮地组成了一个菊花图案,然后依次落到茶几上,站得整整齐齐,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紧接着又是哗啦与咔嚓一连串的碰撞与摩擦声,各个枪支零件归位,又重新在他手中组装完整,只是已经不可能再打响了。

    瓦里希傻了,站在那里全身紧绷,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端起了酒杯,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道:“听说你是别利国人,半年前才被派驻到这里,那你有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

    我叫风自宾,去年贵国的克蒂娅公主代表国王,曾经给了我一个勋爵称号,就在拉垦大花园王宫。

    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是来给你治病的。把枪放下吧,过来一起坐着喝杯酒!你这里的藏酒都不太符合我的口味,只有这一瓶还勉强可以接受。”

325、治病救人

    风自宾?听见这个名字,尤其是提到了克蒂娅公主为其授勋的事,瓦里希立刻就有了印象,紧接着又想起了当时的热点新闻,他在媒体上看见过官方发布的通稿与照片,正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那件事发生在瓦里希被派驻到瓦歌矿业之前,当时他就在布鲁塞,刚刚结束第二段婚姻,诉讼输得是一塌糊涂。在消沉苦闷中,他还关注着克蒂娅公主的消息,仿佛能在郁闷的生活中暂时忘记烦恼。

    自从当年前陪同克蒂娅公主一起“出访”后,公主殿下就成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他随时关注着有关克蒂娅的各种新闻,克蒂娅公主为三位可敬的绅士授勋的报道他当然没有错过,当时只感觉非常羡慕。

    此刻坐在面前的,就是著名而神秘的大慈善家、大富豪、探险家风自宾勋爵。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再看见茶几上那杯被打开的酒,瓦里希的怒气莫名就消了。

    他这里的酒,好像也只有那一瓶才能配上对方的身份了。再看对方那倒满一杯、一口干掉半杯的喝法,瓦里希也没有那种嘲讽猪嚼松露的心态了。

    这种心态上的转变是闪念间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然后顺手就把枪撂酒柜里了,还把倒下的瓶子给扶了起来,震惊不安又问了一句:“你真是风勋爵?”

    风自宾点头道:“是我!难道还有别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吗?”

    这句话有很强的暗示性,让大脑一度当机的瓦里希突然意识到更多的状况。风自宾勋爵就出生在是几里国,在海外投资大获成功,又回到非索港创办了欢想实业……这些都是他在新闻报道中曾看到的消息。

    这半年来他在瓦歌矿业当老大,虽然态度消极,但对当地的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最近发生在瓦歌市的大事件,他更是不可能不知情。

    控制这个邦区的雄狮组织垮台了,地盘被南下的新联盟占据,听说新联盟还收编了当地大大小小各个黑帮。

    雄狮组织就是在瓦歌矿业的扶持下才能占据这个邦区的,可这是前任的前任干的事,与刚来半年、终日消极应事的瓦里希无关,他也懒得主动理会。

    无非是一家武装势力换了另一家武装势力而已。在瓦歌市这个地方,他们还得仰仗瓦歌矿业,等控制局面后自会上门拜码头的,瓦歌矿业管理层中也自有专门的人打这种交道,到时候再重新谈谈条件。

    至于当地人之间的分赃均与不均,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丢几根香蕉给一群猴子抢而已,丢给哪个猴子不是丢呢?

    听说新联盟把原先各帮派开在工地门口的赌场和妓院都给查封了,封得好,瓦里希甚至恨不得永远查封下去!但根据经验,瓦里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无非是新势力对生意资源的重新整合而已,看样子新联盟的控制力比雄狮组织更强,野心和胃口也更大,所有的生意都想一家独吞,就不知道新的赌场和妓院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现、又换上哪些人来经营?

    雄狮组织的背后有瓦歌矿业这座靠山,或者说它就是为瓦歌矿业提供服务、靠着瓦歌矿业吃饭的。瓦里希也听说了,新联盟在非索港那里也有一座靠山,就是风自宾创办的欢想实业。

    欢想实业支持下的新联盟,不仅打败了原先控制班达市和非索港的守卫阵线,现在又南下搞掉了雄狮组织,将势力范围扩大到整整三个邦区。

    瓦里希对此并不感到太意外,像风自宾这样的大佬,又在几里国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培养自己的势力?

    瓦里希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风自宾并不对等,他只是伊卖雷集团派来的管理人员,瓦歌矿业并不是他的。但整个欢想实业都是属于风自宾的,这位才是真正的大老板。

    瓦里希也知道新联盟控制了瓦歌市之后,瓦歌矿业迟早会跟欢想实业打交道的,到时候就看怎么合作了。但是新联盟拿下瓦歌市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很多事情还没提上日程呢,瓦里希也不着急。

    他万没想到风自宾本人居然直接找上门来了,而不是派手下某个经理或主管,惊讶之余,他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受宠若惊可能只是潜意识,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风自宾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还能让自己事先毫无察觉,说明瓦歌矿业的安保队伍已经被新联盟给渗透了。

    原先的雄狮组织,给瓦歌矿业的各个工地提供安全保护,主要是维持秩序镇压捣乱者。瓦歌矿业自己还组建了一支内部安保队伍,从罗巴洲聘用了保安主管以及技术骨干。

    但这批人员的数量毕竟有限,他们主要负责指挥与管理在当地聘用的安保人员。安保团队的待遇比普通工人当然要好得多,是由瓦歌矿业直接考核训练与支付薪水的,不隶属于任何黑帮,就是瓦歌矿业自己的员工。

    但就算是自家员工,他们毕竟也是当地人,会被收买或胁迫,像风自宾这种大佬想办到这种事并不难,直接坐在了自家的客厅里。

    不得不佩服,瓦里希转念间的脑补很精彩,也非常合理,他虽然意志消沉但不是傻子,论头脑灵活、思路清晰,远超这里的绝大多数人。

    然而他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勋爵先生,难道您会魔法吗?”

    不论转念间有意无意想到了多少事,都不如眼前的场景令人震惊,枪怎么就散开成零件又自动组装好了、子弹怎么就飞过去排队了?

    风自宾面带微笑道:“你要是理解成魔法,倒也不是不可以。在我看来它只是一种能力,很多人尚未掌握的能力。不好意思,刚才你拿枪指着我,我不得不使用这种能力来保护自己。

    你看见了也就看见了,请不要在别处宣扬,熟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喜欢低调的人。这世上的奇迹很多,你只是很幸运地见证了,将来也许会见证更多。

    就不要站在门口了,你是这里的主人,而我只是客人。客人登门,主人怎么也得坐下来陪着喝杯酒吧,请过来坐下,我没有丝毫恶意……”

    说着话风自宾拿起酒瓶,在那只空杯里倒了半厘米多、不到一厘米深的酒,又一招手,旁边的冰柜门自动打开,飞出了两格冰块落在了杯子里。这就是瓦里希听某个很有档次的朋友介绍过的、这种名酒该怎么品饮的方式。

    瓦里希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短短几步路,脚下竟踩出了腾云驾雾的感觉,他欠身坐在了风自宾侧面的沙发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按他所知,这种酒的这种喝法,是不能一口干的,否则会被真正有身份的人嘲笑为土老帽没见识,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讲究了,杯里这么点酒还不够压惊的呢。

    风自宾又笑着拿起酒瓶,这次直接给他倒了半杯:“来,压压惊!”

    瓦里希嗓音发虚道:“勋爵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刚才……”

    风自宾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这世上不只我一个人能做到,能做到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不算少,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

    也不能说你没有见过,说不定你的身边就有,只是你不知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谈正事。”

    风自宾完全掌控了话题,当他的眼光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瓦里希的脑筋莫名就有些转不动了,下意识地跟着对方引导的话题往下走。

    “正事?您是来谈合作的吗?我只是伊卖雷集团派驻的负责人,很多事情只有总部才能决定,我做不了主。”

    “做生意嘛,当然应该互相合作。但我来这里更重要的目的,是帮瓦里希先生治病。”

    “治病!我有什么病?”

    “据我所知,你绝对有病,而且是绝症!所谓绝症,就是治不好的病,有的会要命、有的虽然不会要命却能让人失去某一方面功能。很不幸,这两种绝症你都有!”

    听见这话,瓦里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风自宾又招了招手道:“冷静,先坐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很多年前,你就知道自己有病。你有两次婚姻,但那三个孩子都不是你亲生的,可惜官司却输得很惨,就连布鲁塞的房子都不属于自己了。

    在来这里之前,你又检查出另一种绝症,这次是要命的。那位私人医生告诉你,假如坚持服药,还能够维持三、五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维持七、八年。

    你自己也查询过,像你这样的病例,生存时间几乎很难超过十年。可是我看你现在这种状态,不论是生理还是精神上,恐怕撑不到两年。

    你每天早上吃的那些药片,又是哪位医生开的?我知道你很自律,又怕死,并不酗酒也不吸d,可是你每天服用的几种药物,也会形成依赖的……”

    瓦里希越听越心惊,感觉自己仿佛已变得光溜溜的,在对方面前简直没有任何秘密。

    他的确有病,身为男人他不仅那方面不怎么行,而且也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三个孩子都不可能是亲生的……这是医生告诉他的。

    瓦里希却不愿意让人知晓这一切,曾央求医生替他保密,医生则从职业道德的角度做出了保证、让他不必担忧,可风自宾却知道了!这也不奇怪,像风自宾这样的大人物,想要调查他的情况,自有办法拿到他的病例资料。

    在来到瓦歌市之前,他又查出了一种慢性疾病,短期内并不致命,但从长期看,生存时间是有限的,只能用昂贵的药物维持。还好这是他自己私下去检查的,并没有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伊卖雷集团的相关人员,因为他害怕会因此丢掉工作。

    这一系列的因素,使他的精神压力非常大,所以又找了医生开了不少抗焦虑的药物,每天上午按时服用。他坚持到现在还没崩溃,已经算很坚强了,或许内心深处依然在期待奇迹吧,比如当代医学的最新成果。

    来到瓦歌市之后,听当地黑帮头目说,长颈鹿的脑子能治病,他也叫人私下弄来了,忍着恶心吃了不少,也不知有没有帮助,或许有效或许无效吧,但感觉焦虑多少缓解了一些。可惜最近雄狮组织和当地黑帮都被收拾掉了,也没人给他去弄了。

    风自宾应该调查了他在别利国的病历资料,但不知道他在瓦歌市的经历……

    瓦里希刚这么想的时候,又听风自宾不紧不慢地说道:“长颈鹿的大脑和肝脏,也含有某种致幻成份,是当地土著的d品,据说有人的还用蝎子的毒汁过瘾呢!瓦里希先生绝不能依靠这种东西治病,它也治不了你的病,更何况来源并不合法!”

    听见这番话,瓦里希已彻底被捶贴熨平了,大口干掉了那半杯酒,语气迫切道:“勋爵阁下,您真有办法能治好我的病吗?我是说所有的病!”

326、神棍的套路

    瓦里希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期待着奇迹,那么今天风自宾就向他展示了奇迹。瓦里希问对方这是不是魔法?假如换一种场合,这也有可能被视为神迹。

    尽管凭空拆开一支手枪,再让那些零件组装起来,和能不能治好瓦里希身上至少两种“绝症”,这其中并没有任何直接的逻辑关系,可是瓦里希期待甚至默认了有这种关系。

    世上很多神棍的套路就是如此,先向人们展示一种“奇迹”,比如多少天不吃饭啥的。在一般人的认知中,这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于是便认为他肯定还能做到更多。

    这便是神棍们想暗示的结果,顺势便可以把自己包装成救世教主一类的角色。这其中的逻辑是经不起理性推敲的,能抗饿和救世主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啊!可类似的招数偏偏总是有效。

    华真行无意当一名神棍,拆开一支枪再装上,这就是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只是他用了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培养养元师的时候,华真行尽量彻底四去神秘化,告诉学员们人自身到了什么境界、就能做到什么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在瓦里希的眼中,他已变得神秘无比。尽管化身风自宾的华真行没有说“因为我能拆掉你的枪再装上,所以我能治好你的病”但以风自宾的身份和行止,在瓦里希面前已经代表了无可置疑的权威。

    杨老头当然是个老江湖,各种江湖套路,华真行从小都听他老人家说过,并非不会用。比如今天,他一定要创造个机会,让瓦里希用枪指着自己,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顺理成章。

    假如按他从小的经验,有人用枪指着你的时候,不要赌对方的枪法或意愿,能先下手干掉对方就一定要出手。但他今天并没有这么做,此一时彼一时,因为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才有资格做出更多的选择。

    瓦里希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祈求,华真行不紧不慢地答道:“我能治好你的病,所有的病,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瓦里希:“您需要我怎么做?”

    风自宾:“你想治好病得付出代价,也必须得吃很多苦头,我的治疗方案,你要全力配合。”

    瓦里希:“这我明白,您尽管说。”

    华真行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珠子,带着玛瑙状的五色炫彩纹路,轻轻吹了一口气,珠子上居然有五色烟光飘起,飞进了瓦里希的身体消失不见。

    瓦里希身体绷紧了一动都不敢动,这神奇的场景令他震撼,。风自宾小声说了一句:“放松,不要紧张,身体和灵魂都要彻底放松,否则影响效果……你就当自己在泡一个热水澡。”

    瓦里希靠在了沙发上,使自己尽量放松下来,随即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就像一头猪吃饱了躺在圈里,边打盹边哼哼。

    他的感觉既舒服又难受,全身骨头都痒痒,既受不了又想多受一会儿,可惜“治疗”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三分钟后风自宾便开口道:“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暂时就这样吧。”

    瓦里希睁开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汗透了,喘了口气粗气问道:“我的病已经治好了吗?”

    风自宾笑了:“哪有这么简单,我刚才只是做了个测试,真正的治疗还需要一个过程,想彻底痊愈,代价很大,需要的时间也不短。”

    瓦里希:“无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满足您的要求。”

    风自宾:“这是治你的病,不是满足我的要求。你看见我手里这个东西了吗?它叫五气丹,是生产春容丹的原材料。一枚五气丹可以生产九盒春容丹,而一盒春容丹的出厂价是两千万东国币,我相信你根本支付不起。而雇佣我这样的人专门为你服务,你更付不起代价。”

    瓦里希没太听懂风自宾的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春容丹和五气丹是什么东西,但他听懂了一句话,就是风自宾用来给他治病的“药”很贵,成本相当于两千万东国币在乘以九。

    瓦里希的收入不低,至少在这个地方相当于巨富了,税后年薪三十万罗元左右,折合东国币差不多二百三十万。但假如按一枚五气丹值一亿八千万东国币计算,他不吃不喝也得七十八年才能买得起。而且以他的身份,更不可能请得起风自宾这样的人专程为自己治病。

    瓦里希用哀求的语气道:“勋爵先生,您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风自宾又笑了:“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不涉及任何违法的事情,而且都是你能做到的。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能还不是很明白,又或者不是很相信。

    我提到了春容丹,你应该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罗柴德爵士你总认识吧,他和克蒂娅公主创办的生机俱乐部,你听说过吗?”

    瓦里希:“我有幸见过罗柴德勋爵一面,但他未必对我有印象。生机俱乐部我听说过,但还没有机会加入……”

    瓦里希认识罗柴德,可罗柴德并不认识他。他虽在瓦歌市是说一不二的“大老板”,但在别利国只是一名普通的中产精英,离加入生机俱乐部的门槛还差的很远呢。

    风自宾:“你被派驻到这里有半年了,已经可以回国休假了。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回国去休个假,还能去参观生机俱乐部、见到罗柴德勋爵。

    这个假期我总共给你五天时间,来回的行程都给你安排好,你可以在别利国呆三天,回来之后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你现在什么都不必再问,每天就开始休假吧。”

    瓦里希的心情是复杂的、振奋的、激动的,他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参观生机俱乐部、受到罗柴德勋爵的亲自接待,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克蒂娅公主呢。在生命行将绝望的时候又迎来了救赎,他全然听从了风自宾的安排。

    说完了正事,风自宾并没有立刻告辞,身为意外来访的贵客,还亲自为准备了一道鸡汤。不是心灵鸡汤就是真正的鸡汤,公寓里有厨房,勋爵先生也得吃晚饭,居然还有兴致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鸡汤,那滋味是无比地鲜美。

    瓦里希珍藏的另外两瓶“名酒”也打开了,他还不住地道歉,这里的条件实在太有限,也只能用这种不上档次的酒招待勋爵先生了。

    风自宾叫他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服用医生给他开的那一堆药物,瓦里希当然言听计从。

    瓦里希喝得有点多,风自宾是何时告辞的,他最后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在享用鸡汤的时候听对方讲了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是罗柴德勋爵的经历。

    这让瓦里希有了强烈的共鸣、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当初的罗柴德处境可比他惨多了,而如今也成了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罗柴德的故事确实够励志的,但华真行只讲了大家都知道的部分,却没有提到很多内情

    假如不是喝得有点多,估计今晚瓦里希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当他带着酒意朦胧睡去后,夜里做了好几个梦,在梦中发现自己又“行了”,等醒来后,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又“行了”。

    天亮后他就出发去度假了,乘坐风自宾勋爵安排航班返回了别利国,其实是洛克提供的私人飞机,从班达市的机场镇出发。

    其实瓦里希也很清楚,风自宾勋爵肯做这一切,绝不会是因为看他这个人顺眼,而是冲着瓦歌矿业来的。瓦歌市是几里国最重要的工业区,而瓦歌矿业则拥有整个邦区未来三十八年的全部矿产开采权,它对伊卖雷集团而言可能只是一笔不算大的海外投资,但对几里国却至关重要。

    大人物做事就是爽快,没有提要求之前直接讲明了好处,回头无论风自宾再说什么,瓦里希都感觉已无法拒绝。

    ……

    “你怎么就看中了瓦里希,认为他能配合完成接下来的那些事?”这是在瓦里希走后的当天,夏尔问华真行的话。

    华真行以风自宾的身份去见瓦里希,并没有多少知情者,因为这涉及到华真行就是风自宾的秘密,就连新联盟工作组的组长司马植都被蒙在鼓里。

    司马植只知道华真行打算取代瓦里希,接下来这段时间将亲自主持瓦歌矿业的工作,却不清楚他搞定瓦里希时还来了这么一出。

    “因为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颓废,他渴望改变,只是看不到出路。假如他来到瓦歌市之后,和那些前任负责人一样,就与当地黑帮同流合污、肆意放纵,我也就不会找他本人了。”

    华真行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仍然是以风自宾的面貌,看上去既风度翩翩又充满智慧,显然就是一位极富学识修养的“大人物”,总之给人的感觉,绝对无法与一个杂货铺的小伙计联系到一起。

    这还真不是故意端起来的架子,华真行有这个底气。就算世上还有罗自宾、巴自宾一类的人物,与风自宾拥有的身份背景相当,恐怕也不会比华真行更有底气。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高深莫测,夏尔都不会感到意外,此刻只是坏笑着说道:“瓦里希没有跟雄狮组织那帮人搞到一起,难道不是因为他不行吗?”

    华真行也笑了,摇头道:“放纵或者说堕落,远不止那么一种方式。他看似消沉却很自律,这就很难得,说明他并不想自暴自弃。我从小在杂货铺里,也看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只是对世界感到绝望而已,却还没有放弃自己。”

    ……

    五天之后,瓦里希回到了瓦歌矿业,在他的公寓里又一次见到了风自宾。风自宾没有惊动任何人,又一次直接出现在客厅里,就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如此神秘莫测。

    瓦里希很忐忑,他回到别利国真的见到了罗柴德勋爵,也了解到世上真有春容丹这种东西,而且它是那么贵重……

    罗柴德创建的生机俱乐部,在他眼中也是那么神秘而高贵,这些大人物之间流传着一种神奇的健身方法,只有生机俱乐部的成员才有机会学习。

    但是罗柴德勋爵告诉他,可以跟随风自宾勋爵学习养元术,而且还给他画了一张大饼,假如他治好了病、学会了养元术、将瓦歌矿业又经营得很好,未来也有机会加入生机俱乐部。

    所以再见到风自宾的时候,他只在焦虑一件事——自己将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风自宾提出的要求却令他大吃一惊,只听这位勋爵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会传授你养元术,就是生机俱乐部内部流传的那套健身方法。

    而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瓦歌矿业的工地,暂时去当一名普通的矿工,就和那些你们雇佣的当地工人一样。在这个过程中,你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名真正的矿工,直至病情彻底痊愈。”

    瓦里希有点傻眼:“您让我去当矿工?”

    风自宾点头道:“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必须付出的代价!”

    瓦里希:“那谁来管理这家公司呢?我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风自宾:“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帮你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但必须是你本人向我提出请求。”

    瓦里希:“我当然请求您的帮助!可是您又打算怎么做呢?”

    风自宾:“在你的请求下,我以你的面目和身份出现在这里。请放心,我这么做只是给你打个掩护,不会借此身份做任何违反当地法律的事情。

    我每周都会把你找来进行一次治疗,同时让你了解瓦歌矿业的经营状况,该做什么决策、签署哪些合约、下达怎样的命令,都还由你本人经手,我也绝不会勉强。”

    说着话,在瓦里希眼里他的形容莫名就变了,变得和瓦里希本人一模一样,就连神态和语气都有七分相似。

327、你自己看着办

    瓦歌市的矿藏资源十分丰富,但是当地政府根本没有勘探统计资料,连大概的数据报告都没有。真正完整的勘探数据在瓦歌矿业这里,从来没有提供给瓦歌市政,但工作组组长司马值如今却搞到了一份。

    对照新联盟科考队对这一带粗略的勘探资料,无疑是瓦歌矿业掌握的数据更全面。

    瓦歌邦区的总面积大约有五万平方公里,其中三分之一是沙漠戈壁。沙漠戈壁一直延伸入其西北部国家公园中,而国家公园的面积大约占这个邦区的四分之一。

    在五万平方公里的邦区内,目前开采的主要矿产资源是铜矿和铝矿。很多高品位的矿石是直接出口的,后来这里修建了一座坑口发电站,当地也进行粗加工冶炼,出口一部分提炼好的铜锭与铝锭。

    华真行当然清楚铜和铝是多么重要的战略资源,是建立现代工业体系不可或缺的基础材料,假如没有它们就连一根电线都生产不了。

    瓦歌邦区还有大型的滑石矿,主要是蛇纹石,这也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在黑荒大陆其他地方并不多见。瓦歌矿业曾开采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经济效益的原因停产了,将原有矿址暂时封存。

    这里还有煤矿和铁矿。煤矿的位置接近国家公园的边缘,与山脉相邻的丘陵地带。瓦歌矿业专门建立了一座坑口电厂,总功率为十五万千瓦。这个电厂竣工发电后,他们就开始了简单的铜、铝锭粗加工提炼。

    说到电力供应,瓦歌市还有一座五万千瓦的重油发电厂。那五万千瓦的重油发电厂,供应整个瓦歌市一百万市民的电力需求;而这里的十五万千瓦的坑口发电厂,则是专门保证瓦歌矿业自身的生产需求,两者之间没有并网。

    至于铁矿,位置则更西,在西边连绵的山脉脚下,储量很丰富,但瓦歌矿业并没有开采,主要原因是其价值不大。

    这处铁矿石的品质,比东国境内大部分铁矿都要高,但比世界上几个著名的铁矿石产区还是有差距的。当地对它没什么需求,假如用于出口,以这里落后的基础设施,算上开采以及运输成本,在国际市场中毫无竞争力。

    并不是什么地方有矿就能采,尤其是现代大规模的矿业开采,是典型的资本与劳动密集型重工业,要讲究最合适的经济规模,受诸多条件的制约。

    这里的煤炭,只适合用来做坑口发电,因为瓦歌矿业的生产有电力需求。瓦歌矿业目前主要的产业就是铜、铝矿石和铜、铝锭,每年的出口总额大概是两亿罗元。

    这两亿罗元只是瓦歌矿业报给瓦歌市政的数字,每年按这个数字交纳资源税,可实际上远远不止。

    根据司马值拿到的内部材料,其产量折合国际市场同类产品价格,出口总额应该在五亿罗元左右。瓦歌矿业隐瞒了六成开采量,这个情况瓦歌地方当局从来就没有掌握,更别提有人来管了。

    铜矿的开采过程中,也有伴生的金、银矿,这些产品数量并不大,但累计下来其实也挺可观的。

    除此之外,瓦歌市疆域内还有很多种其他矿藏,其中有不少比如钨、锰之类,在司马值眼中都是有开采价值的。早年就有人组织过全面的勘探,如今最详实的资料都掌握在瓦歌矿业手里。

    可是瓦歌矿业目前只开采煤、铜、铝这三种产品,而其中煤仅仅是满足自身坑口电厂的需求,铜和铝则全部用于出口,生产规模很有限。

    这并不是他们不想开采别的矿藏,而是从效益角度,现有的生产规模与生产方式就是最经济的。想开矿就要有合格的劳动力,他们雇佣了近两万名当地工人,这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还要进行专门的培训。

    这是人口规模和教育水平的限制,瓦歌矿业不可能在这方面投入资源,只有利用现有的资源。从基础设施角度,假如没有铁路和港口的运输保障,开采更多的矿石也运不出去,当地没有加工能力更消化不了。

    所以在现有的条件下,集中资源开采利润最大的铜、铝矿,按照目前的生产规模,已经是效益曲线的顶点。至于该邦区内所有矿产的开采权,那只能当成预备储量,反应为财务报表上的资产估值。

    荒无人烟的瓦歌沙漠中还有石油,当初勘探出石油时,伊卖雷集团一度欣喜若狂,可是后来经过多方面的成本核算,决定暂不开采,只能当成一种储备。

    原因也很简单,几里国以北不算远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产区,那里的原油不仅品质好而且开采成本极低,早就有了最成熟的产业规模。

    离几里国的外海不远,就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航道之一,每天都有大型油轮经过,进口原油以及石油产品非常方便。为什么非索港解决电力供应的缺口,首先修建的是重油发电站?因为进口发电用重油确实既便捷又廉价。

    假如一切从零开始,在瓦歌沙漠上建设新油田就是一笔巨大的前期投资,需要未来很多年的利润产出来分摊成本。

    从这里开采出的原油运到最近的码头,其综合成本要比从北方几个产油国进口的原油到岸价高得多。说到底还是这里的基础设施太落后了,只要落后一步便是步步落后。

    在瓦里希的办公室中,司马值不仅拿到了有关瓦歌矿业的详细材料,以瓦里希身份出现的华真行,也从司马值那里拿到了另一份勘探报告,是关于非索港北部荒原地区的矿产资源分布情况。

    早年墨尚同就带领草鞋帮的成员在那一带搞过勘探,后来新联盟又组织了专门的地质勘探科考队,司马值就是其中的成员。

    科考队的一期工作已经完成,由于新联盟随即展开了解放瓦歌市的行动,所以详细的汇总资料到现在才形成最终报告,华真行在第一时间就拿到了。

    非索港以北十余万平方公里的荒原及山地,华真行已通过欢想实业先后都买下来了,也是他将来要打造真行邦的疆域,所以才会派出那样一支科考队。

    在那一带也有各种可开采的矿藏,包括铜矿、铝矿、有色金属矿、煤矿、铁矿以及石油,具体储量及品质还需要进一步探明。

    未来的真行邦,其矿产资源的分布以及种类,与现在的瓦歌市有高度的相似性,但那里如今还是一片荒原,而这里至少已经有了瓦歌矿业。

    所以全面了解并掌握瓦歌矿业的情况,不仅是几里国未来发展工业的保障,也是在为建设真行邦的计划积累经验、培养人才。

    司马值怎么跑到了瓦里希的办公室里?因为他所率领的工作组已经全面进驻了瓦歌矿业,他的专用办公室就在瓦里希办公室的斜对面,方便有什么问题能随时沟通。

    这是瓦里希亲自做的决定,而非华真行冒充瓦里希的身份擅自做出的安排,当然了,瓦里希不做这个决定好像也不行,因为这就是风自宾提出的建议。

    那么瓦里希现在在哪里呢?他就在工地上,还有了一个东国语名字——瓦格良。

    东国百家姓有姓瓦的吗?这里毕竟是几里国,新联盟最近推行了居民登记制度,当地人都可以用一个东国字当成自己的姓,华真行给瓦里希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就姓瓦了。

    瓦格良出现在工地上时,很多工友都对他抱以极大的同情,有人直接就问道:“可怜的家伙,你究竟输了多少钱?”

    工地上也时常能见到肤色较浅的罗巴人面孔,但他们大多是管理层或技术人员,最次也是个保安小队长啥的。其中有些人是从罗巴洲派过来的,也有人就是在当地雇佣的。

    几里国有各种肤色、各种族裔的居民,否则司马值当初又从哪里搜罗来“三湖十二钗”呢?

    据不完全统计,如今生活在黑荒大陆的东国裔华族人,就有数百万之多。

    这些人要么是来做生意的,要么是来搞建设的,还有更多是在各个年代各种原因的移民或移民后裔。其中有很多人并没有入当地的国籍,可他们一旦成家立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就不太容易离开了。

    至于罗巴裔的移民或遗民,在这里的数量则更多,除了少量派驻人员,大多是殖民时代的遗留。

    当初他们的祖先会来到这种艰险偏荒之地,除了少量贵族首领之外,余下的大部分都是被流放的罪犯、杀人越货的强盗、在原籍活不下去的平民奴仆等等。

    他们来到这里后又摇身一变,充起了宗主国上等文明人的门面……这些都是曾经的往事了,但很多东西至今仍有遗留。

    瓦歌矿业的一线矿工,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当地土著,极少出现瓦里希这样的面孔。所以大家按照惯性思维,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是欠了帮派不少钱,所以才被送到这里来当矿工。

    至于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新联盟铲除了所有的黑帮,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呢?他们的脑筋还是没立刻转过来。

    可惜瓦里希根本没听懂工友们在问什么,也就不可能去回答或解释了。瓦里希掌握好几种语言,他的母语是兰西语,也能说茵语和汉斯语,甚至板牙语和果牙语也能简单来几句,可偏偏听不懂当地土语。

    还好带着他们这一队工人干活的工长能来几句简单的茵语会话,至少与瓦里希之间还能交流沟通,否则这活就没法干了。

    瓦里希的到来,就像一群黑乌鸦中混进了一只白乌鸦,让大家都很兴奋甚至感到惊喜。虽然语言沟通不畅,瓦里希也能察觉到工友们有了一种“原来你这种人,也和我们一样了”的情绪,看见他仿佛就找回了某种自尊。

    工友们还经常找点茬欺负他取乐,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瓦里希居然也能感觉到,这些人骨子里是很羡慕自己的,之所以没事喜欢欺负他,多少也有这个原因,人性真的好复杂!

    有一次工友们欺负他过火了,抢走了他的手机,终于收到新联盟派来的工作委员的批评教育,矿上也配合工作组对他们进行了处罚。

    瓦里希来当矿工,没有携带其他任何东西,就连衣服都是风自宾叫人准备好的,只保留了一部手机。因为总部那边有事可能会联系他,拿着手机好随时应付状况,反正身边的矿工们也听不懂兰西语。

    瓦里希没有化妆,但这里没有人认识他,就算有公司高层碰巧经过扫了他一眼,他现在这副身上和脸上脏兮兮、头发与胡子乱糟糟的样子,也完全认不出来了。

    刚到工地的前几天,闲暇时他唯一的娱乐就是刷手机,工友们对此都很羡慕同时也有人看不惯,凭啥只有他能刷手机?所以才会把手机抢走。

    其实就算抢走他的手机好像也没什么用,想刷新闻至少的识字吧?那怕是很多音视频内容,也得听得懂才行。

    瓦里希拿着手机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随时向风自宾反映情况,提出各种建议……

    总之终于渡过了最难熬的第一周,让瓦里希感觉最期盼的事情,反而是工作组进驻瓦歌矿业,在各个矿区都成立了工作小组,派驻了专门的工作委员。

    新联盟工作组在调查矿工们的工作与生活情况,正在筹建各种活动组织。出于多方面因素考虑,瓦格良都积极报名了。这至少对他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好处,而且他也知道,风自宾勋爵肯定希望他这么做。

    一周后,瓦里希终于又见到了风自宾,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是半夜悄然被带过来的。风自宾笑容温和问道:“瓦先生,你这一周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每次都在抱怨,今天也打算好好诉苦吗?”

    瓦里希这一周拿着手机,并没有接到总部任何一个电话。他曾经说这里很多事他不能做主,但还有更多事情就是完全由他做主的。所谓山高皇帝远,只要完成了伊卖雷集团的生产任务又不惹麻烦,总部那边才懒得理会这里发生了什么。

    至于这里的下属,平常也不会打瓦里希的私人手机。瓦里希的习惯就是在工作时间、工作地点谈工作,来到这里的半年时间都显得很孤僻。所以他这一周只给风自宾留下的号码打过电话,主要是各种抱怨。

    瓦里希却答道:“我那不是抱怨,就是在陈诉事实!”

    风自宾:“我替你总结了一下,你首先想改善伙食,然后想改善住宿条件和卫生条件,还要加强工人的教育管理,组织更多的业余活动……”

    瓦里希:“是的,我这一周简直睡的就是狗窝,吃的就是猪食!还有啊,我在的工地实在太危险了,有很多安全隐患。我怕还没等您治好我的病,命就先没了!”

    风自宾:“瓦歌市政委托工作组,将进行安全生产大检查并提出整改意见,就从你工作的矿区开始怎么样?”

    瓦里希:“当然可以,要尽快!”

    风自宾:“那你就签署这份承诺书和备忘录吧,还有你刚才提的几条意见,我也都整理出了具体的落实措施,你也签字吧。你们的工作人员或许不知道该怎么执行,但各个工作小组会协助的。”

    瓦里希接过两份文件仔细看了半天,眼圈莫名有点红,长叹一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风自宾取出一枚五气丹道:“这次的治疗可以开始了,时间可能有点长,你得有个思想准备。”

328、瓦里希的一周

    这一次正式“治疗”,可比上次测试的时间长多了,足足用了一个时辰,那种全身骨头都痒透了的感觉,既舒服至极又难以忍受,可是瓦里希偏偏连动都动不了。

    当治疗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又一次全身都汗透了,一口气喝了两瓶矿泉水,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发出欢快的气息。

    风自宾收起五气丹道:“这一次治疗的效果很不错,看来你最近的身体状态很好,这周没有吃药,睡眠情况怎么样?”

    瓦里希:“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是实话,他这一周过得很苦很累,却是近年来睡得最香的几天,入睡前也不用喝酒了。

    风自宾:“假如没别的事,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叫人送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瓦里希却不想走,这一个星期实在把他憋坏了,接受治疗后,感觉身体和精神都已不再疲惫,大脑也变得很清醒,就在他本人的办公室里,好像又找回了曾经那种当“大老板”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道:“勋爵阁下,其实我的想法有很多。我现在已经能理解,您为什么要我去当一名普通的矿工。我原先并不了解矿工们的处境,也没想去了解。但现在我知道了,身为瓦歌矿业的负责人,我愿意尽量去改善他们的处境。

    其实瓦歌矿业在劳工待遇方面,至少在瓦歌市这个鬼地方,我们应该做得很好了,可能中间某些环节出了问题,我也会尽量去解决这些问题。依您看,是不是可以给我换一个工作岗位,以便了解更多的情况……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风自宾,对方那种很玩味的神情绝不是赞同的意思,所以他才会停下来询问。

    风自宾笑道:“这才干了一周,就想被提拔了吗?我说过,在你的病彻底痊愈之前,就需要去当一名矿工,但是我不会干涉你怎么去当这名矿工。

    假如你工作出色、表现优秀,受到提拔我也不会阻止,说不定你还能一路干上来,重新当上这里的总负责人呢!但是现在嘛,你得好好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理个发、刮刮胡子。”

    瓦里希确实想换个岗位,哪怕换成个普通的管理岗也行啊!而勋爵先生真会开玩笑,按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假如瓦里希以瓦格良的身份当矿工,表现出色一步步被提拔,最后居然还有可能再度成为总负责人……这个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瓦里希苦笑道:“我没有干净的衣服,想洗澡也很不方便。”

    风自宾:“我给你准备了四套衣服,两套是工装,两套是下班后穿的便服,就是让你能洗换,但是衣服就得你自己洗了。

    洗衣服、晾衣服的地方、还有洗澡的条件,近期都会改善的,你刚刚签署的文件里就有落实措施,你应该已经看见了。”

    瓦里希:“您的用意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我会改善这些矿工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我并不是一个苛刻冷血的人,我本人也是受雇佣的。

    这么做对瓦歌矿业也有好处,我会爱惜这些工人,至少在这个地方,我们没法找到更多的替代者了。但是让我继续当一名矿工,意义好像已经不大。”

    风自宾脸色一沉:“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无论我让你做什么,只要是你能做到的,都会无条件照办,只要它并不违反法律和良知。”

    瓦里希赶紧解释道:“我并不是想违背您的意思,您如果一定让我继续做矿工,我当然也会照办。”

    风自宾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这不是意义不大,而是意义很大!你刚才说,今后也会注意爱护工人,这对瓦歌矿业也有好处,毕竟这里很难再找到可以替代他们的人,我并不赞同。”

    瓦里希:“那您的意思是……”

    风自宾:“假如他们需要你的爱护,只有在你愿意爱护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得到爱护,这才是令人绝望的,也不是我想看见的结果。

    假如你有一台电脑,你必须要用它来完成工作,你也会很爱护它,因为它是属于你的工具。假如有一天你有了一台更好的新电脑,我相信你对那台旧电脑也不会有更多的感情。”

    瓦里希疑惑道:“我有点没太听明白。”

    风自宾:“那些人不是那台电脑,他们不是工具,就是活生生的人,就是你自己。虽然我们都愿意改善他们的处境,但是底层逻辑并不相同……话不多说了,你回去继续好好干活吧。”

    瓦里希回去之后,首先得到改善的是工地上的伙食。其实矿工们一直都能吃饱,毕竟是要从事体力劳动的,热量是保证了,但质量就惨不忍睹了,瓦里希说那是猪食也不为过。

    新联盟派来了一批厨师,改善了一番食物加工以及烹饪方法,同时提供了一批欢想实业下属企业生产的调味料。增加的成本并不高,但口味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可以做到一周七天都有所区别。

    想当初在非索港的军营中,新联盟最早就是这么干的,如今已是轻车熟路。这用不着华真行这种水平的厨师,但华真行也提供了一些建议,如何利用现有的材料做出各种口感和花样来。

    其主要口感还是偏重油重盐,但在这里却很受欢迎。就连那些原本有专门小餐厅的中层管理人员,也喜欢吃大食堂的饭菜了。

    瓦歌矿业趁机改变了管理方式,将小餐厅和大食堂合并了,这样也节约了一笔成本。矿区内的管理人员和一线矿工都吃同样的饭菜,普通饭菜都是免费的管饱,还提供少数比较精致或高档的食物,则需要另外花钱买。

    原先的矿工们并没有正规的大食堂,只有几个领餐点,每到饭点便排队去领取自己的食物,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吃。如今修了棚子,划分了后厨区和用餐区,还准备了桌凳,正规了不少。

    矿工们的生活区当然都修建在有水源的地方,瓦歌市的北部虽然是沙漠,但南部地区并不缺水,生产也要用水。在降水分布很不平衡的情况下,这里也修建了蓄水和排水设施,可以改造利用。

    首先就是搞了好几个“洗浴中心”,其实就是有水流经过的露天浅滩,用石头砌好底部,大家站在里面舀水冲凉就行,每天下班后都可以冲去一身臭汗。

    至于洗衣服,也在离生活区不远的地方弄了这样的过水池,衣服放进去简单荡一荡,能去尘土和汗水就行,讲究些的人还可以搓巴搓巴。

    每间宿舍外如今都弄了晾衣绳,以这里的天气,很快就可以把衣服晾干了,考虑到小雨季就快到来,接下来还会在晾衣区加上雨篷。

    这些措施都增加不了多少成本,却能使生活更加舒适方便。每年大雨季之后的小旱季,矿区内的各种设施和建筑都要经过一番整修,如今趁机都安排上。

    真正花成本的,是重新改造了生活区的上下水系统,尤其是新的下水沟渠。这在雨季漫长的当地非常重要,也能极大的改善卫生环境。

    人工成本可以内部解决,至于物料成本,瓦里希决定通过财务手段做些处理,都计入固定资产投资项目中,虽然同样需要花钱,但账目上可以分多年摊销,不至于太影响今年的报表数据。

    瓦里希能亲眼见到的,只是他所在的这片矿区。瓦歌矿业有十几片矿区还有好几个加工厂呢,其他地方的情况他也只能通过风自宾去了解,但他暂时还没有精力过问太多。

    并不是所有的改变,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全体矿工的主动配合。

    外面的黑帮虽然全都铲除了,但是这里的帮派文化仍然存在。工人们原先都是属于各个街区帮派的,他们的生产活动以及居住安排都是按照这种势力范围划分的,仍然习惯于拉帮结派。

    有些事比如改善伙食,当然没什么问题。还有一些事需要他们自己动手的,比如搞个人清洁卫生、洗衣服、各自片区内的排水沟渠改造,不少人就不愿意干了。

    这些人懒散惯了,那怕他们已经是瓦歌当地最吃苦耐劳的一个群体,很多人的逻辑是——你是哪来的、凭什么管老子?还有些人会欺压另一些人,比如强迫别人替自己洗衣服。

    新联盟派到瓦歌矿业的工作组有多少人?数量意想不到的庞大,总计一千人!平均每二十名矿工,就有一名工作委员,这是新联盟在短期内集中力量进行的一场运动,而且由华真行亲自坐镇。

    按照计划,到了小雨季,新联盟就要展开下一步行动,继续南下解放整个几里国。留给他们在瓦歌市的休整、巩固的时间,从七月末到十月末,其实只有短短三个月,而这个地方又太重要了。

    假如新联盟的行动最终失败,最坏的打算,便是放弃瓦歌市撤回北方,相信其他武装势力也不太可能越过瓦歌沙漠和斑尾河继续北进追击,但那绝对不是华真行和夏尔想要的结果。

    要成功南下的话,同样因为瓦歌沙漠的阻隔,他们离大后方的班达市和非索港太远了,无法保障后勤补给的供应顺畅,所以瓦歌市这个前哨基地非常重要,是选择偏安一隅还是解放全国之间的战略转折点。

    新联盟必须要保证瓦歌市不能乱,那么前提就是要保证对瓦歌矿业的稳定控制,要将它纳入新的秩序体系之内,而不是任其继续游离在外,否则华真行吃饱了撑的跑这来玩角色扮演?

    解放瓦歌市,新联盟先期派驻了近一万名军政人员,分布到各个街区按照“克林区模式”展开工作,现在抽调了十分之一派到了瓦歌矿业。

    瓦里希所在的矿区,是一处露天开采的铜矿,也是瓦歌矿业的第二大矿区,管理人员加上矿工超过一千六百人,新联盟派的工作组则有八十人。

    其负责人有五个,分别名叫蒙启、米律、米娅、米兰和毛嘟嘟,各有分工,归司马值团队统一领导。他们都是参加过养元谷培训班的四级学员,还曾经一起在科考站执勤。

    工作组推行的某些措施也受到了部分人的抵制,甚至有人还想教训一番这些多管闲事的外来者。米娅、米兰和毛嘟嘟都是女性,有的人也不怀好意……但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下场一律都很惨。

    任何打破旧模式的革命改造,不可能只有温情脉脉的一面,还伴随着不断的冲突,工作组对此并不手软,镇压几个黑帮残余分子太简单了,工作重点是在解决冲突的过程中如何教育群众。

    新联盟给矿工们带来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瓦歌矿业雇佣的一线矿工,平均月薪是五十罗元,但他们自己以前大多只能拿到二十罗元,还有三十罗元都被“管理”他们的帮派抽走了。

    如今所有人每个月都能拿到全额工资,这居然还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因为工地上的矿工群体中,仍有原黑帮骨干分子,他们平日监督其他人干活,负责收拾那些不听话的。

    如今外面的黑帮没有了,但他们仍然保留原先的习惯,比如敲诈别的矿工把钱分给自己,或者依仗所结成的团伙欺压另一些势力较弱的群体,要那些人帮他们干活或者给他们上供。

    瓦里希最倒霉,他什么势力都没有,在他第二次去见风自宾接受治疗之前,恰好轮到矿上发工资,他也领到了半个月的报酬二十五罗元,到手就被身边那伙人中领头的勒令交出十五块孝敬……

    尽管他真正的税后年薪高达三十万罗元,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向风自宾反映?其实都不用他告状,工作组主动就处理了,有些人受到了批评教育,有的人则被带走了再也没有露面。

    残余的黑帮顽固分子,已习惯了原有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且不思悔改,这种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肃清。班达市解放后,还有矿工帮的残余分子企图搞事呢,结果被萧光带队一锅端了,新联盟的工作组对此已有经验。

    工作组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要以更强大、更正规、更有活力和希望的新组织,取代原先那些帮派团伙,也要给他们更多的、更积极的生活内容。

    这么多青壮每天聚集在一起,精力无处发泄,肯定会滋事的。原先那些黑帮将赌场和妓院开到了矿区门口,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至少可以解决他们某些方面的需求。

    瓦里希的亲眼所见,身边每天都在发生变化,黑帮残余分子被收拾了,居住、生活、工作条件都在改善,生产管理则更严格。

    他的宿舍建立了卫生值日制度,每天轮流指定两个人来打扫房间,还有工作组检查。这种事情往常谁愿意干啊?可是没过几天之后,大家居然也觉得挺好。

    从工作组进驻矿区的第二周开始,新联盟就从外面运进来投影和音响设备,利用矿区的电源每天给大家放“电影”,时间就在每天晚饭后。

    那并不是什么故事片,而是夏尔用当地土语和东国语所做的演讲,然后再来一段新联盟的宣传纪录片。这可太新奇了,几乎所有人都会去看,有人回来还渐渐开始背诵其夏尔的演讲内容。

    新联盟成立了很多矿工小组,组织了各种业余活动,比如演讲、歌舞、夜校培训之类,还搞过几场批判性质的集会,押了一伙欺压工友的顽固分子上台,由工作委员揭露其罪恶行径,并鼓励在场的人上台控诉。

    风气一旦形成,很多旧习俗便会受到大家的鄙视,而当地人的脾气,最怕的就是被人看不起。

    有人可能会奇怪,瓦歌矿业的管理层为何能容忍新联盟这么大的动作?而瓦里希反倒能够想得通。这家企业的管理模式,从中层往上看着很正规,但是从中层往下,基本就放手给当地人员了。

    原先是各个黑帮组织各自街区里的人来干活,有什么事情,高层先布置给中层,中层直接找黑帮负责人交代就行,如今那些帮派都被打掉了,管理层也很抓瞎,新联盟工作组算是趁虚而入。

    也有人向瓦里希反映过这个问题,新联盟的工作组跟原先的帮派不太一样,搞的东西有点太过分了,似乎是想把各片区的矿工都统一组织起来,是否要干涉或阻止?

    这段时间,坐在瓦里希办公室里,负责全面领导工作的人是华真行。华真行则直接回复,只要工作组没有影响正常的生产经营,就不必干涉。

    在这里开矿,就必须和当地人打交道,而新联盟就是取代雄狮组织的当地势力。他们的做事方式可能和雄狮组织不太一样,先得适应适应,等情况稳定下来就好。

    至于其他高层管理人员,会不会绕开瓦里希越级上报给伊卖雷集团?且不说总部那边能否理会,这很犯职场忌讳,而且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

    工作组确实没有影响到企业的生产经营,而且生产组织管理方面反而比以前做的更好了。

    瓦里希所在的露天铜矿区,原先的安全生产管理规范都是有的,伊卖雷集团的相关制度早已很成熟,可是这里的很多矿工并太在意或者不会主动遵守。

    操作工程机械、进出爆破区和作业区,很多细节规定好像没太大必要,戴安全帽和手套,穿厚底高腰靴,穿长衣长裤的工装,要完全听从哨音指挥,在当地气候下确实不舒服,但如果真出了事,那就是自己倒霉了。

    原先这些事,都是靠黑帮小头目拿着鞭子监督的,而那些小头目们自己也会偷懒,现在则是由工作组组织了培训教育,并且补充了很多监督与执行的细节。

    有时候瓦里希也很奇怪,新联盟的工作组究竟想干什么?这个矿区就派来八十多人,那么整个瓦歌矿业岂不是派来了近千人的队伍?

    这些人的工资并不是由瓦歌矿业支付的,他们只是用了工地上的一些地方和电而已,组织的很多活动其成本都是新联盟自行承担的!

    按照瓦里希签署的新政策,矿区平日将组织轮休的工人往返瓦歌市相应街区,提供统一的交通工具。大巴车没有那么多,但是带护栏的货车也可以运人,弄上简单的坐垫,一车可以坐不少人呢,路反正也不算远。

    这些矿工在矿区内虽然只是最基层的员工,但他们最近刚领了全额工资,等回到各自的街区,也算是富有阶层了,正可以好好享受与放松一番。

    可惜瓦里希是个孤家寡人,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终于又熬过了一周,总算比第一周的感觉要好多了,他再次被带到了原先的办公室中接受“治疗”。

    又见到了风自宾,瓦里希的屁股还没坐稳呢,便脱口而出道:“勋爵阁下,请问您是一位社会主义者吗?”

    这句话很突兀,瓦里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问出来了,因为他已经琢磨了好几天,可能是实在没忍住吧。

    风自宾的反应,好像微微有些意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开口道:“我是一个资本家,大资本家!”

    事实的确如此,谁又能说风自宾不是资本家呢?而且在如今的几里国内,他恐怕已经是最大的资本家了,论财势、论拥有的各方面资源,没有那个当地人能与他相比。

    瓦里希无法质疑这个答案,不禁有些泄气道:“可是我,都快成为一名社会主义者了。”

    “工作组那边的情况我也了解,听说你是一名积极分子!”风自宾饶有兴致地反问道:“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吗?”

    瓦里希眨着眼睛想了半天,以他现在“瓦格良”这个身份,确实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但是以他曾经的“大老板”身份呢?严格地说,他其实也只是受伊卖雷公司雇佣的打工人而已……

    风自宾却没有等他回答,又取出五气丹道:“你有什么问题,回头再说吧,我们先开始这次治疗。”

329、上善若水

    仍然是那样令人难以描述的疗程,结束之后连喝了两瓶水,瓦里希又一次“活”了过来,感觉身体舒泰、精神饱满,就连思维都变得特别清晰。就算不是为了治病,仅仅当成日常的疗养,这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可惜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转了转便收起,像风自宾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屈尊给自己做日常疗养服务?如今只是因为特殊情况而已。

    而风自宾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开口道:“是不是感觉很舒适,想着每天都能来一两次?”

    瓦里希赶紧摇头:“不敢,真的不敢!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我已经感激不尽。”

    风自宾笑了:“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能做到的事情,你自己未必做不到。人不可能总是指望被救,终究要学会自救。再过一段时间,瓦歌市这边也会成立养元术中心,瓦歌矿业当然是重点推广单位,到时候你也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去学习养元术。”

    瓦里希有些激动地问道:“就是生机俱乐部中流传的修炼秘法吗?”

    风自宾点头:“是的,就是他们内部宣传的,那种能够提高生命活力、达到更高层次身心境界的锻炼方法。”

    说完这番话,过了半天都不见瓦里希吱声,风自宾又问道:“你怎么了?”

    瓦里希刚才不知在想写什么,此刻才回过神来,问道:“您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但风自宾却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你能否换个问题,或者换一种提问角度——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瓦里希:“这段时间,我和当地的土著矿工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干同样的工作。我很同情他们,也愿意改善他们的处境。但是另一方面,正因为这样,我也应该比您更了解他们。据我所知,至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瓦里希不知道眼前的勋爵阁下就是华真行,当然了,他也根本不认识华真行,所以才会说出“我应该比您更了解他们”这样的话。

    风自宾:“不是我想象的怎样?”

    瓦里希似是鼓足了勇气道:“我必须说实话,他们中没几个好东西,至少大部分都不是好东西。您对他们所倾注的情感与心血,代表了高尚的情操,令我钦佩万分,但恐怕最终换不来真正的回报。我知道您也许不求回报,但他们恐怕并不值得。”

    他原以为说出这番话来,风自宾会生气或者很激动,不料对方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道:“是的,我知道,我早就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确早就知道了,甚至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生活着一群怎么样的人。

    他曾陪同石双成“参观”尚未解放的瓦歌市,所见就是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他当时也告诉石双成,班达市与非索港以前也是那样。

    如果说炼狱中生活的大都是良善之辈,只是少数几个黑帮头子作恶,这话恐怕也没人相信。就华真行从小亲眼所见,身边的街区居民,要么是浑噩的,要么是绝望的,要么就是黑帮预备役。

    在他们身上,集中了各种负面情绪与恶劣品质,自私、凶残、懒惰、不负责、喜欢不劳而获、毫无羞耻之心、言而无信、对坑蒙拐骗与明偷暗枪甚至杀人越货都习以为常……这些腌臜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就像曾经的那个问题,黑帮里有没有好人?或许是有的,但这并不改变实质。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假如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品行纯良,又怎么会把他们的世界搞成这样?

    穷困弱苦,并不天然就代表了高贵的品格,如果一定要从正面的角度去评价这样的处境,那也只是他们亲身经历与见证了人间苦难,只要看到希望,便对摆脱这种苦难怀有迫切的期待。

    这就是华真行早已了解的现实。

    新联盟干掉了雄狮组织,铲除了瓦歌市的各个黑帮,但假如没有强大的执行能力迅速重整了秩序,那么这里必然会迎来一场巨大的动荡与骚乱。到时候打砸抢、零元购等活动不要闹得太欢,而干这种事的主力同样也会是当地的居民。

    瓦歌矿业雇佣的这两万名当地矿工,已经算相对素质最高的一个群体,毕竟已受到了现代工业大生产的培训与熏陶。某些方面连华真行都很赞赏,比如他们懂得复杂工序中的相互协作,甚至包括他们能够认可每个月才领一次工资!

    记得当初在非索港,欢想实业扩大经营规模、陆续创办了很多地方企业,便开始招收当地居民,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培训然后参加工作。当时就有人建议,要因地制宜,工资不能月结,至少得周结,最好是日结。

    因为很多当地土著,只要手里有了钱就会去花天酒地,根本就不想再工作,什么时候把钱花完了才会回来上班。假如工资月结,只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是这些人的钱根本花不到月底就没了,第二是发完工资恐怕第二天厂里就没人来了。

    华真行知道这是事实,但当时主持欢想实业工作的柯夫子却坚持不妥协,要求欢想实业下属所有部门都要坚决实行工资月结制。

    他老人家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当地有很多人都缺乏良好的习惯,比如不会为长远考虑、对未来缺乏规划、对各种事情没有分析与预期,那就要让他们养成这种习惯,而不是纵容他们不去做出改变。

    各种补习班和培训活动也要加强这方面的宣传教育,欢想实业的招工规模可以逐步扩大,先吸纳与鼓励那些愿意也能够培养出这些习惯的人,直至形成主流。

    如今在非索港,已经没人会对工资月结制度感到意外了。而瓦歌矿业一直就实行工资月结制度,虽然有黑帮控制矿工抽水、工人在矿区吃住不花钱等多方面因素,但也算很不错了,至少省了工作组的不少精力。

    但是这里的矿工群体,仍然保留着很多当地由来已久的恶劣习气,瓦里希说他们大部分都不是好东西,其实也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而且从另一方面看,就华真行亲眼所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谈不上有多么吃苦耐劳。这里的工作条件和环境虽然艰苦,但大部分人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远远无法与那些东国援建工人相比,至于精神面貌和思维方式,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事实如此,华真行对这些情况的了解要比瓦里希深刻得多,但是他的回答却让瓦里希很惊讶,瓦里希抬头道:“那么您又是为了什么?”

    风自宾再度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上善若水吗?”

    瓦里希:“我没太听明白您的意思。”

    “你知道什么叫上善若水吗?”风自宾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但这回换成了汉斯语,而刚才他们一直在用兰西语交谈。

    由于文化的差异,东国的传统思想经典,很难准确地翻译成罗巴语系表达,也难怪瓦里希刚才没听懂华真行想说什么。

    但罗巴洲也有一批出色的大思想家,曾尝试着翻译过不少东国语典籍,留下的主要是汉斯语版本,所以华真行改说汉斯语了,就直接引用了这些经典的译文。

    问完这句话,他也没等瓦里希回答,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转过身背手望着窗外的夜色道:“我小的时候,启蒙读物除了那些描述各种人间美味的连环画,所读的第一本书就是《老子》……”

    《老子》是什么书?瓦里希不知道,但眼见勋爵阁下显然想抒情,他也很知趣地扮演好一名聆听者的角色。

    这栋五层的办公楼,是这片矿区的制高点,而瓦里希的办公室就在第五层,宽敞的落地长窗前,拥有这一带最好的景观视野。

    风自宾站在窗前,似是在自言自语:“我那时并不懂书中的道理,只是把它背了下来,认识其中所有的东国字。直到这几年我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但还远远称不上完全明白,也许将来还会明白更多吧。

    上善若水,并不是《圣约》中的神发动的那场大洪水,名为毁灭罪恶实则毁灭一切,认为自己可以随意生杀予夺。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于我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德行?行符于道,是以有德!

    你认为我对那些矿工们很好,在拯救他们。而你了解他们之后又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拯救这样的人?其实对于我而言,真正的问题不是去,是应该以什么方式去行事。

    他们是么样的人,并不改变我所追求的道。

    就像我们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受害人都是完美的,也不可能要求所有的被欺压者都是良善之辈,但这改变不了他们使受害人、被压迫者的事实。

    我并不是在拯救他们中特定的某个人,我甚至亲手干掉了他们中的很多人,我在意的是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至少我从小就明白一件事,它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在这里说的世界,重点并不是日月星辰、天地万物,而是我们自己。

    有一句话我曾琢磨了很久,那现在也没琢磨透。‘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什么事既是我的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既是我又不是我?

    如果我不做今天这些,好像也不会妨碍我成为一个大资本家,但会妨碍我成为你、成为他们,所以我今天才会以你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我无所谓外面的人是否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会带着牛奶和饼干,特意找一群当地小孩去拍照合影。这个世界的改变就是我的收获,因为我就在其中。”

    瓦里希越听眼神越迷糊,也不禁陷入了深思,有些话他没太听明白,但有些意思他还是听懂了。

    华真行这番话是有感而发,或许只有在这样特定的场合,他才会有这样一番自问自答。他并不完全是解释给瓦里希听的,更主要是解释给自己听的。

    假如瓦里希清楚眼前的勋爵阁下真正的身份,或许感触更深。欢想实业和新联盟的高层,大多知道华真行做了什么,可是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听说过他,夏尔和洛克才是这里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

    说到这里华真行转过身来,看着瓦里希道:“新联盟解放了瓦歌市,为什么是解放,而不是征服或占领?如果你认为这里大部分人都是罪恶的,那么这里的秩序崩坏,就是因为罪恶曾经得不到惩治。

    所以新联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恢复秩序。如果你说这是一种拯救,那么拯救的方式,就是让他们曾经恶行得到惩罚,并阻止他们继续作恶。

    这与他们中的某个人的好坏无关,哪怕这些矿工大部分都不是好东西,新联盟仍然需要这么做,而且更应该这么做,你明白了吗?”

    瓦里希:“我,我好像明白了您的意思……请问,这样的治疗我还需要接受多少次?”

    风自宾:“总共九次,算上这两次,你还需要再来七次。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自己已经学会了养元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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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想世界介绍:
为成欢想梦,真行五百年!流落偏远黑荒大陆的东国少年华真行,某日梦见了五百年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上,很多国度与部族甚至已消失于历史长河,而古老的东国迎来了强大的新生,东方智慧焕发新的光芒,引领了人类文明的方向。那时的女人可以青春常驻、男人能够健旺百年,人们不仅能创造外物,也在创建自身,存于今人的畅想中却又出乎意料。……这一切的发生,都伴随着一个疆域遍布全球的欢想国的出现。那是一个社会更公平、生活更美满、秩序更安宁的国度,仿佛古往今来人们所渴望的真正的理想国、现实中的乌托邦。很多人在思考,文明发展的终极目标是什么?生命尤其是人类的出现,对世界、对其自身,其意义与价值何在?然而这种终极问题,距离梦醒之后的少年华真行还很遥远,他只是好奇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欢想世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欢想世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欢想世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