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世子很凶TXT下载世子很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世子很凶全文阅读

作者:关关公子     世子很凶txt下载     世子很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瞬杀(12/81)

    夜风清冷,墙外宫灯如昼。

    昔日桃花满园的立政殿,只剩下一朵朵洁白纸花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白色灯笼摇摇晃晃,来到崔皇后当年喜欢待的石亭,昏黄灯光照亮了方圆几尺。

    躺椅依旧放在石亭中,旁边还有个小榻,收拾的干干净净,案几上放着一根玉箫。

    当年崔皇后尚在的时候,宋暨每天都会过来,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吹着市井间比较流行的曲子。

    崔皇后进宫后就从未笑过,抱着诗书靠在小榻上,也不搭理皇帝。

    宋暨是不是喜欢皇后无人知晓,但无论作为夫君还是帝王,都几乎无可挑剔,便如在朝堂上一样举止有据、谈吐严谨。不过宋暨的诗才不怎么好,太古板了,酝酿工整但都是没有感情的文字,连佳作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堆砌辞藻,崔皇后自是不会因此而开心。

    如今斯人已逝,独留满园凄凉。

    贾易穿着太监袍子,将灯笼挂在了石亭的边缘,拿起旁边的扫帚,清扫地面的些许纸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本该一辈子守着立政殿,不过一声突如其来的轻响,却打破了冬夜的宁静。

    啪—

    声音浑厚蕴含着巨力,这是武夫突袭带起的破风声。

    贾易浑身大红袍子猛然鼓胀,手做单刀扫向后方,一道人影已经凌空扑到了身前。

    许不令在黑夜中无声前行,距离尚有两丈便悍然爆发,紧身夜行衣未曾发出响动,出拳的破风声却无法遮掩。

    担心一拳把贾易打死,许不令出手并不算太重,不过对方的反应之快,却让许不令略显错愕,此人恐怕与万人屠张翔差距不远了。

    贾易明显是内家高手,走的是外柔内刚的路数,出手无声无息看似轻盈,手刀的力道却刚猛无比,只是扫过一根桃枝,手指粗的桃枝便无声而断,纸花被击的粉碎。

    许不令此行谨慎至极点,对方是贾公公的义子自然不会轻敌,当变拳为掌,以八卦掌的手法接住手刀,双掌相接没发出半点声响,却硬生生错开了手刀的方向。

    贾易眼中明显露出几分意外。方才对方出拳用的是通背拳,以冷弹脆快闻名与世,算是刚猛拳法中颇具代表性的一派,而八卦掌截然相反,讲究以柔克刚变化万千,从发力到套路都截然不同,对方却在一刚一柔之间切换的行云流水,光是这份应变能力便足以碾压江湖上八成的高手。

    不过贾易能被幽州崔氏选为死士保护崔皇后,又被贾公公收为义子,绝非等闲之辈。

    在手刀被化解后,贾易红袍鼓胀,双手如附骨之蛆,脚步鬼魅强行,一瞬之间连刺十二指,直取许不令咽喉、双眼、心窝等必杀死穴,可谓是招招致命。

    飒飒飒——

    贾易双手如灵蛇吐信,许不令接连躲闪推开,直至后方一颗桃树旁退无可退,贾易猛然化掌为勾,贴着许不令的手腕猛拉,顺势一记手刀刺向许不令心窝。

    许不令开头一击不中落了下风,连接十二下必然节节败退,此时强行截住手刀想退开,身体也因为被拉动的缘故下盘晃动出现破绽。

    贾易毫不犹豫的便改手刀为寸拳,连续三下击中许不令掌心,只听三声几乎融为一体的闷响,许不令整个人便往后方退了出去。

    噔噔噔——

    许不令连腿三步,直至靠上桃树才稳住身形,后背贴在桃树上,震落了不少纸花。

    “好功夫。”

    许不令扭了扭脖子和手腕,重新摆开了拳架,双脚一前一后,躬身如虎,勾了勾手。

    贾易身形笔直站立在桃花林中,身着太监红袍,却如身着血衣,那份傲然气势绝非寻常武夫可比,同样伸出一只手勾了勾:

    “阁下也不差。”

    “半成功力罢了。”

    许不令吸了口气,方才动气的缘故,体内气血翻涌,胸腹间已经隐隐作痛,根本没法持续作战,若是拖太久惊动其他的秘卫,就出大麻烦了。

    念及此处,许不令双眸微冷,双膝微曲猛踏地面,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桃树下冻硬的泥土被硬生生踩出两个小坑,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了出去。

    贾易脸色微变,抬手迅猛抓向许不令袭来的拳头。却不曾想拳头是抓住了,其内蕴含的力道却到了非人的地步,贾易被一拳砸在手心,卸力都来不及便是‘咔’的一声脆响,指骨断裂。

    而这只不过是开始。

    许不令身体尚在空中,击中贾易手掌后便顺势抓住了贾易的手,五指如勾刺进手掌血肉,把自己的身体硬拉过去,将贾易拽过来。

    电石火花之间,贾易抬起另一只手格挡,却已经挡不住了。

    嘭——

    许不令右膝快若奔雷般砸在贾易胸口,力道之大,将血红太监袍的后背震的撕裂开来,骨裂的闷响同时传出。

    许不令双手接踵而至,一起一落之间,手肘同时砸在贾易双肩之上。贾易的双肩明显矮下去一截,苍白肤色刹那血红,整个人被膝撞的冲击力撞的倒飞而出。

    贾易双臂明显无法在派上用场,一个撞城锤般的膝撞已经足以让人短暂失神,身体倒飞出去的瞬间,却又被许不令拉了回来。

    “呀——”

    低声闷呵,许不令右手高抬,一记势大力沉的‘开碑手’便砸在了贾易受了重创的胸口。

    嘭——

    贾易垂直落下砸在地面,一口血水直接喷了出来。

    两人交手不过眨眼之间,便如同许不令冲出去撞在贾易身上,贾易被撞飞后又落地。原本还是毫发无损,落地之后却已经遍体鳞伤,再难动弹分毫。

    而许不令刚刚收手,一口血便涌上喉头,双眸充满血丝,身体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雪夜之中安静下来,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地上便多了几个脚印,一横一竖两个人,以及如同桃花凋谢般落在地面的满地纸屑……

致谢!

    首先感谢《苍青之剑》幽祝,《神笔聊斋》哆啦i梦,《宋北云》伴读小牧童,《点香仙缘》日日生(已自宫)几位大佬给的章推,都是写后宫的前辈,各位书友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

    也多谢运营官大扇子帮我找了这么大大佬py,我都不好意思了(?▽?)。

    自从5.1开书到现在,历时四十多天,多方大佬助攻总算磕磕碰碰到了1万收藏,多谢各位书友日复一日的支持,这已经是我码字以来最好的成绩了,希望能把世子写的更好一些,尽量让大家都满意吧。

    前些天书友帮忙联系了一位大触,画了一套角色的头像,目前只出来一个陆夫人的,lv1没资格发彩蛋章,大家有兴趣可以去.asxs.书友圈看一下,立绘什么的等过上架了再弄吧。

    多谢【_翻車魚_】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书荒中我现在荒的1b】【曲意青梅】两位大佬的万赏!

    多谢以下大佬的打赏:

    灰太郎ヅ

    天书飞一

    红尘散也仙

    今夕何夕i丶

    一发命中的男人

    抹布吸

    琳亖

    天气天气天气天气

    xlink

    无荒

    windchaser

    我路霸贼溜

    东百人司马

    书友20190302144945222

    核平使者233

    南宫左耀

    惜雨落叶

    哑初

    琉倾倾

    wingande

    书友20200501113901816

    这是一个狠人

    书友20181007083604465

    ozming

    老***看书

    南宫☆杀神

    傲凝破歌

    维克托柯里昂

    肥肥的狗子

    素衣风尘叹s

    执此黯然

    毛绒绒的松狮

    书友20200505010041000

    书友20200226001951597

    书友20200611195705092

    早晨第一缕阳光

    柳雁疏

    hvyuan

    书友20200316061933449

    读者1228212786181910528

    书友20200203152020631

    浪中带皮

    桥煦

    56呀

    蓝魇蓅雲

    书友20170729212525255

    肉真好吃啊

    羽野庭

    书友20190831160233359

    书友 20200521132347893

    伊吹是我老婆

    五行缺钱

    勿念

    休伯利安的master

    (qq阅读打赏看不到,只能翻粉丝榜,有遗漏请谅解)

    应该就是这两周上架了,目前成绩对我来说很好,不过和同期大佬比起来就不够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三江的机会,新得一周还是希望各位大佬多多投推荐票支持一下吧,拜谢了!

第十八章 荷花藏鲤

    “呼……呼……”

    气若游丝的喘息在桃花林中回荡,微不可闻。

    许不令强撑着体内的万蚁噬心之痛,席地而坐,低头看着脸色依旧灰白的贾易:

    “问你个问题,给你个痛快。”

    贾易躺在桃花林中,双眼直勾勾望着上方的白色纸花,脸上没有多少痛苦之色。毕竟忍耐疼痛是死士最基本的素质。没有感情,没有思想,言听计从,不惧死亡,才是合格的死士。

    “你是什么人?”

    “许不令。”

    许不令不可能留活口,并未隐瞒身份。

    贾易闷咳了一声:“名不虚传,原本以为只是天资不错,看走眼了。”

    许不令没有那么多废话,沉声道:“宣和二年春,你在内库担任掌事,可曾与狼卫交接,将锁龙蛊运往幽州唐家?”

    贾易沉默了下,看着上方的桃花,声音平淡:“是有这事儿,宣和二年春,幽州祝家不服朝廷管束,幽州唐家与狼卫合力绞杀祝家,难以匹敌老剑圣祝绸山,最后动用了锁龙蛊。”

    许不令眉头一皱。老萧从游方术士口中打听得知,铁鹰猎鹿期间曾出现过锁龙蛊,恐怕指的就是这次了。

    “锁龙蛊可还在内库之中?”

    “早已不掌管内库,不得而知,世子殿下既然中了毒,那肯定不会放在内库之中,是否销毁,恐怕只有当今圣上知晓。”

    许不令眼神微寒:“如何解毒?”

    贾易眼神一直望着上方的白花,沉默许久:

    “……世子应该去问圣上,我一个太监,如何会知晓……”

    桃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道微弱的呼吸。

    许不令打量着贾易的脸色,忽然询问道:

    “崔皇后怎么死的?”

    贾易的睫毛颤了下,摇了摇头:“心病……动手吧,我是死士,早该下去陪着小姐了,苟活至今,无一日可安眠。”

    许不令抬起逐渐青紫的手揉了揉额头,在原地等了片刻。

    贾易浑身骨头断了一半,其痛苦不下于身上的锁龙蛊发作,在许不令都快生不如死的时候,贾易任未开口再说什么。

    “下辈子投个好胎。”

    许不令低声说了一句,继而便是‘咔—’的一声脆响。

    贾易眼神逐渐涣散,再无气息。

    许不令抬手合上了贾易双眼后,便剧烈咳嗽起来,手臂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子,药丸就着烈酒灌入腹中,汗水很快便浸湿了全身衣衫,双手青紫逐渐消退。

    夜风微凉。

    约莫过了半刻钟,许不令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走到亭子旁边取来扫帚,清理了地上的纸屑和少许血迹,又把地上几个踩出来的脚印填平。

    方才打斗,许不令一直注意着周围环境,一招瞬杀,此时复原起来并不麻烦。

    把桃花林恢复如初后,许不令扛起了贾易的尸体,来到后宫北部的太液池畔,无声无息的滑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在湖底摸到石块塞入太监袍子中,直至尸体无法浮起,才重新回到湖畔,身上的些许血迹也差不多洗干净了。

    做完这一切,许不令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现在确认了毒是皇帝下的,解毒的法子恐怕也只有皇帝知晓,便如贾易所说,想要解毒只能去问皇帝。

    可皇帝既然动了手,又岂会平白无故的帮他解毒,哪怕把事情挑明,皇帝也只会死皮赖脸不承认,绝不会将这种激怒边军、有损贤名的事情传出去。

    而像今晚这样暗中去问……

    许不令吸了口气,双眸中显出几分无力。

    皇帝不待在后宫,他才有机会潜入后宫杀了贾易,若是去找皇帝,随时守在皇帝身边的高手可不是瞎子,五步一岗干站着也能把御书房围一圈,很难潜入其中。

    而等明天贾易的失踪被人发现,宫城的守卫必然警觉,即便找不到尸体不明白缘由,皇帝身边的护卫肯定也会严密很多。

    想要去找皇帝谈谈,最好的机会反而是今晚,日后便难比登天。

    许不令感觉了一下身体的情况,不可能再和高手血战,成功几率太小,得回去修养几天才能动手。

    念及此处,许不令稍作斟酌,还是踏上了归途。身上的毒钳住了咽喉,等修养好了,皇宫肯定还要来一趟,至于难比登天?如今本就是绝境,总比无路可走强……

    ------

    夜色已深,本就人烟稀少的长乐宫内只剩下宫灯随风摇曳,廊台亭榭间空无一人。

    许不令无声无息的穿过千步廊,回到太后的寝殿,本想直接去偏殿休息,可为防刚才出门的时候有人来查看过走漏消息,还是决定先去看一下情况。

    太后幽居深宫,没有子女的缘故身边人不多,诺大的长乐宫上千栋建筑物,女人家住在这里难免有些害怕,晚上基本上都睡在太后附近的房舍。

    许不令穿过花园挨个倾听动静,大半宫女都已经熟睡,也有值夜班或者睡不着的,彼此窃窃私语,甚至还遇到一对苦命百合,偷偷摸摸躲在房间里‘磨镜子’。

    许不令对此倒也不奇怪。宫人长年住在皇城大内,没有名份职务的底层宫女,只能日复一日的劳作,看不到半点未来曙光,至于男女之情的动物本能更是触不可及。长期的性压抑下来,催生出‘对食’这种情况很常见,而太后寝宫连太监都没有,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排解心灵上的寂寞了。

    巡视完女生宿舍后,没有发现异样,准备离开时,却瞧见太后的寝殿窗户依旧亮着。

    许不令微微蹙眉,看了看天色,已经凌晨两三点了。

    难不成太后也在……

    带着几分疑惑,许不令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太后卧室的窗外,手指捅破窗纸,往里面瞄了一眼。这一瞧,却是愣了下。

    太后的闺房和寻常女子大相径庭,奢华宽敞,房间里还多了很多书架,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种物件,琉璃盏、七巧格、九连环等等,多是市井间的奇巧物件。

    房间里生着暖炉很暖和,身着睡袍薄裤的太后坐在桌案前,领子半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两条鲤鱼纹绣。

    许不令听说过‘荷花藏鲤’名声,江南进贡的织质物,肚兜薄如蝉翼,绣有两条鲤鱼藏在荷叶间,夫妻‘运动’时带起波浪阵阵,锦鲤便如在水中巡游,栩栩如生,为闺房之中第一雅玩。

    不过不管是普通鲤鱼还是金鲤鱼,都是皇室专供,得宠妃子都不一定能拿到,许不令也是第一次见,太后坐着不动,自然也体会不到其中妙处。

    常言‘君子不欺暗室’,许不令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龌龊小人,惊鸿一瞥后,便偏开目光望向了桌案。

    宽大桌上摆着各色工具,钢珠、镊子、金丝球等等。

    上面还摆着拼接而成的小马、金鹤。淮南萧氏所学驳杂,太后幽居深宫无事可做,研究这些小玩意也不足为奇。

    太后应当是漫漫长夜睡不着,此时坐在桌案前,手上拿着一块木料用刻刀耐心雕琢,全神贯注,稍显成熟的脸颊上带着几分微笑。最美不过灯前目,这不同寻常的场景用般般入画来形容毫不为过。

    许不令稍微打量了下,看不出太后刻什么东西,便也不在久留,无声无息的便消失在房间外……

第十九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翌日清晨。

    文曲苑的晨读刚刚结束,松玉芙抱着一摞书籍回到屋里,看了看天空,略显郁闷的叹了口气。

    上次拜访陆夫人后,簪子还是没消息,看来陆夫人也没能奈何许世子。明天便是年三十,国子监放了几天假,这一晃就是正月了,若是爹爹偶然问起,可怎么交代才是……

    松玉芙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觉得还是再去给许世子道个歉试试,被刁难就被刁难,反正不是第一次。许世子光说不练,又不会真把她怎么样,有什么好怕的……

    念及此处,松玉芙给自己打了口气,放下书籍后,便走向了钟鼓楼。

    国子监占地极大,除开各个学舍之外,后方还有夫子的居所,自外地考进来的太学生,家境贫寒者也住在此处。松柏青出生寒门,在京城也有一栋宅子,不过入担任祭酒后便在国子监住下了,身边除了一个闺女也没有外人。

    松玉芙沿着道路行走,路过一间院落时,忽然发现门开着。偏头看了一眼,院落中满是桃树,中间摆着一张画案,燕王宋玉用毛笔勾勒着什么。

    松玉芙在国子监住了很久,自是对这位天子的胞弟比较熟悉。燕王宋玉自十年前天子登基后,没有去幽州就藩,而是住进了国子监这栋院落,因为文采品性极好,一直被誉为‘当代真君子’。

    松玉芙时常遇见宋玉,只觉得这位王爷很和气,比许世子的架子小多了,和其他夫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其他的倒不是很了解。宋玉除开给学生讲学,其他时候都呆在这间院子里,从来没见其出过国子监,身边也没有丫鬟姬妾,整天都在画画,一旬能用两框宣纸,只是UU小说的画作松玉芙从没见过。

    松玉芙在门口犹豫了下,对方终究是藩王,总不能跑去拉家常,便低着头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兜兜转转来到钟鼓楼,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松玉芙紧了紧袄裙,走到钟鼓楼下方的房间外,酝酿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抬手在房门上敲了敲。

    咚咚——

    房间里没有回应。

    松玉芙等了片刻,以为许不令烦她了,心中不由黯然了几分,柔声道:

    “许世子?”

    ……

    还是没回应。

    松玉芙知道许不令在禁足,昨天进宫按理说昨晚就回来了,总不能在宫里过夜。

    “我进来了哈。”

    松玉芙等不到回应,抿了抿嘴有点委屈,便抬手推门。

    钟鼓楼下只是面壁的屋子,并非住处没什么东西。许不令正常出门不翻窗户,自然不可能从里面把门拴上,也不相信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私自进他的房间,门只是随意关着。

    吱呀——

    松玉芙低着头温温顺顺的进入房间,又把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小声道:

    “许世子,我知错了,不该用粥烫你……不过你也不对,哪有让女儿家喂饭的,欺压弱小,有失君子之风……”

    嘀嘀咕咕,说了老半天。

    松玉芙见没有回应,抬头瞄了一眼。

    一张桌子,一张板床,一张椅子,就是没人。

    “咦?……”

    松玉芙愣了下,稍许反应过来,便是心中一慌。

    偷进别人屋子可是宵小之举。

    松玉芙连忙转身准备跑出去,可手扶上房门,又觉得不对。她以为许不令在屋里不搭理她才进来,不知者无罪。而且钟鼓楼是公共场合,不是许不令的家,大白天的谁都可以过来,就和进学舍一样,她还是半个夫子……

    想到这里,松玉芙心里放松了些,又想起了心心念念的簪子。

    许世子,会不会把簪子放在屋里……

    松玉芙念及此处,不由纠结起来。偷进房间本就不占理,乱翻别人东西的话……不对,簪子本就是她的,是许世子强行拿走,她现在偷偷拿回来,是无奈之举……

    给自己找了半天借口,松玉芙总算吃下了熊心豹子胆,犹犹豫豫的走到桌子前看了眼,只有笔墨纸砚,于是又走到床前瞧了瞧。

    被褥叠成豆腐块,床单没有半分褶皱,几乎一尘不染。

    “真爱干净……”

    松玉芙眸子里露出几分赞赏,只是眼前这场景,不可能藏东西。她犹豫了下,便蹲下身,准备看看床底下。

    哪想到刚刚蹲下,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交谈声:

    “小王爷,事情如何?”

    “一团乱麻,年后再说……祝满枝怎么样了?没闯祸吧?”

    “小王爷还是担心自己吧,彻夜未归,以陆夫人的性子,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咯……”

    “唉……习惯就好……”

    许不令和老萧的声音。

    松玉芙浑身一震,顿时就慌了神,这要是许不令推门进来发现她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声音逐渐靠近,松玉芙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慌失措的左右瞄了眼,房间空荡荡的连个柜子都没有,根本无处可藏。她想也不想,便躺在地上滚进了床底下,把裙摆拉进来,用手死死捂住嘴。

    踏踏——

    脚步声经过窗口,继而房门打开,关上。

    松玉芙心尖儿急颤,连呼吸都近乎凝滞,一动不动的躺着,脑袋不知枕在什么上面,侧目望着一双靴子走进屋里,在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床板微微一沉,坐在了眼前。

    “……”

    松玉芙都快急哭了,更加不敢有所动作,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心里默默念叨:赶快出去赶快出去……

    只是一想起许不令在禁足,松玉芙便有些绝望,以许不令寡淡清冷的性子,在屋子里呆上十天半个月也不稀奇,她岂不是迟早要被发现……

    不对!

    暮鼓!

    松玉芙想起关禁闭的学生要每天敲晨钟暮鼓,只要熬到黄昏时分,许不令上钟鼓楼的时候,就能跑出去。

    念及此处,松玉芙暗暗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不动就行了。

    看了看眼前的靴子,松玉芙忽然心中微动,有点好奇许世子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时候干什么。

    许不令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不会自言自语,不过动作免不了。

    松玉芙等了一会儿,便瞧见许不令把腿收了上去,并没有躺下,应当是盘坐着调理气息练功。

    好吧……

    松玉芙眨了眨眼睛,顿时没了兴趣,傻愣愣的躺着安静等待。

    只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刚刚等了不过半刻钟,又是一阵交谈声从外面响起:

    “哟~陆夫人您怎么来了?若是要见小王爷,吩咐下人传唤一声即可……”

    “不令在哪儿?”

    “屋子里。”

    ……

    松玉芙顿时懵了,脑海中不知为何冒出‘捉奸’两个字……

    糟了!

第二十章 醋坛子,炸了……

    清晨时分,许不令等待宫门打开后,和太后告辞出了长乐宫。

    太后如今态度大变,不是一般的亲热,嘘寒问暖了许久,又亲自把他送到宫门外才回去,弄得他都有点招架不住,而且昨晚上见识到了皇帝才能瞧见的‘荷花藏鲤’,说实话还有的心虚,跑的飞快。

    宫城中贾易失踪已经被发现,但贾易是秘卫之一,本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短时间内没法确定贾易的去向,还未引起太大的乱子。

    昨夜一场血战虽然时间短暂,花的代价却不小,体内寒毒反噬严重,走路都有点飘,脸色略显苍白,就和纵欲过度差不多,得回去好生修养几天了。

    乘坐马车回到国子监,和老萧商量完得到的线索后,便独自回到钟鼓楼下的房间,关上门后在床上盘坐,静气凝神调理内息。

    打坐需要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许不令倒也没注意到什么异样,约莫过了半刻钟,他还没入定,陆夫人的声音便自外面响起。

    许不令顿时头疼,忙的抬手在脸上搓了几下,让肤色看起来红润些,便站起身来。

    吱呀——

    未曾敲门,房门便推开了。

    陆夫人脚步匆匆走进来,发髻稍微有点凌乱,应当是出门时没有仔细整理。国子监很大又不能骑马乘车,走的比较急,熟美脸颊上带着几点汗珠,精神头也不太好,眸子里显出几分疲倦,显然是昨夜根本没睡着的缘故。

    陆夫人瞧见许不令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紧张的神色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闷闷不乐。双手叠放在腰间瞄了许不令一眼,便把脸颊转到了一边。

    老萧在门外做出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杵着拐杖自顾自离开了。

    许不令尴尬了笑了笑,站起身来关上房门:

    “陆姨,你怎么来了?”

    陆夫人衣襟起伏,呼吸了几口气,憋了一晚上的话,瞧见许不令后便说不出来了。沉默许久,终还是幽幽叹了一声:

    “令儿,你爹让我看护着你,你一晚上没人影,若是出了岔子,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

    许不令讪讪一笑,抬手扶着陆夫人的胳膊,在板床上坐下:

    “我昨晚进宫了,下午不是和你打过招呼了嘛……”

    “你昨晚住太后那儿了?”

    “……”

    许不令听这话有点古怪,略微琢磨了下:“自然是的,昨晚喝多了,便在侧殿睡了一晚上……”

    “太后有没有安排宫女伺候你?”

    陆夫人蹙着柳眉,双手叠放在腿上,撇了眼许不令,显然保持心平气和用了极大的克制力。

    (→_→)

    许不令实在有点吃不消,摇头轻笑:“怎么可能,太后是长辈,还没荒唐到哪种地步。再者即便太后安排,我也看不上几个宫女,一个人睡的。”

    陆夫人半信半疑,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头凑到许不令的胸口闻了闻。

    幽兰暗香袭人,便如同趴在怀里,许不令抬起双手,眼中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也顺势在陆夫人的发髻间闻了下:

    “昨天买的香粉如何?若是喜欢,我下次多买些。”

    陆夫人没闻到狐媚子的气味,表情才缓和了几分,抬起眼帘看着许不令,用手指在他身上戳了下:

    “你啊,就是不听我话。我不是拦着你找女人,男儿家血气方刚,有喜欢的女子理所当然。但男儿也要自洁,你身为肃王世子,能配得上你的只有出生清白的姑娘。那些个宫女平日里……反正配不上你,我也是为了你好……”

    “知道啦知道啦。”

    说话之间,许不令抬手按住陆夫人的肩膀,略微用力,便把陆夫人按躺下了。

    “!!!”

    陆夫人一愣,本能抬手蜷在胸前,望了许不令一眼,却是没说出话来,眸子里全是惶恐和茫然。

    许不令让陆夫人躺着,然后殷勤的按着腿:“方才走累了吧?其实让下人过来传唤一声即可……”

    腿很软,此时明显紧绷了几分,并拢在一起。

    陆夫人靠在被褥上左右看了看,门窗都关着没人看到,可还是有点怪异。好多话也被这番打岔弄忘了,只得抬手轻推了下许不令的胳膊:“不用……我不累……”声音有点发颤。

    许不令手法老练揉按着,展颜一笑:“陆姨待我如何,令儿一直记在心里,又怎么会对陆姨有所欺瞒,只是不想让陆姨担惊受怕才躲着陆姨……”

    陆夫人腿酥酥麻麻的,不自在的扭了几下,渐渐适应了,也不再说什么,脸颊上多了几分难掩的红晕,表情倒是端庄宁静:

    “哼~你就说话好听,我啊~反正不是你亲姨,你过两年一走,指不定就把我忘了……忘了就忘了吧,等我老死的时候,给我烧点纸钱就行……”

    许不令满眼无奈,自下往上,轻揉慢捻:

    “等我离京的时候,肯定把陆姨带着回西凉转转,陆姨若是不走,我也不回去了……”

    “我哪里走的了……”

    陆夫人心不在焉的嘟囔了一句,偷偷盯着许不令的手,又看向许不令的眼睛。

    许不令目光纯净无瑕,自然看不出什么邪念。

    陆夫人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又找不到话题,便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屋子里,稍微看了一圈儿,忽然眉头微蹙,在空气中闻了闻。

    “令儿,屋里……怎么有桂花的香味?和松姑娘身上的一模一样……”

    “嗯?”

    许不令略显疑惑,也跟着闻了闻。

    这一闻,许不令的表情顿时僵了下来。

    经常和松玉芙接触,松玉芙身上的香味又淡,时间一久都习惯了,很难注意到。此时经过陆夫人的提醒,才发现屋里确实有若有若无的香味。

    “呃……前些天,松玉芙来过一次……”

    “瞎说。”

    陆夫人坐了起来,眸子里全是狐疑,左右看了几眼:“仙芝斋的香粉用料讲究,清而不妖味道很淡,别说几天,就是几个时辰味道也散了,肯定刚刚来过……”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有嘛?现在大早上的,我刚回来不久……难不成松姑娘方才来找过我?”

    陆夫人捏着裙角,心里又乱了起来,在空旷的屋里看了看去,最终把目光移到了床下,准备俯身看看。

    许不令脸色大变,太后的画像可还在下面放着,这若是被陆夫人看到,把腿捏断都没用了。

    “陆姨,下面脏兮兮没什么好看的,我陪你出去逛街吧。”

    许不令扶着陆夫人的胳膊,不让她俯身查看。

    可陆夫人本就狐疑,瞧见许不令这反应,心尖儿顿时一颤,委屈涌上眼帘:

    “你把松姑娘藏在床下面?”

    许不令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把她藏在下面做甚?”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

    许不令张了张嘴,正想直接把美人图的事儿坦白,屋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咳嗽。

    “啊切~~”

    看来地板有点凉凉……

    ??

第二十一章 好巧

    “啊切~~”

    声音很小,明显极力克制,但放在只有孤男寡女的屋子里,可谓白日惊雷。

    房间中刹那间死一般的寂静。

    许不令表情猛的僵住,旋即迷茫,继而错愕和震惊。

    陆夫人则是呆了呆,熟美的脸颊渐渐显出不可思议,紧咬着红唇,看向下方,眼泪儿顿时就出来了。

    “你们……你们竟然……”

    “操!”

    许不令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站起身揉着额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纵然有千般巧计、万般说辞,此时也找不到一句话来形容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松小匹夫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陆夫人三分幽怨七分委屈,紧紧捏着裙摆,在床边俯下身,往里面瞄了一眼。

    床底下,身着袄裙的松玉芙双手蜷在胸口,已经急哭了。

    瞧见陆夫人那复杂的眼神,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松玉芙强行挤出个讪讪的笑容:

    “陆夫人……好巧……”

    陆夫人懒得回应,坐直身体,目光望向了墙壁,娇美脸颊带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窸窸窣窣。

    松玉芙比较艰难的从床下面钻出来,看着摊开手瞠目结舌的许不令,又看向坐在旁边抿着嘴一言不发的陆夫人,慢慢把头低了下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不令再冷淡的脾气,此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点了点:

    “松玉芙,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夫人见许不令这么凶,还准备质问一个姑娘家,心里更是有气,站起身来:

    “我还想问你,她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在这儿?”

    “你凶我?”

    陆夫人满眼错愕望着许不令:“我……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了,打扰你们了……”这次是真哭了,陆夫人话语哽咽,转身便往外走。

    许不令慌了,他还没见陆夫人这么委屈过,此时连忙拉住陆夫人的手腕,硬着头皮赔笑:

    “怪我怪我,我错了,令儿知错,你饶了我吧……”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该管你,你松手……”

    陆夫人扭动肩膀挣扎,梨花带雨,咬牙强行把手抽了出来,瞪了许不令一眼:“你忙你的,我回去了,以后不许来见我。”说着便跑出了门。

    “陆姨,陆姨!”

    许不令手足无措,刚刚追出几步,陆夫人便气冲冲的道:

    “你再跟着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声音很重,许不令顿时不敢追了,欲言又止、欲哭无泪,只能先回到屋里,解决了惹祸精再说。

    只是许不令刚刚回到屋里,还没冲缩在墙角的松玉芙发火,后面又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回头看去,陆夫人提着裙摆又跑了回来。

    许不令神色一喜,连忙开口:“陆姨,都是误会,咱们坐下来……”

    “你给我让开,我没你这样的侄子……”

    陆夫人气冲冲推开许不令,跑到屋子里,在床边蹲下,抬手把下面的画匣子抽了出来。

    女人之心细,可见一斑。

    许不令一拍额头,靠在了墙上只觉生无可恋。

    陆夫人噙着泪打开匣子,把画卷展开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合上装了回去,抱起画匣子重新跑出了门。

    “陆姨……”

    “你滚!我不认识你……叫太后姨去……”

    “我……”

    许不令站在门口,看着陆夫人的背影,良久无言。本来以为只是今年的年关不好过,现在看来,明年的年关都不一定能安稳,这怕是要记一辈子!

    ————

    不大的房间中,松玉芙柔柔弱弱的靠在墙角,手指搅在一起,脸色时红时白。

    旁观这一切,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陆夫人肯定以为她和许不令苟且,这若是传出去……

    先不说传出去了,能不能活着出去,好像都是个问题……

    “许……许世子……”

    松玉芙声若蚊吟的嘀咕一句后,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嘭——

    房门猛的关上,吓得松玉芙一抖,连忙道:“我爹就在国子监……”

    “你还好意思提你爹?”

    许不令脸色冰冷,左右看了眼,从桌子上取来压纸的镇尺,掂量了下太粗,又扔到了一边,转身走到墙角。

    松玉芙连忙把手伸出来:“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许不令居高临下,眼神很冷:“你不是喜欢讲道理嘛?把今天的事儿捋一捋,要是讲不清道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松玉芙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小声道:

    “我早上过来,以为你在屋里,就推门进来了,不……不知者无罪……”

    “行,那发现我不在,你怎么不走?”

    “我……我想找簪子……”

    “呵——连偷东西都学会了?”

    松玉芙一急,脸色顿时涨红:“没有……那是我的簪子……”

    许不令点了点头:“好,那你为什么会藏在床底下?准备背刺我?恭喜你,成功啦!”

    松玉芙抿了抿嘴,看得出许不令很生气,声音越发柔弱:

    “你回来了嘛……我……我怕你发现,就藏床底下了……本想等你出去的时候偷溜,结果陆夫人来了……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讲道理了,你要打……就打我吧……”

    许不令揉了揉额头:“姑奶奶,我回来怎么了?你就不能早点出来?”

    “怕你打我……”

    “那你现在怎么不怕了?”

    “……现在躲不掉了……”

    “……”

    许不令张了张嘴,憋了半天,终是脸色一冷:

    “脱衣服。”

    松玉芙顿时慌了,抱着衣襟,用力摇头:“陆夫人知道,会更生气的……”

    “!!!”

    你不傻啊!

    许不令满眼错愕,在屋里来回渡步几次,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咬牙切齿道:

    “那你说怎么补偿我?道歉没用,死了这条心。”

    松玉芙缩在墙角,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我以后保证不闯祸了……”

    许不令冷笑一声:“你都把祸闯完了,还能闯什么祸?”

    “这可说不准……”

    “???”

    许不令紧紧握着拳头,憋了半天,恼火加上昨夜伤痛,一口气不顺,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呀—”

    松玉芙吓的脸色煞白,惊慌失措的跑上去抱住许不令,用力支撑,带着哭腔道:

    “许世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气你的……你别死……”

    “你滚!”

    许不令脑袋瓜嗡嗡的,抬手想把松小匹夫推开,只是身体确实扛不住了,只是晃了下手。

    松玉芙用了吃奶的力气,硬生生把许不令推到床边坐下,脸色焦急的把酒葫芦取来,打开塞子送到许不令面前。

    “快喝酒……”

    许不令此时只想这魔头赶紧滚,哪里肯喝她递过来的酒,咬牙瞪了松玉芙一眼,示意她马上消失。

    可松玉芙见许不令都快气吐血了,哪里赶走,许不令不喝酒,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抬起手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捧着许不令的脸蛋……

    四唇相接,清凉酒液滑入喉头。

    !!!

    许不令双目圆睁,满眼不可思议,连挣扎都忘了。

    这……欺人太甚!

    不大的屋子,似乎一瞬间凝滞下来。

    松玉芙捧着许不令俊美的脸颊,此时也回过了神,眨巴着大眼睛,脸儿渐渐如同火烧一般,竟是不敢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不令眼神一冷,偏过头:

    “亲够没有?”

    松玉芙抬起手擦了擦嘴唇,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弱弱的直起身,小声道:

    “对不起……别和我爹说哈……”

    “嗯。”

    松玉芙如释重负,讪讪笑了下,便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许不令靠在墙上沉默了片刻,抬手摸了摸被咬的有些疼的嘴唇,蹙眉嘀咕了一句:

    “这傻姑娘……真没救了……吻技太差了些……”

第二十二章 年关

    “糖葫芦——”

    “卖煤……呀呀呀别打脸——”

    市井之间人声鼎沸,转眼已经大年三十,满街都是舞龙舞狮的队伍,绚烂烟火在长安城的角角落落升腾而起,把夜幕刚刚笼罩下来的巍峨京城又照亮成了白天。

    长安城百万人口,年关大部分都回去与家人团聚,但总有一部分游子远离故乡,或是游历江湖或是备考科举,大年三十也只能在街上兜兜转转,寻找那丝从小陪伴到大的年味。

    青石巷的孙家铺子,一年到头从不歇业,此时自然成了江湖客一壶温酒追忆过往的好去处。唯一可惜的便是只有三张酒桌,来晚就没了,不少人跑过来见没位置,只得打上一壶断玉烧悻悻然离去。

    孙掌柜每年这个时候,下酒菜都会丰盛一些,和铺子里的客人说说笑笑,再喝个二两小酒,便算是过了个舒舒坦坦的好年。

    不大的酒肆中,发黄的酒幡子摇摇晃晃,靠进角落的酒桌旁,祝满枝抱着比脸还大一丢丢的酒碗,咕噜咕噜的抿了一口,有些没精打采:

    “以前过年的时候,我娘会做好多好吃的,可热闹了,唉~好想回家……”

    年关放了两天假,祝满枝换上了女儿家常见的小袄褶裙,头发也梳的十分精致,便如同刚刚长成的邻家少女,乖乖巧巧的很是可爱。

    宁清夜坐在对面,依旧江湖人的装束带着斗笠,闻声平淡道:“江湖人就这样,活过今天可能就没了明天,日子按天过,不按年过。”

    行走江湖多是刀口舔血,这也算是实在话,不过放在年三十的时候说出来,难免有些晦气。

    祝满枝放下酒碗,下巴搁在胳膊上趴着,打量着眼前的狐媚子:

    “小宁,你从小就在道观长大?那岂不是连男人都见不到……”

    宁清夜微微蹙眉:“道姑不是尼姑,道士有男的,可以成亲。再者我八岁上的长青观,以前都呆在蜀地。”

    祝满枝偏着头,没话找话:“蜀地好玩不?听说那边有很多好吃的,我还没去过。”

    宁清夜回想了下,轻轻摇头:“我记事起就和我娘一起隐居在深山里,每年也过年。后来铁鹰猎鹿,张翔带着狼卫找上了门,沿路追杀,我娘把我送出了蜀地,被武当的人救下,送到了长青观,小时候的事儿也记不清了……”

    “唉~可怜……”

    祝满枝幽幽叹了口气,端起酒碗想和宁清夜碰一下,宁清夜却是不搭理,微微挑眉:“这些天你抓了十几个小蟊贼,挣了不少银子吧?”

    祝满枝没精打采的小脸儿一僵,坐直了几分,目光忽闪:“嗯……为民除害,是我因该做的……银子什么的,都是月俸……”

    宁清夜淡淡哼了一声:“你换了身新裙子,还用上了豪门夫人小姐才会用的香粉,就凭衙门那点俸禄,恐怕不够……”

    “嘻嘻……”祝满枝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胭脂放在桌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衙门是赏了点银子,我还给你买了盒胭脂……”

    宁清夜用剑鞘将胭脂盒推开,眼神平淡:“帮你出力办事,江湖规矩你应该清楚。”

    “咱们情同姐妹,提银子多伤感情……”

    “谁是你姐姐?”

    “我是你姐姐……哦不,你是我姐姐……”

    祝满枝含含糊糊开始装醉,往桌子上一趴就没声儿了。

    宁清夜吸了口气,大过年的,最终还是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小口吃着酒菜。

    夜色渐浓,远离故乡的两人,看来就要这么在外面渡过除夕夜。

    宁清夜在道观长大,除开报仇外,其实对繁华的长安市井挺感兴趣,本想叫醒装醉的祝满枝一起去街上转转,一阵交谈声忽的的从巷子里传了过来:

    “……就是这家酒铺,在长安很有名气,以前不少江湖前辈都来过……”

    “……哼—我以前听师父说起过这里,当年去寻一个骗子帮忙画画,千里迢迢跑到这儿买了壶好酒送过去,结果那骗子借口说什么‘世间美人再难入画’,出尔反尔……”

    宁清夜柳眉轻蹙,不动声色回头看了眼。不大的酒铺外,四个异域打扮的人结伴行走,为首的是个红衣女子,牵着白骆驼,薄纱遮面带着维帽,身段儿十分出彩。

    孙掌柜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好奇打量四人几眼,开口和气道:

    “姑娘说的是徐丹青那浪荡子?唉~那小子从来言而无信,被人缠住了就让人姑娘跑来买酒,回去就没影了……你师父是谁?老头儿我说不定还记得……”

    四人脚步一顿,明显露出几分谨慎。

    钟离楚楚和呼延杰只是随**谈,见孙掌柜搭腔,为防暴露身份,只是随口道:“掌柜不认识,来壶酒。”

    孙掌柜见状也不多问,江湖上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摇头轻笑打着酒水。

    钟离楚楚觉得这地方不宜久留,接过酒壶后便快步离开了孙家铺子。

    宁清夜打量几人装束后,稍微回忆了下,便提着剑起身出了酒肆,尾随其后跟了上去。

    而趴着装睡的祝满枝此时才抬起头来,确定宁清夜走远后才松了口气,起身结账的时候,瞧见孙掌柜表情古怪,好奇询问了句:

    “孙老伯,你认识方才那红衣服的女人?”

    孙掌柜呵呵笑了声:“不认识,嗯……你那朋友的师父是谁,你应当听说过吧?”

    祝满枝这几天从宁清夜口中套了不少话,自然是点了点头:“孤秋真人,听说以前也是个大狐……大美人,本来要当皇后的,逃婚被追杀才出的家。”

    孙掌柜叹了口气:“出家得道家庇护能躲过朝廷和唐家的追究,却躲不过百花群蝶的嫉妒,天天躲在长青观连门都不敢出,还有人上门挑事儿……”

    祝满枝对这些江湖八卦可好奇了,眨着大眼睛道:“哎哟~好可怜,小宁以后估计也差不多,现在出门都不敢露脸……”

    “那是自然,‘天香国色’这四个字,就和‘天下第一’一样,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祝姑娘肯定没这烦恼,不用操心这事儿。”

    “嗯。”祝满枝点了点头,稍许又觉得不对劲,瞪着大眼睛道:

    “掌柜的,你怎么骂人呢?”

    “呵呵……”孙掌柜撇撇嘴:“小老儿是说姑娘年纪还小,没长开。”

    “这还差不多……”

    ……

第二十三章 哄哄就好了

    璀璨烟火自长安各家府邸外生起,平日里家教严厉的豪门大户也宽松的几分,魁寿街上到处都是举着烟花奔跑的小孩和陪伴的丫鬟。

    肃王府挂满了红灯笼,许不令给老萧等人也放了一天假,老萧几个人弄了桌酒菜,坐在正厅里推杯换盏,便算是过了年关。至于许不令,这个年显然不怎么好过,甚至有点难熬。

    前天被‘捉奸在床’后,许不令就没能再见到陆夫人。他身上的寒毒还没压下去,在屋里修养一天一夜后,便匆匆忙忙跑到景华苑哄陆夫人。

    陆夫人当天从许不令床底下发现了松玉芙,又从床底下翻出了太后的画像,那感觉可想而知。

    松玉芙还好说,毕竟有心理准备最多失落几天,太后的画像可就不一样了。

    陆夫人一想到许不令整天躲着她,却在床底下藏着太后的画像,每每夜深人静之时翻出来……

    陆夫人是真伤心了,感觉就像是精心呵护一年的白菜被人连根挖走,白菜还不待见她,若不是丫鬟们拦着,她当天就回了娘家。

    这种情况下,许不令上门自然讨不着好,叫姨姨不应,卖乖装萌也不起作用,孤零零杵着别院外站着,等了一天一夜都不让进去。

    许不令无可奈何,眼看着除夕夜的降临,再等就真的到明年了,琢磨了许久,只得给挡路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陆夫人黯然神伤,丫鬟也提心吊胆的,连忙跑过来附耳倾听,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片刻过后,老萧杵着拐杖跑了过来,大嗓门老远便喊到:

    “小王爷,松姑娘来了,问你有没有时间出去逛灯会,您看是让她回去还是……”

    许不令整理衣冠,大声道:

    “松玉芙是吧,嗯……”

    “令儿!饭做好了,进来吃饭吧。”

    效果立竿见影,温柔嗓音自院落里响起,陆夫人从里面走出来,端庄娴静,似是刚听到对话:

    “松姑娘来了?……不令,你想去就去吧,饭不吃也行。”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对老萧摆了摆手:“我没空,让她回去。”

    “得令。”

    老萧嘿嘿一笑,杵着拐杖又跑了。

    许不令含笑上前,扶住陆夫人的胳膊,柔声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大过年的乱跑什么,对吧陆姨?”

    老萧一走,陆夫人娴静的脸色便消失,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把胳膊抽开,不让许不令扶着:

    “我答应你爹照顾你,年夜饭你吃不吃都得做。唉~人家太后住在宫里,今天是天子家宴没法叫你进去,不然你岂会往我这儿跑……”

    酸溜溜的。

    许不令只觉得牙疼,握住陆夫人的手腕:“天子家宴,我去凑什么热闹,太后叫我我也不去,上次的事儿是误会……”

    陆夫人抽了下手,没抽开,便站住了,也不看许不令,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你就继续骗我,反正我拿你没办法,也管不住你。你要是烦我这当姨的说一声便是,我以后离你远远的,不打扰你和人家松姑娘花前月下……”

    “怎么可能。”

    许不令笑容温和,把陆夫人拉到身前:

    “陆姨,乖!别闹了,真是误会。”

    “……”

    陆夫人眨了眨眼睛,旋即脸色一红,抬手就在许不令肩膀上打了下:“没大没小,我是你姨,是你不乖,谁误会你了?我亲眼看到了还有假不成?”

    许不令含笑点头,解释道:“松玉芙是为了找簪子才跑到我屋里躲着,真不是我把她藏床底下,我要是喜欢她,大可把她带过来给陆姨看看,陆姨知书达礼又不会反对,我藏个什么?”

    陆夫人吸了口气,衣襟鼓起了几分:“你和松姑娘难道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我……”许不令张了张嘴,被强吻了一次,他说清清白白吧好像也不对,一时间只能无奈的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双眸微眯,转身边走。

    “诶!陆姨,真没啥……你要相信我……我若是骗你,就拿铁锅把自己炖了……”

    “月奴,去烧水,烧开。”

    “好的夫人。”

    “……”

    许不令一时语塞,点了点头,无奈跟着月奴往厨房走。

    陆夫人终究是宠许不令的,瞧见许不令失落了模样,有点忍不下心,无奈偏头一声轻叹:

    “罢了,回来。年纪轻轻郎情妾意,我也管不着……就她一个?”

    许不令转身走回来,讪讪道:“八字没一撇,一个都没有。”

    陆夫人心里再不是滋味,话又能说多重。当下只能点了点头:

    “你自己有数就好……太后的画像又是怎么回事?”

    许不令扶着陆夫人行走,认真道:“上次去宫里,太后问我‘她和画像谁好看些’……”

    陆夫人一愣,偏过头满是嫌弃:“她连这话都问的出来?真是……唉……”

    许不令耸耸肩:“我是晚辈,太后也问过萧庭,其实也没啥……”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她现在好看,以前不咋滴……纯属奉承……”

    陆夫人微微蹙眉,点了点头:“怪不得把画给你……太后以前可能耐了,经常在我面前把画拿出来,说她是‘宣和八魁’,哼~我是没抓到徐丹青,不然一幅画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说的满不在意,可话里话外那股醋意很明显。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家能以容貌冠绝一代人,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情。

    许不令摇头轻笑,陪着陆夫人走进屋里:“一幅画罢了,等开春天气好的时候,我陪着陆姨到城外踏春,我来给陆姨画一幅。徐丹青算个什么,江湖客罢了。”

    陆夫人听见这个,眉宇间顿时多了几分神采,双手叠在腰间瞄了许不令一眼:

    “不令,你会画画?”

    “不会可以学,只要陆姨不嫌弃就行。”

    陆夫人‘嗯’了一声,表情自然了许多:“我怎么会嫌弃,只要是你画的就行……嗯,徐丹青那幅画,我烧了。”

    “啊—?!”

    许不令表情一变,刚想质问,便发现陆夫人微微抿嘴,又要委屈了,连忙改口:“烧就烧了,一幅画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让太后记恨一辈子……”

    陆夫人瞧见许不令这心惊胆战的模样,‘噗—’的笑了一声,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下:

    “逗你玩的,徐丹青的画若是被我烧了,还不得被那群文人戳脊梁骨……”

    许不令松了口气,很乖巧的笑了下。

    “我要挂在屋里裱起来,就说是你送我的,太后若是知道,肯定问我要,我就让她问你要去,看她好不好意思开口……”

    “呃……还不如烧了……”

    “嗯?”

    “没什么……裱起来,我来动手……”

    “哼~”

第二十四章 月子弯弯照九州

    别院不大的房间内,暖炉带来的热气让屋子里很暖和,烛光放在台子上,圆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菜肴,酒水已经温好放在一边。

    萧家的家宴在萧府,对面的陆家也在办家宴,不过人太多,许不令身份的缘故肯定不可能凑进去,陆夫人便在自己屋里摆了一小桌,两个人一起过年。

    陆夫人嫁到萧家后,连相夫教子的机会都没有便守了寡,和萧家人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否则也不会单独住到别院来了,心里虽然有点埋怨许不令不老实,可这桌年夜饭确实是亲手做的,很是重视。

    许不令和陆夫人一起祭拜远在肃州的祖父许烈和肃王妃后,在暖和的房间里就坐,脱去了冬衣、披肩,只着单衣围在圆桌前,丫鬟也到侧厢的屋子里吃饭了。

    啪啪——

    绚烂烟火自远处炸开,倒映在窗纸上。

    陆夫人身着贴身的春裙,从旁边的托盘里拿出一个大荷包递给许不令:“岁岁平安,日后要牢记祖辈教诲,忠勇不屈,刚正率直,不辱许氏三代之门风。”

    许不令双手接过,也从怀里拿出个红色荷包,递给陆夫人:“祝陆姨越来越漂亮。”

    陆夫人嗔了他一眼:“我一个寡妇,漂亮有什么用……”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很开心的接下了。

    “吃饭吃饭。”

    许不令抬手拿起筷子,偏头看去,桌上放着两壶酒,浓郁酒香扑鼻,不禁好奇道:“陆姨,这是什么酒?”

    陆夫人眸子里闪过几丝得意,素手请抬拿起一壶酒,打开塞子凑到许不令面前:

    “前几天没事,特地去孙家铺子看了看,让孙掌柜准备了些酒,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许不令凑到跟前闻了闻,酒味很浓郁,比寻常的断玉烧味道冲很多。他抬手接过倒了一杯酒尝了尝,一股辛辣便直冲脑门,完全就是高度白酒,连身经百战的他都有点扛不住。

    “呃……”

    许不令一口酒下肚,被冲的说不出话来,强行压下酒劲儿,才点了点头:“好烈的酒……”

    陆夫人很是满意,眉眼弯弯给许不令斟满了酒杯:“喜欢嘛?和太后那两坛比如何?”

    许不令能说什么,点头道:“嗯……很喜欢,比太后那两坛好多了,就是烈了点……”

    “喜欢就多喝点,上次太后的两坛酒,可是被你一个人喝了大半……”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自己做的孽,咬着牙也要喝完,反正大过年的,也不扭扭捏捏,陪着陆夫人一起吃年夜饭。

    本想给陆夫人倒两杯尝尝,可惜陆夫人明显提前尝过,女人家根本就喝不了,自己准备了寻常的清酒自斟自饮,一点都不心疼不胜酒力的侄子……

    ------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即便是大年三十,也不是家家都开开心心的吃着象征阖家团圆的团圆饭。

    魁寿街尾端的李府,与其他府邸的红灯满堂相比大相径庭,里里外外依旧挂着白绸,府邸从上到下都没人吱声,丫鬟家丁小心翼翼来回,生怕一不小心犯错,惹来丧子之痛的主人家打骂。

    年三十本该是团聚的时候,李家却早早就熄了灯,在其他门户都忙着吃团圆饭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后门驶出,穿过无人的街巷,来到了一片民宅之中。

    在护卫的巡视过周边后,李宝义下了马车,缓步走进一栋民宅。距离李天戮的死时间不算长,本来荣光满面的忠勇候,此时却仿佛苍老的十岁,两鬓斑白,脸色再无一丝一毫的人气。

    李宝义嫡子就两个,皆是以后振兴李家的栋梁支柱,如今李天戮被人割去头颅扔在家门口,那凶手却依旧住在一条街上,整日风轻云淡的来来回回,如同无事发生,这份血海深仇,李宝义如何能忍。他李家在魁寿街住了六十年,对宋氏的忠心远胜与西凉拥兵自重的肃王,如今却成了魁寿街上的笑话,这份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吱呀——

    院门打开,几个身着短打衣衫的男子目光敬重,拱了拱手。

    李宝义抬手让所有人都出去,独自进入了院子里,永宁坊的陈四爷,恭恭敬敬的走到跟前,拱手低头:“侯爷,您要找小的何必亲自前来,让下人招呼一声即可。”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总有明面身份不好办的事情,双方一黑一白,没有门路基本上寸步难行。这时候就要有个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双方都信得过才能办事。

    陈四爷年轻时闯过江湖,南来北往黑白两道基本上都认识,手底下眼线极多,算是江湖上的消息贩子。偶尔高门大户要半点私活儿,或者江湖客想谋个出身,也是走陈四爷这条线。

    李宝义走到屋里坐下,摩挲着手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有些事儿,明面上不好办,帮我找几个人,切记,脑袋掉了都别透漏风声。”

    陈四爷在旁边坐下,含笑点头:“侯爷放心,我陈四在长安打拼十几年,规矩都懂。敢问是何事,让侯爷您都如此谨慎?”

    李宝义眼神阴沉,抬了抬手让陈四爷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陈四爷脸色一变,笑容消失,重新坐了回去,考虑许久:

    “这么厉害的打手……侯爷要对付谁?”

    “能不能办?”

    “嗯……得加钱。”

    李宝义淡淡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出走去:“等事情办完,金银官身任你挑选,我魁寿街李家,一点底蕴还是有的。”

    陈四爷并未起身,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才招手唤来了跟班……

第二十五章 酒后方显真性情

    宫城内一道烟火升起,璀璨光芒传遍长安,正月初一到了!

    景华苑不大的别院内,丫鬟们凑在一起看着天空的烟火,叽叽喳喳说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后方的房间之中,暖炉带来的热量让屋子里稍显闷热,酒过三巡的缘故,陆夫人脸颊微红,双眸如一汪春水,睫毛弯弯看着许不令。

    可能喝了酒比较热,陆夫人领子的布扣解开了一颗,露出肚兜上牡丹纹绣的一角,只是二人都喝的有点多,也未曾注意。

    “嗯……关外啊……出了玉门关就是大沙漠,没什么好看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就是说那边没春天……”

    许不令被硬灌了两壶烈酒,第一壶喝完便知道扛不住,可陆夫人一句“太后的两壶你都喝完了……”下来,他便无话可说,硬着头皮喝的干干净净,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明显上了头。

    陆夫人喝的清酒,除了微醺倒也没太大的反应,笑眯眯看着,不时夹一筷子菜送到许不令嘴边。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就两句?”

    “四句,嗯……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好像是王……王之涣写的……”

    “王之涣是哪位才子?没听说过……”

    “是……是……”

    许不令艰难回想了下,眩晕涌上脑海,接下来便是‘扑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陆夫人微微蹙眉,还是第一次见许不令喝趴下,有些好笑,抬手在许不令肩膀上推了推:

    “令儿?令儿?”

    “我没事……”

    许不令又坐起来,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扛不住,站起身来:“陆姨,我先回去了……”

    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陆夫人有些好笑,连忙起身扶着许不令,却不曾想许不令顺手就勾住了她的脖子,靠在她身上。

    “诶—”

    许不令身材挺高,自幼习武的缘故身体很结实,穿着衣服不容易看出来,重量却是实打实的。

    陆夫人比许不令矮半头,被压的一个趔趄,撑了下桌子才把许不令架起来,抱怨道:

    “看起来文弱,怎么这般重……”

    “陆姨……也挺重的……”

    许不令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陆夫人一愣,以为说她胖,略显恼火的嗔了许不令一眼,才摇摇晃晃的撑着他往珠帘后面走。

    许不令是真喝大了,半眯着眼,灼热的鼻息喷在陆夫人脖颈之间,直透衣襟深处。

    陆夫人明显有些受不了,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抿了抿嘴柔声呼唤:

    “令儿?令儿?清醒些……”

    “嗯……我没事……”

    含含糊糊的回应,穿过珠帘来到幔帐之前,陆夫人略显吃力的抬手,想把许不令扶着躺下,哪想到一个重心不稳,就直接摔在了被褥上。

    咯吱轻响,幔帐晃荡了几下。

    陆夫人轻呜了一声,微微蹙眉,被压的差点喘不过气来。偏头瞧去,许不令四仰八叉的压在她身上,脑袋搁在脖子旁边,喷出来的鼻息有点烫。

    陆夫人被压在下面几乎陷入了被褥里,抬手推了推许不令的肩膀,想坐起来把许不令摆好,却没想到许不令浑身结实真的重,用力竟然没推动。

    “……”

    陆夫人眨了眨眼睛,本想开口叫月奴进来,可稍微打量现在的情况便是脸上一红。

    这姿势,怎么和……和……

    念头一起,陆夫人便沉不住气了,心里乱了起来,焦急的想要把许不令推开:

    “令儿!快起来,你压到我了……”

    “我睡会儿……”

    依旧是含含糊糊的回应,陆夫人推了几下,没把许不令推开,反而把许不令给弄醒了几分。或许是觉得睡得不舒服,许不令的手在她脸上摸了下,又往下滑去,抓到了……

    “呜——”

    陆夫人杏眸圆睁,心尖儿猛的一颤!这死小子,竟然……

    守寡多年向来洁身自好的她哪里受得了,忙的抬手捂着嘴才没有发出声音,另一只手捉住许不令的手想拉开,只是半点武艺不会,根本拿许不令没办法。

    许不令喝醉了显然有些没轻没重。

    难以启齿的异样传到心头,陆夫人眼泪儿都出来了,想闭眼又不敢,吃力推搡,绣鞋悬空乱晃了几下,带起裙摆阵阵涟漪。

    “死小子,你……你从哪儿学的……”

    陆夫人忍了片刻,见许不令不罢手,斥责了一句又不敢太大声,只能抬手轻拍许不令的脸颊,想把这发酒疯的侄子拍醒。

    哪想到许不令还有点不满,稍稍用力,似是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你……”

    陆夫人哪儿经历过这阵仗,浑身急颤又气又羞,徒劳的反抗着。许不令得寸进尺,五指灵活的移到了领口,解开了第二颗布扣,挑开了牡丹肚兜……

    “呀—不令,你醒醒,我……我是你姨!”

    陆夫人浑身极颤,都快急哭了,生怕此时丫鬟跑进来瞧见,捏着半开衣襟,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一口咬在了许不令肩膀上。

    “啊—”

    这招还是有用的,许不令吃疼撑起了身,迷迷糊糊:“陆姨……你怎么在这儿……”贼手终于拿开了,还低头迷茫的看了几眼,旋即挑了挑眉毛。

    陆夫人哪里敢躺着说话,急急忙忙从许不令下面挤出来,手忙脚乱的跑到一边,脸色赤红扣着衣襟的布扣,想要开口骂几句,又心虚的看向外面。

    许不令很快又趴在了被褥上,含糊不清的呓语几句,再无声息。

    夜色寂静,灯火昏黄。

    陆夫人又气又恼,抱着衣襟站在原地,脸色时红时白,眸子一直望着许不令,心里面五味杂陈。

    “呼……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不令睡得很死了。

    陆夫人转身挑开珠帘想要逃离这间屋子,只是绣鞋刚跨出去,又顿在了原地,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几分火气走了回来,在许不令旁边坐下,自言自语嘀咕道:

    “没良心的……胆子这么大,肯定背着我欺负了不少女子……还说带回来给我看看……”

    说话之间,陆夫人弯身把许不令靴子取下来,俯身的缘故,裙子崩的紧紧的,勾勒出熟美女人充满张力的弧线。

    陆夫人浑然不觉背后的许不令已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刚刚取下一只靴子,身后某处便被捏了下,惊的她直接跳了起来,回身双眸几欲喷火瞪着许不令。

    许不令醉醺醺笑了下,又睡了过去。

    陆夫人张了几次嘴,却又没骂出声,最终只是跺了跺脚:“死小子……平时还真没看出来……色胚……”

    陆夫人又等了许久,确定许不令睡熟后,才手脚麻利三两下脱掉鞋袜,把许不令摆正躺好。

    或许是觉得气不过,还抬手在许不令肩膀上‘啪啪—’打了两下,才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

    大佬们顺手投点推荐票哦≥﹏≤

第二十六章 江湖故人

    夜风簌簌,街坊之间的房舍院落内充斥着欢声笑语,也有喝大了的书生拎着酒壶,三两结伴哼唱着故乡的小调。

    位于西市附近的光德坊,居住者天南海北汇聚而来的异乡人,大多是外族,从西域甚至更远的地方过来,有的在长安城扎了根,有的则是停留的商队,往返万里之遥运送各地特产赚取暴利。

    在长安官民眼中,从关外来的都是蛮夷,因此光德坊极少有寻常百姓过来,四夷馆也修建在这里。山川异域,风俗天差地别,光德坊中的年味并不浓郁,略显狭窄的街道上人群操着异域口音交谈,也有不同教派的门徒在街面上传道授业。

    叮铃铃——

    叮铃铃——

    驼铃的清脆声响传过街道,钟离楚楚侧坐在白色骆驼上,红纱遮面包裹着头发,异域的打扮放在光德坊中倒是不算太出奇,偶尔抬手挑起横在街上的布帘,兜兜转转来到了四夷馆附近的巷子。

    夜已经深了,小巷中并没有行人。

    钟离楚楚停下骆驼,在原地等了片刻,才把目光移向侧面的屋檐:

    “跟了这么久,找我有事?”

    咔——

    鞋子踩过瓦片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房顶上,身材高挑手持青锋长剑,斗笠遮住脸颊,只露出下巴和纤薄的嘴唇,正是跟了一路的宁清夜。

    宁清夜之所以要跟过来,是因为钟离楚楚那句‘当年去寻一个骗子帮忙画画,千里迢迢跑到这儿买了壶好酒送过去,结果那骗子借口说什么‘世间美人再难如画’,出尔反尔……’。

    宁清夜的师父孤秋真人,便是当年‘世间美人再难入画’所指之人,徐丹青一句感慨之言,给她师父带来了诺大名气不假,但接踵而至的麻烦同样不小,而且一直绵延至今还没有消停。

    ‘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呼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是每年跑上长青观的采花贼都能杀到手软,而女人的嫉妒心更让人难以招架,总有些自视甚高的江湖女子不服气,上门找茬的不在少数。

    宁清夜知晓师父因为逃婚的事儿导致娘亲身死,又因为被家人追杀心灰意冷,早已经放下俗尘出了家。连当今天子都不再追究此事,江湖人却始终揪着不放。

    当年有一个南疆毒女千里迢迢跑来找徐丹青作画,徐丹青答应后却遇见了她师父,然后就封了笔。那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南疆毒女,不去找徐丹青的麻烦,反而把气撒在了她师父头上,百般刁难想坏她师父的名誉,直至武当的高人出来撵人才放弃。

    宁清夜在蜀地被江湖前辈搭救,几乎是和孤秋真人同时上的山,对这些了解的很清楚。眼前这红衣女子不像是南疆人士,但几名同伴明显是从南方来的,结合方才的话语,很可能和当年那个毒女人有关,所有宁清夜才跟了过来。

    此时被对方发现,宁清夜走了出来,略微打量几眼:

    “你可认识夜九娘?”

    钟离楚楚听见这话,碧绿双眸露出几分莫名:

    “有仇还是有恩?”

    宁清夜剑出三分,在夜色下带出一抹寒芒:

    “有仇。”

    “有仇你找她报去,我早和她断了师徒名份,硬要动手的话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钟离楚楚满不在意的转过头,骑着白骆驼便往四夷馆走。

    宁清夜听见这话,明显有些意外。对方承认了就是那个毒女的徒弟,却又说断绝了师徒关系,难不成是怕她报仇?

    念及此处,宁清夜收起长剑,淡然道:

    “我不杀你。”

    “……”

    钟离楚楚停下骆驼,回头眨了眨碧绿眸子,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

    “你们中原人,都这么狂?”

    话不投机半句多。

    宁清夜向来话少,手中三尺青锋已然出鞘,绣鞋轻踏屋檐瓦片,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一剑刺向钟离楚楚。

    钟离楚楚双眸微眯,迅速抬手:

    “慢着!”

    飒——

    宁清夜剑到半途挽了个剑花,飞旋一圈儿落地,长剑斜指地面,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钟离楚楚沉默了会儿,从白骆驼上跳了下来,牵着缰绳走到宁清夜跟前,偏头打量了一眼:

    “都说中原女子温柔,你也是关外来的不成?”

    宁清夜没有再这种事情上多费口舌,直接问道:“你到大玥来做什么?夜九娘可在这里?”

    钟离楚楚双臂环胸,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到底是什么人?都说了我和夜九娘没关系,出来跑江湖罢了,还得给你先打招呼?”

    “我叫宁清夜,宁玉合的徒弟。”

    宁清夜眼神微冷:“夜九娘当年死缠烂打,扰的我和师父难以清修,这笔账还没算清楚。你若是来寻仇的,我代师父奉陪到底。”

    钟离楚楚听到这个,倒是来了兴致,抬手把蒙面的红纱取下来,露出一张明显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妖媚脸颊,勾了勾嘴角:

    “你就是宁清夜?那疯婆子念叨你好多年,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称呼师尊为‘疯婆子’显然不妥,不过在宁清夜看来,称呼夜九娘疯婆子都是抬举,那女人完全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江湖败类。

    宁清夜取下了斗笠,清冷双眸扫了她一眼:

    “怎么?你师父还不死心,想教个徒弟找场子?”

    钟离楚楚走到近前,如同赏花似的仔细观摩了下,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她收留了我,整天教些没用的东西……就是你们中原女子喜欢的琴棋书画,为的便是以后去长青观一雪前耻,唉~江湖儿女,为了一张脸耿耿于怀,我都嫌丢人,所以跑了。”

    宁清夜眉峰轻蹙,其实也在打量对方,看了片刻后,淡淡哼了一声:

    “看来你是个明白人,没有被你师父带歪。”

    钟离楚楚重新戴上面纱,高高跃起侧坐在白骆驼上,声音略显慵懒:

    “说是宣和八魁,到头来没一个有好下场,有什么好争的……又是一代人了,往日的恩恩怨怨也不算大仇,咱们刚开始走江湖,为了前辈的小事儿打打杀杀没意思……交个朋友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呵……”

    叮当叮当——

    钟离楚楚抬了抬手,驼铃声逐渐远去,

    宁清夜蹙眉思索了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身消失在了楼宇之间……

第二十七章 只当无事发生过

    正月初一的晨光洒在静雅别院之间,驱散了昨夜凝聚的寒雾,俏丽丫鬟端着水盆毛巾来回穿行,窃窃私语如同报春的鸟儿般带着几分喜庆。

    装饰精美的厢房之中安安静静,茶海、屏风、软榻、珠帘都呆在原来的位置,桌上的残酒碗碟早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下暖炉散发着丝丝余温。

    许不令靠着枕头平躺,眼睛望着幔帐的顶端,眉梢微蹙,似是在努力回想。

    昨晚……好像……把陆姨……

    许不令昨晚真喝醉了,孙掌柜的高度酒后劲儿有点大,此时脑袋还隐隐作痛。不过比脑壳疼更让他紧张的,是昨晚上支离破碎的回忆。

    好像揉了什么东西,又大又软……

    许不令眼中有些慌,不太想承认自己醉酒后竟然能干出哪种丧尽天良的荒唐事,可记忆中的感觉骗不了人,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好像还没那啥过……

    许不令犹豫了下,掀开被褥低头看了看,没有擦枪走火的痕迹,又放下被褥,继续回想。

    嗯……好像解开了扣子,挑开了绣着牡丹的肚兜……

    许不令眉头紧蹙,眨了眨眼睛,努力分辨是做梦还是真的,可那感觉明显是真的。他抬起手来闻了闻,似乎还残留着陆姨身上特有的奶香味……

    “嘶——”

    许不令一头翻起来,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左右看去,这自然是陆夫人的绣床。

    陆姨的床,残留有香味理所当然,别瞎想……

    许不令安慰了自己几句,又左右查看,想找找昨天晚上遗留的证据。

    踏踏——

    刚在被褥上找了两圈,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许不令连忙躺下,把被子盖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令儿,起床了。”

    房门吱呀推开,身着墨绿冬裙的陆夫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头发梳成最喜欢的流云髻,熟美脸颊点缀淡妆,端端庄庄风风韵韵,不带半点异样。

    陆夫人双手拿着托盘,用宫鞋把门带上避免寒气进来,在圆桌前放下托盘,里面装着清粥、醒酒汤、糕点等吃食。

    许不令半眯着眼,观察陆夫人的神态举止,确定没有半点异样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应该只是做梦,要是真干出伤风败俗的荒唐事儿,以陆姨保守的性子非得跳井不可,他在陆姨心中的守正君子形象可就全毁了……

    只是那惊心动魄的感觉……

    念及此处,许不令下意识望向了陆夫人的衣襟,俯身放东西的缘故,鼓囊囊的张力十足。

    啪—

    许不令抬手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暗骂了几句:贼眼往哪儿看了?她是你姨……

    陆夫人听见响声,微微偏头看向珠帘后的许不令:“令儿,怎么了?”

    “呃……没什么,有点头疼,清醒一下……”

    许不令用力摇了摇头,识图让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消失,起身穿上鞋子,走出珠帘来到了房间之中。

    陆夫人带着几分微笑,把粥碗摆好的同时,柔声道:“今天大年初一,月奴包了饺子,待会就别出去了,晚些陪我去萧家走走……”

    许不令走到跟前,目光偷偷扫了陆夫人的侧脸几眼,犹豫片刻,还是含笑询问:

    “陆姨……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陆夫人表情镇定如常,打趣道:“是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叫都叫不醒,还是我和月奴把你抬到床上去的。”

    “哦……”许不令蹙着眉头,在桌旁坐下,讪讪一笑:“嗯……我昨晚上没发酒疯,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吧?”

    陆夫人在圆桌对面坐下,看着许不令略显紧张的表情,‘噗—’的笑了一声:“喝醉了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叽里呱啦说了些酒话,嗯……王之涣什么的,反正听不懂……”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看来真是做梦……这梦还挺真实,连肚兜上的牡丹纹路都有印象……白花花的……

    越想越歪,许不令忙的静气凝神放空大脑,低着头拿起勺子准备吃饭。哪想到刚伸手就被陆夫人拍打了下:

    “没睡醒?先去洗漱,水都烧好了。”

    “哦……”

    许不令这才想起来,含笑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

    房门打开关上,不大的闺房再次安静下来。

    陆夫人此时脸色才渐渐发红,眼神中带着几分嗔恼,却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记得……这死小子……”说话间,又想起昨晚上的场面,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把衣襟扣紧了几分。

    哗啦哗啦——

    院子里想起水花声,还有丫鬟殷勤的打招呼。陆夫人坐在桌前,稍微揉了揉眉心缓解疲倦。

    昨晚上肯定没睡着的,半夜时分胡思乱想之下,差点真跑去投井了。

    她和肃王妃是姐妹,而且嫁了人,还是个寡妇。无论那一样都不该和男子有所牵扯,先不说被外人知晓,光自小接受的教育都让她不敢回想昨晚的事儿。

    可真跑去投了井,反而会被人瞎想,而且她若是没了,不令日后在京城就孤苦伶仃一个人,哪里放心的下。

    前前后后思索许久,陆夫人也只能安慰自己:就当被没长大的小孩子摸了下,小孩子不懂事,计较那么多做甚……

    早上天亮了才稍微想清楚,陆夫人又担心起许不令会不会记得昨晚的事儿。许不令昨晚那手法可是很‘老练’,两下就把她折腾的回去换了身衣裳,可不像是没点经验的男子,万一是装醉……

    陆夫人想到这里,便打了个哆嗦,连忙把这个念头甩到了一边。

    食色性也,男人好色是本性,君子动之以情止乎于礼,不令那么好的孩子,岂会是龌龊小人,肯定是喝醉了才做出出格的事儿。

    陆夫人一大早跑过来,便是想看看许不令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从方才的表现来看,因该是没记住,陆夫人也放心了些,把这件事儿深深埋在心底,只当做没发生过,这辈子都不去回想了……

第二十八章 下降头(13/84)

    接下来几天,许不令都在走亲访友中渡过,身为肃王世子,倒是不用登门拜访别人,但魁寿街的王侯将相免不了过来嘘寒问暖一番。他不太喜欢这些场合,都是陆夫人以监护人的身份待客,他在旁边装酷就行了。

    年三十喝醉酒,他其实一直有点慌,整天跟在陆夫人屁股后面左瞅瞅右瞅瞅,希望通过蛛丝马迹确定当晚干了些啥事。

    只是陆夫人一切如常,依旧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子,整日里嘘寒问暖管着管那,有时候说话他没听还发发小脾气。

    观察几天确定没异样,他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看来真是做梦。不过他还是有点疑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难不成真是青春期荷尔蒙爆发……做梦也得梦松玉芙、小满枝、宁姑娘,怎么把陆姨给做梦里去了……

    思来想去想不通,许不令也只能付之一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要没破坏他和陆夫人来之不易、纯洁无瑕的感情就好。

    年关时分魁寿街各家各户都在忙,陆夫人是萧家的媳妇,听说开春的时候萧家的家主要过来一趟,最近事情很多,也不能随时都陪着他。

    许不令在家待到了正月初七,把身体调养好了后,便又开始准备进宫寻找锁龙蛊出处的计划。

    这次进宫基本上就是背水一战了,直接暗中面见皇帝,想方设法问出锁龙蛊的解毒之法。能全身而退最好,若是不能必然暴露身份,皇帝或许不会杀他,但凭借武力威胁御驾的行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肃王都会被牵连受到处罚。

    可许不令身中锁龙蛊时日无多,与干等着无法预料的危险相比,直接撕破脸皮闹到两军对垒反而是条活路,横竖都是一刀,这一刀至少能承受,总比被钝刀子割肉磨死强。

    进宫找皇帝麻烦,肯定不能再从长乐宫走,若是失败打草惊蛇,事后怀疑名单之中肯定有他,他恰巧在宫里的话都不用查了,所以还得弄个不在场证明。

    于是正月初七这天,许不令好生打扮了一番,骑着追风马出了肃王府,直接便来到了松柏青在长安城的居所。

    松柏青发妻病逝后,一直都住在国子监,但年关时分国子监停课,松柏青便带着松玉芙回到了曾经寒窗苦读的竹籍街,父女二人守着老院过年。

    竹籍街距离国子监并不远,整条街周围的胡同里都住着进京赶考的书生。大玥万里疆域,进京科考的学子犹如过江之鲫,交通不发达的缘故,跋山涉水来到长安都得一年半载,因此多半都是在长安城住下,年复一年的考,直到高中或者心灰意冷才离去。

    许不令纵马疾驰来到竹籍街的一条胡同里,挨家挨户看去,还没有找到松柏青的门牌,便瞧见了远处一栋院子外,身着冬裙的俏丽女子,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碎碎念念着什么东西……

    -----

    正月的太阳洒在老旧院落之中,驱散了正月里的寒冷。

    几件洗好的裙子挂在窗户下的晾衣绳上,晚上要待客的鸡鸭鱼肉准备好了挂在厨房外,院子里干干净净,清扫的一尘不染。

    过年辞旧迎新,松玉芙换了身新裙子,月白小袄朱红褶裙,银色珠钗插在发髻间,上面刻着一只喜鹊,虽然是市井女儿家常见的打扮,放在自幼家教熏陶极好的松玉芙身上,却多了几分灵气和文雅,端是一朵刚刚长成的小家碧玉。

    因为松柏青出门访友去了,松玉芙一个人在家无事可做,便搬了个小板凳放在了院门外,规规矩矩的坐着晒太阳。双膝上放着本诗集,不过好像也没心思看,而是捏着个小布偶,揉来揉去嘀咕着:

    “……色胚……把簪子还给我……不然我就打你了哈……”

    崭新的小布偶也不知是从哪儿买的,上面贴了个小纸条,写着‘许不令’。

    嗯……下降头?

    松玉芙认真折腾的小布偶,眸子里全是解气的模样,每当有行人经过,又连忙把诗书捧起来,文文静静的念几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等人走了又开始重复。

    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松玉芙连忙把布娃娃放在腿上,抱着诗书开始念经,还勾勾发丝,做出很认真的模样。只是很快,她便发现怀中一空,布偶被人抽走了。

    “诶~!”

    松玉芙顿时急了,忙的抬起头来,却瞧见身着白衣的许不令,牵着高头大马站在面前,面如霜雪不喜不怒,打量着手中布偶。

    “呀——”

    松玉芙吓的三魂去了七魄,小脸儿顿时煞白,继而想起了什么,又脸色涨红,抿着嘴弱弱低下头,在小板凳上转了个身,似乎想寻找周围认识的邻居。

    可惜,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沐浴在阳光下的许不令。

    “给我下降头,你好毒的心肠。”

    “没……没有……”

    松玉芙急急忙忙抬头,满眼都是柔弱的模样,小声嘀咕:“许世子,我……我闹着玩,没给你扎针……你别往心里去,把布偶还给我……”

    说着想伸手去拿,许不令把手一抬便够不到了,只能缩了回去,站起身来靠在门框上,满眼紧张和窘迫。

    许不令打量几眼饱受摧残的布偶,转手便挂在了马鞍旁:

    “陪我出去逛逛。”

    “去……去哪儿?”

    “迎春楼,今晚上不回来了。”

    “啊?”

    松玉芙脸蹭的红了,手儿蜷在胸口,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年轻男女出去逛逛街自然没什么,她也不好拒绝。但晚上不回来了怎么行,孤男寡女在外面呆一晚上,她就是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再者迎春楼可是青楼,她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家,岂能去哪种地方……

    许不令微微皱眉:“别磨叽。”

    “我不去。”

    松玉芙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瞪了许不令一眼,便准备跑回院里把门关上,只可惜她那慢吞吞的动作,哪里比得过身手矫捷的许不令。

    许不令一脚踩在另一边的门槛上挡住退路:“松姑娘,今天你不听话跟我走,上次在钟鼓楼亲我的事儿,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吊儿郎当的语气和做派,简直和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一模一样。

    松玉芙又羞又气,双手放在腰间,略显气闷的道:

    “许世子,您千金之躯,岂能如此放浪?再者你占了便宜,还……还威胁我……”

    “我占什么便宜?”

    许不令摊开手满眼莫名:“你强行亲我,反过来变成我占你便宜,凭什么?你比我长的漂亮不成?”

    松玉芙眨了眨眼睛,稍微琢磨了下,好像还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我……我是女儿家……你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男人就能被无良小姐随意占便宜?”

    “哎呀~许世子,你……你怎么这样……”

    松玉芙有苦说不出,在原地垫了垫脚尖,恼火道:“就当我占你便宜好了,我道歉,不过……真的不能和你出去过夜……”说道最后声若蚊吟,几乎听不见了。

    许不令眼神平淡:“道歉有什么用?要么我亲你一下咱们两清,要么陪我去迎春楼逛逛,你自己选。”

    松玉芙小脸通红,拨浪鼓似的摇头,显然一个都不想选。

    许不令见状也不多说,抬手就捏住了松姑娘的下巴,俯身准备来个亲密接触。

    松玉芙被抵在门框上踮起脚尖,看着许不令的脸颊越来越近,脑袋顿时懵了,急忙用手捂住小嘴,闷声道:

    “住嘴……我……我陪你去就是啦……你不许欺负我……”

    许不令这才满意,松开手走向巷子外面:

    “放心,我不喜欢青瓜蛋子。”

    “嗯?”

    松玉芙显然没听懂,不过也不敢问,老老实实的跑回去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又跑到铜镜前稍微打扮了下,才不情不愿的锁上了门……

    ---------

    各位大大顺手投张推荐票哦~

第二十九章 宫里宫外

    皇城大内。

    宋氏的家宴刚刚散去,嫔妃公主各自回了寝殿,几个年幼的皇子在嬷嬷的陪伴下,听着大玥天子的教诲。

    太后盛装打扮坐在首位,虽然年纪与位置相比太年轻了,不过那份端庄的气度无可挑剔,认真尽着当长辈的责任,时而哄哄尚在呀呀学语的皇子,宋暨说到关键之处,她也会微微点头。

    几个皇子尚且年幼,最大的也不过四五岁,都是嫔妃美人所生,母妃出生不好并非嫡出,放在世家大族中,庶出子基本上是没有地位可言的,和父亲同桌都是奢望。而宋暨对几个小皇子却是很认真,不偏袒不冷落,认认真真尽着一个父亲的职责。

    常言人无完人,但能者往往能把自身瑕疵缩减到最小。便如同宋暨,无论是身为帝王还是父亲,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即便是为人夫,对待已故的嫡妻也是情根深种,让人不得不心生敬佩之情。

    太后因为年龄的缘故,虽和宋暨以母子相称,但日常接触并不是很多,这种该把主导权让给天子的时刻,自然不会凭借身份随意打搅插话,只是安静的在旁边当个花瓶。

    耐心等待宋暨教导完皇子,一场家宴便彻底结束。虽然时至年关,宋暨却从未有一天放下朝政,除开年三十在后宫呆了一晚上,其余时间依旧在御书房。

    太后对此早已经习惯,也不好劝说,目送宋暨和贾公公离开之后,才让宫女将几个小皇子送回母妃的寝殿,她则带着巧娥回长乐宫。

    步辇摇摇晃晃,穿过巍峨宫阙之间的红墙甬道。

    太后斜斜靠在雕花步辇之上,目光投向旁边很高的宫墙,隔着宫墙,依稀还能听到墙外面的马蹄奔跑、走卒吆喝、舞龙舞狮的动静,离得极远,好似是另一个世界。

    巧娥跟在步辇旁边行走,瞧见太后一直望着宫墙,似乎有心事,便开口道:

    “太后,若是在宫里呆的烦闷,婢子安排一下,择日出宫去逛逛?”

    太后眉宇间显出几分慵懒,自宫墙上收回了目光,撑着脸颊幽幽叹了一声:“本是笼中雀,出去放个风又能如何,早就习惯了。”

    巧娥犹豫了片刻,忽然凑在太后跟前,柔声道:“婢子见许世子过来的时候,太后挺开心的,要不要把许世子请过来坐坐?”

    太后眨了眨美眸,稍微迟疑了下,才摇头叹了口气:“大过年的,红鸾可舍不得她的宝贝旮瘩,我去请肯定要不来,等过了元宵再说吧……”

    “那萧二少爷?”

    “萧庭那蠢货,过年光顾着在外面胡吃海喝,连拜个年都不肯,搭理他做甚……”

    “哦……”

    巧娥见此,也不好在多说,轻叹一声,陪着孤苦伶仃的太后回了长乐宫……

    --------

    刚过年关,长安城市井之间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远超这个世界任何其他地方。

    长安城最热闹的要属大业坊,大业坊最热闹的要属状元街,至于状元街最热闹的地方,白天是龙吟阁,到了晚上,则无人能盖过迎春楼了。

    所谓‘京城四害’并非徒有虚名,龙吟阁内消遣之地颇多,里里外外透着一个‘雅’字,被称之为‘进门千金之子,出门两袖清风’,没点社会地位都不敢进去。

    而迎春楼是青楼,长年在状元街晃荡的好事之徒,也给对标了一句‘进门百战豪侠,出门粉面桃花’,意思自然就是进去的时候孔武有力,出门的时候和娘炮似的站都站不稳。

    当然了,这些都是江湖市井之间的戏言,青楼光靠着皮肉生意很难成为和龙吟阁并列的销金窑,楼里的主力还是色艺双绝的清倌儿。

    下午时分,许不令牵着马来到了距离龙吟阁不远的迎春楼外,三层高楼花团锦簇,莺莺燕燕倚在窗口招呼熟悉的客人。楼外车马如龙,无数非富即贵的公子称兄道弟进入其中,偶尔有名气大的才子或者侠士到场,还有姑娘跑出来亲自迎接,惹来满场的艳羡眼神。

    许不令过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来了迎春楼,自然不会低调,身后这匹‘追风踏雪’已经足够惹眼,有些见识的江湖客发现后,顿时都把眼珠子从姑娘们的身上移开,转到了雄健易于寻常的战马之上。

    追风马与成年男子等肩高,放在楼外其他的马匹一对比,其他马儿和野驴没什么区别,一万匹漠北良驹里面才出一匹,比迎春楼的姑娘稀有太多,这等座驾自然是浪迹天涯的江湖客梦寐以求的。

    诸多江湖客连许不令都懒得打量,上下打量几眼便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当今圣上那匹‘玉龙’?”

    “好像是的……”

    旁边见过世面的王公贵子,则是略显轻蔑的嘲笑了一声:“当今圣上的‘玉龙’尾巴是白的,这匹追风马尾巴是黑的,明显是肃王世子的坐骑……”

    说到这里,那名贵公子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坐的是个脸色通红的文静姑娘,再往旁边看去,才发现冷着脸气质出尘的许不令。

    “哎哟~见过小王爷,在下一时失察还没注意到,小王爷莫要怪罪才是……”

    听到这句话,熙熙攘攘的人群总算知道谁来了,连忙在楼外分开一条道路,略显诚惶诚恐的看着许不令。

    众目睽睽之下,松玉芙脸儿和火烧似的,强行做出镇定的模样,跟在许不令后面进了青楼……

第三十章 迎春楼

    迎春楼内琴音缭绕,许不令来这里,是因为迎春楼今晚选花魁,好多姑娘一起比拼琴艺,估计要热闹一晚上。

    此时大厅中莺莺燕燕团聚,已经有姑娘在台上唱着‘风往尘香花已尽’助兴,堂下和四方雅间坐了不少人,不乏文曲苑中熟识的王公贵子。

    许不令懒得和这群人客套,老萧早已经订好了房间,直接就上了二楼。

    松玉芙从小到大第一次来青楼,其表情可想而知,紧紧跟在许不令身后,脸颊几乎埋到了胸脯里,生怕抬眼就看到什么伤风败俗的场面,走路都是看着许不令脚后跟。

    “许……许世子,我们去别处逛吧,这里不好玩……”

    “老实点,今晚你哪儿都不许去。”

    “……”

    松玉芙又羞又急,想跑又不敢,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许不令后面往楼上走。

    楼内客人很多,许不令上楼之时,恰好遇见两个江湖客往下走,为首是个身材清瘦的中年人,双手白皙气势沉稳,明显是走内家路数的高手。后面一个则是铁塔般的壮汉,五指关节粗大,从手上老茧来看因该使的是枪棒功夫,气势同样不俗。

    狭路相逢,许不令自然不可能给人让路,俩江湖客瞧见来人是个文弱公子,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若是没意外,肯定有人被抬着出去。

    好在跟在后面的青楼管事眼尖,知道要出事,连忙上前打圆场开口介绍:“小王爷,这两位江南而来的野道人吴忧和铁枪薛义,刚过来拜访我们东家,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吴忧和薛义没想到这公子是个王爷的儿子,江湖人自然惹不起,顺着话便赶紧抬手行了个江湖礼:“草民见过小王爷!”

    许不令微微蹙眉,两个没听说过的杂鱼,自是提不起他的兴趣,摆摆手让他们滚蛋后,便来到了二楼的雅间内。

    松玉芙慢慢吞吞的跟着进了房间,想了想,又乖乖的关上了门……

    -----

    琴瑟和鸣,笙歌繁盛。

    嘈嘈杂杂的喧哗和欢笑从外面不停传来,装饰精美的房间内软榻、茶具、棋台、屏风等等器具应有尽有,用料不下于肃王府中的家具,靠近大厅一侧有珠帘遮挡,靠在珠帘后的软榻上可以俯视大厅中的形形色色,下方却看不到上面;看软榻的造型和位置,躺在上面的贵客怀里应该还能躺个美人,连摆放茶具、果盘的位置都恰到好处。

    松玉芙从没来过这地方,背靠着门板不肯挪步,小心翼翼的盯着随时可能兽性大发撕她衣裳的许不令。

    许不令可没有兴致搭理她,把屏风拉过来挡在了房门之前,又从软榻下面掏出了一个黑色包裹。

    房间是老萧定下的,暗中已经把要用的东西放在了这里。打开包裹,里面是夜行衣等物件,旁边还放着一摞银票。

    松玉芙瞧见这个,顿时疑惑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桌子跟前,低头打量几眼:

    “许世子,你……你不是来听曲的?”

    许不令抬起眼帘瞄了她一眼:

    “怎么?想和我搂着一起听曲儿?”

    “啐—”

    松玉芙略显恼火,看着许不令收拾东西:

    “你晚上准备偷偷跑出去?”

    包裹里放着夜行衣,很明显的事儿。

    许不令见时间还早,在桌子旁边坐下,随意道:

    “晚上要出去逛逛,今天的事儿你不许和任何人透漏,敢说出一个字,明天你就会从女孩变成女人。”

    松玉芙略显不解:“我本来就是女人呀……”

    “出了阁才叫女人,没出阁的叫姑娘。”

    许不令在松玉芙身上打量几眼,微微眯眼:

    “而且还没名份,只能到王府当丫鬟,整天给我端茶倒水、暖床叠被……”

    “你放心好啦,我肯定……”

    许不令抬起手来制止松玉芙的话语:

    “你别说这话,你一说我就不放心了。反正今晚上不准出差错,不然我们一起去地下当鸳鸯,下辈子你来当小王爷,我来祸害你。”

    松玉芙听见这话愣了下,继而‘噗—’轻笑了声:

    “这多不好意思……”

    “???”

    许不令深深吸了口气,从包裹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放到她面前:

    “没和你开玩笑。待会儿曲目开始后,你看哪个姑娘顺眼就打赏,谁敢叫价你就压人家一两银子,直到在场没人打赏比你多为止。当然,要报我的名字,不能让人知道我走了,明白没?”

    松玉芙小手拿起厚厚一沓银票,稍微数了下,就连忙惶恐的放下了:

    “这么多银子,够把这条街买下来了,我……我不要……”

    “又不是给你的,你要什么要?”

    松玉芙抿了抿嘴,还是有点犹豫:“那……我花光了,你不会骂我吧?”

    许不令轻笑一声:“你要能花光,算你本事大。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办,事后我不但不追究,还把簪子还给你。”

    松玉芙眼前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把这些银子花干净。”

    这话明显搞错了重点。

    许不令张了张嘴,也没法和这脑袋里全是浆糊的学妹多说,只得点头。

    房间中安静下来,松玉芙乖巧的坐在桌前,放下心理负担后,此时也对青楼有点好奇,探头在窗边打量下面的景色,时而皱皱眉嘀咕几句:

    “原来陈公子这么放浪……王公子笑得好下流……”

    许不令懒得搭理,靠在软塌上静气凝神,把身体状态调理到最好,待暮鼓响起之时,便起身在屏风后面换上夜行衣。

    松玉芙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脸儿顿时红了,闭着眼睛捂住耳朵,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了很久之后,屋里动静消失,她才回过头来——许不令已经消失在房中,桌上只剩下一叠银票。

    松玉芙稍稍松了口气,许不令一走,胆子自然就大了起来。左右打量几眼,便带着几分好奇走到软榻旁,和大少爷似的靠在软榻上,左右扭动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群纨绔子弟,真会享受……”

    松玉芙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和少奶奶似的拿起银票数了数,想起许不令交代的话,又有些迟疑。

    她自幼被爹爹教导勤俭持家,大手大脚的花银子肯定心疼,作为读书人,银子要花在正道上,追名逐利是不对的……

    该怎么在青楼把银子花在正道上呢……

    松玉芙思索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动,计上心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445/ 第一时间欣赏世子很凶最新章节! 作者:关关公子所写的《世子很凶》为转载作品,世子很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世子很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世子很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世子很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世子很凶介绍:
世如棋,人如子。庙堂尔虞我诈,江湖爱恨情仇,市井喜怒哀乐,无非是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串联交织,迸发出的点点火光。昭鸿年间,坊间盛传有藩王窥伺金殿上那张龙椅,皇帝召各路藩王世子入京求学,实为质子。许不令身为肃王世子,天子脚下,本该谨言慎行‘藏拙自污’。结果……群众:“许世子德才兼备,实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许不令:“我不是,别瞎说。”群众:“许世子算无遗策,有平天下之大才。”许不令:“我没有,闭嘴。”群众:“许世子文韬武略,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许不令:“你们TM……”————PS:完本人品保证,更新暴力,能宰直接宰吧!闲聊吹水群:940890538(满)667413480(空)世子很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很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很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