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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凶全文阅读

作者:关关公子     世子很凶txt下载     世子很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随风潜入夜

    白雪皑皑点缀景华苑,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别院外摇摇晃晃,夜已经深了。

    许不令把祝满枝送回家后,在楼宇间起起落落,抵达萧府后方的景华苑,快步走陆夫人居住的别院。

    今天从祝满枝手上得知的消息,除开运送锁龙蛊死因不明的狼卫,还有一条消息则是与狼卫核对的内库掌事贾易。

    内库是皇帝的小金库,储存着皇室私产,位于皇城之内,管理者必然是皇帝身边的亲信。

    许不令知晓贾公公,但贾公公不叫贾易。当年孝宗入长安时,年幼的贾公公天资过人被选中成了孝宗皇帝的贴身护卫,也就是死士。死士多半和许不令的护卫一样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而贾公公便是‘死士甲’,后来得孝宗信任地位攀升,才赐了姓,也只有姓。

    皇城大内的太监估计有数千人,姓贾的肯定不少,许不令不可能闲着没事记太监的名字,也没机会接触,所以得找个人问问。

    许不令在雪景绝美的景华苑内快步穿行,很快来到了湖畔的别院外。

    灯笼依旧亮着,但不大的别院内已经没有了声音,地处萧家大宅的后花院,十几个门客在萧家坐镇,自然也不需要护卫。

    许不令没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翻过了院墙,在别院中扫了一眼,丫鬟都睡下了。

    许不令想了想,便走到了陆夫人的厢房外,从斗笠上抽出一根竹签,插入门缝轻挑,便将门栓给挑开了。

    吱呀——

    房门发出微弱的轻响,便又归于平寂。

    许不令来到闺房内,屋里晚上没有升暖炉,比较清冷。虽然没有灯火,但已经来过很多次,倒是没有磕磕碰碰,绕过了软榻、茶海等物件,挑开了珠帘来到幔帐之前。

    秀美宫靴放在地上,冬裙整齐叠放在旁边的托盘里,还放着一杯水。

    许不令把斗笠放在一边,用旁边的火折子点燃了烛火,一灯如豆,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可能睡得比较熟,陆夫人并没有醒。

    许不令稍微犹豫了下,抬指将幔帐挑开了一点缝隙。

    绣着荷花纹路的被褥里,陆夫人侧躺在枕头上,面向外侧,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呼吸平稳,熟美脸颊在微弱火光下散发别样的韵味。

    许不令张了张嘴,却又有点不忍心吵醒,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呜~”

    可能是火光的缘故吧,陆夫人睫毛颤了两下,稍稍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轻喃。

    许不令触电似的把挑开幔帐的手指收了回来,左右看去,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轻咳了一声。

    “咳—”

    窸窸窣窣。

    陆夫人又翻了个身,约莫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睁开眼帘,睡眼惺忪,露出一截皓腕揉了揉眼睛,撑起半个身子,迷迷糊糊道:

    “月奴,怎么了?”

    “陆姨,是我。”

    “……”

    陆夫人听见男人的声音,一瞬间便清醒了,不过稍许后,倦意又涌了上来,重新靠在了枕头上,把被褥压紧免得冷风灌进来,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嘀咕:

    “不令……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来做甚……”

    许不令眉头一皱,偏过头:“陆姨,你生病了?”

    “没有……”

    许不令听着声音不太对,便在旁边蹲下,把手伸进幔帐,听声辩位摸到了陆夫人的额头。

    陆夫人睁开眼帘,抬手打了下,却没有躲避,感觉着冰凉凉的手掌,轻声道:

    “上次掉水里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又……反正受了点风寒,已经让医女看过了,药也喝了,不用担心……”

    许不令仔细感觉了下,又把双指按在陆夫人手腕上,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上次是我莽撞了……”

    陆夫人眯着眼睛,柔柔笑了下:

    “挺好的,平时你冷着脸一副老成模样,才没意思……铁锅炖自己,也不知你怎么想出来的,和你爹当年一样,我开心着呢……”

    “嗯……陆姨喜欢就好。”

    陆夫人沉默了下,把许不令冰凉的手握住,放在被子下面取暖,幽幽叹了一声:

    “你爹当年可厉害了,藏拙藏成‘京城四害’,离京的时候文武百官都松了口气,心想‘这个祸害终于回去折腾西凉了’……结果呢,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放虎归山、游龙入海……其实吧,有了你爹的前车之鉴,你藏不藏拙作用不大,但藏一分,以后便多一分依仗,上位者让人摸清了深浅,再厉害也有对付的法子……”

    手掌温热绵软,触感细腻。

    许不令也没什么心猿意马的心思,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微笑道:

    “知道啦。”

    陆夫人‘嗯~’了一声,可能困倦的缘故吧,不再说话,只是握着许不令的手贴在脸颊上。

    许不令不想多打扰,便直接询问道:“对了陆姨,宫里有没有个叫贾易的人?”

    陆夫人听到‘宫里’,不知为何就清醒了,睁开眼帘,声音清晰了几分:

    “太后又叫你去宫里了?”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摇头:“天天叫,我都没搭理,嗯……只是听说了贾易的名字,却未曾见过,想问一下是什么人。”

    陆夫人重新眯上眼睛,稍微回想了下,才开口道:

    “好像是贾公公的义子,好几年没公开露面,估计管着宫里的秘卫,寻常人见不到。”

    许不令眉头紧蹙,有些头疼。秘卫自然就是皇帝身边的保镖了,专防武艺高强的江湖客潜入皇城刺杀天子,能贴身护卫皇帝的安危,已经不能用卧虎藏龙来形容了。想要打听贾易的消息,估计还得去宫里。

    念及此处,许不令没有再打扰,柔声道:“早点睡,我回国子监了。”

    陆夫人松开了许不令的手:“去吧……以后记得敲门,女人家的屋子,那有随便进的……我是你姨,也不能这么没规矩。”

    “还被圣上禁足着,怕被发现。”

    许不令站起身来,把幔帐合拢免得透风,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第三章 异邦来朝

    咚—咚——

    晨钟再次响起之时,连夜的大雪已经让一望无际长安楼宇穿上了银装,各色口音的吆喝充斥街头,夜间无宵禁的缘故,坊门长年不关闭,商队满载着五湖四海的货物在坊市间进出,马铃、驼铃甚至是驴子的叫唤随处可见,也有江湖游侠儿牵着马匹,在琳琅满目的街道上走走停停。

    叮叮叮——

    辽阔的朱雀大街尽头,充满异域风情的风铃声由远及近,来到了大玥国都的门户明德门外。

    不同寻常的铃铛声,引起了进出旅人的注意,回首看去,却见明德门外的官道上,一只队伍缓缓走了过来。

    队伍不大,三十余人左右,穿着明显不同于中原人士的衣裳,纹绣繁复华丽,手腕、脖子、头上都装配着大量的银饰,腰间皆挎着一把弯刀,还撑着旗子,后方马车车厢挺大,不过放在王侯云集的的长安城,用来拉货都有的寒酸。

    队伍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三十余岁,看起来孔武有力。旁边则是个年轻女子,侧坐在白骆驼上,身着艳丽红服,以金丝点缀的红纱遮面,一双眼睛如同碧绿琥珀,看起来和猫眼般炯炯有神。

    进出城门的江湖客,长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时疑惑的窃窃私语:

    “看打扮似是岭南那边过来的,不过这旗子不是南越的……”

    “不太像,为首那女的天生碧眼,听说河西走廊上面有些人长这模样,难不成是从西凉那边过来的?……”

    “这女的真有味道,中土女子见多了,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这小腰细的……”

    “别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怕啥,她不一定听得懂……”

    窃窃私语在官道旁响起,侧坐在白骆驼上女子转过头来: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言语泼辣,却是地道的雅言,完全听不出口音出自何方。

    两个评头论足的江湖客,闻声脸色一僵,见对方人多势众,灰溜溜的便走了。

    城门处长年接待外宾的鸿胪寺小吏,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带着随从上前迎接,只是打量队伍的旗帜,一时间没认出来是哪儿的人。

    大玥国力之强盛远震八荒**,每隔几天都有化外蛮夷跑到长安来面见天子。这些使臣有的确实是小国来使,还有些则是圈了块地的小部落,舆图上都找不到的哪种,有可能过两年就灭国了。

    不过中原作为礼仪之邦,来者是客,总不能嫌弃对方家业小就不让进门。起初孝宗皇帝还挨个面见,结果发现这些个‘国主、王子’连字都认不全,最后只得安排给鸿胪寺,象征性接待一下,赏些中原奇珍便打发走了。

    异域装束的队伍在城门远处便全部下马,先是对朱雀大街另一头的皇城恭敬行礼,然后才牵着马来到了明德门外。

    接待外使的鸿胪寺小吏在队伍前方站着,打量一眼没看出来自何处,便开口道:

    “你们从哪儿来的?可有碟谱文书?”

    口气有点傲,周围百姓却见怪不怪,毕竟能让大玥朝臣认真接待的,只有北齐和南越的使臣,其他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国都是来讨要赏赐的,没必要客气。

    队伍为首的男子,举止还算文雅,抬手抱拳道:

    “外臣呼延杰,自珠崖南侧的白沙国出发而来,跨越万里路途才抵达长安,前来面见天国皇帝。”

    官吏皱了皱眉头,珠崖在岭南的南边,海外的岛上面,屁大点地方,因为南越挡在中间的缘故,还真没听说过那边的消息。

    呼延杰表情恭敬,从随从手里取来了国书,递给官吏。

    小吏拿过来翻开看了眼,国书格式公正,满篇都是赞誉憧憬之词,也盖的有印章,便点了点头:“诸位远道而来,先随本官去四夷馆住下修整,国书自会呈送圣上,若要召见会提前通知诸位。”

    呼延杰带头恭敬行礼,便牵着马跟随小吏进了长安城……

    ————

    黄昏时分。

    许不令在国子监敲完暮鼓之后,便关上了房间的门窗,无声无息出了国子监,寻找祝满枝。

    今天毫不意外,太后又派人来请许不令进宫,应该已经很生气了,连许不令再不去就亲自过来请的话都说了出来。

    太后久居深宫,对皇城里的各项事务必然了解,许不令要打听贾易的消息,太后自然是首要之选,因此答应了下来,明天进宫。

    至于明天到了长乐宫,会面对什么样的对待,许不令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太后总不能真把他活剥了,锁龙蛊却是性命攸关,真能让他死。

    再者女人嘛,道个歉哄一下自然就开心了,和陆夫人打了一年交道,许不令对此可谓是经验丰富,他就不信太后比陆夫人还磨人。

    许不令沿街快步来到大业坊,遥遥便瞧见祝满枝站在坊门处,没有穿她的狼卫制服,而是换了身江湖客的装束,头上还带着斗笠,脖子上挂着蒙面黑巾,若不是有狼卫腰牌在身,就这鬼鬼祟祟打扮,已经被巡街的官兵查问好几次了。

    许不令走到附近,吹了声口哨。

    正在四处观望的祝满枝眼前一喜,急急忙忙的就牵着马跑了过来。

    江湖上的装束多是紧身短打,讲究一个灵活轻便,绑腿、护腕、束腰等搭配上,算是紧身衣了,偏偏祝满枝个儿不高却发育的好,小跑起来晃晃荡荡的,估计练起武艺来会影响身体平衡。

    许不令扫了一眼,不知为何又想起昨晚的惊鸿一瞥,有些无奈的摇头轻笑。

    祝满枝牵着马走到跟前,笑嘻嘻道:“许公子,你怎么没骑那匹很傲气的马?”

    “我在禁足,马匹太惹眼不好。”

    许不令一个翻身,直接跃上了祝满枝的马匹,伸出手:

    “走吧。”

    祝满枝一愣,脸顿时红了,稍微扭捏了下,觉得坐前面便是坐在许不令怀里,于是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前冲直接跳上了马匹,坐在了许不令后面。

    “坐稳了,驾—”

    许不令没有耽搁,猛架马腹。

    烈马长嘶,便开始在街道上疾驰,刚刚坐上马背,不知该把手往哪儿放的祝满枝,重心不稳之下就往后倒去。

    “呀—”

    祝满枝一声惊呼,好歹是江湖人,一点反应还是有的。匆匆忙忙就一把抱住了许不令的腰,虽说二人之间有‘缓冲’,但还是把头上的斗笠给撞掉了,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

    “坐稳。”

    “哦……许公子,你跑这么急做甚……”

    “天快黑了。”

    “是嘛……”

    祝满枝略显窘迫的抱着许不令的腰,马匹颠簸跑的很快,怕掉下去又不敢松手。扭捏片刻见许不令没有不满的意思,便也不说什么了。

    唯一的不好意思,就是两人都穿的不是很厚,隔着几层衣物,依旧能感觉到许不令宽厚脊背的温度,酥酥麻麻的。

    祝满枝想分开一些,又觉得刻意为之反而会让许不令注意到,最终还是保持原样,一动不动……

第四章 剪不断,理还乱。

    踏踏踏——

    马蹄踏过竹林间的官道,周边没有灯火,大雪纷飞的缘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英烈冢埋着十万余人,市井百姓自然觉得阴气过重,里面也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因此除了祠堂那边有官家的人看着,其他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因为夜晚出来办事,马侧挂的有火把锄头等物件,许不令点燃了一只火把,在竹海之间的石道上小跑着穿行。

    过来约莫用了半个时辰,腰间的小胳膊一直勒的紧紧的,背后暖和的不得了,如同靠在软棉花上。

    许不令本以为小满枝害羞不敢说话,快到地方了准备开口提醒一声,结果背后就传来了“呼~~~呼~~~~”的声音。

    得,睡着了,心比他还大。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倒感觉现在这情况,像是一个高冷女侠带着江湖混混,谁占谁便宜还真不好说。

    马匹小跑绕过了英烈冢外的大祠堂,很快便来到了竹海角落的一块墓园。

    墓园和寻常的坟地一样,一座座坟丘整齐排列在其中,前方有墓碑和祭祀的石制香台,最后方的一座是刘猴儿的坟,前面还摆着祭祀用品,散落在地上的纸钱被雪面盖住了大部分。

    “满枝,别睡了。”

    “嗯……哦。”

    祝满枝迷迷糊糊醒过来了,发觉自己竟然睡着后,便猛的清醒过来,脸色通红,跳下了马匹。

    许不令翻身下马,从马侧取下了锄头。祝满枝则在马策的布囊里取出了香火纸钱,先是跑到刘猴儿的坟前祭拜了一番。

    许不令提着锄头在墓园里寻找,此地埋了上千殉职的狼卫,按照殉职的时间排列,找起来并不麻烦。照着墓碑的卒年依次寻找下去,很快便找到了天巧营林阳的坟墓。

    因为是十年前死的,此地的坟堆都上了年月,林阳的坟上满是枯草碎枝,墓碑也沾了些泥水污迹,想来很久没有人祭拜过了。

    许不令不惧鬼神,但对死者起码的尊敬尚有,等祝满枝祭拜完刘猴儿后,从她手里取了三炷香点燃,插在了坟头前,又烧了点纸钱,才来到了坟堆之上。

    大雪潇潇,阴风阵阵。

    祝满枝其实有点害怕,而且刨人家坟从古至今都不是啥好事,她举着火把站在坟堆旁犹豫了下:“许公子,这个狼卫前辈会不会晚上找你算账去?”

    许不令举起的锄头一顿,偏过头道:“忘记我的混号了?”

    祝满枝眨了眨眼睛:“鹰指散人?”

    “是小阎王。”

    许不令有些好笑的撇了她一眼,便开始掘土挖坟。

    祝满枝总觉得慎得慌,生怕钻出来个什么东西,只敢看着许不令,没话找话的道:

    “我听说书先生说,许公子十六岁的时候,单枪匹马跑到北齐的境内,杀了一百多个人,是不是真的?”

    许不令稍微回想了下,点了点头:

    “本想去北齐的都城看看,可惜关外就是沙漠,流寇横行,追杀了几天迷了路,就回去了。”

    “西凉漂亮不?”

    “嗯……接近西域和草原,没长安这么繁华,肯定也没江南漂亮……”

    祝满枝安静听着,想了想,又询问道:“市井间都在传闻有藩王想造反、朝廷想削藩,是不是真的啊?”

    这话就问的太莽撞了,一点避讳都不懂。

    不过许不令对此并不在意,认真回想了下,摇头轻笑:

    “我也不知道,大玥可不止一个藩王……当年先帝在位的时候,我父王和我一样入京求学,当今圣上也才及冠之龄,当时都在国子监的文曲苑读书,关系极好,还烧黄纸斩鸡头拜过把子……”

    祝满枝眨了眨眼睛:“听说……肃王当年在京城很……很不拘一格?”

    许不令挥着锄头轻笑了两声:“何止是不拘一格,当年的长安,有‘京城四害’,你猜是那四害?”

    祝满枝勾了勾耳畔的发丝,讪讪摇头:“不知道。”

    “这京城四害,前三个是迎春楼的姑娘、龙吟阁的赌档、虎台街的江湖郎,沾之其一就麻烦不小,而第四害便是我父王,当年在京城那叫一个叱诧风云,搅的到处都是乌烟瘴气,谁碰谁倒霉。”

    “然后呢?”

    “然后……我父王就安然无恙的回封地继承了王位,比我厉害多了。”

    许不令有些自愧不如的摇了摇头,继续道:“后面的事儿就没听长辈说起过了……圣上继承大统,我父王继承王位,彼此便再也没一起喝过酒……直到十年前,东海陆家不服朝廷管束,圣上为了给震慑天下枭雄,下令肃王带兵平了东海陆家。”

    祝满枝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铁鹰猎鹿牵扯出来的,死了好多江湖人……东海陆家,是许世子外公家吧?”

    “是啊。”

    许不令声音平淡:“我父王领命带兵讨伐东海陆氏,虽然杀的血流成河,但最终留了手没屠族,不过传承千年的东海陆家还是就此一蹶不振,我娘也……”

    毕竟融合了记忆,许不令说道这里,心中本能一酸,竟是说不下去了,只剩下一声轻叹。

    记忆之中,肃王妃对许不令是真的好,好到许不令不敢去回想幼年的时光。

    祝满枝抿了抿嘴,也有点伤感,想了想:

    “那……王妃岂不是圣上害死的?”

    许不令摇了摇头,继续挖掘着坟墓:“这笔账很难算清楚。东海陆氏抗命在先,朝廷不平难以安天下,我父王是自己接下的圣旨,因为他不接,去平叛的就是距离最近的齐王。

    而后我父王虽然带兵去了东海陆家,但最后私自保下了陆氏一脉,只杀了陆家家主给朝廷交差……也就是我外公。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父王严格来说,违抗了皇命。”

    祝满枝紧紧蹙着眉头,算了半天,才小声道:“这笔账……确实不好算,朝廷结的是私仇,肃王抗的是皇命……怪不得会有藩王想造反、朝廷想削藩的传言。如果是江湖人,我倒觉得肃王做的对,很重情义。”

    “庙堂不是江湖,不讲情义。”

    许不令叹了口气:“所以了,‘藩王想要造反’‘朝廷想要削藩’的传言,没人知道真假,毕竟都有动机,很难不怀疑……”

    说话之间,锄头下方传来一声木头的闷响。

    咚……

第五章 尸与远方

    许不令感觉挖到了棺木,便停了下来,用锄头把泥土全部翻开,露出了下方刷着黑漆的棺木。

    祝满枝从马侧取来了撬棍,许不令站在棺材旁边,用撬棍强行撬开棺木。

    咔——

    刚刚撬开一道缝隙,棺木内便有黑雾飘散而出。

    许不令猝不及防脸色骤变,摒住呼吸猛地拔地而起,落到了坟堆外,抱起祝满枝就往外跑,一跃进丈,直到几十丈外才停下。

    祝满枝还以为见鬼了,火把都给丢了,抱住许不令的脖子,‘咿咿呀呀~’的乱叫,小脸都埋进了许不令的怀里。

    “果然是锁龙蛊……”

    许不令单手搂着祝满枝,不忘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抚了两下,如同抱着闺女。

    棺材里冒出来的黑雾,让许不令似曾相识。

    去年在渭河一带,他发了高烧在车厢里卧床不起,百余刺客杀过来时,他刚好过来,浑浑噩噩凭借本能拿着刀剑拼杀,被贼人砸了个瓶子在脚下,里面装的便是这种黑雾。

    想起那侵蚀四肢百骸的剧痛,许不令至今回忆起来也心里发毛,若不是体格非人般强健和顽强的求生欲,恐怕当时就自裁解脱了。

    棺木中的人已经死了十年,蛊毒还存在,可见这锁龙蛊的霸道。

    许不令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阵小声嘀咕:

    “佛祖道祖保佑,小女子绝无冒犯鬼神之意,你们要找就找许世子,是他挖的坟……”

    许不令顿时回神,偏头看了眼,祝满枝坐在他胳膊上埋着脸,语无伦次的推卸责任。

    许不令满脸黑线,在她臀儿上拍了下:“祝大剑神,你就这么当护卫的?”

    祝满枝浑身一抖,连忙闭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瞄了下,确定周围没什么猩面獠牙的东西后,才反应过来,“呀—”的一声从许不令怀里跳下来,低着头讪讪的笑了下。

    许不令摇了摇头,也没和她一般见识,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又从衣服上撕了块布,用烈酒浸湿,蒙在了脸上。祝满枝的黑巾也如法炮制。

    在外围等了半刻钟,直到棺木中的黑雾散尽后,两人在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

    许不令跳下坑里,把棺木彻底打开,火光照映下,露出里面的尸体。

    尸体早已经成了骸骨,但并非白骨,从头到脚都是乌黑之色,大半都断裂了。

    许不令用手绢捏着一截腿骨拿起来查看,只是用手轻捏便碎裂,极为脆弱。

    祝满枝心惊胆战的看着,小声道:“这是锁龙蛊造成的?”

    许不令打量一眼骸骨上的痕迹:“毒发后侵蚀四肢百骸,骨头全碎了,肯定是锁龙蛊。”

    许不令跳上土坑,把腿骨放在雪地上,然后用小刀割破了手指,滴在了腿骨上。

    一滴血珠很快化为了乌黑之色,却没有任何反应。

    许不令眉头一皱,眸子里先是闪过惊喜,继而又带着几分压抑。

    祝满枝离的远远的,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许不令沉默片刻,开口道:“所谓‘蛊’,多是将百虫置与器中密封,使它们自相搏杀残食,数年后,还活着的便是‘蛊’。锁龙蛊制作秘法早已经失传,但称作‘蛊’,方法应当类似。若是两只‘蛊’产生的蛊毒,强的会压制弱的,不可能共存。”

    祝满枝似懂非懂:“那现在?”

    “我身上的锁龙蛊,和这具尸体上的锁龙蛊,是同一只蛊虫产生的。”

    许不令平淡说完,便将腿骨放进了棺木之中,合棺盖土,再无一言。

    祝满枝瞧见许不令面色冷峻,很凶的样子,便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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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半夜,一杆火把在雪原上忽明忽暗。

    许不令骑着马踏上归途,脸色不太好看,不时望向灯海如潮的长安城。

    祝满枝老老实实的坐在背后,马匹走到很慢,她没有再厚着脸皮抱住许不令的腰,只是用手抓着许不令的衣襟,酝酿了许久,才嘻嘻一笑:

    “许公子,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现在确定了毒是谁下的,知道谁下的毒,便能知道找谁去要解药。许公子武艺这么高,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许不令回过神,暂且压下了繁复的情绪,轻勾嘴角笑了下:

    “等把这事儿办完,我就带你回西凉,给你安排个王府首席门客的位置,咱们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祝满枝一愣,大眼睛眨了眨,脸儿不知不觉红了几分,靴子在马侧晃晃荡荡,搅着手指想了一会儿:

    “许公子,我经常听说书郎讲大侠的故事,凡是说‘等把这事儿办完’的,好像都没好下场……”

    “……”

    许不令一时语塞,好不容易酝酿的一点气氛也没了,摊开手无奈道:

    “不乐意也罢,我请宁清夜去西凉当门客,她肯定乐意。”

    祝满枝顿时急了,抬起小脸儿紧张道:

    “我乐意的,反正我爹娘离家出走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我还是想找找我爹娘……”

    “行,到时候陪你一起浪荡江湖。”

    “嘻嘻……”

    祝满枝往前靠了几分,有些好奇:“我娘喜欢花,我也喜欢,肃王府漂亮吗?”

    许不令点了点头:“肃王府特别大,我小时候一个人住城外,外面还有个大花海,每年春天的时候,花海一望无际,中间有个小屋子,里面有一张特别大的床,睡十个人都不挤……”

    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略显不解:“弄那么大一张床做甚?起床多麻烦?”

    许不令‘呵呵’笑了两声,认真道:

    “我小时候调皮,睡觉的时候都蹦蹦跳跳,一不小心就滚到床底下了。王府实在没办法,就弄了一张特别大的床,里面还有秋千、木马等等,可好玩了。”

    “哇~好想去看看……那么大的床,在上面打滚肯定很舒服……”

    “只是打滚?”

    “……不然呢?”

    “……”

    寒风簌簌,曲江池外广阔的天地间,两人一马,渐行渐远……

第六章 深宫怨凤与白小莲

    翌日。

    许不令敲完一百零八响晨钟,便正衣冠,好生打扮了一番,雪色金边公子袍、勾花暗纹踏云靴,腰悬白玉带,如瀑长发束起插着玉簪,配上天生勾人的一双桃花眼,出门时把宫女巧娥给看愣了,跟着走路都有点心猿意马。

    以前许不令不怎么爱打扮,长年素衣白袍,也就陪陆夫人出门的时候才会隆重些。

    今天为了打听贾易的消息,得进宫去给太后道歉,这势必是一场‘险象环生’的硬仗,为了能胜算大些,许不令不得不隆重一点。

    四匹大马拉着奢华车架,穿过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

    古礼: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四匹马拉的马车在长安也很少见,这是太后兄长萧楚杨的马车,可见太后为了请许不令进宫有多执着,再不答应,就该天子的御辇登门了。

    许不令在车厢中正襟危坐,面容冷峻,手旁还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仙芝斋的胭脂水粉,虽然是陆夫人挑完剩下的,但也价值不菲。

    车厢对面,身着宫装的巧娥略显局促,不时起身倒茶,眼神总是在许不令身上一扫而过,却又碍于礼节不敢直视。

    许不令其实心里也虚的很,想了想,轻声开口:

    “巧娥,太后这几天可提起我?”

    巧娥神色微僵,眨了眨眼睛,满脸都写着‘你还好意思说?太后做梦都在念叨你’。

    “嗯……太后近日,经常提起了世子,一直等着世子过去。”

    “上次是意外,那几首诗词的出处一言难尽,并非我有意欺瞒太后……”

    巧娥微微欠身,含笑道:“这个世子应该亲自和太后解释,婢子怕被撵出宫,实在说不上话。”

    “……”

    许不令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只觉得这辆马车不是去皇宫,而是去考场。

    车轮碾过白石长街,逐渐抵达皇城外,宫女自外面打开了车厢的雕花木门,许不令微微俯身走了出来,正欲下车,忽的听到一阵银铃声。

    转头看去,鸿胪寺外走出一队人,穿着类似苗服的服装,和朝廷的小吏客气说笑。

    许不令幼年只知道习武,来长安后更不经常走动,其实见识并不算多。打量几眼后,询问道:“这是南越的蛮夷?”

    因为百越是被许烈打成南越的,许不令称蛮夷其实都抬举了,在西凉铁骑口中,南越和北齐一直都是丧家之犬。

    巧娥走出来,抬手搀扶许不令下马车,柔声道:

    “南越使臣近日并未入京,应当是南方的小国使臣。我朝对异邦小国向来照拂有加,送来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都能送回去价值不菲的山海奇珍,每每年关前后,便有不少人进京讨赏赐。”

    许不令打量几眼,基本都是杂鱼。他身为藩王世子,也不可能去接见外使,当下也没有放在心上,乘坐步辇入了皇城……

    ————

    长乐宫后方的太后寝殿,几天下来已经变了样,花园里多了个很大的鼎,也不知是从哪儿翻出来的,估计还是前朝的文物,足有两人高,下面堆着柴火。

    一帮子宫女战战兢兢的守在殿外,侧殿里堆满了从京城搜罗来的诗词字画,还有来自四海的奇巧物件,几个贴身的女官轮流进去讨好太后。

    只可惜往日很好哄的太后,这次不只是烦闷那么简单,真的生气了,饭都不吃,整天想要出宫去肃王府。

    身为太后,天子嫡母,要见天子都是把宋暨叫来长乐宫,肃王到了京城都得来长乐宫请安,那有亲自跑去拜会晚辈的道理。

    诸多宫女自是不敢让太后为这种小事出宫,劝来劝去,已经快找不到法子了。好在肃王世子懂事,今天总算过来了,太后才安静些。

    此时寝宫的正厅中,身着艳丽红裙的太后斜靠在软榻上,姿势略显慵懒,葫芦般的身段儿风韵有致,手中端着茶杯,抿两口便往外看一眼,几次没见人来,便有些烦闷。

    旁边的宫女见状便知道太后要生闷气了,连忙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讪讪道:

    “太后,许世子马上就到了,您再等等,我让人去催一下。”

    太后倾城之容,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躺的有些乏了,便换了个姿势,靠在了软榻上。

    宫女连忙侧坐在地毯上,轻揉的捏着腿,生怕太后憋出病来。

    “太后,许世子到了。”

    好在一声轻呼,终于从外面的游廊中响起。

    太后睁开眼帘,坐起身便去取放在旁边的铜镜,只是手刚伸出去,动作便顿住了,稍微沉默了下,又重新躺了回去,犹如妖娆贵妇般端着茶杯轻轻拨弄着。

    宫女正准备帮太后整理着装,见状略显不解:

    “太后,不出门迎接嘛?”

    太后眉毛都没抬,淡然道:“一个小晚辈,哪有本宫亲自迎接的道理,让他自己进来。”

    宫女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因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的缘故,太后的宫裙难免有些褶皱散乱,有失威严,便壮着胆抬手帮忙整理……

    ————

    许不令在寝殿外下了步辇,整理衣冠后,缓步穿过游廊,来到了正厅外。

    安安静静,沿途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气氛着实有些诡异,和上次的众星捧月天壤之别。

    许不令对此毫不意外,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正厅,抬眼便瞧见一名宫装美妇侧躺在软榻上,裙摆散落如孔雀开屏,素装淡抹,端着茶杯说不出的冷艳。

    “参见太后。”

    许不令行了个晚辈礼,把手中的礼盒放在了案几上,便在旁边正襟危坐,面带和煦微笑。

    太后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随意抬起眼帘,结果就瞧见了白玉如雪的翩翩佳公子,剑眉如墨双眸如星,满怀亲近的看着她。

    “……”

    太后稍微愣了下,还是第一次见许不令打扮的这么俊朗,差点没认出来……

第七章 要求真多……(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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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眼前的俊朗后生,太后不由自主的坐起了身,放下茶杯,稍微整理着衣裙:

    “不令,你来了?本宫方才走神儿,忘记去接你了……”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比陆姨好对付多了……他表情儒雅随和,愧疚道:“晚辈本就有愧在先,哪里敢让太后亲自迎接,唉……”

    许不令欲言又止,做出忧愁之色,颇有几分陆夫人的风范。

    太后打量几眼,自是微微蹙眉,让宫女倒了杯茶,声音柔婉:

    “为何愁眉苦脸的,莫不是出了事?”

    许不令摇了摇头,略微沉默片刻,才无奈道:“前几日在承庆殿,莫名出了个大名声。朝臣都以为那几首词是我写的,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前两首是祖父和父王所写,后两首都是门客和陆姨代笔,为的是给我赚个好名声……唉,窃诗为人不耻,这几天我一直辗转难眠,却又难以解释,实在伤神。”

    太后微微眯眼,把茶杯端起来,重新侧躺在了软塌上:

    “你当本宫傻?”

    “……”

    许不令表情一僵,旋即摇头:“太后言重了,我绝无此意。”

    太后脸色冷淡了下来,看着茶杯轻哼了一声:“你也就骗骗那些有所避讳不敢开口的朝臣,还想连本宫也骗了?许悠在京城的时候,我又不是没听萧相说起过,他若是会写诗词,本宫说不定就去西凉当王妃了,进什么宫……”

    许不令自然不敢接这话,世上没人敢接。

    太后心里的话憋了好几天,一开了头便收不住:“许老将军本宫不提,就说陆红鸾,她嫁进我萧家是门当户对,但诗词歌赋可从来不擅长。当年许悠在京城,红鸾整天跟在你娘后面瞎跑,把你爹都能气得吃不下饭……”

    许不令摇头轻笑:“父王在京城求学之时,陆姨才十岁,有点玩性理所当然。”

    太后睫毛轻抬:“她现在也没见长大,整天除了你,对谁都不客气,还‘载不动、许多愁’,哼~就差当着本宫的面说‘我侄子比你厉害多啦,气不气,气不气?’……”

    “……”

    许不令满脸黑线,摸了摸鼻子,还真没话说。

    太后说了片刻,心中的不满总算消了些,纤指轻抬指向外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身为王侯更当言出法随。今天了,要么你自己出去把自己炖了。要么你就给本宫写几首诗词,不然呢,本宫就给肃王送封信,以后我来带着你,把红鸾送回淮南……”

    “啊?!”

    许不令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后。

    太后挑了挑眉毛:“不信?本宫若是连这点权力都没有,这太后也不用当了。而且红鸾是我萧家的媳妇,我让她回淮南萧家,名正言顺。”

    “……”

    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也。

    许不令万万没想到,太后能用剥夺监护权来威胁他,这要是没了陆姨,在京城的日子还怎么过。

    “嗯……太后三思,陆姨对我宠爱有加,天各一方实在有些不合适。”

    太后转着茶杯,随意道:“合不合适,可不是你说了算。”

    许不令一时语塞,以前都是他对别人说这句话,轮到自己身上,果然不怎么好受。

    “呃……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晚辈本就才学不高,写诗词实在强人所难……”

    太后勾了勾嘴角,端着茶杯小抿一口:

    “本宫不急,都在长乐宫待十年了,有的是时间。今天若是你写不出诗词,可以慢慢想,实在想不出来就说一声,以后本宫来教你写。”

    许不令满脸无奈,现在打听消息,太后肯定来句‘写首诗词就告诉你’,还是得先安抚太后的情绪。

    许不令斟酌片刻,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嗯……我试试吧。”

    太后眼前一亮,坐起身来,拍了拍手:

    “备笔墨纸砚。”

    “诺!”

    宫女闻声总算松了口气,跑到侧屋把早就准保好的竹溪宣纸、漠北狼毫拿了过来,书案在许不令前面放下。

    太后再无方才的冷淡之意,笑意盈盈的起身,站在书案旁边,轻扶袖摆往砚台里加了点清水研墨,动作轻柔优美,赏心悦目。

    许不令坐在书案前,还真有几分‘李太白让贵妃研墨’的感觉。太后艳丽动人却又不失端庄,自内而外的大气又凭添了几分别样韵味,估计比杨玉环更加动人,毕竟杨玉环只是个贵妃,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后,皇帝他娘。

    沙沙——

    墨条在砚台里轻轻滑动,太后居高临下,笑容亲和:

    “本宫读的诗书不少,可莫要随便抄一首糊弄人,要专门给我写。”

    许不令点了点头,拿起狼毫,琢磨该抄哪一首。深宫词史上还是比较多的,即便想不出,随便来首耳熟能详的‘无言独上西楼’也能应付。

    只可惜,太后好不容易把许不令请来,又受了气,可不会让许不令敷衍了事,还加了点要求:

    “待在深宫本就凄苦,我可不想听‘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嗯……要寓意好点,写出来能让本宫开心的。”

    “嗯……”

    许不令抬眼望向太后,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让人开心倒是简单,无非是溜须拍马夸一顿,女人嘛,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夸她漂亮可能明面上不会承认,但心里面肯定不会生气。

    许不令轻扶袖摆,做出苦思冥想之色。

    太后见许不令答应,似是猜出许不令的想法,抿了抿嘴,又开口道:

    “等等。”

    许不令头皮发麻,无奈抬头:“嗯……太后还有什么要求?直说即可,反正我不一定写的出来。”

    太后眉眼弯弯笑了下,抬手冲着巧娥勾了勾:

    “把那幅画拿过来。”

    巧娥似乎知道太后会提这个,急急忙忙便跑去了太后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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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美人图

    让巧娥去取画卷后,太后稍微整理衣冠,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拿起铜镜看了看,眉宇间带起几分愁色:

    “在深宫待了十年,早已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比不得当年了……”

    许不令含笑摇头:“太后莫要自谦,在不令看来,太后正值青春年少,哪有年纪大了一说。再者,佳人如同醇酒,历经岁月沉淀的佳酿,自是比刚出来的新酒味道好。”

    这是太后曾说过的话,太后闻言眨了眨眼睛,以袖摆掩住嘴唇‘嗤—’的笑了一声:

    “没看出来,小不令嘴还挺甜,怪不得红鸾整天盯着你不放。”

    许不令正义凛然:“实话实说罢了,绝无吹捧之意。”

    太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放下铜镜,摆出个颇为端庄却又不掩风韵的姿势,稍微琢磨了下:

    “岁月不饶人,比不得当年。嗯……徐丹青你可听说过?”

    许不令点了点头:“当代画圣,宣和年间曾画过八位美人,我娘是其中之一。至今那副画像还挂在父王的书房中。”

    太后眸子里明显闪过几分小得意,微微颔首:

    “当年徐丹青做客淮南萧家,也曾给本宫画过一幅。当年江湖上还因为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弄了个‘宣和八魁’的说法,把本宫也捧了进去。”

    “有所耳闻。”

    “可惜啊~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徐丹青先后画过八个人,无一例外都身世坎坷。皇后崔小婉郁郁而终,唐家小姐逃婚出了家,你娘……唉~本宫还算幸运,可也逃不过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的命数。也不知是不是徐丹青笔里有毒。”

    “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后不当为这些事烦心。”

    许不令也不好安慰,毕竟一个太后,这辈子肯定离不开深宫了,除了放宽心态过得开心点,别无他法。

    片刻后,巧娥小跑而来,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画匣。

    太后显然对这副画很重视,起身接过后,手持画轴在许不令面前展开,一副美人图跃然纸上。

    画卷上的女子和太后有七八分神似,身着罗裙手持团扇,周围有青竹两棵,喜鹊一只,下笔简单随意,却在一笔一划间,将豆蔻之龄的美人展现的淋漓尽致,透过画卷便能感受到美人身上那股略显俏皮的活泼。

    太后兴致颇高,很有耐心的讲解:“画上的两颗竹子是湘妃竹,本宫乳名‘萧湘儿’,上古年间,帝舜继尧位,娥皇、女英为其妃,后舜帝至南方巡视,死于苍梧。二妃往寻,得知舜帝已死,埋在九嶷山下,抱竹痛哭,泪染青竹,泪尽而死,此竹便被称之为“潇湘竹”……”

    许不令对于这个倒是听闻过,点了点头:“那这只喜鹊……”

    巧娥站在旁边帮忙撑着画卷,含笑道:“太后幼年性子活泼,听闻徐丹青路过,就派人把徐丹青请了回来,叽叽喳喳劝了好几天……”

    太后脸颊微红,带着几分不满。

    巧娥连忙闭嘴,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许不令拿着毛笔坐在书案前,忽然有点感同身受。

    徐丹青一个江湖客,哪里惹得起淮南萧氏,估计当年的境遇和他差不多,‘请’‘劝’之内的措辞太过文雅,说‘绑’‘威胁’估计要更符合实际。

    许不令都能想象出太后娘娘当年瞪着眼睛,说:“你今天不画,这辈子就在萧家住着不用走了”的模样。

    不过太后入‘宣和八魁’,单凭相貌也当之无愧,能入宫为国母者,皆是天生丽质的美人,之所以要绑着徐丹青做画,可能有其他原因吧。

    太后很热络的介绍了片刻画卷后,便把美人图竖在身旁,含笑道:

    “小不令,你觉得画卷上的人好看些,还是本宫现在好看些?”

    幼儿园级别的考问。

    许不令不假思索:“画卷上的美人虽有倾城之国色,但稍显青涩稚嫩。和现在的太后比起来,便如同孙家铺子的断玉烧和太后秘藏十年的断玉烧,同一种酒,后者无论品相还是韵味,都更胜一筹。”

    “咯咯咯……”

    太后眉眼弯弯,娇笑连连:“你这小子,人不大,说话倒是真好听。”

    许不令摇了摇头:“晚辈若有虚言,真把自己炖了。”

    太后笑了片刻,把画卷收了起来,整理宫裙在书案前站好,双手叠放在腰间,亭亭玉立,曼妙身段儿展现的淋漓尽致。

    “看你这么会说话,本宫就不计较你骗人的事儿了。就按照我的模样写一首诗词,我不外传,特别是红鸾那儿。”

    许不令光明正大的注视太后许久,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太后把许不令当晚辈,倒也没有太过避讳,还提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儿,宫廷舞常见的姿势,裙摆飞散,一动一停间,尽显压城之国色。

    许不令拂袖持笔,本想把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抬出来交差,毕竟这首最适合。

    可拿着毛笔犹豫了片刻,许不令又想起了身上的锁龙蛊。看着面前的太后,稍微沉默了片刻,抬笔在洁白宣纸上写下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写完后,许不令把狼毫放在了笔山上,微微颔首。

    太后没想到这么快就写完了,带着几分期待走到许不令身旁,目光扫过宣纸,明显带着几分惊艳之色,拿起来仔细观摩。

    “嗯……”

    太后明显是很喜欢的,不过,虽然不晓得这首诗是叛军破长安时写下的,其中的滔天杀气却能看出几分,这若是被人曲解,难免惹来麻烦。

    太后酝酿了稍许,微笑道:“不令,本宫还没有傲世群芳的本事,这首诗杀气太重了些。”

    许不令摇头笑了下:“身上中了毒,一直没找到解毒之法,心里面确实有些戾气,太后勿怪。”

    太后把宣纸叠起来,收进了怀里,含笑道:

    “朝廷一直在追查锁龙蛊的事儿,迟早会有线索。你年纪尚轻,要平心静气,只要不动气常喝烈酒,锁龙蛊便不会轻易发作。”

    许不令点头轻笑,让宫女把书案笔墨收了起来,随意和太后聊了几句家常后,才随口询问道:

    “对了,我自幼好武,对贾公公早有耳闻,前几天听陆姨说贾公公还有个义子,名叫贾易,来京城后一直未曾见过,太后可知晓其人?”

第九章 突发奇想

    太后侧坐在雕花软榻之上,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水,放在了许不令面前。听起询问,蹙眉想了下:

    “贾易……贾公公是有个义子,十年前圣上登基时入的宫,起先在内库当差,后被贾公公看中收为了义子,本宫不管这事儿,了解不多。”

    许不令端起茶杯,轻轻点头,只要人还在宫里就好,不过太监也分品级,内库是天子私库,重要性不言而喻,一个刚入宫还没被贾公公收为义子的太监,便担任掌事,官运未免太好了些。

    “太后,这个贾易,入宫前是个什么身份?”

    太后轻抿了口茶水回想,不慎之下把茶叶吸进了嘴里,忙得用纤薄红唇叼住半枚翠绿茶叶,左右看了看。

    许不令从怀里取出手绢,摊开在手心伸了过去。

    太后眨了眨眼睛,抿着茶叶有些不好意思,把手绢接了过来,捻住唇边的茶叶放入其中,交给了走过来的宫女:

    “好像是崔家打了招呼才直接去了内库任职,现在还负责看护着立政殿,估计是崔家送来保护皇后的人,能被贾公公收为义子,想来武艺不错。”

    许不令微微蹙眉,太后所说的崔家,便是‘萧陆崔王李’中的幽州崔氏了,已故皇后的娘家。不过崔家向来保守中庸,在朝堂上也算是中立派,和许家无利益纠葛,不太可能卷进这件事中,想要查清楚锁龙蛊,恐怕还得亲自去会会身在宫中的贾易。

    念及此处,许不令不再多问,从旁边取来了小礼盒,打开后里面是几盒香粉:

    “上次收了太后的好酒,却失信与太后,实在心中有愧。今日过来前,特地去仙芝斋选了几样小物件,太后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太后明显意外,放下了茶杯,俯身接过盒子,拿起来打量几眼:

    “不令倒是有心了,唉~萧庭那不争气的,从小看着他长大,都没见他送过东西,光想着从本宫这里拿。平日里听说仙芝斋出了新东西,还得让巧娥跑腿……”

    许不令面带微笑,顺势接话:“太后若是喜欢,我过几日再过去挑些胭脂水粉,给太后送过来。不知太后喜欢什么样的?”

    太后见许不令还要进宫陪她,心里自是乐意。合上匣子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大腿上,抬手指了指红唇:

    “这样的就行。”

    “……”

    许不令表情一僵,他哪里知道这唇脂是什么色号,这不是要他命嘛!

    早知道把老萧带着了……

    巧娥是瞧出了许不令那份欲言又止,开口柔声道:

    “太后喜欢‘红兰花蜜’,若是世子不好选,挑最贵的买就行了,婢子以前就是这么选的……”

    “咳—”

    太后微微眯眼,显然觉得这话很没品位,女人家挑胭脂,哪儿有啥贵买啥的,那不成土财主了。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茶杯:“我知道了,改日登门必然带上。”

    太后今天本来是准备兴师问罪,此时被哄开心了,几日来的郁闷不满烟消云散,眉宇间也带上了几分明艳之感,但待客之道显然没尽到。此时略显不好意思:

    “今日未曾准备,还收了你送的东西,本宫这长辈当的实在不称职。”说着便把画匣拿了起来,递给许不令:“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副画便送你吧,徐丹青的真迹,世上可没有几副。”

    许不令有些受宠若惊。画圣徐丹青的墨宝,在其封笔之后,市井间已经炒成了天价,别说买,大部分人连赝品都没见过。这副太后的美人图估计也没人敢临摹,皇帝见了都得行个礼,而且太后方才的模样,明显很喜欢这副画,他哪里敢收。

    “这……这太贵重了,太后还是自己珍藏吧。”

    太后轻笑了下,把画匣放到了许不令的手里:

    “你都说了现在的本宫比以前好看,本宫还留着做甚?改天把徐丹青叫来再画一副便是。再者你这首诗同样贵重,百年千年后,孰高孰低还真说不准,本宫不占你便宜。”

    “……”

    许不令自是不想收下的,暗暗酝酿措辞。

    太后见他不接,眉宇间露出几分黯然,摇了摇头:

    “不喜欢?也罢,看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许不令想去查贾易,日后免不了来宫中,不好让太后神伤,当下面带微笑,双手接过画匣:

    “晚辈自是喜欢,谢太后了……”

    ……

    -------

    同一片天空下。

    长安街头行人摩肩接踵,购置年货的大户人家赶着马车穿行在坊市之间,过往的江湖客也少了些,毕竟江湖客也有归宿,一辈子都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终究是少数。

    祝满枝从衙门里出来,手按腰刀没精打采的走向街头,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崭新的狼卫制服,以前的被宁清夜弄破不能穿了。不是因公受损,衙门自然是不认,新衣服得自己掏银子买,还得被长官絮叨几句大手大脚。

    祝满枝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为数不多的家当都是自己挣来的,肯定心疼。而且昨天去挖坟的时候,许世子说要带她去西凉,她昨晚上辗转难眠寻思了下,江湖上没有白吃的宴席,千里迢迢跑去肃州当门客,总得有点本钱不是,不能吃穿都依仗着许世子。

    这就和姑娘嫁人一样,带着丰厚嫁妆过去,总比只带着个身子过去受人尊重,地位也相对高些。

    祝满枝存下的银钱不多,所以说这银子该挣还得挣。她一个狼卫只能拿赏钱,可是天字营的狼卫补充太慢,短时间肯定找不到队友,她又不经打,破不了大案子……

    心心念念。

    祝满枝在街道上转了好几圈,不知为何就走到了一条巷子,前方有一栋荒废的宅院。

    “怎么走这儿来了……”

    祝满枝正想扭头离开,忽然又心念一动。

    她不能打,有人能打呀!

    祝满枝琢磨了下,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宁清夜是许世子的人,那大家就是一伙儿的,而且不会和她抢功劳,这不要钱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念及此处,祝满枝顿时欢喜起来,按着腰刀小跑到了院子门口,抬手‘咚咚—’敲了两下……

第十章 论天下美人(11/80)

    “谁?”

    “汾河剑神!”

    “……切—”

    听见里面的回应,祝满枝插着小腰想骂几句,可一想到打不过,便悄悄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吱呀——

    老旧院门打开,裹着狐裘的宁清夜走了出去,居高临下,清冷双眸看向祝满枝的胸脯。

    祝满枝心中一慌,连忙抬手抱住胸脯,大眼睛里满是谨慎:

    “不许动手,一件衣裳三两银子,衙门可黑啦,弄坏了你赔。”

    宁清夜自是没有动手的兴趣,平淡道:

    “有事?”

    祝满枝确定对方不会动手后,才点了点头,很是认真的道:

    “许公子看你在屋里无事可做,让你跟着我去抓贼,积累江湖阅历。”

    宁清夜眉梢一蹙:“贼喊捉贼?”

    嗯……看来在道观里读过书。

    祝满枝憋了半天,才把笑憋回去,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是抓你,去抓别的贼人。”

    “那我岂不是成了朝廷走狗?”

    “是鹰犬……不对,是许世子的门客!”

    “……”

    宁清夜稍微琢磨了下,倒也没有拒绝。毕竟她江湖经历还算丰富,却很少和官府打交道。日后要报仇免不了和狼卫接触,跟着去看看倒也没什么问题。

    宁清夜从屋里取来长剑,把狐裘挂在了屋里,换上了披风纬帽的江湖客装束,便和祝满枝一起出了门:

    “去抓谁?”

    祝满枝心里喜滋滋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掏出无常薄来,指着上面几行字迹:

    “西市有个郑三刀,是西市的地头蛇,听说有两家赌坊都是他的,整个地字营都抓不到……”

    “很厉害?”

    “嗯……对,许公子都没能抓住他,很难缠。”

    宁清夜脚步一顿:“许公子位高权重都奈何不了,我去送死?”

    祝满枝嘻嘻一笑:“在我看来,姑娘比许公子要厉害,杀伐果断、武艺高强,还没中毒……”

    “……”

    宁清夜微微挑眉,倒是没有否认这话,点了点头,便被拐走了……

    ———

    下午时分,许不令出了皇城,直接前往国子监继续闭关。

    今天去宫里主要是和太后拉近关系,真去查贾易还得缓几天,不然进宫太频繁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按照今天席间的情况来看,太后算是稳住了,吃饭的时候态度极好,和心情不错的陆姨如出一辙。

    许不令本想乘机提个建议,把‘刚正不阿’的公孙父子送去岭南种地或者山西挖煤,太后是萧相的妹妹,这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可仔细一想又没借口,毕竟公孙禄的‘赤子之心’许不令看在眼里,也不知情,帮着他说话转手就把人家充军发配,日后谁还敢帮他。公孙禄统帅一部分御林军负责城防,留着这一份‘香火情’在,日后未必不能用上。思来想去,许不令还是暂且放过了公孙父子。

    车厢摇摇晃晃,停在了国子监外。

    许不令抱着画匣走向钟鼓楼,恰巧撞见萧大公子放学从文曲苑出来。

    萧庭正和几个王公贵子商量晚上去那儿探讨诗词,瞧见许不令,便吊儿郎当当跑过来,上下打量几眼:

    “哟呵!许不令,你竟然站着出来的,有点能耐,姑姑没把你炖了?”

    许不令懒得搭理这二货,一言不发便走了过去。

    萧庭倒是兴趣十足,大冬天摇着扇子跟着旁边,看了看许不令手中的画匣:

    “你还买画?啧啧啧……弄了几首诗出了名,还真有点文人做派了……”

    许不令把画匣放到另一边抱着:“滚。”

    萧庭嘿嘿一笑,稍微正经了点,开始附庸风雅:

    “丹青字画我研究颇多,画圣徐丹青知道不?真迹就在我姑姑那里,圣上那儿也有一副,我都研究过,要不要叔叔给你掌掌眼?”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听说太后的那副,画的便是太后?”

    萧庭折扇一拍手掌,满眼自豪:“那是自然,我姑姑当年可是宣和八魁之榜眼,排名还在肃王妃之上,唉~只可惜红颜自古多坎坷……”

    许不令眼神一冷。

    萧庭感觉到了杀气,及时闭嘴打了个哈哈:“别这么大火气……嗯,宣和八魁中最漂的那个你知道是谁不?”

    许不令皱了皱眉:“能称国色者,必然各有千秋,高下之分全看个人好恶,哪里来的高低。”

    “非也。”

    萧庭摇了摇头:“徐丹青被江湖人称作‘画圣’,平生只画美人,非倾城之色不动笔。之所以只画了八个,是因为画完最后一个后,觉得世间女子再难入画,就此封笔归隐。”

    许不令微微皱眉:“世间女子再难入画,好大的口气,真当这世间再无绝色?长青观的宁清夜,我便觉得不输世上任何女子。”

    “哟~”

    萧庭一愣,笑眯眯的道:“你也喜欢宁仙子?同好同好,江湖上出了不少画册,评昭鸿年间的江湖美人,宁仙子一直霸占榜首,我倾慕已久。唉~只可惜宁仙子性格寡淡,长年呆在山上当道姑,没机会见到……”

    萧庭感慨半天,见许不令不接话,又想起了什么,凑到跟前小声道:

    “对了,说起美人,昨天四夷馆来了个异域美人,听说长的很……嗯……很与众不同。眼睛是绿色的,皮肤白的和纸一样……”

    许不令眉梢一挑:“绿眼睛、面白如纸……母夜叉?”

    “谁知道呢,可能是一帮子没见过是世面的乡巴佬瞎传的。”

    萧庭嘀咕了几句,便准备转身离开。

    许不令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萧庭,你觉得太后的画像和太后本人,谁更好看些?”

    萧庭摊开手:“这还用问,肯定都好看。姑姑也问你了?”

    许不令脸色微僵,忽然觉得中午的回答有点问题,怪不得太后忽然不要这副画了……

    “多谢指教。”

    “嗨~学海无涯,以后这种问题多向我请教,我这当长辈的有问必答……”

    告别了萧庭,许不令回到国子监下的房间里,看着手中的画匣,忽然又有点头疼。

    别人送了他好东西,陆姨必须得送点更好的,上次太后送酒便是个例子,这几天他就听老萧说陆姨跑去的孙家铺子,估计便是寻好酒去了。

    徐丹青的墨宝留存极少,大多在王侯将相手里,陆姨自是找不到更好的,若是得知他进宫和太后私会,还收了这副美人图,肯定委委屈屈好多天。

    把画烧了吧太暴殄天物,也舍不得,许不令犹豫片刻,便蹲下身,把画匣塞到了床底下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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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一本历史架空文,送备孕《宋北云》。此书开车如行云流水不留痕迹。作者语:老色批快来,发现萝莉控!现在的内番不给力,我自己写!

    (ps:听说车速极快,a罩老司机)

第十一章 闲话家常

    承庆殿一场大戏带来的风声,随着年关的临近逐渐冷却下来,越来越多的人涌上街头,寻亲访友的走动也越发频繁了。

    晌午时分,松玉芙精心打扮了一番,抱着从江南布行精心挑选而来的两匹布,走过了魁寿街的三座八角牌坊。

    自从上次把勺子塞进许不令嘴里后,松玉芙在家里躲了好几天,生怕许不令跑过来把什么又热又烫的东西塞进她嘴里。

    好在许不令有点肚量,没有和她斤斤计较。松玉芙躲了几天见没挨打后,心里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又想起心心念念的簪子。

    唉……

    上次不小心得罪了许不令,去要簪子会被刁难不说,肯定也拿不回来。松玉芙在家琢磨了许久,便打起了找家长的注意。

    在承庆殿的时候,陆夫人说能管教许不令,有什么麻烦尽管找她便是。只要陆夫人肯开口,簪子说不定能要回来。

    于是乎,松玉芙便去布行挑了两匹好布料,偷偷摸摸的跑到了萧府之外。

    魁寿街萧家不单是萧相的府邸,里面除开萧相一家,还有旁系的萧氏子弟,在国子监求学的也不少。

    松玉芙和管家通报了来意,报出了‘家父松柏青’的名号后,便被管家领着到了后面的景华苑别院。

    冬日大雪纷飞。

    锦华苑的湖畔水榭上,陆夫人和月奴坐在露台上绣花,脚下放着暖炉,旁边还有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说着:

    “小王爷跑去长乐宫了,从辰时待到了申时三刻,应当是在宫里用了膳……”

    “听出宫采办的宫女说,太后这几天心情好得很,给所有宫女都发了赏钱……”

    “小王爷这几天都在国子监不出门,不是舞剑就是看着皇宫发呆,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

    陆夫人裹着鹅黄披肩,手中拿着一件崭新的公子袍,只听不说,时不时深吸一口气,熟美脸颊上多出几分烦闷。

    月奴拿着针线,听见有人过来,抬头瞄了一眼,便柔声道:“夫人,松姑娘过来了。”

    陆夫人娥眉微蹙,略显意外的回过头,继而站起身来,让丫鬟准备茶水座椅,走下了水榭,遥遥颔首:

    “玉芙,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望婶婶?”

    陆夫人语气亲和,眼底却带着几分疑惑,毕竟松玉芙抱着两匹布过来,待会若是说来提亲啥的,该怎么回应才是……把人轰走,不令会不会生气……

    松玉芙含蓄一笑,走到跟前欠身福了一礼:

    “陆夫人,我……我就是过来转转,若是夫人不方便的话……”

    “这说的什么话,外面雪大,快进来。”

    陆夫人心中疑惑,表面上也不可能失礼,含笑领着松玉芙走进湖畔水榭,在暖炉旁坐下,亲自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玉芙,过来找我,可是不令在国子监闯祸了?”

    “没有。”

    松玉芙还是有点紧张的,她爹虽然很厉害,但对面可是金陵陆家的嫡女,寻常妃子见了都得尊称夫人。

    松玉芙把两匹布放下,很有礼数的接过茶杯:“我……我有点私事儿,想请夫人帮个忙。”

    陆夫人双手叠放在大腿上,坐姿端庄优雅,含笑道:“不用客气,直说即可。”

    松玉芙酝酿了许久,才壮着胆子开口:“前些日子我偷听了许世子作诗,后来龙吟诗会给世子惹了麻烦,当时答应不把诗词透漏出去,世子把我的簪子拿走了……”

    陆夫人表情一僵,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女儿家的簪子、男儿家的玉佩,从来都是不离身的物件,一般被用作定情信物……没想到你们俩……

    松玉芙知道会被想歪,连忙开口解释:“是世子强行抢走的,我没办法,后来承庆殿……世子就不还我了,我没有失信……当时不想开口的……”

    对于这个,陆夫人当时坐在旁边,倒是比较清楚。陆夫人点了点头,总算明白松玉芙为什么老围着许不令转悠了,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小事情,不令性子不好,生气的时候只听我的,我过几天和他说一声便是。”

    松玉芙带着几分感激:“多谢夫人了,我以后肯定离世子远远的……”

    陆夫人听见这话,心里不由升起几分古怪。总觉得自己像棒打鸳鸯的坏长辈,想方设法阻碍晚辈接触,若是不令知道,恐怕会不高兴……

    念及此处,陆夫人斟酌了片刻:“同在国子监,也没必要形同陌路,嗯……你放心和不令接触便是,若是有麻烦随时来找我……不过,也不要走的太近,不令身份特殊,被有心人误解,难免引来流言蜚语……”

    松玉芙眨了眨眼睛,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只得点了点头:

    “我会注意的,学记中便有一句‘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我带着爹爹看护学子,也该尽师长之职。最近许世子有些举止不太……不太妥当,夫人也该管管才是。”

    陆夫人微微蹙眉:“不令怎么啦?”

    松玉芙脸色一红,自然不敢把摸她臀儿的事说出去,只是小声道:

    “也没什么,就是比较凶,有背君子之风……”

    语气有点委屈,闷闷的。

    陆夫人恍然,含笑劝慰:“许家是将门世家,不令又在边关呆了几年,脾气大在所难免。带兵打仗的男儿本就该有点脾气,和长安的文弱书生自是不同,松姑娘习惯就好……”

    被打屁股,怎么习惯……

    松玉芙抿了抿嘴,说了片刻,觉得陆夫人话里话外都宠着许不令,估计簪子的事儿许不令不给,陆夫人也不会真管教许不令,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念及此处,松玉芙也不在多说,聊了些闲话家常后,便起身告辞。

    陆夫人将松玉芙送出景华苑,看着松玉芙初具规模的身段儿,小声嘀咕了一句:“年纪不大,倒是长了个好生养的身子……”

    说着陆夫人收紧裙子,扭头看了眼,又低头看了眼,才仪态翩翩的走了回去……

第十二章 压马路

    距离上次进宫,眨眼便是七天过去。

    许不令觉得冷却期差不多后,便给宫里递了消息,下午时分再次拜访太后,而此时距离年关也不剩几天了。

    待在国子监的这几天,许不令让老萧和护卫去调查了情况,立政殿是皇后的居所,在皇帝的后宫之内,要找贾易谈心恐怕有点难度。

    不过难度再大,许不令也得想办法,锁龙蛊在身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不解开便永远受制于人。后宫离长乐宫隔着一座千步廊,这个办法自然只能从太后身上下手了。

    进宫的安排紧锣密布,而外面传回来的消息则让许不令有些啼笑皆非。

    根据老七老八的汇报,祝满枝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宁清夜拉出去横行霸道,拆赌坊、砸窑子、抓嫖客、逮赌棍,谁好惹欺负谁,短短几天时间便让长安城的泼皮弄得人人自危,缉侦司积压许久吃力不讨好的案子被破了大半,一举提升了狼卫破案率。

    祝满枝赏银拿的手软,宁清夜也不嫌掉价,扯着狼卫的大旗到处收拾小流氓,看模样玩的还挺开心,估计也是养伤憋久了的缘故。

    许不令对此自然是不加干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要不给他闯祸惹麻烦就行。

    中午时分,许不令便再次打扮的玉树临风,先到了魁寿街的景华苑外。

    上次答应送给太后胭脂,今天进宫必然是要带上的。而且光干正事把陆姨忘了也不行,家庭工作两不误才是好男人,因此正好乘着挑胭脂的机会,陪着陆姨出门散散心。

    暖阳悬空,许不令站在别院外安静等候,不出片刻,早已经准备好的陆夫人,便穿着墨绿冬裙走了出来,肩上搭着坎肩,头发梳成了最近比较流行的随云髻,一根花簪插在发髻之间,端庄气质未消,凭空多了几分明艳。

    许不令展颜一笑,走到马车旁抬手搀扶。

    “陆姨。”

    “嗯。”

    陆夫人心情很好,上了马车后,还转身探出手。许不令自然而然的握住白腻柔荑,毫不费劲的上了马车。

    吱呀吱呀——

    车轮碾过石道,前往京城最繁华的状元街。

    陆夫人靠在车窗旁,帮许不令整理着衣襟和头发,柔声道:

    “今天怎么想着陪我出来逛逛?不禁足了?”

    许不令要进宫,不可能瞒得住,面对陆夫人明知故问,含笑道:

    “禁足不过是圣上的场面话罢了,好久没陪着陆姨出去走走,上次落水还染了风寒,怕陆姨呆在家里心中烦闷。”

    陆夫人整理好许不令的衣冠,仔细打量几眼,才继续闷闷不乐的一声轻叹:

    “不是说不进宫的嘛?上次跑去赔礼道歉也罢,这才几天时间又去,是怕我生气才过来的吧?”

    许不令就知道要说这个,面带微笑,抬手揉捏着陆夫人的肩膀:“太后是长辈,收了两坛酒却失信于人,终究过意不去。我去探望下长辈罢了,陆姨怎么会生气,应该觉得我懂事才对。”

    陆夫人微微蹙眉,扭了扭肩膀,却没挣脱许不令的手:“我管的严,太后可大方了,你看看她把萧庭带成了什么样?我就怕你也整天粘着太后不亲近我这姨了。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是生气,是怕你学坏!”

    “……”

    许不令点头轻笑:“我又不是白眼狼,陆姨对我这么好,心里暖和着。上次在我屋里歇息一晚,还帮我把被子、床单、枕头全换了……”

    陆夫人脸颊蹭的通红,又连忙压了回去,幽幽怨怨的神色瞬间不见,坐直身子往里侧移了些,柔声道:

    “顺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好吧。”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终于清净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陆夫人憋了再多话也说不出来了,端端正正的坐在车厢里,眸子不时瞄许不令一眼,也不知琢磨什么。

    许不令自然正襟危坐,半点异样表情没有。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陆夫人想起了松玉芙的事儿,口气平和,不带半点情绪:

    “对了,你是不是把松玉芙的簪子抢了?女人家的簪子很重要,贸然拿走影响不好……”

    许不令眉头一皱,没想到松玉芙胆子这么大,状都告到陆夫人这儿来了,那簪子更不能还给她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离京的时候还给她,便离京的时候还给她。”

    陆夫人见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多问:“你自己有分寸即可……不过不要忘了,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先带过来给我这当姨的瞧一眼。”

    “那是自然。”

    许不令含笑点头。

    车厢摇摇晃晃,很快来到了大业坊,经过距离龙吟阁不远的一家酒楼之时,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喧哗,马车急停。

    陆夫人坐在里侧,正出神儿想着事情,猝不及防便往前倒去,“呀—”的直接撞在了许不令身上。

    许不令反应极快,重心不稳时便伸出手,直接抱住了倒过来的陆夫人,蹙眉看向外面。

    陆夫人斜斜躺在许不令怀中,稍微懵了下,连询问都忘了,抬眼瞄了下许不令的表情后,才不动声色的移开许不令放在后腰的手,坐直身体勾了勾耳畔的发丝,略显不悦的询问:

    “怎么了?”

    坐在马车外的车夫恭敬道:“夫人,有人打架,把路堵了。”

    车窗外,洋洋洒洒聚集了几十号人,都是出来逛街的百姓,在酒楼外围出了一个空心大圈。两个汉子大冬天撸起袖子,脸色涨红撕打在一起,一个是江湖人打扮,一个则穿着异域服饰。周边叫好声不断。

    大玥尚武之风盛行,以前满街乱斗有损大国威严,朝廷才把所有武馆赶到了虎台街禁止私斗。但这个禁止私斗,是指动铁器生死搏杀。寻常不动刀子切磋,只要按规矩来,朝廷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百姓也喜欢看热闹。

    不过眼前这热闹,显然阻碍的交通秩序。

    陆夫人受了惊吓,许不令自然有火气,当即便起身走了出去。

    陆夫人连忙拉住许不令的袖子,劝道:“算了,江湖人打着玩罢了,你堂堂肃王世子,和他们生气做甚?”

    许不令待会还得进宫,可没心情看菜鸡互啄,含笑回应了一声:“挡路了”便出了车厢……

第十三章 江湖游侠儿

    “好——”

    “滑铲啊——”

    “绕后饶后——”

    状元街上人声嘈杂,一帮子百姓面红耳赤吆喝,指挥两个汉子过招。

    而在场中单挑的两人,一个是虎台街武馆的师傅,一个则是刚刚入京不久的‘番邦使节’。

    大玥百姓向来傲气好武,在酒楼中吃饭的时候,武馆师傅多看了几眼,不曾想那外邦人不夹着尾巴做人,还问了句“你瞅啥?”,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

    不过让周边百姓意外的是,这蛮夷身手着实不错,把武馆师傅打的是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央央长安的武夫,被一个蛮夷打趴下那丢的可不是一个人的脸,围观百姓自然就着急上火了,有点功夫的都恨不得自己上去。

    而街边的酒楼二层,临街的雅间之内。‘白沙国使臣’呼延杰,大马金刀坐在窗口的凳子上,打量着下方的战况。

    雅间内坐着四人,碧眼红衣的女子眼神平淡,对外面的场景视而不见。

    旁边两个苗装汉子,倒是笑容玩味:“长安号称武夫百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百越武林随便出来几个,便能把这里的人按着打,也不知朝廷当年怎么输给许烈的。”

    ‘南越’是大玥这边的称呼,被打成丧家之犬的百越自然不可能改国号,便如同北齐现在还自称大齐一样。

    呼延杰嗤笑了两声,见胜负差不多见分晓,便也没了再看的意思,坐回桌前开口道:

    “大玥武人向来目高于顶,以为我百越江湖全是藏在山沟沟里劫道的宵小,连大玥朝廷也把我百越视为弹丸小国,这就是安稳久了没吃过亏。”

    旁边的汉子哈哈笑了两声:“若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我们哪儿来的机会过来骗那赏赐。随便弄几件狐狸皮山参,换来的可是真金白银……”

    呼延杰抬起手,制止了汉子的话语:“年关后才能离开长安,银子没到手别这么张扬。”说着看向对面的碧眼女子:“钟离楚楚,你这主意当真妙哉,我呼延杰走南闯北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知晓能这么挣银子。”

    面蒙红纱的钟离楚楚,眼中含着几分讥讽:“大玥向来如此,官吏安逸习惯了,叫声‘天国、上官’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珠崖岛相距万里,他们没心思去查证,反正皇帝掏银子。”

    呼延杰嘿嘿一笑:“咱们这要是每年来一次,还走什么江湖,好吃好喝供着,临走把金银装好放车上,还派人送出边关,感觉就和真当了官似的。”

    “当官的皆是鱼肉百姓的饿鬼,有什么稀罕的。”

    “那倒也是。”

    呼延杰琢磨了下,看向繁华远胜南越都城百倍的长安城池:“银子虽然骗到了,不过咱们三十来号人,一分下来也没多少,要不在长安接个活儿捞一笔再走?”

    钟离楚楚哼了一声:“我的那份儿一文不能少,其他随你们……”

    正说话之间,一辆奢华马车在酒楼外停下,上面的车夫抬手驱赶着挡路的百姓。

    呼延杰起身站在了窗口,抬眼打量,却见马车上走出来宫白衣公子,桃花眼、棱角眉,举止间贵气自显却不失儒雅,腰间一个朱红酒葫芦又添了几分浪荡之意。

    “呵—这男人长的和娘们似的,比楚楚姑娘还好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钟离楚楚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扫了一眼,便冷笑道:“大玥的书生都这样,娘里娘气,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

    “哗——”

    钟离楚楚话没说完,就见那‘弱不禁风’的白衣公子,双膝微曲猛踏车沿,拉车的四匹大马同时长嘶,车厢肉眼可见的晃动了下。

    继而白衣公子冲天而起,硬生生越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砸在了酒楼外的空地上,暴力至极却又行云流水,连丝毫卸力的动作都没有。

    钟离楚楚话语戛然而止,微微偏头,碧绿双眸满是错愕。

    街面之上也响起无数声惊呼。私斗的两人都打出了火气,见有人搅局,不由分说便拳脚相向。

    只可惜两人还没抬手,就被那白衣公子一手一个捏住后衣领,双手合拢碰了下,脑袋磕在一起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刹那间四肢瘫软晕厥过去。

    白衣公子抬手直接将两人丢进了酒楼,转身便走。

    围观百姓惊为天人,哪里敢挡道,连忙就给让开了道路。

    “这厮好生嚣张,打了我们的人说走就走!”

    雅间中的两个汉子勃然大怒,看向了为首的呼延杰。

    他们一行三十余人虽然大半是拉来滥竽充数的江湖杂鱼,但在坐的四个却是南越江湖有些名气的高手,特别是‘碧眼蝎子钟离楚楚’,在南越年轻一辈里面声望很高,呼延杰能与其结伴而行自然也不差。

    呼延杰见手下兄弟被打了,无论是江湖规矩还是‘使臣颜面’,都不可能不吱声,当下一拍酒楼窗沿:

    “小子,你……”

    话没说完。

    街面上的白衣公子头也没回,便随手一抛。

    飒——

    破风声急响。

    一锭银子带着骇人威势划破长空,直接砸向了呼延杰面门。

    呼延杰瞳孔微缩脸色大变,腰后弯刀‘呛啷’出鞘挡在面前。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弯刀被砸的蹦出一个圆弧。

    呼延杰满眼惊骇,整个人被力道震的连退三步才稳住,撞歪了后方的桌子。

    “嘶——”

    雅间里传出三道抽凉气的声音。

    几人转头看去,那白衣公子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闲庭信步间跃上马车,消失在车厢之中,自始至终连头都懒得回。

    “……”

    “这谁家的公子?”

    “好俊的功夫……”

    “真他娘潇洒……”

    街面上窃窃私语,目送这辆非富即贵的马车远去。

    雅间之中,呼延杰拿着已经砸变形的银锭,额头冷汗滑下,等马车消失在视野,才松了口气:

    “这斯谁啊?好生不讲道理,我可是番邦使臣……”

    钟离楚楚站起身来,从窗口探出头望了几眼,才淡淡哼了一声:

    “惹不起。”

第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状元街一点小插曲后,许不令回到车厢。陆夫人担心蛊毒不让许不令动粗,脸上自是摆出不高兴的模样,絮絮叨叨教训了好久,什么‘藩王世子当居于幕后’之类的。

    不过许不令接触久了,看得出陆夫人心里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小骄傲。大玥尚武,能征善战的男儿从来都受人敬仰青睐,哪怕陆夫人出生书香门第也不例外。

    马车来到状元街上的仙芝斋后,许不令陪着陆夫人逛了半个时辰,能到仙芝斋来的九成都是贵妇小姐,公主郡主也不在少数,其间没少被围观。

    许不令最头疼这种当花瓶的感觉,只能冷着个脸一言不发,随着陆夫人走走看看,趁其不备买了两盒‘红兰花密’后,便打道回府。

    陆夫人长年寡居在家,出来逛逛街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对许不令进宫的事儿也不粘着不放了,只是叮嘱‘光吃饭不说话、不要太随和、不要收东西、不许写诗词……’等等等等后,便放过了许不令。

    许不令从陆夫人的房间出来,只觉腿都是软的。一想到晚上还有场硬仗,不免有些头疼。

    不过男人嘛,终究得一个人抗下所有。

    许不令也不好意思怨天尤人,提着小礼盒便坐上了太后接人的马车,兜兜转转来了长乐宫。

    冬天日短,黄昏过后夜幕便悄然降临。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长乐宫虽然住的人不多,装点的倒是一丝不苟,红色宫灯挂满檐角游廊,夜色间一眼望去便如同灯海。

    许不令来到太后的寝宫附近,抬眼瞧去,景色却和几天前大相径庭,也不知太后从哪儿弄来了一堆盆栽,足足有数百个,摆在原先的花园里,寒冬腊月,光秃秃看起来有点凄凉。

    许不令虽然看不出盆栽里种的什么品种,但稍作联想,便能猜到太后受那首诗的启发,在花园里种上了满园雏菊,等待明年九月八‘冲天香阵透长安’的场景。

    现在才腊月,摆的明显有点早了。

    许不令暗暗摇头,觉得太后有点孩子气。穿廊过栋,还没走到正厅,便瞧见太后迎了出来,

    太后一袭艳红宫裙,裙摆上金丝勾勒出繁复花纹,行走间步摇微颤,雍容大气,却又不时那丝熟透了的风韵,衿带恰到好处的束着柳腰,将葫芦般的身段儿勾勒的近乎无暇。

    “小不令,快过来。”

    太后笑意盈盈,抬起手指勾了勾。

    许不令彬彬有礼的行了个晚辈礼,提着盒子跟随太后的脚步:

    “太后从哪儿搬来这么多花盆?”

    太后笑容温婉点了点头,满意看向刚收拾好的庭院:“圣上的后宫,往日藏在深宫也无人欣赏,实在可惜,便搬过来了。等本宫的菊花盛开之时,小不令可要过来好好赏玩一番。”

    许不令面带轻笑:“那是自然,太后的菊花……嗯,想来很好看……”

    闲谈之间进入正厅,太后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了,不大的桌案已经准备好,旁边温着酒水,烛台放在四周,让金碧辉煌的诺大正厅多了几分温馨之意。

    太后在主位上坐下,如同往日一样把腿伸进了桌子下面,踩在了暖炉上,拍了拍手,宫女便端着各色佳肴走了上来。

    许不令轻车熟路,在旁边就坐后,把脚也放了进去,接下来便是推杯换盏。

    因为此行带着目的,许不令在酒桌上十分随和健谈,从萧家历代功业,说到萧相当年履历,甚至连萧庭都绞尽脑汁想了点好处夸赞了几句,太后喜欢听什么说什么。

    许不令外表天生冷峻,言谈自带王侯气度,听不出半点谄媚之意,便如同将实话徐徐道来。当然,除了萧庭的事儿,其他也确实是实话。

    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听到最后都不插话了,眉眼弯弯侧着身,用手撑着脸颊,目不转睛的看着许不令溜须拍马。

    许不令说到兴起举杯一饮而尽,太后便亲自给斟满,因为许不令靠烈酒压蛊毒的缘故,也不用说‘少喝点’之内的话,饭吃到一半,准备的酒竟然给喝完了,宫女连忙又拿来了两坛宫廷御酿……

    ----

    夜色渐深。

    景华苑的别院外,陆夫人双手叠在腰间来回渡步,时而眺望着极远处的巍峨皇城,已经不知出来多少次。

    中午出门逛街的缘故,陆夫人本来挺开心,回来后便在屋里折腾胭脂水粉。只是陆夫人那颗心终究放在许不令身上,不时让丫鬟出去看看许不令回王府没有。

    从天色刚黑到华灯初上,再从华灯初上到满城寂寂,眼看到了宫门关闭的时间,许不令一直未曾出宫。

    陆夫人自是坐不住了,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心头,随着天色渐晚越来越心慌。

    “令儿,不会出事了吧……”

    陆夫人越想越不对劲,跺了跺绣鞋,想要唤来马车进宫。

    月奴知晓陆夫人的性子,有点多疑,可许不令身在宫中,能出什么事儿?还能被太后吃了不成?

    “夫人,您回去休息吧,世子知道分寸,不会出事的。”

    “可是……”

    陆夫人抿了抿嘴,有些话终究不好说出来,抬眼望了望长乐宫的方向,犹豫许久,没有进宫的理由,只得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院子……

    --------

    窗外红灯如海,阁内宫灯如豆。

    本就冷清的长年宫,似乎因为多了个男人,气氛都活跃了起来,宫女也偷偷站在门外窗外,侧耳聆听着那道清冷又充满磁性的嗓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按理说宴席应该结束了。

    太后见许不令没有喝好,自然也不催,只是觉得许不令酒量真大,刚想夸赞几句,哪想到就见面色微醺的许不令,打了个酒嗝:“太后这酒,当真不错,该回家了……”然后就摇摇晃晃准备起身,结果‘噗通’一下,往后倒在了地毯上。

    太后先是一愣,继而微惊,忙的从地毯上爬到许不令跟前。低头打量几眼,又按住许不令的手腕感觉了下,脉象平稳没有异样,才稍微松了口气。

    宫女急匆匆跑进来询问:“太后,小王爷怎么了?”

    “喝醉了,没事。还以为千杯不倒,没想到也会喝趴下……”

    太后侧坐在地毯上,俯身打量几眼,觉得有些好笑,或许是也喝了点酒的缘故,竟然抬起手来,在许不令鼻梁上捏了下。

    这个动作自是不妥的,巧娥轻扶裙摆在旁边蹲下,小声道:“太后,许世子傲气的很,若是发现会生气的。”

    “他醉的不省人事,又不知道。”

    太后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打量,可半点不客气,认真端详着许不令的面容:“肃王长的一般,怎么生出这么好看一个儿子,本宫看着都眼馋,要是萧庭也这么好看就好了。”

    巧娥见主子这般放肆,自然也不劝了,跟着一起凑近了几分,低头瞄了几眼:“肃王妃可是少见的美人,男儿像娘很正常,太后若是有……”说道这里巧娥连忙闭嘴,毕竟太后不可能有儿女了。

    太后心思可没放在丫鬟身上,看了片刻,又幽幽一叹:“可惜不是姑娘家,本宫还是喜欢女娃。”

    巧娥抿了抿嘴,抬手也想在许不令脸上摸摸,只可惜马上就被太后打了下手,连忙缩了回去:“许世子不比姑娘差,太后若是喜欢,要不拿套裙子来……”

    女装世子?

    盛世美颜许郡主?

    许不令被太后裙摆盖住的手微微一紧,太后带着酒香的呼吸喷在脸颊上,明显离得很近,也不能做出异样表情。

    好在太后还没醉到那种程度,微微蹙眉瞪了巧娥一眼:“瞎说……送世子下去休息。”

    巧娥略显犹豫:“太后,宫门要关了……”

    太后略显不耐:“这又不是圣上后宫,堂堂世子醉酒,总不能扔皇城外面,若是让外人知晓还不得戳本宫脊梁骨,说本宫没尽好长辈的本分……把世子送下去,熬些醒酒汤备着。”

    “诺。”

    巧娥自然不敢多言,唤来宫女,一起把不省人事许不令抬着送去偏殿。

    几个宫女合力抬着许不令,打开房门,掀开被褥,把许不令放在床上。

    看着俊美无双又不省人事的小王爷,几个宫女松了口气,心头热血沸腾。

    今晚妥了。

    !!

第十五章 三千宫阁,一树桃花。

    侧殿的房间之中,许不令呼吸平稳,耳畔回响着几个宫女的窃窃私语:

    “巧娥姐,许世子长的真俊,比萧二少爷好看多了,对比起来,萧二少爷就和刚从树上下来的猴儿似的……”

    “嘘~别被太后听到,不然你下辈子都别想出宫……”

    “嘻嘻……太后没说让我们侍寝吧?”

    “没说……别打歪主意,你今晚上偷偷爬到世子床上,若是明天世子不高兴,别说跟着去肃州,长乐宫都别想待下去……”

    “唉~好可惜……要不巧娥姐你问一下,说不定小王爷想要你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许不令感觉有人把手伸了过来,应该是太后的贴身丫鬟巧娥,趁着解袍子的空挡,凑到耳边呵气如兰:“小王爷,要不要婢子给你安排个人暖床……”

    巧娥能跟着进宫,本就是用来在主子不方便的时候代为侍奉皇帝,世家门阀自幼精心挑选培养而来,从容貌到气质都是不差的。估计也是知晓日后必然陪着太后孤独终老,又遇上了许不令,才被宫女怂恿动了点小心思。

    许不令并非无情无欲的和尚,被巧娥勾人语气弄的有点心痒,不过今晚有要事,自然不好领情,只得摆出一副‘吾好梦中杀人’的模样,冷哼一声醉醺醺的翻了个身面向里侧。

    巧娥吓了一跳,自是不敢再说话,回头瞪了几个出馊主意的宫女一眼,才红着脸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屋安静下来,脚步声渐行渐远。

    许不令把被褥盖在身上,做出熟睡的模样,耐心等待上头的酒劲儿过去。其间有宫女走进来打量了几眼,又走了出去,太后好像也来了一次,握住他的手腕号脉,然后又离开。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时间过了子时。

    人烟稀少的长乐宫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寒风吹过宫阁的‘呼呼’声。

    许不令醉意也烟消云散,睁开眼睛,无声无息的从床上坐起,解开了腰间系带,把白袍脱下来,露出里面一声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又取出黑布和‘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是江湖上乔装用的东西,不过以假乱真的早已经失传,现在能弄到了也就是一张面皮,可以贴在脸上,看起来和贴了块黄布似的。

    贴上粗制滥造的面皮,许不令又用黑布把脸蒙住,脱下靴子只着黑色布袜,拴上房门处理好被褥的痕迹后,打开了房间的窗户,无声无息的跃了出去。

    大玥以武兴国,五花八门的高手如过江之鲫,其中佼佼者一道宫墙根本挡不住,若没有强人坐镇宫城,宁清夜都能进宫杀了皇帝便走。

    许不令不知道皇城里藏了多少高手,但一国之君肯定比肃王府号召力强,肃王手底下都有几十号门客,皇城里冒出百来个高手实在不怎么稀奇,所以相当小心。

    长乐宫是太后居所,人烟稀少位置不重要,但太后的身份在这里,若是被采花贼干了票大的,天子恐怕得自裁向先帝谢罪,所以肯定也有高手藏在暗中。

    若是换做寻常江湖客,肯定不敢这么偷偷乱跑,不过许不令明显不属于寻常人。十六岁便以武力名震朝堂,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虽然中了蛊毒不能动气战力十不存一,但潜行明显不需要用多大力气,全凭感知警觉足够。

    许不令身若鬼魅,脚尖踩在积雪上几乎不发出半点声音,在阴暗处游移如风,逐渐穿过与后宫连接的千步廊,不时打量几眼极远处的太极殿顶端,那里长年蹲了一只瑞兽,鸟瞰着皇城的一切。

    关于贾公公,江湖上传闻极多,什么‘长生不老、杀人如麻、以婴儿修邪门功法’等等,风评极差,几乎是侠义故事中邪恶大反派的标准模板。

    不过以许不令的了解,贾公公从未单独离开过皇城半步,皇帝在哪儿他在哪儿,每天上朝吼一嗓子退朝再吼一嗓子,其他时间都在房顶上站着,估计也没时间搭理江湖人。而贾公公的武艺有多高,则是众说纷纭,根本没人见过贾公公出手,见过的估计也没机会说出去。

    常言‘盛名之下无虚士’,以许不令的预估,贾公公年轻时,绝对是大玥最顶尖的那一波武人,如今年纪大了,武艺是退步还是进步很难说。毕竟‘拳怕少壮棍怕老狼’,光凭年纪很难对一个人的武学造诣下定论。

    许不令谨慎观察之间,已经自阴暗处穿过了千步廊,进入了后宫。后宫的宫殿群很大,居住了数千宫女和皇帝的妃子,宦官也不在少数,此时值夜班的人不少,隐隐可见人影走动。

    天子宋暨勤政的名声百官皆知,一般都在御书房待着,极少来后宫,今晚应当也在御书房。

    许不令在宫殿与院落之间快步游移,速度并不快,不过目标倒是明确。大玥破长安后直接入驻了以前大齐的皇宫,并没有大兴土木重新修建。皇城的建筑大多存在了上百年,各房的位置不是秘密,许不令这几天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贾易既然看护立政殿,必然就居住在里面。立政殿是皇后的居所,位于后宫的中心,本该是不下与皇帝居所的重地。只是崔皇后前几年病逝了,宋暨一直不肯重新立后,所以立政殿还算是崔皇后的故居,没有其他嫔妃敢擅自入驻。

    许不令来到立政殿附近,仔细聆听周围动静,确定无人之后,才身形一闪越过了外围的围墙进入其中。

    与其他嫔妃的宫殿相比,立政殿要冷清的多,寒冬腊月间甚至有几分萧条的意味。没有悬挂红灯笼,而是一条条白绸挂在飞檐游廊之间,一个人影都没有,却又不显阴森。

    许不令仔细打量几眼,才发现立政殿的角角落落都一尘不染,连积雪都没有。

    庭院之中种满了桃树,光秃秃的桃枝上还系着白花,哪怕是大冬天也如同身处桃林一般。

    绑在桃枝上的纸花一尘不染很新,没有被风雪侵蚀,似乎才系上不久,恐怕每隔几天都会更换,而崔皇后已经死了四五年了。

    念及此处,许不令也不由暗暗佩服当今天子的痴情。

    江湖上评世间两大憾事,无非‘看英雄迟暮、看美人白头’。

    而世间最悲,莫过于‘壮志未酬身先死,红颜未老人已逝’。

    相较于前者岁月不饶人的唏嘘感叹,后者往往更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心中最倾慕、痴迷的人物,在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戛然而止,留给生者的遗憾和悲痛,未曾亲历者根本无法体会。

    大玥江湖至今仍对上一代的‘宣和八魁’念念不忘,并非世间真的没有美人了,而是一个个红颜的悲戚结局落在眼底,便如同那部红楼一般,让人每每想起便愁肠满腹。

    许不令听老萧讲过当年的江湖事,幽州崔氏的小姐崔小婉,在说书郎的口中,是一个‘弱不禁风、多病多愁’的书香美人,没有江湖侠女的种种事迹,也没有官家仕女的才名远扬杨。自十四岁初长成,便一直呆在崔氏的桃花园中,三分羞怯七分娇弱,从不出门。

    原本江湖市井并不知道崔家藏着这么一个美人,直到有一天喜欢游戏江湖的徐丹青,冒冒失失闯入桃花林赏景,惊鸿一瞥之下,惊为天人。

    据传当时无数崔家门客提着刀赶到,瞧见的却是徐丹青一手捧着宣纸,一手拿着毛笔,追着崔家小姐在桃林里跑,不停喊着‘等我画完再杀我……’。

    崔家家主听闻是徐丹青后惜才,终究是没舍得杀,让徐丹青画完后便驱离了桃花林,画也给收走了。

    徐丹青是江湖浪子,性格怪癖对画作的要求近乎苛刻,逃出生天后非但不长记性,反而觉得在桃花林中画的太仓促是败笔,冒着被崔氏追杀致死的风险,又偷偷摸摸画了两幅,只可惜怎么都比不上桃林中的那副了,最后感叹了一句‘还不如死在桃花林里’。

    便是因为徐丹青这句话,崔小婉的名字在一夜之间名传天下,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无数江湖游侠、文坛才子跑到崔家提亲,几乎挤破了幽州崔氏的牌坊楼,这股热潮直到幽州唐家小姐那句‘世间美人再难入画’的出现,才渐渐淡了下去。

    门阀之女,不可能下嫁寒门,多是门当户对的彼此联姻。

    后来先帝驾崩,新皇继位,需要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朝臣在门阀嫡女中物色,本来是看中了被称赞为‘千秋国色’的唐家小姐。

    唐家本是传承久远的江湖世家,不过给大玥鞍前马后多年,逐渐演变成了将门世家,在大玥的地位不容小觑,此举也能正式让唐家跻身顶流门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迎亲队伍到了唐家后,竟然发现唐家小姐逃了婚不知所踪。

    逃天子的婚,后果可想而知,唐家家主气怒交加,一边给朝廷赔罪,一边将这不孝女逐出了家门,并派人追杀,直至唐家小姐躲躲藏藏跑到武当山下当了道姑,才被武当山庇护逃过了一劫。

    而新皇已经登基,满朝文武都等着成婚,迎亲使总不能抬着空轿子回去。附近的崔家见状,便把崔小婉送上了花轿,成了大玥的皇后。

    之后的事情,江湖上便罕有传闻了,再次听到崔小婉的消息,便是朝廷的诏书,崔皇后积忧成疾久治不愈,在深宫内香消玉殒。

    而大玥天子也从那之后整日扑在朝政上,很少在去后宫,也没有再立后。

    许不令瞧见这满园桃花,除了一声唏嘘感叹,却也不知该作何评价。

    踏踏——

    许不令正思索之时,一道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心中不由一惊,连忙隐与暗处。

    抬眼瞧去,却见一个身着大红袍子的太监,提着一盏白色灯笼,缓步从宫殿的廊道走了过去……

第十六章 斯人已逝,阴阳两隔。

    咚——

    咚——

    浑厚晨钟自国子监的钟鼓楼响起,朗朗读书声如潮。

    国子监后方的院落中,宋玉站在桃花林内的画案前,勾勒着面前桃枝上的一副美人图。时而将画案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纸篓,并非心浮气躁,单纯是画的不满意。

    不知扔到第几张纸的时候,纸团不慎砸在了竹筐的边缘,弹了一下落在桃树下。

    清风幽然而起。

    一只雪白的手出现在桃林中,捡起纸团放回了竹篓。

    宋玉抬起眼帘,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中年男子,下颌无须,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不散的哀愁,凭空多了几分风卷残烛的老态。

    “贾易,好久不见。”

    “王爷。”

    身着白色书生袍的贾易,目光停留在桃枝下的画卷上,只是扫了一眼便偏开,缓步走进了茶舍内。

    宋玉依旧描绘着画卷,直至再次不满停笔后,才放下毛笔,缓步走入了茶舍内,在贾易面前席地而坐,折腾起小炉上的茶具。

    贾易沉默寡言,只是正襟危坐,哪怕坐在面前,寻常人只要不抬头去看,便感受不到丝毫气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宋玉对此见怪不怪,因为贾易是幽州崔氏自幼培养的死士,一个门阀之中最杰出的高手,便如同许不令身边的老萧一般,可以以一人之力把主子从尸山血海中背出来。

    只可惜,世事无常,再杰出的护卫和死士,能防得住人,却防不住天。

    贾易随着崔皇后进宫,崔皇后未曾遭争宠夺势的宫人暗算,却因心病香消玉殒,贾易即便有通天本事,又能如何?

    咕噜咕噜——

    两个男人在小炉之前对坐,茶水渐渐烧开了,冒出白色雾气。

    贾易平静的看着茶壶,良久才吸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尖细:

    “王爷唤我前来,可有要事?”

    宋玉认真煮茶,一如既往的随和儒雅:“叙旧罢了。”

    叙旧本是指朋友间回忆往昔的交流,可对贾易来说,主子死后,过去的形形色色除了刻骨铭心的伤痕,便不剩下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古往今来,被称为‘真君子’的,往往都是小人。我和你不是朋友”

    “呵呵……”

    宋玉对这番犯上的评价并未生气:“人之功过,自有后人定论,无须你我二人操心。今天请你过来,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贾易端起茶杯,不理会茶水依旧滚烫,轻轻抿了一口:“什么东西?”

    宋玉沉默片刻,缓声道:“十年前铁鹰猎鹿,肃王与皇兄起了隔阂,彼此早已经貌合神离,没了往日情义。”

    贾易神情平淡:“据我所知,圣上从未表现过削藩的念头。”

    宋玉摇了摇头:“一国之君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去年冬月,肃王世子进京,在渭河一带遇伏,侥幸存活逃来了长安,却身中锁龙蛊……许不令此人,你可有了解?”

    贾易回想片刻:“根据义父口述,肃王世子武艺通神,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冠绝天下,天赋远胜与我。只是其性格冲动嗜杀,锋芒太刚太盛,容易折戟。”

    宋玉点了点头,轻轻叹口气:“本是人中恶蛟,却被拴上了缰绳。恶蛟便是恶蛟,要么破茧化龙,要么折戟沉沙,又岂会容人牵着绳索驱使。许不令入京之后,一直暗中追查锁龙蛊一事,已经隐忍一年,再找不到线索,恐怕要铤而走险了。”

    贾易眉头一皱:“王爷什么意思?”

    宋玉撑着膝盖席地而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当年在京城,我,皇兄,许悠,三人亲如兄弟,不令也算我的子侄。如今不令陷入绝境,我这当叔叔的,又岂能坐视不理……前几日给他放了消息,恐怕很快就会查到案牍库,之后还要进宫。”

    贾易双眼微眯,仔细注视宋玉许久:

    “锁龙蛊是圣上下的?”

    “是的,证据都毁了。”

    “为何不直接杀了许不令斩草除根?”

    “当时没杀掉,到了长安难以避嫌,便不能杀了。”

    贾易深深吸了口气,沉默许久,才看向宋玉:

    “王爷,要问我借什么东西?”

    宋玉面偏头看向桃花林中的画像,幽幽一声轻叹:

    “小婉性子柔弱,却又天生执拗,孤身一人待在九泉之下,恐怕已经在奈何桥头等了几年。我事情未做完,不能下去见她,希望你能先走一步,继续护着小婉。”

    寒风潇潇,茶舍内安静下来。

    长时间的默然持续了很久,只剩下茶水翻腾的‘噗噗’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落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女子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

    “王爷!王爷!许世子喝醉打人啦,您快去拦着,别把萧公子打残了……”

    宋玉站起身来,抬手对着贾易行了一礼,便转身出了院门,跟着松玉芙前往文曲苑。

    种满桃树的院落之中,直到宋玉走后,贾易才站起身来,走出了茶舍。

    脚步无声无息,来到了画案之前。

    画卷挂在桃枝上,身着罗裙的豆蔻少女,提着裙摆在桃花盛开的林间小跑,回头露出半张脸,带着些许惊慌。

    “你是谁啊……不许画我……我生气了……”

    余音回响在耳畔,仿佛回到了幽州的那片桃林。

    贾易走到近前,抬手在画卷上轻轻触碰了下,看了看左下角徐丹青的落款,些许回忆涌上脑海……

    当年徐丹青画了三幅画,一副挂在御书房,一副挂在这里,而徐丹青最满意的那幅画,当时被崔家收走了,给了待字闺中的小姐。

    小姐不怎么出门,对外边的事情也不关心,不知道被徐丹青画下来,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殊荣,只觉得那个坏书生很讨厌,把她逃跑的样子画下来了,还画的这么好看。

    小姐本想把这副画烧了,好在他听过徐丹青的名字,劝说之下才保留下来,小姐随手给了他。

    他是死士,没产业没家眷,连固定居所都没有,便把画埋在幽州的桃林下,世上只有他和小姐知道。

    小姐本该一辈子住在那片桃林,一辈子开开心心,只怪这世间帝王将相,不会在乎一个女儿家的想法……

    贾易看着眼前的画卷,沉默良久,柔声低语了一句:“皇帝配不上小姐,却把小姐置于笼中,该亲自下去给小姐赔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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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凶介绍:
世如棋,人如子。庙堂尔虞我诈,江湖爱恨情仇,市井喜怒哀乐,无非是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串联交织,迸发出的点点火光。昭鸿年间,坊间盛传有藩王窥伺金殿上那张龙椅,皇帝召各路藩王世子入京求学,实为质子。许不令身为肃王世子,天子脚下,本该谨言慎行‘藏拙自污’。结果……群众:“许世子德才兼备,实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许不令:“我不是,别瞎说。”群众:“许世子算无遗策,有平天下之大才。”许不令:“我没有,闭嘴。”群众:“许世子文韬武略,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许不令:“你们TM……”————PS:完本人品保证,更新暴力,能宰直接宰吧!闲聊吹水群:940890538(满)667413480(空)世子很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很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很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