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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世子很凶txt下载     世子很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友军不动如山

    南城之上,守将在城门楼下呆若木鸡,身旁数百楚军抱头鼠窜,喊着“妖术!雷公……’之类的话,往城墙下面逃窜。

    开花弹炸开,点燃了猛火油等守城器械,城头之上转瞬间浓烟滚滚,不少将士被碎石所伤,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便是在这发懵的间隙,许不令带着十余人大步狂奔,穿过城墙下的开阔地带。

    南阳地处后方,因为要进出兵马物资,道路并未掘断,壕沟也没连起来,到城墙下唯一的障碍只有护城河。

    后方四面火炮狂轰滥炸,不求杀伤,只为了扰乱墙头的守军,让其难以开弓射箭阻碍。

    一里的距离,许不令全力奔行,片刻间已经单枪匹马到了护城河畔,全力一跃跨过两丈宽的护城河,继而便飞身而起,后背长刀出鞘,劈在了吊桥铁链之上。

    叮叮——

    两声脆响后,许不令双刀插入城墙,一个起落便来到了垛口之上。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此时吊桥才砸在护城河畔。

    后方已经停止的炮击,城头上的守军还没回过神,发觉有人冲上城墙后,才惊怒拿起兵刃想要驱逐。

    可许不令上了城墙,近身搏杀一个人就能把南城杀的对穿,城墙就丈余宽,左右全是人没法放箭,怎么把他撵下去?

    嚓嚓嚓——

    双刀挥舞如风,周边七八个兵甲刹那间便成了碎尸,左右兵甲被这阵势骇的魂飞魄散,哪里敢上前受死。

    许不令单手持刀,从腰后取下绳索抛下城墙,紧随其后的徐英抓住绳索后,便猛地一拉,将徐英给拽上了城墙。

    背后有人后,许不令便解放了双手,持着两把战刀,直接砍瓜切菜开无双,绕着瓮城杀了一圈儿,几百人挤在城墙马道上,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杀的血流成河? 往后溃逃。

    宁清夜和宁玉合上城墙后,便跟在后面,掩护后方的十名西凉军猛士。

    许不令直接从城墙内侧跃下? 落在了城门后方? 对周边兵甲熟视无睹,把没堆积好的沙袋、木头依次踢开? 然后站在城门后的街道上一夫当关。

    十名军卒则合力抬起巨木,将城门拉开? 又跑进去打开瓮城的城门。

    “杀——”

    “城破了……”

    南阳城外? 发现城门打开后? 两千西凉骑军再无迟疑? 飞马便朝着城门冲去。这次没有人干扰,城头两侧的弓箭手开始箭如雨下? 但这么近的距离? 拼箭术西凉铁骑可比城头的府兵强太多,马上开弓射箭,不过片刻便从大开的城门内鱼贯而入。

    便是这极短的时间,城内兵马还未曾从其他地方跑过来支援,南门已经告破。

    秦荆快步跑到城墙马道的拐角? 发现大批西凉军已经入了城,脸上直接面如死灰。

    作为沙场老将,秦荆可是十分了解西凉军的战力,有城墙依仗尚能据守,入了城打巷战、马战,就城里这点守军,估计都不够人家撒牙缝的。

    城里军民乱做一团,南城门尖叫和喊杀声震天。

    许不令杀的浑身是血,待西凉军入城后,便飞身跃上了城门楼,持刀怒喝:

    “西凉许不令在此!秦荆何在!投降尚能免死,否则屠你满门!”

    “杀——”

    ……

    --------

    当夜。

    马山口后方的朝廷平叛军,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加固城防,等待被四王轮番家暴。

    中军大营的帅帐内,关鸿业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安静聆听前线的守将汇报工作,偶尔还问问杨遵义的看法。

    杨遵义颇为和气,对诸多小将的行军安排大加赞赏,也不忘捧捧关鸿业,称赞其布防的妙处。

    诸多将门子弟,被西凉军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如此夸奖,自然是有点飘飘然然,或谦虚或回敬,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氛。

    只是话题讨论到一半,关鸿业的副将,忽然急急跑进来,朗声道:

    “将军,马山口的楚军,忽然放掉了多处碉堡岗哨,好像开始撤军了。”

    “撤军?”

    大帐中的将军幕僚停下了交谈,略显疑惑。

    双方对峙的好好的,楚军莫名撤了作甚?

    马山口一放掉,背后可就是南阳,南阳周边地势太开阔容易被围死,能守的关口就只有襄阳了,楚王这是想死不成?

    关鸿业也是莫名其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出大帐,快步来到关头,举目眺望——极远处的楚军防线果然开始大规模收缩,一副火急火燎往回赶的架势。

    关鸿业瞧见此景,稍微茫然了下,有些琢磨不透,便看向了旁边的杨尊义:

    “杨将军,楚军这莫不是在引蛇出洞?”

    杨尊义负手而立,一副看不懂的模样,摇头道:

    “末将不敢妄加推测,关将军是主帅,心中当有定数。”

    关鸿业自然有定数——楚军把马山口一放,南阳岌岌可危,南阳一破,平叛军直逼襄阳,直接把楚王堵死了,楚王还打个屁的关中道;他就是把脑袋砍下来,都不相信楚军会放了马山口。

    诸多将领心中也是这么个想法,觉得可能是疑兵之计,引蛇出洞;可这疑兵之计,也疑的太像了些。

    关鸿业和诸多将领,眼睁睁看着远方的楚军少了大半,连火把都只剩下原来的三成。

    这种情况下只要全力强攻,肯定能破关。可这要是出去遭了埋伏,损失惨重的话,关中可能就有危险了。

    关鸿业还是有些犹豫,直到个把时辰后,副将忽然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急声道:

    “急报——将军,肃王世子飞鸽传讯,已经攻破南阳,四万楚军回援围住南阳,肃王世子正据城死守,询问将军援军为何迟迟不达……”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话语一出,关头众多武将顿时哗然。

    怪不得马山口的楚军匆忙后撤!南阳被破断了后路,不撤就是等死。可南阳怎么破的?

    关鸿业脸色猛地一白,转身怒问:“胡说八道,南阳怎么可能破?南阳一万五的守军,两千人怎么破城?”

    副将自然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低着头呐呐无言。

    杨尊义脸色略显凝重,开口道:“世子殿下是说去打南阳了,不过两千人破南阳确实天方夜谭,很像是引蛇出洞的疑兵之计。要不先派探子看看情况?”

    关鸿业也不相信,但探子一来一回,再加上大军过去至少五天,万一是真的,许不令破了南阳苦等援军,他在马口山疑神疑鬼没去,让楚军给反攻了回去;事后先不说许不令会把他怎么样,文武百官都能把他给砍了,给后辈当做反面教材。

    念及此处,关鸿业心口发凉,急忙下令:“开关门,屠千楚,即可调集两万骑军出关,全速赴南阳解围,杨尊义携三万步卒跟上,快——”

    杨尊义略显失望,点了点头,转身领命而去……

第二十五章 世子的捷报真大(251/583)

    翌日清晨,七百里外的长安。

    浑厚钟声响彻帝都,千街百坊之间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作息。

    百官穿过宫门,来到太极大殿内,和往日一样,商讨北疆的战事。

    经过连续几个月的溃退,内忧外患之下,大玥从军伍到朝堂的士气都跌到了谷底;不过再跌总是有个限度,北齐国力有限,推到黄河以北便有些乏力了;关中军和辽西军虽然屡战屡败,但主帅的能力尚在,大体上还没崩盘,也算是和北齐僵住了。

    不过和北齐打的这么难看,也让百官认清的现实——大玥已经不是甲子前,那个从弹丸之地起势,滚雪球横扫**的大玥了;兵员、装备可能不差,但实在没有什么将才;郭忠显和杨承海两个大都督加起来,才堪堪和北齐国师左清秋打个平手;人家甚至还有闲工夫跑来长安溜一圈儿,郭忠显和杨承海却是连觉都不敢睡,这帅才的差距实在有点吓人。

    若是追究缘由,还是和宋暨重文抑武有关。宋暨继位十年,把能打仗的基本上杀干净了;远的不说,就去年意图扶持宋玉篡位的刘平阳和韩忠瑜,大玥仅次于许家的两家将门,打仗的本事肯定比一天到晚抓头发的关太尉强。

    若不是因为战功太大,被宋暨打压太狠,刘平阳哪里会跑去扶持宋玉上位?

    现在把刘、韩两家给满门抄斩了,真打起仗来找不到帅才,朝臣心里自是窝火。

    朝臣虽然不敢提意图篡位的刘、韩等人,但借古讽今还是可以的。聊完北疆局势后,少府李思,摸着胡子感叹了一句:

    “唉~郭忠显善守而不善攻,杨承海倒是善攻,但打法有点鲁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不可取。若是许老将军在,手底下三十余万精兵,要铠甲有铠甲、要战马有战马,都想不出怎么才能打输……”

    话题点名了主帅不行,群臣默不作声,但心里都明白意思。

    作为武官之首的太尉关鸿卓,听见这话脸上自然有点挂不住,开口道:

    “当前局势不同,不能类比。左清秋是敌国国师,但其才能是实打实得的一代人杰,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再者我朝连遭天灾,东部四王又心怀异心,强敌在前后方不稳? 能打成这样实属不易;还有许老将军这样的一代英豪? 从古至今也没几个? 哪能代代都出?就说肃王世子吧? 文武双全一骑绝尘不假? 但论起用兵打仗,还不是门外汉……”

    群臣听闻此言? 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许不令这厮? 实在有点丢大将军许烈的脸。

    前日关鸿业把信件送过来,文武百官都给看愣了。

    夜观星象、觉得可以、带兵两千、绕后打南阳。

    这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做出的决策?

    还招招手就让关鸿业派大军过去驰援? 这不开玩笑嘛!

    少府李思顺着话题,叹了口气:“幸好没让许不令带着五万西凉军? 不然这时候准出关一通乱打了,我泱泱大玥? 带兵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这又是连所有武官一起骂,但实际上还是骂宋暨乱搞,把武将阶级搞的无人可用。

    宋暨自然不好跟着骂许不令? 看到许不令这封笑掉大牙的信件,宋暨心里还挺放心的? 至少这么个莽夫加蠢货,肯定谋不了天下。听见李思的话,宋暨轻声道:

    “许不令年纪尚轻,为人又比较冲动,初次带兵,做出这等荒唐决策不足为奇。多磨砺几年,自然就成了可用之才。”

    群臣皆是点头,毕竟是肃王儿子,现在还用着人家的兵,也不好落井下石作践人家,便又继续开始讨论战事。

    只是刚聊了片刻,殿外便传来驿使呼喊:

    “报——捷报——”

    群臣听见是捷报,肃然一静,连忙转头看向大殿外。

    这几个月被北疆的战事折腾的够呛,实在是好久没听到这声音了。

    宋暨也是坐直了几分,微微抬手:“说。”

    驿使快步进入大殿,可能是听同僚说过上次禀报被数次打断的事儿,进来后直接急声道:

    “报——,昨日清晨,肃王世子携军两千,在南召县破楚军万余,后挥军奇袭南阳,南阳随之告破,已占领城池……”

    “哗——”

    驿使说的再快,还是没能说完,就被群臣的哗然声给打断了。

    宋暨微微趔趄了下,眼中显出几分错愕。

    群臣各种嘈杂声也响了起来:

    “许不令怎么跑南召县去了?”

    “南召县怎么会有一万楚军?”

    “南阳没守军不成?”

    “这才几天时间,行军加攻城,西凉的马都长着翅膀不成?”

    ……

    既然是战报,那不可能是假的。

    宋暨震惊了片刻,连忙抬手道:“继续说!可曾守住南阳?”

    群臣听见这话,又连忙安静下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急迫。

    毕竟这次的捷报,可比上次许不令捉北齐世子大多了。后方南阳被破,马口山必然失守;从春秋秦楚争霸开始,楚地丢了这地方,基本上就大势已去,哪怕四王联军抵达,也只能被堵在襄阳以南,朝廷直接就从转守为攻,变被动为主动了。

    驿使举着纸筒,继续道:“肃王世子带兵破南阳,马口山大军回援,四万楚军围城强攻,岌岌可危,当前是否破城,尚未可知。大将军关鸿业昨夜已经发兵五万,前去驰援解围……”

    宋暨听到这里,脸色微微白了下,心中暗道不妙。

    而满朝文武听闻此言,直接就炸锅了。

    陆承安怒火中烧,开口道:

    “南阳白天就破了,关鸿业的援军为何晚上才走?五万大军到南阳至少三天,两千人守四万,二十倍兵力,让许不令怎么守?”

    驿使自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关鸿卓作为兄长,连忙上前解释:

    “肃王世子的行军部署太过儿戏,关鸿业守关中身负重任,不能出丝毫纰漏,没采纳肃王世子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也给肃王世子发了军令,让他不要带兵突袭南阳……”

    这些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为连他们也不相信许不令敢真打南阳,还能打下来。

    但人家真打下来了,问题可就大了!

    萧楚杨脸色肃穆,沉声道:“战机稍纵即逝,自古便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一说。许不令发觉可破南阳,自是不会听关鸿业的军令,当机立断带兵破南阳有何不妥?既然南阳告破,便说明行军部署无误;关鸿业就在前线,未曾发现战机也罢,援兵也磨磨蹭蹭昨夜才动身,这等延误军机之举,岂是一句‘情理之中’就能解释?”

    关鸿中张了张嘴:“肃王世子说夜观星象,这……”

    “夜观星象又如何?南阳告破,便说明判断无误,关鸿业身在前线咫尺之遥,不会观星,难不成连半点战机都看不到?”

    关鸿卓哑口无言。

    群臣也觉得是如此,事前他们笑话许不令傻不拉几,虽说有质疑的成分,但毕竟距离七百多里路,对前线占据不了解,听闻一面之词,对局势误判很正常。

    但关鸿业可就在马口山扎着,许不令提前通知增援不屑一顾,还给朝廷上折子嘲讽许不令,人家都把南阳攻破了,才想起来支援。这只能说明关鸿业鼠目寸光,大局观和许不令天差地别,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许不令忽然来这么一下,宋暨也是有点懵了。

    西凉军在前方侵掠如火,关鸿业在后方不动如山,

    事到如今,南阳能守住,功在许不令,关鸿业成了‘蠢将’;守不住更惨,关鸿业估计得以死谢罪。想要再卸了许不令的兵权,发配偏远地带显然是不可能了。

    可许不令这么大个捷报送到脸上,总不能以许不令私自立功为由责罚许不令,那皇位估计都坐不稳了。宋暨还是开口道:

    “传讯关鸿业,让他务必在南阳城破前解围,若是许不令有所差池,让他提头来见。”

    “诺!”

    驿使闻言,连忙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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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血战之后

    落日余晖之下,南阳城外的大地烟尘滚滚,数架攻城车四分五裂瘫痪在平原上,血水染红了护城河,城墙下尸体堆了厚厚的一层。

    城墙上,楚王的大旗已经换成了朝廷的龙旗,疲惫不堪的西凉军将士,靠在墙垛后休息,皆是浑身染血,刀锋卷口。

    城门楼被火炮轰塌一个角,许不令迎着天边红日盘坐在墙跺上,战刀平放双膝,溅血白袍已经看不出原样。

    从昨天中午登上城头后,许不令便不曾休息过。两千骑军攻入南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剿城内残兵,楚将秦荆从东门突围而去,只抓住了几个副将,剩下群龙无首的两千多府兵,自然也就降了。

    刚攻下城池,降卒不敢用,也没有多余人手看管,许不令只得收缴军械将残兵撵出了城。

    而后不久,秦荆便召集了周边郡县的兵马,开始对南阳发起反攻,马山口的军队也快马加鞭飞驰而来。

    许不令只有两千兵,分到四面城墙上便只有五百人;虽说仗着高大城墙据守占便宜,但将近四万人从四面八方一起攻城,光用梯子爬都势如潮水,仗有多难打可想而知;西凉军没**换,伤一个少一个,只能咬着牙从头撑到尾。

    不过有四门火炮,在守城战中还是占了大便宜;火炮除开摧毁攻城器具,最大的作用还是恐吓楚军。火炮骇人威力之下,中者无论人马皆四分五裂,带来的震撼,不亚于现代的老百姓看到歼星舰;巨大的技术代差,直接把楚军府兵打懵了,旱地惊雷般的巨响让攻城的楚军根本不敢靠近,许不令又从城内强拉壮丁,才勉强守了一夜。

    按照萧绮的谋划,是守个一天,尽力而为之后突围放掉南阳。这样一来,关鸿业‘延误战机、驰远不及’的罪名就坐实了,许不令回去直接砍了关鸿业拿到平叛军兵权,连皇帝都没脸说个‘不’字。

    只可惜,关鸿业毕竟是带兵多年的老将,还没有蠢到那一步? 接到消息后没有派探子证实? 便直接把西凉骑军派过来了。

    这样一来? 援军抵达的时间和正常情况来的时间差不多,关鸿业顶多算决策上有纰漏,并未酿成大错,肯定就杀不了了。

    许不令身侧? 是同样满脸血污的徐英。

    徐英本身就是西凉军中最悍勇的猛将之一? 守城一天斩首过百,换做往日有这战绩? 开口让上司杨尊义给他揉揉肩膀都是正常的。

    可此时此刻,徐英眼中却没有半点傲气,反而带着几分羞愧。因为他旁边这小王爷? 在城墙上一夫当关? 两把刀砍了一天一夜,有几次甚至冲下城墙,万军中灭了楚军的几个将领;一场仗打下来,杀了将近五百来人? 直至最后许不令站的地方? 左右几十丈都没人敢攀登城墙。

    杀神降世般的恐怖场面,不光是对方的楚军,连西凉军都给惊住了。徐英本来还打算护着许不令? 以免发生意外,最后直接躲得远远的,生怕小王爷杀上头,顺手一刀就把他给剁了。

    见平原上已经没了楚军的影子,徐英上前一步,恭敬道:

    “小王爷,援军估计明天凌晨抵达,只要援军在路上,楚军就不可能待在附近等死,南阳之围已解;小王爷去休息吧,末将来看着即可。”

    许不令打了一天一夜,消耗之大,可能是到这个世道以来最狠的一次。不作修整强撑,对战力没有半点好处,对此也没有拒绝,转身下了墙垛,看向马道上的黑甲将士:

    “派人去找城内富户,准备酒肉,要城内最好的,全部送上城墙。待援军抵达后,可解甲修整三天,尽情享乐,所有花销朝廷承担。当然,也别酗酒扰民,败坏了西凉军的名声。”

    “诺。”

    徐英躬身领命。

    -------

    落日城下山峦,南阳城内,大街小巷都空无一人,百姓皆躲在家里门户紧闭。

    城墙下的帅府后宅,本是楚将秦荆的住处,城破秦荆突围而走,宅子自然就空了。

    宁玉合和宁清夜也在城墙上守了一天一夜,体魄没许不令强横,出的力却丝毫不少,特别是宁清夜,到最后直接累晕了过去,被在后面掩护的夜莺给背了下来,刚醒又跑上了城头。

    此时战事停歇,宁玉合和宁清夜体力不支,夜莺一直负责着火炮和分析局势,但也没少提刀杀敌,同样累趴下了,都已经在房中睡下。

    钟离玖玖是大夫,打仗自然不会让她提刀上阵,照顾三个姑娘睡下后,钟离玖玖便来到后面的厨房,烧了一大锅水。

    许不令穿着一身血衣,来到后宅院落里,钟离玖玖正坐在院落的石桌旁捣药;容貌依旧艳丽动人,不过身上的天蓝裙子有点脏了,连羊脂玉般的脸颊都抹了些污迹。

    许不令刚刚进入院子,钟离玖玖便察觉到了,回头看了眼,连忙起身擦了擦手,跑了过来:

    “相公……唉,快坐下,我给你看看。”

    钟离玖玖扶着许不令的胳膊,来到厢房的塌上坐下,各种伤药、绷带啥的早就准备好,整整齐齐的放在小案上。

    许不令浑身是血看起来狼狈,实际上没啥问题,他在塌上靠坐着,微笑道:

    “毫发无损,几百杂兵罢了,连我衣角都碰不到。不过确实有点累。”

    钟离玖玖把血衣脱掉放在一边,仔细检查许不令的前胸后背,确定没伤痕过后,才把许不令的手放在腿上,仔细号脉。

    许不令确实太疲惫,看着如花似玉的媳妇,连色心都生不起;老剑圣祝稠山杀了七百人后活活累死,他全力一天一夜,虽然还没累死,但肯定也透支身体伤了内里,若不仔细调养必然落下病根。

    钟离玖玖检查过脉象后,便起身跑了出去,提着热水倒入准备好的浴桶,又把配好的药物倒入浴桶里,厢房内霎时间香气弥漫。

    “相公,这是温养身子的药,这段日子最好别再动手了,不然伤了内腹,过了四十岁就得躺床上过日子……”

    许不令知晓自己身体的情况,在没必要的情况下自然不会逞强,胳膊架在玖玖的肩膀上,被她扶着进入大浴桶;热力从周身席卷而来,让人如沐春风,感觉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服的许不令长长松了口气。

    稍微泡了半刻钟,许不令便感觉身上的酸痛开始慢慢消散,他望向旁边揉按胳膊的玖玖,见其脸上也有点污迹,便开口道:

    “玖玖,要不进来一起洗洗?”

    钟离玖玖帮许不令舒展气血,闻言娥眉微蹙,却也不好在此时凶相公,只是往水里瞄了瞄:

    “都快累死了,还能起色心,你现在起得来吗?”

    许不令靠在木桶里,轻笑了下:

    “让你一起洗洗罢了,这时候估计你对我用强,我都吃不着。”

    “算了,这药劲儿大,没事泡了肯定上火,你也别泡太久,感觉差不多就起来,我给你按按。”

    钟离玖玖转身自己打来热水,去隔壁认真梳洗了一番,换上的干净的睡裙后,把许不令扶起来在卧榻上趴着,取来药酒给许不令推拿放松身心……

第二十七章 侧颜

    银月悬空,南阳城内不见半点灯火,好似一座空城。

    钟离楚楚带着一队西凉军沿街行走,寻找南阳城中的药铺和医馆。

    工具鸟小麻雀负责来回传讯飞了一整天,早已经精疲力尽,软踏踏的蹲在钟离楚楚的肩膀上休息。

    只要是打起仗来,大夫、药材永远都是很金贵的战略物资,毕竟多个大夫有时候就多十几条人命,没人不稀罕。

    南阳城是楚王势力范围最前沿的城池,马山口主战场的后勤补给之地,城里的大夫大半被抓了壮丁,伤药更是所剩无几。

    西凉军大战一天一夜,铠甲精良又战力过人,战死的人不算多,但连续作战下来,两千将士基本上人人都挂了彩,需要的伤药不在少数。

    钟离楚楚带着兵马在城里搜罗了一整天,才在几家老铺子里凑够了可用的药材,还拉了些大夫回来,把东西带到城墙下后,已经月上枝头。

    钟离楚楚虽然没有上城墙杀敌,但东奔西跑在后面行医送药,也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回到帅府后,便想回屋休息片刻。

    已经入了夜,后宅中十分安静。

    钟离楚楚不想吵醒忙了一整天的大小宁,脚步很轻的进入院子,还没回到房间,便瞧见师父的厢房内,窗纸上印着一个女子的倒影。

    钟离楚楚转眼看去,却见那女子头发披散在背上,起起伏伏,正附身做着什么,从侧影上能看到两个倒扣碗儿般的圆团儿,明显没穿衣裳……

    ??

    钟离楚楚脚步一顿,略显疲惫的思绪骤然清醒,碧绿双眸中显出几分疑惑。

    师父在做什么?

    怎么不穿衣裳……

    小麻雀察觉不妙,从楚楚肩上抬起小脑袋,想要叽喳两声提个醒,只可惜还没开口,就被纤细手指捏住了喙。

    钟离楚楚眼神狐疑,轻手轻脚走进几分,些许说话声便遥遥传来:

    “相公,舒服吗?”

    “嗯,力道再大点……对对……”

    !!

    钟离楚楚满眼错愕。

    许不令搏杀一整天没合眼,师父竟然还压榨人家? 真是……

    钟离楚楚心中涌起无名之火,也顾不得羞涩避讳,猛地跑过去推开房门,抬眼看去? 许不令趴在软塌上? 钟离玖玖则趴在许不令背上,自己捧着? 推来推去……

    “呀——”

    灯火昏黄的房间内? 钟离玖玖听见声响吓的一声惊呼? 连忙翻下身来,从旁边拿起衣裙遮挡住自己,眼神惶恐:

    “楚楚? 你怎么不敲门呀?”

    许不令和媳妇在一起,自是没什么惊慌的,只是稍微抬手拉了拉袍子? 回头看去。

    钟离楚楚脸色涨红,快步走到跟前? 没敢去看许不令? 只是瞪着自己的师父:

    “你做什么?他累了一天一夜? 你还……”

    钟离玖玖抱着胳膊? 焦急解释:

    “我……我给相公推拿……楚楚,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推拿?”

    钟离楚楚抬手就在大白团儿上掐了下:“我又不瞎,什么推拿?有你这么推的?”

    钟离玖玖一个哆嗦,连忙缩在角落,眸子里满是委屈:

    “他……他让我这么推的……”

    许不令有点心疼媳妇,侧过身来,含笑打圆场:“是我在书上新学的手法,用以战后缓解疲劳……”

    钟离楚楚武功没学会,怎么保养身体的本事可学的不少。方才那种推法,除了勾起男人的邪火没半点用处,她岂会被这话糊弄。

    钟离楚楚脸色时红时白,想了想,又看向许不令:

    “你也是,在城墙上打了一天一夜,回来不休息就由着她折腾。她没轻没重,你也没分寸?”

    钟离玖玖委屈死了,小声道:“楚楚,我劝他了,他非要我……”

    钟离楚楚双眸微瞪:“你回去睡觉,晚上再往许不令屋里跑,我把你锁屋里!”

    “我……”

    钟离玖玖抿了抿嘴,也不敢再强行解释,把睡裙套在身上,在楚楚审视的目光下,低头下了卧榻,小心翼翼把小麻雀从楚楚肩膀上捧下来。临走前可能是气不过,还用脚轻踢了臭相公腿一下。

    “你还踢他!有你这么当媳妇的?”

    “我走我走……”

    钟离玖玖缩了缩脖子,连忙捧着小麻雀跑出了门,不忘把门带上。

    钟离楚楚插着小腰,一副家长抓住孩子早恋的架势,还轻轻哼了声。

    许不令钟没上完,心里有点空落落,轻叹了一声:

    “楚楚,别对你师父这么凶……”

    钟离楚楚盯着师父出了门后,才把目光转了回来,脸儿严肃:

    “嫁出去的师父泼出去的水,你以为我想凶她?我是为了她好。为人妇就该有为人妇的样子,明知道你在行军打仗,还隔三差五往你被窝里钻,打完仗觉都没睡,就急吼吼的往你身上扑,这要是让绮绮姐知道,非把她撵出门。”

    许不令略显无奈:“以前是我叫她过来的,刚才真是在推拿,我连动都不想动,哪里会有歪心思……”

    “什么推拿,你当我不知道怎么推的不成?”

    钟离楚楚左右打量几眼,便撸起了袖子,从小案上取来药酒,然后脱了绣鞋,跳上了软塌,直接就是一膝盖跪在许不令的腰上。

    钟离楚楚出生异域,身材和中原女子截然不同,腿长团儿大要啥有啥,份量可不轻。

    许不令措不及防,被压的差点岔气:

    “诶,楚楚,你这是做什么?孤男寡女的……”

    “给你推拿!”

    钟离楚楚一瞪眸子,跪在许不令后腰,附身双手握住了许不令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拉。

    “嘶——”

    许不令整个人崩成虾米,上身高高抬起,偏头道:

    “轻点轻点,下手太重了,温柔些……”

    “软绵绵的怎么活血化瘀?你老实趴着!”

    钟离楚楚身为大夫,自然不会听从患者的话,拉了片刻双臂,又用手肘用按压着脊背。

    许不令死鱼似得趴在榻上,只觉得生无可恋。楚楚的作自然是没问题,但感觉就好似刚刚还在被玖玖上钟,忽然变成了澡堂的老大爷给搓背,体验天差地别。

    不过被楚楚上钟,许不令心里还是挺暖的。从昨天到现在,楚楚一直在后面跟着跑前跑后,因为武艺不如清夜,医术也不行,怕成了累赘,楚楚可以说是强撑着尽了最大的力。守完城后,夜莺她们都休息了,楚楚还想着如何帮忙,带着西凉军满城的东奔西跑,找大夫找药材,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拼尽全力做这些,楚楚说是‘江湖人拿了钱,得把事情办好’,可实际上是因为什么,别人不知,许不令岂会不明白,心意早在幽州就表露过,喜欢他罢了。

    许不令思索了片刻,想和楚楚再聊聊彼此之间的事儿,转过头露出侧脸:

    “楚楚,累了就休息会儿,一起躺着聊聊天。”

    钟离楚楚认真忙活,把许不令脑袋按回去:

    “谁要跟你一起躺着?我既然收了你的银子,给你当亲兵,那事情就得做好……”

    说到这里,钟离楚楚察觉现在做的事儿,好像超出了职责范围,又蹙眉来了句:

    “不过你给的工钱里面,可没有这一项,得加钱,你别想赖账。”

    许不令见状暗暗叹了声,太过疲惫也没打情骂俏的力气,便老老实实趴在榻上,任由楚楚折腾。

    转眼夜色已深,本就寂寂无声的城池愈发安静了,只剩下后宅里的一盏青灯。

    钟离楚楚认认真真的舒展筋骨气血,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臂渐渐没劲儿了,停了下来,探头看了眼。

    在城墙上搏杀一天一夜,许不令身体近乎透支,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冷峻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极为宁静。

    钟离楚楚见此,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塌,把药酒等物件收好,又从旁边取来毯,盖在了许不令身上。

    只是毯子刚搭在许不令身上,钟离楚楚的睫毛便颤了下,忽然回想起了二人一起在沙漠中赶往黑城的时光。

    那时候方圆百里尽是黄沙,两个人在废墟里露宿,烧着一堆篝火,她躺在旁边,说冷,许不令就是这样把毯子该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过界的举止。

    那么好一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怎么会变成这么个老色胚呢……

    钟离楚楚盯着许不令得侧脸,凝望了许久,碧绿双眸微微闪动着些许光泽,意味莫名。

    见许不令并未醒来,钟离楚楚想了想,小心翼翼的侧躺在了床榻边缘,彼此隔着一人宽。

    许不令可能太累了,呼吸平稳,安然沉睡。

    钟离楚楚侧躺在旁边,摩挲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冰花芙蓉佩,目不转睛盯着那张侧脸,听着男子的呼吸和心跳,愣愣出神。

    那天晚上自己背对着他装睡,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偷偷看我……

    应该没有,当时他不食人间烟火,从不欺暗室,可不像现在这样师徒、姐妹、婆媳通吃……

    这才多久时间呀,怎么变化这么大……

    烛火燃尽,不知不觉窗外破晓,响起鸡鸣声。

    钟离楚楚从神游万里回过神,轻手轻脚的撑起了身,出门前,又回头望了几眼,才无声无息的关上了房门……

第二十八章 下马威(252/583)

    翌日下午。

    关鸿业骑乘战马,带着十余位将领,快马加鞭赶到了南阳城外。

    随着先锋军替换了南阳周边的防卫,南阳至马口山一线便算是正式光复;平叛军的大本营,自然也就从武关推进到了南阳。

    城墙上血迹未干,率先抵达的西凉军,正在填埋着满地的楚军尸骸。

    城头上,西凉军旗挥舞着西凉军旗,向战友炫耀这次数百里突袭破城的壮举。

    和关鸿业同行的岳九楼及西凉将领,对此自是与有荣焉,遥遥抬起兵刃回应;而旁边的朝廷将领则是满眼震撼,直至此时才相信,许不令真带着两千人破了南阳城。

    身着亮银铠甲的关鸿业,瞧见城墙外正在挖坑填埋的大批楚军尸骸,眼中的难以置信并未消散。

    作为带兵多年的老将,关鸿业自是可以通过满地的残骸,反推出前几日的战况。

    战斗惨烈不假,但城墙大半完好,城墙下只有长梯的残骸;攻城车等军械都没能靠近城墙,在百步外便被摧毁瘫痪在了原地,这完全不是正常攻城留下的痕迹。关鸿业想破脑袋,也没想通这种情况是怎么造成的。

    来回看了一圈儿后,关鸿业叫过来一个提前赶到南阳的朝廷小将,开口询问:

    “世子殿下是如何破的城?又是如何守的城?”

    小将跟随屠千楚的骑军而来,也刚到不久,走在跟前,眼中也有些茫然:

    “世子殿下携两千骑军,从南门破的城。卑职询问了下,西凉军说是世子殿下亲自陷阵,带着十余名死士硬杀上了城墙,从里面打开了城门,西凉军才得以入内……”

    旁边的幕僚将军也都在关心这个问题,闻言疑惑道:

    “南阳守军不可能没有弓弩兵,世子殿下武艺通神能徒手攀城墙不假,但万箭齐发加床子弩,是如何走到城墙下的?”

    小将摇了摇头:“不清楚,反正就是杀上去了;而且听俘虏的楚军和城内百姓说,攻城守城的时候,外面都在打雷;好像是世子殿下请了世外高人施法,一声‘雷公助我’后,天降玄雷摧毁了楚军的攻城车云梯。卑职去看了下残骸,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天降玄雷?”

    “高人施法?”

    “雷公助我?”

    关鸿业和幕僚莫名其妙,都是天下间最上层的人物,肯定不相信这种玄学说法。可不这么解释,他们也没法想通许不令是如何破城守城的。

    幕僚跟在关鸿业身边,想了想:“将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请高人施法纯属无稽之谈,但攻城那天占了天时,也不无可能。”

    关鸿业也觉得是这样。史上两国交战,不是没出现过天降陨石砸对方军营、攻城遇上地震震垮城墙的事情? 遇上这种老天爷帮忙的天命之子? 别说两千了? 两百人都能破万人大营。

    但例子有归有,天命这玩意不可能提前算到,许不令怎么知道攻城那天,会刮风下雨地龙翻身?

    众人满腹疑惑间? 驱马走向了帅府……

    ————

    帅府大堂之内? 先行抵达的将领都已经在此就坐? 而大堂外的场地内? 放着数具用白布遮盖的尸体? 整整齐齐排列在地上,身边都放着西凉军盔和战刀。

    几十名将领正襟危坐,或默然不语或眼神紧张? 大堂内针落可闻。

    哒——哒——哒——

    身着白袍的许不令,靠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 手中长刀轻轻敲击着地面石砖,眼神带着几分凶戾? 淡淡注视着帅府外走了人群。

    关鸿业带着部下,快步走入帅府,看到地上白布遮盖的阵亡将士,心中咯噔一下,脚步顿时慢了几分。

    偌大帅府内鸦雀无声,大堂内外的将领幕僚都低着头,余光看向进来的关鸿业。

    关鸿业缓步走过堂前的道路,眼神一直转动,待来到大门外时,还是恢复了主帅该有的威严气度,大步进入堂中,开口道:

    “许世子果然神勇无双,立此大功,圣上龙颜大悦……”

    啪——

    关鸿业话语刚出口,寂寂无声的大堂内,骤然传出木头碎裂的声响。

    许不令坐下的太师椅四分五裂,整个人如猎鹰扑兔掠过大堂,刀锋直逼门前的关鸿业。

    “世子殿下!”

    “不可……”

    大堂中惊呼声四起。

    关鸿业脸色骤变,急急往回退去。

    旁边的亲兵急忙上前阻挡,只是几个保护关鸿业的军中高手,面对许不令无异于螳臂当车。

    许不令抬手猛挥袖袍,四个亲兵便直接飞了出去,撞烂了大堂的门柱。

    “世子殿下!”

    关鸿业脸色煞白,想要回身跑开,只可惜身还没转完,便连人带甲被提了起来。

    许不令单手抓住关鸿业的后劲,脸色暴怒杀气逼人,强行将其拖到大堂外的走廊,脑袋按在围栏上,抬手就是一刀。

    “不可!”

    “世子殿下息怒……”

    十几个朝廷将领都吓蒙了,有点连忙跪下劝阻,有的扑上去阻难。

    岳九楼也急急跑到跟前,抓住许不令的胳膊:

    “小王爷息怒!”

    关鸿业被压在围栏上,怒声道:

    “许不令,你想造反不成!我乃圣上钦点的主帅,你以下犯上……”

    “老子管你是谁!”

    许不令死死摁着关鸿业,把他脑袋揪起来,看着场地上的数具尸骸:

    “老子带兵破南阳,可曾提前和你打过招呼?”

    关鸿业脸色涨红,身上铠甲哗哗作响,想辩驳几句,却是说不出话来。

    “问你要援军,城破后援军在哪儿?死守一天一夜,援军不达致使将士枉死,你可知按军法该当何罪?”

    朝廷将领被吓得脸色惨白,关鸿业的副将冒死上前急声劝阻:

    “世子殿下,关将军在武关布防,马山口未破不宜动兵,已经给世子飞马传讯收兵……”

    “你们他妈还怪老子不该用兵?”

    许不令怒气冲天,揪着关鸿业看向帅府大堂:

    “马山口破没破?南阳破没破?你他妈现在站在什么地方?楚军大营?”

    关鸿业脸色涨红如血,双眼充满血丝,却说不出话。

    朝廷将领也是讷讷无言,毕竟这个锅关鸿业甩不掉,但就这么把关鸿业砍了显然不行。

    关鸿业副将急声道:

    “世子殿下息怒!破马山口、南阳,世子和西凉将士功不可没。关将军虽有失职之处,但南阳不破马山口过不去;关将军得知消息后,便不分昼夜飞马驰援,实际抵达时间并没有晚太久,也解了南阳之围,罪不至死啊……”

    许不令自然知道罪不至死,不然早就把关鸿业砍了,哪里会说这么多废话。他盯着关鸿业,刀架在脖子上:

    “身为主帅瞻前顾后畏不敢前,谈合平叛?这次饶你一条狗命,再有下次,西凉军多死一人,拿你关家人抵命。”

    关鸿业胸腹间怒火中烧,但不占理的情况下,火气再大也不敢发出来,只能咬了咬牙:

    “世子放心,本将若再有失职之处,不需世子动手,自己提头去见圣上。”

    许不令眼神冰冷,瞪了关鸿业片刻,才将刀插在大堂门前,转身和西凉军将士一起,抬着战友遗骸出了帅府。

    朝廷将领暗暗松了口气,无人敢去看关鸿业的脸色。

    关鸿业身着帅甲站在大堂前,脸色时红时白,手紧紧握着帅剑,待许不令身影消失后,仍然站了很久,才压下心中百种情绪,转身缓步走入了大堂。

    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评价方才的事儿。

    “诸多都坐吧,如今马山口、南阳已经收复,下一步便是襄阳……”

    关鸿业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和往日一样,开始安排今后的行军部署,语气平静不喜不怒,可手指却在不停的轻轻颤动。

    而大堂内诸多将领,现在哪里有心思听这些,余光都瞄着门口那把刀。

    主帅失了威严还叫什么主帅?

    今天在许不令面前哑口无言,那从今往后在各种行军安排上,许不令说个‘不’字,将士该听谁的?

    有此一遭,关鸿业想要再独掌兵权,显然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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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情不立事

    南阳一战,一战成名。

    漠北江南皆起战火,局势在僵持中节节败退,许不令忽然以雷霆之势出了武关道,所带来的的影响,就好似一潭死水忽逢甘霖,给满朝文武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要西凉军能打,那平内乱便是迟早的事情;只要能平内乱,那退北齐也是迟早的事情;虽然局势依旧步履维艰,但眼前至少有条能走通的路了。

    不过僵局中出现一步活棋,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到心安,特别是身为棋手,正在下这盘棋的宋暨;因为这枚活棋不属于他,而是从别处借的。

    若是换在锁龙蛊一事之前,宋暨尚能相信许家‘忠肝义胆’;但锁龙蛊一事之后,无论肃王和许不令有没有反心,宋暨都不可能再信任许不令了;这世上没有傻子,‘天地君亲师’是给下面人听的,帝王之家从来就不信这个。

    南阳告破,十余万平叛军正在朝南阳转移,攻襄阳是迟早的事情。

    太极殿后的御书房内,宋暨坐在书桌后,看着关鸿业送来的书信,从其悲愤、愧疚的言语,便明白关鸿业压不住许不令了。

    宋暨将书信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太尉关鸿卓和御史大夫崔怀禄,手指轻敲桌案,沉默良久:

    “你们有何对策?”

    关鸿卓脸色很不好看,他是关鸿业的兄长,已经得知许不令差点把关鸿业斩首示众的事儿。他上前一步,沉声道:

    “许不令实在太肆意妄为,鸿业有失职之处不假,但并未酿成的大错。许不令不过立了个小功,便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羞辱主帅,实乃以下犯上,若是不加管束,日后立下大功,还不得……”

    宋暨眉头紧蹙,懒得听这废话,转眼看向了崔怀禄。

    崔怀禄表情略显沉闷,深思许久,才开口道:

    “关鸿业自己犯蠢? 被许不令抓住纰漏羞辱一顿,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谁。事到如今? 关鸿业已经没理由架空许不令,兵权肯定要给;但兵权给了许不令? 让其带着五万西凉军攻城略地,后面平叛就没关鸿业的事儿了。以微臣所见? 可任许不令为副帅,统帅府兵坐镇南阳守武关道;让关鸿业将功补过,领西凉军出征伐襄阳。”

    太尉关鸿卓听闻此言? 琢磨了下? 轻轻点头——把府兵的指挥权给许不令? 也算‘重用’许不令,但府兵战斗力低下? 据城而守尚可,想带出去横扫四王联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真带出去,肯定也是跟在关鸿业率领的西凉军后面捡功劳? 怎么也不至于让平叛军,变成许不令的一言堂。

    宋暨略微斟酌:“可,下去传令吧。”

    “诺。”

    关鸿中躬身一礼,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崔怀禄见此,也准备离开? 只是刚刚转身? 宋暨便又抬起了手:

    “崔公,你等等。”

    崔怀禄脚步一顿,连忙转回来俯身一礼:

    “圣上可还有安排?”

    宋暨轻轻摩挲手指,转眼看向墙上的画像,沉默了下:

    “小婉近来可好?”

    崔怀禄听见这个,稍显茫然,想了想才缓声道:

    “圣上有心了。小婉性子孤僻,一直都住在幽州的桃花海里,一切安好。若是圣上想念了,微臣可修书一封,让崔槐把小婉接回长安。”

    宋暨扫了崔怀禄一眼,摇头轻笑:

    “小婉在宫里住不惯,不必如此费心,朕只是随口一问,下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

    崔怀禄轻轻点头,缓步出了御书房后,眼中才显出几分疑惑。

    御书房内幽静无声,三炷香在画卷下升起寥寥青烟。

    宋暨手指轻敲桌案,沉默很久后,才微微抬手:

    “甲。”

    站在暗处的小太监,缓步走了出来,卑微躬身:

    “圣上。”

    小太监是贾公公的另一名义子,与贾易不同的是,其自幼便在宫中培养,尽得贾公公真传,无名无姓,接替了‘死士甲’的位置。

    宋暨偏头看向画像,轻声道:“清明时分,宗室去皇后陵扫墓,发现贾易的墓被清扫过,痕迹很特别……你派个人,去幽州桃花海看看,皇后可还在那里。”

    小太监认真躬身:“诺……若皇后还在,该如何处置?”

    宋暨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眼画像后,才闭上了眼睛: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帮朕带一句,朕有愧与她。”

    小太监明白了意思,毕竟崔皇后早该是个死人了,活着除了后患没有任何用处。他躬身一礼,便消声无息的离开了御书房……

    -------

    魁寿街,崔府。

    御史大夫崔怀禄,从皇城中出来后,便乘坐马车,回到陆家斜对门的崔家大宅;隔壁就是萧家,大玥五大门阀‘萧陆崔王李’在长安城的宅邸,基本上都挨在一起。

    天色已黑,崔怀禄褪去官服后,回到后宅,来到了正房夫人的宅院,脑海中依旧在思索着当今圣上方才的言语,有点想不通圣上为何忽然提起小婉。

    宅院之中,崔夫人正在茶亭里喝茶,瞧见崔怀禄过来,连忙起身,走到近前福了一礼:

    “相公,你怎么来了?”

    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夫妻,崔怀禄也没计较那些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在茶案旁坐下,让丫鬟退下后,皱眉道:

    “方才在御书房,圣上忽然问起小婉近来如何。以当今圣上的性子,假死之后,绝不会再提小婉活着的话,肯定是有其他缘由,我一时间想不透……”

    崔夫人听见这话,脸色微微变了下,坐在旁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嗯……可能是想念了,随口提一句,相公无需为此烦心。”

    崔怀禄在朝堂上站了一辈子,能坐在三公的位置,对皇帝岂能没半点了解。他沉声道:

    “你以为帝王心术,和市井间儿女情长一样?当今圣上心思缜密莫测,但绝不会做无用之事,既然问起小婉,事情肯定就和小婉有关。你马上派人回幽州看看,家里是不是出了纰漏。”

    崔夫人手上茶杯微微抖了下,看了崔怀禄一眼,没有说话。

    崔怀禄混迹官场一辈子,又和夫人相守三十多年,岂能看不出异样,当下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

    “你有事瞒着我?”

    崔夫人连忙把茶杯放下,犹豫良久,才小声道:

    “清明时分,妾身去给婉儿扫墓,发觉皇后陵外,贾易的墓被人清扫过……像是婉儿的手笔,就派人回幽州去问了下,二叔说,婉儿已经不知所踪,正在山中寻找……”

    “什么?!”

    崔怀禄闻言怒从心起,站起身来,怒目道:

    “你这蠢妇,为何不早说?瞒着我做什么?”

    崔夫人脸色一白,斟酌了下,低着头道:

    “婉儿是我亲女儿,偷偷从幽州跑出来,若是被你得知,你必然先告诉圣上以表忠心,然后和圣上一起害婉儿……”

    “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崔怀禄又气又怒,在茶亭里来回踱步:

    “当今圣上性子多疑,婉儿自己跑出来,我肯定得第一时间找到藏回去。现在你瞒着,被圣上先得知,不仅婉儿性命不保,连我也得一起被猜忌……”

    崔怀禄如坐针毡,几句话后,便准备再次进宫和宋暨坦白。

    崔夫人出生太原王氏,自然知晓其中利害,连忙起身拦住崔怀禄:

    “相公,你别去宫里,这事儿说不得。若是婉儿能找回来,我早就把她送回去了,岂会仍由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崔怀禄脚步一顿:“你知道婉儿下落?”

    崔夫人想了想,轻声道:“前些日子,肃王世子来长安复命的时候,北齐的人过来劫囚,缉侦司的宋英追捕,在东郊遇上了肃王世子带着个女子被马蜂追。我那天在贾易的坟堆附近,也看到了一个被砍掉的马蜂窝……”

    ??!

    许不令?

    婉儿和他在一起?

    崔怀禄眼神错愕,怔怔看着崔夫人,愣了许久后,急怒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转而陷入了沉思,背着手在茶亭里来回行走。

    崔夫人心惊胆战,迟疑了下,询问道:

    “相公,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闭嘴!什么叫歪主意?我这是为崔家和你王家着想。”

    “……”

    崔夫人缩了缩脖子,连忙闭了嘴……

第三十章 楼船上的日常

    古来打仗行军,全靠脚走人推,时间跨度基本上都是按月算的。

    许不令四月初破南阳,而后武关道十余万大军迁徙到南阳城,再去周边郡县驻扎,清剿楚军残余势力,一套搞下来就已经到了四月中旬。

    媳妇们乘坐的王府楼船,从渭河顺流而下,在风陵渡等待了一段时间,待南阳周边彻底安稳后,才沿着水路出发,进入白河,驶向南阳和许不令汇合。

    楼船在河面上随风航行,已经到了夏天,天气逐渐热了起来,甲板上人影稀疏,丫鬟们都躲在船楼里。

    船舱上方,船楼二层的宽大房间内,屏风放在窗口遮挡着日光。

    一张四方桌摆在中间,上面铺着软毯,摆放着一百零八张白玉小牌,皆是萧湘儿手工打造,用料上乘,随便一块拿出去估计都价值连城。

    巧娥和月奴穿着轻薄剔透的夏裙,手持团扇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战局。丫鬟豆豆看不懂,提着个小茶壶端茶倒水。

    四个风风韵韵的女子,坐在桌子四方,表情各有不同。

    萧湘儿穿着红纱薄裙,天生汁水充盈爱出汗,此时衣襟布扣解开了两颗散热,露出里面的半条鲤鱼,杏眸中带着几分慵懒。

    大夏天的,萧绮总不可能还穿一身黑,此时换上了淡青罗衫薄裙,衣冠整洁,气质上仍然没有什么变化,瞧见妹妹衣衫不整的模样,时不时的瞪一眼,示意湘儿把衣服扣好。

    陆红鸾性格温婉,坐在湘儿旁边,坐姿端端庄庄,风韵脸颊上却带着几分愁色,眸子在白玉小牌上扫来扫去,很是纠结。

    松玉芙和三个大姐姐在一起,基本上就是陪玩,哪怕已经大被同眠了,心里还是有点拘谨;看着面前的清一色和刚摸上来的单吊二条,又看了看手边堆成小山的银子,松玉芙犹豫许久,还是把白玉小牌打了出去:

    “二条。”

    陆红鸾正要揭牌,懒洋洋的萧湘儿? 却是瞬间来了精神? 抬手就把二条拿了过来:

    “吃。”

    陆红鸾被跳了过去? 脸色自是不满,蹙眉道:

    “湘儿,你不是说只能碰不能吃吗?哪有你这样的?”

    萧湘儿把白玉小牌放在面前,笑眯眯道:

    “我是东家,许不令说东家可以吃? 你去问他……八万。”

    “糊了。”

    萧绮把牌一推? 冲着萧湘儿勾了勾手:“给钱。”

    萧湘儿笑容一僵? 继而又没精打采的依在了桌子上……

    ——

    甲板下方,船尾卸货的小平台上。

    阿黄和小黑缩在船舱角落,眼神惊恐呜呜轻叫;大白鹅脚上套着绳索? 正在扑腾翅膀用力往过爬。

    身着夏裙的崔小婉,把绳子另一头踩在绣鞋下,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做出要打鹅的模样? 不停训斥:

    “不许咬它? 它就从你旁边走过去? 又没惹你,你怎么脾气这么大?你再不听话,我让母后过来,拔你毛做毛笔了啊……”

    小平台的边缘,贾公公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鱼竿,面前便是往后退去的滚滚河水。

    祝满枝坐在旁边的板凳上,手里也拿着一根鱼竿钓鱼。

    祝满枝出生市井江湖,和几个大姐姐在一起有点拘谨,对贾公公这种江湖活神仙要感兴趣的多。

    当年祝家被皇帝诛杀,贾公公曾开口替祝家的妇孺老幼求过情,本来皇帝要灭祝家满门,后来只杀男丁饶了妇孺,可以说全靠贾公公的面子。

    祝满枝听许不令说起过这事儿,江湖人恩怨分明,这个人情自然也是得记的。

    只是祝满枝往日交际能力拉满,和谁都能聊上几句,遇上活成老妖怪的贾公公后,却是有点词穷了,比如现在:

    “……江湖上都说,我爷爷祝稠山,单人一剑纵横三千里,生平未逢一败……”

    贾公公回想了下,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呵呵,你爷爷我见过,年轻时也是个愣头青,十七八岁跑到长安城,想去太液池瞧瞧。我当时让他在池子里泡了三天,泡清醒了才让他走,从那以后,你爷爷才收敛少年气,潜心习武;若非如此,走不到剑圣的位置……”

    “……我爹那一剑‘撼山’,集百家之长融于一体,算是‘一剑破万法’的顶尖剑术,听说只要出手无人能躲开……”

    “嗯,那一剑确实不错,不过你爹身负血仇影响了心绪,难以心如止水;不心如止水,专注于剑技,便无法人剑合一;我当时感觉到他有杀意,在出手之前,就把宋英那娃儿拉开了;若是心如止水,视万物为死物,那一剑没人躲得过去……”

    视万物为死物?

    杀意?

    祝满枝如同听天书,想了想又道:“……我……我听说刀魁老司徒的二十八路连环刀天下无敌,许公子能接住还学会了,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打得过……”

    “司徒岳烬那小娃儿,二十八路连环刀过于刚猛,硬碰硬无人能挡,要破招只能用绵劲儿,手贴刀锋而不着力,顺势带开,其招自破;不过世上能带歪许世子的人,不到一手之数,也算是天下无敌了……”

    “……”

    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虽然啥都没听懂,还是若有所思点点头:

    “受教了。”

    ……

    -------

    西凉军在接到调动后,朝着百里外的邓州移动,待时而动攻襄阳。

    十余万府兵,五万跟着西凉军,剩下的十万左右,留在拒阳至南阳一代的数到关口设防,确保关中万无一失。

    南阳城驻扎府兵约莫三万,进可援邓州退可守关中,算是后方的大本营。

    天气越来越热,城外的庞大军营中,数万兵马在杨尊义的指挥下操练,抬袖成风挥汗如雨,刚打了胜仗气势还算高昂;只是兵员素质实在太差了,按照西凉军的练法能把府兵练死,只能减少训练量,把府兵当做新兵蛋子对待,争取个半月集训下来能派上用场。

    许不令在城头上,用望远镜眺望着大营中的情况。

    夜莺坐在旁边的垛口上,手里拿着书信认真翻看,轻声道:

    “绮绮姐她们已经入了白河,明后天应该就能到丰山河口。绮绮姐在信上说,圣上安排公子为副帅镇守南阳,关鸿业为主帅攻襄阳,故意不让公子带西凉军,是怕往后平叛中关鸿业被架空,导致朝廷骑虎难下。想要彻底夺了关鸿业的兵权,还是得先发制人,在关鸿业尚未有建树的时候抢下头功。”

    许不令放下望远镜,稍微思索了下:

    “西凉军全在关鸿业手上,我手底下都是不堪大用的府兵,不太好抢。萧绮是怎么打算的?”

    夜莺翻看了下信件,认真道:“绮绮姐说这也算好事。公子带西凉军立功,只能说是西凉军兵强马壮,和主帅关系不大,若是能带着朝廷看不上的府兵攻城略地,那就能证明不是兵有问题,而是主帅有差距了……

    ……关鸿业攻襄阳,肯定久攻不下;绮绮姐的意思,是问公子能不能带着府兵攻下襄阳。若是可以,在战事焦灼时,向关鸿业请命,关鸿业遵守圣上的嘱咐,肯定不会让公子动兵,也不会相信公子能打下襄阳;公子到时候再强行用兵,就可以强行要求朝廷换帅了。”

    许不令轻轻蹙眉,抬眼看了看南方。襄阳之所以是兵家重地,便是因为北有桐柏山,南有大洪山,前后则是平原,各方道路汇聚于此,绕不过去,大队兵马只能从襄阳过境,才能上攻关中下攻楚地,等同于中原门户。

    五万西凉精兵都啃不动襄阳,许不令的府兵主职是守关中道,能拉去攻城的最多两万,估计都不够填护城河的。

    许不令思索了下,询问道:“父王那边的火器作坊如何了?”

    从肃州出发到南阳,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战时不计代价全力开动,肯定是有成果。

    夜莺回想了下:“兰州的火器作坊早已经修建成型,经过月余尝试,目前已经开始铸炮,一个月能铸出三十门左右;第一批已经从渭河上游出发,为了防止朝廷截下,都藏在商船里面,到南阳约莫还得半个月。”

    许不令听到这个,稍微放心了些,点头道:

    “磨刀不误砍柴工,先等着吧,凑够数量再一波平推过去。”

    说话间,许不令转身走下城头,往帅府行去……

第三十一章 不对劲儿

    时至黄昏,后宅凉爽起来。

    宅子里只有许不令和几个姑娘居住,临时居所也没请丫鬟仆役,显得特别安静,只有外宅捣药发出的‘哒哒’声。

    打起仗来,药就是命,等用的时候再准备,显然就来不及了。

    帅府里面摆满了晾晒的药材,钟离玖玖趁着下次战役来临前的闲暇,在院子里大批量配制着金疮药粉,外宅找来了十几个医馆学徒熬药、捣药,使得整个宅子都带着一股药香。

    钟离玖玖对医药的研究为当世顶尖,锁龙蛊都养得出来,做这些入门的金疮药,显然有些大材小用了。

    钟离楚楚在临时搭建的药房之中,来来回回帮忙打下手,脸颊上蒙着红纱,只漏出一双美眸,称量药粉的闲暇,开口道:

    “师父,你好歹是中原藩王世子的侧妃,换在我们南越,比贵妃还尊贵。以前我听说什么贵妃、皇后呀,都是穿金戴玉高高在上,寻常人见了得趴在地上,只能看靴子。你倒好,千辛万苦混了个侧妃回来,非但没享清福,过得比寨子里还累。一起床就开始配药,晚上还得伺候男人,人家还不给你银子……”

    小麻雀站在案台上磕着松子,闻声也是点了点小脑袋:“叽叽喳喳——”似乎在说,它还得被当信鸽使唤,不说配偶了,连个金丝鸟笼都没有。

    钟离玖玖同样蒙着面纱,,用小勺子仔细把各种药粉兑在一起,闻言柔声道:

    “现在打仗呢,都忙,许不令还不是从早忙到晚,以身作则和将士一起晒太阳,我们不过躲在屋里乘凉罢了,有什么累的。”

    钟离楚楚也只是闲着无聊随便找点话说罢了,手上还是认认真真的帮忙打着下手。

    ----

    淡淡药香萦绕在庭院之间,西厢内最是安静,连捣药声都听不见。

    厢房中清洁素雅,绣床之上,盖着薄毯的宁清夜? 睁开眼帘。

    上次攻城守城? 宁清夜一直跟在许不令的身后? 同进同退,累晕了一次,醒了又跑上了城头。

    身为女子,武艺又不如宁玉合? 强行硬撑动武? 对身体消耗有多大可想而知,打完仗后? 宁清夜就躺下了,在屋子里修养了近十天才有所恢复。

    窗外光线昏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宁清夜坐起身? 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套上绣鞋,走到窗口撑开窗户,看着窗外的满塘荷叶,轻轻呼了口气。

    虽说有点累? 但宁清夜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别的不说,至少在西凉军将士的眼中,她不再是‘世子女人’的身份了? 而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剑客。

    虽然实际上没什么区别,但宁清夜性格独立率直,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不喜欢寻常女子一样成为男人的附庸;哪怕和许不令是情侣,也不会因为这个身份,站在许不令乃至全军将士后面少出半点力气。

    站在窗口歇息了片刻,躺的太久身体有些酸,宁清夜走出屋子,沿着廊道散心;来到院落里后,发现楚楚和玖玖都在忙着配药,便也没去打扰,直接到了后面的厨房。

    只是在南阳暂住,又都是江湖女子,宅子里没有找厨娘,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后宅的厨房里冒着炊烟,穿着围裙的宁玉合,在灶台案板之间来回忙活,切菜、洗米等等,以前是道士忌口,如今跟着许不令久了,自然也就不再讲究这些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

    宁清夜站在走道里瞄了眼,发觉所有人都在忙活,就她在休息,心里自是有点不好意思,便抬步进入了厨房,来到土灶后面,和小时候一样帮忙烧火。

    宁玉合正在切菜,瞧见清夜忽然起身跑过来了,连忙擦了擦手走过来:

    “清夜,你怎么起来了?死婆娘说你要休息半个月,日子还没到呢,落下病根怎么办?”

    武夫都是靠身体吃饭的,常年习武,即便无病无灾,不好好保养,老来也是一身的病。宁玉合虽然和玖玖不对付,但对玖玖的医嘱还是很在乎的。

    宁清夜被拉起来,微笑道:“师父,我没事了,不过累了一天而已,又没伤筋动骨,哪需要躺半个月。再者夜九娘说的是‘十天半个月’,现在已经十天了,再躺非把我闷死不可。”

    宁玉合认真打量,又握着宁清夜的脉络感觉了下,好像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才轻轻点头。她知道清夜的性子,很实在,看着别人干活肯定坐不住,便开口道:

    “做饭哪里需要两个人,我一个人就行了,你要是闲不住,就随便扫扫地得了。”

    厨房不大,两个人是转不开,宁清夜转身来到门外,拿起扫帚清扫院子里的些许菜叶。

    宁玉合回到案板旁,继续切着山药、羊腰子等食材,轻声道:

    “既然待的闷了,待会许不令回来,让他带着你出去走走。南阳虽然打仗人跑了大半,白河长堤风景还是非常好的,年轻男女都喜欢去那里……”

    宁清夜抬眼看了看天色:“都快黑了,有什么好逛的。再者出去走走,一个人就行了,让许不令跟着作甚?”

    “呃……”

    宁玉合想了想:“你们不是情侣嘛?年轻男女,花前月下什么的很正常……”

    宁清夜脸儿稍微红了下:“我……我就是觉得一起走路没意思。他这几天,每天晚上回来,都去房间里,坐在旁边说闲话,什么‘法海镇白蛇’,我在道观里长大,听和尚的故事作甚?还没满枝讲的有意思……”

    嘴上否认,但宁清夜从不会掩饰内心想法,特别是在师父面前。

    宁玉合略微扫了眼,便晓得徒弟是在嘴硬,便也点到为止,不在多说。

    厨房外的院子不大,两下就扫完了。

    宁清夜放下扫帚后,瞧见水井旁泡着她和师父的衣裙,便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洗衣服。

    师徒俩自幼相依为命,小时候衣服都是宁玉合洗的,长大些就是两个人轮换着来,贴身小衣什么的自是没避讳,宁玉合见状也没阻止。

    只是宁清夜抬手拿起宁玉合的白色睡裙,正想清洗,忽然瞧见睡裙上面,有些许淡红痕迹。

    宁清夜本来没在意,只道是从别处不小心沾的胭脂之类的,可拿在手上仔细搓了好久,淡淡的红色痕迹还在,便如同洁白布料上,本就有那么点花纹一样。

    睡裙布料洁白,上面没有丝毫花纹点缀,明显不是绣上去的。

    宁清夜拿起来仔细打量,感觉上面的淡红痕迹,好像是染上去的,她拿起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发现红痕的位置……

    ??

    守宫砂还会掉色?

    宁清夜清泉双眸略显错愕。

    她自幼和师父相依为命,洗澡、睡觉都在一起,自然晓得师父白馒头上有个飞凤绽翼的图案;小时候她好奇,觉得很好看,还经常去摸,为此师父还打过她屁股。

    那守宫砂颜色粉红,和布料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念及此处,宁清夜有些茫然了。

    守宫砂就和胎记一样,和血肉融为一体,哪里有掉色的说法?

    这上面的印记,很像是墨迹未干,不小心印上去的样子,甚至能模糊看到些许轮廓……

    宁清夜百思不得其解,回头看了看厨房里师父的背影,还没思索清楚缘由,外宅便想起了人声,许不令和夜莺回来了。

    思绪被打断,宁清夜回过神来,带着几分疑惑,继续开始认真的洗衣裳……

第三十二章 好耶

    在外带兵打仗,虽说坐镇后方无战事,但也没有下班的说法;前线若有消息传回来,哪怕三更半夜,也得爬起来和随军幕僚分析调度,能待在后宅温馨的机会很少。

    回到帅府后,六个人一起吃了顿饭,白天都忙了一整天,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宁玉合洗完碗筷后,回到了西厢的屋子,换上了睡裙,躺在枕头上,按照内家法门,闭目凝神调理气息。

    宅子里夜深人静,隐隐还能听到主屋里,夜莺和许不令讨论战事的声音。

    稍微躺了片刻,还未曾入睡,宁玉合忽然听见,隔壁的房间里传来起身的响动。她睁开眸子瞄了瞄,还道是清夜大晚上偷偷跑去和许不令私会,抿嘴笑了下,自是当做没发现。

    只是隔壁的房门打开、关上,脚步声却是来到了她的门口,继而房门被推开了。

    宁玉合微微一愣,转眼看去,宁清夜仅穿着肚兜薄裤,肩上披着裙子,怀里还抱着枕头,走进来关上了房门。

    微弱光芒下,宁清夜早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身段儿玲珑曼妙,从背后看去颇为勾人,不比她这师父差上多少。

    宁玉合撑起上半身,疑惑道:

    “清夜,有事吗?”

    宁清夜插上门栓,抱着枕头走到里屋:

    “没事,就是这些日子躺的久了,晚上睡不着,想和师父一起睡。”

    “哦……”

    自幼就是一起同居,宁玉合对此也没什么意外,往里侧滚了一圈儿:

    “上来吧,是不是有心事啊?”

    宁清夜把枕头放在师父旁边,翻身躺在了跟前,贴的紧紧的,幽然一叹:

    “是有点心事。嗯……就是厉寒生的事儿。”

    宁玉合心中了然,想了想侧过身来,把薄毯盖在清夜的腰上,柔声劝解:

    “别想那么多,令儿带兵平叛,迟早会打到江南,到时候肯定会遇上一次。当年的事儿比较复杂,厉寒生肯定有错,能当着面聊聊,看他是个什么说法,再想这些也不迟……”

    宁清夜安静聆听,眼神却在微微转动,不时瞄向宁玉合的肚子下面。

    只是宁玉合睡觉穿着睡裙,从脖子到脚踝都遮挡着,除了轮廓撩人,根本看不到别的东西。

    夏天的夜晚不算热? 但也凉快不到哪儿去。

    宁清夜思索了下? 偏过头来:

    “师父,你热不热?”

    宁玉合停下话语,在屋里看了看:

    “是有点热,怎么啦?要不我去拿把扇子扇扇?”

    宁清夜微笑了下? 抬手就把肚兜解开了,又褪去了薄裤,光条条躺着:

    “热还穿那么厚作甚?以前在山上,夏天太热,我们都是这样睡得,又没外人看见。”

    “……”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暗道:以前确实如此,但那时候你才十岁左右,现在都小西瓜大的姑娘了……

    宁玉合下意识瞄了瞄徒弟的团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景,脸儿稍红,慢条斯理的解开了睡裙,放在旁边,和宁清夜并排排躺在一起,微笑道:

    “以前确实是这样,嗯……那时候你还小,两个人就那么孤零零住在山上,无人侵扰,还觉得挺有意思来着……”

    宁清夜侧身躺着,面对宁玉合,做出聆听模样,眼神往下瞄了瞄,发觉看不到,又帮忙盖被子,把薄毯稍微掀起,往上拉了一下。

    惊鸿一瞥间,飞凤展翼的印记完好无损。

    宁清夜眼底显出几分疑惑,下午明明就是掉色了,看起来没问题呀……

    宁玉合自是没察觉到这些小动作,见徒弟有些心不在焉,安慰道:

    “别想那么多。人还是要给自己过日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想的越多自己反而越难过,活在当下最好。你都十**了,现在该想的是男女姻缘,不然以后呀,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去想这些就晚了……”

    “怎么会呢。”

    宁清夜抿嘴笑了下,想了想,忽然抬手抱住了宁玉合,搂的紧紧的,腿还架在了宁玉合身上,和小时候睡相不好,缠着师父一模一样。

    宁玉合身体微微一僵,被比她还高的女子抱住,感觉比被玖玖摁着让许不令糟蹋怪多了。

    她犹豫了下,倒也没推开,只是手儿慢慢抚着清夜后背,继续说着家长里短。

    彼此紧贴,宁清夜默然不语,用腿去感觉飞凤展翼印记。

    只是萧湘儿调制的颜料极好,早就想过触感的问题,和胭脂没什么区别,触感一片丝滑,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宁清夜感受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异样后,也只当是衣服上不小心蹭了什么东西,恰好在那个位置罢了。

    不过有这么一遭,宁清夜也多了几分其他心思,睁眼看向师父的侧脸,声音轻柔:

    “师父,你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心思暗转:

    “嗯……我本就是江湖女子,肯定也想有个情郎,只是后来遇上那么多事情,才被迫去长青观出了家……如今也算还俗了,不过嫁人的事儿,倒是没想过……主要是没遇上,能有缘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宁清夜缓缓点头,仔细思索了下,认真道:

    “师父,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已经是亲人了,我也从未有不许师父嫁人的意思,若是有这类想法的话,可以和我说的……就和楚楚一样,瞒着的话,其实比你要嫁人还让人不好受。”

    宁玉合表情僵了下,心里明显慌了,也不知清夜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害怕坏了和清夜之间的感情,她急忙道:

    “清夜,我怎么会瞒着你?我……许不令……”

    宁清夜睁开双眸,略显不满:

    “和许不令有什么关系?他虽说是你徒弟,但半路才进的门,还能不准你嫁人?他脸大?你怕他做什么?”

    “……”

    宁玉合身体紧绷,看着清夜认真的眼神,憋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以后再说吧。我……我暂时还没想这些,打仗呢,等安稳下来再说……”

    宁清夜见此,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抱着宁玉合,柔声道:

    “师父,我以前说过了,无论你喜欢谁,只要你真心喜欢,我都不会反对的……厉寒生除外。”

    宁玉合抿嘴笑了下,想了想,又叹了一声:

    “嗯……其实我是舍不得你,都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要是嫁了人,就和你成了两家人,肯定要分开。不像楚楚和她师父,嫁了人还能在一起,那死婆娘别的不说,命是真好,怪让人羡慕的……”

    宁清夜性子直来直去,自是没听懂后半句的意思,她也跟着轻叹了一声:

    “是啊,师父嫁了人,我总不能再跟着,确实舍不得;但不嫁也不行,总不能真守着我孤独终老,那样我哪里忍心。世事难两全,像夜九娘和楚楚那样的事儿,师父虽然能理解,但肯定做不来。”

    “呃……”

    我怎么做不来?

    宁玉合张了张嘴,实在没好意思说‘好耶’,只是轻轻嗯了声:

    “别乱想了,早点睡吧。”

    宁清夜点了点头,松开了宁玉合,端正躺在枕头上,合上了双眸……

第三十三章 清晨

    星河流转,月落日升,东方显出了鱼肚白。

    主屋睡房里,书桌上还放着楚地的舆图,各种案卷堆积成山,连几样兵刃都只能靠在了墙角,

    幔帐之间,许不令闭目熟睡,可能是连日忙于军队繁琐事务,精神疲惫,睡眠质量有点不好,在做梦。

    先是梦见回到了楼船之上,宝宝大人和陆姨穿着睡裙,冲着他勾手指;走进珠帘之后,又变成了萧绮和玉芙;许不令正想开口说话,忽然一只巨手从穹顶落下,把他捏着,握在手心动弹不得……

    枕头上,许不令眉头一皱,直接惊醒了过来,茫然偏头看去,旁边的小夜莺不见了,再低头看去……

    “我去!”

    窸窸窣窣……

    夜莺从薄被里探出小脸儿,灵气十足的眸子眨了眨:

    “公子早呀~”

    “早个什么呀,拔萝卜了你?”

    许不令都不知道说什么,抬手就在夜莺脑袋瓜上弹了下,把她的小手抽出来,翻身坐起,严肃道:

    “夜莺,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我是公子,你是丫鬟,有你这么放肆的丫鬟?”

    夜莺跟了许不令这么久,暖床从去年暖到今年,从冬天暖到夏天,早就胆儿肥了。她跟着坐起身来,把肚兜套在脖子上,脸色一如既往的很认真:

    “丫鬟伺候公子,天经地义,公子怎么能说我没规矩。”

    “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要腼腆害羞一点,怎么弄的我给你侍寝一样……”

    “不都一样嘛。”

    夜莺半点不在乎,背过身去,捏着系绳两头:

    “公子帮我系上。”

    许不令无可奈何,抬手系上了个蝴蝶结,又把小裙子拿过来,披在夜莺清瘦的肩膀上,然后给夜莺编大辫子。

    夜莺头发很长? 散开几乎到腿弯了? 不过麻花辫编起来也不难,两三下的功夫便弄好了。

    宅邸外响起鸡鸣声,城外也传来了鼓点。

    许不令和夜莺洗漱完后? 便拿着帅剑? 出门上班。

    走出院子? 却见早起的宁清夜,已经站在了路中间。

    宁清夜又穿上了轻甲,做亲兵打扮,没有带头盔;高挑身段迎着晨光,如云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脑后? 看起来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只是此时背对院门? 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有点出神。

    许不令走到背后,发现宁清夜没反应? 正想开口呼唤一声,旁边的小夜莺,抬手就是一巴掌? 抽在了宁清夜身后的甲裙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宁清夜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只觉背后火辣辣的,都给抽麻了。她愤然回过头,怒目而视,便瞧见许不令站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宁清夜眼中又羞又恼,瞄了下后面的夜莺,脸上更是火辣,冷声道:“你这登徒子,背后偷袭……”

    许不令自然挺无辜,不过解释夜莺打的,估计清夜也不相信。他想了想,干脆走到跟前,又轻拍了一下,认真道:

    “试下铠甲的防御力如何,还有你这亲兵也太不称职了些,人走到背后了都没发现,以后可要多加注意。”

    “你……”

    宁清夜侧身躲了下,发觉夜莺在背后偷笑,也不想再和许不令扯这种肯定吃亏的事儿。她往旁边移了些,偏开脸颊不说话了。

    三人一起往城外的军营行走,许不令走在宁清夜身侧,含笑询问:

    “清夜,方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宁清夜大早上起来在这里等着,一来是继续履行亲兵的职责,二来便是为了师父的事儿。她犹豫了下,把脸颊转了回来,轻声道:

    “许不令,你……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师父,和以前不一样了?”

    许不令眼神微微一僵,脚步下意识慢了半分:

    “有嘛?”

    “有。”

    宁清夜手按剑柄走在小巷间,认真酝酿了下词句,才继续道:

    “以前在山上,师父性子很寡淡,除开打坐习武便再无二事;现在不一样了,我忽然发现师父变了很多,嗯……和满枝一样,性子很开朗,整日说说笑笑,不知什么时候起,都不忌口了,感觉就和寻常女子一样……”

    许不令早就发现了,玉合本性如此,只是以前身世坎坷,在山上压制了本性罢了。他含笑道:

    “这样不好嘛?”

    “好肯定是好……”

    宁清夜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琢磨了下:

    “我自幼心直口快,对感情方面的事儿不太懂。我觉得……嗯……师父好像是有喜欢的男人了,但也不敢确定,你女人那么多,应该很了解女人,觉得师父她,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呃……这让我怎么说呢……”

    宁清夜眉梢微蹙,斜了许不令一眼:

    “你是我师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的事儿你也得关心。我可事先警告你,师父要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儿,你也好我也罢,绝不能由着性子阻拦干涉,让师父为难。老话说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们若是阻拦师父,指不定哪天就反目成仇了。”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阻拦,高兴还来不及。”

    宁清夜听见这话,又有点不满了:

    “你还巴不得师父嫁出去?师父嫁出去就和我们成了两家人,以后再也不能住一起了,我如何舍得?你……算了,你才进门几天,肯定不在乎师父。”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我……唉,师姐怎么想我就怎么想,大不了师父嫁出去后,还是住王府后宅就行了。”

    “那怎么行,那样师父的相公,岂不是成了你许家的赘婿?”

    “……”

    许不令无言以对。

    宁清夜自幼对感情比较迟钝,想不透彻便也不想了,抬步走在了前面。

    三人闲谈之间,来到了城外的平叛军大营内。

    晨曦初露,数万兵马已经在平原上列阵,在各自百夫长的率领下,操练枪法箭技等等。

    练兵的事儿,身为西凉四路将军之一的杨尊义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许不令外行指挥内行。

    许不令这大帅,还真就只需要负责一个‘帅’就行了。

    当然,这个‘帅’也不是站在台子上当花瓶,想要让手底下的新兵蛋子心服口服,该展现的地方还是得展现。

    许不令带着亲兵在军营中巡视,瞧见射箭的便过去,开个七石弓,一里开外射只鸟;瞧见耍枪的,接过枪便是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枪出如龙;休息时分,还随手来个霸王举鼎什么的。一套下来,军营里面便掉了一地下巴。

    之后再言词亲和些,讲讲西凉军某个将领,从草根爬到大将军的励志事迹,给刚刚加入手底下的府兵打鸡血,因为事迹都是真的,效果出奇的好,个个都是听的心潮澎湃。

    不过府兵终究是府兵,平日里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以前是太平时日,其中很多人都没上过战场,想要变成虎狼之师,不经历几次实战是不可能的,许不令也没有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府兵之上。

    军营之外,南阳城的东郊,有一片树林,周围竖起了木制围墙,由西凉军看守,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杨冠玉率领的一千步卒,驻扎在其中,里面放着四门火炮,一千将士在熟手的教导下,轮番学习装药、添弹、瞄准等技能。

    不过火炮这种大杀器,不能被朝廷和对手提前得知,一炮下去十里开外都能听见响声,想要在府兵的军营旁边试射显然不可能,只能先把这些基础知识先学好。

    三万人驻扎的军营,一圈儿巡视慰问完,天基本上就快黑了。

    许不令正和杨尊义在军帐中闲谈的时候,夜莺跑了进来,说楼船已经到了丰山河口……

第三十四章 以牙还牙(254/583)

    月上枝头。

    白河畔柳树成荫,战时河畔没有游人画舫,只有朝廷运送粮草军械的货船偶尔经过。

    丰山河口,楼船停靠在河湾内,夜色已深,船上的人都休息了,很安静。

    许不令得知媳妇们到了,哪里还能等到第二天,从军营出来后,便骑着追风马,连奔二十余里,到了位于荒郊野外的丰山之下。

    宁清夜回去也没事儿,跟了过来,探望一下肯定憋傻了好姐妹满枝,知道满枝喜欢各地佳肴,手里还提着食盒,里面装着南阳特产的镇平烧鸡和烧酒。

    两人在河畔翻身下马,走向楼船。

    楼船上,祝满枝晚上睡不着,一直在窗口拿望远镜瞄着道路,瞧见许不令后,顿时来了精神,提着小裙子,火急火燎的往出跑,鼓囊囊的衣襟都给跑的一颤一颤的。

    许不令轻勾嘴角,刚走上踏板,满枝就从船楼里跑了出来,瞧见他后,又连忙做出不紧不慢的样子,嘻嘻一笑:

    “许公子,小宁,你们回来啦!”

    “是啊。”

    许不令走过去,想抱着小满枝转几圈。

    不曾想还没动手,宁清夜就拉起了祝满枝,往廊道走去:

    “满枝,不用管他。我给你带了烧鸡,在南阳特别出名,知道你饭量大,特地给你带了两份儿……”

    “诶……”

    祝满枝眼巴巴等了个把月,连情郎的手都没摸着,就给拉进了船楼,肯定不乐意。她一步三回头? 有些纠结的道:

    “许公子? 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

    宁清夜和许不令坐一起,准被占便宜? 摇头道:

    “他不饿? 我也没给他买。”

    “啊?要不把你那份儿给许公子……”

    “??”

    “嘻……开玩笑啦,走走……”

    言语间,两个姑娘消失在廊道里。

    许不令有些好笑,没去打扰两个姐妹聚会,进入船楼扫了眼? 娘子们估计都睡下了,他直接上了楼梯,来到二楼的书房里。

    萧绮早料到许不令等不到明天早上? 会连夜赶过来? 此时已经等候多时。

    宽大书房中燃着青灯? 萧绮手中拿着书卷,在书桌前看书;不过身上薄裙清透? 明显是故意这么穿勾引相公的,里面空空如也? 隔着薄裙什么都能瞧见。

    许不令推开房门? 只是扫了眼,便心领神会,走到椅子背后,凑到萧绮耳边:

    “娘子,还在忙呀?”

    萧绮用书本在许不令手上轻拍了下:“先说正事儿,怎么回来就动手动脚?”

    “什么正事儿有媳妇重要,不急不急……”

    许不令眼中含着笑意,把萧绮搂起来,放在了早就收拾好的书桌上。

    萧绮眼中带着几分嗔恼,偏过脸颊不让亲:

    “先把正事儿说完,待会晕乎乎的什么都忘干净了,还怎么说?”

    许不令略显无奈,只得坐回了椅子上,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萧绮从书桌上坐起身,洁白脚丫踩在许不令的双膝上,手儿撑着下巴,居高临下:

    “后面怎么打仗,已经在信上和你说了,也没什么其他大事儿。不过前几天,萧相来了密信,说是御史大夫崔怀禄,忽然跑到了萧府做客,聊了些公事,然后就走了。”

    许不令轻轻捏着腿肚和脚丫:“这也叫事儿?”

    “这自然叫事儿。崔怀禄到相府,谈的都是朝堂上的公事,这些事情完全可以在朝堂上谈,没必要多次一举往家里跑。五大姓之一的崔家首脑,肯定无事不登门,跑到家里说这么多废话,肯定有目的;萧相摸不清意图,所以写信问问我,我也想不太通,你觉得呢?”

    许不令思索了下,摇头道:

    “就上门聊个公事,这谁猜得出意图……会不会是崔家发现崔小婉不见了?崔家每隔一段时间,会去桃花海看看,按时间算,差不多该知道了;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小婉在我这里,即便知道,这和萧家也扯不上关系……”

    萧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崔怀禄既然上了门,又什么都没说,肯定只是给萧相提个醒,让萧相记住这件事。估计等以后局势有变化的时候,才会明白意图。”

    说道这里,萧绮转念想了下,又轻笑道:

    “话说,你要是娶了崔小婉,再加上我和红鸾,就成了‘萧陆崔’三家的女婿;你坐拥几十万西凉军,武艺通神位高权重,明明能靠本事建功立业,到头来却靠勾搭女人,睡出个万人之上……”

    许不令微微眯眼,抬手就把敢冒犯相公的媳妇摁在了书桌上:

    “绮绮,你有点放肆了,连相公都敢调侃……”

    萧绮半点不怕,挑了挑细长眉毛:

    “怎么?大男人的,敢做还不敢让人说?本来就是如此……呀~我说着玩的……”

    ……

    ------

    漫漫长夜,星月幽幽。

    许不令收拾完以下犯上的绮绮,从房间出来,已经时过三更。

    船上都是媳妇,多日未见肯定都等着,今晚上想休息显然不可能了。

    许不令缓步走下二楼,来到一层的廊道里,本想挨个伺候过去;还没走到陆姨的房间,满枝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张带着几分醉意的小脸儿探了出来,鬼鬼祟祟小声道:

    “许公子许公子,快进来。”

    “满枝,还没睡?请我喝酒不成?”

    许不令见状,顺势便进入了房间之中。

    满枝的房间和其他姑娘截然不同,桌案上摆着沿途收集而来的各种收藏品,刀枪剑戟、小说画册什么的,老剑圣的画像依旧挂在墙上。

    此时屋里的小桌上,摆着只剩下鸡骨头的小盘子,旁边的烧酒也空空如也。

    床榻上,已经换下铠甲的宁清夜躺在上面,胜雪娇艳带着三分酡红,明显是喝多已经睡下了,薄毯随意盖在腰间,从侧面可以看见荷花下的半个圆弧。

    嗯?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茫然看向祝满枝。

    祝满枝醉醺醺的,用后背把门推着关上,插上门栓;方才明显梳洗打扮过,还给自己点了胭脂,她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略显羞涩:

    “许公子,快点快点……小宁喝醉了,我……我提前喝了醒酒汤,好不容易才把她灌翻……”

    把清夜灌翻……

    许不令稍稍琢磨了下,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抬手在满枝的脸蛋儿上捏了捏:

    “别胡闹,我怎么能在清夜喝醉的时候趁人之危,她明天醒了,非得把我大卸八块……”

    祝满枝小眉毛一皱,抬手抱住许不令的腰,不满道:

    “谁说让你欺负她了?我是说……你当着她的面,欺负我……就和上次那样……”

    ??

    这也行?

    还真记仇……

    许不令眼神略显错愕,看了满枝小半天,还用手摸了摸满枝的额头。

    祝满枝晃了晃脑袋,见许不令不动弹,便用力把人高马大的许不令抱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床榻走去:

    “我没发烧……江湖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这没义气的,欺人太甚……我……我也那么欺负她……”

    许不令哭笑不得,对于这番邀请,自然是十分荣幸。他换过来,一个公主抱把满枝抱起来,放在清夜的旁边,然后便凑向红扑扑的小圆脸儿。

    祝满枝喝多了有点飘,不过思绪还清醒着,此时又紧张起来,醉声醉气:

    “等等……许公子,我还小,你别来真的,就……就随便亲一下,和对小宁那样就行……”

    “知道啦。”

    许不令捧起小脸儿,便啃了几大口。

    “呜~……”

    祝满枝什么都不会,只是本能的勾住许不令的脖子,稍微被欺负了几下,便偷偷摸摸抬手推了推宁清夜。

    宁清夜眉梢微蹙,可能是喝得有点多,并没有醒来,只是转了个身,睡向了里侧。

    ??

    祝满枝眯着眼睛,晕乎乎的等了会儿,又抬手推了下。

    宁清夜“嗯~”了一声,往里面滚了一圈儿,让开更大的位置。

    许不令瞧见此景,差点笑场,不过为了满足小满枝,还是认真的欺负人。

    祝满枝有点着急了,勾着许不令的脖子,还把许不令拉过来放在身前,然后用力推了推宁清夜:

    “小宁小宁,你看看我在做什么呀~”

    宁清夜被灌得有点多,在船上又没什么需要戒备的,而且满枝以前睡觉也不老实,经常打滚翻身,早就习惯了,还是没醒。

    “诶……”

    祝满枝眼神一呆,等了片刻后,又去推宁清夜。

    就这么来来回回,不知道几次。

    宁清夜没醒,祝满枝自己倒是被弄得有点撑不住了,也忘记了初衷,只是软软的躺着任人欺负,直到最后酒劲儿上了,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许不令把满枝哄睡着后,起身摇头笑了笑:“这丫头……”

    在两个姑娘身上扫了几眼,许不令又俯身,想在宁清夜的额头上亲一口再离开。只是……

    祝满枝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发觉许不令不动了,又睁开眸子瞄了眼……

    “啊——姓许的!我……我爹爹是剑圣!”

    “诶诶诶……枝宝我错了,别咬我……”

    “我不听我不听……”

    ……

第三十五章 我懂

    被发酒疯的满枝折腾的老半天,许不令才得以把满枝哄睡着,从屋里出来,也不知道是几更天了。

    许不令关上房门后,稍微整理了下乱糟糟的袍子,来到陆姨的房间外;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灯火,肯定是听说他回来,已经起了身。

    既然醒着,那也不用多此一举敲门了。

    许不令推开房门,来到房间之中,入目看到的,却不是陆姨躺在榻上勾手指。

    小圆桌上放着烛台,几个小菜和一壶酒摆在上面,怕等太久凉了,都盖着盖子。

    陆红鸾身着墨绿长裙,坐在桌子旁边,用手儿撑着脸颊,时不时的点下头,明显是等太久瞌睡了。

    松玉芙也在房间里,头发梳成了妇人髻,同样手儿捧着脸颊,不过并没有打瞌睡,而是看着烛火发呆。

    听见开门的声音,松玉芙顿时回过头来,眸子里闪过惊喜之色:

    “相公!”

    陆红鸾清醒过来,连忙整理了下衣衫坐好,瞄了许不令一眼:

    “怎么才过来?菜都凉了,和萧绮谈个事情,需要谈这么久?难不成又谈被窝里去了?”

    许不令心里颇暖,走到跟前,在旁边坐下:

    “怎么会谈被窝里去,在桌子上谈的。”

    陆红鸾半点不信,不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也不奇怪。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

    “快吃点东西吧,在外面打仗风餐露宿的,都瘦了……”

    松玉芙帮忙给盛着饭,转眼瞧见许不令头发乱糟糟的,手上还有牙印,好奇道:

    “方才满枝好像叫相公‘姓许的’,满枝一向最粘相公,怎么忽然凶起来了?”

    许不令自是不好解释‘枝前目犯(三)’的事儿,摇头道:“喝多了点,闹着玩罢了,吃饭吃饭……”

    松玉芙点了点头,思索了下,悄悄凑近了些:“湘儿姐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 估计也没睡? 要不要把湘儿姐也叫过来?”

    陆红鸾自然了解自己的好闺蜜,此时恐怕都馋哭了,她其实也想把湘儿拉过来一起伺候许不令,毕竟湘儿懂得多会玩儿,她和玉芙都腼腆的很,不会伺候人。

    不过此时想要把湘儿叫过来? 显然有点难度? 陆红鸾摇头道:

    “她和儿媳妇在一起? 哪里好意思过来。令儿? 你吃完饭过去问上一声? 听个声音她估计也心安些。”

    许不令对此也挺无奈的? 但也不能把崔小婉当外人往出撵,当下也只能先吃饭? 待会再过去看看情况……

    ————

    夏夜微凉? 河水拍打船沿的轻响从船尾传来? 让露台后的厢房更显幽静。

    露台上多了两个花盆,已经抽出了嫩芽;里屋睡房之中,两件裙子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托盘里,桌上还摆着刻到一半的麻将。

    幔帐之间,同为八魁的婆媳两人,背对背躺在一起,似乎都已经熟睡。

    只是萧湘儿本就是夜猫子,又知道许不令今晚上肯定会赶过来,此时哪里有半分睡意;闭着双眸,摩挲着手里的红木小牌,脑海里全是往日在各种地方甜甜蜜蜜的场景。

    一想到臭哥哥在姐姐、红鸾的屋里快活,自己却只能在这里装睡,萧湘儿心里面便痒痒的;侧耳仔细聆听了下,背后呼吸平稳轻柔,好似已经睡着了……

    萧湘儿睁开眸子,小心翼翼回头瞄了眼,然后轻手轻脚的掀开薄毯,抬手去拿放在床边的红裙,准备偷溜。

    只是长夜漫漫,无心安睡的又何止一人。

    崔小婉回过头来,看向撑起上半身的萧湘儿,脆声道:

    “母后,你要出去嘛?”

    “呃……”

    萧湘儿身子猛地一僵,心思急转,拿起台子上的水杯抿了口,又躺回了枕头上,闭上如杏双眸:

    “还没睡呀?我就是口渴,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

    崔小婉在里侧翻了个身,面向萧湘儿,双手垫在脸颊下,眨了眨眼睛:

    “许不令回来了,母后和他是夫妻,应该很想他。想去就去吧,我又不会在意这个。”

    话是这么说……

    萧湘儿端端正正的躺在枕头上,虽说心里好想许不令,可她脸儿再厚,也不好意思在小婉知道的情况下,跑去和男人滚床单。她抿嘴笑了下:

    “想归想,明天早上不就见到了,他应该在姐姐房里,我跑去作甚……”

    崔小婉盯着萧湘儿的侧脸,微笑道:

    “可以和萧大小姐一起嘛,许不令那么厉害,又累不着。母后上次不是就一起过嘛。”

    萧湘儿表情微僵,脸颊红了几分:“有吗?”

    “有啊,就是上次我和许不令去上坟,回来后吃完饭,你们四个人一起去找许不令……”

    “哎呀哎呀~没有……嗯,我们在上面打麻将呢……”

    “打麻将是四个人,再说了,母后那时候还没刻好麻将。”

    “……”

    萧湘儿脸色越来越红,憋了许久,不说话了。

    崔小婉展颜一笑,抬手轻轻推了下萧湘儿的肩膀:

    “去吧,不然我住在母后屋里,老碍母后的事,时间一长,母后就对我心生不满了。”

    “怎么会呢……”

    萧湘儿暗暗告诫自己‘别冲动别冲动,使不得使不得……’,做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微笑道:

    “有什么可碍事的?那种事,说白了就是女人伺候男人,又累又没意思……小婉,你好像还没圆过房,不知道那种事儿的苦处。”

    崔小婉眼神认真:“怎么可能没意思,阴阳相合是万物生息之根本,若是没意思,树木花草、飞禽走兽都绝种了,哪里能从上古传承至今。母后你别找借口了,我看得出来,你恨不得现在就扑倒许不令身上……”

    萧湘儿脸色涨红,“哎呀~没有,你这丫头,再说本宝……呸,本宫生气了!”

    “哦……”

    崔小婉见此,也不好再劝了,她起身出去的话没地方住,便也只能这样躺在跟前,又闭上了眸子。

    片刻后,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继而敲门声响起:

    咚咚——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

    崔小婉转了个身,面向里侧,小声道:“母后,你当我睡着了即可。”

    萧湘儿紧紧攥着手,也是没办法,睡着了又如何,她又不能当着儿媳妇面那什么。萧湘儿犹豫了下,偏头看向外屋:

    “我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

    很快,许不令的声音传来:“是嘛……嗯……好吧。”明显带着几分不舍,毕竟彼此好久没见了,哪怕不做别的,彼此看上一眼也满足不是。

    崔小婉想了想,开口道:“你进来吧,我不介意的。”

    萧湘儿抿了抿嘴,倒也没阻止。

    吱呀——

    房门打开,身着白袍的许不令走了进来,头发还是有点乱糟糟的,快睡觉了也没收拾。

    萧湘儿侧目瞄了眼,见许不令一副完事儿后的模样,眸子里便显出几分羞恼:“你穿整齐再过来,小婉可在这里……”

    许不令表情略显无奈,抬手摸了摸头发:“别瞎想,方才满枝喝醉了,发酒疯,差点把我挠死。”

    萧湘儿可不信这借口,不过小婉在跟前,她也不好多说,只能可怜巴巴望着,一副‘好想你又不能说’的模样。

    崔小婉也没什么睡意,闻言从萧湘儿背后露出脸颊:“你欺负人家,人家肯定挠你呀。”

    许不令微笑了下,见两个人都盖得比较严实,也没走光的地方,便大大方方的走到里屋,在妆台旁的凳子上坐下:

    “崔姑娘这些日子还好吧?住的可还习惯?”

    “我一直都挺好的,就是船上不太好养花。母后这些日子过得可苦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摸着那个小牌子,一看就是想你了……”

    “什么呀,我……”

    萧湘儿闻言脸色一红,夹在中间有点受不了,只能转眼瞪了许不令一下:

    “你去睡觉吧,大晚上往这里跑做什么?红鸾都想死你了,整天站在窗口当望夫石,你都不知道过去看一下。”

    许不令看了几眼湘儿,已经心满意足,天色太晚,确实不好长时间待在睡房里,也只得起身道:

    “好,我先去休息了,这些日子只能晚上才能过来一趟,二十多里路,估计也没法天天过来;今天过来的时候和军中打了招呼,明天休息一天,我带你们去白河长堤逛逛。”

    萧湘儿和崔小婉身份特殊,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可以随意走动,出门确实不方便。不过萧湘儿在宫里住太久,对游山玩水兴趣不大,只要许不令在跟前就心满意足了。她闭眼摆了摆手:

    “外面兵荒马乱,我出去做什么?你多回来几趟……嗯,陪陪姐姐和红鸾就好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后面的崔小婉却是抬起头来:

    “听说南阳的白河长堤很漂亮,你要是不忙,可以带我去看看。”

    许不令脚步一顿,微笑道:“没问题。”

    “谢谢啦。”

    崔小婉展颜笑了下,便又躺了回去。

    萧湘儿杏眸微转,本想叮嘱许不令别打歪主意,可话到嘴边,还是压了回去。毕竟这事儿拦不住,还是那句老话,自己上岸了,总不能把同病相怜的儿媳妇往水里推。

    许不令道了个别后,便走出了房门,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崔小婉好似安宁了些,又翻身面向了里侧,闭上了双眸。

    萧湘儿本就没睡意,此时更加睡不着了。躺在枕头上闭目凝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小婉可能睡着了,她又小心翼翼的,去摸放在床边的裙子。

    这次崔小婉没有再醒来,呼吸平稳的熟睡;直至萧湘儿鬼鬼祟祟的溜出了房间,才似有似无的勾了下唇角……

第三十六章 这个颜色……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许不令轻手轻脚的从陆红鸾房中出来,站在廊道里伸了个懒腰,只觉快被榨干了。

    本来以为宝宝晚上不过来,许不令把个把月的思恋,都挥霍在了陆姨和玉芙身上;结果陆姨芙宝刚翻白眼,宝宝大人就给冲进来了,半点不怜惜,扑上来就是一顿收拾,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男人嘛,肩膀上该抗的担子不能逃避,累点理所当然。

    许不令如此想着,来到隔壁房间内洗漱,在月奴和巧娥想方设法揩油的情况下穿戴整齐,走出了船楼。

    船楼外的甲板上,往日晚睡晚起的祝满枝,今儿个竟然爬起来了,抱着胸脯站在甲板边缘吹河风,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许不令走到跟前,偏头瞄了眼,还以为满枝没消气,含笑道:

    “满枝,想什么呢?”

    祝满枝回过神来,瞄了瞄许不令,脸儿微红,显出了几分扭捏,小声嘀咕:

    “许公子……我,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喝醉了?”

    许不令打量几眼,满枝好像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了,对此,他自然是做出冷峻不凡的模样,微微颔首:

    “是喝多了些,以后少喝点。”

    “啊……”

    祝满枝脸色渐渐不好意思起来,犹豫了下:“许公子,我昨天没做什么吧?我好像记得,把清夜灌翻,然后要让许公子对我……那什么来着,后面记不清了……”

    许不令抬手捏了捏满枝的脸蛋儿:“昨晚你乖的很,我就亲了你一口,清夜没醒,然后你就睡着了。”

    “是嘛?我怎么记得,我叫你‘姓许的’来着……但又记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叫你……”

    “醉话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许不令做出大度模样,俯身在满枝额头上亲了口? 转而看向周围:“清夜呢?”

    祝满枝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把她灌多了,现在还没醒? 要不我去叫他一下?”

    “让她继续睡吧? 今天休息,也没啥事儿。”

    “哦……”

    祝满枝见许不令没有怪她发酒疯的样子,心里稍安了些? 起的太早根本就没睡好? 便又跑回了船舱里。

    许不令牵过来追风马? 在甲板安静等待,片刻后,崔小婉便从船楼里走了出来。

    崔小婉穿着一身小村姑的裙子,依旧是在桃花谷内那副打扮,为了掩人耳目? 头上还带着个白纱遮挡面容的帷帽? 手里提着个小篮子。

    许不令偏头看了眼走道? 微笑道:“湘儿真不去?”

    崔小婉表情宁静? 走到追风马旁边,略显吃力的翻身上马:

    “母后凌晨才回来? 哪里起得来。”

    “呃……”

    许不令老脸一红,见崔小婉知道宝宝偷跑的事儿? 便也不多说了? 牵着马便走下了甲板……

    ————

    晨曦初露,姑娘们陆续起床,船上的丫鬟也待的有些闷了,三三两两的下船,在岸边花红柳绿的草地上散步。

    房间之中,祝满枝睡回笼觉还没醒,把宁清夜当成了抱枕,八爪鱼似得缠的紧紧的,脸儿时不时的在宁清夜的白团儿上蹭几下,寻找最舒服的位置。

    可能是被压的有点胸闷,宁清夜睁开了眼帘,昨晚喝了太多烧酒,有点头疼,不禁皱了皱眉。

    “呼……”

    宁清夜在枕头上躺了片刻,才渐渐转醒。转眼发现日上三竿,好像误了时辰,她连忙翻身坐起,只是坐起来后,又想起今天许不令告了一天假,不需要去军营,才放松下来。

    宁清夜坐在床榻上歇了会儿,压下宿醉后的不舒服,仔细想了想,却也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她睡相一直安稳,也不担心自己喝醉发酒疯啥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抬手摇了满枝两下,见满枝没醒,宁清夜自顾自起身穿上了裙子,来到房间外洗漱。

    在楼船上寻找了一圈儿,从丫鬟嘴里得知许不令已经走了,宁清夜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今天没事儿,她是回来陪满枝的。

    只是满枝还没起来,在船上显然有点无聊。宁清夜沿着廊道散步,等满枝起来一起出去逛;走到松玉芙的窗口,转眼看去,却见房屋之中,陆红鸾和松玉芙对坐在小桌上,面前摆着一大堆白色玉牌,正在说着什么:

    “……我昨天问相公了,不能吃,只能碰……”

    “我就说嘛,湘儿那死丫头,就会糊弄我……”

    哗哗啦啦……

    宁清夜在窗口瞄了片刻,不明所以,便好奇多看了几眼。

    陆红鸾被湘儿各种忽悠,输给湘儿不少私房钱,此时正在研究牌型。转眼瞧见宁清夜,陆红鸾风韵脸颊上显出几分笑意:

    “宁姑娘起来啦!我让月奴熬了醒酒汤,现在让她端过来……”

    “哦,谢谢。”

    宁清夜和陆红鸾接触不多,一直把陆红鸾当成许不令的长辈,还有点拘谨。她走进屋里,坐在小桌旁边,拿起白玉小牌看了看:

    “这是?”

    松玉芙学的比较快,柔声解释:“湘儿姐做的,闲时解闷的玩意儿,相公说叫‘麻将’……”

    宁清夜似懂非懂的点头,玉牌质感柔滑,摸起来很舒服,便用手摩挲了几下。只是翻过来,瞧见‘八万’上面的字迹,她眸子微微一凝。

    白玉牌上‘八万’两个字,是用刻刀精心刻出来,之后上漆;‘八’是黑漆、‘万’是红漆,并非常见刷木头的朱漆,而是极为少见的粉红色,特别漂亮不假,但这个颜色……

    宁清夜略显茫然,仔细打量几眼那一抹粉红,忽然明白,师父睡裙上面的红色颜料来源何处了。

    只是,这白玉小牌,宁清夜是第一次见,这些日子她都和师父待在一起,师父没道理提前接触到这些才对……

    难不成是用这种颜料,画的守宫砂……

    宁清夜用手指摩挲感觉了下,漆料也不知用的什么配方,颜色鲜艳却没有丝毫颗粒感和厚度,就好似玉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用手指也抹不出来……

    !!

    宁清夜越想越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还没想透彻,旁边的陆红鸾便疑惑开口:

    “宁姑娘?”

    “哦……”

    宁清夜回过神来,连忙把玉牌放下,微笑道:“昨天喝多了,还没清醒,我……我出去透透风……”

    “哦,好。月奴把醒酒汤端过来了,先喝一口吧。”

    “谢谢了……”

    ……

第三十七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晴空万里无云,白河沿岸秀丽山水迎着阳光,长堤柳树间传来点点蝉鸣。

    南阳城兵荒马乱,大半居民都已经迁徙至别处避难,剩下没走的百姓也都是紧闭宅门,不轻易外出走动,致使原本避暑乘凉的白河长堤上空无一人,连沿河的铺子都全关了门。

    许不令牵着追风马,走在河畔的小集市上,闲庭信步也没什么目的地,只是随口讲述着记忆中的各种故事。

    虽说有后世的记忆,但许不令不是专精此道,记得也不多;讲完了《白娘子》《倩女幽魂》《梁祝》等耳熟能详的,实在没货了,便只能开始讲金瓶梅删减版。

    崔小婉侧坐在大黑马上,一如既往的兴智勃勃聆听。只是删减版的东西,都是去菁存芜,听起来肯定没什么意思。

    崔小婉仔细听了片刻,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从马侧取下油纸伞撑开,给许不令遮阳,不太满意的道:

    “你怎么老是说到‘放下幔帐’就下一回了?还有勾引良家妇人,手都不摸一下,光花言巧语,还点到为止,把西门大官人讲的和‘发乎情止乎礼义’的君子一样,好假……”

    许不令轻笑了下:“少儿不宜,有些东西上不得大雅之堂,讲出来不好。”

    崔小婉举着小伞缓步行走,认真道:“我比你大,就比母后小一岁,再者已经嫁人了。母后听得,我听不得?你还怕我学坏了不成?”

    这能一样吗,湘儿是我媳妇……

    许不令肯定不好当着崔小婉的面讲房中趣事儿,只能打了个哈哈,继续讲干巴巴的金瓶梅。

    崔小婉见此,也只能将就着听,毕竟再干巴巴,有的听总比没有的强。

    两个人在河畔散步,从白河长堤的东头走到西头,虽然花红柳绿风景秀丽,但真正有意思的也不过眼前人罢了。

    眼看着太阳升到头顶,又往另一头落下。

    许不令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没有厌烦的意思? 认真讲述着故事。

    崔小婉一直盯着许不令的侧脸? 眼神纯净透彻? 似是能透过表面看到内里。心思暗转见,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转眼看向河畔的柳树,莫名来了句:

    “这怎么没有马蜂窝呀?”

    许不令不明所以:“找马蜂窝做什么?”

    崔小婉想了想:“上次咱们一起上坟? 撞见马蜂窝被追着到处跑? 感觉挺有意思的。”

    “怎么?你还想再捅一个?”

    崔小婉是挺想的,可惜没有。她少有的轻叹了一声? 转身从追风马上取下小篮子,从里面取出餐布和点心:

    “走累了,歇一会吧。”

    许不令今天就是出来陪玩的? 对此自然没拒绝? 在草坪上坐下,喝了一口水,继续讲故事。

    崔小婉坐在餐布的另一端,从小篮子里面取出几样点心? 整齐放在布上;坐在草垫上? 可能是长裙坐着不方便,把薄裙拉起来了些,露出小巧绣鞋和洁白脚裸。

    夏日阳光下? 羊脂玉般的脚踝和腿白的近乎透明,绣鞋十分贴合,自脚尖至脚踝画出完美线条,看着比可口的点心都有味道。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就着水吃点心,也没有乱看。

    只是大夏天的,天气有点热,刚走了不少路,坐下来后就更热了。

    崔小婉坐了片刻,发现没带扇子,便又把长裙拉起来些,并腿坐着。

    夏天穿的都是单裙,里面一半有薄裤;但崔小婉和萧湘儿一起住这么久,也学着钟离师徒,换成了比较清凉舒适的超短安全裤。

    此时把裙子拉倒了膝盖,这么坐着面前,裙子下面一览无余……

    许不令就坐在正对面,这个角度说实话有点不合适。他随口讲着故事,眼神下意识的一扫而过……白色的……布料上面还绣着桃花瓣……馒头上的小月牙……

    !!

    虽然一触即收,很快就偏开了无心的目光,但对面坐的可不是个傻白甜。

    崔小婉小口吃着糕点,一直专注看着许不令,认真聆听。发觉他表情和眼神出现些许不对后,低头看了眼,稍微把腿并拢了些,脆声询问:

    “你看什么呢?”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拿去水囊抿了口:“天气挺热哈。”

    崔小婉见许不令装傻,沉默了下:“罢了,我就当你是无心看到的,不怪你啦。不许再乱看了。”

    “……”

    许不令本就是无心看到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向了别处。

    崔小婉瞧见此景,抿嘴笑了下,想了想,把腰间的红木小牌取下来,开始在上面刻‘丅’。

    许不令顺势回过头来,不小心又瞄了眼下面:

    “崔姑娘,你刻这玩意记什么?”

    崔小婉没有抬头,只是转了个身,把腿偏开:“记有意思的事情。”然后‘丅’就变成了‘下’。

    ??

    许不令轻轻摊开手,实在弄不懂崔小婉的脑回路,当下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一天很短。

    很快日头便出现在了西方的山顶上,该回船了。

    崔小婉重新坐在了马背上,被许不令牵着往回走;她顺手从路边折下花枝,编了个花环,戴在了自己头顶上,又给许不令编了一个。

    许不令牵着马缓步行走,瞧见此景,有些好笑:“你不是喜欢养花嘛,怎么还干辣手摧花的事儿?”

    崔小婉满不在意,认真编着花环:

    “你不是说过嘛,‘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许不令回头看了眼,轻笑道:

    “是啊,得珍惜眼前时光。其实这样的日子挺舒服的,每天出来没事干,走走看看一天就过去了,随遇而安、什么都不用想……”

    “以前让你留在桃花海,天天都能过这样的日子,谁让你跑出来的。”

    “我有媳妇,而且外面这么乱,身在其位谋其政,怎么可能待在桃花谷里天天讲故事。估计得仗打完了,才能天天过这样的日子。”

    崔小婉点了点头,把花环递给许不令:“那就快点打完嘛。聚多离少,母后天天想你,我看着都心疼,总想着你回来多陪陪母后。”

    许不令琢磨了下:“你是想着我多回来给你讲故事吧?”

    崔小婉半点不脸红:“你回来了看母后,自然绕不开我;你给我讲故事,母后自然能瞧见你。不都一样的,你赶快把仗打完才是。”

    “好,快点把仗打完……”

    夕阳西下,两人一马在道路上渐行渐远……

第三十八章 愿为令郎怀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256/583)

    日月流转,随着中土大地日渐炎热,四方战火也愈演愈烈。

    北齐和大玥精锐边军僵直近半年,每天都有无数人埋骨沙场,填的是人命,耗的是国力。

    东部三王联军月余跋涉,已经到了楚地,因为马山口、南阳已经失守,府兵、民兵组成的大军,驻守在襄阳至庐州一线,楚军大将秦荆集合精兵做出攻势,蠢蠢欲动剑指南阳。

    关鸿业率领五万西凉军及数万府兵,为平叛军先锋,已经到了邓州,开始尝试性的攻城。

    只是襄阳作为中原门户,是整个大玥战略意义最重要的城池之一,想要破城绝非易事,攻个三五年都是正常的。

    平叛的时间太长,对许不令来说没有半点好处——北齐国力远不如地大物博的大玥,只要北齐国力耗尽必然退兵;北疆局势出现转机,关中军和辽西军得以回援,就没西凉军什么事儿了。

    因此,许不令必须在北方战事没有出现突破口的时候,迅速在中原大地站稳脚跟,拿到能和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在肃王用商船把三十余门重炮秘密运到南阳渡口后,许不令便给关鸿业送去了请战书、军令状,要求带兵两万协助破南阳。

    而关鸿业哪怕襄阳打不下来就这么耗着,也不会让许不令跑过来插手。毕竟破不了襄阳,只要能稳住当前局面,拖到北方占据出现转机,内乱自解;而让许不令破了襄阳,那以后就没他事儿。关鸿业对于许不令的请战,自然是严词拒绝,让许不令老实在后方稳住大盘。

    许不令打过招呼后,便也不再多说,带着两万杂兵就准备出发。一切按照萧绮的计划,步步为营蚕食关鸿业的兵权。

    只是天下这盘大棋,再好的谋士,也很难把万事万物都算计在内,知晓所有变数。

    有时候,某些世人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的一件看似无关的小事儿,便能扰乱所有人的布局,搅起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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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盛夏,方圆百里的平谷桃花海,万树桃花落尽,取而代之的是满山郁郁葱葱。

    远离尘世的峡谷内? 数百棵小桃树绿意盎然? 只是太久无人打理,原本一丝不苟的苗圃里长满了杂草,看起来稍显荒凉。

    篱笆小院内? 三间小屋安静肃立? 木架上已经爬满脸嫩绿藤蔓;厨房的小窗户上,遭遇横祸的十几条鱼儿? 已经被晒成了鱼干,没有鸟兽侵扰,依旧挂在那里随风轻轻摆动;院内躺椅依旧,正屋外的小方桌上? 木碗里装着几片枯叶;原本的雪人早已经融化? 只剩下留在原地的一件衣袍,白袍在雨水烈日的侵蚀下,也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踏踏踏——

    若有若无的脚步由远及近,来到篱笆墙外停下。

    背后插在三把直刀的高大身影,在篱笆墙外停步? 目光扫过早已经人去楼空的小院儿,眉头紧锁,感觉到了几分不妙。

    秘卫老乙,和贾公公一样,常年伴随宋暨左右,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秘事。

    当年布下锁龙蛊的局,按照宋暨的性格,为了削藩、打压将门,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为了防止日后算计手足兄弟的事儿被捅出来,崔小婉本就该真的暴毙于宫里。

    只是能为皇后者,外戚的势力必然不小,崔家也参与的此事,宋暨总不能让崔怀禄杀自己女儿表忠心,最后还是折中选择,让崔家把崔小婉秘密接了回去。

    只要崔小婉还活着,当年崔皇后暴死、宋玉铤而走险的事儿就解释不清,按理说崔家应该把嘴捂严实,绝不让崔小婉重新现世才对。

    可现在,崔小婉不见了,崔怀禄不知情。

    崔怀禄是否真的不知情,老乙和宋暨都不清楚,毕竟这地方几个月都没人来一次。但崔小婉不见了,已经触及了宋暨的底线,必须在没掀起波澜前,让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消失。

    可崔小婉去了哪里?

    老乙抬步跨入了篱笆墙,在院落里扫了几眼,在诸多痕迹中寻找着线索。经过半年风吹日晒雨淋,仅凭桌子鱼干烂布,显然看不出当年来了谁。

    老乙认认真真在院落里寻找,一无所获后,进入了侧面的睡房。

    睡房中没人打扰,收拾的整洁,临走前只带走了随身物件,其他东西都在,连被褥都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

    老乙本想翻箱倒柜搜寻蛛丝马迹,只是刚进屋还没动手,目光便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

    睡房书桌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上是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桃花眼眉若剑锋,手持一杆长槊站在太极宫之巅,白衣随风雨飘摇,身若苍松纹丝不动,强劲有力笔锋,把那股一骑绝尘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乙目光一凝,他自然认得这幅画,因为他也在这幅画上,站在太极殿下方,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一起仰望着上方的男子。

    这幅《画中仙》,下方有落款‘裴玉龙’,是京城丹青名家裴玉龙的仿品。

    其来历,老乙一清二楚。当年龙吟阁外,许不令力压群雄得了这幅画,‘昭鸿一美’的名号,也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

    老乙脸色稍微变了下,走到画卷前,仔细打量,却见画卷的左下角,多了一行题字:

    愿为令郎怀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

    字迹婉约,明显是女子的手笔。

    “这杀千刀的……”

    老乙看到这句话,额头青筋暴起,这么简单直白的话,他岂能不明白意思?

    宁可当许不令膝下的小母狗,也不做你宋暨万人之上的皇后,简直是……

    老乙握了握拳头,哪怕只是宋暨手底下的秘卫,也被这句话气的不轻。他知晓许不令莫名其妙来过幽州,加上这幅画,崔皇后在谁手上就不用猜了。

    老乙想了想,把画卷拿下来,卷好收在了背后,转身便出啦篱笆小院,往桃花海外急行而去。

    而与此同时,峡谷一侧,满山绿意的石壁上方。

    身着文袍的画圣徐丹青,靠在草庐内遥遥眺望;待老乙离开后,才摇头叹了口气:“收工了……”起身隐入了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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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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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凶介绍:
世如棋,人如子。庙堂尔虞我诈,江湖爱恨情仇,市井喜怒哀乐,无非是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串联交织,迸发出的点点火光。昭鸿年间,坊间盛传有藩王窥伺金殿上那张龙椅,皇帝召各路藩王世子入京求学,实为质子。许不令身为肃王世子,天子脚下,本该谨言慎行‘藏拙自污’。结果……群众:“许世子德才兼备,实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许不令:“我不是,别瞎说。”群众:“许世子算无遗策,有平天下之大才。”许不令:“我没有,闭嘴。”群众:“许世子文韬武略,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许不令:“你们TM……”————PS:完本人品保证,更新暴力,能宰直接宰吧!闲聊吹水群:940890538(满)667413480(空)世子很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很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很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