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严阵以待
邓州。
五万西凉军驻扎在平原之上,一万五西凉铁骑,和五千朝廷骑兵随时待命;预防楚王从襄阳反攻,再次将朝廷兵马锁死在关中道内。
中军大帐内,酷热的鬼天气,让身着铠甲的诸多将军汗如雨下,热气蒸腾,连大帐外的景色都稍显扭曲。
西凉大将军屠千楚,坐在大帐内喝茶,对于诸多将领军师讨论的事儿漠不关心,反正他出来是帮朝廷打仗的,关鸿业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打成啥样和他没关系,只要不白白送死就行。
主帅关鸿业站在舆图前,脸色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情绪,便如同面瘫一般。从上次在南阳被许不令羞辱过后,便一直保持着这幅面容,谁也看不透关鸿业内心藏了多少情绪。
众人讨论了片刻,有副将急急跑过来,扫视诸将一圈儿后,没有再向上次那样声张,而是走到了关鸿业的身边,小声道:
“将军,肃王世子不听调令,执意点齐了两万兵马,朝着襄阳进发了,按照行军速度,约莫明夜到邓州,大后天就能抵达襄阳,您看……”
关鸿业眼皮跳了下,却没法再像上次那样,笑骂许不令不会打仗胡来。前几天许不令已经送来了请战书,要求带兵出征襄阳。关鸿业得了天子授意,不能再让许不令染指前线,自然是当场驳回,让许不令老实在后方待着。
如今许不令不听话强行带兵过来,还立了个军令状,说什么‘不取襄阳、提头来见’,关鸿业除非把许不令砍了,不然就阻止不了。
许不令能不能带着两万杂兵,攻下驻扎十余万兵马的襄阳防线,关鸿业几乎不用想都觉得不可能;他带着进十万大军,里面还有五万西凉军,面对襄阳都无从下手,两万府兵怎么打?
虽说上次有先例,什么‘高人施法、雷击破城’,但秦荆又不是傻子? 吃过一次亏岂会再吃第二次?这时候喊一百句‘雷公助我’? 都不一定顶用? 他就不信许不令还能淌着万箭齐发? 硬跑上城头开关门。再者开了关门又如何? 进去了两万府兵还能把十余万四王联军屠干净?
关鸿业沉默了下,淡然道:“凭两万刚操练个把月的府兵? 就能打下襄阳,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他当尿壶。再给许不令传道军令? 让他坐镇南阳别轻举妄动,若行军有所闪失? 按军法处置。”
副将面露难色:“肃王世子军令状都立了,圣旨过来都不一定能拦住。若是肃王世子执意要攻襄阳? 我等是隔岸观火还是……”
关鸿业吃过一次亏,哪里敢继续站在后面不动如山? 他斟酌了下:“许不令真要来,让他打即可,反正就两万不堪大用的府兵? 打没了一了百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让大军在后面待命,若许不令运气好,真破了襄阳城,迅速过去驰援,别让他再找到驰远不及的借口。”
副将也不信两万府兵能破襄阳,不过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当下轻轻点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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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邓州的正对面,襄阳。
烈日之下,巍峨雄城王旗招展,一望无际的兵甲云集在城墙内外,碉堡、战壕、河口要塞等等严阵以待,宛若固若金汤的钢铁堡垒,扎根在两条山脉之间的平原大地上。
城墙之上,楚军主帅秦荆,手按帅剑,走在身着蟒袍的宋正平身后,抬手遥指北方:
“……前日,关鸿业派兵试探性攻了曹庄一代,约莫五千人,没啃动后当即退走。以末将看来,关鸿业手下精兵不多,也怕把西凉军给打没了,根本就没有取襄阳的意思。不过,我等要反攻回去也不容易;邓州驻扎着一万五西凉骑军,其中有五千‘虎贲骑’是甲骑具装,在平原之上近乎无敌手,我等出去十万人都得成西凉军的刀下鬼……”
宋正平负手行走,眉头紧锁。丢了南阳和马山口,对楚地来说基本上是灭顶之灾;如果把朝廷堵在武关道里面,地势狭长山岭崎岖,又有诸多关隘在其中,骑兵再厉害,也只能下马牵着走,根本不用忌惮西凉骑军。
现如今,马山口和南阳没了,楚地能守的地方只剩下襄阳,从襄阳到南阳,是近一百里的平原,无山无水无关隘,就是一块大平地;虽说骑兵没法攻襄阳,但五千西凉重骑兵往门口一蹲,出去多少死多少,也把襄阳给将死了。
想进关中就这一条路,南阳不打回来也不行。宋正平思索了下:
“魏王独镇南越,手底下有两万精骑,估计能和西凉骑军打打。周公,你修书一封给魏王,让他把骑兵速速调过来。”
周楷走在宋正平身侧,闻言摇了摇头:“魏王在四王中兵力最强,但也就那点家底,两万骑军还是当年说尽好话,从孝宗皇帝那儿要来的,一直当做命根子;让魏王那去和西凉骑军碰,他怕是不会答应。”
宋正平眉头一皱:“那能如何?本王在前面挡着,他们三个就派点铠甲都凑不齐的杂兵过来有什么用?对面五万西凉军扎在那儿,难不成让本王用人命去填?直接告诉他们三个,不出人出粮,本王现在就降了朝廷守鄂州,看他们三个怎么打。”
周楷叹了口气,连忙让谋士下去起草书信,然后又看向旁边的秦荆:
“这南阳丢了,老夫到现在都没想通。派兵一万打栾山县,即便全死在外面,五千兵马守南阳也万无一失,许不令就带着两千骑军,如何破的城?这要是对着襄阳再来一下……”
说起这个,楚王和秦荆都有点恼火,毕竟没那‘兵行诡道’的破主意,南阳真不一定丢。
但周楷毕竟是楚王老丈人,出的注意也没问题,只是对方棋高一着罢了,楚王也没怪罪周楷。
秦荆对上次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迟疑了下,摇头道:
“对面说是许不令请了高人施法,这自是无稽之谈。当时破城太快,据逃回来的守将所述,许不令所携的骑军中,带了四架奇门兵器,一响如火龙吐信,声若雷霆远传数里,声势大的吓人。当时把城头上的弓弩兵给吓住了,只顾着躲藏,让许不令凭借过人武艺上了城头,从里面开了城门……”
周楷皱了皱眉:“这要是城头上不敢放箭,谁拦住那些江湖人,秦将军可有对策?”
秦荆丢了城池,若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配当将军。他抬手指了指城墙外的石质碉堡:
“那奇门兵器不多,而且就声势大,实际射程远低于床弩,毁伤力也不如投石机,最多把城门砸个小窟窿;当时守城军卒吃了没经验的亏,才方寸大乱,其实即便站着不动,也最多被打死一十二人,当做不存在都可以……
……末将已经和几个关口的守军,提前打过招呼做好心理准备;床弩在两里左右,就能齐射打掉那鬼兵器;又在关口外面修了不少石质碉堡,厚约四尺,那兵器根本打不穿;碉堡上开有小箭口,只要许不令赶凭借武艺强行冲关,哪怕是真神仙都给他射成筛子……”
准备如此充分,楚王宋正平微微点头,心里稍安,略微想了下,叮嘱道:
“许不令用了四架奇门兵器,不一定只有四门;而且当时是从山中绕道突袭,没法携带重物,说不定还有威力更大的。就好似上次用的神臂弩,这次推着床弩过来,别又把没见过世面的军卒吓蒙了。”
秦荆斟酌了下,觉得确实有道理,连忙抬手抱拳:
“王爷明鉴。末将这就让工兵把碉堡加厚一层,确保万无一失。”
楚王微微点头,巡视完边关后,便带着周楷,离开了襄阳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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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前后一共运过来二十四门火炮,十六门是上次用的小炮;八门三千斤重炮,试射的射程约莫四里半,威力比上次用的估计大十倍,足以轰塌城墙……”
南阳城外,两万步卒陆陆续续离开军营,朝着两百里外的襄阳进军。
白河畔的码头上,几艘商船在岸边停靠,临时改造清空甲板的货船,在岸边放下厚重踏板。
身如巨熊的杨冠玉,手上拉着麻绳,大汗淋漓的在甲板上往前缓步前进;八名西凉军卒,用手扶着庞然大物的木制底座,合力将其推上货船。
底座之上,驾着一根三米长的巨大圆筒,用黑布紧紧绑缚遮盖,极沉的份量在地面上撵出深深的凹槽,几乎压弯了踏板。
许不令站在商船下方,顶着烈日,和几名大力士一起,把刚从商船粮草堆里掏出来的炮管,组装在拆分成零件的底座上。
夜莺站在跟前,手里拿着小账本,认真禀报着当前的库存。
许不令把最后一门火炮安装好后,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临时改造的货船:
“攒了小半年才这点家当,先拉一半走,其余的留在南阳,免得路上船沉了鸡飞蛋打啥都不剩;还有把火药分开装在小船上,你多注意一下,不然天干物燥的一殉爆,秦荆和关鸿业就可以直接看免费烟花了。”
夜莺认真点头,合上账本后,便跑上了船。
许不令在码头上监督着手下亲军,把宝贝疙瘩运上楼船出发后,便翻身上马,返回军营和大将军杨尊义交接,然后赶上军队一起往襄阳进发。
只是许不令带着亲兵,还没抵达军营,一个在平原小道上骑着马赶路的书生,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楚地在打仗,南阳城驻扎着重兵,除开走不掉的百姓,其余人基本上都跑去别处避难了。官道上除开兵甲粮车,连商队基本上都看不到,负笈游学的书生更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许不令随意扫了眼,便隐隐觉得眼熟,抬手让亲兵先行赶往军营,自己驱马穿过田野,来到了位于大片农田之间的小道上。
骑马书生背着个书箱,书箱旁边插着把黑布包裹的长条,边走还在边翻着书页,扮相着实有点高人风范。
许不令从马侧取下佩剑,挂在腰上,快步来到书生的近前,含笑开口道:
“梅公子,你这是迷路了?岳麓山在南边一千里开外,你往西走是准备进京赶考?”
马背之上,梅曲生合上书本,转过头来露出个笑容:
“许世子,好久不见。听说玉芙在丰山那边,我顺道过来看看。”
许不令半点不信这鬼话,骑着马走到跟前,伸出手来:
“是不是芙宝外公又整幺蛾子了?这次是杀皇帝还是抢玉玺?”
“呵呵……”
梅曲生略显无奈的耸耸肩膀:
“我就是个跑腿的,哪里知道这些。不过,上次你打南阳,把师父他老人家差点惊掉下巴,茶不思饭不想的琢磨了一天一夜,才把棋盘重新摆好。依我来看,这次给你的应该是个好消息。”
说话之间,梅曲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许不令。
许不令抬手接过信封,打开之后,稍微扫了眼……
“靠!这老不死的……”
“诶,那是你外公,你注意点。”
许不令眉锋紧蹙,看着信纸上的字迹,其实上面就一句‘愿为令郎怀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但其中的各种含义,许不令很快就想明白了。
梅曲生骑在马上,看了看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轻声道:
“你在皇后陵上香被宋英撞见,掩饰不掉,干得事情很快会被皇帝猜到,这句话,只是顺手给你加把柴罢了。你连长安城的死局都能破,这点小问题,解决起来应该不在话下吧?”
“这叫小问题?”
“问题再大,也是许公子四处留情惹来的,可不能提起裤子不认账。”
梅曲生轻笑了下,便调转马首,走向了南方。
许不令看了几眼信纸,又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估计就现在,幽州距离长安两千里,路上会帮你把消息拦一下。你能打下襄阳,消息就能到长安;要是虚张声势打不下来,师父把脏水泼崔家身上,算是玉芙的聘礼了。不过一旦祸水东引,这个机会也错过了。”
许不令微微颔首,想了想:“下次老先生办事,最好给我打个招呼,不然伤感情。”
“我师父,莫得感情。再会。”
……
第四十章 多宝盒
帅府外,几辆马车在街面上停靠,钟离玖玖站在跟前,指挥医馆学徒,把装在木箱里的各种伤药放在马车上。
一个多月的精心调配,足足装了三大马车,虽然相较于数十万人的战场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有这些救命的东西在,总是能把不少西凉军将士送回父母妻儿的身边。
宁玉合在旁边持剑而立当护卫,避免这批救命用的药出了纰漏;钟离楚楚在小药房之中,将小称药捻子放在小木箱中,挂在钟离玖玖的马侧;宁清夜则是收拾着她和师父的贴身衣物。
稍微等待了片刻,许不令骑乘黑色追风马,从城门处疾驰而来。
宁玉合迎上前,柔声道:“令儿,什么时候走?”
许不令来到大门口,并未下马:“刚才得了点消息,我得去趟丰山河口一趟;师父你帮我把随身物件收拾下,先跟着大军出发,我随后就赶上来。”
说完之后,便调转马首,快步离去。
钟离玖玖见此,让医馆学徒加快速度装车。宁玉合则回到了帅府里,前去收拾许不令的随身物件。
帅府不大,马蹄声从街边响起,宁清夜已经从西厢中走了出来。听见许不令的声音后,她眼珠微转,来到垂花门处,等宁玉合过来后,轻声道:
“师父,我来收拾就行了,伤药贵重,莫要出了岔子。”
屯了一个多月的伤药,都是钟离玖玖的心血,拿出去卖,一瓶少说一两银子,学徒兵甲人多眼杂的,丢上一箱可能就是几十条人命。宁玉合也没有多说,转身走向外面:
“马上就出发了,动作快些。”
“好。”
宁清夜微微颔首,转身就走进了后宅。
待宁玉合脚步声离去后,宁清夜才回头看了眼,微微蹙起了眉头。
自从上次在楼船上发现麻将上的红色颜料,宁清夜便察觉到些许不对头;觉得师父的守宫砂真没了,为了遮掩守宫砂没了的事情? 才请萧湘儿帮忙调制颜料? 在身上画了个掩人耳目。
可这么大的事儿? 宁清夜没有什么证据? 也不敢贸然猜测? 或者去问师父。
这些日子? 宁清夜都是找机会和师父待在一起? 察言观色、寻找蛛丝马迹;只可惜? 贴身相处这么久,宁清夜并没法发现什么异常;师父没去过楼船? 身上的守宫砂也完好无损? 如果守宫砂是画的,那只能说明颜料待在身边? 可她从来没在师父的屋子里发现过颜料。
说是巧合吧? 宁清夜不相信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情,主要是师父睡裙上那一抹粉红痕迹解释不清。前后琢磨了许久,宁清夜也只能猜测颜料不在师父身边,放在别的地方。
本来宁清夜以为是钟离玖玖在帮师父遮掩? 可一个月细心观察下来,她发现师父和钟离玖玖见面就阴阳怪气? 根本不同时待在一起;反倒是每隔七天,师父会借故‘散心、买东西’出去一趟,而许不令往往也在那时候‘军中有事’去军营;她有次找机会跟着许不令一起过去,许不令却只是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什么都没干……
种种迹象,让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了宁清夜脑海——难不成守宫砂是许不令帮忙画的……
这个猜测,自然让宁清夜难以置信,毕竟守宫砂在师父的那什么上面,尊师重道也不能连这个都不在乎!
可说不是许不令,这些小痕迹就没法解释;而且,是谁把守宫砂弄没的?难不成……
许不令可是她情郎啊!
宁清夜感觉胸口发闷,后背时凉时热,连呼吸都难以抑制的不稳。
不过这些终究是猜测,师父那么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即便是真的,也肯定是许不令花言巧语蒙骗了师父……
宁清夜感觉思绪成了一团浆糊,根本就理不清了。站在许不令的房间外,想抬手推开,却又不敢推开,怕真的证实了这个猜测……
“清夜,你发什么呆啊?马上就动身出发了。”
廊道里,钟离楚楚抱着几个小箱子出门,转眼瞧见宁清夜站在门口发呆,轻声提醒了一句。
宁清夜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下,抬手推开了房门,进入了许不令的房间内。
马上就要出征,夜莺昨晚已经收拾过房间,只剩下笔墨纸砚这些可能还要用的,放在桌子上。
宁清夜环视一周,走到书桌前,在笔架上仔细扫了眼——上面十几根大小不一的毛笔,有三根是做朱批用的,颜色鲜红,和守宫砂的颜色截然不同,显然不是。
宁清夜稍稍松了口气,把笔墨纸砚收起来,放在旁边的几个箱子里。箱子是装衣物、杂物的,都盖着,她也分不清是哪个,随身打开其中一个,发现里面装的是衣袍、腰带等物件,便准备关上。
只是箱子还没合上,宁清夜忽然从袍子下面,瞧见了一个小木盒的一角。
盒子不大,颇为精美,上面还刻的有‘宝宝大人制’五个小字,明显是许不令的心爱之物。
“……”
宁清夜身体微微一僵,眼神稍显纠结。若是颜料在许不令这儿,说不定就放在这盒子里,可碰人家私人物件,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她半个屁股都是许不令的了……
事关师父清誉,若是搞错,事后和他道歉就是了……
宁清夜迟疑许久,还是小心翼翼的拿开袍子,抬手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面,装着白色狐狸尾巴、水蓝色狐狸尾巴、装金鹌鹑蛋的荷包;黑色肚兜、红色肚兜、两件白色肚兜、一件稍小些的肚兜;五条白手帕、一条从床单上剪下来的布;白玉太平无事牌、贴着许不令名字的布娃娃、金笔、小瓷盒、小纸条……
琳琅满目一大堆,整整齐齐放在各个格子里,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过来。
宁清夜洁白似玉的脸颊猛地红了下,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没敢细看,暗暗骂了句“登徒子……”后,先把目光放在了展开的小纸条上,纸条上写着:
‘许公子,离开的仓促,忘记和你说了一件事,若是解毒的法子有用,你欠钟离楚楚一条命,以后记得找她道个谢。
这些酒扔了可惜,便宜你了。
最后,祝满枝是我的知己,若是敢欺负她,你我不死不休。
永别。’
当年她被强吻离开长安时,亲手写下的字迹。
宁清夜心猛地颤了下,心中说不出的甜了下,可余光却瞧见纸条旁边,放着一根金笔。
金笔顶端的白毛笔尖儿已经洗干净了,但明显还残留着淡粉色的痕迹,和守宫砂的颜色一模一样。
宁清夜看清之后,身体猛地一僵,刚刚勾起的嘴角僵硬下来,如遭雷击!
竟然……真的是他给师父画的守宫砂……
难不成他们已经……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知道我和许不令的情谊,绝不会做这种事儿……
难不成是师父失了身子,没办法才画守宫砂遮掩……
可师父画守宫砂掩人耳目,想瞒着谁?连许不令都能知晓,为什么不让我来做这事儿……
虽然很不想接受,但残酷的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那张代表彼此之间情谊首次抽出萌芽的小纸条,此时看起来,却是那般的触目惊心,刺痛心神。
宁清夜肩膀微微颤抖,清水双眸红了几分,硬咬着下唇才没有失态。
“清夜?清夜?收拾好没有,马车准备走了……”
院落外,传来宁玉合的柔声呼唤。
只是这熟悉而又温暖,宁清夜此时听在耳中,却好似隔了一条深深的沟壑,连从小到大刻在心底的那个如师如母的形象都模糊了。
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
不一定……说不定还有隐情……
这还能有什么隐情?难不成还要捉奸在床?
宁清夜紧咬着下唇,身体颤抖,很想跑出去问师父要一个解释,又或者扔下箱子离开这伤心之地,一个人冷静一下。
可马上就要打仗了,宁清夜不通人情世故,却知晓大是大非,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脚步声逐渐靠近,宁清夜强压下情绪,抬手缓缓合上了木盒,又关上了箱子,抱起木箱,走出了书房。
宁玉合提着剑缓步走进来,和宁清夜擦肩而过,附身抱起了一个木箱,见宁清夜步伐不太稳,她疑惑道:
“清夜,箱子太重了嘛?”
宁清夜压抑着平静表情下的颤抖,低头快步走出了廊道:“没什么,天太热,昨晚没睡好……”
“哦……那你多注意些,过几天就到襄阳了,打仗得时候刀剑无眼,你就站在后面,别往上冲。行军打仗不是小事,若是不小心出了岔子,反而让令儿左右为难……”
“知道了……师父。”
宁清夜轻吸了口气,消失在了垂花门外。
宁玉合眨了眨眸子,娴静脸颊上显出些许疑惑,不过马上就要出征,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便也没放在心上,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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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玥绿帝
许不令从城中出来后,飞马沿着白河畔逆流而上,很快抵达了丰山河口。
此次打襄阳是领兵出征,往本盘还是在先阳,楼船自然而然也留在定稳的大后方,不会跟着直接去襄阳。
中午天气太热,船上的姑娘们都呆在屋里,贾强强、满枝在河边寻了个阴凉位行钓鱼,跨频量聊着天先海北的活湖事。
军中不能无帅,许不令马上今得去追赶军队,没有多少时间停留,干脆没有惊动姑娘们,直接飞身来到了楼船内。
路过茶厅时,发现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崔小婉,独自在茶厅里泡着花茶。
楼里都是女眷,天气又热,穿着自是没那么讲究;崔小婉只穿着月白色的轻薄纱裙,里面好似真王,俯身弯腰,使得臀儿上的裙子崩的紧紧的,透着肉色,几乎连肌肤纹理都能瞧见。
许不令百忙之中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眼,却见崔小婉泡茶的同时,还在哼着他理给宝宝的小曲儿: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来等候……”
声音带着三分天然稚气,背基更是赏心悦目。
许不令有些好笑,仔细瞄了眼翘翘的臀儿,本想问问小婉在家等谁呢,可时间确实仓促,想想还是反了。
来到客厅外,许不令抬手唤过来的月奴,让她(tā)把萧绮叫出来,别声张。
很快,萧绮起身从客厅走了出来,瞧见许不令站在廊量中,略显疑惑:
“相强,妳怎么跑回来了?忘拿东西了?”
许不令想了想,拉起萧绮的手,来到二楼的书房内,把芙宝外强的信拿出来,说了下方才的事儿,然后量:
“这句话肯定是给宋暨的。宁可当我的膝下玩物,都不做宋暨的皇后;这要是让宋暨看到,不把我六马分尸,我都不好意思。”
萧绮接过纸条,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坐下? 眼神稍显古怪:
“皇后太后妳都带回家了? 纸路不住火? 迟早有这么一天? 妳敢做还不敢当不成?”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什么敢做不敢当? 我和崔姑娘清清白白,还没做什么……”
萧绮半点不信:“这话妳说给我听没用? 得皇帝相信才行。崔小婉离开桃花谷,既然有人定治送东西? 那崔家必然会发现。但这事儿对崔家有百害而无一利,肯定不是崔家想把向息告诉皇帝……
……我猜的没错的话? 估计是上次妳和崔小婉在长定东郊遇上宋英,让皇帝发现的蛛丝马迹? 型地相人去桃花谷我看。所以这向息皇帝迟早会知晓,芙宝外强只是在背后推了一把? 让宋暨不用绕弯乱我了,直接和妳掀桌子安可。”
许不令思索了下:“虽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这直接火上浇是? 感觉有点……不稳妥。”
萧绮放下纸条,摇了摇头:“盛世治国要温火慢炖? 乱世定邦件雷厉风行。漠北活先战乱四起,短短半年,打掉了宋暨上位近十年的国库积蓄,现在都开上烧先帝的家底了;东部四部大肆征兵征粮,农田无人耕委,过了秋季目粮吃完,饥荒便接踵而至;我们拖得起,百姓拖不起,芙宝外强煽风点火,想推着妳和宋暨跑,也在情理之中。”
许不令自然知量打仗会很伤国力,他想了想:“宋暨知量他变成‘玥绿帝’,会是个什么反应。”
萧绮不明所以,不过从许不令的表情能看出意思,挑了挑眉毛:
“换做是妳,妳会做什么?”
“骨灰都给他扬了。”
“那不今得了,不过宋暨肯定不会明面上把妳骨灰扬了,毕竟这事儿见不得光。妳先带兵打襄阳,我这些日子多注意一下,想好对策后,写信给妳。”
许不令点了点头,时间比较紧,也没有果久留,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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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阳城外,三千西凉军在前,近两万意兵在后,浩浩荡荡的在平原上行进。
忽然得令出征襄阳,刚刚操练个把月的意兵显然都在心里打鼓,虽说经过许不令日程一日的‘打鸡血’,不至于畏惧不前,但襄阳的难啃段要,意兵都是知量的;凭借两万人跑去打,感觉和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此时意兵的两位朝廷将领,凑在徐英跟前,问东问西想让徐英透个底。
徐英肯定不会把自家西凉军的大杀管告诉意兵的将领,万一走漏向息可今失去了奇袭的育果,此时摆出了高深莫测的模样,什么‘高人助阵,火神降世’云云,一顿忽悠。
军队的后方,骡马拉着粮草辎重跟随。
钟离玖玖和钟离楚楚坐在马车里,行军时也没闲着,依旧配石着各委药物。
马车外面,宁玉出身着轻甲坐在马上;宁清夜同样打扮,走在前面。
自从出了城后,宁清夜便没有果说过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的人海,不言不语。
长途行军立开警戒下边,也没有其他事可做。宁玉出跟着走了会儿,渐渐也察觉到了宁清夜情绪不太对。她(tā)骑着马走到了徒弟跟前,柔声开口:
“清夜,妳怎么不说话?要不要进马车去休息会儿?”
宁清夜没有转头,望向官量外的旷野,声音平淡:
“不用,昨晚没睡好罢了,扎营后果休息一样的。”
虽然还是和往日一样的清清冷冷,但清冷和冷淡的感觉显然不同。
宁玉出感觉到了那一丝丝疏远,不知缘由,也不太确定,只量是清夜状态不好,便也不果打扰,走在了马车后面,让清夜一个人定静下。
队伍约莫行进了一个时辰,和萧绮谈完事情的许不令,才从后面飞马而来。
踏踏踏——
熟悉的马蹄声由远期近,宁清夜身子明显绷紧了下,只是铠甲罩在身上,根本看不出区别。她(tā)轻夹马腹,沿着队伍侧面往前走去。
许不令还在想着玥绿帝宋暨的事儿,来到马车附近,和玖玖楚楚玉出打了个招呼后,见宁清夜没过来,便驾马来到了宁清夜跟前。
宁清夜心猛的乱了下,‘妳这欺师灭祖的混蛋’呼之欲出,但正在领兵出征,哪怕心里又千象愤怒和合屈,也只是压在心底。她(tā)还是克忍了下来,没有任候表情,把目光投去了另一边。
往日相处一直都是如此,许不令也觉得有什么问题,含笑套近乎:
“清夜,怎么不搭理我?”
宁清夜紧紧攥着缰绳,偏头看了许不令一眼,声音平淡:
“来月事了,不想说话。”
许不令一愣,暗暗反了下时间:“还没到日子啊。要不让玖玖给妳看看?”
宁清夜目光微凝,但很快又被淡漠遮掩,摇了摇头:
“不用。妳去忙妳的吧,我没事。”
许不令还得前去和领头的徐英汇出,定慰一句“好,有事随时和我说安可”,驱马快步走到了前面。
宁清夜坐在马上,看着许不令的背基,又回头看了看师父的侧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不令给师父画守宫砂时的场景。
这一瞬间,只觉得两个最亲密的人,好像都有点陌生了……
第四十二章 故弄玄虚
三天后。
襄阳前哨曹庄,两万楚军驻扎在沿线碉堡、工事之后,纵横交错的壕沟、拒马,如同大地上的一条条刀疤,从曹庄一直绵延到襄阳城下。
暮色时分,曹庄防线外的旷野上,步卒行军扬起的沙尘,如烟似浪、遮天蔽日。
“虎——”
“虎——”
“虎——”
远隔数里,震天的呼喊声,便传入了工事后的楚军耳中。
平原之上两万人行军,不可能瞒住斥候的眼睛,楚军早在许不令出南阳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做战备,刀出鞘、弩上弦,在固若金汤的防线后严阵以待。
很快,落入余晖下,天际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匹黑马。
黑马之上,男子身着墨黑金边世子袍,手持丈八马槊横于天地间,黑色‘许’字大旗,在夏日横风下猎猎作响。
继而,左右看不到边际的人墙,持着长矛显出身影,踏着整齐而厚重的步伐,往楚军防线一步步不敬。
两万人在平原上摆开,势如排山倒海,前方的三千西凉军,军容肃穆,远隔数里,便将防线后的楚军压的额头冒汗,喘不过气来。
襄阳城内,楚帅秦荆眉头紧锁;斥候接连不断从曹庄飞马赶来,禀报着前线的战况;四王麾下的将领和幕僚,齐聚在帅府之中,围着中间的巨大舆图,嘈杂声不断:
“哪有这么打仗的?两万人堆一起往过推,当城墙不存在不成……”
“关鸿业带着五万西凉军待在后面,距离约莫十里,看起来像是等着许不令过来送死……”
“斥候探查过,左右翼没有伏兵,两万步卒全在中路,弩车、云梯、撞车数量不多,要攻城根本不够;这要是能走到襄阳城下,我把脑袋砍下来给许不令当尿壶……”
“要不末将带兵出去,设法将许不令斩于马下……”
“这明显是引蛇出洞,只要出了防线,关鸿业肯定把骑兵派过来绞杀,就在防线后等着即可? 我就不行许不令真敢强攻……”
……
秦荆手按帅剑,虽然一言不发? 但心里的想法? 和在场诸将差不多。并非轻视许不令,实在是双方兵力悬殊太大了。
襄阳周边驻扎兵马十余万,后方还有四王源源不绝的援军? 死一个补一个根本不怕兵力不够。
许不令只有两万步卒? 还都是和楚军兵员素质相差不大的府兵? 放在襄阳面前,就好似一个三岁稚童提着木棍,要殴打身着重甲的八尺巨汉。
楚军光用弓弩在工事后面抛射,许不令都难以招架,淌过三道防线后? 估计就不剩几个人了? 还怎么攻城?
和秦荆抱有同样疑惑的人? 不只是楚军。
另一侧? 许家军的后方。
关鸿业身着铠甲,站在高处? 遥遥看着许不令在平原上摆开阵势,朝着剑拔弩张的楚军防线压过去? 也是眉头紧锁。
副将站在跟前? 轻声道:“将军,哪有这么打的?这不是白送嘛……”
身后诸多将领也是点头,就眼前这阵仗,說白送半点不过分。
在高墙险关之前,想要破关,发动数倍兵力强攻都是下下策,伤亡太大了;正常情况下,军卒死伤过两成就会开始溃营,过三成就有哗变的风险,士气再高昂的军队,死伤过半,军卒也不可能再听命了,督战队都没用。
古来想要攻城,一般都是水淹、挖地道、安排内应或者直接围的弹尽粮绝,;襄阳是大玥首屈一指的军事要塞,三丈六的城墙摆在那里,寻常梯子都架不上去,滚木礌石猛火油源源不绝,让军卒怎么往上爬?
关鸿业虽說和许不令结了梁子,但两万府兵算是他的兵,被许不令这么拿去送,事后全军覆没,朝廷怪罪下来,他肯定也得受责罚。
关鸿业思索了下,来到了屠千楚身旁,开口道:
“屠将军,世子这打法不可取,妳过去劝劝让他回来,若是将士伤亡惨重,不好向朝廷交代。”
屠千楚手持两柄铜锤,脸色平淡:
“关将军是主帅,末将如今在将军麾下,哪里调的动世子殿下;若是将军觉得不该如此用兵,亲自过去劝劝即可。”
关鸿业眉头一皱,他要是命令得动早就去了。许不令带着两万人过来,直接从邓州擦肩而过,连他面都不带见的,他派人过去强令许不令返回驻地,许不令也是一句‘不破襄阳、提头来见’,根本不搭理他。
不光是他,圣上那边也拦不住;许不令忽然动兵,已经给长安传去了急报,圣上自然是不想让许不令擅自带兵出征,但朝臣有了上次破南阳的例子,反倒是都谏言让许不令去试试。
许不令若真把襄阳打下来,那四王之乱就没威胁了,接下来让许不令一路打过去即可;只要内乱一平,就能集举国之力应对北齐,北疆的局势也能很快扭转,这是文武百官希望看到的方向。
朝堂也不是皇帝的一言堂,在没有合理的理由下,圣上也不能强令许不令回去待着。
关鸿业再此劝說无果后,便回到了原位,在诸将前方,眺望及远处的黑色蚁群。
两万人在无尽平原上铺开,远观去其实也没多少,站整齐了,也就是横着两百人、竖着一百人的大方阵。不过战时列阵,不肯能站的整整齐齐,各兵种前后铺开,在各自百夫长的率领下,摆好的进攻的阵势。
距离楚军防线还有三里距离,许不令便在平原上停马,抬手举起了马槊。
令旗挥舞间,两万军卒很快在原地停步待命。
三里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床子弩能勉强射到,但准头基本上随缘。
关鸿业瞧见许不令这么远就停下了,眼中微微一喜:
“许不令不打了?”
三里外停步弓箭射不到,确实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可副将眯着眼仔细看了下,忽然指向许不令的身后的几个小点:
“将军,那是什么东西?”
关鸿业站在许不令后方两里开外观战,虽說看不清具体细节,但攻城车之内的大件还是能瞧见的。
此时许不令身后的军阵中,推出十几辆大小不一的车子,用黑布盖着。
关鸿业仔细打量了片刻,稍显疑惑:
“不是撞车,还用黑布包着,莫不是上次用来破南阳的‘法器’?”
若是能破襄阳,那唯一的取胜点就是上次的‘雷公助我’了;上次破南阳,所有人都没能瞧见细节,此时发现了异常,诸将自然往前跑了些,想看看许不令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只可惜,片刻后,关鸿业和所以将领,都露出了无言以对之色。
只见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两万人摆开阵势。
许不令肩抗马槊,眺望远处的楚军防线,摆了个很嚣张的姿势;许不令的后方,千余西凉军,迅速在原地拉起了白布,把十几驾黑布包裹的物件围起来了,白布上面还画的有阴阳八卦等图案。
三里开外的楚军防线后,严阵以待得军卒,从工事后面探出头来,莫名其妙的瞧着远处的许家军,不明所以。
朝廷将领打量片刻,都是眼神错愕:
“世子殿下,这是准备阵前做法事?”
关鸿业眉锋紧蹙,想了想:“两军交战哪有怪力乱神之說,估计是障眼法,用来迷惑楚军……”
作为沙场老将,关鸿业这番点评,明显还是很有眼光的。
在法场搭建好后,一个临时找来的老道士,便站在了高处,手上拿着阴阳旗,摇摇晃晃,吼着些什么‘四王祸乱中原、引天公震怒、当受神罚’等等。
对面的楚军虽然听不到,但许不令背后的府兵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众兵将茫然看着老道士一惊一乍骂完四王后,手中旗子遥指三里外的楚军防线,就来了一声:
“破!”
第四十三章 口径即正义,射程即真理(257/583)
轰轰轰轰——
四声震天巨响,在两军对峙的平原上轰然炸响。
丈余长的火蟒在旷野上喷涌而出,落日余晖下瞧来极为刺眼。
两里外观战的关鸿业等人,胯下马匹受惊,发出惊恐嘶鸣,有个年轻小将更是被惊的坠了马。
站在‘法场’附近的府兵,不少人被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受惊之下,连阵型都乱了几分。
白日惊雷远处数里,连正在襄阳城中商谈的秦荆等人都是一个哆嗦,齐齐转头看向北方:
“又来了又来了……”
“怎么声音这么大?和上次不一样……”
“快快快,遭了,快派人去看看……”
……
想较于秦荆等人的震惊,关鸿业这边,则是难以言喻的震撼了。
胯下受惊的马匹尚未稳住,关鸿业便张大的嘴巴,不可思议的看向及远处的楚军防线。
只见四道火蟒喷涌而出后,不过瞬息之间,防线前方的土垒便被轰开了一个缺口,附近的箭楼顶端直接炸开,在火光中四分五裂;剩下两个直接砸在了整齐排列的弩阵地中,周边数十军卒当场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啊——”
嘈杂惨叫声之外,是数万军队的默然。
守在防线上的两万楚军,都是愣愣的看着远处被炮火轰击的地方,难以理解是什么造成的此地景象。许家军在三里开外,连人都看不清,怎么可能把威力这么大的物件,送到防线里面来?
两军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许不令立在大军之前,再次抬了抬马槊。
站在高台上仙风道骨的江湖艺人,也被巨响吓的够呛,不过收了银子戏还是得演足。老道士连忙一挥旗子,按照许不令的指导,继续朗声道:
“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破!”
轰轰轰轰——
又是四声震天巨响,唤醒了两军所有人。
楚军防线再次被炸开四个缺口后,军卒明显慌了,不少人东躲西藏成了没头苍蝇。
守将惊愕之余,疯狂趋势军卒回到原位驻守;可三里开外,床子弩射过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三千斤重炮打过来,无论人马砖石皆四分五裂,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士气再高昂,这种情况下又能撑多久?
轰轰轰轰——
半盏茶的时间,连续三轮炮击下去,楚军防线已经硝烟四起。
关鸿业和诸多朝廷将领目瞪口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连說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震惊的看着那个瞎吼的老道士,和白布遮挡的法场。
许不令后方的府兵? 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原本的担忧烟消云散,渐渐兴奋起来;有如此神人助阵,还有什么关口破不了?对方都被吓的丢盔弃甲? 这么简单的仗还打不过,那活该死在战场上。
府兵将领目瞪口呆片刻后? 连忙跑到许不令的身旁? 沉声道:
“将军? 对面军心散了? 现在是攻过去的大好时机? 末将……”
许不令扛着马槊? 微微抬手:“不急? 又打不到我们,先轰半个时辰再說。”
将领愣了下? 暗道轰半个时辰下来,对面还能有活人?不过轰越久肯定越好打? 他也没多說,持着战刀在旁边急不可耐的等待。
重炮轰了四五轮之后? 楚军防线后的守军明显乱了分寸。许不令抬了抬手,徐英便带着一千步卒? 将八门小炮往前推去,旁边有军卒持巨盾挡住弓箭,后方有重炮火力压制掩护,抵达了防线一里开外。
随着老道士再次挥旗子,十二声炮响响彻平原。
一轮轮的炮击下,楚军防线很快变成了一团乱麻,高墙堡垒如同纸糊,中者便四分五裂;楚军如同抽奖般等着被炸死,哪里承受的住压力,所有军卒都开始往后退去,离开火炮的覆盖范围,无论将领如何趋势都止步不前。
许不令看情况差不多了,便驾马往前推进了半里路,然后继续炮击,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楚军心理崩溃,开始往襄阳大规模溃退后,才率军大举冲入楚军防线……
————
轰轰轰——
襄阳城外的炮火,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城头之上,秦荆握着帅剑,指节发白,眼睁睁的看着远方的炮声愈来愈近,感觉就好似一只滴着唾液张开血盆大口的巨虎走了过来,却毫无因对之法。
城头山的将领都已经慌了神,来回奔走让工兵加固工事,可如此临阵磨枪,显然作用不大。
落日沉入天际线,当明月从山巅升起之时,能清晰瞧见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而从前哨防线溃逃的守将,也丢盔弃甲逃回了城墙下。
秦荆从城头往下看去,却见近两万守军根本没死多少,逃回来的人,身上连伤痕血迹都没有,說明根本没有和敌军正面交锋。
他勃然大怒道:
“谁让妳退的?!给老子顶住,对面就两万人……”
下方骑马的将领,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焦急回应:
“将军,根本站不住,卑职本想领兵冲出去,但军卒畏惧对方妖术,已经开始往左右山中溃逃……”
两句话还没說完,一声轰然巨响,便出现在了襄阳城墙之上。
“来了来了……”
“快跑啊……”
逃到城墙下想要进城的守军,见状骇的肝胆俱裂,疯狂的开始往两侧逃窜。
秦荆和诸多将领被震的耳朵发麻,转眼看去,却见远处的城墙上,砖石四分五裂,城垛被砸开了一个缺口,直接从另一侧垛口穿出,砸入了城墙下的营房。
“这是……”
“这怎么可能……”
秦荆脸色骤变,在月色下的大地上寻找,却见三里开外又亮起了三个小火点,继而三声巨响,再度从城墙上传来,刚刚还固若金汤的高大城墙,霎时间多出了四个脓疮般的疤痕。
副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拉着秦荆往城头下跑:“将军,将军!快下去,这里危险……”
————
轰轰轰轰——
长夜之中,好似只剩下择人而噬的震天巨响。
关鸿业骑着马,跟在两万军卒的后面,难以置信的看着闲庭信步往前推进的许不令。
身后几十位将领,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原本属于楚军的防线,工事千疮百孔,早已经空无一人。地上的战壕、拒马,都被填平清除,打通了一条直至襄阳城下的道路。
眼看着许不令再次停下,在襄阳城三里开外,用火炮一轮又一轮的轰击城墙。关鸿业默然不语,坐在马上不知该如何形容;可能带兵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打仗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儿;这就和自己有甲骑具装的重骑兵,对方都是提着锄头的农夫一般,根本不用过脑子,往前碾过去就行了。
西凉军有多少这东西?
若是用这个打关中道,千阳关、镇虎关,乃至长安城的城墙,还有什么意义?
旁边的副将,显然没关鸿业想的长远,在后面看了片刻后,走到跟前,轻声道:
“将军,照这个‘施法’的速度,襄阳城的城墙,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凿开一个缺口,咱们……就这么跟着啥也不干?”
听闻此言,关鸿业才回过神来,都快走到襄阳城下的,他手底下的兵可还在十余里外等着。襄阳的城墙就是个活靶子,没有反手之力的情况下,迟早会被打出缺口。城池触手可得,若是许不令攻入后他没动,许不令出来肯定就把他脑袋砍了当尿壶。
关鸿业迟疑了下,抬了抬手:“传令三军,随世子殿下攻襄阳,一切听世子调令,切不从错失战机。”
战场之上,永远是拿战绩說话的,士兵保的是命、挣的是军功,谁能死最少人,杀最多敌人,军卒肯定心里就向着谁。
事已至此,哪怕是皇帝力保关鸿业为主帅,朝臣和十几万兵马也不会再听他的话了;事无大小都会去问许不令的意思,毕竟许不令比他会打仗。
身为主帅却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主帅之名已经名存实亡,哪怕心中不愿,也由不得他了。
关鸿业看了看襄阳的方向后,沉默片刻后,调转马首,独自往邓州方向行去。
屠千楚提着两柄铜锤,待关鸿业离去后,看向后面得几十个朝廷将领:
“关帅发话了,一切听世子调令,回去领兵吧,随本将攻襄阳。”
“诺!”
诸多将领也是出来挣军功的,眼看着襄阳要的手,肯定是想着过去分一杯羹,有关鸿业的授意后,再无迟疑,飞马回到后方陈兵之处,各自带兵出阵。
很快,十余万平叛军,便在平原上显出了身影,五万西凉军在前,举着‘许’字大旗,直逼襄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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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分歧
长安城,太极殿中。
文武百官分立左右,商议着政事。
宋暨在龙椅上认真聆听,心思却完全没放在朝堂上,目光一直注视着太极殿外的御道,等待着前线的战报。
许不令不听调令强行请战出征,宋暨自是知晓,也曾否决过。
但许不令擅自动兵,是给朝堂平叛,还立下军令状‘不破襄阳、提头来见’;有了南阳的前车之鉴,朝臣自然都谏言让许不令去试试;宋暨若强行不允,没法和朝臣解释为何‘有将不用’,总不能说猜忌许不令,不想让其立功,那样就成‘独断专行’的昏君了,因此只能默许。
宋暨不相信许不令能带着两万府兵破襄阳,满朝文武也不相信,但世事总有‘万一’。
早朝会上,宋暨一直都在思考‘城破’后的种种变数,提前思索着对策。
只可惜,饶是宋暨有所心理准备,那个‘万一’,来到还是太快了。
“报——捷报——襄阳大捷——”
朝会开始不过小半个时辰,前线战报,便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满朝文武及大玥天子的面前。
“哗——”
这次不用驿使出声,已经满场哗然。
龙椅之上,宋暨露出几分笑容,袖袍下的手却攥紧了几分。
三公之中,宰相萧楚杨暗暗松了口气;御史大夫崔怀禄眼珠转了几下,默然不语;太尉关鸿卓则是脸色一白。
而余下文武百官,则是表情各异,震惊、惊喜、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全写在脸上——他们都知道昨天晚上许不令会攻襄阳,可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捷报就传回来了,这他娘是个什么速度?
很快,驿使跑到大殿之中,手里举着圆筒,朗声道:
“报——昨日下午,肃王世子携军两万抵达曹庄,势如破竹攻到襄阳城下,以利器在襄阳城墙破开缺口;关鸿业将军迅速发兵驰援,大将屠千楚携西凉军五万协助肃王世子攻城,直至子时襄阳告破,楚军主帅秦荆自南门突围,退往荆门……”
“好啊!”
“稳了稳了……”
确认是襄阳收复之后,文武百官皆是面露喜色。襄阳、荆门、荆州三点为一线,是楚地最重要的三座关口,只要打下来整个楚地都无险可守。而能这么快破襄阳,荆门、荆州也是迟早的事儿? 往后基本上就是撵着四王打? 形势可不就是稳下来了嘛。
少府李思一直都在抱怨北疆打的窝囊,此时瞧见平叛军连战连胜,当即就开口道:
“看看? 看看西凉军是怎么打的仗?我大玥不是兵不行,是将不行;郭显忠、王承海有人家许不令一半本事? 也不至于被打的差点跳黄河……”
各部朝臣也是点头,自从年初北疆出事儿之后? 他们已经整整半年没有体验过‘犯我大玥中,虽远必诛’的感觉了,都快把自己‘天朝上国、中原霸主’的身份给忘了。
现在这样才像话嘛,指哪儿打哪儿、逮谁灭谁才叫大玥军队,北疆那边节节败退的? 打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或是讨论接下来的安排,或是讨论如何破的襄阳。说的全是世子打仗真他娘凶,平叛军主帅关鸿业根本没人提了。
宋暨看着朝臣的反应,目光深邃? 但脸上也是带着笑意,微微点头。
驿使说完平叛军继续进军荆门的动向后? 又拿出一封写好的奏折:
“肃王世子收复襄阳后,军中诸将,上书弹劾主帅关鸿业,指其‘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用兵畏首畏尾、排除异己打压有功之士、有平叛之责无平叛之心’,恳求圣上换帅,由肃王世子领兵平息四王之乱。”
话音一落,太极殿内的文武百官都安静了下来。
作为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自然明白所谓的‘诸将上书弹劾’,肯定是许不令授意让写的,不然军中将领哪里敢弹劾主帅。
不过,文武百官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行军打仗靠战绩说话,许不令已经证明自己有平叛的能力了,看到人家能力,却不给人家应得的位置,那不成识人不明了嘛?
大司农陆承安,率先上前一步,开口道:
“许不令麾下兵马稀缺,却屡建奇功,若是把平叛军交由他之手,平四王之乱,想来不在话下。关鸿业领兵十余万,几个月来只知道守,未曾攻下一座城池关隘,让其继续当主帅,难以服众……”
太尉关鸿卓,听见这话自然不满——他胞弟关鸿业本事肯定有的,只是圣上和朝臣起初的意思都是力保关中不失,拖到北疆战局有所转机位置为止;关鸿业也是领命行事,并没有做错什么。
关鸿卓待陆承安说完,摇头道:
“关鸿业领兵以来,虽无建树,却也没出过纰漏,从武关至南阳的布防都井井有条;‘身在其位不谋其政、排除异己打压有功之士’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临阵换帅也是兵家大忌……”
关鸿卓还没说完,少府李思就火了:
“领兵打仗,无功绩就是过错,若是人人都和你关太尉一般,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玥军伍岂不是成了一潭死水?
关鸿业外战外行,内战也是外行,反倒是内斗积极的很;今天上折子笑话许不令以卵击石,明天上折子指责许不令不听调遣;自领兵以来,他除了上折子参许不令,还做过何等大事?
如此主帅,还有脸面留在大玥军伍,本官都觉得脸红,你还好意思给他说好话……”
少府李思是陇西李氏的掌舵人,官职比关鸿卓低一档,朝堂上的影响力可比关家一个将门大得多,脾气也一直比较大,不过平日里都是阴阳怪气,这当面开骂还是头一回。
太尉关鸿中脸色憋的通红,但少府李思骂的理直气壮,他根本没借口还嘴,只能看向了龙椅上的天子。
宋暨手指轻轻摩挲,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自出兵以来,关鸿业确实反应迟缓,有失职之责;但许不令年纪尚轻,而且行军过于激进,贸然领十余万兵马也不妥……”
宋暨的意思,明显是要保关鸿卓,朝臣也都明白意思。
但半年以来,内战外战都是噩耗不断,往日强势执政的弊端全部显现,已经让宋暨的威信大大折扣;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宋暨还要要阻止,朝臣岂会二话不说就点头。
少府李思当即上前一步,躬身道:
“圣上!许不令虽用兵激进,但军卒并未出现大量伤亡,甚至代价极小,便拿回了南阳、襄阳等地。只要给其兵权继续南下,平四王之乱是迟早的事儿。再者,即便许不令用兵有所闪失,后有襄阳、马山口、武关道为依仗,关中万无一失。臣实在不明,让许不令挂帅平叛,有何不妥?”
宋暨一时哑然。李思这个问题根本回答不了,他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许不令若是拿了兵权回来打关中咋办?’,这句话说出去,肃王和许不令恐怕直接就就反了。
宋暨沉默了下,看向了御史大夫崔怀禄。
崔怀禄已经旁观许久,见宋暨投过来眼神,上前一步轻声道:
“北疆战事焦灼,既然许不令如此能征善战,不如让其带着西凉军赶赴太原……”
“胡说八道……”
“你这老匹夫……”
崔怀禄话一出口,满朝文武顿时哗然,少府李思直接爆了粗口。
哪怕是不会打仗的文人,也知道这建议不是一般的蠢。
许不令的平叛军刚有点建树,就让许不令带着西凉军千里迢迢跑去打北齐。
北齐的铁骑和四王的府兵能一样?
关中军和辽西军都是精兵,缺西凉军这五万人?
再者即便许不令过去了,能改变北疆的局势,四王联军谁来挡?
这就是标准的顾头不顾腚!
虽然朝臣怒火中烧,但崔怀禄这个提议,明显很符合宋暨的想法。
让许不令滚蛋去漠北,关鸿业就可以继续领兵平叛,也不怕许不令把关中军和辽西军压住,最后骑虎难下。
不过宋暨即便昏了头,也不可能答应这个明显胡来的提议。
宋暨稍微思索了下,摆手道:
“临阵换帅,事关重大,先传令,让关鸿业继续带兵取荆门,换帅之事,明日再议。”
朝臣知道宋暨不想换亲手提拔关鸿卓,此时也不好逼着皇帝下令,只得躬身称诺……
第四十五章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朝会散去后,宋暨快步回到御书房,沿途一言不发。
关鸿业和崔怀禄跟在身后,都知道宋暨在想什么。
许不令掌控了兵权,平四王后手上少说几十万兵马,即便许不令无异心,这么大一只老虎,给些什么东西,才能让许不令老实解兵权回西凉吃沙子?
若是许不令拿了兵权待在关中道不走了,长安岂不成了许家父子之间玉体横陈的小姑娘?
这个兵权,肯定不敢给许不令,可不给又完全没理由;许不令屡战屡胜,关鸿业寸功未立,总不能直言许不令有可能造反强行打压吧?
目前摆在面前的,就是个死局。
只要宋暨猜疑许不令,就不敢给兵权,但不猜疑许不令,那还叫帝王?
三人来到御书房内,关鸿卓率先开口道:
“圣上,这兵权不能给许不令,若是许不令挂了帅,一场平叛下来,手底下至少三四十万兵马;以目前的速度,平叛完了北疆局势都不一定能有转机,关中军回不来,关中可就成了空城……”
崔怀禄思索了下:“若是许不令平叛结束,北疆未定,让其带兵直接北上,可否行得通?”
关鸿卓听见这个,眼前微微一亮,不过马上就摇头:
“方才听军中的战报,西凉军中好像有件大杀器,可摧城撼山,襄阳三丈六的城墙都如同纸糊。若是许不令平四王后,带着兵再把北齐灭了,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没敢说,但意思很明白。
许不令带兵先灭四王,后平北齐,直接一统天下,把许烈没干成的事儿都干完了;兵强马壮、功高震主,又有如此功业在身,那这个天下该谁说了算?
宋暨说我说了算,许不令说你算老几? 宋暨能如何?
到时候许不令想把宋氏如何,全看许不令的良心;可为帝王者,皆是孤家寡人? 啥都有就是不可能长良心,即便许不令有良心,人手底下跟着打仗的几十万人能答应?
宋暨虽然很想灭北齐,但显然不想让许家,帮他达成这个千古一帝的成就。
两人争论了片刻? 宋暨才抬起手来,轻声道:
“许不令破了襄阳? 兵权不可能不给;去问清楚? 到底怎么破的襄阳,特别是许不令破城所用的兵器? 让关鸿业拿着圣旨去问清楚。”
关鸿卓微微点头,觉得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许不令破城这么快? 明显是得了什么神兵利器? 视城墙关隘如无物;若是只有西凉军有,而朝廷没有? 那就等同于把剑悬在朝廷脑袋上了,这事儿肯定是得查清楚的。
关鸿业和崔怀禄也知道多说无益? 聊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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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后? 御书房安静下来? 只剩下点点熏香和极远处的蝉鸣。
宋暨波澜不惊的脸色? 此时才逐渐压抑;如同力士肩扛万钧高塔,强撑着不让其倒下,但塔实在太高了,根基千疮百孔,上面还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推搡摇晃,哪怕他用尽力气,高塔还是在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倾斜倒下。
独自在御书房内坐了不知多久,宋暨强吸了口气,压下了脑中的头痛欲裂,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的画像前,如同往日一样,点起了三炷香。
看着墙上的女子画像,宋暨想要说几句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帝王皆是孤家寡人,站在天下的最顶端,心里的一切情绪,都不该让下面的人知晓,无情无义、无亲无友、无牵无挂,不被个人情绪左右想法,才能做好一个皇帝。
可帝王也只是比寻常人站的高一些的人罢了,在满心愁绪之时,何尝不想找个值得信任人倾诉一番;哪怕那个人什么都不懂,也提不出有用的建议,但只要说说心里话,对方能听,心里也能多些慰藉。
宋暨在画像前站了片刻,还未曾整理好心绪,小太监忽然出现在了门内,躬身道:
“圣上,老乙回来了。”
宋暨眼皮微微一跳,放在背后的手攥紧了几分。
老乙回来,只可能带来两个消息——要么崔小婉死了,要么崔小婉不见了。
死了的话,可能会让宋暨的愁绪加重一分,但也仅此而已;若是崔小婉不见了,那代表的就是崔家的背叛,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只能说是噩耗了。
宋暨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书桌前,脸色平静:
“进来吧。”
在御书房外等候的老乙,闻声低着头进入御书房,脸色僵硬,少有的有些不敢上前。
宋暨脸色波澜不惊,却感觉到心底发凉。他手指轻敲桌案,平淡道:
“说吧。”
老乙咽了口唾沫,纠结许久,还是上前一步:
“卑职去了幽州的桃花海,峡谷内已经没了崔皇后的身影,看周边环境,恐怕已经走了半年了……出来时,遇上了一波拦截的刺客,试图截杀卑职,不过被卑职所杀;逼问其中一人,得知是崔家的人……”
宋暨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明显沉了几分,但与其中的愤怒相比,更多的是大厦将倾时的无奈。
大玥五大门阀,萧家和许家联姻,陆家和许家交好,宋暨已经信不过了;剩下的‘崔王李’三家,李家和宋暨‘重文抑武’的政见不合,一直都不近不远;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崔王’两家。
崔家和王家是姻亲,崔小婉便是两家的联姻诞下的嫡女。
如今崔小婉不见了,崔家还伏杀过去调查的秘卫,肯定是想隐瞒某些事情。
不管想隐瞒什么,都说明崔家和宋暨不是一条心了。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五大门阀背后就是满朝文武,满朝文武都不站在皇帝这边,那皇帝还叫皇帝嘛?难不成用外面的秘卫来治天下?
“众叛亲离……先帝说的没错,门阀功勋之家,都是一群白眼狼,有肉的时候点头哈腰,没肉的时候,掉头就会吃人……”
宋暨坐在御书房内,看着远处的太极殿,轻轻叹了声。
老乙低着头,神情紧绷。宋暨继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宋暨,说这种毫无意义的抱怨之语,可见这位帝王的内心情绪,已经压抑到了什么地步。
可身为忠仆,有些事情,不能不禀报。
老乙迟疑了许久,还是从腰后拿出了画轴,上前放在了御桌上,沉声道:
“卑职在崔皇后的隐居之处,发现了这幅画,上面……有崔皇后的去处……”
宋暨闻言,眼神稍微动了下,也希望另有隐情。毕竟他知晓小婉的脾气,与世无争,除了花与诗词,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包括他这个人间帝王。
说不定小婉只是在山中待腻了,换个地方住住,而崔家也只是发现有人闯入,怕消息走漏,才派人截杀……
念及此处,宋暨抬手拿起了画轴,轻轻展开。
可画轴刚打开些许,男子的发冠和长槊的微端出现,整个御书房都明显压抑了几分。
咔——
手指太过用力,刺破了画卷的纸张。
淡淡的呼吸声在御书房内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让置身其中的老乙和在外的秘卫噤若寒蝉。
老乙额头上浮现汗水,却不敢抬头,去看宋暨的脸色。
宋暨表情依旧平静,深邃双眸中却显出了些许血丝,画卷纸张微不可察的微微颤抖。
沙沙沙——
许久后,画卷还是慢慢展开了。
男子立在太极殿顶端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场景很熟悉,因为宋暨也是太极殿下方芸芸众生的一员,不可能不认识。
“愿为令郎怀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
宋暨声音低沉,缓慢念出画卷下方的哪行小字。
时隔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笔迹了,但还是能依稀认出是谁的字迹。
这行字迹,宛若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独自扛着整个天下,已经再难往前跨出半步的力士肩头。
老乙身体紧绷,武艺高强,能听见宋暨紊乱的呼吸和剧烈得心跳,他轻声开口:
“圣上息怒,此事……此事卑职定会安排好……”
宋暨绷着脸,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将画卷合上,放在了手边,良久后,才一字一顿的道:
“许家必反。也好,朕不用提心吊胆瞎猜了;给辽西都护府大都督王承海传密旨,若关中有变,无需听朝庭调令,弃幽州保东部三王。连夜把王承海家眷送出长安,免其后顾之忧。”
老乙微微一抖,身子躬的更低了:“圣上是准备……”
“下去传令吧。崔皇后只要活着,许不令便能以其为证,揭穿锁龙蛊和宋玉的事儿,能杀及杀,杀不掉,朕在史书上的罪状,无非多加一条‘手足相残、谋害忠良’。”
“……,诺……”
老乙轻声回应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 剑拔弩张
两天后,襄阳城外。
襄阳城破后,十余万兵马进入关口,府兵占据各处要塞驻守,西凉军乘胜追击,继续往两百里外的荆门出发。
过了襄阳后,地势狭长起来,多了些山川。
数万兵马金牛山附近驻扎,随着朝廷的调令传来,中军大帐内,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偌大军帐中点着烛火,三十余位将领在其中就坐。
身着白袍的许不令,坐在侧面的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旁边是十几位西凉军将领,杨尊义、屠千楚、岳九楼、杨冠玉、徐英等等皆在其中。
关鸿业还是主帅,依旧坐在主位,前些时日脸上的各种情绪已经没了,十分的平静,根本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朝廷的将领,则是在许不令和关鸿业身上左右徘徊,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关鸿业将手中的圣旨,放在了桌案上,扫了诸将一眼:
“圣上有令,许不令功不可没,但年纪尚轻,贸然掌兵不妥,携府兵回南阳驻守。另外,北齐左亲王近日异动频频,为防西凉有失,屠千楚与杨尊义,带三万西凉步卒回防西凉,即刻动身。”
这道圣长安城刚送来的旨,基本上就只写了四个大字——给老子滚。
关鸿业拿到的时候,还震惊了下,不明白这样一道圣旨,是怎么写出来的,不过最后也释然了。
捷报传回去的当天晚上,皇城里忽然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掉了立政殿,说是刺客所为。随后长安城戒严,御林军和狼卫直接封了魁寿街,站在各家王侯将相的门口,‘护卫’满朝文武的安全。
第二天朝会上,宋暨因为遇刺受了惊吓,龙颜震怒? 两个臣子迟到就被庭杖五十,当场打死了一个? 而后才开始聊政事。
下这道圣旨时? 文武百官都有异议,说左亲王不可能蠢蠢欲动? 许不令有战功,连崔怀禄都觉得有点过火。
但宋暨没有理睬,只说许不令年纪尚轻带兵不妥? 缉侦司暗探得了密报? 左亲王准备打西凉;甚至把一些反对比较凶的朝臣,往日黑料给拿了出来? 当场就给剥了官袍。
缉侦司监察满朝文武,没有人底子是干净的,最后朝臣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宋暨在龙椅上独断专行。
这道圣旨有多莫名其妙、蛮不讲理? 从西凉军各级将领的反应都看得出来。
杨尊义眼神错愕? 屠千楚脸色暴怒? 后面的小将直接按刀站起了身。
许不令端着茶杯在太师椅上就坐,扫了眼拿道圣旨:
“你他妈逗我?”
西凉诸将乃至朝廷的将领,都是如此想法。
许不令带着两千人打南阳? 带着两万人打襄阳,次次冲锋在前,现如今收复的地域,可以说是许不令一个人打下来的。
仗还没打完,立下如此战功,朝廷不褒奖也罢,反而直接让许不令回南阳继续养老,甚至让千里迢迢跑过来的三万步卒,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这他妈不就是逗人玩?
关鸿业坐在帅位上,直视许不令,眼神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很淡然:
“这是圣上的意思,世子殿下不服,大可去找圣上理论。”
许不令放下茶杯,拿过圣旨展开扫了几眼:
“我西凉军将士,走了三千里路到襄阳,攻城略地屡战屡胜,无半点失职之处。朝廷不赏也罢,以这种蹩脚理由,让他们原路折返,我能答应,你觉得麾下将士能答应?”
关鸿业冷声道:“世子若是不想走,大可继续打,不过违抗圣旨,以谋逆论处,本帅职责在身,为防关中有失,只能对西凉军动兵。”
“将军!”
“使不得……”
朝廷诸多将领满眼震惊,都站起身来阻止。
西凉的将领,则是脸色暴怒,骂道:
“你也配?”
“就凭外面的十来万府兵,对我五万西凉军动刀子?”
军帐中嘈杂声不断,关鸿业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抬起了脖子:
“世子殿下不服圣上,大可拿了本帅的首级,转头去打关中道,和圣上要说法。”
“……”
此言一出,嘈杂的军帐又安静了下来。
西凉诸将明显愣了下,没想到关鸿业直接耍起了无赖。
不过现在确实是这情况,这道咄咄逼人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西凉军不领旨,关鸿业就带兵打西凉军,不管打不打得过,西凉军还手就是造反。不服气把关鸿业宰了也是造反。
反正圣旨的意思,就是你要么滚,要么反,说啥都没用。
就这么滚回去,西凉军肯定不能忍,但西凉军现在能反嘛?
西凉诸将想了下,事儿太大,他们肯定做不了主,都看向了许不令。
许不令面前也只有俩选择。
现在要么一刀把关鸿业砍了,带着西凉军和些许府兵去打关中道。
关中道能打下来,以前能,现在自然也能。
但打下来之后怎么办?
只有许家造反合围关中,北疆的关中军必然放弃黄河以北回防,辽西军则投靠四王拥立新君,蜀王哪怕吃不饱饭,也肯定会强拉壮丁出蜀勤王,说不定北齐左亲王还会抄后路。
瞬间四面皆敌被孤立,弑君篡位还会失军心民心,落下乱臣贼子趁火打劫的骂名,连出师之名都没有。
许家凭借二十多万人和火炮之利,能守住关中道,但这么打显然得不偿失。
许不令看了关鸿业片刻,终是笑了下,起身拿起圣旨:
“都是大玥将领,关将军何必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宫中失火、圣上受惊,这道圣旨可能下的仓促了,我自会上书朝廷,恳求圣上收回成命重新定夺。西凉军三万步卒暂且在襄阳待命,关将军继续带兵打荆门即可。若是圣上执意要西凉军回防西凉,我自会领命。”
诸多朝廷将领松了口气,看向了关鸿业。
关鸿业脸色没什么变化,抬手道:“圣上有令,为防西凉有失,三万步卒即刻离开襄阳回防西凉,望世子殿下三思而后行,不要让本将对袍泽动刀兵。”
寸步不让。
军帐中在此响起了嘈杂声,不少朝廷将领劝阻,西凉军将领则是怒火中烧。
许不令没有再言语,拿着圣旨便转身出了帅帐:
“走。”
杨尊义和屠千楚也没有再多说,带着将领便离开了帅帐。
待许不令等人走后,副将才脸色发白的上前,焦急道:
“将军,使不得呀,若是许不令出去后就带兵袭营,麾下这些府兵说不定当场就倒戈了……”
不说麾下府兵,军帐中不少朝廷将领,都有倒戈的意思,毕竟现在只要打起来,他们铁定被西凉军碾死。
只是关鸿业已经等了宋暨的密旨,言语没有半分退让:
“让三军战备,许不令天亮前不撤出襄阳,以西凉军抗旨谋逆论处。”
“这……”
“使不得……”
“快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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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帅帐出来后,许不令带着将领,回到了西凉军大营内。
军师岳九楼走在跟前,眉头紧锁:
“皇帝这是急眼了,做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刚刚打下襄阳,府兵都没来得及收拢,现在根本不是反的时候,贸然攻关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取。”
许不令自然知道不可取,摆了摆手道:
“杨将军,你带人安抚将士,然后拔营撤出襄阳,慢慢走即可。宋暨急眼了就好,萧绮那边有所安排,我过几天会去和皇帝谈谈。还有,我许家满门忠烈,不要总把造反挂嘴边上。”
西凉诸将眼中皆是无语,暗道:小王爷你一口一个‘宋暨’,都直呼天子名讳了,还满门忠烈?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毕竟许家还是大玥臣子,没反那就不能乱说,当下都是点头,各自返回了营帐。
宁清夜穿着轻甲,从始至终都在外面当亲兵,一直没有说话。
麾下将领离开后,许不令才放慢了脚步,和宁清夜并肩行走,偷偷握住了宁清夜的小手。
宁清夜迅速抽开了,呼吸起伏了下,却没有做出其他表情。
以前也是如此,许不令自然不介意,又握住了宁清夜的小手不放开:
“情侣之间拉拉手而已,有什么好躲的?”
宁清夜睫毛微微颤抖,抽了几下没抽开,便也不挣扎了,偏头望向了另一边,平淡到:
“方才听说朝廷不让你打了,你还继续打仗嘛?”
许不令微笑了下:“短时间不会打了,得先把长安城的事儿处理完。这几天东奔西跑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宁清夜没有回应,抵达帅帐门口后,便抽回了手,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营帐:
“我累了,让师父来换班,你早点休息。”
许不令算了下,今天好像是给大白画守宫砂的日子,便也没有挽留,微笑道:
“早点休息。”
目送宁清夜离开后,许不令才进入帐篷。
小夜莺坐在书案后,正在看着一封书信,见许不令回来,起身把书信递给许不令:
“公子,绮绮姐已经得知了消息,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为防有闪失,你得暗中回去一趟。”
“是嘛……”
许不令接过书信,仔细扫了两眼,勾了勾嘴角,收好放进了怀里……
第四十七章 野外的玉合(257/583)
月色清幽,洒在山野之间,山外军帐连绵成片,火把如同灯海绵延至天边。
金牛山的小树林中,男女往深处行走,在茂密的树林中寻找着合适的地方,交谈声若隐若现:
“……树林里不好,蚊子太多,老是咬我不要咬你……”
“师父白嘛。”
“什么白,明明是你皮糙肉厚……要是有水潭就好了,在水里面不怕蚊子咬,事后也不用再梳洗了……”
从去年在洞庭湖上把守宫砂玩没了后,宁玉合每隔七天就得重新画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许不令执笔。
守宫砂在那种地方,光画画许不令也受不了,后面再干点别的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为了防止满枝和清夜发现,宁玉合肯定不敢待在屋里和许不令来了,一般都是在找个小树林啥的,近一年下来,在野外的时间比在屋里还多,都睡出经验了。
此时月色之下,宁玉合洗的白白净净,怀里抱了床小毯子,玉兰膏、白尾巴拿在手里,跟着许不令缓步行走。
许不令七天才能啃一次白馒头,自然是挺馋的,走出几步,见四下无人后,便搂住了宁玉合的腰,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宁玉合娴静的脸颊上显出几分红晕,用肩头轻撞了下许不令:
“别急啊你,为师还没找到地方呢。”
许不令略显无奈,只得收手,老老实实一起爬山。
稍微找了片刻,总算是在荒山野岭中,找到了一块平整的石地。
宁玉合走到跟前环视一周后,把怀里的毯子扑在了地上,在上面侧坐,慢条斯理的解开轻甲的细绳,然后把裙子拉起来些,用手撑着背后,咬着下唇等等。
许不令在面前坐下,取出装有颜料的小瓷盒和画笔,沾了几下后? 附身凑到近前? 在已经变淡的飞凤展翼上仔细勾勒线条。
淡淡的鼻息吹拂在寸草不生的肌肤上,宁玉合明显有点受不了? 哪怕经历很多次了? 还是觉得古怪,随口找了些话题:
“你说要回去一趟,大概什么时候过来呀?要不我一起跟着?”
许不令认真勾勒? 时不时顺嘴舔一口? 闻言含笑道:
“估计还得去长安城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
宁玉合脸儿渐渐发红,在月色下极为熟媚:“那……那这个怎么办?离开太久,若是清夜发现了……”
“过几天我还没回来? 你带着清夜回船上等我即可? 让宝宝帮你画。”
“唉……”
宁玉合听见这个? 便有些纠结。
让许不令画,时间一长没什么尴尬的? 可让湘儿动笔? 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湘儿也是女子? 对宁玉合特别好奇? 边画还边问些什么‘大白? 许不令是不是喜欢啃你这儿?’之类的话,宁玉合哪里受得了。
不过除开许不令,也只有湘儿有这手艺,宁玉合也莫得法子,只能点头。
多次绘图,许不令已经很熟练,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守宫砂就完美成型,接下来……
“呜……”
宁玉合被握着脚踝往下一拖,就给躺在了毯子上,继而双膝压在了肩膀上。她稍微扭捏了下:“别急……嗯……”两句话没说完,就变成了咬着手指,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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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幽,寂寂无声。
男女在林中嬉戏,虽是夏日却春色撩人,时而连天空的圆月,都羞的藏在了云朵后面。
只是这幅羡煞旁人场景,看在有些人眼中,却如同坠入了腊月寒冬。
旁边山岭的顶端,身披蓑衣的宁清夜,手里拿着从夜莺那里借过来的望远镜,看着对面山坡上的两个人影。
个把月以来,宁清夜已经摸出了规律,知晓每隔七天,师父就会画守宫砂。所以她今天提前换班回了帐篷,倒头就睡下了,让师父可以名正言顺的找许不令,之后她便跑了出来。
果不其然,师父和许不令已经不在帅帐内,夜莺说是出去巡视了,她就借了望远镜看星星。
军营周边没有城镇,宁清夜不相信两个人会跑太远,肯定是在附近,于是来到了侧面的山顶上,用望远镜仔细寻找,最后在金牛山的树林里发现两个人影时隐时现,最后在一块石头上停下。
两个人躺在一起,宁清夜知晓是在画守宫砂,却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画完后,竟然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岭之中野合。
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宁清夜浑身紧绷,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极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起初她心中还有所怀疑,觉得另有隐情。
师父性格柔婉,许不令武艺高强又油嘴滑舌,有可能是许不令瞒着她对师父用强,逼迫师父做这些以前绝不可能做的事情。
可是……
虽然月色下看不仔细,但那难以形容的各种姿势看得到,甚至……甚至以下犯上,把许不令压着……
宁清夜感觉世界观都碎了,这哪里像是她温温柔柔的师父,看起来比钟离玖玖都那什么……
上次撞见钟离玖玖和许不令在一起,钟离玖玖明显很腼腆羞怯的,而现在的师父,主动的让她震惊,这就和……就和十几年没碰过男人的深闺怨妇一样……
而且……而且好像还有条尾巴?
宁清夜放下望远镜,偏过头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浑身冰凉冰凉的,想说几句重话,可面对把她养大的师父,又实在开不了口。
“色胚……混蛋……”
宁清夜在原地站了片刻,眸子里渐渐蒙上了些许水雾,却也只是低声呢喃了两句,便没了下文。
无论如何,师父现在是很开心的,明显不是被迫,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只要师父是自愿的,她这当徒弟的,又能说什么?
已经说过,师父不论喜欢谁,她都会支持。江湖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养育之恩也不可能忘记,还能说什么?
可是,那个混蛋……
宁清夜紧紧攥着望远镜,想起了长安城中的一吻、肃州的手拉手,直至方山县那只差一步的耳语厮磨。
宁清夜性子率直,想事情不会拐弯,但也爱恨分明,谁对她好,她便以数倍报之。
师父明显对她很好,许不令对她也近乎无微不至,那对方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介意,也没法介意。
其实亲眼看到这一幕后,宁清夜心里反而没有楚楚那么大的波澜,现在这般心绪起伏,相较于震惊和愤怒,其实更多的是来自于尴尬,尴尬不知以后,该如何相处。
想起师父往日说的种种言语,宁清夜此时才回过味来,师父一直都在给她打招呼。
有楚楚和玖玖的例子在前,宁清夜也明白师父说的话是对的,她和师父不可能分开,也不可能因此反目。
可一时半会要接受这种事情,显然不可能,宁清夜本就是对感情比较迟钝,也不知该怎么去解决。
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后,宁清夜略显落寞的走下了山岭。
月色之下,一人一剑,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千里独行的孤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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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序号写错了,是(259/583)……
第四十八章 你也有今天!
时过三更,西凉军步卒陆续拔营,在杨尊义的率领下,前往关中道。
许不令和宁玉合相伴返回军营,因为明天还有事,便各自回营帐休息。
在金牛山中忙活个把时辰,饶是宁玉合武艺高强的身子骨,都快被折腾散了,酥酸麻软,感觉走路都是飘的。
路过钟离师徒所在营帐,宁玉合侧耳倾听了下,俩人还没睡,正小声的说着话:
“楚楚~我……我没偷偷跑,我就是起身喝口水……”
“喝什么水?我一闭眼你就偷偷往起爬,都起来喝三次水了……”
“口渴嘛……”
“你渴的地方是嘴嘛?前天破襄阳后你给许不令治伤,已经和他那什么了,这才两天,你又去折腾人家。你是学医的,一滴精十滴血的道理不明白?现在行军打仗,你把许不令身子弄垮了,万一在战场上出了岔子,你看人家大妇把不把你撵出门……”
“哎呀~楚楚,我真的只是起来喝水,天气热口渴嘛,是吧依依?”
“叽叽喳喳——”
……
你也有今天?
宁玉合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暗暗奚落了师纲不振的玖玖几句,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帐中。
虽然挂着亲兵的身份,但宁玉合毕竟是许不令明面上的师父,居住的帐篷并不简陋。
夜已经深了,帐篷里的油灯并未熄灭,在外面可以瞧见一个桌前盘坐的侧影,坐姿笔直,纹丝不动。
宁玉合脚步一顿,她走的时候清夜已经睡了,怎么又起来了……她迟疑了下,低头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后,才含笑挑开门帘,进入其中。
营帐里,宁清夜独自盘坐在小桌前,桌案上放着雪白长剑和包裹,依旧身着亲兵的铠甲,没带头盔,长发披在背上,冷艳容貌在灯火映衬下更添三分姿色,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宁玉合微笑的表情一僵,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眼珠转了下? 缓步走到跟前,柔声道:
“清夜,你怎么起来了?收拾东西作甚……”
宁清夜抬起眼帘? 看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温婉脸颊。
时至此刻? 宁清夜依旧无法,把眼前这张倍感依恋的脸颊? 和方才那个挂在许不令脖子上,自己动的大白条儿联系在一起。
但无论眼前这个女人变成什么样,这双关切的眼神不是假的,是宁清夜失去娘亲之后? 这世上唯一依恋的东西。只要这双眼神没变? 那永远都是自己师父,无论发生什么……
宁清夜沉寂片刻,终是勾了勾嘴角,柔声道:
“师父,满枝在船上肯定待的烦闷了? 我问过许不令,短时间不会再打仗,我这些日子有点累,就不跟着你们继续走了,回船上住一段时间。”
“哦……”
宁玉合微微点头,这几天攻城的时候,清夜和许不令一起到处冲杀,也出了不少力气,累是自然的;不过忽然回船上,显然太突兀了。
宁玉合仔细打量,宁清夜却是低下头,自顾自的倒水,没有和她对视。
宁玉合迟疑了下,柔柔一笑:
“这些日子是有点累,回去陪满枝歇一段时间也不错,嗯……就是忽然收拾东西回去,有点太急了,是不是有其他事儿……”
宁清夜摇了摇头:“我一直都这样,师父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暂时不打仗了,趁着晚上凉快赶路挺好的。”
“外面兵荒马乱的,过几天许不令好像也要回去,要不到时候让他送你……”
“我又不乱跑,杨尊义将军带着步卒今晚拔营折返,要途径南阳,我和西凉军一起回去即可。”
宁玉合想想也是,可就这么走实在有点太突然,她想了想:
“先睡觉吧,明天早上和许不令打个招呼再走,你骑马快,追上步卒也就个把时辰的时间。”
宁清夜摇了摇头:“他累了一天,应该休息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师父明早和他说一声即可。我先走了。”
宁清夜说完,便拿起军盔戴在了头上,提着小包裹往出走去,路过宁玉合身边时,又轻声道:
“师父不用送了,你也累了半晚上,好好休息吧。”
宁玉合起身的动作僵了下,有些摸不准,小声道:
“我……我就站了半天岗,又和令儿巡视了一圈儿,不累……诶……”
话没说完,宁清夜便已经出了帐篷,跟上了连夜启程的西凉步卒。
宁玉合虽然没发觉异样,但和宁清夜相依为命多年,明显能感觉到不对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也不敢乱问。
她小心翼翼跟着走出帐篷,目送孤零零的宁清夜汇入西凉步卒的队伍,几次想开口,却又不太敢。
难不成清夜方才发觉什么了?
宁玉合想到这里,只觉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跑回帐篷了,扫视了一圈儿,没有在帐篷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直觉上还是觉得肯定出事了,她也不知道清夜猜到了那一步,稍微想了下,便连忙跑出了帐篷,去找许不令商量。
心乱如麻之下,宁玉合刚刚在军营里走出几步,便瞧见了前往帅帐的小路上,一个身着裙子的女人,正小心翼翼躲开巡逻兵甲的目光,往许不令的帅帐接近。
宁玉合眼前微亮,一个闪身就来到了跟前,按住了女子的肩膀。
钟离玖玖正屏息凝气潜行,忽然被人拍肩膀,吓得一个哆嗦,急声道:
“楚楚,我就是出来方便一下,没……没……宁玉合?你这臭道姑,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吓唬人……”
宁玉合眼神一冷,把钟离玖玖拉到暗处,冷声道:
“别瞎扯,有事找你。”
钟离玖玖千辛万苦才把楚楚哄睡着,连夫君面都没见上,就被死对头拦住了,心里如何能忍!她瞪着美眸:
“有事不能白天说?你刚刚才和许不令吃干抹净,我就过来看一眼,你就跑出来拦路,有你这么护食的?”
“什么护食……”
宁玉合拉着想走的钟离玖玖,蹙眉道:“死婆娘,我可帮你哄过楚楚,你得知恩不图报,不然我就和楚楚说,你是故意抢她男人……”
“嘿……”
钟离玖玖眸子一瞪,本想吵几句,可又怕惊动了楚楚,只能蹙眉道:“有话快说,怎么?你被清夜撞见在外野合了?哎呦呦~你也有今天……”
“呸——”
宁玉合抬手就掐了幸灾乐祸的钟离玖玖腰儿一下,冷声道:
“都是一张床上的蚂蚱,咱们谁也别笑话谁。我最近感觉,感觉事情好像瞒不住了,清夜可能猜到了什么,你得陪我演演戏。”
宁玉合有求于她,钟离玖玖的气势自然就起来了,抱着胸脯挑了挑下巴:
“叫声姐。”
宁玉合目光一凝,转头道:“楚楚……”
“诶诶诶~合合,开玩笑的……”
钟离玖玖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住宁玉合的嘴。
宁玉合把手掰开,沉声道:“过几天找个机会,我故意让清夜‘发觉’我和许不令的事儿,然后我就无地自容、寻死腻活,你要赶快跑出来,说一切都怪你,是你给我下药,要死也该你去死……”
“凭什么呀!”
钟离玖玖站直了几分,严肃摇头。
“又不是让你真死,就是做做样子,清夜明是非,肯定会拉着你……”
“也不行,我要是这么说了,楚楚怎么看我?”
“你本来就给我下药了,又不是让你说谎。至于楚楚……到时候让楚楚离远些不在场就是了……”
两个师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各种商量。
还没商量妥当,有所察觉的许不令,就披着袍子从帅帐里走了出来,略显疑惑的来到跟前:
“师父,玖玖,你们这是在……”
宁玉合想起了正事,连忙停下话语,跑到了许不令跟前:
“令儿,清夜说有点累,想回船上陪满枝,已经和步卒一起走了;我感觉走的太仓促,估计有事,你不是要回去一趟嘛,要不跟上去看看吧。”
“清夜回船上?”
“是啊。刚刚才走,估计还没出襄阳。”
许不令轻轻蹙眉,稍微思索了下,偏头道:“玖玖,你让小麻雀先跟上去,我收拾点东西。”
钟离玖玖才知道许不令要走,疑惑道:“回去作甚?不打仗了?那我们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你们先在军营里留几天,一切照旧,就当我还在帅帐里。其他事情夜莺会打点好。”
“哦……”
两人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第四十九章 她是我师父
平原一望无际,银月在大地上照出一道道有序行进的黑影。
多日作战,西凉步卒的身上都带着股血腥气,正当势如破竹之际,忽然被朝廷通知撤兵,这对靠战功吃饭的职业军人来说,可不是个‘能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好消息;不过西凉军令行禁止,倒也没人发牢骚,只是跟着杨尊义、屠千楚两位将领沉默行军。
队伍的最前方,一片白色追风马,保持着一里多的距离,朝着南阳的方向缓步前行。步卒行军很慢,追风马只能算是散步,走出一截还要停下来等等。
身着轻甲的宁清夜,将头盔取了下来挂在马侧,三千青丝在夜风中轻轻飘舞,高头大马配上高挑的身段儿,在银月和广袤平原的衬托下,画面美的出奇,若是徐丹青在这里,恐怕会觉得海边那副画给宁清夜画早了。
与上次独自坐在海边的大树上眺望海面一样,此时宁清夜眺望着无尽平原,想的是同一个人,也带着同样的茫然。
宁清夜尝试着思考以后该何去何从,但自幼在山上长大,身边唯一的人就是师父,她根本没想过和师父分开,但又无法接受现在的转变,那剩下的便只有茫然无措。
单人一马,在旷野上行出不远,头顶上便响起了扇翅膀的声音。
宁清夜抬眼看去,小麻雀摇摇晃晃的落了下来,直接停在的白色追风马的大脑袋上,然后直接就趴下了,显然是大半夜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又飞这么远过来找人,累的够呛。
宁清夜看了两眼,从身侧取下水囊,倒在手心些许,然后平着伸出手。
小麻雀扑腾着小翅膀,跳到了宁清夜的手腕上,点头小口啄食。
“你怎么来了?师父让你来的?”
“叽叽喳喳——”
小麻雀喝了两口水,便转过身来,抬着小脑袋,认真的叫了两声。
宁清夜显然听不懂鸟语,和小麻雀接触不多,也看不懂意思? 摇头微笑了下,便也不去管了,把小麻雀放在肩膀上蹲着? 继续朝南阳行进。
小麻雀很聪明,察觉到了宁清夜的情绪? 变得和楚楚失恋时差不多,又叽叽喳喳叫了两声? 然后凑到脖子跟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宁清夜沉默强行,被蹭了几下后? 可能是觉得有点痒? 也微微偏头? 在小麻雀身上蹭了两下。
一人一鸟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朝前行进,有了些许慰藉? 宁清夜也没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只可惜,还未曾压下心头的紊乱,马蹄身便从后方传了过来。
踏踏踏——
马蹄和清脆的马铃铛在夜幕中很清晰? 也很熟悉。
宁清夜身子微微一僵,没有回头去看,本能的轻夹马腹,想要快点跑开。只是才跨出几步,又回过了神? 放慢了马速? 不紧不慢的继续行走。
小麻雀在肩头上转了个身,看向后方的平原。
黑色追风马自平原上飞驰而过,马侧挂着刀剑和长枪,许不令换上了黑色衣袍,身上还罩了个披风,在夜里疾驰根本看不清脸,从队伍的侧方饶了过来。
很快,许不令来到宁清夜身侧,勒住缰绳并肩而行:
“清夜,你怎么忽然就走了?”
依旧是往日那副明朗的笑容,俊美中不失英气,又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
只是宁清夜刚刚才见过许不令兽性大发,在她温柔体贴的师父身上放纵的模样,哪里会再被这张充满亲和力的脸颊触动,只是望着前方平淡道:
“想满枝了,回去住一段时间,你不用来送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认识路。”
许不令凑近了几分,牵住了宁清夜马匹的缰绳,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我也要回去看看,刚好一起走。”
宁清夜听到这个,微微眯眼,抬手便要勒马转向:
“算了,我不回去了,楚楚一个人待在军营也无聊,你一个人回去吧。”
??
许不令略显莫名,即便是榆木脑袋,也能明白宁清夜这是在躲着他。他打量宁清夜几眼,想了想,忽然飞身而起,坐在了宁清夜的背后:
“清夜,怎么啦?”
宁清夜身体猛的一僵,用肩头挤了下:
“你下去。”
许不令自然不肯下去,抬手环住了宁清夜的腰,虽然身着铠甲感觉和抱着个铁疙瘩似得,还是抱的很温柔,微笑道:
“怎么忽然生气了?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宁清夜呼吸逐渐急促,紧紧攥着缰绳,又用肩头挤了两下,没把许不令挤开,反倒是把自己眼泪挤出来了。
宁清夜眼圈通红,强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厉声道:
“你滚啊!”
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不知藏了多少委屈与愤怒。
小麻雀吓得一哆嗦,连忙跳到了隔壁大黑马的脑袋上;大黑马也是偏过头,似乎有点疑惑两个主子怎么吵起来了。
许不令笑容僵了下,方才他回军帐时,听夜莺说起过宁清夜借望远镜看星星的事儿,当时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来,可能看出事儿了……
“呃……”
许不令依旧搂着宁清夜的腰,讪讪笑了下:“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
一句话出口,积压多日的情绪便再也压不住,一股脑的冲上的心头,几乎让宁清夜歇斯底里。
宁清夜回过头来,泪水夺眶而出,双眸依旧保持着清冷锋芒: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是个混蛋、色胚!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
“她是我师父!”
宁清夜再也压抑不住,愤然跃下马匹,把手中的雪白宝剑,砸向了许不令:
“她是我师父!你亲过我,你说过你喜欢我,你知道我喜欢你!
为了你,我仇也不报了,什么都不做了,漫无目的跟着你东奔西跑,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以为我喜欢你的王府?你以为我没坐过楼船?还是稀罕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我喜欢你才跟着你!”
宁清夜声嘶力竭,双肩止不住的颤抖,想要忍住眼泪,双眸中却显出压不住的酸楚。
许不令接住长剑翻身下马,微笑道:“我知道……”
宁清夜往后退了两步,双眸通红:“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你大可对我拒之千里,我开始不喜欢你,你只要不死缠烂打,我就不会喜欢上你。你既然喜欢我师父,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不放……”
许不令缓步上前:“我真喜欢你,不然也不会亲你……”
“你管这叫喜欢?”
宁清夜用力推了许不令一把,眼中有愤怒有伤感:
“你就是好色!你只是好色罢了,说什么喜欢?你心里对我有一丝在乎,就不可能做这种事!你和我师父都那样了,现在过来对我说喜欢?你把我当什么?你……”
许不令表情尴尬:“不是,是师父对我用强,我也挺无奈。”
“你……嗯?”
宁清夜泪水弥漫脸颊已经看不清眼前,情绪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听见这句话,还是愣了下,继而怒火中烧:
“你胡说八道!你……”
许不令走到跟前,抬手紧紧抱住了宁清夜,柔声道:
“真的,没骗你。我真喜欢你,开始不知道玉合是你师父,在长安城救了她一次,然后就拜师了。后来师父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我了,然后在君山曹家那次,师父她划着小船过来接我,在船上的时候,把我硬摁着那什么……我当时真拒绝反抗了……”
宁玉合近乎歇斯底里,连坚毅的脸颊也难以维持,疯狂的扭动肩膀挣扎:
“你放开我!你胡说八道,师父她不可能……”
许不令轻抚宁清夜后背的发丝,言语认真:
“我对天发誓,真是师父对我下的手,拦都拦不住,若有半句虚言,终生不举。”
宁清夜奋力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怀抱,只能抬头怒目而视:
“你武艺这么高,师父怎么可能强行对你下手?你就是个只会口花花的骗子,到现在还找这些蹩脚理由,你放开我!”
“武艺再高,我也不可能打师父对不对?船上又没地方跑,师父衣服一脱就扑上来了,我……唉……”
许不令坦然对视,微微叹了口气。
宁清夜本就不善言辞,对感情方面很迟钝,情绪激动之下,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转不过弯了,几句话质问完后,便词穷了。她死死瞪着许不令,片刻后,又怒声道:
“你喜不喜欢师父?”
许不令认真点头:“自然喜欢。”
宁清夜眼神顿时锐利起来:“既然喜欢师父,为什么还要对我……”
“因为我先亲了你,然后救师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把师父看干净了。都有了肌肤之亲,我一个男人得负责吧?”
“你就是好色。”
“是啊,我是好色,但这不妨碍我喜欢你们俩……”
“呸——”
宁清夜说不下去了,也不想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上瞎扯,用力从许不令胳膊里挤了出来,翻身上马,往平原上跑去。
许不令也上了马匹,跟着旁边:“清夜……”
宁清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纵马疾驰:“你闭嘴!”
“唉……”
许不令张了张嘴,也只得先让宁清夜冷静一下再继续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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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欠债(259/587)……
第五十章 鱼与饵
白河口,楼船灯火通明,护卫在甲板上来回行走,注视着只有空山虫鸣的郊野。
薄云遮盖了月色,三道人影宛若鬼魅,无声出现在山岭之上,鸟瞰下方的河口。
三人都穿着黑衣,为首之人,个儿不高双手拢袖,面巾下的双眼颇为年轻,眼神却带着几分淡薄红尘之意,从站姿到神态,都有几分贾公公的影子。能替代贾公公的位置成为‘死士甲’,年轻人的武学造诣自不用说,若非尽得贾公公真传且青出于蓝,宋暨也不会放贾公公告老还乡。
死士甲左侧,是背后横三把直刀的老乙,身形魁梧在三人中最是高大。
宋暨身边的四名暗卫,都无名无姓,除开担任大内总管的‘甲’,其他人平日从不现身,老乙上次公开露面,还是在望江台,保护那个带着人皮面具的诱饵。
望江台上,老乙和许不令交过手,两三招就落败,是因为要让许不令成功杀掉宋暨布下的诱饵,做成‘弑君之罪’;当时肯定放了水,能贴身保护一国天子,地位只在贾公公之下,岂会是泛泛之辈。
两人的右侧,是朝廷在外震慑江湖的缉侦司主官宋英;宋英天赋一骑绝尘,能和爆发力冠绝于世的剑圣祝六单挑,且四六开,本就是宗师级的人物,但放在甲乙之间,还是差了一线。
三人眺望着山下的那一艘灯火通明的楼船,死士甲和老乙都眼神淡漠,宋英却带着几分犹豫。
身为官场中人,宋英显然不像死士那般生死看淡,他打量片刻后,开口道:
“老乙,此举实在太过冒险,崔皇后在不在船上尚不确定,贸然潜入,若是被察觉……”
老乙摇了摇头:“崔皇后必须死,一来息圣上怒火,二来遮掩当年,引诱宋玉勾结刘韩两家篡位一事。这是圣上交代的。”
宋英腰悬刀剑,沉声道:“只要一动手? 无论成败都无法收场。许不令和肃王若是知晓……”
“知晓又如何?许家必反,现在反不占大义? 无非提前占据关中杀绝圣上一脉? 以一家之力迎战各路诸侯;总比日后平灭诸王、四海归心,顺理成章让宋氏禅位的好。”
宋英是宋暨一手提拔的死忠? 但也有家有业,宋暨没了他肯定就没了,对于这种破釜沉舟般的手段显然不赞同。他还想再说几句? 旁边的死士甲? 却抬了抬手:
“听命行事,无需多言。”
宋英见此? 也只得叹了口气,又问道:“如果许不令跑回来了……”
“能杀许不令,一劳永逸。”
宋英迟疑了下,不在多说? 转而道:
“根据探子的情报? 萧绮等人都在船上? 有护卫十二名,都是肃王府蓄养的顶尖门客,但坤云子和岳九楼不在;许不令还在襄阳? 短时间赶不回来。先在周围盯一天,若是崔皇后露面,我和老乙负责牵制护卫,甲你上船解决崔皇后。若是没见崔皇后露头,你们趁夜潜入楼船寻找,切勿打草惊蛇,我在外蹲守,防止崔皇后从水路逃遁……”
三人交谈片刻后,便给自分散,隐入了山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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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距南阳不过两百里,又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追风马日行千里,凌晨时分便到了南阳城附近。
宁清夜骑着白马在前方快步急行,虽然一直未曾言语,却是哭了一晚上。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后,往日的坚毅和清冷都扔去了一边,任由眼泪沾湿了胸甲,如同当年失去至亲,从蜀地山寨跑出来的时候一样,除了止不住的泪水,再也想不了任何事情。
许不令远远跟在后面,望着宁清夜的背影,好几次上前都被撵了回来,也只能这样跟着。
小麻雀蹲在许不令的肩膀上,已经睡了一觉,又睡醒了,见两个人还在耗着,有些着急,用鸟喙在许不令脸上啄了两下,‘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好似再说“你欺负我主子的本事去哪儿啦?”,凶巴巴的。许不令取出几颗松子,喂了几口,才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南阳城外,看到极远处灯火通明的军营,宁清夜才稍微恢复了些许清醒,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准备驾马快速返回楼船。
许不令加快马速,来到了背后:“清夜,等等……”
宁清夜半点不想搭理,轻“驾”了一声,便要飞马离去,只是刚有动作,背后便是一沉,那个此时最不想见到的男人,又坐在了她的背后。
宁清夜怒从心起,抬手就是一手肘撞向背后,只可惜被提前察觉的许不令软绵绵化解了,整个人被搂进了怀里,锁的死死的。她用力挣扎:“混蛋,你放开……呜呜……”
许不令抬手捂着宁清夜的嘴,柔声道:“别这么大声。我偷偷回来有要事,不能打草惊蛇,你先别回船上,这两天就跟我在外面藏着……”
宁清夜哪里肯信这蹩脚借口,只当是许不令死皮赖脸想拉着她独处说服她,用力挣扎不开,便一口咬在了许不令手指上。
“嘶——”
许不令连忙把手松开,宁清夜便又要怒斥出声,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眼前一黑,软到在了许不令怀里。
许不令动作轻柔,把清夜弄晕后,翻身下马,将两匹马留在城外的僻静处,然后取来兵器,背着宁清夜,沿着白河往上游飞奔而去。
许不令这次忽然回来,自然是为了解决皇帝的事儿。
宋暨既然下那道咄咄逼人的圣旨,那明显就已经掀桌子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许家若是接了圣旨忍气吞声返回西凉,那局面就回到了以前的模样,被挡在千阳关之外,以前的功夫白费。
若是不接圣旨反了,以目前的局势,只能拿下关中据守;许家是忠烈之家,这么做首先失的是大义和民心,然后是孤立无援,关中军、辽西军、东部三王当场就会联合起来,西凉军哪怕能推出去,也必然是持续多年的苦战。
这两个选择,都等于入了宋暨的套;初次之外,崔小婉活着,可以当证据来揭穿宋暨当年干的脏事儿,为防许家拿崔小婉做文章,宋暨有极大可能安排人把崔小婉灭口。
刺客会不会上门,这个谁也说不准,但许不令觉得肯定会。男人都被绿到这份儿上了,若是还能当做没看见,那脑子才是真有问题。宋暨是没高手能刺杀他,不然刺客直接就冲着他来了。
背着宁清夜在河畔的山岭间快步急行,很快便来到了丰山附近,遥遥可以看见河面上的一点灯火。
许不令把宁清夜放下来,趴在草丛里,将斗篷展开披在二人身上,然后拿出望远镜,仔细盯着楼船上的动静。小麻雀则是飞到了树顶上当暗哨,免得有人从后面掏屁股……
第五十一章 我看你是高兴还来不及
月落日升,晨曦洒在平静河面上,山野寂寂,天地间好似只有停在河湾中的一艘楼船。
许不令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为了防止白天暴露行迹,还在披风上面撒了些落叶杂草,持着望远镜与山野融为一体。
宁清夜平躺在跟前,可能是白天光线变亮有些刺眼,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睁开了眸子。
这是……
宁清夜眼神稍显茫然,看着上方的树冠,片刻后思绪才回到脑海,回忆飞速涌入脑海——师父插着尾巴晃来晃去、自己离开、许不令追上来、歇斯底里的说喜欢他、哭了一路、然后……
好像被打晕了!
宁清夜眼中闪过怒意,还未曾动作,便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身上还盖着东西;许不令就趴在旁边,可以看到侧脸,近在咫尺;身上酸的很,还有点疼……
宁清夜穿着铠甲躺了几个时辰,身上肯定又酸又疼,不过她此时,显然想不到这一点。
这个混蛋,难不成把我……
宁清夜脸色一白,继而怒火攻心,抬手就要去找佩剑,嘴里怒骂出声:“你……呜呜呜……”
声音还没出口,许不令便已经察觉,抬手就捂住了宁清夜的嘴,把她死死按在地上,做了个嘘的手势:“别闹别闹,正在盯梢……”
宁清夜都快疯了,以为许不令把她打晕用了强,眸子似是要杀人,却又带着些许泪光,用力扭动想要翻起来:“呜呜……”
许不令无可奈何,只能抬手敲了敲她的胸甲:“我没对你做什么,衣服穿得好好的,周围可能有刺客,别乱动。”
“……”
宁清夜瞪着眼睛,仔细感觉了下,才发现身上的轻甲完整,下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感觉。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眼中怒意不减,却是没有再挣扎了,只是瞪着许不令。
许不令松开手,继续拿起望远镜,观察河面上的楼船:“别乱动,说话也别大声? 不是骗你的。”
宁清夜轻吸了几口气,向来明是非,见许不令不像是糊弄她,便也听话没有再言语。
只是别乱动,也别大声?
这种情况下,难不成两个人心平气和的躺在这里聊天?
宁清夜紧紧攥着手? 想要起身就此离开? 不再见这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登徒子,可若许不令说的是真的,现在肯定不能乱动暴露了行迹。
宁清夜瞪了许不令片刻? 小心翼翼的翻过身? 看向了远处——楼船上有护卫走动,时而几个丫鬟来回,距离太远看不清情况? 但看起来没有异样。
宁清夜强忍着愤怒与憋屈? 冷声道:
“船上怎么了?”
许不令趴在草丛里纹丝不动? 柔声道:“朝廷可能要派刺客过来,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钓大鱼。”
宁清夜不清楚内情? 咬了咬牙:“要等多久。”
“快的话随时都会来? 慢的话最多一两天。”
一两天……
宁清夜一刻钟都不想呆在许不令身边,本想和许不令吵几句,可终还是忍住了,趴在旁边不再言语。
许不令观察着楼船周边,见宁清夜总算冷静了下,想了想,柔声道: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这事儿我也比较纠结。在长安城的时候,初次见面,我故意让你掳走,确实是觉得你长得漂亮,看上了你的姿色……”
宁清夜双眸微凝,不想听,把脸颊转去了另一边,可话语并没有停下。
“……后来接触多了,便慢慢喜欢上你和满枝了,毕竟我在长安城,没有半个朋友,有个能聊天的人不容易。但当时事儿很多,我很可能命不久矣,所以对感情方面比较克制。直到你那天,跑过来往我耳边凑;我当时想了下,男人追姑娘犹豫个什么?困难总可以解决,爱情错过就真错过了,然后就亲了上去……”
宁清夜眼中显出羞愤之色,低声道:“你就是好色!我当时和你说悄悄话,你趁人之危……”
“呵呵……我当时确实色心作祟,不过既然下嘴亲了,那肯定是喜欢你。后来你走了,我离不了长安,就没跟上去,想着出长安后再去找你。只是没想到,很快玉合就找过来了,当时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被张翔几个围攻,我把她救了,抱到了那栋小房子里,给她治伤,把衣服都脱干净了……”
宁清夜回过头来,质问道:“你别找借口,你就是看我师父长得漂亮,治伤需要把衣服脱干净?”
许不令稍显无奈:“当时她中了毒针,得把毒针拔出来,但毒针中在什么地方,我得找吧?脱了上衣前前后后找不到,就只能脱裤子,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才从肋下找到三根毒针。”
宁清夜咬了咬牙:“即便如此,性命攸关事急从权,就和大夫一样,不该动色心,你……”
“我当时没动色心,真的只是治伤。不过女人家被看干净了,总是不太好,所以准备等玉合醒了和她解释;结果她一醒,就说是你师父,把我吓坏了,当时就知道完了完了,要死要死……”
“我呸——”
宁清夜瞪着眸子:“我看你是高兴还来不及。”
???
许不令转过头来,很是无辜:“我高兴什么?当时真把我吓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就只能瞒着玉合,结果最后还是被玉合发现了。你师父的性子你知道,又温柔又保守……”
“她保守什么?她昨天长了尾巴和你那什么……”
宁清夜脸色涨红,只觉难以启齿。
许不令表情微僵了下,轻声道:
“那是老夫老妻了,放得开很正常。以前是很温柔保守的吧?当时玉合已经有点喜欢我了,但又怕影响了你的终身大事,左右为难之下,直接带着满枝就跑了。我能怎么办?总不能二选一挑一个,然后和另一个相忘于江湖;等出了长安城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你和玉合。”
“贪得无厌,无耻,我当时还没喜欢上你,你应该去追我师父,为什么要来找我?”
“唉……反正就是去找了,先是在荆门找到了玉合,当时她也在找你,然后一起去了君山曹家。和你相遇后,玉合觉得不能阻碍你的婚事,得和我断绝关系,但她给自己算了一卦,和我有一段姻缘,所以就想着做一次露水夫妻,了结这段姻缘。”
宁清夜眼神错愕:“你胡说,这算哪门子断绝关系?”
“对啊,当时我也很震惊,说不行不行,一旦有了合体之缘哪里忘得掉彼此,但玉合不信,非得说‘天意不可违’,要和我先结姻缘,再断绝关系。我已经和玉合有了肌肤之亲,本就想负责,抵抗的不是很坚决,然后就那什么了……事后玉合又后悔了,但后悔也来不及了,怕你知道后伤心,只能把这事儿瞒着你。”
宁清夜抿了抿嘴,冷声道:“既如此,你和师父长相厮守即可,师父在乎我,你难道就没主见,非得和她一起瞒着我,把我哄上船?”
许不令眼神认真,看向宁清夜:“我也喜欢你,自然也不想让你为此伤心一辈子。我是世子,按古礼可以娶一百多个媳妇,能全负责为什么要顾此失彼……”
“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宁清夜瞪了许不令一眼,又偏过头去,不想搭理了。
许不令微笑了下:“想骂就骂吧,日子还是要过的。既想当坐怀不乱的君子,又想齐人之美,世上没有这种好事。能让你们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要脸就不要脸了。”
宁清夜吸了几口气,想开口回几句,可自幼言语不多,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忍了半天,只是低声道:
“你就是个色胚,我若不是打不过你,非一剑把你阉了不可。”
“那你师父会和你拼命的。”
“你……”
宁清夜双眼一闭,趴在草丛里,不说话了……
第五十二章 螳螂捕蝉(260/587)
丰山周边全是茂密树林,人迹罕至。
远离白河的山岭下方,一个天然溶洞隐藏在郁郁葱葱的藤蔓下,洞口外藏着两个王府顶尖的门客,注意着周边动静。
猜测朝廷可能会来刺杀崔小婉,萧绮不可能把家眷都放在船上当诱饵,在许不令破襄阳消息传回来的当天,便趁着夜色,秘密把几个女子转移到了山野间藏起来,只留她一人待在船上掩人耳目。
溶洞是临时找的,很狭长不知道有多深,虽然大夏天也很凉快,但显然不是住人的地方。
溶洞深处一个两丈方圆的开阔地,铺着地铺,点着油灯,几个女子或站或坐待在一起。
萧湘儿在宫里憋习惯了,还算安定,靠在石壁上,手里拿着小刻刀,认真刻着白玉小牌,巧娥在旁边搭手递工具。
陆红鸾和松玉芙坐在一起,手上拿着针线,借着烛火的光线刺绣打发时间。
而向来活泼好动的祝满枝,显然就有点懵了,在洞里躲了好几天,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出去透气,感觉和蹲大狱似得。
祝满枝拿着一根小木棍,站在地铺旁边耍着太极剑,轻声询问道:
“湘儿姐,我们还要关多久啊?”
萧湘儿也不清楚,叹了口气:“应该快出去了吧,再等等就好了。”
崔小婉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此时孤零零的坐在蜿蜒石洞的角落,看着手里的小木牌发呆。
听见萧湘儿的声音,崔小婉回过头来:“母后,皇帝是不是来杀我了?”
萧湘儿从萧绮那里知道些许内情,但也不太确定,只是猜测罢了。这种可能会让许家反朝廷的大事儿,她也不好乱说,只是道:
“应该不是,宋暨虽然有点刚愎自用,但对你好像还行……”
崔小婉摇了摇头,有些不满:
“皇帝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只是没朋友,我又不怕他,才和我说话罢了。我现在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
正在耍太极剑的祝满枝一个趔趄? 没站稳摔在了地铺上。
萧湘儿手一抖,把幺鸡给刻成了红烈鸟。
话语一出? 整个石洞里都是错愕抬头? 表情怪异的望着崔小婉。
崔小婉察觉众姑娘表情古怪,展颜笑了下:
“对皇帝来说是红杏出墙? 对吧母后?”
“呃……”
萧湘儿能说什么,憋了半天,轻轻点头:“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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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流转? 眨眼一天过去? 又到了晚上,丰山下的河外内毫无动静。
许不令趴在远处的草丛里? 手里拿着望远镜,逼逼叨叨说了一整天。
宁清夜又不能跑,武人听力发达,捂着耳朵照样听得见? 本来心里充斥着委屈、愤怒、伤感等种种情绪? 被硬念了一天的经? 到现在只剩下烦了。而且在做战备,需要保持体力,还不能绝食不吃东西。
宁清夜趴在草丛里? 手里拿着干粮小口啃着,表情木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脸色面对许不令。她见楼船里又亮起了灯火,冷声道:
“你到底是不是在糊弄我?想让我和你好好谈,你直说便是,找这种蹩脚理由在草堆里爬一天,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许不令举着望远镜纹丝不动:“再忍忍,你没发现满枝一天都没出门?以满枝的脾气,若是在船上待着,铁定带着狗角角落落都转一遍。”
宁清夜思索了下,觉得也有道理,便又耐着性子,继续趴着发呆。说实话,这么一天一夜闹下来,再大火气也该恢复冷静了,可该怎么处理当前的局面,显然还是没有头绪。
她不可能和师父断绝关系,那摆在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妥协,从今以后三个人一起过日子,要么和许不令老死不相往来,三个人一起过日子。
宁清夜自幼便没有寻常女人家那么多伤春悲秋,但轻而易举就便宜了许不令,显然也不行,此时也只能不去想了,转而冷声道:
“我警告你,我以前和你说,对楚楚用强,是因为楚楚傻,无论你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生你气。我宁清夜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你若是敢打‘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我直接自尽,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许不令见清夜情绪恢复了不少,暗暗松了口气,微笑道: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满枝想要成婚后再说,不让我碰她,我不一直都老老实实的。”
“你老实什么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满枝做了什么?”
许不令一愣,偏过头来:“我对满枝做什么了?”
宁清夜眼神微冷:“你对我做的事儿,对满枝都做过,尚未成婚,你就辱女子清白,若非你不讲礼法,我现在岂会这般为难?”
“这怎么能叫辱女子清白,你不也挺投入的嘛……”
“你——”
“诶诶……嘘……”
许不令正说着话,望远镜的边角忽然闪过异样,他稍微抬起头,用望远镜仔细查看那个方向,却见月色之下,楼船岸边的灌木丛中,一道极难分辨的黑影一闪而过,隐入了河滩旁的巨石下,继而如同无形的影子般,滑入水中不见了踪影,没有激起半点水花,楼船上的护卫也没有察觉。
宁清夜发觉了许不令的异动,稍微俯下身,轻声道:“有动静?”
“有人接近楼船,走。”
许不令无声无息的起身,刀剑交错在腰间,手里提着钢枪,在夜色中朝楼船摸去。
宁清夜穿着白裙子,为防被发现,将黑斗篷裹在了身上,紧紧握着长剑紧随其后。
两人走出不过几步,便又瞧见一道人影从别处出现,停留在了楼船远处的灌木从里,好似是在盯梢。
“不止一个人,绝非凡夫俗子,你和依依注意周边动静即可,别插手,我一个人能应付。”
许不令更加小心了几分,矮身放慢脚步,仔细观察周边,确定对方有多少人。
宁清夜武艺不错,但和许不令相差太远,此时也只能默然点头,在隐蔽处藏下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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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以一敌二
夜黑风高。
楼船停泊在河湾内,护卫在甲板上来回巡视,女子打闹欢笑声,时而在夜色中遥遥传来。
老乙自水底无声潜到楼船下方,贴着船尾跃上了船楼顶端,侧耳倾听下方房间内的动静。
从昨天到今天,三人在暗处盯了一天,其间萧绮出来和护卫交接了几次,丫鬟也经常露面,但从始至终都没见崔皇后出来过。
作为宫中秘卫,对崔皇后自然了解,性格孤僻喜欢独居,没有出门散心的习惯,即便在船上,孤零零躲在房间里住几个月也正常。时间拖太长容易出岔子,老乙只能潜入楼船,凭借声音探查。
楼船不算太大,凭借老乙的身手,探查一圈儿用不了多久,若是实在找不到崔皇后的下落,便只能暂且退走,避免打草惊蛇让许不令察觉,提前做出准备。
距离楼船十丈外,河滩的灌木丛后,宋英手持兵刃,无声无息的贴在地面上,几乎与草木融为一体。作为宗师级的高手,憋两刻钟不喘气都轻而易举,隐匿身形自然不在话下,十丈距离没被护卫发现,若是有异样,也可以暴起冲上船将护卫一击必杀。
宋英注视着护卫的一举一动,神色专注,安静等待。可就在老乙上船后不久,宋英忽然耳根微动,听到远处传来‘沙沙——’轻响,就好似附近有蛇爬过草地,声音极为细小。
若是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夹杂在河水声中的些许嘈杂,但宋英行走江湖多年,打交道的人,都是极为难缠的甲字号悍匪,谨慎远超常人,仅仅是心中危机感升起的瞬间,腰间雁翎刀便已经出鞘。
呛啷——
昏暗夜色下,骤然亮起一道白虹,河畔劲风骤起。
刚摸到十丈外的许不令,察觉前方的黑衣人肩膀有所动作,便知道已经被察觉,毫不迟疑双脚猛震地面? 从匍匐姿态变成飞扑而出,衣袍带起强劲横飞? 几乎压弯了周边的灌木。
宋英雁翎刀出鞘? 左手轻点地面,整个人便翻身而起,动作老辣迅捷? 未曾回头便一刀劈向声音袭来之处。
许不令在十丈外暴起? 不过瞬息之间便冲到了眼前? 手中单刀出鞘,旋身便是一刀凌空劈下,上来便是所学中最刚猛霸道的‘二十八路连环刀’。
骇人听闻的力道,第一下便把宋英劈了个趔趄,脚步不稳往后退去? 未曾反手? 第二刀又落了下来。
宋英眼中满是错愕? 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迅速抬刀格挡。
叮叮叮——
一起不过电石火花之间,三刀已经落在了宋英的刀身上? 河畔火星四溅。
直至此时,楼船上的护卫才察觉? 纷纷刀兵出鞘? 望向河岸。
“楼船上面!”
许不令攻势如潮的同时,一声大喝,提醒王府护卫注意头顶。
趴在楼船顶端的老乙,在宋英抽刀之时便已经察觉不妙,身形如猎鹰扑兔从船楼上跃下。
甲板上的王府护卫,全是肃王蓄养多年的门客,可能算不宗师,但也不是一刀就死的杂鱼,发觉上方劲风袭来,当即往侧方躲闪抽刀还击。
不过刹那之间,方才还无波无澜的河湾内,刀光剑影四起。
宋英连接三刀,已经看清了眼前是许不令,骤然色变,他被二十八路连环刀套住,实力又比许不令弱,几乎不用等二十八刀砍完,便会非死即残。
念及此处,宋英怒声道:“是许不令!”
“宋英?!”
许不令从声音中认出了宋英,眼神当即寒了几分,新仇旧恨一起算,岂会有半点留手,刀锋如雨,刀刀直取命门。
楼船上,正在三刀战群雄的老乙,发现许不令在附近,便知道中了诱敌之计。此次出门首要目标是杀崔皇后,不去暗杀许不令是因为没把握,怕功亏一篑打草惊蛇;与崔皇后比起来,许不令的价值显然高的多,既然到了跟前,该怎么做根本不用去想。
老乙双手持刀,第三把刀系在脑后的辫子上,不过两三招便逼退了护卫,跃下楼船甲板,泰山压顶般砸向许不令。
二十八路连环刀为刀魁司徒岳烬所创,刚猛霸道只攻不防,实力相近的情况下,单挑近乎无敌。但缺点就是只能锁死一人,有人插手连招自破。
察觉背后寒意袭来,许不令单刀顺势劈向了后方,左手剑同时出鞘,一左一右挡住了袭来的双刀。
老乙见机眼神一寒,猛然甩头,拖在头发上的直刀霎时间化为钢鞭,从侧方一扫而过,直劈许不令脖颈。
能在天子近卫中位列贾公公之下,老乙的武学造诣早已出神入化,第三把刀和握在手中无异,和人对敌便相当于长了三只手,寻常武夫连防都不知道怎么防。
被劈的往回倒退,还未稳住的宋英,瞧见这一幕眼中大喜。许不令武艺通神不假,但也只有两只手,双手持利刃防住双刀,第三把刀根本没东西挡,这一下即便不死,少说也身负重伤。
只是宋玉眼中喜色刚刚浮现,瞬时间又变成了错愕。
只见双手挡刀无法回防的许不令,竟然直接偏过头,一口咬在了飞来的刀刃上。
寒芒逼人的直刀在往前半分就能掉许不令半个脑袋,却在许不令面前戛然而止。
险之又险的场面,把远处旁观的宁清夜都吓得一哆嗦。
老乙活了五十余年,也是头一次遇上这么破招的,眼中错愕之余,动作丝毫不慢,迅速扭头想要把直刀拉回来,顺势削掉许不令半张脸。
只是巅峰武人交手,被破招便意味着陷入被动。
许不令咬住长刀的瞬间,双手兵刃格开两把刀,脚尖轻点整个人便拔地而起,刚猛至极的八极拳‘虎登山’,便已经到了老乙胸口。
嘭——
两人短兵相接的下一刻,老乙高大的身躯被撞的腾空而起。
许不令反手一刀削断了绑缚直刀的头发,左手长剑全力掷出直刺老乙心门,同时握住了咬住的直刀刀柄,双刀挥舞如风,直劈老乙全身各处命脉。
形势刹那逆转,老乙双眸中显出震撼之色,已经预估了许不令武艺强横,却完全没料到强到这个地步,和往年登龙台那个疯子般的许不令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胸口遭受膝撞,老乙脸色一青,抬刀劈开飞来的长剑后,全力招架许不令劈来的双刀。
后方宋英堪堪稳住,眼前的形势已经变成了老乙一边倒挨打,他毫不迟疑飞身上前,刀锋直取许不令后背。
许不令见宋英逼来,直刀飞旋而出劈向身后,同时接住天空落下来的长剑继续猛击老乙。
两位宗师级的高手,而且不是唐蛟那种滥竽充数的宗师,许不令想不费吹灰之力瞬杀,显然也不可能,不过许不令也不是单挑。
王府护卫都已经跳下了楼船,从四面八方展开合围之势。宁清夜也提着兵器来到了附近,从后方逼向宋英。
十名王府护卫,单挑肯定打不过老乙和宋英,但有许不令这大杀器在,只要能牵制住其中一人,另外一个被杀是迟早的事儿。
老乙眼见被合围,在许不令刀锋刺来之时,躲避刻意慢了些许,致使直刀从肋下一刺而过。
咔——
许不令一刀刺出,发觉手感不太对,心中便是一寒:
“快跑!”
话语出来的一瞬间,老乙肋下被刺破的瓷瓶,便爆出了一大团浓郁黑雾,把交手三人包裹其中,河岸上霎时间鬼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