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刀光剑影(201/522)
寒风凄厉哀嚎,兵器的碰撞响彻孤岛,十一人散布在两百步方圆的大雪坪上,枪风剑气裹挟着飞雪,瞬间把荒凉孤岛化为了修罗战场。
许不令携一刀一剑,切换自如攻势如潮,几乎眨眼功夫便把陈道子逼到了十余步外。
陈道子佩剑在龙潭折断,手中只是寻常宝剑,自然不敢和浑身传世名兵的许不令硬碰硬,闪转拨挑,以三尺剑锋格开一次又一次的强击,不出片刻剑刃上已经满是豁口。
不过拉开了距离,陈道子也稳住了形势,单打独斗自是不惧,右脚撑住雪面停住身形,反手一剑就逼向了许不令。
叮叮叮——
金铁相击,火星四溅。
陈道子被冠以‘武当杀神’之称,虽然左臂受了伤,但许不令左臂也被刺了一剑,双方折损的战力差不多,依旧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内家功夫,在刀剑交错下游刃有余的腾挪,半点不落下风。
另一侧,全盛时期的陈冲和厉寒生交手,则显出了几分颓势。
厉寒生内外兼修,是把武道走到顶端的强者,统御打鹰楼无数枭雄,靠的可不是长相或者口才,手无寸铁,仅凭一双大袖便防的泼水不进,陈冲连刺十余枪都落空,反被厉寒生拍中了一爪,胸口霎时间出现四道血痕,如同被猛兽抓了一下。
丁元手持利刃,在四人之间犹豫了下,常言‘帮强不帮弱’,直接冲向了和陈道子焦灼在一起的许不令。
吃一堑长一智,许不令上次已经被两人联手围攻吃了亏,此时岂会再上当,毫不犹豫一刀劈开了陈道子,左手长剑同时扔向了身后,双脚重踏地面,回身一记八卦刀的‘夜战八方’,直劈丁元。
此举自然是想先灭了身边偷袭的苍蝇,再和陈道子单挑。
丁元为楚王麾下第一剑客,江湖上顶流的高手,再差也比唐蛟强一些。眼见飞剑直刺而来,抬手横剑于胸,以剑刃挡住了锋芒毕露的宝剑,又上抬长剑,架住了劈下来的刀锋。
刀乃兵中霸主,长处便在于劈砍,远非软绵绵的剑条可比。
许不令双手持刀柄,自后往前,以开山之力劈在了横举的剑刃上,几乎连停滞都没有,便爆出了一点火星。
丁元手中剑刃被锋锐无比的醉竹刀劈成了两截,刀锋不止,又落在了胸口。
只是丁元上次已经在龙潭见识了江湖的水深水浅,知道遇上了武魁级的宗师基本上眨眼就死,登岛前已经有所准备,在胸口后背都垫上了精钢护心镜以防不测。
蕴含龙虎之力的刀锋劈在护心镜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爆响。
衣袍下的精钢铁镜,肉眼可见凹陷下去些许,骇人力道被护心镜缓冲,扩散到了整个胸口。
身材健硕的丁元,如同被和抱粗的巨木砸在了身上,整个人直接矮了一截,继而倒着撞入了齐膝深的雪面,几乎被白雪掩埋。
许不令一刀未能得手,已经没法再追击,接住长剑再次回身劈向了冲过来的陈道子,刀剑如风直逼陈道子全身各处要害。
这次许不令没有招招全力以赴,而是听从了贾公公的指点,灵巧如花中蝴蝶,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只是想在陈道子这种习武习成老妖怪的内家宗师身上找破绽,难度显而易见。
陈道子手中利刃滴水不漏,游刃有余的防住了许不令的虚招实招。
交手之间,陈道子侧目看去,陈冲形势不妙,恐怕拖不住太久。而陈冲的三名徒弟,也很难奈何郑玉山和仇封情两位江湖名宿,这么打下去迟早会败北。
陈道子转瞬分析完了局势,瞧见丁元从雪地下爬出,又冲了过来,朗声道:
“丁元,去杀那女的。”
丁元脚步一顿,没有丝毫迟疑,便转身冲向了站在远处的钟离玖玖。
钟离玖玖根本插不上手,一直在找机会用毒针飞刀偷袭,只是连几人交手动作都难以看清,又哪里来的机会。
瞧见丁元冲了过来,钟离玖玖脸色骤变,掉头就跑,往身后洒了一把毒针飞刀。
丁元好歹是楚王麾下第一剑客,对上当代武魁虽然是下等马,但再下等也是马。
钟离玖玖这样的寻常高手,在武魁面前只能算长了手脚的木桩子,正面接敌,要杀最多三剑的事儿。
丁元持剑急速奔腾间,两个起落便追到了钟离玖玖身后,轻而易举挑开了多有毒针飞刀。
“我*你娘!”
许不令脸色暴怒,眼见丁元冲着钟离玖玖去了,哪里有心思继续和陈道子缠斗,两刀避开了陈道子,转身便冲向了丁元。
陈道子顺势抽身,直接飞扑向了厉寒生:
“拖住他!”
丁元飞驰间听见这话,便明白自己成了弃子,可此事事关重大,总是要死人的,只要能完成楚王交代的差事,一死何惧。
丁元对冲过来的许不令视而不见,强行拔升速度,一剑刺向了钟离玖玖后背。
钟离玖玖善于隐匿行迹,正面交手连宁玉合都打不过,放在孤岛上的众人之间,和手无缚鸡之力没区别。
没有锁龙蛊的毒雾驱散敌人,钟离玖玖只能猛地扑倒在了地上,挥手丢出了一个小瓷瓶。
瓷瓶出手便打开了盖子,小甲虫从里面飞了出来,后面带着一缕黑雾尾迹,但是数量太少,离开瓶子便消散在了凌冽寒风中。
不过小甲虫显然也不靠这个伤人,在暖和的瓶子里面装了半天,早已经暴躁不堪,直接扑向了距离最近的活人。
只是虫子毕竟是虫子,丁元早有防备,瞧见一个小虫子飞来,抬手便用袖子抽了过去。
小甲虫直接被抽进了雪地里,但并未就此折损,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似是被击起了凶性,再次扑向了丁元。
丁元瞧出了这小虫子的诡异,也没敢视而不见,挥袖格挡间,朝着钟离玖玖逼近。
与此同时,许不令也来到了丁元身后,抬手一剑,便刺中了丁元后背。
锐利无双的宝剑,从精铁护心镜上一穿而过,刺入了丁元后背些许,但护心镜的作用还是有的,挡住了剑锋再难寸进。
巨大力道,让前冲的丁元失去平衡往前扑倒在了地上,依旧没去管背后的许不令,悍不畏死的继续扑向了钟离玖玖。
高手生死搏杀,胜负根本用不了多久时间。
另一侧的厉寒生,面对武魁第一梯队的陈冲和陈道子合击,一柔一刚相辅相成,明显落入了下风,被打的节节后退。
眼见形势不妙,厉寒生衣袍猛然鼓涨,化柔为刚,双拳从袖袍中冲出,正中陈冲横举格挡的长枪,硬将陈冲震退了数十步的距离,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大坑。
北疆陈冲飞身后退,空中已经稳定了身形,准备落地反冲回去,忽然听见背后的破风声,偏头余光看去,却见许不令一刀劈向了丁元的脖子。
陈冲和楚王是至交好友,又重江湖义气,眼见同伴即将命丧刀下,不可能见死不救,当即掷出了手中钢枪,刺向地面的钟离玖玖。
攻其必救之处,才是江湖上的上乘路数,生死搏杀敢带着个拖油瓶,下场便是如此。
许不令正欲先宰了丁元,听见气势惊人的破风声响,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寒意,也顾不得近在咫尺的丁元,双脚重踏雪面飞扑而出,空中旋身一刀劈在了射过来的钢枪上。
枪本就走的是刚猛路数,精铁锻造的铁枪,本身就有几十斤重,被正值壮年的武魁全力投掷过来,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
许不令挡在钟离玖玖身前,一刀劈在精铁枪杆上,只改变了些许角度,势不可挡的铁枪依旧刺向了肩膀。
铁枪不比轻薄长剑,被通个对穿,肩膀上基本上就废了。
许不令咬牙闷哼一声,左手旋转剑锋,垫在了肩膀上,以剑脊险之又险的挡住了铁枪的锐利枪尖。
骇人巨力从枪尖传到剑刃上,再从剑刃传到肩膀上。
许不令本是横着飞扑,直接拐出了一个直角,斜着砸向地面。
钟离玖玖也没傻愣着,抬起双掌托住了许不令的后背,继而铁枪上的巨大力道便从许不令身上压了过来,把钟离玖玖震的娥眉一蹙,被许不令砸到了身上,两个人往后滑去。
丁元差点被一刀两断,见陈冲救援,没有半点迟疑便爬起身形,一袖子扫开了飞过来的小虫子,想要继续追杀钟离玖玖,从而托住许不令。
只是丁元握着剑起身,迅速的扫向雪面,却只看到了一杆钢枪落在雪面上,雪面上有两个人身体擦出来的凹槽,却不见了人影。
丁元动作猛地一顿,眼中显出几分疑惑。
投掷出铁枪的陈冲也跟了过来,想要取回兵刃继续围攻厉寒生,只是瞧见许不令和钟离玖玖消失后,也稍微愣了下:
“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丁元提着剑锋,眼神谨慎扫过雪面,却见被打进雪地里的小甲虫又冒了出来。
这次小甲虫没有再飞扑过来,似乎是发现‘投食机’不见了,在空中茫然转了两圈,便迅捷如风的钻进了凹槽尽头。
丁元眉头紧蹙,壮着胆子跑到了凹槽旁,顺着痕迹看去,却见凹槽的尽头有个黑窟窿,深不见底,依稀可以看见几节台阶。
丁元神色一震,知道这必然是左哲先隐居之地的入口,当即便高声道:
“是这里!快过来!”
正在交手的陈道子没有迟疑,逼开厉寒生后,便向着二人汇聚。
厉寒生也发现了许不令忽然消失,知道入口被找到了,迅速折身冲向了郑玉山和仇封情,吓跑三名陈冲弟子后,带着两个手下,跟着冲入了洞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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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修的时候,中间两章序号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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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猪队友
“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周围回响着回音,似乎是在一个很封闭的地方。
钟离玖玖方才被许不令撞了下,又滚了很远,头晕目眩的也没弄清情况,只觉得周身软软的,男子急促的呼吸吹拂耳边。
“呼~~呼~~~”
稍微清醒了些,便察觉胸很闷,被胳膊抱的很紧,都快给压平了。
“许不令……”
钟离玖玖娥眉紧蹙,仔细感觉了下,才发现自己躺在男人的身上,抬目看去,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瞧见极远处有一点亮光,应该是方才跌进来的洞口。
嗡嗡嗡~~~
小虫子煽动翅膀的声音飞速接近。
搂着钟离玖玖的许不令,还没缓过气,脸色便微微一变:
“快快,大钟,收了神通……”
钟离玖玖反应过来,急忙从裙下取出了个小瓷瓶,打开后再空中晃动。
扇翅膀的声音飞到近前,便戛然而止,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许不令,这是哪儿?”
“我怎么知道……”
许不令把钟离玖玖扶起来,正欲再冲出去弄死陈道子,便听到上方响起:
“是这里!快过来!”
听见这话,许不令顿时反应过来,靴子扫过地面,发现地面平整,便晓得这肯定就是厉寒生在找的地方,当下顿住身形,从腰间取出了火折子点燃。
昏黄火光亮起,周边场景引入眼帘。
钟离玖玖站在身侧,衣裙披风乱七八糟,发髻也很散乱,如同刚被许不令用力糟蹋过,手儿蜷在胸口,一脸害怕的模样。
瞧见火光后,钟离玖玖又连忙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若无其事的左右查看。
“……”
许不令无话可说,转眼看去,两人置身的地方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上方的和地面的钟乳石结着冰溜子,入口处是很长的阶梯,直接从石壁上开凿而成,直至二人脚下,方才肯定是从梯子上滚下来的。
周围还算宽阔,不过地面都是钟乳石,只有中间一条曲折小路通往深处,每相隔不远便在钟乳石上雕刻出的灯台,里面的灯油早已经化为了黑色污迹。
稍作打量的时间,阶梯尽头的光亮便暗了三下,显然是有三个人冲了进来,丁元的声音随之响起:
“许不令在那儿!拦住他!”
许不令眉头一皱,已经找到地方,那就没什么可打的了。
眼见对方冲了下来,许不令拉起钟离玖玖的手腕,便沿着曲折小路往深处跑。
后面很快响起踢断石柱的声音,继而也亮起了火折子,洞口处又进来三个人,厉寒生阴沉的嗓音传来:
“先杀陈道子!”
溶洞极为幽深空旷,声音传的极远。
许不令见后面两拨人展开追逐战,肯定不会等在原地看戏,拉着钟离玖玖在溶洞内移动,朝着地底深处行进。
钟离玖玖正面单挑不行,阴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眼见周围乌漆嘛黑的,背后的追兵又被环境限制没法跑太快,便掏出了一堆小瓶子,缠绕上细丝迅速绑在两根钟乳石之间,又在地上插了不少毒针,针尖向上。
这些小玩意可能阴不到陈道子,但武魁也是人,只要提防这些东西肯定就得花心思检查,万一不小心碰上一个中招,被厉寒生追上那估计当场就得交代。
钟离玖玖弯腰布置陷阱,白色披风下的下围崩的圆滚滚的,从背后看去很有冲击力。
许不令持着火折子注视后方的追兵,余光往下瞄了一眼,见钟离玖玖手脚麻利的布置,在一个地方安插了好多个,抬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分散点。”
“你……”
钟离玖玖眼神恼火,回手就想用毒针戳许不令一下,却是被许不令拉着跑开了,如今形势危急,她也只得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人在昏暗无光的溶洞内飞驰,也不知跑了多远,周边开始出现些许古老建筑物,木制建筑大半被风化,只剩下石质建筑尚在,上面刻着各种繁复花纹,有点像是上古时期某些宗教祭祀的地方。
钟离玖玖扫了几眼,也认不出上面的文字,疑惑询问:“这地方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两三百年,比我们南越某些老寨子看起来都老。”
许不令随意扫了眼建筑上的‘双龙望飞燕’图腾:
“春秋时燕国的图腾,估计上千年了,不是皇陵就是地堡,后世应该也有人发现动用过,在这里躲避战乱,所以建筑老旧不一。”
钟离玖玖在南越山寨长大,连一百年前的事儿都不知道多少,论对上古时期的了解,自然比不上许不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着沿路行进,又布下几个陷阱后,在溶洞深处发现了一面墙壁,墙壁前是条壕沟,宽约三丈,借着微弱火光可以瞧见下方的石刺,还有几具骸骨。
壕沟上方以前应该有一座可以拉起来的木桥,不过几百年下来早已经腐蚀,落入了陷坑里,上方的石壁上只垂下了一根铁锁链。
钟离玖玖在壕沟边缘停下,左右看去:
“遭了,没路了。”
许不令把刀剑插回腰间,抬手搂住了钟离玖玖的腰,往后退了两步,便是一个大跳,凌空抓住垂下的铁链借力,不曾想上方垂下的锁链迅速下坠,响起了‘咔咔咔—’的机括声响。
钟离玖玖是玩陷阱的行家,听见声音脸色骤变:
“当心!”
便在此时,后方的道路上,也无声无息冲出一个人影,手持漆黑如墨的铁枪,正是冲在最前面的陈冲。
陈冲人影未至,铁枪已近到了近前。
许不令握住铁链便知道中了诱敌之计,无法借力的情况下,转身从拔出了腰间醉竹刀,凭借声音劈向了背后的铁枪。
飒飒飒——
也是在这一瞬间,左右和前方的墙壁上出现几排洞口,霎时间百箭齐发。
陈冲没和许不令交过手,趁其不备悍然一枪,没想到许不令还能反应过来,铁枪刺在了刀身上,巨大力道直接把许不令给顶了出去。
许不令乘势凌空抽刀挥舞如风劈开了箭雨,落到了对面的墙壁下。
陈冲一枪被格挡,身形便在空中顿住,左右箭雨袭来,双手持枪左右格挡泼水不进,脚下却没有着力的地方,当即从壕沟上方落了下去。
堂堂武魁若是能被地刺扎死,那也没脸混江湖了。
陈冲身法矫健,以双脚夹住了一根锋锐石刺,借力一蹬便又弹了起来,再次一枪扫向了许不令。
许不令刀剑出鞘,站在壕沟上方两下劈退了试图冲上来的陈冲,沉声道:
“进去,走慢点,当心机关。”
钟离玖玖对机关暗器的研究远比许不令丰富,持着火折子进入了石门,面前是一条幽深甬道。她小心翼翼用鞋子试探地砖,避免触发机关,往深处移动。
许不令手持刀剑破开陈冲悍勇无比的攻势,跟着钟离玖玖往甬道深处移动,但这样走显然很慢。
陈冲有前人探路,又占着兵器长的优势,毫无顾忌的抬枪猛攻,脚准确无误踩过钟离玖玖踩过的地砖。
叮叮叮——
甬道内爆出点点火星,时明时暗。
后方的陈道子丁元也追了过来,没有带人,无需借力便越过了壕沟,朝着许不令逼来。
陈冲能成宗师,脑子显然不笨,抬枪猛刺间,迅速提醒:
“左三,右五,左二……”
陈道子本就是玩八卦的,不需解释,便按照陈冲报出的数字,踩过一排排地砖追了上来,丁元紧随其后。
霎时间三人来到身前,不过甬道只有一展臂宽度,一杆铁枪已经封死,而且只能踩陈冲踩过的地方,显然也没法合击,只能抽空子从陈冲背后使冷剑。
许不令前后左右都没法腾挪,只能正面硬碰硬,还得照顾背靠背的钟离玖玖,稍显吃力,凭借强横体魄硬生生架开袭来的铁枪,眼见厉寒生也追了过来,便对着甬道入口朗声道:
“左三,右五……”
已经跟过来的厉寒生,正犹豫要不要贸然进入,听见这话自然懂了,身若夜游罗刹,袖袍招展间直接压了过来。
甬道也就丈余宽,左右无路,陈道子三人横在中间,眼见腹背受敌,只得分兵让陈冲防住许不令,陈道子防着厉寒生。
厉寒生也得踩许不令等人踩过的地方,避免触发机关,同样只能单人应敌,郑玉山跟着脚步抽空暗算。
八个人排成一条直线,不能随便乱踩,显然没法动真功夫,甬道里刀光剑影不断,局面却僵持了下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若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三队人在甬道里慢慢移动,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展开了打。
可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和武魁一样有这么丰富的阅历和经验。
在三队人走出几百步后,石门入口处,陈冲的三个徒弟也赶了上来,身上全部挂了彩十分狼狈。
瞧见甬道深处的刀光剑影,陈冲等人被夹在中间,三个徒弟中不知哪个二愣子,吼了一句:
“师父,我来助你!”
然后就前赴后继冲了进来……
第四十四章 兵锋骤止
距离太远灯火昏暗,神情紧绷交手的众人都没有察觉。
听见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是脸色骤变,和许不令血拼的陈冲爆出了一句粗口,正想回头呵骂,便听见了甬道里响起了‘咔咔咔—’的声响,入口处也传来了一命弟子的惨呼。
众人全部停手,回头看去,却见一道石门从上方落了下来,刹那间隔绝了入口处的惨呼声。
石门如同多米罗骨牌,在机关的牵引下一道道落下,朝着众人迅速逼近。
“靠——”
许不令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也不用探路了,回头抱起钟离玖玖玖往深处冲。
厉寒生和陈道子等人也没傻到这时候还血拼,全部停手跟在许不令身后,避免被石门隔绝在了甬道内。
踏踏踏——
四个宗师加三个江湖枭雄一起赛跑的场面,可能也只有这种时候能瞧见了。
七个人动若雷霆,全力奔行化为了残影,连人都看不清,估计后面射来箭矢,此时都追不上。
甬道里既然能呼吸,那必然是通风的,此处明显是一座依仗天然洞穴修建的地堡而非皇陵,只要冲出甬道,肯定能找到其他出口。
钟离玖玖被许不令抱在怀里,虽然急速奔行,却没有什么颠簸,抱着许不令的脖子,抬手就想丢毒针暗器。
陈冲近在咫尺,但动手必然迟缓身形,当即咬牙道:
“姑娘,你一动手大家一起死,劝你识时务。”
许不令很想把这几个憨货留在甬道里,可钟离玖玖只要动手,后面的人要死肯定拉个垫背的,这时候只要拖他一把,大家都别想走了,只能开口道:
“稍安勿躁,出去再说。”
钟离玖玖见此,也停下了动作,抱着许不令的脖子,开始打嘴炮:
“我呸—就你们还武魁,以多欺少、偷袭暗算,丢不丢人?配不配得上你们的名气?特别是陈道子,还道士出家人,丢不丢你们祖师爷的脸……”
后方六人无言以对,闷着头奔跑,也没心思接钟离玖玖的话。
甬道十分狭长,不过众人速度身法都是当世顶尖,硬生生把落下的石门给甩开了。
片刻后,许不令冲进了一个巨大的洞**,下方有暗河,借着快被吹灭的火折子,可见里面修建有不少房舍,在岁月侵蚀下已经化为了一片断壁残垣。
一冲出甬道来到开阔地带,厉寒生当即便和陈道子等人厮打在一起,陈道子等人只能回身应对,陈冲继续追赶。只是二打三的情况下,陈道子和丁元显然挡不住厉寒生等人,陈冲无奈之下只能回身协防。
许不令见状可没有停下来打架的意思,在古老的道路上大步奔行,抱着钟离玖玖有负重,已经气喘如牛,在偌大地穴中寻找着出口。
厉寒生和丁元等人都怕东西落在了许不令手上,当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边打边追,不让许不令消失在视线之中。
地穴再大空间也有限,几乎眨眼间便冲到了另一头。
许不令冲上了台阶,进入了应当是掌权者居住的宽大石室,按照天然形成的石壁来看,出口也应该在这个方向。
宽大石室是按照宫殿的规格修建的,很是空旷,墙上布满的刀剑创口,应当是有人常年习武留下的,左右都有开凿出来的小房间。
许不令跑出一段距离,进入了石室后方的通道,拐了个弯后,便瞧见一座稍小些的石室,对面也有通道,和其他地方的昏暗无光不同,石室中流光溢彩,堆着些许金银器,上面镶嵌有夜明珠,而正中间有个台子,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通体碧绿、黄金勾勒盘龙花纹的印信。
“我去……”
许不令不用人提醒也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察觉背后交战的六人慢了一段距离,毫不犹豫抬手抓起放在石台上的传国玉玺,准备从另一头的通道冲出去。
只是许不令的手一拿起玉玺,心中便是一沉,想要放回去已经来不及。
石台下方传出‘咔-’的一声轻响,继而石室前后都响起了巨石落下的摩擦声,‘咚咚—’两声过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钟离玖玖一直盯着背后,瞧见许不令停下,疑惑回头,却见许不令俊美脸颊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手上拿着流光璀璨的玉玺,僵硬的站在原地。
钟离玖玖听见前后传来的声响,心中也是一沉,知道被堵死了。她脸儿稍微白了下,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这里是藏身的地方,不可能把自己关死,找找出口。”
许不令听见这话,想想也是,稍微松了口气,把玉玺放下,回头看了眼,追兵好像是被关死在外面了,当下长长喘了几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钟离玖玖没有迟疑,借着火折子的光芒,在不算宽大的石室内寻找着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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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通道拐角外。
正在大型石室中缠斗的六人,听见巨石落下的声音便暗道不妙,齐齐停手冲进了通道,抵达拐角之时,面前再无出路,只留下一面巨大的石墙,不说厚度,光是宽高,都能让人绝望。
走在最前的陈冲瞄了一眼,脸色便是一白,把铁枪杵在地上,看向冲过来的厉寒生等人:
“行了!不用打了,已经跑了。”
厉寒生追杀这么久,体魄再强悍也累得不轻,呼吸起伏不定,站在原地,距离陈道子五步,看了眼石墙:
“找出口吧,出去再打。”
陈道子用道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摇头道:
“这地堡是墨家的手笔,以天险构筑而成,一路过来,溶洞只有前后而无左右,必然只有前后两道出口,这条路封死,便没有路了。”
丁元心悬紧绷追逐这么远,还差点被许不令枭首,已经累的肺腑快要炸裂,直接撑着墙壁坐在了地上,气喘如牛:
“那怎么办?”
须发花白的郑玉山,瞧见这景象,倒是乐了,长剑插在地上,从腰间取下酒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巴:
“反正老头子我纵横江湖一辈子,早就活够本了,有一群宗师武魁陪着走黄泉路,也算光宗耀祖。话说在这地方长眠,还真不错……”
在场最弱的也是半步宗师,能走到这个位置,早已经是生死看淡的性格,不然也爬不到这么高。同时陷入绝境,总不能和江湖杂鱼那般你怪我我怪你。
听见郑玉山的话,北疆枪神陈冲叉着腰喘了几口气,含笑道:
“郑掌门活够本,我可才活一半,武魁招牌还没捂热乎就死这儿,估计没法安息,还是想想办法。”
众人沉默下来,借着一点火折子光芒,彼此互视,除了粗重呼吸再无言语。
人在江湖,不贪生怕死走不远,好不容易闯到万人之上的地位,没人想就此长眠,郑玉山也不过随口开句玩笑罢了。
稍微安静片刻后,陈冲拿起精铁长枪,猛然刺入了石墙,连续三枪过后,便把整个抢头刺入了石头内。
以刚猛著称的八极门仇封情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手掌,站在跟前,握住长枪枪杆,厉寒生和陈道子同样如此,六人分左右两侧,握住枪杆全力往上抬起。
能称武魁者,哪怕是走内家路数的陈道子,全力以赴少说也有千斤巨力,六人合力之下,力道有多恐怖不言而喻。
“给我起!”
陈冲一声闷呵,六人站立的石砖‘咔咔—’崩裂,精铁长枪肉眼可见的弯曲。
插入石墙的枪头,把石头蹦出了龟裂纹路,继而直接碎裂,出现一条豁口,深约一尺有余,石墙却纹丝不动。
陈道子压下内息,松开手看了眼石墙,摇头:
“崩碎石头都撬不动,必然有东西卡着,抬不起来。”
丁元摸了把脸上的汗水,看向厉寒生:
“你们在外面留了人没有?”
厉寒生摇头:“就我们三人,你们呢?”
陈冲微微耸肩:“带了三个,把我们关这里了。”
“……”
厉寒生轻吸了口气,看了眼上方的石壁:
“只能挖开,别无他法。”
“挖开……”
陈冲叉着腰,看向比他还高的巨大石墙,良久后,点了点头:
“郑掌门,你年纪大了,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我们先探探石墙有多厚。”
郑玉山无话可说,转身走出了通道,不过刚走出几步,后方又传了一句:
“等等。”
郑玉山回过头来。
陈冲拉开了衣领,喘着粗气:
“酒给我来一口,这他娘的,算什么鬼差事……”
“呵呵……行走江湖,横死荒野都是善终,想开点……”
……
第四十五章 共处一室
封闭密室内,夜明珠的微弱光芒照应着金银器,视野还算清晰。流光璀璨的传国玉玺,原本应该是连王侯都眼热的无上至宝,此时却和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被幽禁于此的男女随手扔到了一边。
钟离玖玖熄了火折子,蹲在地上,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一寸一寸检查地面,又把金银器移开,检查墙壁。
许不令在石室的角落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不过衣物上的配饰并未完全风化,应该也才死了几十年。
许不令仔细辨认了一番,从白骨之间发现了宫里的宫人才会携带的牌子。拿起了抹掉灰尘仔细查看,白玉制成,证明职位很高,以骨骼体态来看,是个男的,应该是个太监。
许不令在长安住了很久,知晓太监随身携带的玉牌是什么样,和手上这块略有不同。大玥承齐制,官职、律令等等都变化不大,这个太监估计是大齐皇宫的重要人物,少说也是总管级别的。
天下易主距今已经六十多年,在许不令的记忆中,当年三国乱战后期,大齐已经无力回天,皇族有一部带着臣子北逃,而嫡系皇室则是不甘受国灭之辱,带着忠诚义士死守长安,后来自然是没守住。
末代皇帝,不用想也知道是昏君、庸君,大齐的末代君王也一样,被臣子绑着死守长安不退,城破后才得以带着亲卫突围,想要逃去漠北。
当时许烈带着兵马追赶,把齐帝给活捉了,长槊‘水龙吟’便是那时候缴获,然后把齐帝押回了长安,在太极殿前禅位于大玥孝宗皇帝,大玥自此正式立国称帝。而齐帝的下落自然是不明,野史上是被赐了毒酒,正史上是在皇陵守墓寿终正寝,具体如何,估计连许烈都不知道。
要禅位让出国祚,除开齐帝昭告天下的圣旨,更重要的一样信物,便是代表‘君权神授’的传国玉玺了。
从上古至今,所有的中原帝王皆手持玉玺号令四方,称天下共主,没玉玺虽说不影响实际掌权,但天下人都会认为‘没拿到玉玺,说明你的君权不得上天首肯’,也就是得国不正,各路诸侯都能拿着个借口叛乱。就比如肃王许悠,有争天下的本事,而且我有玉玺你没有,你算什么皇帝?都是王我凭什么听你号令?
不过宋暨明显有玉玺,许不令虽然没上过朝,但重大祭祀的时候见过几次,捧在掌印太监的手里,和台子上的一模一样。
如果说宋暨手上那个是伪造的,北齐六十多年没提这事儿,说明北齐也不知道。
许不令蹙眉稍微思索了下,也只能琢磨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缘由:长安城破,齐帝根本没有殉国之心,忠心的内官怕皇统落入宋氏之手,便带着玉玺想要去漠北,宋氏发现后封锁边境巡查,内官逃到幽州无路可走,无奈之下只能跑到了菩提岛。这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地堡,是左哲先隐居的地方,左哲先是大齐开国首功,后来又回了朝,宫中内官知晓也有可能……
理清楚了思绪,许不令丢下了玉佩,看着幽闭的石室,轻轻探口气。
即便这些猜测是真的也没用,出不去就得陪着这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一起长眠。这老太监也是毒,把玉器放在机关上,碰了就封死,就没有让人拿走的意思……
钟离玖玖在石室中找了半天,石室并不大,能设置机关的地方,除了石台也没几处,最终在墙壁的腰线上,发现了一节带有缝隙的石条,可以移动。
“许不令,快过来。”
钟离玖玖小心翼翼打量后,招了招手:“屋里没有箭孔等物件,这个肯定是开门用的。”
许不令神色微喜,走到跟前,怕损坏开关也不敢直接搬动,询问道:
“该怎么弄?”
钟离玖玖蹲在地上,贴着石壁,吹燃火折子仔细观察缝隙:
“转一下,不要太用力。”
许不令点了点头,握住石壁上的石条,微微用力旋转,是固定死的,便又往另一个方向旋转。
嚓嚓—
石壁后方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似乎移动了什么物体。
钟离玖玖在出口方向查看,巨石纹丝不动,跑到另一边,依然纹丝不动,顿时就愣了:
“怎么会没反应?屋里只有这一处机关,不可能呀……难不成坏了?”
许不令眉头紧蹙:“机关上刻有燕首,指向一边,明显是开门的方向,都不知几百年了,坏了也有可能。”说着又旋转了几圈,依旧毫无反应。
钟离玖玖茫然走回石室,左右扫了几圈儿,想要再想想其他法子,可石室就这么丢丢大,一眼就看干净了,还能怎么找。
“许不令,我……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许不令脸色平静,转了几圈无果后,便也停下了手,左右看了几圈儿:
“厉寒生他们也被关在外面,照样无路可走。墙壁不厚的话,估计会强行破开石壁进来,人多的话还有机会。”
钟离玖玖眼前微亮,方才还避之不及的仇家,此时直接成了救星,连忙跑到进来的石壁旁,侧耳仔细倾听。
叮——
叮——
叮——
铁枪刺向石墙,发出清脆的响声。
钟离玖玖脸色微喜,连忙想要找铁器挖石壁,双方合力的话,应该有机会出去。
只是许不令抬手拦住了钟离玖玖,侧耳倾听了下,摇头道:
“石壁很厚,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六个刚刚搏杀多时的男子,用铁枪硬在厚重巨石上挖出个供人爬过来的空洞,想想就知道不太可能,即便挖开了,过来还是死路一条,也出不去。你现在提醒他们,他们必然知道我们也被困住,挖过来也是死路一条,估计当场就会停手,不白费力气了。”
钟离玖玖听见这话,脸色黯了下来,摸了摸石墙:
“那怎么办?”
许不令揉了揉额头,思索了下:
“让他们先挖,夜莺在外面等着,察觉我没回去后,必然会过来寻找,外面有搏杀的痕迹,很快能追到甬道那里。祝六带着打鹰楼的人也在往过来,按时间推算快到了,到时候几十个人一起挖,总是要快些。”
钟离玖玖抿了抿嘴,眼底的慌张并未消散,捏住了许不令的袖子:
“进来的甬道里,有二十多道石墙,还不知道多厚,等找到再全挖开,都什么时候了……”
这时候慌乱情绪只会坏事,许不令拿出了风轻云淡的模样,轻笑了下:
“我可是肃王世子,实在不行,夜莺去乐亭县找县令,发动几百民夫过来挖,昼夜不停也就几天的事儿,饿不死人。先找找有没有通风的地方,别憋死了。”
对于这个,钟离玖玖倒是勉强的笑了下:
“这是藏身避难的地方,肯定有出风口,不过只是几个小孔,出不去。”
“那就行,人不吃不喝,能活三天,我们带有一个水囊,撑个四五天没问题……”
说到这里,许不令一拍额头,有些恼火:
“外面有暗河,那群孙子能估计能撑半个月,你在水里下药没有?”
钟离玖玖听见这话,可能是许不令情绪的影响,慌乱和惊恐逐渐消散,咬了咬下唇:
“我忘了……早知道下点春药……六个男人,咦~~~”
“……”
许不令摇头笑了两声,走回石室之中,靠着墙壁坐下,拍了拍身边:“来坐下吧,平心静气,放空大脑,这几天恐怕很难熬。”
钟离玖玖幽然叹了一声,走到许不令跟前坐下,看着满地的金银器械,听从许不令的话语,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放缓,安静的等待着……
第四十六章 绝境之下
叮——
叮——
叮——
洞穴中暗无天日,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过了多久。
六个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化为了石匠,轮换用铁枪凿击着坚硬石墙,硬生生在石墙上凿出了个两尺深的空洞,刚好供一个人爬进去的大小。锐利枪尖已经折断,锋刃早已经卷口,彻底化为了凿石头的铁钎。
八极门的仇封情,脱掉了上衣,赤着上身开凿石墙,挥汗如雨、气喘如牛。
凿墙是力气活,能用来堵门的石头,显然不是寻常石料,极为坚硬,每一下都会爆出火星,相当于武夫的全力一击,对体力的消耗也无比夸张。
其余五个人都靠着墙壁坐着,盘坐于地或者吃着干粮,休息补充体力。行走江湖,不带三天口粮都是没吃过亏的,众人自然都带有高热量的吃食,短时间内还不至于饿死。
在场六人都去了衣服散热,不得不说,能习武习到这个境界的人,身材几乎都没有瑕疵,各个肌肉均衡四肢匀称,连花甲之龄的郑玉山,都是一身不多不少的腱子肉,比大半二三十的年轻儿郎看着都养眼。
只可惜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显然没有姑娘来欣赏。不知道深浅的石墙,就这么闷着头凿,也让人产生了几分绝望之感。
北疆陈冲胳膊搭在膝盖上,靠着墙壁,看着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宝枪变成铁棍,摇头笑了声:
“看到没有,行走江湖就得用枪,枪乃兵中之王,不是没道理的。你们一个个,全都耍剑,就图个好看,现在傻了吧,全成了破铁片子。特别是历楼主和仇大侠,艺高人胆大,徒手搏击,唉……”
郑玉山酒囊早已经被众人分干净了,里面装的河水,灌了一大口后,笑道:
“世分阴阳,有长处必有短处,若是掉在狭小地方,枪施展不开,你就知道短兵的好处了。”
这番争论,纯粹是排解寂寞,没有任何意义。
仇封情思索了下,停下铁枪,回头看向厉寒生:
“寒生,你闺女好像在和许不令认识,许不令跑出去了,该不会把你给撩这吧?少说也派几个人过来搭个手……”
听见这话,陈道子和陈冲都偏过头来。
若真有这么一出,那他们还真有出去的机会。
只是厉寒生轻轻摇头,平淡道:
“我闺女,巴不得我早点死。”
“噗——”
陈冲性格最是逍遥,闻声摇头笑道:
“行走江湖的,讲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妻离子散的事儿太多了,招惹不得。”
丁元被困在这里,周围都是大佬,此时也陷入愁色,叹了一声:
“即便许不令真和厉楼主的闺女认识,许不令也不会施以援手,不派人在外面等着灭口就是好的。”
陈道子和陈冲只是帮楚王办事,具体找什么东西还不知道,此时也没了江湖规矩的顾忌,陈冲开口询问:
“到底找什么东西?咱们这波人死这里,大玥江湖灭一半,这么大的代价,总不会是真找那《通天宝典》吧?”
都已经认出彼此身份了,双方心知肚明,隐瞒队友也没了作用,丁元叹了口气:
“传国玉玺。”
“……”
通道里沉默了下。
陈冲回过神来后,摊开手来:
“得,完犊子了,许不令是肃王世子,若是拿到传国玉玺,百分百安排人在外面等着,咱们出去就得被灭口。”
又一个巨大噩耗传来,众人脸色也是暗了几分。
不过好歹是武人顶端的强者,只要能出去,遇上再多人伏击,也有突围的机会,不至于完全绝望。
厉寒生看向丁元,询问道:“楚王如何得知传国玉玺的消息?”
丁元摇了摇头:“我就是跑腿的,如何知晓,你们打鹰楼,给谁办事?”
这话显然不能敞开了说,厉寒生没有回答,丁元也没有追问。
陈冲见气氛有点僵,倒是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厉寒生:
“对了,《通天宝典》的消息,是你们打鹰楼传出来的,是真是假?”
厉寒生抬手指了指外面:
“真的,我学艺之时,曾遇见过一个高人,是左哲先徒弟的传人,曾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后来调查大玥开国的事儿,猜到玉玺可能放在这里。”
已经找到地方了,厉寒生也没有再隐瞒。
郑玉山头回听闻这个,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的巨大石洞内,看向墙壁。
墙壁上布满的刀剑纹路,看似杂乱无章,但明显不是随便劈出来的,应该是很多种招式的创**织在一起,能看出多少,只能看自己悟性。
通过刀剑痕迹分辨出招方式发力角度,是武夫的基本功,以郑玉山的江湖辈分,自然能看出不少门道。
“呵—练得还真多,不亏是大齐开国战神,只是老头子我没机会学完了。你们谁想开宗立派的,可以拿些出去撑撑门面。”
这话显然只能吸引江湖上的愣头青,在场几乎都是自成一派的宗师、枭雄,全学了也最多给点启发,很难再有太大提升,与逃出去比起来,这些招式完全没吸引力。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换了休息好的陈冲,继续拿着铁棍,开凿厚重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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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叮——
叮——
微弱的敲击声,在幽闭的密室中被放大,清晰可闻,同样清晰可闻的,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钟离玖玖抱着膝盖,脸颊靠在许不令的肩头,默默数着:
三千二百四十七、三千二百四十八……
数字大到让人绝望,时间漫长到让人窒息,似乎已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坐了半辈子。
方才钟离玖玖还担心外面六个人挖开了石壁,发现这边也是死路一条后,会不会当场发狂乱杀一气。
可此时此刻,钟离玖玖却有点盼着对方进来了,至少惊险的追逐于厮杀,会让人明白自己是活的。或者说痛痛快快死在剑下,也好过这种越来越绝望的漫长等待。
浑浑噩噩间,钟离玖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感觉已经在这里坐了很多年,可稍微回神,敲击也不过是过去了几次而已。
长时间的孤寂,让钟离玖玖有点忍不住了,睁开眼帘,看向旁边的俊美男子:
“许不令,你……你说句话好不好……”
声音十分柔弱,再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巧笑嫣然。
许不令睁开眼睛,想了想,抬手把钟离玖玖揽入怀里靠着,轻笑安慰:
“睡一觉,睡醒咱们就出去了。”
听到了人的声音,钟离玖玖一瞬间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话语克制不住:
“不睡了……死了怎么办,我们聊天吧,说什么都行……”
“聊天会浪费水分和体力,多熬一秒,机会就大些。”
“可是……可是我受不了了……要不我说话吧,我死了就死了,你听着就行……”
许不令稍微沉默后,吸了口气,搂紧了几分:
“从前呢,有个书生,叫令采臣,许不令的令,进京赶考的路上……”
“有姓令的?”
“有,比较少见而已,别插话……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到兰若寺躲雨……”
声音轻柔,充满磁性,让人听见便发自心底的安定。
钟离玖玖抬起眼帘,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情绪逐渐安定下来。
明明离的很近,却不知为何,钟离玖玖听不清对方说什么,或者根本就没去听,只是看着那不断张合的嘴唇,难以回神。
叮——
叮——
叮——
敲击声依旧在继续,也不知过了多久,话语的声音停了下来。
许不令低头看着扬起的脸颊,挑了挑眉毛:
“怎么样,感人吧?法海那秃驴,要是让我遇见,非得打断他三条腿……”
钟离玖玖抬眼望着,只注意道了许不令嘴唇发干。她回过神来,从腰间取下了水囊,打开塞子,递到许不令嘴边:
“喝口水……”
许不令轻笑了下,摇头:“我体魄强横,不吃不喝也比你抗的久。”
“你家里还有夫人,我喝了水,你最后死了怎么办?快喝……”
“别推了,老掉牙了,一起喝吧,生死看天。”
“……”
钟离玖玖抿了抿嘴,望着许不令,良久后,展颜一笑:
“姐姐我命大着,你也命大着,怎么可能死在这里,一起喝,还有干粮,吃饱了再想其他的……”
许不令没有在拒绝,拿起水囊润了润嗓子,又凑到钟离玖玖嘴边,盯着她喝了一口后,才拿出携带的大饼熏肉,你一口我一口的慢慢吃着。
吃了小半份干粮后,剧烈消耗过的体力稍微恢复,许不令轻轻松了口气,继续搂着钟离玖玖。
只是这个时候,外面的敲击声忽然停了下来。
钟离玖玖身体微微一僵,等待片刻,发现不是换人后,略显惶恐的看向许不令。
若是连陈道子等人都放弃了求生,那她和许不令恐怕……
许不令蹙眉看向石墙,想了想:
“估计是太累了,睡觉了吧。”
“真的吗?……”
钟离玖玖往外看了一眼,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抿了抿嘴,又把脸靠在了许不令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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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拜堂?
幽深溶洞内满是断壁残垣,甬道入口堆着破烂木料,用火折子点燃,升起了一堆篝火。溶洞很宽大,有小孔通风,倒也不至于被烟熏死。
六个江湖客,经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劳作,饶是武魁的体魄,也已经快要累趴下,东倒西歪躺在篝火跟前,闭目凝神修整,也不再顾及一代枭雄的威严和气度,陈冲甚至枕在了丁元的腿上。
精铁枪头磨成了锥子,巨石依旧没有打通。
之所以停下,是因为铁枪长度有限,太深的情况下,持着尾端发力消耗巨大。洞口只能一个人勉强同行,若是再打不通,那就只能钻进去开凿,连发力都是奢望。
目前情况下,要么扩展洞口,要么爬进去用剑慢慢挖。
扩展洞口要花费的力气倍增,长剑挖石头,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的说法早已有之,六人也都明白,但堂堂六个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枭雄,被一块大石头堵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可能六人连做梦的时候都没想过。
陈冲算是北疆的逍遥浪子,浑身疲惫却没有睡意,想了想,望向厉寒生:
“武人得站着死,江湖上都说你是天下第一,要不咱们打一架,论个高低,让我也尝尝天下第一的滋味?”
这个提议明显是很有诱惑力的,武人习武一辈子,谁没有一个‘天下第一’的梦?行走江湖,都知道会有一天死在某人刀下,这一刀可以来的很突然,但不能太窝囊,堂堂正正站着死才叫武人,技不如人虽死无憾。
厉寒生看着面前的篝火,摇了摇头:
“事没做完,还不能死。”
陈道子是道士,可能杀性太重,但淡漠红尘的道心尚在,平淡道:
“凡事有因果,万事有轮回。看淡得失人无忧,看破生死自从容……”
郑玉山听着不对劲,稍微琢磨了下,偏过头来:
“这他娘好像是佛家的禅语,臭牛鼻子你蒙谁了你?”
“哈哈哈哈——”
六个汉子同时笑出声,却又很快沉默了下来,看着眼前的篝火,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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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叮——
叮——
不知在幽闭的石室内待了多久后,清脆的敲击声传来,便如同天籁之音,唤醒了浑浑噩噩的钟离玖玖。
长时间的紧闭,已经让原本的花容月貌显出了几分憔悴。听见声响,钟离玖玖仿佛起死回生,从许不令肩头抬起脸颊,抬手激动了摇了几下:
“许不令,许不令,他们没死……”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后,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是啊,我就说嘛,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死……”
两句话后,二人又沉默下来,彼此对视,却又说不出什么了。
没死又如何,继续开凿墙壁,即便打通,看到的也不过是更大的绝望罢了。
钟离玖玖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犹豫了下:
“要不……要不我们提醒他们一下?”
许不令摇了摇头:“从我们的角度来讲,他们凿墙越深,等夜莺或者祝六赶来,我们获救的几率越大;从他们的角度来讲,现在有个盼头还能强撑,一旦发现没有生路,恐怕当场就会疯两个。提醒他们,是把两边人都害了。”
钟离玖玖幽幽叹了一声,偏头看了眼石墙:
“许不令,我们不会真死在这里吧?”
许不令摇了摇头,表情平淡,带着几分微笑:
“死不了,夜莺聪明着,祝六也聪明着,都过这么久了,他们总不可能站在上面抓瞎,已经在动手破石墙了。”
钟离玖玖犹豫了下:“万一……万一我们等会儿睡过去,再也醒不来,怎么办?”
“没有万一。”
“万一了?我是说如果……”
许不令摇头轻叹了一声,把钟离玖玖拉进怀里靠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我又不是没死过,大不了就换个地方从头开始。能过去就能回来,回不来就死到能回来为止。”
钟离玖玖有些不明所以,眨了眨双眸,迟疑了下:
“你是说下辈子?”
“差不多吧。”
“……”
钟离玖玖靠在许不令怀里,望着那张脸颊,犹豫良久,小声道:
“听说投胎要喝孟婆汤,这辈子就算过去了,以前的人也见不到……感觉好可惜呀,我们……我们以后,其实有可能在一起的,坐花轿、生个孩子什么的……我什么都没经历,就这么过去了。”
“还早着呢,你都说了是万一。”
“万一……”
钟离玖玖望着许不令的眼睛,迟疑许久,柔声道:
“要不……要不我们成个亲吧,万一死了,见了阎王爷也是夫妻的身份,免得阎王问起来,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好多年后,这个地方被发现,发现男女抱在一起死的,也会误会我们俩……”
许不令抬手勾了勾钟离玖玖耳边的发丝,微笑道:
“我还没成亲,和你在这里成亲,你不就成老大了。”
“……”
钟离玖玖深情的面容微微一僵,继而一沉,坐起身来,抬手就在许不令肩头打了两下:
“你这厮,太过分了……都快死了都不成全我,你有没有良心啊?不行不行,你今天非得和我成亲不可,我才不孤零零的去见阎王……反正你身边就我一个女人,你没得选。”
钟离玖玖说话间,便转身在金银器里面翻找了起来,找到了一根簪子和玉佩,把燕首金簪戴在头上,又强行把白玉龙纹佩挂在许不令腰间: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现在拜堂……”
许不令眼神里显出几分无奈:“拜堂得有高堂,我爹在肃州,你家里人在南越,身边又没长辈,怎么拜?”
钟离玖玖才不听,吹燃火折子,把传国玉玺拿过来当灯台,火折子摆在上面,又从怀里取出了小瓷瓶,放出小甲虫,摆在玉玺上面,抬手指了指:
“就拜它。”
“拜锁龙蛊?”
许不令无言以对。他被锁龙蛊弄了个半死,听到名字就觉得渗人……不过好像也是,世上能震住他的东西,除开肃王,好像就只有锁龙蛊了。
“呃……真来?”
“真的,你快点……”
钟离玖玖站起身来,拖着许不令的胳膊,硬拉了起来。
许不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钟离玖玖面前,想把披风取下来,盖在钟离玖玖头上。
“白的不吉利,跟办丧事似得……”
钟离玖玖低头看了眼,便用许不令的刀,割下了裙子的水蓝下摆,然后认认真真盖在头上,催促道:
“开始了开始了,你认真些。”
许不令很认真,看着面前情绪不太稳定的佳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柔声道:
“好。”
“请新郎新娘登堂~~”
娇喉婉转,清澈的嗓音在幽闭的石室内回荡。
许不令站姿笔直,和钟离玖玖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玉玺和火折子,还有那只有些茫然的小甲虫,眼神复杂。
“一拜天地!!”
钟离玖玖转过身,认真对着后方俯身一拜,姿势盈盈如秋水,美艳动人。
许不令吸了口气,偏头看了俯身的女子一眼,终是抬起了手,对着东方躬身一礼。
“二拜高堂!”
两天转过身来,面向代表皇权正统的传国玉玺,和世间最霸道的小甲虫,俯身一礼。
这次钟离玖玖明显声音有几分颤抖,连带着叠在腰间的手指也紧扣在了一起。
“夫妻……对拜!”
许不令面向钟离玖玖,薄纱遮挡看不清面容,却能瞧见钟离玖玖也在微微仰头望着他。
咚—
两人额头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轻响。
石室内沉默下来,钟离玖玖手指扣在一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是在发懵。
许不令看着眼前的钟离玖玖,或者是日后的娘子,柔声开口:
“礼毕,送入洞房。”
洞房、洞房,石洞中的房屋,也不知是什么年代开始的习俗,反正很久远了。处在地底溶洞之内,好像不用送,便已经到了。
许不令用剑鞘替代了称杆,挑起了搭在了钟离玖玖头上的蓝盖头。
娇艳如玉,绽放在微弱火光下,不施粉黛,却天生带着动人的美艳。
钟离玖玖轻咬下唇,看着面前的男子,此时再无往日的率直,带上了几分扭捏,双眸轻转,最后偏开了眼神,望向了地面。
许不令上前一步,握住钟离玖玖的双手:
“娘子。”
“相……相公……”
钟离玖玖眼神明显有几分慌乱,可瞧见周围的石壁,又想起了当前的处境。
是啊……都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可后悔的,总比死后遗憾强……
钟离玖玖重新鼓起了勇气,暂时撇去了女儿家的娇羞,抬起眼帘,凑近了几分:
“好了,完事了,你弄死我吧,死而无憾了。”
许不令居高临下,望着那双水雾蒙蒙的双眸:
“弄死你作甚?”
钟离玖玖抿了抿嘴:“我害怕了,想死的痛快些,你把我弄死吧,怎么弄都行……”
许不令这次明白的意思,有点为难:“娘子,我把你弄死的话,咱俩谁先死还真说不准,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钟离玖玖呼吸略显急促,衣襟起伏间,张开双臂,抱住了许不令,下巴搁在肩头,带上了几分哭腔:
“我们现在还有力气……好像是出不去了,你……你就弄死我,随便弄一下,然后把我掐死就行了,不许弄疼我,我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
内心情绪太激动,说的明显就是傻话。
许不令捧着钟离玖玖的脸蛋儿,凑近在唇上深深亲了一口,堵住了她的话语。
钟离玖玖身体微微僵了下,闭上双眸,手指动了几下,继而便抬起手,解许不令的腰带。
只是困在这洞穴中又不是没有出路,多坚持一个时辰出去的机会就大数倍,许不令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耗费双方巨大的体力和水分,来做一件只能自我安慰的事儿。
“乖,别闹。”
许不令松开嘴唇,把钟离玖玖抱进怀里,靠着墙壁坐下,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我保证,咱们能出去,别瞎想。”
钟离玖玖缩在许不令怀里,在男人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了什么,抬手从腿环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药酒,很难喝,但也算是酒,没毒……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口干舌燥之下,饮鸩止渴都做得出来,更别说是酒了。
许不令对此自然没拒绝,拿起很冲的小瓷瓶,凑在嘴边抿了一口,又凑到钟离玖玖嘴边。
药酒入口就是一股辛辣和苦涩,没有半点口感可言,甚至有的反胃。不过此时此刻,能有一种刺激神经的东西便来之不易,也算是世家少有的佳酿了。
钟离玖玖硬着头皮喝下,动人脸颊便略显扭曲,眉毛几乎蹙在了一起,好半晌才缓过来,吐着舌头想要找个什么东西压压,又舍不得碰所剩无几的水囊和大饼,干脆一口堵在了许不令的嘴上。
“呜呜——”
许不令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两个人十分痛苦的啃在一起,胃里和火烧一样,连当前的处境都顾不得,酒味冲的人头皮都是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总算是缓了过来。
钟离玖玖脸上挂着泪珠,分开稍许,带着哭腔道:
“你个混蛋,你只喝了一小口,剩下的全给我了……”
许不令龇牙咧嘴:“这是关心你,早知道这么冲,我自己多喝了……”
“我呸—你就是故意的,你这没良心的,气死我了……”
药酒的刺激下,钟离玖玖脸色恢复了红润,情绪也恢复了稍许,抬手想打这没心没肺的相公几下,却又舍不得动手,只能眼巴巴瞪着: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把难喝的东西留给我?你怎么这么自私?……”
“嘘嘘——”
许不令抬起手指示意。
钟离玖玖却是和发狂的母猫似得,凶巴巴的想讲道理。
“别说话,下面有声音……”
许不令表情认真,把钟离玖玖放下,附身贴在地面上,侧耳倾听。
钟离玖玖愣了下,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趴在地上,倾听下方的动静……
第四十八章 重见天日
哗啦哗啦——
细微的水流身,从地底深处传来,虽然声音很小,却是这幽闭石室中,除开铁器敲击外唯一的声响了,听得一清二楚。
钟离玖玖蹙眉想了下,忽然回过神来,眼中喜出望外:
“我知道了,涨潮了,这么重的巨石,想要抬起只能是流沙或者水流,这房间是藏人的,不会只用一次,所以肯定是利用涨潮抬起来的,门马上就打开了。”
许不令长长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来到方才的腰线机关旁,把燕首的方向指向了外侧的石门。然后把传国玉玺拿了起来,拉着钟离玖玖来到门口等待。
背后的敲击声依旧在继续,钟离玖玖回头看了眼:
“他们怎么办?”
“门都开了,他们挖开石墙不就出来了,后面还有祝六呢。”
“也是。”
钟离玖玖点了点头,拉着许不令的胳膊在石门前等待。
只是机关应该是靠水的重力开启,这么重的石墙,要灌的水显然不少。
等待了大概半个钟头,可以听见墙壁后方的‘咔咔—’响动,石门稍微晃动了下,迟迟不见开启。
许不令手心冒汗,捏的钟离玖玖有点疼,正翘首以盼的时候,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身轻响,几块石子落在了地面上。
许不令脸色微变,暗骂一声回头看去,却见远处的石墙上露出了一截铁尖,用力猛搅,便蹦出了个拳头大的豁口,继而铁枪收回去,一只眼睛出现在洞口,还有陈冲激动的声音:
“穿了穿了……我干他娘!!!”
趴在石墙狭小洞口之中的陈冲,瞧见站在房间里的许不令和钟离玖玖,极度兴奋的情绪转瞬变为难以言喻的绝望,差点直接抽过去。
“怎么了?”
“怎么回事?”
“看到什么了?”
随着石墙的打通,后方的声音清晰可闻,五个男子皆是焦躁不安,显然被这枯燥而绝望的工作撕碎了全部的耐心。
陈冲目眦欲裂,看着同样被困在另一件囚室的许不令,心情有多绝望可想而知。
就好似想要越狱的囚犯,用勺子挖了二十年地道,最后挖到了化粪池,当前的情况恐怕比那儿好不了多少。
“是许不令!”
陈冲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惊呼嘶吼般的喊了一句。
“什么?”
“他为什么没走?”
“有埋伏不成?”
……
聒噪声响不断。
陈冲已经近乎疯癫,死死盯着对面那道再难挖穿的石墙,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等反应。
只是便在此时,前方那道石墙,忽然缓缓抬起些许,露出了一条缝隙。
!!
“等等……等等!门开了,开了……咳咳咳——”
大起大落之下,本来没受伤的陈冲,直接被激出了一口老血,剧烈咳嗽间,便想用铁枪破开石洞。
许不令转过身来,抬起单刀:“别动,不然我出去就毁了石门。”
陈冲动作猛然一顿,他自然不相信许不令能毁坏石门,但出路近在眼前,门没开跑出去,说不定就被一直在休息的许不令砍死了,当下咬了咬牙,只是死死盯着。
门后的五人也没有擅动,估计是被关怕了,此时不管发生什么,肯定都会先出去见了光再打,谁也不想再挖一次石门。
咔咔咔——
齿轮转动的声响愈演愈烈,最后大地猛地震了下,什么东西落了下去,而眼前坚不可摧的石墙,也一瞬间打开了。
许不令毫不迟疑,抱起已经成为娘子的钟离玖玖,拔腿狂奔冲出了通道。
“开了!开了!”
陈冲也没有迟疑,用力搅动长枪,拼尽全力,约摸一刻钟的功夫,便在石墙上破出一个豁口,从里面钻了出来,朝着通道狂奔。
洞口虽然狭小,但五人都不是凡夫俗子,几乎眨眼间就从洞口扑了出来。
丁元、陈道子迅速和厉寒生拉开了距离,前面的陈冲则是回头吼了一声:
“传国玉玺在许不令手上,我亲眼所见,已经跑远了。”
刚刚逃出生天的六个人,还未来得及庆幸,便想起了事关天下的大事,对视一眼后,陈道子再次用剑逼退厉寒生,和丁元一起退入了通道。
厉寒生要追传国玉玺,昨夜体力消耗太大,没有和陈道子等人硬拼的意思,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只是六个人挖了一天的石头,此时能跑起来都算厉害,速度就不用提了,和寻常人奔跑差不多。
而最前方,许不令虽然休息了一晚,但缺少水和干粮,为了长远准备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此时把水囊一口喝干净,也没法迅速补充体力,跑的并不快。
不过毕竟一直在休息,比后面几个苦工强得多,半刻钟便瞧见了甬道尽头的光亮。
钟离玖玖近乎喜极而泣,抱着传国玉玺,在许不令就波了两口,兴奋道:
“出来了出来了,我们活过来了……”
许不令昨晚只是强自镇定安慰钟离玖玖,心里如何不惶恐,此时重见光明,也激动的难以抑制,轻声道:
“娘子别乱动,我摔了怎么办。”
钟离玖玖稍微愣了下,思绪也逐渐恢复,脸儿顿时涨红:
“谁是你娘子,闹着玩的……”
啪——
很用力的一巴掌,拍在了弹性很好的裙摆上,肉浪阵阵。
“嘶—”
钟离玖玖疼的直皱眉,差点哭了,抿了抿嘴,却是不敢再闹了。
许不令脚步飞驰,眨眼冲到了亮光缩在之处,拔刀劈开冰溜,两个人便从积雪中蹿了出来,刹那间海风铺面,刺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任何东西。
许不令眯着眼,仔细扫视周边,却发现置身一个不大的岛屿上,地貌和菩提岛天壤之别,也小很多,估计是来到对面的月坨岛了。
钟离玖玖脸色一僵:“遭了……没船……”
许不令环视周边,依稀可以看到视野尽头的菩提岛和海岸线,但至少在六里开外,以他目前的体力,带着钟离玖玖,能不能从冰冷海水中游过去都是问题。
钟离玖玖回头看了看洞口:
“怎么办?要不把玉玺给他们?”
“先找找再说。”
许不令大口喘气,提着刀在雪面上飞奔,跑向海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渔船。
也不知是不是吉人自有天相,刚刚跑到海边附近,就看到了一艘渔船停在沙滩附近。
??
许不令脚步一顿,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就是运气再好,也不可能好到这种程度,这和人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疑惑没有持续太久,许不令刚刚顿住脚步,背后便传来一声惊呼:
“许不令!”
声音清冷,是个女子。
许不令浑身微震,回头看去,却见侧方的一块大石头上,身着白裙的女子站起身来,身材高挑亭亭玉立……
第四十九章 只手遮天
海风凌冽,孤岛周边除了海水和飞雪,便再无任何值得注意的景物。
沙滩旁的一块巨石上方,宁清夜下巴垫在手臂上,漫无目的的看着海面,身上盖着从岛上搜集而来的干草,放在手边的吃食和水囊已经所剩无几,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也被积雪给掩埋了。
就这么傻乎乎的等了三四天,宁清夜也渐渐回过味来——徐丹青那个混账,不会故意把她丢在这小岛上折腾她吧?
难不成又说错话,得罪人家了……听说徐丹青小肚鸡肠,欺骗了不少姑娘,还真有可能……
宁清夜有这个想法,是因为脚下这孤岛,实在是太荒凉偏僻了,距离海岸六里有余,没有庄稼没有建筑,可能几十年都不会有人来一趟。趴在石头上看了三四天,连一艘经过的船都没有,更不用说许不令了。
许不令堂堂藩王世子,怎么可能跑到辽西这荒凉之地,即便来了这荒凉之地,又怎么可能跑到这个小岛来……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宁清夜觉得自己被耍了,但并没有离开。
毕竟,万一呢……
反正找不到厉寒生,又没有其他要紧的时间,就在这远离尘世的孤岛上清净几天,也没什么不好……
踏踏踏——
宁清夜正望着海面出神之际,奔跑的脚步声忽然从后方传来。
她顿时回神,以为是有船从岛屿其他地方凳岸了,谨慎回头看去,却见被积雪覆盖的崎岖岛屿间,一个熟悉的年轻公子从小山坳里跑了出来,腰间挂着刀剑,左手则如同抱小孩一样抱着个身材风韵的女子,跑动的同时还四处打量,好像很累的样子。
坐在年轻公子胳膊上的女人,也再熟悉不过了。
长着一双媚人狐狸眼,不知廉耻的抱着男人的脖子,恨不得把男人的脑袋埋在胸脯里……
宁清夜瞧见这对野鸳鸯,本来带着几分惊喜的目光,微微一沉,扬起的嘴角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冰冰。
这个疯女人,怎么会和许不令在这里,还抱在一起……
难不成他俩跑这里来偷情来了……
宁清夜刹那间思绪百转,迟疑的间隙,许不令便已经从下方路过,跑向了沙滩上的小船,可能是发觉了有人在附近,脚步顿了下来。
此时离的近了些,宁清夜也看出了许不令身上有和人搏斗的痕迹,两个人都略显狼狈,更像是逃难。
念及此处,宁清夜连忙打消了方才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草丛里站起来:
“许不令!”
“清夜?”
沙滩边缘,抱着钟离玖玖的许不令,闻声回过头来,眼中先是疑惑,又露出了看见媳妇似的惊喜,飞速跑过来,急声道:
“清夜,你怎么在这里?“
宁清夜看出许不令好像是在躲避追杀,心里不敢大意,提着东西跳下大石头,落在许不令面前:
“徐丹青让我在这里等你,给你带个东西,若是看见你过来就给你,看见其他人过来,就去喊人过来找你,我以为他耍我来着,你怎么了?”
??
许不令气喘吁吁,眼中显出几分茫然,稍作细想,也只能猜测是岳麓山的老夫子,知道出口在月坨岛,在这里留了后手。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想,许不令放下钟离玖玖,一起来到石头后方,询问道:
“什么东西?这时候送个鸡腿热包子,比啥都顶用。”
宁清夜手里的显然不是食盒,她也没私自打开过,当下单手托着打开包裹和里面的木匣子,霎时间金光流转,一方印玺端端正正放在其中。
钟离玖玖抱着传国玉玺,瞧见盒子里装的东西,不由愣了下,左右对比几眼,除了玉的材质和她手里的有微不可查的区别,造型、大小都一模一样。
“这老不死的,真厉害……”
许不令同样茫然了下,虽然想不通芙宝外公的用意和怎么安排的,但当前要做什么倒是一目了然。
宁清夜捧着木盒子,听见许不令的话,微微蹙眉:
“你在骂松姑娘外公老不死?为什么?”
“……”
许不令轻咳一声,也没解释,把两方玉玺调换了下,然后盖上木盒子,快步跑向沙滩旁的小渔船:
“清夜,你爹厉寒生也在后面,你趴在船舱里,千万不要露头,切记,不然就坏大事儿了。”
宁清夜还是不明所以的状态,但向来性格率直知道轻重,也没在这时候意气用事,跑到渔船旁便趴了进去,把装着真玉玺的木盒抱在怀里。
钟离玖玖帮忙推着船只,眼见后方已经有黑点从雪地中冒出来,急声道:
“你要做什么?不一起走嘛?”
“我马上过来,把船停在海上等我……”
许不令将假玉玺放在船头,踩着松软沙滩,用力推着小渔船进入海水中,把小船推离海岸。
“站住!”
“将玉玺留下,否则格杀勿论……”
岛屿雪岭间,从通道冲出来的丁元和陈道子、陈冲大步狂奔,瞧见许不令推着船只往海上跑想逃离,发出几声怒喝。
肃、楚、吴三王都是抢玉玺,即便没得手,这种事儿也不敢光明正大说出去,许不令跑了也没啥。但让许不令带走了玉玺,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许不令回去就有机会逐鹿中原,楚王则失去了争夺大统的重要棋子。而把许不令宰了,肃王打的也是关中道,根本奈何不了楚王
事关龙椅宝座,牵扯百万人生死和富贵荣华,丁元不用思考都知道该怎么做——即便把许不令追杀致死,也得将玉玺拿回来!
片刻后,厉寒生带着两名属下也从底下冲出,抬眼瞧见许不令拿着玉玺准备逃跑,声若洪钟朗声道:
“许不令!你敢拿玉玺,必然走不出幽州!”
厉寒生从始至终对许不令都是没杀意的,不然也不会登门拜访劝说许不令别插手。
不过当着丁元等人的面,厉寒生显然不会和许不令谈感情,这句威胁,也是在提醒许不令别玩火,拿了玉玺,便成了众矢之的,没人会再顾忌他的世子身份。
但是这包涵威胁的话,入了趴在船舱里的宁清夜耳中,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已经很多年没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如今声音没变,说的话却天壤之别。
宁清夜双眸刹那血红,左手抱着木盒,右手握住了佩剑。
许不令推着船只进入海水,连忙使眼色:
“别动,起来就全完了,信我一次。”
“他想杀你!我……我……”
宁清夜身体紧绷,想要说些什么,可瞧见许不令的眼神,也只得咬了咬牙,没有动作。
钟离玖玖见船只入海飘了起来,连忙跳上去拿起船桨:
“一起走吧,别冒险,他们挖了一天石头,追不上我们。”
许不令就是不想冒险,才没有直接离开,把船只推入海中后,眼见丁元等人追到了近前,大喊了一声:
“你快跑,别管我!”
说罢左手提着假玉玺,右手持刀站在沙滩上,面向了追来的三人,似乎是害怕玉玺把祸水引到了钟离玖玖身上。
船只迅速离开海岸,朝外飘去。
陈冲和陈道子持着兵刃追到近前,自然也没去管只有一个无用女人的小船,死死盯着目光凶悍的许不令,冷声道:
“交出玉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别给他们!”
厉寒生衣袍招展如同雄鹰扑兔,速度拔升到极致,直扑陈道子等人:
“帮我杀了他们,你还能跑!”
郑玉封和仇封情左右包抄,因为船只离岸许不令跑不了,大家都在孤岛上,自然还是得先灭了战力更强的陈道子、陈冲。
丁元也不是傻子,现在对付许不令,必然被双方合围,那就失去了战力优势。他急声道:
“许不令,你是肃王世子,大家都抢玉玺没人干净,只要你交出玉玺,我不敢杀你,他们不是我等的对手,怎么选看你自己!”
话落便和陈道子等人调转身形,迎向了厉寒生。
许不令站在齐膝的海水中,自然犯不着为了一方假玉玺跑进去乱斗养蛊,等待钟离玖玖将船只划到安全距离后,他猛然将手中的假玉玺丢向了海岸远处:
“算你们狠!老子不玩了!”
说完便往后跃入了海水中,朝着船只奋力游去。
厉寒生和丁元等人瞧见许不令放弃了玉玺争夺逃跑,自然不会跑去追许不令,当即拉开距离冲向了丢在沙地里的玉玺,只要有一人得手跃入海中,其他两人拖延对手,这玉玺便算是囊中之物了……
第五十章 破海而去(205/526)
世事如棋,人皆棋子。
棋子间并无仇怨,只是看何人操纵,和所处的位置罢了。
海外孤岛上,刚刚还齐心协力破开石门,围炉夜话分享酒水的六人,陷入此生以来最血腥惨烈的搏杀,注定只能有一方能站着走出去。
冰凉海水中,许不令奋力游到了悬停在波浪中的小船旁。
宁清夜依旧藏着没有起身,钟离玖玖趴在船头,伸出右手用力把海水中的许不令拉了起来。
哗啦——
衣袍上的海水洒在了小船上,许不令口中喷着白雾,回头看了眼海岸,确定没人追上来后,长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船头,大口喘息。
钟离玖玖略显焦急,用力划着船桨,催促道:“快把湿衣服脱了,不然得冻死……宁姑娘,借一件衣裳……”
许不令抬了抬手:“别起身,躺着就好……”
行走在寒冷的辽西,自然不会只穿单衣,宁清夜退去了外裙,只着贴身的白衣白裤,递给了许不令。
眼见许不令褪去了衣袍,从里到外都打湿了,估计得脱干净,宁清夜神色微变,她还没看过男人赤身**的模样,自然是不敢看,目光偏向了一边。
钟离玖玖和许不令共患难,此时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过目光还是没放在许不令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愈来愈远的月坨岛:
“他们抢个假玉玺……呀—郑玉山……好像死了……”
宁清夜在蜀地长大,郑玉山当年是蜀地龙头,对山寨多有照拂,听见这话猛地探起身来,在船沿上瞄了下,瞧见沙滩上近乎人间炼狱般的厮杀后,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惊怒:
“他们疯了不成?”
许不令没有回头,裹着白色披风,犹豫了下,轻叹道:
“你不能过去,你只要露头,他们就能猜出有诈,死的就是我们仨。抢的是皇位,本就是沾之即死的事儿,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钟离玖玖知道宁清夜和厉寒生的关系,而且方才六个人齐心协力破石头,那股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无人不动容。为了真玉玺也罢,为了个假玉玺死在这里,连钟离玖玖都觉得不值。
“陈冲和陈道子太厉害,只剩下厉寒生和仇封情,估计挡不住……岂不是死定了……”
宁清夜眼神中出现了刹那的纠结,死死握着剑柄,呼吸急促,却没有说话。
许不令也想跑去宰了陈道子,但他‘放弃’玉玺的争夺,从何种角度考虑都没有回去的理由。一天一夜的搏杀加幽禁,体力难以支撑,以抢玉玺的名头回去帮忙,会被当做猎杀的目标,不可取。
眼见宁清夜死死盯着沙滩,浑身僵硬,许不令叹了口气:“快点去菩提岛,祝六估计也到了,只要祝六赶来,厉寒生就死不了。”
宁清夜听见这话,眼神明显松了几分,见离的已经很远,连忙趴在了船沿上,用力划着小船:
“我得带厉寒生去我娘坟前赔罪,然后亲手杀他……他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死在这里……”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安慰,不知如何安慰。
厉寒生离开之前,明显对妻女很好的,清夜从记事起到五六岁,应该也很亲自己的父亲。后来厉寒生离开再未回来,心中有憎恨不假,可记忆中的模样,都是厉寒生离开前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画面,真瞧见厉寒生陷入绝境,心里又岂能没有半点波澜。
钟离玖玖坐在许不令跟前划着船桨,可能是背后的场面太惨烈,和养蛊一样,没法干涉的情况下,只能岔开话题:
“徐丹青怎么会让宁姑娘等在这里?还有那个假玉玺是怎么回事?”
许不令此时稳定下来,也有时间思考,蹙眉仔细复盘了下:
“厉寒生找出菩提岛的线索时,岳麓山的人也在吴王府,按理说只有我、吴王、老夫子知晓这个消息。楚王的人这么快赶到幽州,必然是老夫子暗中送消息故意引来的。”
钟离玖玖略显茫然:“他既然给你留了后手,为什么还要引楚王的人过来?直接让你和厉寒生抢不就得了。”
许不令摇了摇头:“如果我不是和厉寒生认识,厉寒生也必然把我灭口,而丁元为了玉玺,明显也对我动了杀心,他们双方就不要说了,后面正你死我活。我们三方代表着肃、楚、吴三王,以前没有仇怨,经过此事过后,却是不死不休。”
钟离玖玖听见这话,顿时明白过来:
“那个老不死的,在煽风点火?”
许不令点了点头:“是的,知道也没办法。不过让清夜带着假玉玺过来接我,也算是个好消息。”
“他怎么知道你先出来?而且从月坨岛出来?”
“三方混战抢玉玺,得手后肯定逃跑,不可能往回走。老夫子估计从某些地方看出出口在月坨岛,才让清夜在海边等着。如果我先出来,说明他没看错人,顺手帮我把后顾之忧摆平。如果厉寒生、丁元先出来,清夜只要不意气用事,就会跑去叫人过来救我,当然,得是我没死在地宫里面。”
宁清夜目光一直放在岛屿上,直到看不清了,才有些失魂落魄的坐起身来:
“把这么多人拖下水,四处煽风点火,搅的天下不得安宁,图个什么?”
钟离玖玖想了想,瞄了许不令一眼:“想当皇帝呗……”
许不令摇了摇头:“大势所趋,非人力能避之,没有老夫子煽风点火,迟早也要打起来,没人能置身事外。我不抢玉玺,往后肃王一脉便会陷入被动,连反戈一击的机会都没有。我也不想掺和这事儿,但剑在手上,总比没有的好。”
“……”
三人再无言语,合力划动渔船,朝着六里外的菩提岛驶去。
有了宁清夜这个生力军,三人速度很快,抵达菩提岛附近,便瞧见几艘大小船只停在岛屿边缘,些许赶来的民夫在捕快的催促下,持着铁锤镐子往岛屿山丘那边跑。
人群之中,许不令也发现了打鹰楼部下的踪迹,混在民夫之间,似是过来热心帮忙的游侠儿。
许不令带着传国玉玺,肯定不敢上岸,不然的话,不管被哪一方发现都得被追杀致死。他把裹在身上的白裙还给宁清夜:
“清夜,你去找打鹰楼的人,说一下那边的情况,快过去救人,然后带着夜莺回来,切勿透漏玉玺的事情,我们得尽快离开。”
宁清夜没有耽搁,迅速把船划到礁石附近,便飞身而起跃上岛屿,跑向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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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坨岛。
鹅毛大雪和海浪席卷着沙滩,皑皑白雪上散落着乌黑血迹,三把剑东倒西歪插在地上,其中一把插在郑玉山的肋下,透体而过从后腰穿出,刺破了系在腰间的酒囊,暗河之水从酒囊里流出来,很快结成了冰块。
仇封情右胸被已经变成铁棍的钢枪捅出了一个血洞,血水流的差不多,左手依旧抓住丁元的后颈,两具尸体冻僵在了一起。
“呼~~呼~~~”
带着血沫的粗重呼吸声时急时缓,白雾从口鼻中喷出。
北疆枪神陈冲,靠坐在大石头下面,铁枪倒在手边,背后的石头上有撞出来的裂痕,显然是被一掌拍过来的,胸口有几道爪痕,口鼻中皆有血水淌下。
“真……真他娘厉害……看来老子,不是天下第一……你这厮,在下面留了余力……陈道子那龟孙儿,竟然逃了……呸—……咳咳……”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出,可能还有力气,但已经不想打了,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几句牢骚话,远比徒劳挣扎要实在些。
巨石之前,厉寒生左手抓着染成血红色的玉玺,右手指尖有血珠点点落在雪面上,身形却如同苍松般笔直,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厉寒生的书生袍子,早已经在地底脱去,身上有十几道伤处,最险一道就在心脏下半寸,依旧在渗出血水,身体却纹丝不动,似乎伤口都不在他身上。
“杀你们,留不留余力区别不大,我目标是玉玺,不是你们。”
“呵呵……服气……服气……”
陈冲咳出一口血水,扬起了脖子,闭上眼睛:
“动手吧,痛快些……这次出门,没看黄历……”
厉寒生眼神冷漠,扫过郑玉山和仇封情的尸体,稍微顿了下,又回到了陈冲的身上:
“你欠楚王的人情已经还了,以后跟着打鹰楼,如何?”
“咳咳……”
陈冲咳嗽了两声,睁开眼睛,看了站在面前的厉寒生一眼,沉默了下,点头:
“行,你老说什么就是什么,强者为尊嘛……”
厉寒生吸了口气,转过身走向了海边,手提带血玉玺,眺望对方的海岸,片刻后,往前行去,破海而行!
陈冲靠在石头上缓了许久,用伤痕累累的胳膊擦了擦嘴唇,撑着铁枪爬起来,看了看手中已经是铁棍的铁枪,迟疑了下,随手丢在了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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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卖身契
回到落脚的小客栈,已经是晌午时分。
夜莺联系官府招揽人手挖石墙,估计已经到了地底深处,宁清夜下去寻找的话,回来需要些时间。
虽然只是过去了一天,但对于许不令和钟离玖玖来说,和在外面刀口舔血好几年没区别,回到稍微安稳的地方,紧绷心弦放松下来,便再也没什么力气了。
客栈的房间门窗紧闭,玉玺装在盒子里,和已经打包好的衣服、床单放在一起。
许不令身上裹着厚实的棉被,潮湿的头发披散下来,拿着好久没动过的酒葫芦大口灌着烈酒。
小桌上摆满了吃食,烧鸡、羊腿等等,都是钟离玖玖刚跑下去买来的,边疆小镇上的吃食算不得味道好,但此时也没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了。
钟离玖玖换了身新裙子,坐在许不令对面,短时间情绪大起大落,还没有缓过来,不过吃向倒是很斯文,拿着匕首切下羊肉,放到两人碗里,慢条斯理的吃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外面街道上的些许喧哗声。
钟离玖玖细嚼慢咽,偶尔抬眼瞄一下,见许不令大快朵颐不说话,不知是不是觉得气氛尴尬,没话找话道:
“这辈子都不去地下了……死在大街上,也比在地下闷死的好。”
许不令体力得到补充,此时气色已经恢复正常,微笑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菩提岛下面有那么大个地宫,这次让娘子受惊了。”
“……”
娘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离玖玖放下筷子,表情略显纠结,如月娥眉微微蹙起,说话没什么气势:
“姐姐我说了是开玩笑……你也知道那情况,人很紧张的时候,都会做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儿,你……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趁人之危?
许不令微微眯眼:“你当拜天地是小孩子过家家?也罢,就当没发生过。”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块定情的玉佩,推开窗户准备扔出去。
“等等!”
钟离玖玖身体一僵,连忙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恼火抓住许不令的胳膊:
“你怎么这样?好歹……好歹是共患难留下的纪念品……”
许不令眼神微冷,吃饱喝足又暖和了,也该考虑考虑正事儿了。
察觉到许不令的眼神很锐利,钟离玖玖有点不敢直视,想要收回手,却被许不令反握住。
许不令站起身来,略微用力拉了下,把钟离玖玖拉到跟前,居高临下:
“都是成年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自己得负责。过去躺着!”
“躺着?”
“趴着也行。”
“……”
钟离玖玖缩着手,瞄了眼许不令示意的绣床,顿时紧张焦急起来,用力摇头:
“我不!许不令,你别太放肆了,姐姐我……我放毒咬你了……”
说着就想去摸放在两团儿之间的锁龙蛊。
“我帮你吧。”
许不令态度强硬,左手搂着钟离玖玖的后腰,右手便往钟离玖玖衣襟里摸。
“呀—你……”
钟离玖玖脸色涨红,抓着许不令的手,都快急哭了:
“你别乱来……清夜要回来了,我们还得逃跑,没时间……”
许不令握着团儿,蹙眉道:“那行,出了乐亭县再圆房,这你没意见吧?”
“我……”
钟离玖玖心乱如麻,不太敢看许不令的眼睛,声音很小:
“行……行吧……”
许不令微微用力捏了下:“说‘相公,妾身知错了’。”
?!
钟离玖玖被占着便宜还被欺负,再没理也不服了,轻轻扭动肩膀:“我错哪儿了我?你放开我,别揉了……”
“说不说?”
“呜~,死小子……好好好,相公,我知错了,行了吧?”
许不令这才松开手,满意点头:“小九乖。”
“什么小玖,玖玖就是玖玖……”
钟离玖玖整理好衣襟,手儿蜷在胸口,表情五味杂陈的。莫名其妙把自己白给了,到现在还觉得有点梦幻,高兴吧,好像说不上,后悔吧……也不至于,反正就是怪怪的……
许不令抬手把钟离玖玖头上的金簪整理好,然后回身取出纸笔,便开始书写。
笔尖划过纸张,房间极为幽静。
钟离玖玖站在墙角,稍微纠结了片刻,发现许不令披着被褥写字,好奇心的趋势下,还是走到了跟前:
“你写什么呢?”
“叫相公,要我说几次?”
“……,相公,你写什么呢?”
“自己看。”
钟离玖玖嗫嚅嘴唇,无声说了几个字,看口型应该是‘什么态度嘛你……’,附身凑到近前,仔细打量,却见纸张写的: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婚书?”
钟离玖玖狐狸般的眸子里显出几分羞恼:
“你来真的呀?咱们好好考虑一下嘛……”
“都拜天地了,你硬拉着我拜的,还考虑什么?”
许不令声音平淡,认真写完了婚书,取出印泥,手指在上面按了下,又抓住钟离玖玖的胳膊,往印泥里摁:
“乖,把卖身契签了。”
“我呸—什么卖身契……”
钟离玖玖想死的心都有了,完全陷入被动,连驳斥的理由都没有,被握着手腕挣不开,又不敢放虫子咬人,拉拉扯扯几下,拇指还是被按在了印泥上,然后按向纸张。
“等等,等等……”
钟离玖玖闭上眼睛,如花娇颜上满是紧张:
“让我再想想……就一下……”
“三、二、一!”
噗—
手指按在了纸张上,两个鲜红的指引靠在一起。
钟离玖玖身体顿时僵住了,这次可是白纸黑字写着,拿道南越官府去都得认……不对,没有公证的人……
钟离玖玖还想说几句,便瞧见许不令把传国玉玺取了出来,抹了印泥,然后手握玉玺,郑重盖在了婚书上,一个庄重而肃然的大印便出现了: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想来世上没什么东西,比这方印玺还有公信力。
钟离玖玖眼见自己就这么成了许不令的女人,心理总觉得亏亏的,想了下:
“许……相……唉~,我……我总得回去一趟吧,不告而嫁,是为无后也,即便不回寨子,也得和楚楚商量,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许不令把婚书收起来,放进怀里拍了拍:
“娘子随意,反正现在就是捅到阎王爷跟前,你也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怎么和人解释你自己想办法。”
钟离玖玖很想发发小脾气,但又不太敢,事已至此,她犹豫了下,还是认命道:
“你对我好点,我就答应你。”
“怎么个好法?”
“和……和你亲近我的时候那样,我在上你在下,你来追求我,不能这样居高临下的,把我当妾侍使唤,我不喜欢……”
许不令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走到跟前,认真点头:
“好,以后你在上面。”
“我能凶你不?你别打我屁股……”
“好。”
得到许可后,钟离玖玖总算是硬气了几分,衣襟起伏几次,露出了平日里的模样,抱着胳膊冷哼道:
“许不令,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得寸进丈、没完没了的,姐姐我的锁龙蛊全用在你身上,还给你伺候家里的姑娘,你这么对我,心里不难受嘛?”
许不令呵呵笑了下,扶着钟离玖玖的肩膀,在桌子旁坐下:
“难受死了,吃饭吧,待会还得赶路。”
钟离玖玖坐在对面,坐立不安,见许不令风轻云淡的模样,越想越吃亏,却又没话说,半晌后,蹙眉道:
“喂!你把那个什么令采臣和法海私奔的事儿,再给我讲一遍,我昨晚没听清。”
??
第五十二章 工具鸟
滨海的荒废码头上,民夫依旧在往菩提岛聚集。
许不令过来找传国玉玺,这事儿肯定不能让官方得知,夜莺随便编了个理由,掏了几千两银子,乐亭县令便一个字不多问,几乎把整个县城的壮丁都给拉来了。
许不令已近归来,夜莺没有留下的必要,和宁清夜一起乘坐渡船回到渡口,朝着落脚的客栈行进。
祝六已经带人赶去了月坨岛,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宁清夜白裙在风中猎猎,一直回头看着海面的远方,可能也是想知道厉寒生是死是活,只是离这么远,又哪里看得清楚。
小麻雀停在夜莺的肩膀上,在外面又冻又饿的飞了一天,已经蔫了,缩在夜莺的脖子下面,不时看看宁清夜的胸脯,似乎是想钻进去取暖,可又知道这个女子和它主子关系不好,有点不太敢,低头看向夜莺的胸脯……不看也罢……
夜莺快步行走,瞧见宁清夜有点出神,疑惑道:
“宁姑娘,还有事儿吗?”
“没什么……只是看看……”
宁清夜身段儿高挑修长,比夜莺要高一截,如同走在身边的大姐姐。仔细眺望许久,直到海平面上那个化作黑点的船只停下,船上的人影跳下船捞人后,心里才稍微安宁了一下。
虽然对厉寒生恨之入骨,但宁清夜又何尝不佩服这个习武奇才,从文弱书生到一代枭雄,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而她从记事起开始习武,到现在也不过是江湖之中的一条小鱼小虾罢了。
如果说有人能从方才那种绝境中杀出来,在宁清夜映像里,除了敢在长安斩龙的许不令,也就只有这个弃笔从武,走到武人顶端的亲爹了。
宁清夜半身天赋不差,一年苦修下来,恐怕能和张翔打个平手,但对她来说,眼前的世界太大,她和满枝、玉芙等人比起来,也就跑的快些的区别。月坨岛的绝境都没法奈何厉寒生的话,她即便用一辈子的努力,厉寒生不认错,又能怎么样呢。
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宁清夜所幸抛开了这些不去想,只要认真习武,总有一天能赶上的……
宁清夜收起了心绪,偏过头来,询问道:
“夜莺,那个女人怎么会和许不令在一起?他们……他们好像关系很近。”
夜莺心里门清,但有些事儿当丫鬟的不能乱说,她眨了眨眼睛:
“宁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清夜清冷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许不令是我师弟,有些事情自然得关心一下。钟离玖玖那个女人,很……很无耻,我怕许不令被骗了。”
夜莺嘴角弯弯带着几分笑容:“大钟姐其实挺好的,就是玩性重不拘礼法,习惯了之后,其实也挺有意思。”
宁清夜淡淡哼了一声:“她小心眼可多了,当年在长青观,胡搅蛮缠的想当八魁,把我师父气的提剑追着砍都没用,以前我和师父还挺喜欢在水潭里洗澡,现在洗澡都躲屋里,还得先看看有没有痒痒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夜莺听满枝说过这些事,拿了钟离玖玖一大堆好处,也不好意思说人家调皮,想了想:
“嗯……我家公子很厉害的,从来都是他欺负女子,女子讨好他,怎么可能被骗,宁姑娘放心好了。”
“倒也是……”
宁清夜对这话还是挺赞同的,在她记忆力,许不令永远一副冷峻不凡的模样,把满枝、楚楚都迷的神魂颠倒,也就在她面前,会放下世子派头,油嘴滑舌反过来讨好。
想到这里,宁清夜不知为何,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得意,望向别处不说话了。
两个人快步回到客栈,刚走上廊道,便听到房间里传来说话声:
“……怎么光说聂小倩,许仙去哪儿了?不要他媳妇了?”
“你到底认真听没有,许仙是白娘子的相公。”
“你又凶我?说好了不准凶我……”
语气带着几分懊恼,腻歪死人。
宁清夜听见着得寸进尺还死不要脸的话,顿时就火了,以为钟离玖玖在勾引许不令,快步走过去推开房门:
“夜九娘,你多大的……人了……”
抬目看去,小房间中,许不令坐在椅子上,身上包着被褥。
钟离玖玖站在许不令旁边,背对着她,用手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看起来怪怪的。
宁清夜满脑袋问号,左右扫了一眼:
“你们在做什么?”
许不令面带微笑:“讲些江湖事,顺便吃饭。”
钟离玖玖整理还被揉乱的衣襟,转过身来,露出十分亲和的笑容:
“清夜回来了?你……厉寒生没事吧?”
宁清夜神情平静,对谁都比较冷,也没有奇怪地方,淡然道:“估计没事……你们休息好没有?动静这么大,消息肯定很快传遍江湖,朝廷估计也会知晓,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许不令点了点头,他既担心厉寒生等人发现玉玺是假的回来抢,又担心朝廷发觉了什么,如今玉玺到手,当务之急肯定是快马加鞭滚回肃州,拿着传国玉玺手底下没几十万军队,那基本上就是被生吞活剥的下场。
“走吧!萧绮她们应该刚到滨州,想办法联系上,让她们不要把船开到菩提岛来,我们去陡河口镇等她们。”
夜莺从门口走进了,因为见识多了,瞧见钟离玖玖脸上的些许红晕和气息不稳,便晓得方才肯定被揉揉摸摸过,眼神显出几分怪异,轻咳一声认真道:
“在海上,没飞鸽传讯的,恐怕很难联系。”
飞鸽传讯?
刚刚从夜莺肩头跳下来,飞到钟离玖玖怀里的工具鸟,抬起小脑袋,虽然不会说话,但愣愣的模样,很好的展现了心里的惊恐。
钟离玖玖摸了摸小麻雀的脑袋:
“把大概放向说一下,它在你的船上住过,认得出来,不过得到了陡河口才能放它出去,不然它不知道回哪儿。”
??:“??”
许不令放心了些,忽然觉得这鸟比玖玖本事大,不过这话肯定不敢说。他站起身来,拿出舆图按照航线,判断萧绮船只的大概距离和位置。
夜莺昨天一直和小麻雀待在一起,特别喜欢这极为聪明的小帮手,眼馋的瞄了两下:
“玖玖姐,你能不能给我也养一只小麻雀?”
许不令其实也挺喜欢,微笑道:“回肃州后,弄几只海东青,咱们一人一只,让玖玖养便是了。”
这话明显代表钟离玖玖会在许不令身边长住。
宁清夜站在后面,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犹豫了下,终究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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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白天再发吧,还没写完……
第五十三章 醒都醒了……
陡河口就在百里开外,并不算远,许不令四人不惜马力疾驰,在入夜时分已经便抵达了陡河口镇。
写好纸条绑在吃饱喝足的小麻雀身上,不理会小麻雀生无可恋的眼神,便将其给放了出去,然后在落脚的客栈中等待,避免小麻雀找不到主子。
婚船从滨州出发,贴着海岸线航道走,至陡河口约莫四百里,麻雀的聪慧在鸟内中拔尖,但不善于长距离飞行,哪怕是钟离玖玖精心培养的良种,过去也需要时间,麻雀送完信回来,恐怕就得明天了。
陡河口镇是一个滨海码头,寒冬腊月不好出海,港口内停泊了大量船只,镇子上灯火通明,靠海吃饭的当地渔民、船工都在家闲着,小镇集市上非常热闹,年关将近,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在街上穿行。
连续奔袭百里,人困马乏,四人各自回房休息,调整这几天饥寒交迫的疲惫感。
许不令这两天确实累的不轻,倒在枕头上便陷入了沉睡,直至夜深人静之时,窗外街道上忽然响起了马蹄声,又将他唤醒了过来。
叮铃—叮铃—叮铃—
马蹄铁踩在街面和马铃铛的声响很清脆,与寻常的马匹截然不同。
许不令很熟悉这个声音,一头翻起来,推开窗户看了一眼,便瞧见一个后背插着黄旗的驿使,从街面飞奔而过,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身藏传国玉玺,被人发觉事情有多严重不言自明。
许不令之所以在这里落脚,便是因为此地是南北官道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动静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背后插黄旗是八百里加急的意思,过时未到的驿使,或者阻拦驿使的人,全部按延误军情处置,满门抄斩的大罪,一般都是边关有大变故才会插黄旗,许不令很熟悉这流程。
眼前这名驿使是从辽西那边过来的,要么是辽西都护府有紧急战报,要么就是和长安城通知菩提岛的事儿了。
许不令站在窗口,稍微思索了下,觉得菩提岛的事儿可能性要大些。
背后插黄旗一般都是密报,各地的暗语都不同,没有兵部的密码本,劫下了驿使也是看不懂,还会害的驿使全家掉脑袋。若真是边关出了乱子,此举不知要害多少边关百姓和将士。
许不令毕竟出身将门,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儿,只是暂且把此事记在了心上。
天色已经漆黑,恐怕已经到了三更天。
许不令关上了窗户,准备躺回被窝里继续给小夜莺暖床,只是这一醒来,便没了睡意。
醒都醒了……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在屋里寻找了几样物件,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隔壁钟离玖玖的门口,轻轻抬手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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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寂寂。
客栈房间内的油灯已经熄灭,钟离玖玖梳洗过后,合衣躺在枕头上,手中攥着几个小瓶子,不怎么敢睡着。
地下石室中,莫名其妙和许不令拜了天地,此时夜深人静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就和失心疯了一样。
可已经拜了天地,连婚书都画押了,闹到阎王爷跟前都是许不令的媳妇,再后悔好像也没用了……
其实也不后悔,就是觉得亏……
钟离玖玖咬着下唇,幽幽叹了口气,娇美脸颊满是复杂。
她起初接近许不令,确实是为了和宁玉合比个高低。但后来发生这么多事儿,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说别的,单单说龙潭的围杀,许不令在不确定是不是她的情况下,为了以防万一,百里奔袭直接跑来了,差点把追风马跑死。
一匹追风马价值何止万金,放在南越,换个城池回来都不是不可能,世上能为相识之人做到这一步的,能有几个?
钟离玖玖当时特别感动,愿意抱着许不令给他取暖,其实已经有点喜欢这个既强大又暖心的男人了。而在菩提岛的时候,许不令处处都护着她,她都看在眼里。
当时她害怕,很想说话,很想听别人说话,许不令便在水不多的情况下,给她讲故事,说的口干舌燥。
那种濒临绝境的情况下,浪费力气和水分说闲话,可以说是用自己剩余的命为代价在安慰她。
钟离玖玖此时回想起来,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下,觉得自己为什么那么无理取闹、没心没肺,明明平心静气不说话可以多撑一会儿,却非要闹,瞧见许不令不停说话,也不知道制止,而是傻愣愣听着。
劫后余生,钟离玖玖心里便觉得后怕——若当时真是机关损坏,只差一刻钟救援就能破开石墙,而许不令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没撑住最后一点点时间……
她死了还好,若是在许不令的照顾下活下来,下半辈子会有多悔恨,她都不敢去想,恐怕连死都不敢死吧。
回想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儿,钟离玖玖很清楚的知道,与权势、财富甚至性命比起来,许不令更在乎身边人。
为了让她多活半刻钟,能放弃自己哪一点生机,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还是觉得有点亏……
凭什么我要排宁玉合后面?
钟离玖玖双眸望着幔帐顶端,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
与其说是纠结,可能说害怕更合适一些。
女儿家嫁人,哪里有不害怕的,她还是雏儿,要洞房的!
到了客栈后,她就害怕许不令跑进来乱来,她根本就不知如何面对,也不知该做什么。
心里有点抗拒,但洗漱的时候,还是里里外外都洗了好几遍,生怕许不令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她哪里不干净,从而给一辈子最重要的夜晚,留下什么不好的瑕疵……
毕竟是自己相公嘛……
越想越是心慌,根本就睡不着。
钟离玖玖握着小瓶子,想要起身偷偷溜掉,在江湖上躲一段时间,可想到被许不令发现的后果,还是不太敢,只能心乱如麻的躺着。
好在许不令挺累的,这么晚都没过来,肯定是已经睡着,把圆房的事儿忘了……
眼睛天色越来越晚,已经过了三更天,钟离玖玖稍微放心了些,觉得今晚上应该是逃过一劫,抬手准备宽衣睡觉,哪想到就在这时候,房门忽然传出了响动。
咚咚—
有人敲门……
钟离玖玖略显狐媚的脸颊猛地一僵,大气都不敢出,闭着双眸装作没听见。
咚咚—
房门又响了一次。
钟离玖玖都快急哭了,哪里敢有所回应,回应她就得白给了,还得被破身子,多疼啊……
房门上有毒药,他肯定不敢进来,就当没听到……
“玖玖,你再这样不守信,我就把婚书撕了。”
男子平淡的话语,从门口响起。
撕婚书?
钟离玖玖睫毛颤了下,紧紧攥着手纠结许久,终是慢吞吞翻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花烛(207/526)
踏—踏—
脚步轻微,移动到门口,钟离玖玖稍微整理了下耳边的发丝,隔着房门,柔声道:
“许公子,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姐姐这作甚?”
语气微微带着颤音,显然是强自镇定。
“说好了到地方圆房,你难不成忘了?”
钟离玖玖呼吸起伏不定,性格上想要强势些开口拒绝,理智又让她不敢太放肆,沉默片刻后,还是抬手打开了门栓。
吱呀—
房门推开,身着白色公子袍的许不令,从外面走了进来,顺手便关上了房门。
“呜—”
钟离玖玖吓的一抖,手儿蜷在胸口,慢慢往后退去:“许……许不令,你不许放肆,姐姐我……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你喜欢我可以,追求我也可以,但是不能强迫我做什么……”
话语哆哆嗦嗦,两三步就退到了房屋的另一头,靠在的窗户上。
许不令表情平静,手上拿着两根蜡烛和酒葫芦,没有去肆意打量钟离玖玖,走到桌边,用火折子把两根红烛点燃,拿起酒杯倒了两杯酒,又掏出白手绢,垫在了被褥下……
有条不紊,一言不发。
钟离玖玖声音渐小,手儿紧紧握着,红唇似是要咬破。感觉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儿,马上就要下锅了,却没法挣扎,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许不令布置好婚房后,才转过身来,正了正衣冠,抬手道:
“娘子,过来坐下。”
声音温柔,笑意盈盈。
“……”
钟离玖玖双眸带着几分抗拒,脚步却不停使唤,慢吞吞迈着小碎步,走到许不令跟前:
“许……相公,你饶了我吧,我……我比你大好几岁,也没成过亲……”
许不令握住钟离玖玖的手腕,把她摁在床边坐下,从桌上取来两个白瓷酒杯,递给她了一个:
“娘子,亏待你了,婚典回肃州后给你补上,想办多大办多大。”
钟离玖玖抿了抿嘴,看着红烛下的俊美脸庞:“亏……亏待什么呀,我又不是什么世家女子,江湖上的野姑娘罢了……不过我们南越女子,很钟情的,敢爱敢恨,你若是敢负我,我……我不会饶了你的……”
话语轻柔,没什么力气。
娇美佳人坐在红烛之下,羊脂玉般的面颊染上了些许晕红,双眸天生带着几分狐媚,似是那勾魂夺魄的小妖精,可眼底的神色,远比世间的贞洁烈女更腼腆,似乎是害怕相守一生的男人觉得她是个不检点的女子,连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娇笑也隐去了,轻抿嘴唇,竟然显出了几分端庄保守之感。
花烛之夜,永远是女子最美的时候。
淡蓝薄裙包裹着曼妙身段儿,规规矩矩的坐着,双手叠在腰间,光影下勾勒出的动人曲线完美瑕疵。高耸的衣襟束缚的有点紧,看起来是少有的把肚兜穿上了,坐在白手绢上的臀儿把裙子崩的紧紧,在烛光下隐隐可见肉色,说不出的勾人。
许不令上下打量几眼,在身侧坐下,抬起了手中酒杯:
“娘子,来。”
“哦……”
钟离玖玖手臂穿过许不令的手肘,对饮了交杯酒,辛辣的酒水让她蹙起了娥眉,稍微缓了下,放下酒杯,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许不令抬手放下了幔帐,轻轻推了下钟离玖玖的肩膀上。
“呜~—”
钟离玖玖神情紧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倒在了枕头上,想往里侧移动躲一下,又想起中原的男人都睡在里侧,一时间双手叠在腰间,不敢动弹了。
许不令面带微笑,在旁边坐下,握住了裙摆下的脚儿。
钟离玖玖连忙闭上眼睛,脚背轻轻弓起,微微缩了下:
“你……要不算了吧……”
“放松点,又不上刑场,你平时大大方方的模样最好看,现在这样扭扭捏捏,反而没意思了。”
许不令取下勾勒花纹的绣鞋,又把筒袜拉了下来,露出洁白晶莹的脚丫。嘴上声音轻柔,安抚钟离玖玖的情绪。
“都要被你……我也只是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紧张……”
钟离玖玖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眼睛悄悄睁开些许,盯着坐在身边的男子背影,温柔的动作和话语,确实让她稍微安心了些,用力呼吸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哪里说得出来。
许不令握住冰凉凉的脚丫,稍微暖了下,才拉起被褥,盖在钟离玖玖身上,然后躺了进去。
吱呀—
客栈老旧的床铺微微一沉,发出细微轻响。
钟离玖玖身子猛的一紧,想要逃避躲闪,却又不敢动弹。感觉到许不令靠在了身侧,紧紧贴着,胳膊从背后传了过去。她手微微抬起,隔在二人之间,声音发颤:
“别……我……呜呜……”
一向言词泼辣、玩世不恭的女子,平时什么都敢说的,在这种时候,竟然硬生生被吓哭了。
许不令早就看出钟离玖玖只是嘴上厉害,心中暗笑,稍微搂紧了几分,用手掌轻抚后背,声音平静而和缓:
“多大个人了,还哭,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玖玖姐姐。”
玖玖姐姐……
对哟,我比他大,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钟离玖玖眼中水濛濛的,脸色已经红成了苹果,却强自镇定,放缓了呼吸,挤出一些笑容:
“我……我没害怕,女儿家嫁人,哭一场怎么啦?我看过好多医术,对这种事儿早了解清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不令嘴角轻勾,脸颊贴在钟离玖玖的额头上:“我不信。”
“真的……”
钟离玖玖心乱如麻,紧张到了极点,不比被困在石室中强多少,似乎是怕话语停下来,就会面临从未经历过的大事儿,话语克制不住:
“我看过好多医书,那种事儿,其实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人也好动物也好,再正常不过了……在寨子里面,有些年纪稍长的大婶儿,整天把这些事儿挂在嘴边上,跑来问我怎么能让男人厉害些,把家里男人吓得腿软……”
“是嘛?我还没去过南越,你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儿呗,我还没听你说起过。”
男人温柔的嗓音萦绕耳畔,不带半分欲念,只是夫妻夜话般的闲谈,既亲近而又甜蜜。
钟离玖玖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抵抗不了这种感觉,放在二人之间的手慢慢收了些,额头贴在许不令的脸颊上,声若幽兰:
“也没为什么啦……我就出身在南越的寨子里,那边崇山峻岭的,距离柳州不远,地方叫飞水岭,寨子也没什么名字……那边和你们中原不一样,官府基本上管不到山里面,都是各个寨子各管各的,有族老、寨主什么的……”
话语轻柔,说了几句后,钟离玖玖似是安定了些,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我爷爷是寨子里的郎中,好像是以前打仗的时候,从外面逃难过来的,带了不少医书……我从小就看这些,还和其他寨子里的巫女学过乱七八糟的玩意,我爹随我爷爷,还不让我学养蛊、用毒之类的……
……长大了些,我就独自在山里面到处跑,什么厉害学什么,听说锁龙蛊厉害,我跑了十几个寨子打听研究,才自己摸索出来……后来爹娘上山采药,不小心出了事,我就成了孤家寡人。因为山里太小,有在书上看过中原的繁华景象,便想着出来看看,当时我才十四五,一个人横穿两国,遇上了很多事,你应该都听说过了……楚楚也是那时候抢的,她小时候可乖了……”
许不令安静聆听,手轻轻摩挲着钟离玖玖的腰腹,待她完全放松下来后,才轻轻拉开了裙子的系带。
钟离玖玖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时间过得时快时慢,思绪无法连接在一起,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如兰暗香,直至最后悄然停下,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呢喃声。
烛火幽幽,幔帐显出细微涟漪,寂静冬夜的房间,好似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男子的话语响起:
“娘子,你腿环去哪儿了?”
“……那东西……取了呀……你找药不成?年纪轻轻的,怎么……”
“瞎说什么,戴上好看些……”
“哦……那我带上……”
……
“疼~……好弟弟,你别……”
“什么好弟弟,叫好哥哥……”
“我比你大……叫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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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英文下划线组合】大佬的一万五赏!
第五十五章 闹洞房
古镇长街陷入深夜的寂静,当地居民都已经睡下,只剩下更夫偶尔敲着棒子走过屋檐下。
“啊~……呜~~……”
若有若无的轻声喘息传来,端端正正平躺的宁清夜睁开双眸,侧耳倾听了下,却又没了声音,好似只是幻觉。
但若是幻觉,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幻觉?
宁清夜微微蹙着柳眉,清冷面容上带着几分古怪,稍微细想,也只能当做异乡小镇上的小夫妻,半夜恩恩爱爱声音不小心大了些。
房间里没有灯火,客栈的灯笼印在窗纸上,在屋里拖出几道影子,摇摇晃晃,倍显寂冷。
宁清夜清泉般的双眸,看向了窗口的灯笼,半夜醒来,便再无睡意,就和往日独自待在长青观、待在君山岛一样。
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思绪最活跃的时候,白天不会去想的大小事,都会回想在脑海里,让人难以扫开,睡不着,也想不透。
我在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
除了那个这辈子都很难报的仇,好像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对了,徐丹青给我画画,我现在是八魁来着,这事儿都忘记和许不令说,他听到后估计会很惊讶……
他惊讶有什么用,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就这么思前想后,不知持续了多久。
宁清夜想要闭上眼睡着,却发现这夜晚无比的漫长,越想越心烦意乱,最终掀开了被褥,坐起身来,看向了房门。
人都是群居动物,再冷的人也有想聊天的时候,师父不在身边,又能找谁聊天呢……
许不令……
和厉寒生擦肩而过,宁清夜心绪起伏太大,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站起了身。
昏暗光线下,宁清夜身上穿着暖白色荷花肚兜,和宁玉合的一模一样,是宁玉合亲手缝制的,她不太会女红,从衣物到鞋袜都是宁玉合闲时准备的。
穿戴白裙之时,宁清夜动作稍顿,低头看了一眼。
自幼天生丽质美名远扬,宁清夜的身段儿很出彩,从敢和满枝比大小就能看出来,个子高挑四肢修长,从指尖到双足都完美到没有丝毫瑕疵,在新八魁没有风声之前,便已经是江湖上少有的美人了。
宁清夜往日不怎么在乎这些,心里只想着习武和报仇,永远不施粉黛、清清冷冷。可如今成了八魁,总得稍微注意下吧……
如此想着,宁清夜抬手捧了捧肚兜,又连忙放下了手,似是怕被外人瞧见。
行走江湖也没带胭脂水粉,连根像样的花簪都没有,好像也打扮不了。宁清夜迟疑了下,用梳子整理了下秀发,盘成了精致的垂云髻,换上白裙,打扮的干净利落,便走出房门,本想把不离身的佩剑带着,可最后还是放在了屋里。
小客栈里客人不多,大堂门都关了,连个伙计都看不到。
总共就四间上房,许不令和夜莺住在中间,宁清夜在左侧,钟离玖玖住在右侧,这么安排,是许不令担心晚上出事儿,可以随时破墙过来驰援。
宁清夜脚步轻盈无声,如同飘在廊道里的白衣幽魂,来到许不令的房间门口,勾了勾耳边的发丝,稍微酝酿情绪,才抬手敲了敲:
“师弟,睡了没有,我有事和你谈谈。”
用的是长辈的口气,毕竟在江湖上,师兄师姐就是长辈,总不能让她一个师姐,软绵绵的和师弟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好半晌过后,夜莺闷闷的声音才想起:
“公子睡着了,宁姑娘有事吗?”
宁清夜微微蹙眉,一墙之隔,许不令武艺那么高,即便真睡着也该醒了,让丫鬟开口拒客,明显就是不想见她……
宁清夜性格向来直来直去,对方不待见她,她自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轻声回应:“知道了”,便转身走向了自己房间。
不过走出两步后,宁清夜又顿住了脚步,本就心情抑郁想找人说说话,被拒之门外,自然就更心烦意乱了。
她握了握拳头,回头看向了钟离玖玖的房间,思索了下,走过去抬手敲了敲:
“喂~睡着没?”
“呀~……”
这次的回应很快,钟离玖玖似乎惊了下,发出一声低呼,然后又悄无声息,似乎是在装睡。
“哼……”
宁清夜不好说许不令,对钟离玖玖可半点不客气,见对方醒着还装睡不搭理,便用袖子遮住脸,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门上自然是没有暗器。
宁清夜确定没陷进后,抬步进入了屋里。
房间里黑洞洞的,除开桌椅便再无他物,里侧的床铺幔帐放了下来,遮的紧紧的,地上有一双绣花鞋,看来确实是已经休息了。
宁清夜自顾自走到桌旁坐下,坐姿笔直,平静道:
“夜九娘,我和你说点事儿。”
窸窸窣窣……
幔帐之后的钟离玖玖似乎翻了个身,略显困倦和疲惫的声音响起:
“清夜,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我已经睡下,天气冷,就不起身了……”
声音很怪,很压抑,就和强忍着伤痛一样。
宁清夜微微蹙眉,站起身来走向幔帐:
“你受伤了不成?”
“没有……”
幔帐后的声音显出几分焦急:“就是刚醒,前几天累的不轻,不太想动,算了,我还是起来吧……”
宁清夜听见这话,自然没有再挑开幔帐,回身坐下,声音柔和了几分:
“不用起身,我……我就是过来和你说点事儿,打扰了。”
窸窸窣窣——
钟离玖玖挑开了幔帐的一角,侧躺着,只从幔帐下摆探出脸颊,似乎是怕冷包的很紧,柔柔一笑:“说吧。”
宁清夜扫了眼,发现钟离玖玖脸颊红扑扑的,挂着些许汗珠,疑惑道:“你很热嘛?”
“我怕冷,被子盖得厚了些。”
“哦……”
宁清夜点了点头,认真道:“我过来……就是和你说说许不令的事儿。你接近许不令,到底为了什么?我知道你不是大恶之人,但是小毛病不少,我是许不令的师姐,总是要关心他的……许不令需要你帮忙,我和师父不好说什么,往日的恩怨便暂且放下,但你若是不怀好意,想对许不令图谋不轨,我还是会对付你的。”
图谋不轨?
我都快被折腾死了……
钟离玖玖浑身酸软,有苦难言,强自镇定露出笑容:“我和你师父只是闹着玩,当年确实有些不妥烦人的地方,如今早就想开了……接近许不令,嗯……是想收徒弟来着,和你师父争一争……”
“果不其然……”
“不是!我已经想开了,不和你师父争了。江湖人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许不令给我那么高的价钱,拿钱办事儿罢了……”
宁清夜轻轻蹙眉,思索了下,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她只是心情烦闷,想随便找个人聊聊天,如今没了话题,就有点尴尬了。
宁清夜思索了下,目光扫过放在桌上的红烛,红烛已经燃尽,留下几点烛泪。她疑惑道:
“你怎么点两根蜡烛?”
钟离玖玖蹙着眉梢,轻轻推了推身后乱来的相公,艰难笑道:
“许不令给的银子多,不知道的怎么花,点一根看一根,我乐意……”
??
有病……
宁清夜无言以对,目光往旁边看去,又瞧见了放在桌上的茶青色酒葫芦,这是许不令的酒葫芦,她自然认得。
宁清夜眉头一皱:“许不令方才来过?”
钟离玖玖死死咬着下唇,呼吸稍显不稳:“来过……他身上有伤,我给他看了看,要用酒水当药引子……大晚上没事,我便将酒留了下来,喝两口解闷……”
宁清夜看着茶青色酒葫芦,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出现了刹那的失神:
“是嘛……以前他的酒葫芦是朱红色的,送给松姑娘了……在长安的时候,他救了我一命,当时还给我喝过一口,酒葫芦很漂亮……”
钟离玖玖窘迫难言,听见这个,连忙接话道:
“你喜欢,就拿去吧。”
??
宁清夜满眼莫名其妙,回过头来:“又不是你的酒葫芦,你怎么送我?”
“……”
钟离玖玖实在是忍不住了,借着翻身的动作,狠狠在背后掐了下,柔声道:
“许不令如今不喝酒了,酒葫芦放着用不上,我本想拿来装药的,他……他却不肯,说什么准备送给你来着,一直没机会开口……呵呵,今天你恰好过来了,我顺便提一句……”
“哦……”
宁清夜半信半疑,看了酒葫芦一眼,并未伸手去拿,只是淡淡道:
“要送他自己送就是了,大男人的还这么扭捏……”
“怕你不要嘛。”
“……”
宁清夜眨了眨双眸,感觉怪怪的,不想和钟离玖玖说这些私事,便站起身来:“打扰了,你先睡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钟离玖玖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被拉回去的时候,宁清夜忽然又在房门前顿住了脚步,把她差点吓死。
“清夜,怎么了?”
“嗯……酒葫芦的事儿,别和许不令说,他想送随他就是了,我知道的话,他不送都不行了……”
“哦,我懂。”
吱呀——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六章 形势不妙
许家迎亲的船只不是海船,不敢深入大洋,一直贴着海岸航行。海面上波涛起伏,寒风夹着这雪沫扑面而来,让人难以立在船头。不过沿岸不似江南那般富饶,荒山野岭许久才能遇上一点灯火,也没什么好看的。
船楼的舱室内,刚刚登船的祝满枝,待在松玉芙的房间内,手上拿着做工精巧的望远镜,看着乌漆嘛黑的海岸,轻声嘀咕:
“这玩意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什么都看不到……”
松玉芙捧着诗书靠在雕花软塌上,在船上坐的太久有些蔫了,没精打采的回应:
“大晚上的,又在下雪,肯定看不到东西。要是换做晴天,可以看见月亮上的兔子,离的可近了……”
“看的到嫦娥不?和我……我家小宁比起来,那个漂亮?”
松玉芙自然是没瞧见,不过仔细想了下,认真道:
“嫦娥是神仙,书上说神仙都是清心寡欲,没有瑕疵……”
祝满枝听见这话,小眉毛一皱,放下望远镜,走到松玉芙跟前坐下:
“小松,你是说小宁有瑕疵?”
松玉芙坐直了些:“嗯……没有,我随便说说。”
祝满枝看起来傻憨憨,心里可聪明着,发觉松玉芙神色不对,心思微转,做出认真模样:
“松姑娘,我知道你也喜欢许公子,但也不能因为喜欢,就暗地里排挤人家,这样不好……”
松玉芙听见这话,顿时着急了,女子最忌讳口舌善妒,见傻憨憨的满枝误会她了,连忙拉住满枝的手:
“祝姑娘,你别乱说,我没有排挤清夜……”
“那你为什么觉得小宁有瑕疵?她纯的仙女一样。”
“唉……”
松玉芙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犹豫了下,反正清夜不在船上,她小声道:
“也不是瑕疵,就是不合礼法……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不然就把宁姑娘声誉全毁了……”
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松姑娘放心,我可是江湖女子,千金一诺那种。”
松玉芙抿了抿嘴,稍作犹豫,还是坦白道:“以前在萧家庄,我……我偶然撞见,许公子把清夜按在被褥里,那什么来着,羞死人了……”
“啊?!”
祝满枝猛的坐直身体,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又连忙捂住嘴,凑近了几分:
“怎么可能……小宁脸皮那么薄……”
“真的,我亲眼所见还有假不成,许公子当时都承认了。”
“哎呦~……”
祝满枝啧啧嘴,稍微想了下,便站起身来:
“不行,这么大的事儿,得告诉大宁……”
“呀呀—”
松玉芙顿时蒙了,连忙拉住祝满枝,眼神焦急:“祝姑娘,你别乱说,若是传出去了,清夜非得恨死我,你答应不乱说的……”
祝满枝想想也是,江湖人得重诺,总不能出尔反尔。可这么大的事儿,小宁都和她男人睡一块儿了,她竟然还不知道……真是没义气,下次见面,非得好好训小宁一顿……
祝满枝如此想着,又坐了回去,小声询问细节。
而房间的正上方,二层的婚房之内。
为了迎娶萧绮,楼船上准备了接新娘子的婚房,挂着红绸贴着席子,四处都放着金饰。以前未曾动用,现在萧绮上了船,自然而然就成了萧绮的卧室兼书房。
窗外夜色幽幽,四个女人坐在一起,围着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麻雀。
身着墨黑长裙的萧绮,正拿着一张小纸条,认真看着上面的蝇头小字。
陆红鸾好久没见许不令,心里的想念自不用说,风韵脸颊带着几分期待,眼巴巴望着萧绮手中的纸条,似是想抢过来看一下。可如今她‘姨’的身份已经不如未婚妻近了,还把萧绮叫姑姑,自是不好动手。
萧湘儿略显慵懒的靠在软塌上,手里捧着松子喂小麻雀,如杏双眸中略显不满,显然是对自己好哥哥在外面鬼混不回来有点不高兴,一走个半月,都快憋死宝宝了……
不回来也罢,还给她安排活儿干,让她一个女儿家,给宁玉合画守宫砂。
昨晚两个人偷偷摸摸躲屋里画画,彼此有多尴尬就不说了,还差点被红鸾撞见。这要是被红鸾看到,准得以为她憋不住,和宁玉合手帕交,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思索之间,萧湘儿发现宁玉合表情僵硬,情绪不对,轻声询问:
“大白,怎么了?”
上下层只隔着一层楼板,宁玉合武艺不俗,听见下面的窃窃私语,如遭雷击都快懵了。
清夜已经和令儿……
天啦……怎么这么快,怎么连我也瞒着……
听见萧湘儿的声音,宁玉合才回过神来,对于‘大白’的称呼,她脸上露出几分红晕,却不敢说这位姐姐的不是,只是轻声道:
“没什么,有些走神儿……”
陆红鸾可不怕萧湘儿,见湘儿这般无礼,蹙眉道:
“什么大白,宁道长是令儿师父,你随了令儿,也该改口叫师父才对,怎么这般没规矩。”
萧湘儿斜依软塌,满眼一言难尽,摆弄着小麻雀,不搭理。
宁玉合还在想着清夜和许不令睡觉觉的事儿,满脑子都是‘师徒共侍一夫’‘大被同眠’,听见陆红鸾的话,心里更是窘迫,除了勉强笑一下,也说不出什么言语。
在场就陆红鸾还是雏儿,和许不令的距离算是最远的,不过心里的担忧和思念,却是最深的。见萧绮眉头紧蹙好像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连忙紧张询问:
“萧绮,怎么了?令儿没事吧?”
萧绮柳眉轻蹙,拿着纸条仔细打量许久,才轻叹一声:
“目前没事,不过很快有了。菩提岛动静太大,朝廷必然很快会猜到原委,我们不能去幽州了。”
“啊?!”
此言一出,三个女人都坐直了几分。
都快馋死许不令的萧湘儿,有些焦急:“不去幽州,等着许不令过来?”
陆红鸾攥紧裙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令儿会不会有危险?”
萧绮捏着纸条,稍微沉默了下。
许不令来信说真玉玺在他手上,用了个假玉玺蒙混吴王和楚王。但朝廷不知道这个,假玉玺很大可能落在吴王手上,吴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拿到了玉玺给许不令证清白。
朝廷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必然就是全境封锁,扣下许不令,询问玉玺的下落。
许不令没抢到也罢,老实供出吴王、楚王,找个偶尔听到消息过去碰巧发现的理由,朝廷也不敢乱来。但偏偏真玉玺就在许不令手上,只要被抓到,就全露馅了,即便把玉玺扔了或者藏起来,朝廷没找到玉玺之前,也不会放人。
她们坐船若是进了幽州地界,不用想也知道会被朝廷扣住,若是和许不令产生接触,那都有了窝藏玉玺的嫌疑,必然被朝廷全盯上。
目前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朝廷找不到许不令,只要能拖到吴王起势亮出假玉玺,许不令自然就洗刷了‘冤屈’,若是能想办法把玉玺带回西凉最好。
她们只要没到幽州和许不令产生接触,就没有窝藏玉玺的嫌疑,凭借萧陆许三家的权势,朝廷不会冒险扣她们的船。
萧绮转瞬分析好了局势,轻声道:
“我们现在转向,走滹沱河直接回西凉,在汾河上游等许不令,我现在给他写信告知一声。”
“汾河上游?”
萧湘儿坐起身来,稍微回想了下,便蹙眉道:“出了太原就是北齐,你这都跑到北齐境内了,准备带我们投敌不成?”
萧绮面色严肃:“乔装成货船,贴着边境线走,我会以萧相的名义打点好沿途关卡,横穿过去回西凉,也就两千里路,还要快些。”
宁玉合略显担忧:“要不我去帮令儿?”
“人多目标太大,许不令好歹是武魁,追风马日行千里,轻装简行估计十天都能回肃州,我们跑快些,别让他等太久才是。”
三个女子略显犹豫,不过拿主意的是萧绮,对于形势的判断她们比不了,当下也只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