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上道
金碧辉煌的正殿内,诸多宾客就坐其中,许不令和萧绮坐在右侧首位,附近还有王邹寅等人。陆夫人和萧庭在靠后一些的位置,和公子夫人们客套闲谈。
随着西子湖上的灯火亮起,寿宴正式开始,吴王宋思明在儿子的搀扶下,缓步来到正殿中就坐。
许不令还是第一次见吴王,听说过吴王旧疾缠身,却没想到瘦骨嶙峋,连站稳都比较困难,气色也很虚浮,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不过吴王的心情很不错,先是就最近的灾情说了些场面话,各方的代表上前贺寿,吴王一一回应,言语流畅思绪清晰,看起来伤病并未影响脑子。
许不令也有吴王被人妖言蛊惑的猜测,瞧见此景,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形式上的礼仪客套结束后,诸多宾客开始敬酒唱贺词,吴王身体虚弱不喝酒,便让儿子代替,自己则把目光转向右手边的许不令,含笑道:
“不令近日的所作所为,让本王心里颇为畅快。杨映雄那个欺上瞒下的败类,若非你帮本王清理门户,本王还被蒙在鼓里……”
许不令就知道吴王会率先原谅他杀人的事儿,对此颔首轻笑:
“事前不知杨映雄和吴王的关系,否则肯定会先和王爷打个招呼。”
“诶。”吴王轻轻抬手:“堂堂肃王许家,遇不平之事就该拔刀肃纪法,若没有这股杀伐果断的魄力,当年许老将军也平不了天下。就是前几日在洪山湖,有点太冒险了。洪山水寨易守难攻,应该给本王打招呼,让你带着兵马过去……”
这说的就是屁话,许不令敢在江南要兵权,肯定转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然后也不用剿匪,直接去长安城领赏就行了。
许不令对此含笑点头:“我自幼性格有点冲动,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如今想来,是鲁莽了些。”
吴王叹了一声:“年轻气盛应该的,你以后得领兵震慑北齐,若是做事优柔寡断,才真的会出问题。不过你的武艺,确实让本王大开眼界,江南文气重,唯一能打的便只有一个薛承志,还被你打趴下了。听说来江南之前,你还单枪匹马杀进了黑城……”
这不就说到点子上了。
许不令见吴王慢慢把话题往玉器上引,听的有点着急,他本就是来给吴王看玉器的,当下干净利落的接话道:
“吴王过奖了,当时只是随便过去转转,碰巧也遇上左亲王姜驽的寿宴,还从他手里夺了块家传的玉佩过来……”
吴王见许不令这么上道,还有些意外,迟疑了下,点头轻笑:
“本王听人说起过,此举可谓是大快人心……”
许不令从怀里取出玉佩,又从头上拔下簪子,拿在手里看了几眼:
“是啊,后来才听说江湖上在找这四件玉器,只可惜在曹家得来的剑穗弄丢了,只剩下这两枚。听王瑞阳说,吴王颇为喜欢玉器……”
王邹寅、韩先褚等人,闻言都是微微一静,意外的同时,眼中也露出惊喜,就差开口夸许不令懂事了。
吴王昨晚苦思冥想半夜酝酿的说辞,此时没了半点作用,一时间还有些茫然,看着那两枚日思月想的玉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不令拿着玉器把玩,继续道:“这两枚玉器颇为少见,本该送给吴王。只可惜得来之时,便顺手许给了心仪姑娘,身为藩王世子,不能对手下人言而无信,还请吴王莫要怪罪。”
大庭广众的,话说道这份儿,吴王总不能强行索取,做出不在意的模样,含笑点头:
“本王确实对这前朝留下来的玉器有兴趣,不过已经许给了姑娘家,横刀夺爱必然被你父王笑话。嗯……既然来了杭州,肯定得在杭州多待几天,以便本王尽地主之谊……”
许不令知道吴王想说什么,很大方的抬手,把簪子和玉佩递给吴王:“这是自然,王爷喜欢玉器,拿去观赏几天自然不在话下,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也就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
“……”
见许不令如此配合,吴王还真有点感动,早知道就不听谋士出昏招,老实在杭州等着不就得了吗……
吴王看了看玉器,也没有推脱客气,抬手接过来打量几眼,便随意放在了手边,岔开话题,说起了寻常的家长里短。
许不令自然也没把话题继续放在玉器上,熟练的和吴王拉家常,你吹捧我我吹捧你,一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模样。
萧绮安静坐在旁边喝酒吃菜,表情波澜不惊,也不轻易打量周围人的神色,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陪着许不令在这里贺寿。
玉器得手后,吴王的心思显然就没放在寿宴上了,礼节性的和宾客客套半天后,便以身体有恙为由,起身拿着玉器,在侍从的陪同下离开了席位。
宴席还未结束,不过主人公离开,也差不多。萧绮见状,很配合的做出微醺模样,抬手揉了揉额头:“许世子,我头有些晕……”
“哦,要不我送大小姐回去休息……”
许不令如此接话,起身和吴王的儿子告辞,先行离开王府。
宋雨楼知道许不令来杭州是向萧绮提亲的,自然没看出什么异样,含笑起身,把许不令等人送出了王府。
陆红鸾和萧庭是局外人,并不清楚内情,见往日滴酒不沾的萧绮喝多了,还有些奇怪来着。
提前离开,萧庭还有些意犹未尽,慢吞吞跟在后面,待许不令和萧绮上了马车后,才跟着上去,还抱怨了几句:“姑姑,就这么几杯酒就喝醉了,以后可得练练……”
不曾想刚刚打开车门进去,车厢里只有萧绮和陆红鸾,刚刚上车的许不令却不见了踪影。
陆红鸾也是有些茫然,正低头在软塌下面寻找,嘀咕着:“人呢……令儿,你躲哪儿去了……”
萧绮让蠢侄子进来不要声张,随口解释了一句:
“出去给我找些醒酒汤,待会就回来了,先走吧。”
第六十四章 剑圣之威
冬夜清幽,囊括半个玉皇山的王府灯火通明,外宅依旧充斥着宾客的嘈杂声。
许不令和萧绮分开后,来到了西湖畔,在僻静处换上了夜行衣,从阴暗处跃入了吴王府的高大围墙,从楼宇上方朝后宅行进。
把玉佩交出去,自然是为了看看吴王到底要找什么。吴王既然急着离场,肯定是已经提前准备周全,准备检验玉器的真伪,这个时候不去查看,等到吴王用完玉器还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王府规模庞大,不过吴王行动不便,在王府内行走得乘坐步辇。许不令匍匐在华美楼宇的上方,凭借过人听力和视力,很快在远处的游廊中,发现了坐在雕花步辇上的吴王宋思明。
宋思明手中拿着两枚玉器,表情极为慎重,旁边则是谋士韩先褚,手中捧着两个木盒,没猜错的话里面装的就是剑穗和另外一件玉器,杭州王氏的王邹寅也走在跟前。
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许不令便在暗处无声无息跟随,很快步辇来到了湖畔的一栋三层观景楼,楼外兵甲云集护卫森严,随行的人都被留在了外面。
许不令仔细观察了些,凭借过人的轻功和洞察力,绕开了护卫的视线,贴着湖边来到观景台下方,五指如勾直接扣入了梁柱,无声无息爬了上去,侧耳倾听里面的脚步声确定位置,最终在顶层的房间外停下。
许不令知道周围肯定有高手,屏息凝气,小心翼翼的在窗纸上划出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朝里面看了一眼——宽大房间很空旷,正中摆着一个架子,上面放满了蜡烛和铜镜,架子中间则放着宣纸。
房间里除开就坐的吴王外,韩先褚和王邹寅站在架子附近,旁边还有个身着书生袍子的中年人,背对着负手而立,若不是亲眼瞧见,许不令都没想到屋里还有第四个人,看起来是个顶尖高手。
“开始吧。”
吴王坐在榻上摩挲手指,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木架。
身着文袍的中年人,将四枚玉器取出来,最后一枚是玉镯子。四枚玉器放在架子上的各个位置,屈指轻弹点燃了火折子,把蜡烛一根根点燃。
随着烛火燃起,屋里明显亮堂了许多,光线在铜镜的折射下聚拢在玉器上,使得四件玉器的影子落在宣纸上,因为玉器透光的效果不同,影子的明暗也各有不同,隐约可见阴影中的些许细线。
中年书生仔细调整片刻,确定阴影都很清晰后,拿出毛笔在宣纸上认真描绘出线路。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笔锋划过纸张发出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宣纸上。
许不令既然事前没发现那个中年书生,说明对方内息可能比他还绵长,因此连呼吸吐纳都没有,憋着气眯眼查看。
房间内,王邹寅蹙眉看了片刻,疑惑说了句:“看地势像是幽州菩提岛,以前族内经商到过此处……”
吴王听到这个,眉头轻轻皱了下:“幽州……具体在什么地方?”
阴影比较复杂,一旦着笔就遮挡了光线,画的并不快,半刻钟也才画出了大概轮廓。左哲先隐居之处,必然和岳麓山的老夫子一样,布置了很多类似迷宫的障眼法,正确路线没那么快画完。
许不令憋了一刻钟的气,脸色已经开始发青,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以五指扣住砖墙,贴在窗户外仔细等待结果。
只是许不令看的正出神的时候,忽然心中升起寒意,发现有点不对劲。
便是这危险来领前的些许征兆,已经足以让顶尖武夫察觉,许不令顾不得被屋里的人发现,毫不犹豫的猛推墙壁,把身体推离了半空。
下一刻,眼前寒光惊日月,犹如云龙入海湾。
一道白色残影从方才所处的地方一闪而过,声响未曾传来,锐利剑锋已经搅碎了整个窗户,快的宁人发指,许不令若是慢半分,已经当场被分尸了。
许不令来这世道几年,还是第一次被惊的差点乱了阵角,心跳转瞬间快了数倍,剑快到这种地步,单单这一下就能看不出不弱于薛承志,许不令不能在龙潭虎穴中和人单挑,连白影都没来得及看,便一脚踩在了墙壁上,直接朝着下方的幽深湖水坠去。
噗通——
落水后,许不令身形化为一道黑色利箭,从水底朝外遁去,速度太快,在水面上拉出了一条肉眼可见往外扩散的白线。
“谁——”
窗户炸裂和落水声几乎同时传来,直至此时,屋子里的人才发出惊怒呼喊,而楼下的兵甲才茫然回头。
许不令在冰凉刺骨的湖水中眨眼窜出十余丈的距离,脑袋探出水面,回头看了眼情况,入目的场景,却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灯火通明的观景台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飞跃而出,其中一人锐利的剑芒几乎遮蔽了月色,剑鸣若龙吟九霄。
而另一人,也就是方才的中年书生,身形近乎鬼魅,腾空一跃未发出半点声响,速度却比那名剑客还要快几分,显然是顶尖的内家高手。
两道残影从观景台冲出,在黑色苍穹之下,冲向飞速游离湖岸的许不令。
踏踏踏——
明明在水中,许不令却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匆忙间又回头看了眼,却见那两个冲出来的护卫,直接就踩着水面过来了,速度不比在陆地上奔跑差多少。
!!
许不令眼中显出几分惊愕,他走的是外家路数,刀枪剑拳都讲究大开大合刚猛霸道,练的是八极而非太极,水上漂的内家功夫不怎么擅长。在他了解之中,即便是走内家路数的好手,也不可能踩着水跑这么远,一百来步顶天了,而且消耗极大,这俩如履平地着实有些恐怖。
虽然天色极暗又在水中看不清追兵是谁,但许不令也认出用剑的肯定是岳父祝六,当下如浪里黑条般在湖水中以惊人的速度游动,虽然姿势没岳父那么帅气,速度却快了不少,胜在实用……
第六十五章 岳父混合双打
观景台上,吴王和王邹寅等人收起了玉佩,在露台上看着三道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远离,眼中都露出了几分茫然,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厉寒生出手,显然没想到人能厉害道这个地步,本来想让护卫前去追赶的,瞧见王府护卫跳进水里慢慢往湖里游后,很有自知之明的打消了念头。
另一侧,厉寒生和祝六并驾齐驱,片刻间在湖面奔出百余步的距离,发觉逃掉的人速度有点夸张,竟然越来越远,厉寒生双眸中显出几分疑惑:
“是什么人?”
祝六手持长剑全速追赶,轻声道:“看不清。”
“方才王邹寅说漏了嘴,他恐怕听到了,绝不能放走。”
“好。”
短暂交流过后,厉寒生抬手便是一掌,拍在了祝六后背上。
在水面飞驰的剑圣祝六,速度再次暴涨,整个人冲天而起,直接朝着许不令飞了过去。厉寒生则因为反作用力慢了下来,落入水中。
许不令听见背后的破风声响,便暗道不妙,完全没料到还能有这种玩法,身边即无帮手也没有佩剑,只能潜入昏暗湖水中躲避。
下一刻,剑锋刺开湖面,发出一声爆响,在水面激起了丈余高的浪花。
祝六整个人撞入湖中,抬手一剑刺向许不令后背,刺空之后并未收手,而是跟着潜入湖底,穷追不舍剑出如雨。
冬季的湖水并不深,也就一人多高,许不令触底后双脚猛踩湖底碎石,周边湖水当即炸开,整个人斜着跃出水面丈余高,扑向了在湖面巡游的画舫,而在湖水中狩猎般游动的厉寒生,也在方才所处的地方一抓扫了过去,击起瀑布般的水花。
“啊……”
“妖怪啊……”
在西子湖上欣赏夜景的画舫,传出了尖叫和乱吼,形形色色的才子佳人,看着幽深湖面上逐渐靠近的汹涌浪花,都是往另一侧躲避,抱在一起发出惊恐的尖叫。
很快,画舫猛地晃动了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在船夫惊恐的眼神中,一道穿着夜行衣的人影从湖中冲天而起,一脚踩碎了画舫围栏,跃上了船楼顶端。手持利剑的白袍男子紧随其后,剑锋几乎贴着脚踝削了过去。
画舫内部发出‘噼噼啪啪’木头断裂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烂的船板进入了画舫,底层舱室的船夫发出尖叫和‘漏水了’的呼喊。
许不令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跃上船楼顶端后抬手一拳砸碎了屋脊,落入了灯红酒绿的舱室内,眼神扫过惊慌失措的才子佳人,飞驰到一名带着剑装模作样的富家子旁,拔出佩剑又撞出了窗户。
都在船上,祝六速度比许不令快不了多少,穷追不舍从房顶追进船舱,又从窗户追出去,眼中却失去了许不令的踪迹。
祝六眼神微微一变,凌空抬手就是一剑刺向上方。
倒挂在船楼飞檐下的许不令一剑刺出,却被祝六的剑尖顶住,刚猛的力道直接挤弯了剑条。许不令手腕翻转,刹那连续出了三剑,逼得祝六无处借力落向下方的湖水,一个翻身又跃上了楼顶。
只是许不令从飞檐下跃出,双脚还没落在瓦片上,楼顶便轰然炸开。
厉寒生撞碎了楼船穹顶,大袖挥舞间瓦片横梁四分五裂,身形却飘忽不定,双手五指如钩,藏在袖中无声无息的抓向了许不令心口和咽喉。
许不令心弦紧绷,手中长剑急舞试图搅碎扇过来的袖子,剑锋却如同刺入了一团棉花,毫无着力感,想要收回来,剑刃却被缠住了。
厉寒生左手缠住长剑,右手已经探出,顺着许不令胳膊抓向了咽喉,用的还是许不令很拿手的鹰抓门绝技擒鹤手。
好在许不令上次和薛承志单挑,学会了怎么破招,行云流水的反扣住了厉寒生的手肘,同时弃剑,抬手就是三拳砸在了对方胸口。
嘭嘭嘭——
刚猛之际的三拳落在胸口,却同样没反馈回来什么力道,和打在空衣服上区别不大。不过这也让厉寒生往后撤出了一段距离。
许不令顺势落地便乘胜追击,试图一套秒了前面这棘手的王府护卫,再和岳父祝六说话,当下拳出如龙,双脚又震榻了大片屋顶。
厉寒生被逼退后,眼中显出几分惊讶,显然低估了对手的战力。发觉对手用的八极拳后,浑身气势骤然一变,衣袍猎猎紧贴在身上,右拳递出发出一声爆响,一柔一刚转换的毫无瑕疵。
嘭——
眨眼间双拳相接,两人脚下的瓦片被尽数震碎,同时退出去三步才稳住身形。
许不令感觉拳头发麻,肋下已经愈合的伤口崩裂传来刺痛,当下也不敢久战,掉头朝着湖面冲去。
可惜还没跃出屋檐,落水的祝六就已经从下方冲了上来,长剑带着一帘水花,剑锋直至许不令喉头。
许不令不清楚那个中年书生的底细,万一是吴王的亲信就全暴露了,也不能就此亮明身份让祝大剑圣停手,硬着头皮后仰一个空翻落回了屋顶,顺势倒挂金钩,一脚劈向后方。
厉寒生正飞驰到许不令背后,眼见一脚劈了下来,左臂格挡的同时,右手一拳轰在了许不令胸口。
腿上的巨大力道,把厉寒生连人带屋顶一起砸进了船舱。
许不令中了一拳,扣住了房梁,飞旋一圈儿又落在了房顶,面对已经冲过来的祝六,急速后退开口轻声道:
“岳父岳父,是我!”
剑气如虹的祝六闻声一愣,当即收起了手中铁剑,轻飘飘落在了已经倾斜的画舫高处,眼中有些疑惑。
许不令也没时间解释,一个飞身跃入了湖水中。
厉寒生落入船舱,不过转瞬又回到了楼顶,发觉祝六停手不追赶后,也停下了动作,蹙眉道:
“怎么了?”
祝六看着湖水中的黑影远去,轻声道:
“是许不令,杀不得。”
厉寒生落在祝六旁边,眼中倒是显出几分恍然:“我方才就怀疑是他,能在你我手上不落下风撑这么久,也没别人了。”
“方才的事儿,他听到可有影响?”
“能过来偷听,说明已经猜出大概,听没听到都区别不大了。和吴王说是朝廷的人,已经死了,刚好叮嘱吴王,说朝廷已经察觉,得尽快动手。”
祝六点了点头,抬起手中铁剑,看了看剑刃上的豁口,又摇头道:
“力道太猛,不适合用剑,这种打法,再好的剑都不够糟蹋。”
“拳打的不错。”
厉寒生随口回应后,跃下了楼船,上了过来搭救落水的游人的船只。
祝六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许不令离去后,才悄然退去……
第六十六章 秉烛夜谈(179/493)
夜色清幽,杭州城内的萧家宅院依旧亮着灯火。
宅子是萧家一个叔伯的,在江南耕耘千年的萧家,几乎在每个地方都有产业,萧绮到了杭州,自然也在这里落脚。
宅院的厢房中生着暖炉,萧绮沐浴更衣后,坐在软塌上梳着头发。
那晚和许不令同床共枕之后,萧绮又恢复了一天洗三次澡的日子。倒不是觉得不干净,而是单纯做给许不令看。她不喜欢许不令舔她,亲脸亲嘴也就算了,竟然从头亲到脚,还有那里……
推都推不走……
萧绮心里觉得挺舒服不假,可那种事情终究是超出的认知,不想让许不令伺候。没办法制止许不令,便只能用这种法子,让许不令明白‘她不喜欢,以后不许那样’。
不过这样做有没有用处,萧绮也不清楚,她的性格便是如此,总得反抗一下,总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样逆来顺受……
从王府回来有一会儿了,许不令去打探消息,尚未归来。
萧绮当时就制止过许不令,觉得王府守卫森严会出岔子,可不让许不令去,玉器的事儿就查不清楚,最后也只能答应配合。
如今许不令半天没回来,萧绮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萧绮在闺房里踱步片刻,没法静心想事情,便坐在了妆台前,看着胭脂盒和各种极少佩戴的首饰。
“女为悦己者容……”
萧绮理性到了极致,本以为自己眼中只有天下大势,没有私人感情,可现在能下意识坐到妆台前,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好在这两件事并不冲突,萧绮也没有抗拒自己内心的想法,拿起朱笔在红唇上轻轻勾勒。
昏黄灯火照应着薄纱长裙,隐隐可以透过轻薄的布料瞧见下方玲珑曼妙的身段儿,肚兜依旧是黑色的,不过上面多了一束梅花,薄裤紧紧贴着腿儿,白皙脚丫套着绣鞋,整整齐齐的并在一起。
佳人点状的画面,美的惊心动魄。
萧绮认真描绘完后,仔细打量,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湘儿,想了想,又摆出了比较高冷的表情,对着铜镜左右看了几下,双眸中才显出几分满意。
咚咚——
敲门声终于响了起来。
萧绮连忙起身,斜靠在软塌上,用手撑着脸颊,拿起一本书籍翻开,轻声道:
“谁?”
“我。”
“进来吧。”
吱呀——
房门打开,许不令无声无息的走进来,身上依旧湿漉漉和水鬼似得。
正想开口说话,抬眼就瞧见萧绮妆容华美,穿着比较情趣的睡衣,靠在榻上看书,脸颊水嘟嘟的秀色可餐,偏偏还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方才的事儿抛去了一边,抬手解开湿漉漉的袍子,轻笑道:
“天气真冷啊……”
萧绮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抬起眼帘,这才发现许不令衣服湿透了,肋下还有血迹渗出。
“你怎么弄成这样?”
“不小心掉水里了,没啥大事儿。”
萧绮连忙放下书本,打量一眼后,走到里屋抱来了毯子,用从柜子里取来了白布。见许不令三两下脱干净了,又咬了咬下嘴唇望向别处。
许不令接过毯子披在身上,在软塌上坐下,抬手解开了打湿的纱布。
单手换纱布不方便,萧绮犹豫了下,还是在许不令身边坐下,让他把手抬起来,帮忙包扎:
“去吴王府,可打听到什么了?”
许不令披着毯子,想了想:“吴王从四件玉器上面画了副舆图出来,我看不清,但听王邹寅说,是幽州海边的菩提岛,具体找什么东西没听到。”
“菩提岛……”
萧绮仔细回忆了下,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摇头道:“估计还得派人去菩提岛守株待兔,搞出这么大阵仗,找的东西绝不是寻常物件。”
纱布很快换好,重新系上了蝴蝶结。
许不令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道:“不过今天我在王府,遇上了岳麓山那个老夫子的人,应该也是来探查玉器所找的东西,不知道被发现没有……那个老先生,还给我带了句话。”
萧绮深知岳麓山那个老神仙的本事,手眼通天几乎无所不知,是坐在最顶端下棋的人物。听到这个,她自然认真了些:
“给你带了什么话?”
许不令刚刚落水有点冷,披着毯子躺在了软塌上,瞧见萧绮穿的轻薄,便往里移了移:
“穿这么薄,挺冷吧?一起挤挤……”
萧绮见他又吊胃口,瞪着一双美眸:
“要说就说……说完了再说其他的。”
许不令懂了,笑容明朗,抬手把她给拉了过来,塞在毯子下面盖着:“我这不是正告诉你吗,怕你着凉了。”
许不令什么都没穿,萧绮脸色红了几分,象征性扭了几下肩膀,却没有挣扎起身,只是蹙眉道:“快说。”
“那个老先生,神神叨叨给我带了句‘君权神授,智乱中原’,让我自己琢磨。琢磨不透就回肃州呆着别出来混了。”
“君权神授,智乱中原……”
萧绮缩在许不令怀里,蹙眉认真思索了下,轻声道:“单从话里的意思来看,肯定是指吴王想用计谋祸乱中原……”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不过什么计谋,从哪儿下手都看不出来……”
“君权神授……所谓‘天子’,便是‘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意思是皇帝的权力是上天赐予,凡人不可窥伺……给你带这句话,可能是说吴王想从这个方面下手,嗯……煽动民意,弹劾当今圣上不配为天子,从而让宋暨退位……太牵强了些,光靠江南重税和流民,很难动摇当今圣上的根基,最多下个罪以昭……”
许不令仔细倾听怀中佳人的分析,还真有了点思路,蹙眉道:
“若是江南灾情,加上战败丢失大片领土,够不够?”
萧绮仔细斟酌了下,有些迟疑:“不确定,大玥开国以来从未败过,也是因此,长安才能让诸位藩王唯命是从。若说战败动摇当今圣上的地位,除非是朝廷直接管辖的东部战线被北齐攻破,即便如此,宋氏六位藩王也不敢轻易取而代之,若是没有正当理由,得国不正坐不稳……”
许不令听到这里,隐隐有些头绪,不过一时半会也摸不清楚。
萧绮同样如此,信息太少再怎么分析,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当下也沉默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慢慢的只剩下了两道呼吸声。
许久后,萧绮呼吸略显不稳,轻声开口:
“许不令……”
“嗯?”
“你……你什么东西顶到我了……拿开……”
“你帮我拿吧……”
“我不……哎呀~讨厌……”
灯火熄灭,寒冬腊月里,似乎又吹起了点点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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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黑心棉
“夫人,别等了,早点睡吧……”
“月奴,你说令儿出去寻醒酒汤,也没见回来,这都几个时辰了……令儿肯定不是出去找醒酒汤,大晚上的不见了,还瞒着我,想想总觉得不对劲……”
“夫人别多想,大小姐性子那么傲,肯定不会让小王爷出去喝花酒,还帮忙打掩护……”
“什么花酒……我就是好奇令儿和萧绮两个背地里再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要瞒着我……”
烛火幽幽,后宅厢房内,两个风风韵韵的女子坐在毯子上,按照以前钟离玖玖教的养生之法,摆出个很别致的姿势,有点像是瑜伽,不过动作幅度没那么大。
陆红鸾上围在所有女子中拔尖儿,臀儿也是世间罕有的极品,身上有货的情况下,灵活性自然比夜莺这种小豆芽差一些,压腿有点吃力,颤巍巍的坚持着。
月奴在旁边下腰,脸颊上挂着几点汗珠。自幼一起长大,对陆红鸾的性格最是了解,见她一直念叨许不令的去向,便晓得今晚若是不弄清楚,肯定别想睡觉了。想了想,开口道:
“夫人,小王爷可能是有事儿吧……应该是正事儿……”
陆红鸾听见这个,眉宇间显出几分不乐意,小声嘀咕:
“反正就是瞒着我……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你知道的,令儿什么事都和我说,从来不把我撇开……现在倒好,死湘儿整天‘我和许不令怎么怎么的,和你没关系……’,能把人气死,这才几天功夫,萧绮也这样。正事儿我就不能听啦?我好歹也是金陵陆氏的闺女,就比她们矮一辈儿而已,又不是大字不识的愚妇……”
月奴嘻嘻笑了下:“小王爷是怕你操心,有些事儿才不和你说,这是关心夫人……”
“是啊,都让湘儿骑身上了,还瞒着我,要不是我自己撞见,估计现在还蒙在鼓里……”
闲话家常间,已经快三更天了,陆红鸾见许不令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禁有点担心,从毯子上起身,拿起披肩披在了背上。
月奴也爬起来,劝道:“夫人,你不会想出去找吧?杭州城这么大,大晚上出去不好……”
“我出去做什么,只是去问问萧绮……”
陆红鸾说话间打开了房门,沿着后宅的游廊,走到了萧绮居住的院子外。
后宅是主人家和女眷居住的场所,此时天色太晚,除开廊道里挂着几盏灯笼,便再无他物。
陆红鸾来到内院的门外,还没进去,便瞧见夜莺丫头忽然从门后面冒了出来,眨巴着大眼睛,没说话,似乎是在酝酿措辞。
陆红鸾心思细腻,脸蛋儿上顿时显出了几分狐疑——萧绮的院子,看门的应该是兰花才对,夜莺跑这里来做甚?而且三更半夜的看什么门,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念及此处,陆红鸾双眸微眯,凑近小声询问:
“夜莺,令儿是不是在萧绮屋里?”
夜莺在肃王府被挑选出来的时候,最先见的便是陆红鸾,当时可是答应帮忙通风报信。此时陆红鸾询问起来,扯谎骗人显然不行,只能小声道:
“嗯……夫人,公子和萧大小姐,在商量事情,很重要的那种……”
“商量事情?”
陆夫人看了看当空的弯月,蹙眉道:“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商量什么事儿?”
夜莺嘻嘻笑了下,一副‘夫人你懂’的表情。
!!
陆红鸾抬手捂着红唇,眸子里有些难以置信——萧绮可是出了名的巾帼不让须眉,除了生的是女儿身,性格和男儿没什么区别,竟然也会大晚上和男子偷偷幽会……
陆红鸾震惊了片刻,眉宇间忽然又涌现的淡淡的酸味。怪不得瞒着她,大晚上的竟然和萧绮在一起花前月下,害得她白担心半晚上,没良心的……
陆红鸾思索了片刻,拉住夜莺的小手,柔声道:“嗯……夜莺,你带我进去看看,别惊动了令儿……”
夜莺眨巴眨巴大眼睛,稍微犹豫了片刻:“夫人,你确定?”
陆红鸾脸色微红:“我就是关心令儿,嗯……你带我过去,等回了王府,我让令儿把你一块儿娶了,侧妃哦……”
“……”
夜莺回头看了眼,没有迟疑太久,便轻手轻脚的拉着陆红鸾,进入了院子。
寒冷冬夜,院子里颇为安静,萧绮闺房还亮着灯火,传出了些许欢笑声,其中一个是许不令的,说着什么“绮绮,乖……”还有萧绮的声音“你慢些个……”,声音软糯,气息不稳。
!!!
陆红鸾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涨红,虽然未曾经历过,但好歹也耳闻目染听说过,岂能不明白里面在做什么。她还以为两个人在一起说情话什么,这……我的天啦……
陆红鸾用手捂着口鼻,没敢发出声音,只觉得世界观都崩塌了。和湘儿是解毒,事急从权也就罢了,怎么和萧绮也这样……萧绮怎么就答应了,这才几天时间呀……
夜莺小脸儿也有些发红,不过已经司空见惯了,并未扭捏,拉着陆夫人往房间走,示意过去看看。
陆红鸾脸色红的似是要滴出学来,哪里敢凑到窗口去看,暗暗“啐—”了一口,心跳极快,连带着肩头都微微发抖,转身便往出跑。
夜莺就知道陆红鸾不敢看,嘻嘻笑了下,跟着她往出走,还小声解释了一句:“夫人,我都说公子和萧大小姐在商量事情,传宗接代可是大事儿,没骗你吧……”
“呸呸呸—死丫头,你跟谁学的?这种事情,怎么能把我领进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嘛……你的侧妃没了……”
“啊?!夫人,有话好好说……”
“哼……”
陆红鸾终究是未经人事的女子,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连呼吸都有些乱,脚步时急时缓,走到院口又回头瞧了眼,屋里的灯火依旧亮着。她眼神略显古怪,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好意思打扰两个人的好事,闷着头跑了回去,不过过看模样,今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第六十八章 琢磨不透
在西湖上被岳父混合双打过后,许不令也打消了继续潜入王府查消息的念头,耐心的等待着吴王将玉器还回来,顺便和萧大小姐增进感情。
只是小棉袄夜莺忽然变成黑心棉,将陆姨领进门看戏,把许不令折腾的够呛。第二天一起来,就被醋海翻波的陆姨给叫了过去,腰都给掐肿了,手口并用软硬兼施才勉强哄好。还好萧绮没发现,不然下场恐怕更惨。
而淮南这边,随着钟离师徒的归队,气氛也渐渐诡异了起来。
自从上次和松玉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后,钟离楚楚和这个出身门第的小姐成了闺中蜜友,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虽然没有和宁清夜发生什么,彼此之间却产生了距离感。
宁清夜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不怎么了解人情世故,性格也比较直,但并不傻。最开始松玉芙这样,还能理解为文武之间没共同语言,而原本关系不错的钟离楚楚也这样,显然就有点奇怪了。
中午时分,淮南城的一件茶馆之中,说书先生正讲着最近刚发生的江湖事。
宁清夜坐在茶馆靠窗的位置,晒着冬日的小太阳,雪腻肌肤暴露在和煦眼光下,晶莹剔透朦朦胧胧,哪怕是冬日,依旧穿着较为单薄的白色长裙,仙气袅袅,却又将高挑曼妙的升段儿尽数展现,便如同竹林间的一棵嫩笋,让人垂涎欲滴。
祝满枝同样是侠女打扮,长发披肩明眸皓齿,只可惜身上没有半点侠气,懒洋洋的用手撑着下巴,可能有点累,胸脯搁在桌子上,看起来鼓囊囊的规模很唬人。
宁清夜不太喜欢听书,只是陪着满枝。眸子在满枝身上扫了眼,想了想,也试着附身将胸搁在桌面上,结果个子太高了些,便也作罢了。她蹙眉思索了下,轻声询问道:
“满枝,我最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祝满枝听到这个,轻轻‘切~’了一声:“你话就没说对过,像你这样直来直去的,在说书先生嘴里都撑不过三回……”
宁清夜微微偏头,仔细回忆了下,有些疑惑:
“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也没对松姑娘和楚楚姑娘说什么,我发现她们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对,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祝满枝其实也发现松玉芙和钟离楚楚最近有点古怪,但她向来不在意这些,随口道:
“美人相轻,可能是她们觉得咱俩和许公子太亲密了,所以心里不满意。高门大户的后宅都这样,说书先生经常讲这些……”
宁清夜眨了眨眼睛,蹙眉打量祝满枝几眼:
“排挤我也罢,和你有什么关系?”
???
祝满枝顿时不高兴,坐直了身体,低头看了看胸脯,又挺了挺,然后道:
“明白了吧?再者我也长的比不你差多少,就是个子矮了一丢丢,这叫珠圆玉润,你以为就你这样的竹竿好看?”
宁清夜对此到不否认,仔细想了下:“即便如此,我和许不令又没关系,只是师姐弟,她们应该不待见你才对,怎么会疏远我?”
祝满枝暗暗哼了一声,摆了摆手:“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去。”
宁清夜自然是想不通,她感觉自己没做错什么,又没和人家争风吃醋,稍微琢磨了下:
“你说,会不会是夜九娘那婆娘在背后煽风点火?”
祝满枝摇了摇头:“大钟天天被湘儿姐拉着闲话家常,哪儿有时间搭理我们几个小丫头,别想那么多……”
宁清夜向来都是爱恨分明,对这种摸不清的状况不知该如何应对,思来想去想不通,也只得先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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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淮南城外的香山观。
香山观是道观,位置比较偏远,城里的高门大户一般不来这里烧香,规模自然也不大,只有附近的村民偶尔上来。
道观后方供香客居住的厢房内,宁玉合孤零零坐在蒲团上打坐,墨黑长发盘起,道袍披在身上,脸颊不施粉黛,看起来仙风道骨。
不过自从被徒弟夺了身子之后,宁玉合显然没法再静心修行,打坐本该放空心神入定,此时脑海里却回想着某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身为全真弟子,道门重地想这些破戒的事情,肯定会有负罪感。宁玉合试图扫开心里的想法,可越是不去想,回想起来的东西就越多,最终也只能随心了。
许不令离开后,宁玉合便再未回萧家庄,上次差点被松玉芙发现,也不敢和人接触,连亲徒弟都不见,本着‘时间能冲淡一切’,想把事情拖过去。
不过就这么不见人,消息闭塞也不知道庄子里的情况。宁玉合算了算时间,躲了半个月,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便想着偷偷回庄子看一眼。
天还没黑,正在房间里等待的时候,房间外忽然出现了一只小麻雀,停在窗口瞄了几眼,又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宁玉合睁开眼帘,暗暗觉得那只鸟有点眼熟,起身从桌上拿起佩剑,来到窗口瞄了一眼,结果就瞧见道观外的围墙上,站着个身穿水蓝裙子的女人,单手插着小腰,腰间挂着一把刀,正朝着这边打量。
四目相对,杀气骤起。
宁玉合脸色一沉,飞身从窗口跃出,起落间跃上了房顶,手中宝剑出鞘带出一线寒芒,斥道:
“你这妖女,还敢回来,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
宁玉合杀气腾腾,按照以前的路数,钟离玖玖肯定掉头就跑,被追出十几里地。
可不知为何,今天的钟离玖玖胆子特别大,都不带躲的,带着几分笑意张开双臂,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来吧来吧,你捅我试试。”
宁玉合怕许不令生气,还真不敢捅钟离玖玖。但上次钟离玖玖给她下药,让她失心疯的推了自己徒弟,这口气如何能忍。
宁玉合停在钟离玖玖面前,剑刃指着她咽喉,冷声道:
“你马上滚出中原,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钟离玖玖嘴角轻勾,露出个很妖媚的笑容:
“合合~别这么大火气,都是许不令的师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都是许不令的师父?
宁玉合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胡说什么?令儿不是你徒弟,休要痴心妄想。”
“呵呵……”
钟离玖玖双臂环胸,示意腰间的配刀,挑了挑细长眉毛:
“这可由不得你,看到这把鸣鸿刀没有?你们中原的国之重器之一,比许不令自己的剑来头还大,特地送给我这师父的礼物,他应该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吧?也是,你这师父又教不了什么,他对你,自然没这么贴心……”
宁玉合半点不信,许不令可是在床上答应她的,除非以后不想碰她了,不然不可能出尔反尔,更不会让钟离玖玖跑回来气她……
宁玉合淡淡哼了一声,收起长剑,冷声道:“你十句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令儿不可能拜你为师。”
钟离玖玖见宁玉合不上当,幽声一叹:“玉合,你要有自知之明,我的本事你晓得,能教许不令的东西很多,他也愿意拜我为师。女人善妒多半没有好下场,你非要在背后煽风点火阻挠,时间久了反而会事得其反。我过来也不是耀武扬威,只是劝你几句,别为了一口气毁了和许不令的关系,老老实实让一步,给许不令个台阶下,让他心安理得拜我为师,这事儿就过去了……”
宁玉合虽然很讨厌钟离玖玖,不过这说的也是实话,她教不了许不令什么东西,钟离玖玖能教的则有很多。但让钟离玖玖和许不令扯上关系,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我不信,等令儿回来,我自会问清楚,若是他真想拜你为师,我就……我就……”
钟离玖玖站在跟前,笑意盈盈的道:“你能如何?总不能强行让许不令把我赶出去。我可是知道你暗中喜欢许不令的事儿,你要是执意阻挠……”
宁玉合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只要不是知道她和徒弟睡觉觉的事儿就好。不过表面上,还是得装一下,气势软了几分:
“你……你对我下药,当不得真……”
钟离玖玖叹了口气:“你放心,只要你不阻挠我当他师父,我自会守口如瓶不告诉许不令。”
宁玉合做出羞愤模样,冷声道:
“你敢威胁我?”
钟离玖玖轻轻摊开手:“这怎么能叫威胁,这叫撮合,你要是不想让许不令知道的话……”
宁玉合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告诉令儿,看他信不信你的话。”
??
钟离玖玖倒是被搞懵了,没想到握着宁玉合的把柄,宁玉合口气还这么硬,就不怕她真告诉许不令?
“你再阻挠,我真告诉许不令了……”
“你去说吧,他不会相信你的。”
“嘿—”
钟离玖玖憋了半天,蹙眉道:
“我真说了,你别后悔,现在服软,还有商量的余地……”
“有本事就去说,我才不在乎。想当令儿师父,趁早死了这条心。”
宁玉合头也不回,直接就回了道观里。
钟离玖玖略显茫然,还想追上下再劝几句,宁玉合却把门关上了,一副‘宁死不妥协’的模样。
钟离玖玖见状,也只能撂下一句“你可别后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道观……
第六十九章 深水炸弹
冬月初五,吴王寿宴的三天后,杭州城的小桥流水又盖上了一层银装。
三天时间里,许不令没有继续探查吴王府的动向,每天带着陆红鸾和萧绮在杭州各大景点游赏,顺便给家里的姑娘们挑选了些小礼物,诗集、胭脂、首饰之类的,也没忘记给小满枝带几样杭州特色的美食。
小雪细细密密落在飞檐楼宇间,充满水乡韵味的湖畔小街上,许不令一袭白袍如雪,撑着油纸伞,在街边挑选这各种新奇物件。
夜莺穿着黑色小袄,齐臀的大辫子上落了些雪花,纤瘦的身体抱着一大堆木盒子,连路都不怎么看得清,还得用力偏着头,才不至于走进西湖里。
夜莺灵气十足的大眼睛中少见的多了几分委屈巴巴,看着两手空空的许不令,小声道:
“公子,我知错了……”
“错哪儿了?”
“哪儿都错了……”
“哼—没诚意。”
“当时陆夫人说想进去看看,夫人的性子公子晓得,我要是不让她进去,肯定会多心,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公子,现在这样还好些……”
许不令略显无奈,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老腰:“好个什么?都两天不搭理我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儿,记得咳嗽一声……”
“知道啦公子。”
夜莺走到了许不令的伞下面,露出个甜甜的笑脸儿。
许不令对这小妮子也没办法,轻轻摇头,抬手接过了几个木盒,沿着湖边小街继续行走。
前两天和岳父祝六打架,打沉了一艘画舫,虽然没陷入苦战,但许不令明显是一边倒的挨打,也是第一次认识到的自身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看着雪景绝美的湖面,许不令思索了下,轻声道:
“夜莺,你在里面看书,可了解过水上漂之类的功夫?”
聊起武学,夜莺顿时来了兴致,少有的被公子请教,回想了下,认真回答:
“水上漂的功夫,比较出名的有武当‘梯云纵’和佛门的‘一苇渡江’等等,都是内家门派的高深武学,其中佼佼者,当属宫里的贾公公、武当杀神陈道子、龙虎山张不正,以前还有个野道人吴忧,听说能跑过陈道子,不过其只会轻功,其他的一般般,不知道去哪儿了,反正以此出名的人很少……”
许不令轻轻点头。江湖上八成武夫都是走的外门路数,内家功夫既玄乎又难以练至大成,能教的老师父很少,学的人自然更少。他所用的‘擒鹤手’‘白蛇吐信’等都是内家招式,不过以前太过好勇斗狠,学的都是杀招,其他的都看不上,还真没仔细研究过。
听完夜莺仔细讲解,许不令询问道:“你会吗?”
夜莺眨了眨大眼睛,露出几分小得意:“公子会的我都会,公子不会的我也会。不过水上漂这种功夫华而不实,强行提气太久伤身不说,还不一定有高手游的快,唯一的好处是不打湿衣服,公子学这个作甚?”
许不令轻轻咳了一声,左右看了几眼后,轻声道:
“帅就完事儿了,管那么多作甚,找个地方试试。”
夜莺恍然大悟,抱着一堆木盒子,和许不令来到的湖畔的僻静处。周边都是柳树林,天寒地冻的没用游人过来,只能遥遥在湖面上看到几艘画舫。
两人把东西放下,小夜莺拍了拍手掌,把裙摆收起来系在腰间,然后长长吸了口气,继而脚步轻盈,却健步如飞,直接冲出了岸边,来到了湖面上。
踏踏踏——
绣鞋在水面上点出圈圈涟漪,大辫子在雪花中随风飞舞,清瘦倩影眨眼在柳树林外的平静湖面上跑了个大圈,未曾落入水里,场景既潇洒而又唯美。
许不令撑着油纸伞负手而立,仔细看了片刻后,微微点头,若有所悟。
夜莺很快回到了岸上,因为踩水而行必须一鼓作气,明显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小脸儿通红挂着几颗汗珠,献宝似得的笑了下:
“公子,怎么样?”
“不错不错……”
许不令点头夸奖了几句,把油纸伞放下,然后抬手提气。
夜莺瞄了几眼,退开了几步,用油纸伞挡住了自己和木盒。
嘭——
一声巨响过后,许不令站立的地方留下两个凹坑,身形化为一道白虹冲天而起,寒风猎猎撕扯白袍,落在湖面上象征性踩了几下后,便撞入了湖水中,掀起两丈多高的水花……
————
小个时辰后,萧家宅院内。
许不令坐在黄铜暖炉旁的软塌上,身上裹着毯子,表情略显尴尬。
陆红鸾拿着毛巾,站在背后擦拭许不令的长发,有些莫名其妙的道:
“令儿,大冬天你跑去湖里游泳作甚?莫非有人落水,去见义勇为了?”
许不令轻咳了一声,抬手把憋着笑的夜莺轰了出去,轻声解释道:
“嗯……好不容易来次杭州,下次过来不知是什么年月,不在西湖里面游一圈儿,未免太可惜……”
“是嘛……”
陆夫人知道许不令武艺近乎天下无敌,总不可能失足落水,也只能信了这个解释。当下蹙眉道:
“堂堂藩王世子,跑去洗野澡,让人瞧见了还不得笑话死,以后不许这样了。别的不说,着凉了怎么办……”
“知道啦……”
许不令脸上少有的显出几分挫败感。他天生神力筋骨强韧,走外家路数如虎添翼,但练这种靠内劲巧劲支撑的技巧,很容易收不住力气从而用力过猛,就和老妇披甲、将军绣花一样,别扭的很。不过习武天赋在这里,约莫练个十来次,就能融会贯通了。
在屋里待了片刻,萧绮的护卫忽然跑了进来,说是吴王府派人把玉器送回来了。
许不令知道吴王肯定已经画完了舆图,恐怕很快就会动身去菩提岛寻找某样很重要的物件。当下换好了衣衫,起身来到客厅内,本以为来还玉器的会是宋玉楼或者韩先褚,却没想到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是一个身着文袍的中年儒生,前天在湖面上追着他打的那个……
第七十章 身世浮沉(181/493)
屋檐外风雪潇潇,一袭文袍的厉寒生坐在椅子上,表情无波无澜,看着客厅外落下的雪花。
寒生寒生。
厉寒生这个名字,如今让无数狼卫和江湖人闻风丧胆,但父母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因为穷苦人家不讲究,冬天生的就叫寒生了。
等待许不令出来的短暂闲暇,厉寒生看着外面的雪花,回想起了这四十年来的过往。
生平第一次看见下雪,还是在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父母简衣缩食,送他去了小县城里唯一一所私塾,在那个大雪天,坐在私塾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记住了夫子的一句话: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意思很简单,只要用心读书,就能吃饱饭,住上不透风的房子。
厉寒生不算聪明伶俐,但很刻苦,年纪轻轻过了县试、院试,考上了秀才,在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只可惜一场饥荒下来,便只剩下了一个秀才身份,身旁再无他物。
第二次下雪,便到了长安城的孙家铺子。
当时他不满二十,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来年春闱,然后落榜从头再来。
带来了盘缠一干二净,字画卖不出去,坐在青石小巷里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挑着两缸酒路过,说了一句:
“去铺子里暖和暖和?”
他当时一身书生气,回了一句:“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渴死不饮盗泉之水。”
那掌柜子就骂了他一句:“谁他娘白给你,欠人情要还的。”
之后他就成了孙家铺子里的店伙计,白天卖酒晚上读书,科举还是不中,欠的人情反倒越来越多了,不过好在没有饿死街头。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佳人相伴,游戏人间,结婚生女,阖家美满……
然后不知怎么的,又到了一个大雪天,他站在一座小坟前,后面是化为废墟的山寨。
他又孤零零的只剩下一个人,便如同第一次背着包裹踏上进京的路途一样,前途缥缈无迹,背后一片凄凉。
再往后便记不清了,可能是不愿意去记,或者已经死了,想的事儿、做的事儿,都只是行尸走肉般弥补过往,会持续到哪一天他也不清楚,可能直至合眼的哪天吧……
踏踏——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许不令出现在了门口,眼中显出几分意外,抬手道:
“阁下是?”
厉寒生收回了心神,平淡到:“许世子,冬月初二咱们见过。”
许不令怕是吴王的亲信,本来还想装作不认识,听见这话轻轻笑了下,抬手让端茶倒水的丫鬟退下,独自进入了客厅中,在主位上坐下,含笑道:
“阁下不会是厉寒生吧?”
厉寒生从袖子里取出玉器,放在了茶案上:“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
许不令是有此类猜测,只是没法确认而已。见这个相貌俊朗的中年书生真是宁清夜的亲爹,眼神略显复杂。
在许不令印象里,厉寒生的评价可不怎么好。抛妻弃女、手段狠辣,被缉侦司冠以‘毒士’的绰号,和剑圣祝六天壤之别。而且宁清夜对这个一门心思想做官,最终落得妻离子散的的亲爹恨之入骨,当场攀亲戚显然不可取,冷眼相向也不合适,一时间倒是不知该怎么对待了。
“原来是厉楼主,久仰大名,幸会。”
对于这番恭维,厉寒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声道:
“我过来,只是劝你一句,不要插手吴王的事儿。你能痛快把玉器交出来,又到观景台外偷听,肯定已经得到了不少消息。就此收手,回去静观其变最好,非要探个究竟,对你我都没好处。”
许不令见厉寒生这么坦诚,轻轻笑了下:“我许家满门忠烈,了解到这种事儿,若是不追根问底,对不起宋氏……阁下至少,给我透个底吧?”
厉寒生摇了摇头:“你入场太早,没有半点好处,只会坏事。你以为跳出长安的棋盘,便是海阔凭鱼跃,殊不知早已经落入另一张棋盘。岳麓山那个老夫子,手中只有棋子,从不把人当人看,你一步走错,下场比宋暨惨,现在退出去,待时而动,反而能在收官之时收获更多东西。”
许不令轻轻蹙眉,稍微琢磨这番话片刻,轻声道:
“那个老先生在下什么棋?”
“天下分久必合,他求得是天下一统,谁当皇帝无所谓,你现在受重视,只因为你现在机会最大,便如同以前的宋暨一样,一旦失势,当场就会成为弃子,你以为娶了他孙女,他便能多偏袒你半分?”
许不令听到这个,轻笑道:
“阁下若是过来用反间计挑拨关系,就请回吧。”
厉寒生淡淡笑了下:“路是自己走的,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
话落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许不令看着厉寒生的背影,稍微思索了下,轻声道:
“宁清夜在我这里,阁下是不知道,还是不想问?”
厉寒生脚步一顿,抬眼看了看外面的雪花,并没有说什么,抬步出了客厅,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院落里。
许不令没看出厉寒生的想法,也唯有摇头一叹。
待厉寒生走后,许不令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茶杯,眉锋轻蹙思索了片刻。
其实他也看出芙宝外公眼界很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言谈举止不夹杂丝毫感情,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
厉寒生这番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明显是有点道理的,如果芙宝外公眼中只有天下,那他也好宋暨也罢,都只是一颗颗在棋盘上割据一方的棋子,有强有弱,扶持强的吃掉弱的,如同养蛊一般最终只留下一个天下共主。
他现在有成功的几率,所以会把资源倾斜给他,但若是哪一天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出现,很可能就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不过芙宝外公明显不是个大反派,只是站的太高,思考方式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非要找个形容词,估计只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
自从宋暨下锁龙蛊举起屠刀那天起,肃王许悠已经从心底和宋氏划清了界限,为了日后和后辈子孙的安稳,迟早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许不令不太喜欢打仗,但这种事情就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样,根本就不是个人想法能左右的,时机到了不动也会黄袍加身,时机不到动了也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面对芙宝外公的询问,许不令回了一句:
‘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
了解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后,许不令预感到天下要开始乱了,可大浪未起之前,跟本就看不出来自于那一道风。
许不令看着客厅外风平浪静的杭州城,思索良久后,也只是轻声一叹。无论如何,得先回淮南,把老婆们安顿好再说,总不能待在江南看着天下大乱,到时候可就别想回去了……
第七十一章 问道于盲
冬日飞雪连天,宁清夜提着娘亲遗留下来的名剑伤春,在淮南城的老铺子里买了一壶当地小有名气的淮河酿,来到了淮河边的石亭外。
石亭中,钟离楚楚外罩红纱,亭亭玉立,碧绿双眸眺望冰河风雪分外出神。
宁清夜提着小酒,先是在远处望了几眼,才走进了不知是萧家哪一任祖宗修建的石亭,轻声道:
“楚楚姑娘?”
钟离楚楚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眼神稍显意外和古怪。迟疑片刻,才露出往日那般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宁,你怎么来了?”
只是这微笑,看在宁清夜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爽朗。她在石亭的长凳上做下,酒壶放在手边,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头发:
“楚楚,你我算不算朋友?”
钟离楚楚眨了眨绿宝石似得眼睛,在旁边坐下,可能是觉得宁清夜的眼神锋芒太盛,让人难以直视,偏开了目光,笑意盈盈:
“我们自然是朋友,师父之间的打打闹闹,和我们没关系……我会劝劝师父的。”
宁清夜仔细观察钟离楚楚的神色,那丝看不见的隔阂依旧存在。向来心直口快的她,拿起身边的瓷白酒壶,递给钟离楚楚:
“我这人说话比较直,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大可直说。我能接受其他人的意见加以改正,但不喜欢别人误会我。”
“呃……”
钟离楚楚接过酒瓶,眼神忽闪,抿嘴轻笑了下。宁清夜肯定没得罪她,只是知晓宁清夜和许不令的关系后,心里难免古怪。那种事儿说出去,宁清夜必然恼羞成怒,也没法开口,当下只能摇了摇头:
“宁姑娘言重了,我没有误会你,嗯……怎么说呢……”
宁清夜笑容平淡:“你是不是觉得许不令对我青睐有加,心有不满?”
钟离楚楚坐直了几分。她自然没这个想法,但……但她接近许不令的目的,确实是如此,而且宁清夜明明暗地里和许不令都那样了,表面还装做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骗她,她心里肯定不满……
“怎么会呢……嗯,清夜,你以前说许公子刚遇见你,便对你油嘴滑舌,贪图你的美色?”
宁清夜对此自然是问心无愧,点了点头:“没错,他确实对我很热情,什么话都敢说。不过我和他没什么,萍水相逢的朋友罢了……”
“可据我了解,许公子性格孤傲,对外人很冷淡。怎么可能独独对你一个人……”
宁清夜听到这话,明白钟离楚楚确实是出于嫉妒才疏远她,当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这个你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许不令很聪明,看得出一个人的品性如何。你若是整天想着和人争风吃醋论高低,他对你冷淡些也不奇怪。”
话落便出了石亭,飘然而去。
“嘿—”
钟离楚楚顿时就不开心了,暗道:你私下里靠和许公子那什么,博得许公子好感,表面上却说我品性有问题,才使得许公子冷眼相待。我再怎么着,也没用身体去勾搭男人吧……
钟离楚楚坐在石亭中,看了看手中的瓷白酒瓶,双眸显出几分淡淡的不服气。蹙眉斟酌了片刻,起身返回了萧家庄,来到了萧湘儿的宅院外。
冬日寒气逼人,偌大宅院的花园子里,奇花异石盖着雪被,正中厢房雕花门窗紧闭,屋檐下挂着纪录天气的红木小牌和晾晒的山珍药材。
钟离楚楚快步来到屋檐下,从窗口瞄了一眼。
厢房内熏香袅袅,红木小案旁摆着紫金铜暖炉,案几上的瓷碟盛着山参、虎骨等稀罕药材,容貌同样明艳气质却截然不同的两个女人侧坐在软毯上,钟离玖玖拿着捣药杵仔细研磨;萧湘儿则是拿着剪刀,仔细裁剪着一条黑色貂绒,不是很长,形似尾巴,却不知是何用处。
钟离玖玖对医药一道涉猎精深,旁门左道却知之甚少,可能是研磨药物有些困乏,目光移动道专心致志的萧湘儿手上,好奇询问:
“湘儿,这段儿貂绒是做什么用的?围在脖子上太小,套在手上好像也不合适,难不成是我孤陋寡闻了?”
萧湘儿如杏双眸中平静如常,尾巴没有连接上木塞子,也看不出作用,只是轻声解释:
“衣服上的装饰品,等我姐和许不令完婚后,送给她当礼物。”
“哦……”
钟离玖玖似懂非懂,也只当是江南这边婚嫁特有的习俗,就和南越那边的裙刀、银饰一样,顺嘴就回了一句:“湘儿真是心灵手巧,什么时候也给我准备一件,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萧湘儿抬起眼帘眨了眨,认真点头。
钟离玖玖道了声谢,正想顺势聊聊快要回来的许不令,让萧湘儿为她吹吹枕头风,余光瞧见了钟离楚楚站在窗外,转首微笑道:
“楚楚,你怎么来了?没陪松姑娘出去赏雪?”
钟离楚楚也才十七八,算是小辈,面对许不令的宠妻有些紧张,没有进入屋里,只是勾了勾手:
“师父,我有事儿找你。”
“哦。”
钟离玖玖含笑点头,放下了正在研磨的药材,起身拍了拍长裙,来到了房间外。
钟离楚楚把师父带到了后宅的游廊拐角,稍微犹豫了下,轻声道:
“师父,我想和许公子结交,你让我学宁清夜,可我这几天了解了下,根本就不是你我想的那样。许公子对谁都比较冷淡,对你我是一样,对松姑娘也是一样,根本就不是区别对待,而是性格如此……”
钟离玖玖遇见许不令的那几天,也确实有那样的感觉。点了点头:
“嗯,然后呢。”
钟离楚楚左右看了几眼,柔声道:
“许公子对宁清夜客客气气,甚至不惜身份主动追求,而宁清夜则是爱理不理冷颜相待。起初我还以为宁清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钟离玖玖听得云里雾里,蹙眉道:“怎么?清夜这孩子不是一向如此嘛,难不成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儿?”
钟离楚楚点了点头,凑在师父耳边小声道:“我也是听松姑娘说起才晓得。原来许公子之所以对宁清夜青睐有加,是因为宁清夜早就和许公子……”
“嗯??!”
钟离玖玖偏开脸颊,有些难以置信的扫了徒弟几眼,确定她没有开玩笑。
钟离楚楚就知道师父不信,她其实也不信,但松玉芙眼见为实,总不可能是假的。当下认真道:
“千真万确,便是因为如此,许公子才对宁清夜很特别,才不是因为宁清夜与众不同。我被宁清夜冷冰冰的模样骗了,亏得我还学她的模样学了好久,她完全就是误人子弟……”
钟离玖玖眼神古怪,她在宁清夜小时候便瞧见过,性格清冷率直,还曾想骗过来当徒弟来着。没想到当年冷冰冰的小丫头,长大了玩的这么开……
瞧见徒弟碎碎念,钟离玖玖琢磨了下:“楚楚,你是不是喜欢许不令?”
钟离楚楚听到这个,脸色微红,嗔了钟离玖玖一眼:“师父,你瞎说什么呀,我只是想和许公子做朋友,和宁清夜不一样……”
钟离玖玖抱着胸脯,靠在了游廊的红柱上,娥眉轻蹙:“既然只想做朋友,你在意宁清夜这个作甚?人家郎情妾意的,和你又没关系……”
“……”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在钟离玖玖跟前坐下,略显不满:“她唬我,害得我以为许公子看不上我,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而且……而且她今天还说我来着,说许公子对我冷淡,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好歹没用身子去取悦男人吧?我要是放下身段儿去勾搭许公子,还有她说话的份儿?”
钟离玖玖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徒弟,犹豫了下,轻轻叹了口气:
“楚楚,这种事儿得你自己拿主意,我这当师父的,要是出主意出歪了,你以后准怪我。”
钟离楚楚坐在游廊里纠结了片刻,想了想:“师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钟离玖玖叹了口气,稍微琢磨了下,轻声道: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让许不令对你另眼相待。你好歹是当代八魁,一身的本钱摆在这里,稍微打扮一下,穿的少点……”
“我以前试过……”
“嗯???”
“呃……那是秋天,不冷,本来就穿的少……”
“哦……”钟离玖玖抿了抿嘴,本想说些什么,可想到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是轻叹道:“那就再穿少点儿,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只要动心了,再冷的男人都会大献殷勤……”
钟离楚楚紧了紧身上的裙子,略显犹豫:“师父,我只是想和许公子做正常朋友,江湖知己,不是……不是要那什么……”
钟离玖玖摇了摇头:“这种事儿你的自己拿主意,师父我连男人都没抱过,也没朋友,你问我,等同于问道于盲。”
钟离楚楚蹙眉犹豫了许久,才缓缓点头,回了一句:
“我……我试试吧……”
第七十二章 家主
风河愈冷,许不令站在楼船的窗口,眺望淮河沿岸积雪覆盖的千亩良田,不知是哪朝皇帝赐下的八角牌坊出现在视野尽头。
从杭州折返回到淮南,沿途没有停留,用的时间不长。
萧绮已经答应嫁给许不令,被按在被褥里口舌相逼,不答应也没办法,如今回到萧家庄,便召集族老商谈交接事宜,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不过能不能就这么安然离去,许不令尚不确定。
风云际会,大浪将起。
他这手握重兵一骑绝尘的藩王嫡长子,要是真能和厉寒生所说的一样急流勇退回去结婚,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该来的躲不开,许不令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些琢磨不透的事情上,按部就班带着陆红鸾和萧绮在码头上下了船,前往亲家的府上正式交涉联姻的种种事宜。
时值寒冬,码头上的船只少了些,穿着厚实棉袄的力夫在集市上走动,岸边等着一大片姑娘,打眼看去还有些壮观。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祝满枝和松玉芙,两个姑娘垫着脚尖昂首以盼,瞧见许不令出现在甲板上上,眼中欣喜难以抑制。
松玉芙要腼腆一些,眉目含羞,手儿放在腰间轻抿嘴唇,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
祝满枝性格开朗,常年混迹于江湖市井,也没有书香小姐那么多扭扭捏捏,在岸边挥手笑眯眯道:
“许公子!看这里……”
许不令抬起手挥了挥,露出个灿烂笑容。
陆红鸾看到这么多莺莺燕燕接船,熟美脸颊上便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柔声道:“令儿,你以后注意些,咱们毕竟是在萧家,还是来提亲的,没把你撵出去,真是萧绮脾气好……”
许不对此只能付之一笑。
在码头上扫了一眼,萧湘儿不好露面,宁玉合不敢露面,都没过来迎接相公。
宁清夜和钟离楚楚站在后方,宁清夜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发觉许不令看过来,还偏过头去望向了别处,钟离楚楚则是低下了头看着鞋尖,神色似乎有点拘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离玖玖也过来了,大庭广众的又开始装作稳重知性的仙子姐姐,面带微笑不急不缓的轻轻颔首。
风平浪静,和和美美。
许不令瞧见后院没被搅的底朝天,暗暗松了口气,给松玉芙投去了夸奖的眼神。
松玉芙不太适应大庭广众和情郎眉目传情,咬着下唇低下头去,思索了下,便掉头提前跑开了。
船只靠岸,踏板靠在了岸边。萧庭萧大公子率先跳了下来,扫了一圈儿发现没一个是来接他的,兴致缺缺的摇着折扇自顾自往回走。
萧绮带着随从走下来,看着一片姑娘家,眼神微微有点怪异。不过常年久居高位沉淀下来的气度尚在,也没有和二房三房争风吃醋的意思,含笑打招呼后,便带着众人返回萧家庄。
陆红鸾和萧绮有地位和辈分的差距,一直没什么共同语言,知道萧绮提前偷吃她宝贝疙瘩后,就更没共同语言了,瞧见博学多才又会来事儿钟离玖玖后,便走在一起叙旧。
许不令和四个姑娘走在一起,满枝最是亲热,贴在手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些天的江湖事儿。
松玉芙也想这般亲昵,但是不好意思,只能暗中较劲儿岔开话题吸引许不令的注意力。
谈情说爱还是得两个人私下里,许不令身处刀锋之上,自然没法说什么**话语,温文儒雅言词有度,让夜莺把在杭州准备的礼物拿过来,雨露均沾每个人都送了一件儿,又把冰花芙蓉佩还给了钟离楚楚。
钟离楚楚看着许不令递过来的玉佩,没有伸手去接,轻声道:“无功不受禄,公子帮我好几次,我却未曾答谢过公子,应该是我送公子东西才对。这几天我准备了一样小物件,公子若是有空的话,待会随我去城里一趟,带你去看看……”
祝满枝和松玉芙听到这个,顿时微微眯眼,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祝满枝回过头来,笑眯眯道:“小钟,什么东西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小物件罢了……”
许不令对此自然没拒绝,将玉佩抛给了钟离楚楚,轻笑道:“楚楚姑娘有心了,不过已经下午了,回去还得和安排些事情,明天吧。”
钟离楚楚自然不着急,缓缓点头,偷瞄了宁清夜一眼,想看她是什么反应。结果宁清夜目光望着淮河之上的满天飞雪,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看来藏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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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绮回到萧家祖宅后,把各房的叔伯都叫到了议事厅。
萧庭回屋还没躺下,就被硬扯了过来,还少有的换上的正装,文袍玉冠、腰悬玉佩,若不是表情略显茫然,还真有几分豪门贵子青出于蓝的风范。
二房的叔伯萧墨,在萧家辈分最长,坐在议事厅右侧的席位上,端着茶杯表情平静。可能已经猜到萧绮已经想通了,准备放权嫁出去。
萧绮有‘国士无双’之才,学识、气度等等皆无可挑剔,当家主是萧家的幸事,但偏偏就生了个女儿身。
女子掌权一时尚可,但在这个位置上做太久,便如同朝中太后垂帘听政一样,皇帝年幼摄政理所应当,皇帝成年还不还政,即便能力再强,也难免惹来非议。
而且太后是给儿子掌权,终究是家事。萧绮是替侄子掌权,这要是握着不放,肯定不能嫁人。如果招了赘婿,那更加麻烦,萧绮若是动了让自己儿子掌权萧家的心思,萧家上下没一个斗得过萧绮,恐怕传承千年的香火就要拱手送人了。
因为这些不能公开谈论的原因,萧家各房叔伯对许不令的提亲都持赞成态度,但是不好劝说萧绮。如今萧绮自己想通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不仅不用担心血脉传承的事儿,还能多个藩王亲家,要说唯一的副作用,可能就是萧庭会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萧绮看着就坐在厅中的各房叔伯,待人来齐后,稍作沉吟,才轻声开口:
“今天叫各位叔伯过来,有两件事儿。一是肃王世子来我萧家提亲,我斟酌多日,此事利大于弊,所以已经答应了肃王世子的求亲,择日便会登船前往肃州,萧家一族在大玥乃至北齐、南越的诸多事物,都会交个萧庭全权定夺……”
萧庭听见这话眼前一亮,坐直了几分,不过马上又皱起眉头,疑惑道:
“姑姑,我们家在北齐南越也有产业?”
“……”
满场寂寂,鸦雀无声。
萧绮揉了揉额头,沉默良久后,态度少有的十分和气: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要喜怒不形于色,等下场后再询问手下谋士。我萧家传承千年,在南洋西域都有暗桩,你以后会知道的。”
萧庭瞧见不骂他的姑姑,还有点惶恐,轻咳了一声,摆出看透世间万物的睿智模样,正襟危坐轻轻颔首。
别说,这模样还挺唬人。
萧家各房叔伯轻轻点头,只要能装模作样就好,反正家中谋士无数,家主一句话不说光出去摆谱也出不了大乱子。
萧绮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平静肃穆的议事大厅,脸色恢复平静,继续道:
“第二件事,是今年末明年初,朝中必有大乱。起自何处无从得知,但时间肯定在江南水患平息之前。届时望诸位谨言慎行,却不可贪功冒进。我萧家祖训:‘萧氏一族,为百姓谋天下,而非为一家一姓谋天下’。祖训的第一句话,是‘萧氏一族’,第二句才是‘为百姓谋天下,而非为一家一姓谋天下’,不要记反了。”
议事堂中都是淮南萧氏举足轻重的族老,对此自然是了然一心,为百姓谋天下是家训,但平了天下萧家没了,显然不可取。
所有权衡抉择,都以‘朝代更替后萧家地位不动摇’为基准,才是淮南萧氏的行事准则,当然,这也是其他门阀大族的行事准则。
萧绮的意思很明白,觉得可能天下大乱,让他们到时候别盲目站队,也别投鼠忌器瞻前顾后。
议事厅的诸多叔伯皆是微微点头,萧庭也轻轻点头:
“姑姑放心即可,有我在,萧家乱不了。”
“……”
萧绮表情古怪,很想回一句‘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担心萧家乱了’,不过这话说出去太伤人,想想还是点头,从书案后起身,把家中的印信放在桌案上:
“挑个良辰吉日,才对外公布此事,你自己安排。我一嫁出去,就不再是萧家人了,不会再过问任何事、调动任何人,萧家会往什么地方走,全看你自己了。”
萧庭手扶着膝盖,左右看了看,在各房叔伯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坐在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虽然装的很淡定,但萧庭的眼神还是有点怯场,酝酿了许久,才把印信接了过来,放在了手边。
淮南萧氏诸位叔伯,站起身来,微微附身行了一礼:
“家主。”
萧庭轻轻咳了一声,本来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姑姑嫁出去,此时却有点不舍了,抬了抬手:
“嗯……都坐吧!”
第七十三章 蚌孕双珠(182/493)
许不令来到后宅,刚刚转入廊道,等待多时的萧湘儿便出现在了门口。
常言小别胜新婚,在船只抵达淮南的前一天,萧湘儿便坐不住了,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一整夜,天亮便开始梳妆打扮,点朱唇描黛眉,云纹点缀的红绸长裙整理的一丝不苟,如水长发盘成了许不令最喜欢的垂云髻,金簪插在发髻之间,两枚翠绿耳坠随着走动颤颤巍巍。
一袭红衣在风雪之间,艳光夺目。
可能不想在情郎面前表现的太迫切,萧湘儿站在房门外,双手叠在腰间,嘴角轻勾,露出个动人却又十分平静的笑容,淡淡了说了一句:
“回来了?”
许不令眉眼弯弯,眸子里尽显温柔。快步走到房门前,抬手就是一个熊抱:
“宝宝,想我没有?”
萧湘儿被抱的双脚离地,绣着牡丹的红色绣鞋轻踢着裙摆,手儿在他肩膀上拍打了两下:
“许不令,你老实点,见面就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萧湘儿不被压着的的时候永远都很硬气,许不令半点不在意,抱着她进入屋里,在雕花软塌上坐下,捧着脸就嘬了几大口。
“**波—~”
“哎呀~”
萧湘儿眯着眼后仰躲闪,反抗了几下没作用,便用手儿捂住了许不令的嘴,蹙眉道:
“先说话,这么久没见,你就光想着这?”
许不令呵呵笑了下,靠着软塌坐好,柔声道:“怕宝宝等急了,先给宝宝解馋再说话也不迟。”
“谁着急了?”
萧湘儿微微瞪眼,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往旁边坐了些,还掏出手绢颇为嫌弃的擦拭脸颊:“我看馋的是你吧?我可不是那种贪图男色的女人,这些天你不在身边聒噪,我过得可清净了……”
许不令半点不信,附身把湘儿的腿捞起来,顺着脚踝摸上去:
“是嘛?我摸摸看……”
萧湘儿绣鞋蹬了两下,嗔道:“你要死啊~”用手压着裙子,把许不令推开:“先说正事儿,你这次下江南,摆平我姐没有?”
许不令收回手,规规矩矩做好,轻笑道:“肯定摆平了,你姐答应嫁去肃州,已经去了议事厅和各房叔伯说这事儿。”
萧湘儿可不知道和姐姐互换身份,把姐姐换出去的事儿。见一向性格孤傲有主见的姐姐这么快服软,轻轻蹙眉道:
“你不会对我姐用强了吧?许不令,我事先和你说好,你要是敢对我姐用龌龊手段逼她就范,我恨你一辈子。”
“怎么会呢,嗯……我在金陵杀杨映雄,又灭了洪山湖,侠义心肠把你姐感动了,还写了好多诗词给她,然后就……”
“好啦好啦。”
萧湘儿可不愿意听自己姐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事儿,如今事情定了下来,以后便要姐妹共侍一夫了。她看了看许不令,双眸中又显出几分不满,淡淡哼了一声:
“也不知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修来现在的福气……你要是不珍惜,小心不举!”
许不令认真点头,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胭脂盒,还有宣纸:
“这是我从杭州给宝宝挑的,其实府上都有,也找不到更好的,我就琢磨了下,画了个小东西……”
萧湘儿深知自己臭哥哥的本性,总是研究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有用的只占一成,剩下全都是用来欺负人的。她双眸中带着几分古怪,接了过来,把胭脂盒放在手边,展开宣纸打量几眼:
“这……这鞋子莫非是兵器?锥子装在鞋跟下面,不会崴脚吗?”
“穿着又不用走路,躺着就行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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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绮把印信交给侄子后,还没嫁出门,并未卸下所有的担子。在书房里忙完了近日堆积的繁琐事务,才有时间走出房门,天色也黑了下来。
萧庭也在书房里,可能知道现在扛下了多重的担子,少有的没闹着出去潇洒,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后,面前案卷堆积如山,在师爷的讲述下了解萧家五花八门的项目。
淮南萧氏几乎百无禁忌,小到经商种田、炼药冶金,大到朝堂党争、敌国调度,几乎什么事儿都涉猎,庞大的信息流想要整理清楚并从中分析出最优解,未经磨砺的普通人根本做不到。不过家中有无数谋士在旁出谋划策,萧绮也不担心千年门阀就这么家道中落,哪怕家主碌碌无为,也最多消沉一代人罢了。
看着萧庭认真的死记硬背,萧绮少有的笑了下,独自走出了祖宅,来到了许不令暂住的府邸内。
府邸内住的基本上全是女子,夜幕降临,祝满枝和宁清夜正坐在房顶上吹着冷风喝酒,说着肃州花海和开道观的事儿。
西厢的房间里,松玉芙和钟离楚楚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着什么,不时还抬头看一眼房顶,然后又窃窃私语。
萧绮从游廊进过,对于这四个小姑娘并不在意,豪门大户的后宅总有几个女人,只要不整天闹事儿搅得府上不得安宁就好。
缓步来到萧湘儿居住的宅院,萧绮打量了一眼,闺房里亮着灯火,丫鬟都被支开了,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
萧绮站在原地迟疑了下,觉得妹妹可能在和郎君亲热,不过算了下许不令每次的时间,从回来到现在,也应该完事儿了,便也没有太过忌讳,走到房门前敲了敲:
“湘儿?”
“呀—”
屋里传出一声略显惊慌的轻呼。
熏香缭绕的房间内,萧湘儿靠在塌上,手里握着红木小牌,在许不令那面上认真刻着‘正’字。
听见姐姐的声音,萧湘儿连忙把半开的红裙合起来,起身把小箱子藏进了软塌下面,又示意正在喝茶的许不令:
“快快快……那什么……尾巴……”
许不令似乎没听见,打开窗户让寒风驱散屋里的些许暧昧味道,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房间外,刚刚忙完正事儿的萧绮没有时间化妆,一袭黑色长裙不施粉黛,看起来很是知性,淡红唇儿泛着迷人色泽,昏黄灯火照应着贴身长裙,葫芦般的玲珑升段儿勾勒的曲线毕露,不似湘儿那般敢于百花争艳,却独有一份特别的书香韵味。
萧湘儿瞧见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脸色霎时间涨红,惊慌失措的望屋里跑,正应了那句夹着尾巴做人……
萧绮扫了眼屋里,没瞧见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稍稍松了口气,没有搭理许不令,走进房间之中,轻声道:
“湘儿,你跑什么?”
萧湘儿脚步一顿,连忙转过身来,风韵脸颊微微发红,抬手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姐,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不睡觉……”
萧绮表情无波无澜,在软塌上坐下,柳眉轻蹙:“多日不见,我回来探望你一下,你还嫌弃我这个姐姐了?”
“没有……只是……”
萧湘儿眼神带着三分懊恼七分窘迫,望了许不令一眼,却见许不令和没事儿人似得,关上房门走了回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萧绮倒茶。
这个混蛋……
萧湘儿用吃人的目光瞪了许不令一眼,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步履维艰,走到软塌跟前,含笑道:
“只是有点意外,我……我和许不令说说话,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
“呵……”
萧绮半点不信这鬼话,没去接许不令递过来的茶杯,拍了拍身侧:“站着做什么?过来坐下,我和你聊聊以后的事儿。”
“不……不用了……”
萧湘儿慢吞吞走到软塌背后,给萧绮揉着肩膀,笑容温婉:
“姐,你直说即可,我什么都听你的。”
萧绮见妹妹如此贴心,心里也暖了几分,把萧湘儿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声音轻柔:
“为了让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见人,我答应嫁给许不令了,不过事先和你约法三章。到了肃州以后,家里的事儿我全权做主,你只能顶着王妃的名头出去散心,不能拿主意,不能管账务,更不能干涉军伍政务。”
萧湘儿就没想过这些,连忙点头道:“知道啦知道啦,姐,天色已晚,你舟车劳顿这么久,该回去休息了……”
???
回去休息?我才刚刚坐下……
萧绮听见这话,心里顿时就难受了。
她为了自己妹妹,先是在宫里丢了身子吃了个哑巴亏,又纠结了小半年,如今连姐妹共侍一夫的事儿都不计较了,当妹妹多少得感动一下吧?
就因为和情郎私会,就把她这亲姐姐往出撵,嫌她煞风景不成?
这要是不管管,以后当了王妃,还不得被这妹妹欺负死……
萧绮蹙眉琢磨了下,便作势起身:“也罢,不打扰你休息,许不令,你和我出去,我有事儿找你。”
按照萧绮的预测,萧湘儿听到这话,应该会恋恋不舍,想办法挽留许不令才对。
可让萧绮没想到的是,萧湘儿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抬手就把她和许不令往出撵:
“好好,许不令,你快陪着姐姐出去……”
萧绮这次是真有的迷茫了,难不成是怕她看出方才两个人偷腥的事儿?她没过来前就猜到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在旁边喝茶的许不令,见状站起来身,含笑道:
“来都来了,外面又下着雪,天黑路滑回去不方便,大小姐要不就在这里休息吧。”
萧湘儿还没听懂,抬手道:“对啊,许不令,你送姐姐下去休息。”
萧绮眼神有点古怪,打量许不令身体几眼,很莫名其妙来了句:
“你行吗?不怕累死?”
“……”
许不令吸了口气,带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微微摊开手:
“要不试试?”
萧绮“切~”了一声,转身就往出走,看了并没有试试的心思。只可惜刚走出两步,就被许不令单手给搂了起来。
送客的萧湘儿见状一愣,眼中顿时显出几分恼火:“许不令,你放肆……”话没说完,却见在人前从不失威严气度的姐姐,被搂着腰抱起来,竟然没有意外神色,还自然而然的勾住了许不令的脖子。
???
萧湘儿虽然没萧绮那么智计百出,但可半点不傻,顿时瞧出了不对劲,檀口微张,双眸中满是错愕。
萧绮绝对理性的思维方式,让她面对任何事的时候适应都很快,已经决定嫁给许不令了,也没有在亲妹妹面前扭捏。因为以前被湘儿祸害惨了,如今还有些报复的意思,拍了拍许不令胸口,声音柔媚:
“相公~走,咱们回房。”
!!!
萧湘儿杏眸圆睁,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姐姐,短短几天时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这还是她那个‘若为男儿,可当国士’的姐姐嘛?中了妖术不成?
可能真是中了妖术,她当年好像也这样……
脑中思绪变化了无数次,萧湘儿面对姐姐的横刀夺爱,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抬手催许不令:“快去吧,好好陪着姐姐……”
萧绮听见这话,彻底懵了。
这还是我那个争来争去什么都想抢的妹妹?我都开始抢你男人了,这么大方?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都看不懂对方再搞什么名堂。
许不令轻咳一声,轻笑道:“别吵了,嗯……休息吧。”说着吹灭了蜡烛,把湘儿也抱了起来。
萧绮一愣,转瞬反应过来,眼中羞愤难当:
“呀—许不令!你放肆,放我下来……”
萧湘儿也懵了,不过此时心思完全没放在这种事儿上,窘迫摇头:“好哥哥,你别。下次吧,你先送姐姐回房,我什么都听你的……”
“湘儿!你怎么回事?这么怕他作甚?”
“我……许不令,你给我出去!”
“你们再凶试试?”
“你——呀~算了,我不和你争,我出去行吧,你和湘儿好好聊,诶诶诶……”
“好哥哥,你……我咬你了……”
……
“咦~湘儿你后面……原来如此……”
“我不活了我……”
冬风簌簌,庭院幽幽。
雪花无声落在花园内,景色这边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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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字……
第七十四章 家有贤姨
翌日,晨曦初露。
连夜的积雪落在庭院间,奇花异石上白茫茫一片,丫鬟在院落里清扫着雪花,庭院寂静无声。
许不令穿好衣袍,打开窗户伸了个懒腰,发觉腰有点酸,抬手揉了揉。
回头看去,屋子里乱七八糟,肚兜、亵裤扔的到处都是,湘儿一身红,萧绮喜欢穿黑色,是谁的倒很好分辨。
幔帐掀开了些,露出雕花软床内的些许风景。
早起的萧绮用手儿撑着上半身,如墨长发垂下,正探出手去捡地上的衣服,发觉许不令望过来,脸色稍红,把被褥往上拉了拉,表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并未露出多少扭捏。
萧湘儿面向里侧躺着,用被子把脸颊也盖着,不知是怕冷还是羞于见人,反正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许不令对此也不奇怪,湘儿虽然私底下对他言听计从,但毕竟是思想保守的女子,又没有她姐姐那样看透世事的风轻云淡,很难接受被姐姐发现尾巴的事儿,昨晚窘迫的差点晕过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萧绮表面上不动如山,但性格使然,绝不会在妹妹和许不令面前露怯,昨晚眼见反抗无果,还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任他折腾。
不过两姐妹都不约而同的变得很保守,不肯表现出半点主动模样,连哼都不哼一声,半点不配合。那感觉真是……真是让人飘飘欲仙。
许不令带着几分笑容,附身把衣物拾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萧绮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左右躲闪,回头看了看妹妹一眼,才轻声道:
“许不令,你太放肆了……”
“反正又没外人知道……”
许不令轻笑着安慰两句,帮萧绮把衣裙穿戴好,顺势在萧绮唇上亲了下。
萧绮如同起早上班的大忙人一样,还要回萧家处理繁琐事务,想了想,回亲了许不令一口,便快步出了院子。
许不令目送萧绮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转过身,却见萧湘儿没再装睡了,一头翻起来,赤脚踩着地板跑到跟前,身无寸缕颤颤巍巍,杏眸中带着羞愤的火焰,抬手就在许不令身上拍打:
“混蛋,我和你拼了……”
许不令被一顿小拳拳捶胸口,自然是不敢还手,抱着湘儿免得着凉,柔声道:
“宝宝我错了,别生气……”
萧湘儿脸色涨红,在许不令胸口打了几下尚不解气,又从床底下拿出小箱子,往窗户外面扔:
“许不令,你完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
许不令忙的把萧湘儿抱了回来,用被子盖好,把藏宝盒也夺了下来,放回了床底下:
“宝宝别闹,又没人笑话你。”
萧湘儿蹙着眉儿眼神窘迫:“你还好意思说?当着姐姐的面,你这混蛋都敢乱来……你怎么不对我姐那样?”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许不令顿时了然,含笑道:“好好好,下次折腾你姐,让你把她按着,行了吧?”
萧湘儿用吃人的眼神儿瞪了许不令一眼,终究是拿他没办法,便转过身去,脑袋一蒙:
“出去出去,我这几天不想见你,别过来烦我了。”
许不令摇头轻叹,在跟前认真哄了哄,说了好半天的情话,才让湘儿的窘迫消减了些,不过还是不肯起床。
许不令见此也没有多打扰,嘱咐宝宝多睡会儿,关上房门,来到了外院。
天色尚早,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许不令洗漱过后,正想简单吃点东西去探望师父,陆红鸾却早早的站在了廊道里,抬手轻勾,示意他过去。
陆红鸾体子比较弱,舟车劳顿后,休息了一夜才恢复往日的气色。积雪覆盖的游廊飞檐下,翠色披肩罩在墨绿长裙上,云髻齐整眉目如画,便如一朵雪原中含苞待放的牡丹。
许不令走到近前,含笑道:“陆姨,起这么早?”
陆红鸾抬眼瞄了瞄萧湘儿的院子,风韵脸颊上显出几分红晕,拉着许不令的袖子回到自己屋里,柔声道:
“令儿,昨天萧绮也在屋里?你们……你们做什么了?”
陆红鸾眼神略显古怪,明显已经猜到昨晚发生的事儿,却不敢相信。萧绮破天荒的不守礼法婚前乱来也罢,竟然还和湘儿一起,真是……
许不令扶着陆红鸾的胳膊,含笑解释:“没什么,就是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聊天?
陆红鸾半点不信,但这种事儿她也不好意思多说,只是瞄了许不令的身子几眼。
两人来到房里,桌上放了几样精美粥点,还炖了汤,色香味浓,山药、山参、黑枸杞……
大补……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本想说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乖乖在桌旁坐下,拿起汤勺给陆红鸾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大快朵颐。
陆红鸾坐在许不令身侧,盛粥夹菜,温柔体贴,见许不令不说话,犹豫了下,还是劝说道:
“令儿,温柔乡是英雄冢,铁打的身子不节制,也扛不住红粉的**蚀骨。史上的君主、王爷,自幼衣食无忧享尽人世富贵,寿命却没有庙里的和尚道士长,原因便是不知道节制,年纪轻轻就沉迷酒色掏空了身子……”
许不令轻轻点头:“姨,我知道分寸……”
“你知道什么分寸?你什么模样我还不清楚,表面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到了房间里便原形毕露……女人不都长得差不多,也没见谁多个什么少个什么,特别是湘儿和萧绮,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一个就够了嘛,还把她们全叫进房里……”
陆夫人碎碎念念,关心之余,也有点醋味。便如同自己的好马儿,被别人不知怜惜往死的骑,又不好去说萧绮和湘儿,也只能私下里训许不令几句。
许不令心里暖暖的,点头轻笑:“知道啦,以后我注意些。”
陆红鸾淡淡哼了一声,又盛了一碗汤:“你知道个什么呀,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私下里从来不听我话。以后我得给你定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就和宫里一样,天子什么时候临幸妃子,都得遵循医嘱,按照时辰来……”
“这就免了吧……多没意思……”
陆红鸾抿了抿嘴,眼神露出几分幽怨,轻轻叹了一声:
“唉~罢了,反正我不是你亲姨,你呀,现在连我都敢上下其手,哪里管得住你,我也没什么用了……”
许不令头皮发麻,无奈道:“好好好,等回了肃州再说,现在在萧家住着,定了规矩也没法施行不是……”
陆红鸾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让许不令把东西吃完,又从柜子里拿出了药酒,强行把许不令拉倒小榻上趴着。
许不令没有反抗的余地,老老实实宽衣趴在了榻上。
陆红鸾坐在跟前撸起袖子,把药酒倒在手上,柔声抱怨:
“湘儿那死丫头,光知道吃不知道养,那天把你累坏了,苦的不还是她……”
许不令笑了笑,感觉到陆姨又骑在了背后,想要翻过身来:“陆姨,我真没事儿,不信你试试……”
陆红鸾抬手就在他背上拍了下:“趴好,再动我就去说湘儿了,看她还好不好意思留你过夜……”说着便开始揉揉按按。
因为和许不令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陆红鸾如今也不扭捏了,大大方方没用半点避讳。
许不令本来还没啥,但刚才被补了一大堆,现在又被这么伺候,就有点难受了。感觉着接触面的点点滴滴,骆驼趾的细腻触感随着动作磨磨蹭蹭,还不敢乱动,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也不为过……
第七十五章 抢徒弟顿时不香了
日上三竿,许不令从陆姨的魔掌下脱身,孤身来到香山观外。
山野白雪皑皑,两进的小道观香客稀少,路上没有贩卖香火的小贩,偶有农户上山去拜拜神仙,也是自己提着香篮,在老君像前烧一炷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儿孙满堂,便自顾自离去。观里的老道士年岁颇长,耳朵眼睛都不好使,除了开门关门便不问世事。
全真派禁淫邪不修占卜,也不像佛门那般要求信徒三拜九叩心怀赤诚,这点在香山观很好的体现出来,就一句‘爱信信,不信滚’,连个迎客的小道童都没有,也难怪香火寥寥门可罗雀。
许不令不信鬼神,但懂规矩,进了道观先在老君像前上了柱香,不管有没有用,都给身边人祈了个福,捐了些香火钱后,来到了道观后方供香客居住的厢房。
穷乡僻壤的小道观,除了环境清雅再无优点,房舍是前朝大齐时修建,老旧房梁在长年风吹日晒下已经看不出上面雕的什么瑞兽,瓦片估计还漏雨,被人刚刚整理过,梯子还搭在旁边的围墙上。
厢房外面的小院子里有个香炉,宁玉合身着黑色道袍,拿着自己的佩剑,正在慢条斯理的练着剑法,动作轻柔如流云,神情平淡如止水,赏心悦目。
从香山观上可以眺望淮河,宁玉合已经得知许不令回到了萧家庄,不过表面上不敢表现出异样,守宫砂也没了,没法回去相会,一直在道观里等着。
本以为许不令昨晚上就会过来,宁玉合独守空闺苦苦熬了一夜,连反抗的措辞都准备好了,结果等来了一夜寒风、满山萧索,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心情如何能好,自顾自练着武艺,对于走过来的许不令视而不见。
许不令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观赏着宁玉合赏心悦目的剑姿,柔声唤了一句:
“师父,我回来了。”
宁玉合没有及时应答,一套剑招打完后,才起了个收剑式,长长吐了口浊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密汗珠,转身走向房间里:
“令儿,你随我来。”
许不令面带笑意,随着宁玉合进入不大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桌一床一椅,和他当年在钟鼓楼下关禁闭时的房间类似,看起来有些清苦。
宁玉合扶着房门在外面瞄了几眼,才关上房门,插上门栓,然后转过身来,解开腰间的系带。
?!
许不令本来还想寒暄几句,瞧见此景,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含笑在床边坐下,抬手解开腰间玉带:
“师父,你这些天也憋坏了?”
“什么憋坏了……”
宁玉合解开道袍,只穿着绣有荷花的白色肚兜,快步走到跟前,见许不令脱衣服,有些恼火的在他腿上轻踢了下,然后蹲着,上半身探入床下,摸索着什么东西。
许不令坐在跟前,眼底便是宁玉合露在外面的下围。
宁玉合趴在床底下,贴身的薄裤绷的紧紧的,圆润曲线充满张力,臀儿随着动作微微摇晃,此情此景,恐怕圣人看了也把持不住。
啪——
一声脆响,出现在寂静的小屋里。
在床底寻找物件的宁玉合一个哆嗦,差点把床板给掀了,手忙脚乱的出来,洁白脸颊上羞怒交加,将装有画笔颜料的木盒丢在一遍,抬手就去取佩剑:
“你这孽徒,我……我和你拼了……”
许不令摩挲手指,表情相当的平静:
“师父,有蚊子……”
“寒冬腊月,有什么蚊子?你……你……”
宁玉合性子温婉,不怎么会生气,瞪了许不令片刻,见他面色如常没得寸进尺后,也只得当做有蚊子才被打了下。
宁玉合在许不令身边坐下,犹豫片刻,才把薄裤往下拉了些许,脸色发红:“令儿,你快给我画上,清夜来找我好多次了,还有钟离玖玖那个婆娘也在,我怕被她们发现,连道观不敢出……”
宁玉合显然尝试自己画过,但角度问题,最后肯定没画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找许不令。
许不令扫了眼,哪怕是看过好多次了,心中也微微一荡。起身在宁玉合面前半蹲着,视线于腹部齐平,将画笔拿过来,眼神示意:
“知道啦,手拿开。”
宁玉合轻咬下唇,目光移向了房间角落,不去看许不令,慢吞吞松开了手。
许不令知道宁玉合脸皮薄,也不想逼急了,认认真真的画画,没有乱碰。
只是男子呼吸吹拂在皮肤上,宁玉合难免有所反应,紧紧攥着手儿,可能是想岔开思绪,开口道:
“令儿,你是不是答应拜钟离玖玖为师了?”
许不令摇头:“怎么会呢,答应过师父不拜她为师,肯定不会食言。”
“那就好……”
宁玉合轻声回应,稍作沉吟,又想起了钟离玖玖上次说过的话。她回过头来,低头看着神情专注的许不令:
“令儿,钟离玖玖会的邪门歪道多,确实有些本事,能教给你,而我教不了你什么。我一直阻挠你拜她为师,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恃宠而骄,烦我?若是你真想拜师的话,我不介意的……反正我们也不算师徒了……”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个人都有优缺点,师父总有能教我的东西。而且即便没什么可教的,你给我生个儿子闺女不是一样的,我怎么会烦师父,喜欢还来不及……”
“生孩子……”
宁玉合听见这句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羞恼。常年孤苦伶仃守着道观,和徒弟相依为命,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何尝没有陪着相夫教子的念头。
如今夫君算是找到了,可是……
宁玉合摇了摇头:“再怎么说,我对外是你师父,好多人都晓得,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和人解释,总不能说仙人托梦怀上的……”
许不令认真勾勒着飞凤展翼的粉色图案,微笑道:“我以后是肃王,说实话,堂堂一个藩王,后宅里有什么人,寻常人根本不敢说三道四。师父若是真计较,把我这欺师灭祖的混账逐出师门,然后再嫁给我即可……”
“唉……”
宁玉合聊这些,总觉得古怪的很,犹豫半晌,也不说话了。
许不令画完之后,顺势就亲了下,惹得宁玉合又皱起眉头,穿起了白裙子,警告道:“先回去吧,这种事……晚上再说……”
许不令也不想在全真道观里逼着宁玉合破戒,点了点头,帮忙收拾起日常物件……
————
香山观围墙外,枝叶落尽的草木荒林,薄薄积雪盖在堆积了尺余深的落叶上,长年人迹罕至,除了寒风吹拂光秃秃的枝条,便再无半点动静。
不过若是有心人在院墙上仔细对比,便会发现院墙下的落叶,有微微隆起的一块儿。
落叶下,钟离玖玖纹丝不动,静气凝神,连心跳呼吸都降到最低,耐心倾听着院墙里面的动静。
钟离玖玖常年行走江湖,之所以被称做‘夜九娘’,便是因为来无影去无踪,极为擅长隐匿身形,从来只有她找人,没有人找她的份儿。
昨天许不令回来后,钟离玖玖便晓得必然会来探望宁玉合,她想听听宁玉合会不会阻难许不令拜她为师,是怎么个阻难法,所以昨天晚上就过来了,先是弄出点动静,引得宁玉合出去查看,然后便藏在了这里。
躺在昏暗无光的雪被之下,钟离玖玖耐心等待了一夜,如她所料,许不令果然过来了。不过传来的动静,却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师父,你这些天也憋坏了?”
“什么憋坏了……”
声音轻柔,不像是师徒,更像是关系亲密的男女。
钟离玖玖心中一片茫然,有些搞不懂这对师徒在说什么。还没分析结果,屋里便传出一声脆响,似乎是谁打了谁一巴掌,根据声音判断,打的不是脸,好像是……
??
钟离玖玖越发莫名,正想着宁玉合怎么会打许不令那里的时候,便传来了宁玉合羞愤难当的低呼:
“你这孽徒,我……我和你拼了……”
“师父,有蚊子……”
“寒冬腊月,有什么蚊子?你……你……”
!!
我的天啦!
钟离玖玖差点没稳住,手儿紧了几分,强行压抑才没动弹,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许不令有点好色,但万万没想到连他师父的便宜都敢占,这也太……太刺激了些!
钟离玖玖如同发现了宝藏,全神贯注侧耳倾听,想看看还能发现什么。
里面说要画画,具体画什么东西不晓得,不过两个人总算是聊起了拜她为师的事儿。
“……会不会觉得我恃宠而骄,烦我……”
“……给我生个儿子闺女不是一样的……”
“……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和人解释……”
“……把我这欺师灭祖的混账逐出师门,然后再嫁给我即可……”
……
惊世骇俗的话语不断传来,直接把钟离玖玖给搞蒙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老天爷……
这哪里是什么师徒,这明明就是一对儿野鸳鸯!
听宁玉合的口气,连那种事儿都做了……
她还以为宁玉合只是暗中单相思而已……
怪不得许不令出尔反尔不拜她为师,口气还那么硬……
怪不得宁玉合有恃无恐,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钟离玖玖懵了许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动静,脚步声逐渐远去。
钟离玖玖从雪被下翻了起来,狐狸般妩媚的双眸中满是不可思议,模样不下于钟离楚楚得知宁清夜和许不令乱来。
可眼见为实,方才的对话不可能是听岔了,和她斗了半辈子的宁玉合,确实是和徒弟有染,已经开始谈生儿育女了。
钟离玖玖总算明白自己想方设法抢徒弟,为什么抢不到了,初衷都错了。她认认真真抢徒弟,宁玉合在背后吹枕头风,这要是能抢到,才见鬼了。
现在怎么办……
钟离玖玖眼中有些迷茫,如今看来,许不令不是宁玉合徒弟,而是宁玉合男人,她即便成为许不令师父,也没意义……
难不成真和宁玉合抢男人?
钟离玖玖看不出年纪的脸蛋儿上,罕见了出现了几分扭捏。毕竟抢八魁、抢徒弟都是身外事,这抢男人,可就得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种事,至少得两厢情愿吧……
喜不喜欢许不令……
钟离玖玖蹙眉思索了下,摇了摇头。她一门心思想收许不令为徒,肯定没有禁忌之恋的心思。
不过上次给许不令上药,许不令望她的眼神,明显是对她心动了……要抢的话,好像不难……
呸呸呸……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离玖玖起身拍了拍裙子,环视四周,倒是有点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稍微梳理了下,钟离玖玖忽然又神色微震,慌了起来。
前几天,好像怂恿楚楚去追求许不令来着……
这怎么行,宁玉合师徒能不顾礼法规矩共侍一夫,她可不会和视若己出的徒弟嫁给一个人,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
万一以后真想和宁玉合抢男人怎么办……
不行,得拦着楚楚,楚楚好像还不喜欢许不令,这红线牵不得……
钟离玖玖思索片刻,为了防止日后追悔莫及,还是决定把楚楚先拦下来再说……
第七十六章 楚楚姑娘(183/494)
许不令和宁玉合并驾齐驱,从大道上往萧家庄折返。
到了公众场合,宁玉合又恢复了温婉娴静仙气出尘的模样,提着剑走在前面,目不斜视看不出半点异样,不过没人的时候,还是会叮嘱几句:
“令儿,回去后莫要自作主张乱来,你要是想的话,偷偷和我打个招呼,我们去城里找个客栈。若是再被松姑娘撞见……”
许不令含笑点头:“玉芙最是懂事,不会乱说,现在庄子里风平浪静的,师父不用担心。”
宁玉合怎么可能不担心,又不能和许不令老死不相往来,只要继续维持关系,迟早有被撞破的一天,拖一天是一天罢了。
快马疾驰过官道,途径萧家庄外的八角牌坊,许不令遥遥看去,牌坊下面站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面蒙红纱牵着白骆驼,翘首以盼。
许不令想起了送礼物的事儿,驱马来到大牌坊下,勒马停步:
“楚楚姑娘。”
钟离玖玖和宁玉合争了多年,彼此之间的小矛盾不可化解,但钟离楚楚一直觉得这种争抢有点儿戏,对宁玉合也没有任何敌意,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宁前辈,许公子。”
宁玉合态度温婉,轻轻点头,看出钟离楚楚是在等许不令,自然不可能打扰小辈们的花前月下,驱马走进了庄子:“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你们聊吧。”
钟离楚楚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侧坐在骆驼上,微笑道:
“许公子,我昨天说……”
“走吧!”
许公子自然不需要姑娘提醒,调转马首走向淮南城,轻笑道:“楚楚姑娘准备了什么礼物?还得专门去城里一趟,不会是给我买了间铺子吧……”
“许公子说笑了……嗯,你一去便知。”
钟离楚楚神色稍显古怪,骑着骆驼走在前面带路,也不说话。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附近的淮南城,街面上行商如云游人如雨,雪过天晴正是天气好的时候,书生才子齐聚酒楼茶社,郎朗诗词和小贩吆喝交织在一起,又有跟着大人进城置办年货的孩童嬉笑玩闹,盛世之景显露无疑。
许不令白衣玉带,骑乘江南当地罕见的高头骏马,走过长街吸引的目光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麻杆书生艳羡的眼神。
侧坐在白骆驼上的钟离楚楚,仅凭高挑身段儿便足以压下九成九的女子,驼铃叮当走过街头,基本上没有不回头多看两眼的。
钟离楚楚蒙着面纱,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快步来到停泊在沿山街旁的一艘画舫外。画舫是上次四个姑娘一起坐的那艘,和船娘算是认识,直接给包了下来。
许不令将马拴在街边,登上画舫后,船娘便带着笑容下了船。
钟离楚楚撑着竹竿,把小画舫推离了街边,沿着河流穿过两岸形形色色,来到了舜耕山下的仙女湖内。
舜耕山,顾名思义,就是上古舜帝耕种的地方,上面修建了书院,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时值冬日,规模不算大的仙女湖上人烟稀少,放眼望去,天地浩渺、湖平如镜,茂密山林之间探出书院楼宇的飞檐青瓦,隐隐可见夫子庭前扫雪,风景、意境皆美不胜收。
许不令站在甲板上,扫过湖面风景,微微点头:“这礼物不错,姑娘有心了。”
钟离楚楚在湖心停下画舫,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打扰后,走进了船舱内,勾了勾手指:
“许公子,你进来。”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下,点头轻笑,来到了小画舫内。
画舫平日里用来接待书生才子游览淮南城,其内琴台、画案、软塌、棋台应有尽有,空间开阔装点文雅,已经提前收拾的一尘不染。
钟离楚楚回眸看了眼,见许不令进来后,抬手把窗户的撑杆取了下来,又走到门前,把门也关上了。
??
许不令微微蹙眉,看着门窗紧闭的小房间,暗暗察觉不对劲,抬手道:
“楚楚姑娘,你这是?”
钟离楚楚脸色有些发红,关上船舱的门后,抬手解开了腰间的系带,把罩在外面的宽大红纱褪了下来。
门窗关闭本来光线暗了几分,这身红纱褪下,却又好似明亮了起来。
如雪肩头散发白腻色泽,光洁无痕,手腕套着银铃,如蜂细腰同样挂着腰铃,一袭红色斜裙罩在腿上,银色流苏轻轻摇曳,斜裙布料极少,右齐腿弯,左侧直接到了腰间,以玉扣将裙子合在一起,打眼看去,便如同只在腰间围了块红绸,稍微抬步便能显出无限风光……
???
许不令被惊的够呛,师父一见面脱衣服也罢,是为了画画,钟离楚楚这是唱哪门子戏。他还是第一次在古代看见泳衣,不管这玩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好不好看,他显然看不得。当下连忙偏过头,抬手道:
“楚楚姑娘,你这是作甚?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呸—我不是随便的人,你自重……”
钟离楚楚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瞧见许不令偏头有些语无伦次,碧绿双眸中反而安静了些,抬手把面纱取下来。
滴血朱唇、颜面如玉,明艳妆容美到了极致,此情此景,用那句‘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来形容极为恰当。
钟离楚楚强自镇定,走到茶案旁,倒了杯茶水:“让许公子受惊了,西域那边,都是这幅打扮,嗯……公子应该没见过,习惯就好了。”
许不令眉头紧蹙,睁开眼睛扫了下,确定钟离楚楚没继续脱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在软塌上坐下,目光看向了别处,轻声道:
“楚楚姑娘,你这……罢了罢了,有什么话你直说,要是让你师父知道,肯定不理我了……”
钟离楚楚碧绿双眸中带着几点光泽,以前她眼中的许不令,都是风轻云淡喜怒不形于色,像这样乱了方寸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着。
看了师父说的果然有些道理,再冷的男人,穿的够少,就冷不起来了……
钟离楚楚很喜欢许不令刻意偏过头不占她便宜的模样,端着茶杯走到许不令面前,柔声道:
“许公子~喝茶!”
许不令被这酥酥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他很喜欢玖玖古灵精怪的性子,因此肯定不能轻薄人家徒弟。
眼见钟离楚楚凑到跟前,还离这么近,许不令只得抬手接过茶杯灌了一口,结果水是开的。
“噗——咳咳咳——”
“许公子,水烫,你慢些……”
钟离玖玖拿起手绢,给许不令擦拭,眼中明显多了几分狡黠的笑意。
许不令接过手绢,擦了擦嘴,无奈道:“楚楚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嗯……我还得回庄子一趟,时间不多……”
钟离楚楚笑意盈盈,轻轻点头,往后退了几步:“许公子帮我好多回,我却没谢过许公子,刚好最近学了支舞,要不跳给公子看看,若是公子满意的话,就当还人情了?”
许不令轻叹了一声,目光认真了几分:“楚楚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
钟离楚楚脸色一红,摇头道:“公子别瞎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只是把公子当朋友,跳支舞让公子品鉴,若是公子胡思乱想,反而落了下乘。”
??
你都穿这样了,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起身离开又不合适,只得在榻上正襟危坐,轻轻点头:
“是我想岔了,楚楚姑娘想跳就跳吧。”
钟离楚楚微微欠身福了一礼,然后便在许不令的面前,跳起了颇具异域风情的肚皮舞。
叮当—叮当——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钟离楚楚明显很有跳舞的天赋,藏在红裙里的腿儿若隐若现,辗转腾挪间尽显肢体之美,让人只需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许不令摩挲着手指,怕走火入魔不太想看,可又不得不看,只能做出风轻云淡的模样,盯着钟离楚楚手上的银铃,不去看其他地方。
钟离楚楚察觉到了许不令的异样,心中笑意更甚,故意跳着比较勾人的姿势,轻声打趣:
“许公子,上次在肃州城,我跳舞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今天怎么这般不自然?”
这不废话,那时候不认识你师父……
许不令酝酿了下,摇头轻笑:“上次姑娘跳的一般,这次跳的确实很好看。”
“我还以为公子不喜欢看这些。”
“正常男人,怎么会不喜欢声色犬马,楚楚姑娘跳累了吧,要不把衣服穿上我们下棋?”
“下棋什么的,哪有跳舞有意思~许公子,你觉得呢?”
我自然也这么觉得……
许不令摊开手,无言以对。
钟离楚楚以前总是压不住许不令,如今终于占了上风,正想反客为主逗许不令几下,画舫忽然微微一沉,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继而女子的焦急声响传来:
“许不令!你给我出来!”
声音焦急,如同捉奸一般,是钟离玖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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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之前,心乱如麻的钟离玖玖从香山观出来,未防和许不令撞上,从小道绕回了萧家庄。
脚步匆匆来到暂住的宅院,宁清夜和满枝正在切磋,松玉芙坐在游廊里旁观,没有钟离楚楚的踪影。
钟离玖玖前后找了一圈儿,没找到楚楚的人,只得询问道:
“松姑娘,你看到楚楚没有?”
松玉芙摇了摇头:“楚楚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出去转转,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正被宁清夜吊着打的小满枝,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气喘吁吁的收起湛卢剑,开口道:
“小钟昨天说要送给许公子东西,应当找许公子去了吧。”
“啊?”
钟离玖玖听见这话,心里顿时一慌,暗道大事不妙,连忙往外走,出了院门,正好瞧见宁玉合慢悠悠回到府上。
两人在垂花门处相遇,宁玉合脸色自然是不怎么好,淡淡哼了一声。
钟离玖玖瞧见宁玉合,眼神有点古怪,可这种时候,也懒得和宁玉合争那些乱七八糟的,蹙眉问道:
“合合,你看到楚楚没有?”
宁玉合不太想搭理钟离玖玖,可对方问起徒弟的消息,总不能知而不告,随意道:
“和令儿去城里逛去了。”
“什么?完了完了……”
钟离玖玖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气,上次那样劝楚楚,今天肯定是傻愣愣的跑去勾搭许不令了,这要是把许不令点着了……
钟离玖玖也顾不得和宁玉合寒暄,取来马匹便朝着城里赶。
淮南城很大,数十万人口聚集其中,想要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钟离玖玖把小麻雀放了出去,在上空搜寻徒弟的下落,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小麻雀才飞了回来,把她领到了街边停放骆驼的地方。
钟离玖玖左右打听,从船娘口中得知去了仙女湖,又租了一艘小渔船,在湖上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停在湖中心门窗紧闭的画舫。
大白天关什么门……
难不成楚楚已经……
钟离玖玖眼神顿时慌了,撑着小船飞速来到画舫附近,一个大步跃上了画舫甲板,急声道:
“许不令!给我出来!”
船舱之中,钟离楚楚吓的一抖,现在这幅模样肯定不好意思让师父看见,急急忙忙蹲下身去捡扔在地上的裙子。
许不令知道钟离玖玖到了附近,但知道也没办法,四面都是水他总不可能跳湖,只能做出平淡模样,起身准备出去解释。
只是钟离玖玖显然等不起,直接就一把推开了房门,抬眼便瞧见宝贝徒弟蹲在地上,衣不遮体,神色惊慌,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裳。
!!
钟离玖玖脸色一白,继而怒从心起,冲进了护着钟离楚楚,对许不令怒目道:
“许不令,你对楚楚做了什么?”
许不令表情严肃,摊开手道:“玖玖,你不要误会,我没做什么,你看我衣服都好好的……”
钟离楚楚脸色涨红,用宽大红裙把自己包着,拉住钟离玖玖:“师父,我们没做什么,就是跳个舞……”
钟离玖玖仔细打量,许不令神色坦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好像是没做什么,便把目光移向自己徒弟:
“跳舞?你穿成这样跳舞,屁股都漏了半个……”
“师父!”
钟离楚楚脸儿有点挂不住了,恼火的盯着钟离玖玖,很想说一句“是你出主意让我穿成这样的,又不是我自己想这样”,可这话显然不能当着许不令说出来。
钟离玖玖知道这是自己出的馊主意,可现在计划有变,不能撮合楚楚和许不令了,也没法解释,只能拉着钟离楚楚往外走,还对许不令来了一句:
“以后离我徒弟远些……色胚!”
这句‘色胚’,显然是指许不令连自己师父都敢碰。
不过许不令肯定听不出来,因此还有点无辜:“玖玖,你听我解释,我真没对她做什么,不信你问楚楚,若是有假,日后不……不那什么。”
钟离楚楚被往外拉,心里莫名其妙,她好不容易才让许不令方寸大乱,就这么走了多可惜,当下埋怨道:
“师父,你来做什么呀?许公子和我是朋友,你怎么能让他离我远点?……”
钟离玖玖没法解释,反正目前不能让楚楚走错路,不然以后两个人变得和宁玉合师徒一样多尴尬,当下只能摆出师父架子:
“楚楚,我是你师父,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朋友就朋友,哪有穿成这样跳舞的……”
“……”
钟离楚楚憋了半天,却是无话可说,回头看了站在门口的许不令一眼,才恋恋不舍的跟着钟离玖玖跳上了小渔船。
许不令站在空无一人的画舫上,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只得付之一笑。
回身走进船舱,忽然又觉得不对,他只会划小渔船,不会撑画舫!
“诶!玖玖、楚楚,你们等等!你们走了我怎么回去?”
湖面浩渺,小渔船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许不令张了张嘴,思索了片刻,也只能暗暗念叨一句:
得,可以练水上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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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laodc]大佬的万赏!
一万一,债好像还不清了,只能慢慢还了……
第七十七章 世事如棋
古来善战着唯有楚秦,相较于八百里秦川的豪迈民风,坐镇中原内腹的楚地多了几分书生气,说简单点,可能就是刀客与剑侠的区别。
大江南岸的鄂州城,安静雌伏在天幕之下,没有大西北的荒凉粗野,亦没有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九曲回廊,介于二者之间,文与武融合的恰到好处。
风雪洒在厚重大气长街上,梅曲生骑着毛色发黄的小马,背负竹质书箱,箱子旁边依旧插着用黑布包裹的长剑,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穿行,便如同负笈游学途径鄂州的书生郎。
青竹梅子酒,逍遥伴曲生。
梅曲生以前的名声,不下于现今如日中天的许不令,不过自从许不令名扬天下,一代新人换旧人,梅曲生就好似销声匿迹了。
销声匿迹,并非梅曲生不够强,而是武艺对梅曲生来说,只是兴趣爱好,刚刚二十出头,除开在太极殿前动了次手,其他时候都是在读书,严格来说是个书生,其次才是游侠,对虚名并不看重,也没心思争抢。
岳麓山的老夫子,原本准备教八个传人,‘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只可惜老夫子眼界太高,心思都放在‘天下’两个字上,对后辈教导并不怎么上心,永远都是‘学会是命,学不会也是命’的态度,话不说第二遍,和放养差不多。
事到如今,‘琴棋书画’死了俩,‘刀枪剑戟’少了俩,严格来说没凑齐。
梅曲生是其中的‘剑’,也对练剑的兴趣不大,钟情于游览山水、寻觅古今。
据梅曲生的了解,老夫子本来想收许不令当‘枪’教,不过发觉大材小用,最后改了注意,决定把许不令当枪使。
当枪使并非贬义,毕竟在天下这个大棋盘上,能当成一杆枪用来横扫**的,绝不是寻常棋子。
不过在用枪之前,得先把场地布置好,否则满地枯枝烂木,再好的枪也施展不开。
梅曲生来鄂州城的目的,便是帮先生带个话,让另一颗棋盘上的关键子,当先锋军,先把场地收拾干净。
踏踏踏——
寒风凛冽吹拂王旗,马匹在楚王府外的下马碑前停了下来。
梅曲生背着书箱来到巡视的兵甲前,谈吐有礼说明来意,然后站在街边安静等待。
不出片刻,楚王的管家便出现在眼前,几番询问,确定是梅曲生后,便把他带到了侧门,从僻静处进入了王府。
楚王府修建在大江沿岸,依山傍水,楼宇飞檐一眼望不到尽头。
梅曲生穿过数道门廊,在王府后方的花园内,瞧见了楚王宋正平。
楚王宋正平长着剑眉鹰钩鼻,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年级于宋暨相仿,算是风华正茂的美男子。老楚王是孝宗皇帝的嫡次子,能把封地放在富饶的楚地,手中还握有重兵和长安共同协防北齐,便能看出孝宗皇帝对老楚王有多信任。
不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同胞兄弟、亲生父子都能刀剑相向,两代人过后,能演变成什么样已经很难说了。
梅曲生来到花园内,楚王宋正平正在练剑,未着蟒袍,只是一身寻常武服。楚人好剑成风,自幼在楚地长大的宋正平也是如此,动作飘逸剑技老道,如果不是身处藩王的后花园中,说是江湖上的游侠儿也没人怀疑。
宋正平的剑法,是和武当杀神陈道子学的,也请教过曹家等名声显赫的剑学世家,武艺恐怕在七位藩王之中无敌手,放在江湖上也非中庸之辈,不过在梅曲生眼中,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梅曲生背着书箱,安静站在游廊中旁观,表情不温不火。
给宋正平喂招的是楚王手下第一剑士丁元。丁元的位置与肃王府的岳九楼类似,藩王手下第一打手,父辈本是前朝大齐御拳馆的教头,还有个世袭武侯的爵位。长安城破后,丁氏一族为护末代齐帝逃出长安死守不退,满门几乎死绝,后来老楚王惜才,和孝宗皇帝求情,才把本该满门抄斩的丁家遗孤保了下来。
因为楚王不怎么走动,丁元也很少出手,不过铁鹰猎鹿之时,全盛时期的鬼娘娘跑了刺杀楚王,当时的护卫就丁元和陈道子没受伤,武艺肯定不低。
叮叮当当——
约莫半刻钟后,楚王才收起了掌中宝剑,从侍女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走向梅曲生,面色儒雅随和,没有半点藩王架子,更像是江湖偶遇知己,笑容爽朗:
“梅公子大驾光临,未曾出门相迎,是本王怠慢了。听闻梅公子剑术举世无双,不知本王方才这套太极剑,能不能入梅公子的眼?”
被如此客气对待,自然是因为梅曲生背后的那个老夫子。梅曲生言词并无傲慢之处,只是轻轻抬手:
“赏心悦目。”
“哈哈……”
宋正平有自知之明,点头轻笑没有再聊剑法的事儿,带着梅曲生在花园中行走,询问道:
“梅公子途径鄂州城,是回岳麓山,还是刚出来?”
梅曲生并肩而行,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微笑道:
“刚从岳麓山出来,恰好路过鄂州,先生便让我跑腿给王爷送封信。”
宋正平看了眼信封,接过来看了下封口,屏退左右,打开扫了一眼。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但每个字的分量都极沉,让方才还风轻云淡的宋正平下意识停住脚步,仔细的看了片刻。
“宋思明……菩提岛……太原……”
梅曲生并未更上,站在后方保持距离,安静等待。
宋正平认真看完了信纸,眉头紧促,目光望向了长安的方向,沉默片刻,才蹙眉道:
“这消息……有点天方夜谭,让本王如何信?”
梅曲生带着平静微笑,摇了摇头:“我只是跑腿,信上写的什么并不清楚,先生耳目通达,知道的小道消息很多,其中真假难辨,信不信、该怎么做,都得看王爷自己的意思。”
宋正平看了看手中的信纸,良久后,抬手将纸张撕碎,丢进了池塘里,摇头道:
“梅公子请回吧,这种东西,交给当今圣上更合适。”
梅曲生见此没有多说,附身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了花园。
宋正平负手而立眉头紧促,等梅曲生离开后,才低头看了看逐渐沉入水中的纸屑,斟酌良久,还是把谋士召集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