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速之客
萧家庄的宅院内,陆红鸾端托盘,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姜汤,来到厢房里。
许不令包着毯子坐在榻上,头发披散下来,依旧在思索着钟离楚楚跳舞和玖玖姑娘捉奸的事儿,思来想去感觉自己被仙人跳了,可仙人跳总得敲诈点什么吧,两个人就那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回到府上后本来还想找钟离师徒聊下这事儿,结果钟离玖玖拉着楚楚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没机会和钟离玖玖说上话。
女人心,海底针。
许不令弄不清钟离师徒搞什么鬼,也只得暂且放在了一边。
陆红鸾进入屋里,把姜汤放在了小案上,取来干毛巾,坐在跟前,继续擦拭许不令的头发,蹙眉道:
“令儿,你难不成又洗野澡去了?”
许不令表情略显尴尬,老实坐着让姨擦拭头发,轻笑道:
“嗯……好不容易来次淮南,仙女湖风景不错,不游个泳难免遗憾……”
“你啊,都二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娃娃,即便是小娃娃,也该夏天去湖里玩,哪有大冬天跑去洗澡的,洗就洗吧,你好歹把衣服脱了……”
“衣服脱了,不就被看光了嘛……”
“你一个男人怕什么?被姑娘看了也是你占便宜……”
“……”
话题越扯越歪。
许不令端起姜汤抿了一口,想了想,把陆红鸾抱到腿上坐着,手环着腰:
“陆姨,要不我和萧绮说一声,把你休了,回肃州后一起进门……”
陆红鸾脸儿一红,握着梳子左右瞄了几眼,才略显拘谨的坐在许不令腿上,继续梳理着头发,轻嗔道:
“别瞎说,我是金陵陆家的嫡女,嫁入萧家关系到两家的关系,若是被休了,怎么和家里交代?休妻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
许不令稍微思索,抬手在陆红鸾鼓囊囊的衣襟上捏了捏:
“这行不行?”
陆红鸾身子微微一抖,轻轻‘啐’了一下,把许不令的手打开:“不可能,若是以不守妇道的理由把我休了,不是逼着我跳井嘛……”
“要不直接退婚改嫁?”
“改嫁……”
陆红鸾熟美脸颊上显出几分纠结,犹豫了半天,还是摇头:
“算了,就这样吧,私下里陪着你就行了,我不要什么名分……”
许不令被香喷喷的姨撩的心里痒痒,抬手挑了挑她的下巴,认真道:
“就这么得过且过也不行,没有夫妻之名,总得有夫妻之实吧?”
夫妻之实?
陆红鸾脸色发红,偏开脸颊继续梳理头发,柔声道:“令儿,我不急……你别逼我了,强扭的瓜不甜……”
许不令微微耸肩,很想回一句‘强扭的也比吃不着强’,不过怕挨打,还是没说出口。
喝了一碗姜汤,换上干净衣袍,许不令陪着陆红鸾闲话家常,夜莺忽然从外宅跑了进来,在门外敲了敲:
“公子,徐丹青来了。”
“徐丹青?”
陆红鸾听到这个名字,愣了片刻,眼前一亮,想起身去妆台前寻找首饰,又怕许不令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又作罢了,轻声道:“徐丹青来萧家做什么,就不怕又被人绑了?”。
许不令心里有点奇怪,便起身跟着夜莺来到了府邸外。
时间已经是下午,庄口的牌坊下,几个萧家长辈,正和持着黑色油纸伞做书生打扮的徐丹青客套。
松玉芙听到消息,已经跑出了门,身着鹅黄色的襦裙,垫着脚尖在门口张望。
许不令抬手在松玉芙脸蛋儿上捏了一把:“走吧,站这里作甚。”
松玉芙不认识萧家叔伯,不太好意思过去,瞧见许不令后,才抿嘴笑了下,跟着往过走,路上想了想,柔声道:
“许公子,楚楚的师父好像和我师叔有仇,待会楚楚她们回来了,不会和徐师叔打起来吧?”
许不令知道钟离玖玖当年被徐丹青摆了一道,一直在找徐丹青的下落,若是发现徐丹青过来肯定作妖。对此轻笑道:
“你师叔永远都是挨打,不会打起来的。”
松玉芙嗔了许不令一眼,却没反驳这话。
来到庄口,徐丹青脸上显出了几分热络笑意,上前微微颔首:
“许世子,玉芙,你们怎么也出来了,我正想过去拜访来着。”
许不令抬手行了个晚辈礼,轻笑道:“徐先生客气了,这次来淮南,莫不是过来画美人的?庄子里的美人挺多,看模样徐先生一时半会恐怕走不了了。”
徐丹青来到跟前,脸上显出了几分无奈,摇头道:“现在江湖上的女子都太泼辣,京城一别后,我便在大玥东躲西藏,美人没画出来,差点被几个匪寨的女寨主拉去当了赘婿,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把八个美人画完……近日途径江南,听说玉芙在这里,便顺道过来看看……”
许不令对此自然深表同情,摇头轻笑:“若是先生为难的话,晚辈给你推荐几个,直接一次性画完收工,也省的其他女子惦记。”
徐丹青听见这个,并未拒绝,而是轻声一叹:“树大招风,寻常女子成了八魁,除了些许虚名,有百害而无一利。有些女子不是我不想画,而是不能画,没有家世背景支撑,当了八魁不是祸己,就是祸人……”
松玉芙就是被这个理由拒绝的,此时走在许不令跟前,有点不服气:
“那师叔为什么给楚楚姑娘画了?”
徐丹青笑道:“钟离楚楚这女娃不喜欢男人,也不以容貌沾沾自得,出门在外总是遮掩面貌,成了八魁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我以前画的女子也多是如此,根本就不在意自己面容……当然,萧湘儿除外……还有钟离玖玖,其实她成八魁当之无愧,但这名声给了她,天知道她会不会变成‘妲己、褒姒’,所以不能画……”
许不令知道钟离玖玖年幼时必然古灵精怪调皮捣蛋,能给徐丹青留下这个印象也正常,不过接触久了后,发现钟离玖玖就是调皮了点,性格上没什么问题,甚至还很好玩。
八魁终究只是虚名,成了八魁不会让本身容貌欠佳的女子变漂亮,成不了也不会让本身漂亮的女子变难看。
许不令没有强迫徐丹青把家里的姑娘全画一遍的意思,和徐丹青一顿客套后,便送其到萧家待客的宅院内住下了……
第七十九章 对我这么好作甚?
入夜。
许不令拜访完徐丹青,又带着松玉芙在淮河畔散心,直至天黑才回到后宅,听满枝说钟离玖玖回来了,便来到了钟离玖玖居住的院落。
钟离玖玖不习惯让丫鬟伺候,独自居住在院落里,寒风吹动廊道的灯笼,庭院里很安静,房间的窗户上亮着灯火,倒影出女子的侧颜,一只小麻雀蹲在屋檐下的房梁上,半眯着眼冻的瑟瑟发抖。
许不令脚步轻柔走进院里,拿出一把剥了壳的松子,放在了院落里的石桌上。
小麻雀没名字,不过许不令闲时给取了个名字叫‘依依’,寓意是‘九浅一深’,当然这个寓意没敢告诉钟离玖玖。
小麻雀被钟离玖玖精心饲养多年,异常的聪明伶俐,撇了许不令一眼后,煽动小翅膀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石桌的积雪上,还盯着许不令看。许不令又取出了些松子,才心满意足的点着小脑袋啄食。
许不令搞得了岗哨后,脚步轻柔走到窗户前,从窗户缝隙看了一眼。
钟离玖玖穿着睡裙侧坐在小桌前,冬天比较冷也没太暴露,宽松裙子罩住了曼妙身段儿,不过裙摆拉了起来,露出了膝盖上方的两个皮质腿环。
从侧面看去,里面还是穿了安全裤,这世道的亵裤比较长,和秋裤类似,钟离玖玖应该是自己裁剪过,很短类似包臀裙,薄纱布料紧贴着肌肤,将细节处勾勒的纤毫毕现……
常言君子不欺暗室,许不令目光没有停留,移到了小案上。案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还有捣药罐、铜称等工具,不过看钟离玖玖带着几分冷笑的表情,肯定不是在配金疮药,恐怕是听说徐丹青来了,正在准备招待的礼物。
许不令摇了摇头,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下:
“玖玖姑娘?”
房间里,正在配‘含笑半步痒’的钟离玖玖,闻声惊的一抖,差点把药粉洒在自己身上。她暗暗抱怨了一句小麻雀吃完了就睡不管事,起身整理好裙子,又找了个披肩搭在身上,打开了房门。
瞧见面如冠玉的许不令站在门前,钟离玖玖眼神略显复杂——前几天她见徒弟楚楚有些迷茫,作为长辈,本是想趁机撮合楚楚和许不令。可得知许不令和宁玉合睡觉觉后,这个计划自然而然就打消了,把楚楚拉了回来,还说了楚楚几句。
楚楚应该还没有喜欢上许不令,只是对许不令态度冷淡的事儿不服气,被拉回来,除了有些窘迫,倒也没放在心上,到了下午就恢复正常了。
不过钟离玖玖此时明显陷入了难题,继续和宁玉合争的话,就得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和宁玉合争,那这辈子都被宁玉合压一头,毕竟她找不到比许不令还英俊、武艺高强、位高权重、才气过人的男人,这么多年被宁玉合压着,还是有些不服……
人活一口气,钟离玖玖喜欢为自己争口气,可还没到失心疯什么都不顾的程度,洁身自好,绝不会为了一点虚荣心,把自己交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可偏偏许不令也没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
钟离玖玖心思百转,还是觉得先稳住形势,等以后想通了再说。当下露出几分微笑:
“许公子,你怎么来了?起不来求药不成?”
起不来……
许不令微微偏头,有些意外。
钟离玖玖倒是没觉得这玩笑有什么,让开了房门道路:“我是大夫,病不忌医,你既然给了我工钱,这个月自然会帮你解决问题,不说起不来,就算你想要些能增加趣味的药,姐姐我都能给你配出来。”
许不令见钟离玖玖恢复正常了,稍微安心了几分,轻笑道:
“玖玖姑娘说笑了,我用不上那些物件。过来只是解释白天的事儿。”
进入屋里,钟离玖玖并未关门,两人在小案前对坐,她继续摆弄着自己的瓶瓶罐罐,轻声道:
“楚楚自幼都是一个人,我也没怎么教她人情世故,今天跳舞的事儿,并非是爱慕许公子,单纯的只是想和你结交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许不令见玖玖没有误会,心里稍安。抬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瓶子,随意打量几眼后,又道
“玖玖姑娘是给徐丹青准备痒痒粉?”
钟离玖玖风轻云淡的表情一僵,想了想,又淡淡哼了一声:
“怎么?这你也要管?当年他亲口答应给我画画,还使唤我去长安城买酒,结果千里迢迢跑了个来回,扑了个空不说,他连个解释都没有,特别是那句‘世间美人再难入画’,明摆着的说我长的不行,我报复一下也不行?”
许不令摇了摇头:“徐丹青也有难处,如果当年真画了你,你会做什么,可曾想过?”
“……”
钟离玖玖轻轻蹙起柳眉,她从十几岁开始便为没当上中原八魁的事儿耿耿于怀,确实没想过事成之后该做什么,不过……不过事情明显不是算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再不值钱的东西也不能让别人糟蹋。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去抢。不管我要当八魁为了什么,我有这个条件,徐丹青又答应了,那决定要不要的人应该是我对吧?他出尔反尔,总不能把错怪在我头上……”
许不令对这个解释倒是无话可说,思索了下:“为自己争取应得的东西是应该的,玖玖姑娘若真难以释怀,要不我和徐丹青说说,让他现在给你画一幅?”
钟离玖玖听到这个,脸颊上并未出现什么窃喜神色,摇头道:“都过了年纪,和小姑娘争抢没意思,没好处不说,反而被闲人说三道四……”说道这里,她抬起眼帘,奇怪的瞄了许不令一眼:
“许不令,你对我这么好作甚?”
许不令摊开手:“我对所以人都这样,徐丹青终究是玉芙的长辈,过来和稀泥罢了。”
钟离玖玖仔细打量许不令几眼,微微点头:“也罢,你这金主来当说客,我暂且饶了徐丹青一次。”
许不令听见这话,稍稍放心了些……
第八十章 马踏幽州(185/509)
徐丹青来萧家庄做客后,作为当朝名士,受到了萧家的盛情款待,连萧绮都露面和其客套了一番。而萧氏一族的小姐们,问讯之后都激动起来,偷偷摸摸的梳妆打扮,试图引起徐丹青的注意,成为继萧湘儿之后新的八魁。
宁玉合回家之后,依旧不太敢和姑娘们接触,独自在院里打坐清修。听闻徐丹青来了萧家庄,因为以前在江湖上逃亡的时候受过徐丹青的照拂,自然得去拜访,见天色尚早许不令没过来,便独自出了宅子,来到了徐丹青客居的小院。
徐丹青刚刚抵达,来拜访的萧家族人很多,连淮南城的几个大儒名士,都闻讯而来上门寒暄。
宁玉合在附近等到天色渐晚,客人都离开后,才来到门前,欠身福了一礼:
“徐先生,久违了。”
徐丹青态度一如既往的随和,端来了茶壶,轻笑道:
“坐吧。”
宁玉合在茶案旁坐下,稍微沉吟,轻声道:“上次在长安城,太后和陆夫人在,未曾答谢徐先生,之后便没了机会,实在有点失礼。当年我流落江湖,多亏了徐先生向当今圣上求情,不然的话,也不知道现在落了个什么下场。”
当年宁玉合被唐家、崔家明里暗里追杀,在崔皇后死士贾易的庇护下东躲西藏,若非徐丹青上书求情,她恐怕早就死在某个荒山野岭了。
徐丹青对此只是轻轻摇头,倒了杯茶给宁玉合:“当年不该画你,本以为你是唐家嫡女,唐家能护你周全,却不曾想唐蛟这趋炎附势之辈,心肠如此狠毒。唉~错在我,若是没那副画,你恐怕已经游历江湖成了一代剑侠,哪里会沦落到一间小道观孤苦度日……”
福祸相依,事后论行为的对错,没有任何意义。
宁玉合自然不怪徐丹青画画的事儿,若非崔家从中作梗,她已经成了大玥的皇后,虽然不是自愿的,但至少没任何坏处,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提起唐家,宁玉合脸色稍微落寞了几分,摇头轻叹:
“唐蛟一门心思取悦朝廷,本就是江湖败类,能做出当年哪种事,一点都不奇怪,亏的我当年还把他当做亲人,若是再见到他,决不轻饶……可惜我也打不过他……”
宁玉合是唐家的偏房庶女,因为底子好才被唐家找出来冒充嫡女,意图谋取一国之母的位置。崔家暗中设计导致事败后,唐蛟以为宁玉合逃婚,不由分说便打杀了为她求情的娘亲,这个仇,可谓是不共戴天了。
不过唐蛟毕竟是十武魁,再弱也是凤尾,不是寻常人能说杀就杀的。
宁玉合和许不令如今的关系,自然可以开口请自己男人帮忙报血仇,可宁玉合会分析局势,唐家如今备受朝廷厚待,许不令又和朝廷关系很僵,若是许不令对唐家动手,毫无疑问会引起当今圣上的反感,甚至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仇是自己的,宁玉合不想让许不令左右为难,因此一直没开口,这个仇何时能报,她也不知道。
徐丹青见宁玉合神色低落,轻声道:
“我这些日子在江湖上走动,倒是听说剑圣祝六,前些天动身去了幽州,不出预料的话,肯定会顺手灭了唐家……”
宁玉合一愣,看着徐丹青,眼神略显疑惑。她知道剑圣祝六和唐家有灭门之仇,迟早会灭了唐家报仇雪恨,但祝六自从现身后,好像都在帮着打鹰楼办事,听许不令说,前些日子还在杭州出现过,怎么会忽然跑去幽州,没听令儿说起过呀……
宁玉合思索了下,询问道:“此话当真?”
徐丹青说的消息自然是真的,他长途跋涉跑到萧家庄来,可不是只为了探望侄女。
许不令向萧家提亲的事儿结束,择日便会返回肃州,但目前的局势,许不令还不能一走了之。老夫子让徐丹青把这个消息带过来,为的便是给许不令一个不得不去幽州的理由。
“消息千真万确,祝六几天前就动身了,具体什么时候到唐家,倒是不晓得。”
“这……”
宁玉合表情稍稍变了几分,轻抿嘴唇,眼神略显复杂。杀母之仇,肯定得亲手报之,即便没法亲手报仇,也该在场看着仇人死,在这里等着祝六的好消息显然有点不作为。
再者祝六对待仇人出了名的狠,从来都是以牙还牙,几个曾经参与围剿祝家的小势力都被灭门了,连没能施以援手的曹家都被找上了门,若是去了罪魁祸首唐家,恐怕从上到下几百口人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宁玉合已经改了姓氏,和唐家形同陌路,但幼年在唐家长大,总有几个关系不错的长辈和偏房兄弟姐妹,肯定不能被祝六全杀干净。
念几此处,宁玉合起身和徐丹青告辞,便快步出了院子。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宁玉合回到宅院,本想去和许不令商量一下,可这事儿只要说出去,许不令肯定会和她一起去幽州。
许不令已经答应了萧家的婚事,船都准备好了,宁玉合不想耽搁许不令的大婚,而且祝六去报仇,她只是过去看一下以防伤及无辜,祝六知道她和许不令的关系,也没什么危险。
宁玉合斟酌了下,没有惊动许不令,来到了后宅,把正在聊天的宁清夜叫了出来,轻声道:
“清夜,你去房里取东西,我们去幽州一趟,和满枝说一声,明天再给令儿打招呼,让他们坐船先走,我们后面会跟上。”
宁清夜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自幼对师父充满信任,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去打了个招呼,便从屋里取来佩剑,师徒俩牵着马低调离开了萧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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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一灯如豆,男女对坐与案前,聊着杂七杂八的琐碎小事儿。
眼见天色晚了,到了休息的时间,钟离玖玖显然没有留许不令在房中过夜的心思,许不令也没有赖着不走,道了声晚安后,便出了院子。
白天约定好了和师父亲热,自然不能爽约。许不令稍微洗漱过后,偷偷摸摸来到了满枝和师父同居的房间外,侧耳倾听,屋里却只有一道呼吸声。
许不令站在房间外迟疑了下,还以为宁玉合已经准备好了在等着,到自己的书房卧室找了一圈儿,依旧没找到人后,才重新回到了满枝的房间里。
晚上宅子里没事儿,姑娘们都睡得早,满枝孤零零的躺在被褥里,摆出一个大字型,圆圆的小脸还挂着几丝笑意,睡相很甜。
许不令走到跟前打量几眼,抬手探入被褥,在被褥隆起的部位揉了两下,软软的一大团儿,热乎乎的很舒服。
冰凉的手刺激到了满枝,睡梦中‘嗯~’了一声,迷迷糊糊抬手打了下:“大宁~你不是走了嘛……做什么呀……”
“嗯?”
许不令一愣,微微用力捏了下,把小满枝给捏醒了。
祝满枝睡眼惺忪的睁开眸子,瞧见许不令,脸儿蹭的一红,手忙脚乱的用被子蒙住脸,闷声闷气的道:
“许公子~你做什么呀!大晚上的……不行不行,我还小……”
“都这么大了,还小。”
许不令把被褥拉开,柔声道:“满枝,师父去哪儿了?”
祝满枝已经清醒过来,眼神窘迫,微微缩着脖子:“大宁和小宁去幽州了,让我们坐船先走,过些日子就赶上来。”
许不令轻轻蹙眉:“你怎么不早说?”
“小宁让我明天告诉你……”
“走多久了?”
“个把时辰了。”
“……”
许不令站起身来,稍微琢磨,联想到忽然登门意图不明的徐丹青,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估计是徐丹青说了什么,才让宁玉合连夜赶去幽州,能这般着急,恐怕只有唐家的事儿了。
许不令让满枝继续休息后,快步出了门,来到了徐丹青的院子,扫了一眼,却见徐丹青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连周围的萧家族人都不知的去向,恐怕是送完消息怕挨打,直接跑了。
许不令心中顿时恼火,本想骂几句,可毕竟是芙宝外公,最终也只能一拂袖子,转身来到了萧家祖宅。
萧绮是工作狂的性子,每天睡得很晚,书房里依旧亮着灯火。
瞧见许不令大晚上从窗口进来,萧绮放下卷宗,显然是想岔了,娥眉轻蹙,严肃道:
“许不令,你别在书房放肆,待会弄脏了不好收拾……”
许不令来到书桌前,摇了摇头:“绮绮,岳麓山那老夫子,估计想让我也去幽州,已经把师父和宁清夜引走了。这么着急离开,恐怕是为了唐家的血仇,唐家有朝廷撑腰不容小觑,我不放心,得过去一趟。”
萧绮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两个人早就商量过,既然厉寒生阻拦许不令插手,那必然就有人怂恿许不令。她早就准备好了,也在等着这个消息,不过没想到岳麓山那个老夫子,能用宁玉合的事儿让许不令不得不跟着过去看看。
萧绮坐在书案后,稍微思索了下,拿出的大玥的舆图,上面画有几条线路,轻声道:
“吴王要去菩提岛寻找某样物件,我原本就准备安排人过去看看,知道你也好奇,本想一起坐船过去转一圈儿再回肃州。不过中途去唐家的话,不怎么顺路,只能我坐船走海上过去,你自己轻装简行,骑马走陆路陪着宁玉合,完事儿后我们在滨州回合,然后一起去菩提岛,再走黄河直接回肃州,你觉得如何?”
所谓贤内助,恐怕就是如此了,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许不令挑不出半点毛病,便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口舌,附身在萧绮嘴上亲了一口:
“师父已经连夜跑了,我得追上以免发生意外。你安排好萧家事务后,带着陆姨湘儿她们坐船出发,我在滨州等你们。”
萧绮摆了摆手:“去吧,既然答应嫁给你,自会把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用你操心。”
时间有点仓促,许不令捧着萧绮的脸蛋儿嘬了几口后,也没有留恋儿女情长,转身出了萧家祖宅。
回到宅子里,许不令把刚睡着的满枝又给扛了起来,之所以带着祝满枝,是因为唐家是灭祝家满门的元凶,这等血海深仇,满枝自然不能缺席。
因为大半姑娘都睡下了,许不令并未打扰,和陆姨湘儿稍作道别后,便从马厩里取来了追风马,带着满枝、夜莺朝庄子外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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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江南烟雨篇(完)
第七卷腾龙破海篇(待定)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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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都500多了,再欠估计大伙看着都假,还是先把目前欠的还清再说吧。
十月一过后起加更政策稍微变一下,改成每三万赏加一更,等我把欠的300多更还清了再改,不然等完本欠一千多更,就债多不压身成老赖了……
第一章 混沌蝴蝶
“树儿老、叶儿稀,人老猫腰把头低~
娘卖儿,爹卖女,马来车往没人提~
……”
寒风裹挟着雪粒落在风陵渡镇的小广场上,披着破棉被的老乞儿,缩在客栈门外的台阶旁,敲打旧碗哼唱着不知何人编出来的民谣。
客栈门口,两个身着黑衣的狼卫持刀而立,肃然气势,让‘鬼门关’牌坊下凑热闹的江湖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刚刚赶来的江湖客瞧见后也是退避三舍,生怕引起狼卫的注意。
店小二肩膀上搭着毛巾,眼见没有一个客人敢上门,心里焦急,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站在大堂里等待吩咐。
至于唱民谣的老乞儿为何没被撵走,倒是不是因为狼卫通情达理,而是方才撵过,被人拦下来了。
客栈大堂里依旧烧着火盆,狼卫主官宋英,手中拿着火钳,坐在凳子上拨弄着炭火。
以前许不令吃面的桌子旁,头发花白的红袍老人,双手拢袖,眯着眼看向门外的那座牌坊,身形岣嵝,脸上满是岁月留下来的褶皱,看起来不比门外那个老乞儿精神多少。
宋英身为缉侦司三位主官之一,挂着捕头职位,在外震慑江湖缉拿甲字号悍匪,算是朝廷的双花红棍,天子手下最能打的武人之一。
此刻面对身前这位昏昏欲睡的老太监,宋英的神色却有些恭敬,如同晚辈陪着长辈烤火取暖。
老乞儿的歌谣唱完。
半眯着眼的贾公公,终于回过了神来,沙哑的公鸭嗓,轻声念叨:
“当年跟着孝宗皇帝入长安,路过风陵渡,便听过这首小调。那时候啊,打了十几年的仗,遍地十室九空,能端着碗要饭的,都算是壮丁……”
宋英不到四十岁,正是武人最巅峰的年纪,又出身在世家大族,对贾公公说的这些,可能听过,但肯定没经历过,当下轻声回应:
“听祖父说起过,那时候连曹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若不是在江湖上有些地位,可能就被乱民给抢干净了……孝宗皇帝爱民如子,经过两任君主的治理,这世道好多了。”
贾公公摇了摇头,轻声一叹:“咱家看着孝宗皇帝开国,看着先帝重现中原王朝盛世,如今就担心,再看着这百丈高楼塌了……打起仗来,得利之人不过一手尔,苦的确实天下百姓,你年纪小,没亲眼见过,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宋英在贾公公面前,确实算毛头小子,当下点头轻笑,也不否认。
稍作休息了片刻,贾公公站起身来,走出了客栈,说了句:“其实当年,咱家也偷偷钻过这牌坊,只可惜这辈子都没去过江湖,事到如今,这辈子也算是快走完了……”
话落,从‘鬼门关’下穿了过去,也算是有始有终,然后同狼卫一道,踏上了前往幽州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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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鄂州。
两匹快马,飞驰过被白雪掩埋的旷野。
源自漠北的踏雪马上,剑士丁元回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迎客亭,楚王宋正平站在其中,遥遥相送。
丁元身侧,是个身着黑色全真道袍的中年道士,刻着阴阳鱼的道门法剑背在背上,身材极高四肢修长,宽大道袍迎风贴在身上,腰身雄健如虎豹,看起来并没有寻常道士的仙风道骨,反而有些盛气凌人。
一个道士,能被冠以‘武当杀神’的名号,便能看出其绝不是风轻云淡的性子。
慈悲心肠是佛门的讲究,陈道子自出山以来,便以动如雷霆的脾气著称于江湖,周身便是一座雷池禁地,是龙是虎都得老实趴着,折在他手上的江湖客难以计数,敢报仇的至今没有一人。
眼见楚王宋正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丁元回过头来,轻声道:
“王爷再三叮嘱,那东西务必带回,否则宁可毁之,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还望陈道长全力协助丁某……”
陈道子随意抬起手来,制止了丁元的话语,平淡道:
“武当受楚王照拂多年,无论要找的是什么,有求于贫道,自会鼎力相助、守口如瓶,无需多言。”
丁元仔细思索了下,又道:“肃王世子许不令近日也在江南,王爷猜测许家与此事也有关联。若是在幽州遇上了许不令,陈道长不要下杀手,撵出去即可,否则不好收场。”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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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萧家庄。
萧家祖宅内,萧庭继任了家主,正在议事堂旁听诸多叔伯商量事务。
萧绮交接的差不多,已经清闲下来,独自在闺房中翻翻找找,把从小到大收藏的物件整齐的摆放进箱子里,准备带到肃州,当作为人妻后的纪念。
萧家可能是祖传的收藏癖,萧湘儿喜欢收藏奇巧物件,曾经摆了满满一寝宫,‘身故’后被萧绮从长安带了回来,已经装上了船。
萧绮和妹妹不同,喜欢收藏书籍,特别是少有的孤本善本,便如同《春宫玉树图》,只要是少见的,不管上面写的什么玩意儿,都喜欢收藏,而且极少给别人看。这可能也和萧绮喜欢掌控全局的性格有关,只有自己知道的比别人知道的多,才能取得先机掌控局势。
书房内精心整理的书籍堆积如山,萧绮在其中翻翻捡捡,马上要嫁人了,像是《玉房秘诀》《十大名器》之内的邪书本该毁尸灭迹,不然被以后的夫君发现肯定出事。
可萧绮拿在手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扔好不容易搜罗来的孤本扔了,找了个小箱子整齐摆放,又上了铜锁,才安心下来。
正在整理的时候,兰花走到门口,说是钟离玖玖来访。
萧绮放下手上的东西,出门来到了客厅内,瞧见坐在客厅里的钟离玖玖,略显疑惑:
“玖玖姑娘,找我有事?”
钟离玖玖站起身来,姿态轻柔的福了一礼:“萧大小姐,您可知许世子和宁玉合去了何处?”
钟离玖玖今早上起来,发觉宅院忽然少了一堆姑娘,在宅子里找了几圈而后,发觉死对头宁玉合和许不令都跑了,陆红鸾只知道许不令出了门,并不知道去向。
钟离玖玖不明所以,只能来问萧绮。
萧绮让丫鬟上了杯茶水,轻笑道:“出去办事,玖玖姑娘找许不令有事儿?”
“呃……”
钟离玖玖也不知该怎么说,她留在许不令跟前的目的,便是和宁玉合争个高低,而许不令是其中关键,若是没了这俩,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过这些话显然不能对外说,钟离玖玖想了想,轻声道:
“上个月,许世子给了我月俸,让我跟在身边,方便寻医问药。昨天走那么急,肯定是去办重要的事儿,若是受了伤什么的,世上没人比我更有用。我拿了俸禄,总不能在家里吃闲饭,所以过来问问,看能不能跟着过去。”
昨晚事出突然,许不令又是当代武魁,去追个人,萧绮没想过许不令会受伤的事儿。如今听钟离玖玖说起,觉得出门在外是该带个郎中,毕竟许不令性格有点冲动,若是和某个武魁狭路相逢,很可能出岔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念及此处,萧绮也没有迟疑,轻声道:“去幽州唐家了,不过许不令的马很快,玖玖姑娘不一定追得上。”
钟离玖玖轻轻笑了下:“知道地方即可,坐船太慢,我骑马过去,应该能赶上,早到一天,也放心一些。”
萧绮见此,轻轻点头,也没有多说。
钟离玖玖起身告辞,快步回到了宅院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追赶。
只是钟离楚楚起床后,也发现许不令和宁清夜不见了,正在疑惑去向。
瞧见钟离玖玖回来便收拾东西,钟离楚楚连忙上前,询问道;
“师父,你准备去哪儿?”
钟离玖玖把瓶瓶罐罐收起来,看了眼自己徒弟,目光闪转,并没有让钟离楚楚跟上的意思,只是道:
“我去幽州唐家一趟,你跟着萧绮她们坐船,这些日子不要乱跑。”
钟离楚楚知道宁玉合和幽州唐家的恩怨,明白许不令应该是和宁玉合去报仇去了,见师父不带着她,心里不太乐意,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松姑娘,跟在身边多个帮手又不坏事……
钟离楚楚思索了下,轻声道:“师父,我们一起去吧,刚好我也能帮许公子的忙,以前他帮我好多次……”
钟离玖玖怕耽误久了追不上许不令,也没有商量的意思,背着小包裹往出走:“楚楚听话,老实在船上待着,我过些日子就来找你……”说着便跃出的院墙,消失在了宅院内。
“诶……”
钟离楚楚看着院墙,略显疑惑,感觉师父这几天有些古怪。
不过师父不让她跟着,可能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好强求。
如此想着,钟离楚楚回到后宅,独自坐了片刻,又觉得不对。
宁清夜都可以跟着,她凭什么不行?
她又不是不如宁清夜!
钟离楚楚蹙眉想了下,有点不服气,抱着跟去看看的心思,从马厩了迁出了自己的白骆驼……
许久后,空落落的宅院里。
在房间里看书看乏了的松玉芙,走出闺房伸了个懒腰,缓步来到院子里,在周围转了几圈,然后……
“楚楚?满枝?清夜?许公子?……咦?人呢……别藏了,我看到你了,就在花盆后面……哈—找到你啦……嘿?……”
第二章 漫漫江湖路
三天后,临近徐州的微山湖一带,宁玉合翻身下马,让长途奔波的马儿在小溪边饮水,从包裹里拿了一件小袄加在了身上。
临近年关,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官道上的行人大多裹着厚厚的羊皮袄子,马骡口鼻吐出的白雾遥遥便能瞧见。
青州至幽州一带,也就是山东东西两路,位于大玥版图的东北角,距离漠北蛮夷只有咫尺之遥,远离帝都长安,算是偏远之地,但幽州等地又临近海边物产丰富,并非西域那般穷苦。以至于青州、幽州等地几乎成了江湖人的聚集地,除开驻扎边防重兵的城池,其他地方都是江湖人扎堆,当地民风向来彪悍,官府管制力度也不够,风气比楚地粗野许多。
徐州距离济州还有几百里路,沿途城镇还算安定,不过肯定比不上杭州、金陵等地,道路上商队都带着刀兵,行走的江湖客也多了起来。
出门行走江湖,师徒俩都带着帷帽遮掩了倾城面容,连日奔波下来,身上也有些风尘仆仆。
天色已经晚了,本该去前面的镇子休息,明日再继续赶路,但宁玉合的脸色却有点古怪,手放在腹部,看着低头饮水的马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清夜身着白色长裙,长剑背在背上,看起来颇为英气。此时整理着马上行囊,瞧见宁玉合站在小溪边发呆,轻声道:
“师父,马上到镇子了,找到客栈再休息吧。”
“哦……”
宁玉合抿了抿嘴,转过了身在走到跟前,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前几天从徐丹青口中听说了祝六去唐家的消息,宁玉合不假思索便跑出了门,还把清夜带在身边作伴,可走着走着,宁玉合就想起了自己的守宫砂没了。
她和清夜相依为命多年,又都是女子,出门走动为了安全和省盘缠,从来都是开一间房,晚上睡在一起。
睡觉总不能不脱衣服,长途奔波贴身衣衫也是要换洗的。清夜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若是有毛还能稍微遮掩,寸草不生的一眼就看出异常了……
守宫砂的作用不言自明,如今没了,被清夜瞧见,肯定会追问谁破了她的身子,她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习武不小心弄得,守宫砂得和男子阴阳相合才会消失,这理由也根本站不住。
这两天宁玉合提心吊胆,生怕宁清夜看出问题。,好在许不令画工了得,以假乱真没有半点区别,宁清夜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可许不令用的颜料,并不是永久性的,能稍微防水,但过个几天颜色便会变淡消失。
宁玉合昨天晚上已经发现颜色消退,吓得一晚上没敢合眼,又过了一个日夜,恐怕已经看不出图案了,若是到了客栈衣服一脱,岂不是全露馅了……
宁玉合看着略显疑惑的徒弟,犹豫许久,轻声道:
“清夜,我仔细想了下,唐家是我的私仇,不该带你过来的,我一个人能解决……要不你回去吧?”
这算个什么理由?
宁清夜莫名其妙,先不说是不是私仇的问题,她都跟出来三四天了,啥事儿都没敢就让她回去,不是开玩笑嘛。
“师父,你又不是去杀人,只是防止祝六杀错人罢了,我跟着还能有个伴儿。都跑这么远了,你让我回去,许不令的船都走了,我回哪儿去?”
“……”
宁玉合才想起这茬,按照定好的日子,许不令接亲的船已经出发了,回去也赶不上,总不能让清夜一个人先去肃州,五千多里路,一个人怎么走……
宁玉合抿了抿嘴,找不到让宁清夜离开的借口,只得点了点头:
“罢了,那你就跟着吧……我脑子有点乱,老想以前的事儿,以后咱们要两间房,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宁清夜听到这话,微微偏头:“师父,你嫌弃我?我哪里做的不对不成?”
“不是不是……”
宁玉合就知道宁清夜直愣愣的性子会这么问,她也不好解释,只能硬着头皮轻声道:“我怎么会嫌你烦,就是……嗯,就是想一个人呆一晚上……”
宁清夜见师父情绪有点低落,虽然心有疑惑,也不好再发问,点了点头。
宁玉合姣美脸颊上满是纠结,可她又不会自己画,只能拖一天是一天,慢吞吞跟着徒弟走向了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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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微山湖外的官道上,马铃铛在风雪中‘叮铃—’作响,两匹高头大马从镇子旁飞驰而过,继续往北方疾驰。
许不令身上披着路上买来的黑色狐裘,冬天寒风刺骨,还弄了顶毡帽戴在头上。马侧挂着几样兵器,除开龙纹长槊和佩剑,还带上了从王府带出来一直未曾开锋的醉竹刀,都用黑布包着。
旁边的夜莺同样穿着狐裘,不过身形太清瘦,宽大的狐裘裹在身上,连人脸蛋儿都快看不到了,打眼看去便如同高头大马上放着一捆棉被。
祝满枝本来坐在夜莺的马上,可惜夜莺太瘦根本挡不住寒风,她便坐在了许不令后面,没有穿厚实狐裘,而是直接躲在了许不令的狐裘下面,抱着许不令的腰紧紧贴着。
天气严寒刺骨,但狐裘里面显然很暖和。
许不令纵马疾驰间,明显能感觉到背后软软的两团儿靠垫热的发烫,似乎还出汗了,时而掀起狐裘透些凉气进去,把他冻的一哆嗦。
如此来回几次,许不令有些无奈,轻声道:“满枝,嫌热就出来透透气,闷坏了怎么办。”
祝满枝听见声响,蹭来蹭去把脸蛋儿从许不令肩膀后面探了出来,寒风拂面,又冻的缩了缩脖子,轻声道:
“怎么天都黑了,到哪儿了呀?”
“微山湖,还有四十多里就到了兰陵,进城了再找客栈休息。”
“哦……”
祝满枝轻轻嗯了一声,脸颊贴在许不令肩膀上,无所事事的望着道路旁的乡野。
从淮南出发后,三个人便在追赶宁玉合师徒,没有通讯方式,也不知道走的那条路,只能沿着大方向朝幽州追赶,在必经之路上打听宁玉合的下落。
天下之大道路繁多,宁玉合师徒又必然遮掩的容貌,想要打听下落可不容易,一直未曾找到。
许不令也不能停下来,唯有快马加鞭往幽州跑,想着找不到就提前赶到唐家,去早了等着,总比去迟了好。
长路漫漫,旅途困乏,祝满枝靠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了,便开始没话找话:
“许公子,你无聊不?要不要换我骑马带着你?”
旁边的夜莺其实也很无聊,偏头看了眼,轻声道:
“你腿短,骑不了这么大的马。”
“嘿——”
祝满枝顿时不高兴了,她在长安纵马扬鞭那么久,又不是没骑过马,当下不满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小豆芽似得骑这么大的马,就跟小猴子骑马一样……”
夜莺在铁骑如云的肃州长大,骑术不是一般的好,对此只是轻哼了一声。
两个丫头斗嘴,可能是赶路时光唯一的乐趣了。
许不令有些好笑,想了想,反手把坐在背后的满枝直接抱到了身前,往后移了些,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用狐裘包着,然后把缰绳递给她。
祝满枝当了一年狼卫,骑术自然不差,不过坐在许不令怀里有点施展不开,接过缰绳,象征性“驾—”了一声后,便用挑衅的小眼神瞄了夜莺一眼。
夜莺半点不在意。
祝满枝失去了兴致,在风雪夜中骑着追风马疾驰,寒风凛冽,大眼睛微微眯着,也没什么操作空间,正想编个故事出来给许不令乐呵乐呵,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许不令用狐裘包着满枝,软玉在怀幽香袭人,见夜莺没注意,便不动声色的把手塞进了满枝的衣襟里取暖。
不得不说半年下来,满枝明显又大了几分,虽然没陆姨那么壮观,但比起其他姑娘算是出类拔萃了。
祝满枝脸色‘噌’的一红,稍微扭了几下,想把许不令的手挤开,却毫无作用,又怕被夜莺发现,只能规规矩矩的牵着缰绳,做出认真骑马的样子。
许不令最是喜欢满枝傻乎乎的模样,手轻轻颠了两下,笑道:“满枝,怎么不说话?路上挺无聊的,说段儿书听听……”
祝满枝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呼吸不稳,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做出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轻声道:
“嗯……上回书说道……说道什么来着……”
“老剑圣问剑百尺崖。”
“对哦……我爷爷当年呀……”
……
夜莺聪慧过人,和许不令朝夕相处,连宝宝晚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知道,自然看得出祝满枝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对。
不过夜莺毕竟是十五岁出头的小姑娘,又不会害羞,大眼睛里反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还非常配合自家公子,每当祝满枝撑不住想要抬手阻挡躲闪的时候,就故意偏头看一眼,吓得小满枝连忙坐好,半点异样都不敢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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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把腾龙破海篇细纲写完了,细纲写了5个小时,太耗费时间,所以只码了六千字,还有点水,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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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风日下
踏踏踏——
转眼已经是十天后,钟离玖玖单人一马从南走到北,在范阳郡城外停下了脚步,略显茫然的看着皑皑风雪间的老旧城池。
十年前,钟离玖玖初出江湖,在天下间走南闯北,曾来过幽州。
那时候大玥的先帝还在,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幽州这片儿的龙头是祝稠山,和青州那片的陆家遥遥相望,下有东海十二门、幽州唐家等江湖世家,几乎是整个大玥江湖的核心地域。
江湖人不拘于律法,但传承久远的门派世家,非常重规矩。只要在各大门派的辖境内,不冒犯当地的话事人,经商也好走动也罢,一般不会出问题。
钟离玖玖第一次来范阳郡的时候,官道上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摩肩接踵,城门下的告示牌贴的也不是官府的诏文,而是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大事,比如‘某派的侠女成了当代八魁、某个游侠跑去东海十二门踢馆名扬天下’等等,场面就好似科举放榜一样,吸引着所有武人的心神。
记得那时候,朝廷的存在感很薄弱,有时候江湖大家比武,当地郡守县令还专门跑来当司仪,和当地武人打好关系。
也是那时候,钟离玖玖在城门下的告示牌上,见识到了‘八魁’高不可攀的风采,心里也第一次萌生了成为八魁的想法。
短短十年,转瞬即逝。
钟离玖玖再次来到梦开始的地方,却早已物是人非。
两丈高的城墙依旧巍峨,但明显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四个抱着大枪的官兵懒洋洋靠在城门下,晒着大雪初晴后的冬日暖阳。
城门外的告示牌还在,却再无当年被众人围观的盛景,老旧木牌上贴着几张发黄的告示,告示上是官府通缉的匪类,画像模糊不清,有的告示残缺不全,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了。
在钟离玖玖的印象里,范阳郡和冀州交界,是两边来往的必经之处,十分繁华。
此时看去,衣着光鲜的江湖客荡然无存,只剩少有几个跑江湖的,也是风尘仆仆快进快出,官道边上时长可见面黄肌瘦的寻常百姓,挑着山货去城里贩卖,而往日经常在城门处招揽打手、镖师的富家师爷也消失了,整个郡城都好像死了一样。
钟离玖玖牵着大红马,走到告示牌前看了几眼,此时才察觉到,当年一场铁鹰猎鹿,把中原江湖打成了什么模样,可能整个范阳郡,就只剩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了。
不过江湖终究是江湖,可能一时沉寂隐于地下,却永远不会消失。
钟离玖玖牵着马进入郡城,在冬日萧索的街道上寻找了片刻,凭借往日的记忆,来到了西市小街的一家小客栈外。
小街不长,坐落着几家妓坊、赌坊,生意并不火红。
客栈的屋檐下,戴着毡帽的中年汉子靠在躺椅上,手中端着紫砂壶,旁边有个年轻小伙儿,应该是中年汉子的徒弟,正在含笑说着什么。
中年汉子钟离玖玖认识,是范阳城的消息贩子,名为刘武。
江湖人一般把这种人称作‘白纸扇’,联络买卖、打听消息都得靠这种人,黑白两道关系都密切,连长安城天子脚下都能混的风生水起,铁鹰猎鹿自然不会受到殃及。
钟离玖玖走到跟前,在躺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刘武的徒弟李霖,停下了话语,瞧见钟离玖玖的倾城容颜,眼前微微一亮,率先开口道:
“姑娘不是第一次来范阳郡吧?看着面生,地方倒是挺熟。”
刘武端着紫砂壶,半眯着眼瞄了下,又闭上了,轻声道:
“你这丫头,还没死啊?又准备过来祸害谁?”
钟离玖玖被对方认出来,并不意外。干这行的记性都好,她当年年纪小,在幽州江湖兴风作浪,还把风头正盛的画圣徐丹青绑了,若是不记得她才是不称职。
“刘掌柜记性倒是不错,我才二十出头,若是没意外,恐怕能送您先走。这次过来不祸害人,只是找人。”
“呵呵……”
刘武扫了眼茶案上的银锭,点了点头:“说吧,最近江湖上过来的人有点多,恐怕要出大乱子,看在回头客的份儿上,给你提个醒,当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钟离玖玖年少轻狂时得罪的道上人物不少,对此并不在意,轻笑询问:
“刘掌柜有心了。我打听个年轻公子的下落,二十左右,比你徒弟高半头,骑着漠北的踏雪马,带有随从。按时间推算,这两天应该从范阳郡路过,可能已经过去了,刘掌柜可曾见过?”
刘武眯着眼沉默了下,抬手把茶案上的银锭滑了过来,点头:
“前天中午,是有这么个人从城里路过,未曾停留,去向不明。姑娘在城里歇息一晚,我派人去打听打听,明早把消息给姑娘送过去。”
“多谢。”
钟离玖玖总算找到了下落,心里放松不少,起身行了个江湖礼,便牵着马出了小街。
刘武将银子丢给徒弟李霖,轻声道:
“去打听一下,两女一男,三个人两匹马,男的带一刀一剑一枪,往北边走的。”
李霖收起了银锭,目光依旧停在钟离玖玖消失的方向,稍微犹豫了下,附身询问道:
“师父,这姑娘谁啊?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漂亮的姑娘走江湖……”
“夜九娘,南越的人,以前和宁玉合争过宣和八魁,自然漂亮。不过其极善用毒,性格古怪心眼小,十年前在幽州走动得罪了不少人。”
“哦……”
李霖微微点头,眼珠转了转,又问道:
“得罪过谁啊?”
刘武端着紫砂壶,稍微沉默了下,睁开眼睛扫了徒弟一眼:
“干我们这行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然,死的早。”
李霖脸色一僵,连忙点头道:“我就是好奇问一下……一个姑娘家走江湖,江湖上挺少见的。”
“以前多的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罢了。”
刘武随意抬了抬手,便闭上眼睛靠在了躺椅上。
李霖点了点头,小跑出了巷子……
第四章 哼
带着两个丫头纵马疾驰,十几天长途奔波后,总算抵达了幽州境内。
龙凤河畔,许不令翻身下马,在渡口上等待供车马渡河的渡船。
幽州距长安两千里,已经算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不过七位藩王中没有‘燕王’,幽州当地的军政由辽西都护府管,是朝廷的直辖地域,整个大玥最强的军备力量都堆在这一片,正面面对北齐中路军和右路军。
肃王许家防的是北齐左亲王和西域诸部,两边加起来也就四十多万军队,算是边缘战场。幽州边境至太原等地是正面战场,两**备竞赛堆积大量兵马,整个江南和蜀地都在为这里输送养分,拖得江南闹灾荒都不敢减免税赋,可见有多夸张。
以前幽州是向关外走私盐铁的主要地域,算是繁华地带。铁鹰猎鹿把幽州、青州等地扫了一遍后,祝家、陆家这些龙头先后折戟,江湖群龙无首,依仗这些势力做保护伞的商贾也跑光了,如今龙凤河的渡口上,只剩下一片萧条,甚至有些贫瘠。
许不令作为藩王世子,其实也理解宋暨的做法,堂堂国主,总不能放任一地商贾明目张胆走私盐铁货物,卖私日常物件还好,只是重创税收。运铜铁给北齐,要是北齐再造三万‘铁罗刹’出来,可能就被北齐打回来了。
许不令身侧,祝满枝裹着小棉袄,站在河水汹涌的龙凤河畔,插着小腰道:
“看起来也很普通嘛,说书先生经常讲这里,说什么经常有高手从龙凤河路过,乘麒麟飞凤什么的,没想到就这么一条河,还没汾河好看……”
汾河在太原,距离幽州其实并不远。
许不令站在跟前,抬手搂着满枝的肩膀,轻笑道:
“等忙完了唐家的事儿,我陪你回去看看。”
祝满枝摇了摇头:“我爹娘都跑了,就是一片桂花林子,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去祝家看看,听说我爷爷埋在那里,我还没去上过坟呢……”
夜莺站在旁边,回忆了下,轻声道:
“老剑圣在祝家战死后,本来狼卫要把尸体带会京城,也不知是谁授意,把老剑圣厚葬了祝家祖坟。”
许不令思索了下,轻声道:“以前听张翔说起过,是贾公公给祝家求了情,才只杀了满门男丁。估计厚葬老剑圣,也是贾公公授意吧……老一辈的江湖人其实都挺讲道义,现在实在没什么意思。”
祝满枝不清楚当年的情况,但毕竟是伤心事,没有在这上面多聊。
渡口并不繁荣,渡河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当地百姓,约莫等了个把时辰,渡口上聚集了几十个背着箩筐准备进城采办年货的百姓,也有风尘仆仆的江湖客。
许不令牵着万里挑一的追风马,身材又比较高,站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寻常百姓没有敢过来搭讪的,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倒是被许不令身上的狐裘吸引了,跑到跟前摸了摸,还奇怪的嘀咕了一句:
“大哥哥,你衣服怎么长毛了……和熊瞎子一样……”
“……”
许不令看着还没他腰高的小不点,心里一阵无语,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祝满枝倒是很会和小孩打交道,嘻嘻道:“小妹妹,你什么眼神儿,哪有这么俊的熊瞎子。”
小丫头仰起头瞄了眼,煞有其事的点头:“也是哦……”
“呵呵……”
许不令彻底无语了,抬手在小丫头脑袋上摸了下,小丫头的娘亲就把她给抱了回去,显然怕得罪了城里的大户公子。
很快,几艘船到了渡口,裹着厚实袄子的船公放下踏板,挨个收银钱。
许不令带着两匹马,小船肯定上不去,去了比较大的一艘。不过最大的船也只能承载二十几个人,两匹大马上去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甲板,为此还多掏了几文钱。
龙凤河水流很湍急,河低有暗礁石块,算是比较危险的地方,坐在船上和漂流似得。船公撑着竹竿在河面上左摇右摆熟练的绕过暗礁,船上的乘客却是有些心惊胆战。
幽州当地江湖人比较多,船上有个看面向二十来岁的游侠儿,抱着剑靠在渡船的围栏上,可能是路途有点无聊,一直在打量外貌神俊的追风马,最后走到跟前,抬手行了个江湖礼:
“兄台马不错。”
江湖上讲究个快意恩仇,同乘一舟攀谈结交是常事,不过走这么远,敢和许不令搭讪的还真是头一个。
许不令扫了一眼——容貌普通气质寻常,不过很干净让人看的很舒服,不像是江湖上的地痞流氓。手中拿着的剑看起来很古朴,木制剑柄都包浆了,显然常年持握,不管武艺如何,至少很刻苦。
瞧见此景,许不令也没有置之不理,转过身来抬了抬手:
“兄台过奖。”
游侠儿见许不令回应,露出了几分笑容,爽朗道:
“在下左战,看阁下也是习武之人,敢问尊姓大名。”
祝满枝正闲的发慌,终于遇上了江湖人结交的戏码,连忙抬起手行了个江湖礼,很豪爽的开口:
“在下祝满枝,人送混号‘汾河剑神’,这位是夜莺,混号‘夜里猛’,这个是‘鹰指散人’许闪……”
左战眨了眨眼睛,明显带着几分错愕,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许不令也有点哭笑不得,抬了抬手道:
“左姓倒是少见,阁下是吕梁人?”
左战听见这话,倒是稍微愣了下:
“公子如何看出来的?”
夜莺眼中带着几分傲意,轻声解释:“左姓源自姜姓,上古时期分封到吕梁一带为‘左国’,后辈以国为姓,天下姓左的全源自哪里。”
左战眼中显出几分讶异,点了点头:“公子是世家出来的吧?果然博学,这些事儿连我都不怎么清楚……”
许不令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最近调查左哲先遗留下的藏身之处,专门和萧绮问过这个,此时倒是顺手用上,装了次博古通今才子。
“偶尔看过这方面的事儿罢了,左兄去什么地方?”
左战很是健谈,摇头笑了笑:“游历江湖,不就是到处跑。前几天路过范阳郡,在酒肆卖酒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暴脾气的刀客,年纪大脾气更大,就剩一壶酒了,便仗着辈分让我让给他,我就问‘你谁啊?’,他来了句‘刀魁司徒岳烬’,我就说‘我还剑圣祝六’呢……”
祝满枝本来在旁听,听见这话顿时不高兴了,瞪着眼睛凶巴巴的。
许不令倒是被勾起了兴趣,笑问道:
“结果如何?”
左战叹了口气,拉起袖摆,露出手腕上五个清晰的指引,摇头道:
“结果差点被打死,没怎么看清就给我按地上了,酒让了不说,还得我付酒钱。我也没见过司徒老前辈,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了真神仙,本想套近乎拜个师求指点,结果起身就找不到人了,白白浪费一桩大机缘,所以碰运气到处找找看……”
许不令轻轻点头。司徒岳烬是天南武林第一人,也就是南昌那边的人,距离南越更近,跑到幽州来不太现实。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江湖八卦,也只当是江湖游侠儿吹牛了。
闲谈之间,渡船走到了河中心,水流最湍急的地方。
龙凤河比较险,之所以每次几条船一起走,便是因为经常出现翻船、沉船的事故。许不令坐的船比较大,船公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很熟练,收的过路钱也贵,四平八稳的没出事。但远处了一条小船,却在经过一片烂石滩的时候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霎时间在河面上打起转来,将坐在船沿上的几个人给甩了下去。
“呀——”
“有人掉水里了……”
周边的两条船瞧见此景,连忙撑着船往过靠,那艘小船上的人也在手忙脚乱的抬手捞人。
水流太急,人落水就被冲出很远,船只又在打转失去的平稳,只有一个男人抓住了伸过来的竹竿。
许不令轻轻蹙眉,扫了眼,却见方才那个摸他衣服的小丫头,可能是太调皮没坐好,也被甩了下去,正在湍急河水中起伏。小丫头娘亲吓的脸都白了,疯了似得扑在边上抬手去抓,只是距离飞速拉远,根本摸不到。
寒冬腊月,河水冰凉刺骨,小孩掉下去不在石头上撞死也得冻死。
站在旁边的左战瞧见此景,毫不迟疑的将剑丢给了许不令,一个飞跃冲进水里,朝着小丫头游了过去,动作十分麻利。
祝满枝也有些着急,趴在船沿上抬手指着:“快点快点……就在前面……”
许不令摇头轻叹,将剑靠在了船上,然后一个飞跃冲出了渡船,落在了水面上,继而靴子轻点水面,踩出一串水花,径直冲到河中心。
“哇——”
“看看看……”
三条渡船上霎时间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祝满枝微微一愣,继而惊为天人。
左战正在全速游泳,听见背后响起的‘踏踏踏—’脚步声,疑惑回头看去,便惊的爆了一声粗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许不令身心如柳叶随风,在汹涌河面一滑而过,抬手抓起落水的小丫头,稳稳当当的落在小船上,将在河心飞旋的小船也停住了。
将吓蒙了的小丫头放下后,许不令没有停留,又故技重施踩着水面返回了渡船上。
寒风猎猎,激流汹涌,俊美公子踏浪而行,场景似仙人落凡间,又似凡人踏仙境,所谓世间真逍遥,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被吓懵的小丫头都忘记哭了,冻的直哆嗦,傻愣愣的来了句:
“娘,好俊的熊瞎子在飞……”
许不令蜻蜓点水般穿过河面,路过飘在水里发呆的左战时,撇了一眼。
左战看他的眼神,和他上次看祝六的眼神一模一样,似乎在说:华而不实、还没高手游的快、装逼犯……
许不令忽然明白,上次祝六和厉寒生追他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哼~弱鸡……
第五章 陌路人(186/511)
天色渐黑,范阳郡城西市灯火稀疏,一间客栈被包了下来,门客站着两个江湖客,其中一人是腰悬佩剑的常侍剑。
客栈的大厅内,十几名打鹰楼核心人物坐在桌旁吃着便饭。
厉寒生、祝六、裴先生、陆鸿雪同坐一桌,桌上放着一副地图。
打鹰楼是江湖上最顶级的势力,以杀狼卫出名,招揽人手从来都是求精而不求多,加上各地暗桩也不过千人规模,但论战斗力,能媲美的估计只有皇城大内的秘卫。
在场十几人,是打鹰楼的核心人物,大多都在江湖上有响亮名号,比如青城派老掌门郑玉山、八极门传人仇封情等,无一例外都挂在案牍库四方枭雄的名单上,可谓是倾巢而出。
厉寒生表情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阴郁,看了地图几眼后,轻声道:
“缉侦司已经发现了我等的动向,肯定会赶来幽州。据暗桩送来的消息,宋英会过来,而且听说贾公公以养病为由,近些时日没有露面,我估计贾公公也过来了。”
郑玉山算是年纪比较长的,听见这话,偏过头来:
“贾公公一辈子都没出过长安城,算年纪都快八十了,会往幽州跑?”
其他人也有此疑虑,毕竟贾公公‘大内守护神’的名头实在太大了,先后守护三位国君一甲子,敌国、藩王、前朝遗留势力暗杀不知多少次,都近不了大玥天子半步。
能被派来刺杀大玥天子的杀手,是个什么境界不言自明,但进了长安后,无一例外都销声匿迹,以至于江湖上,连贾公公与人交手的记录都没有,有多强根本没人知道。
这样一条老龙王,跑到江湖的小泥塘来打秋风,别说郑玉山等人了,就连祝六都是轻轻蹙眉。
厉寒生蹙眉思索了下:“为了掩人耳目,让祝六以报仇的名义去唐家报仇,遮掩我等行迹,唐家与朝廷关系密切,肯定会向朝廷求援。宋英没把握对付祝六和我,把贾公公请出来不无可能。”
祝六手指摩挲着剑柄,沉默了下:“是龙是虫,来了才知晓。你们按计划去菩提岛,我一人去唐家。”
在做十几人,闻言都是略显迟疑。
十武魁之间差距很大,强的武魁如祝六、陈道子,和弱一点的薛承志、张不正之间,能相差两个唐蛟。
宋英出身于君山曹家,为朝廷在外震慑江湖多年,明显是最顶级武夫,贾公公就不用说了。
剑圣祝六再厉害,也不可能挡得住宋英和贾公公联手,一个人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但厉寒生也跟着的话,菩提岛的正事儿就没人去了。
厉寒生蹙眉斟酌了下,轻声道:“唐家的事儿得闹大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避免被人发现菩提岛的异动,你如果死太快,没有意义。我和郑玉山、仇封情去菩提岛,其他人跟着你去唐家,若是遇上贾公公,能拖既拖,拖不住也不要全折了。”
众人微微点头,觉得这个法子要合适些,毕竟去菩提岛是暗中行事,没有外人知晓,去这么多人没必要。而祝六是打鹰楼顶尖战力,剑圣之名在江湖上号召力极大,为了打掩护死在唐家太不值,还是力保祝六要好些。
裴先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尽快动身把,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岔子。”
众人点了点头。
厉寒生安排完事情后,便站起身来,带着郑玉山和仇封情出了客栈,轻装简行赶往菩提岛。
西市中三教九流汇聚,江湖上虽然没往日那么多,但也不少。
厉寒生骑着马穿过街道,快要走出集市口的时候,眉头忽然一皱,偏头看向了路边一个小铺子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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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范阳郡城的西市小街。
宁清夜牵着马儿,走在宁玉合身侧,连日奔波,眉宇间稍显困乏。
已经进入幽州,宁玉合面对从小长大的地方,触景生情,难免有点多愁善感,不时说着小时候在幽州走动的事情。
两个人来到小街的客栈外,刘武依旧靠在躺椅上,手中拿着紫砂壶摇摇晃晃。
宁玉合认识刘武,把缰绳交给了宁清夜,走到房檐下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茶案上,轻声道:
“刘掌柜?”
刘武睁开眼睛瞄了下,认出宁玉合后,轻声一笑,坐起了身来:
“今天是个啥日子,若不是我这客栈门可罗雀,我还以为回到了十年前。”
宁玉合略显莫名,还以为她忽然回幽州,刘武比较惊讶,对此只是点头轻笑:
“回来半点事情,嗯……刘掌柜最近,有没有听过剑圣祝六的消息?”
刘武听见这话,抬手将银锭推了回去,摇头轻叹:“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再者,江湖规矩你懂,即便知道,人家剑圣的行踪,我敢说嘛?”
宁玉合知道有些强人所难,让消息贩子卖武魁的行踪,除非是活够了想提前投胎。她含笑道:
“我和祝六没有仇怨,是朋友,只是找他说些小事儿,你若是知道的话,还请方便一下,给个门路。”
刘虎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要不去别处打听打听?”
宁玉合知道江湖人的规矩,说再多也问不出什么,只得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去。
刘武思索了下,又道:“宁姑娘,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你不该回来,特别是这个时候。”
“多谢了,我只是回来看看……”
宁玉合轻轻笑了下,没有再多说。
宁清夜牵着马,陪着宁玉合走出小街,轻声道:“师父,祝六还没动手,我们先去唐家附近藏着,等祝六动手的时候,找机会和他打个招呼即可。”
宁玉合点了点头,两个人相伴来到落脚的客栈。
长途奔波风尘仆仆,倒了落脚的地方肯定要梳洗,打热水上下楼太麻烦,原本应该一起洗,可宁玉合又不敢和宁清夜鸳鸯浴,只能先把宁清夜支开自己偷偷洗好。当下轻声道:
“清夜,你去集市口的王家铺子买些吃食回来,那家的菜味道好,要现做的,我不吃荤腥。”
宁清夜也不想在客栈吃江湖饭,当下便独自出了门。
来到集市口的老铺子,宁清夜点了几样当地出名的小菜,站在门口等待。
天已经黑了,集市上人来人往,临近年关,归乡的江湖客也多了起来,街上时常有认识的人互相打招呼,‘某某大侠、某某英雄’的,都是些江湖上的小杂鱼,听起来有点好笑。
宁清夜抱着剑靠在门口,正在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眼角的余光扫过马上的人,宁清夜浑身猛地一震。转眼看去,坐在马上的中年书生,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和刻在骨子里的那张脸比起来,稍微苍老了几分……
马蹄踏过集市,厉寒生驱马前行,察觉到打量的目光,看向了集市口的小铺子。
身材高挑的白衣姑娘,愣愣的站在铺子门口,眉若弯月、目似星辰,拿着那把宝剑‘伤春’,和她娘长得很像,早已经不是在蜀地山寨里丫丫学语的小丫头了。
惊鸿一瞥,厉寒生也稍微愣了下,同样是寒冷冬日,一瞬之间,仿佛回到了长安城的那条青石小巷。
他站在巷子口买画,那个很有侠气的姑娘,伸出了一只手,他这一辈子,也在那时候彻底改不了。
记得两个人一起游戏江湖,记得两个人在山野间点上花烛拜天地,记得怀胎十月他的笨手笨脚,记得小丫头出生时翻遍古籍想名字的头痛欲裂……
最后还是她灵机一动,说了句:“晚上生的,月明星稀,就叫清夜吧!”
清夜……
已经很多年忘记什么叫感情的厉寒生,眼角微微跳了下。
但也仅此而已。
四目交汇了一刹那,厉寒生偏开了目光,带着两个随从,出了集市口,朝东方飞驰而去。
宁清夜站在铺子口,死死握着手中剑,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反应过来。
从厉寒生背着书箱离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她该叫爹的男人,直到娘亲横死荒野的那天。
踏破铁鞋,无时无刻在寻找着厉寒生的下落,却不曾想再次相遇,就是这样在街头惊鸿一瞥。
没有预想中的百般解释,也没有冷眼相待,就这样撇了一眼,然后走了,就和陌路人一样。
“厉寒生……”
宁清夜攥紧娘亲的佩剑,指节泛白,难以抑制的愤怒出现在眼底,直至再也克制不住。
“厉寒生!”
宁清夜双眸血红,从铺子口飞跃而起,抢过了一个游侠儿的马匹,朝着集市口追了过去,近乎歇斯底里。
“姑娘,姑娘……”
王家铺子里,年迈的老妪提着打包好的饭菜,站在铺子口,看着面生的白衣姑娘飞驰而去。
江湖便是这样,经常会有吃饭、喝酒的江湖客,遇到急事,提着刀剑离开了,有些人永远都没有再回来。
老妪看了看手里的饭菜,良久后,摇了摇头:
“吃饱穿暖就该知足,年纪轻轻的,闯什么江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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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雁栖山庄
集市上嘈嘈杂杂,街边的开满了供江湖人落脚的客栈。
点着熏香的房间中,钟离玖玖沐浴清洗干净后,坐在屋里逗弄着小麻雀打发时间,正百无聊赖之际,耳根微动,好像在街上听到了宁清夜的声音。
钟离玖玖一愣,打开窗户往集市上瞄了眼,只可惜天色已经黑了,集市上又比较嘈杂,扫了几圈并没有找到宁清夜或者许不令等人的影子。
“难不成听岔了……”
钟离玖玖略显疑惑,正想关上窗户,低头却见刘武的徒弟李霖走了过来,抬眼瞧见她,便遥遥行了个江湖礼。
钟离玖玖眼前一亮,走下客栈来到大厅内,笑容和气:“小哥,打听到消息了?”
李霖举止文雅和煦,走到跟前轻轻抬手:
“方才派小的们去打听了一番,姑娘要找的那个人,去了神堂峪。”
“神堂峪……”
钟离玖玖听见这么地名,淡扫蛾眉轻轻蹙起——神堂峪她自是知道的,风景秀丽名声挺大,她年少时在幽州走动,还曾跑过去转了转。不过那次游历,过程可不怎么顺利。
当时她才十五六,又容貌艳丽动人,虽然极为小心,还是被怀柔一带的雁栖山庄盯上了。当年的雁栖山庄,在幽州的江湖地位也就比祝家矮一截,据说铁鹰鹿时依附了幽州崔氏,现在已经算是仅次于唐家的大家族了。
当年是雁栖山庄的少主雁寒笠,为人比较好色,偶然在江湖集会上瞧见她后,便开始大献殷勤。当时她心高气傲的很,对雁寒笠自是不假辞色,雁寒笠得知她没什么背景,还是南越的人,便恼羞成怒动了歹心。
她这辈子行走江湖,除开被徐丹青摆了一道,其他时候都没吃过亏,毒倒了雁栖山庄一大票人,还到处宣扬雁寒笠欺凌江湖女子的事儿,对于江湖世家来说,侠义名声就是一切,这么一搞等同于和雁栖山庄结了死仇。
十年过去,雁栖山庄忘没忘这事儿,还真说不准,神堂峪虽然距离雁栖山庄有些路程,但毕竟在人家地盘内,过去很可能被眼线发现……
念及此处,钟离玖玖犹豫了下,询问道:
“他去神堂峪作甚?”
李霖面带笑容,摇头道:“只打听到去了那边,具体干什么,肯定不清楚。”
钟离玖玖想想也是,连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明白去做什么。她点了点头,也只得颔首道谢:
“有劳了。”
“我就是干这行的,姑娘无需道谢。”
李霖抬手行了个江湖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钟离玖玖看了看天色,虽然有点晚,但还是尽快追上许不令的好,当下也没有继续停留,和掌柜的退了房间,骑着大红马离开了范阳郡。
同一条街的另一家客栈内,宁玉合认认真真洗漱完毕,又重新打了热水倒在木桶里,给宁清夜准备着,然后坐在屋里,等待着宁清夜回来。
只是等了半个时辰,去买个饭早该回来了,宁清夜却没有半点动静。
宁玉合疑惑之下,只得出了客栈,来到集市口的王家铺子,找到老板娘,询问道:
“王婶儿,半个时辰前,可曾有个姑娘过来买吃食?穿着白裙子,长得很漂亮。”
在铺子里忙活的老妪,听见这话便用毛巾擦了擦手,把放在一边的饭菜提过来,叹了口气:
“方才是来过,银钱都付了,在门口等了片刻,不知怎么就抢了匹马跑了。你是她家里人吧?赶快去找找才是,现在外面乱的很,什么人都有……”
“嗯?”
宁玉合一愣,她就在跟前,清夜即便有急事要走,也不可能不告而别,怎么就忽然跑了?
“王婶儿,她走之前,留什么口信没有?”
老妪回忆了下,摇头:“没说话就跑了,叫都叫不回来。不过走的时候,好像念叨了一句‘厉寒生’,应该是个人的名字……”
“什么?”
宁玉合一震,脸颊上顿时显出几分焦急。
怪不得不告而别走的这么急,肯定是在街上遇见了厉寒生,清夜从小颠沛流离,恨死了那个对妻女弃之不顾的生父,找到下落自然是去追了。
厉寒生是打鹰楼之主,什么武艺难以预料,清夜根本不是对手……
宁玉合心中焦急之下,转身想去追赶,不过都走了个把时辰了,天地这么大根本不知道跑去了那个方向,很难追上了。
宁玉合站在街头稍微思索了下,厉寒生毕竟是清夜的生父,虎毒不食子,而且厉寒生创建打鹰楼,杀狼卫和朝廷对着干,明显是为了报亡妻之仇,不可能对清夜怎么样。而清夜即便追上对厉寒生动手,估计也摸不着衣角。
这么一想,清夜其实还挺安全的,宁玉合稍稍放松了几分。
不过无论如何,清夜对厉寒生恨之入骨,情绪必然十分激动,还是得尽快找回来才是。宁玉合知道祝六和厉寒生是一伙儿的,此次恐怕是和祝六一起来的幽州,准备对付唐家。要找清夜的下落,还是得去唐家等祝六,到时候肯定能遇上。
分析片刻后,宁玉合便打定了注意,从客栈里取来了马匹,连夜出了郡城,继续朝北方追了过去。
而集市的侧面,负手而立的祝六,站在窗口看着宁玉合飞马离去,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陆鸿雪站在跟前,对于宁玉合出现在幽州,倒是明白意思,开口道:
“宁玉合是唐家的人,现在跑来这里,恐怕是从某处得知了你来幽州报仇的事儿。唐蛟等人虽然和宁玉合有死仇,但她毕竟是唐家人,估计是来劝你别滥杀无辜。”
祝六沉默了片刻,平淡道:“祝家满门男丁,全都是无辜的,何人在乎过……我自有分寸,唐蛟一脉必须杀绝,其他人看情况。”
陆鸿雪点了点头,略微思索:“我那表弟好像也来了幽州,目的不明,希望不要和他打起来。”
“打不起来,我闺女在他手上。”
“好吧……”
第七章 山水重逢
许不令穿过龙凤河后,在渔阳郡的黄口镇停步,也进入了幽州唐家的势力范围。
黄口镇是幽州的交通枢纽,无论是去唐家庄还是去辽西的菩提岛都得经过这里。走到这个地方,已经入了幽州核心地域,江湖人激增,携带刀剑的游侠儿随处可见,显现出了一种与烟雨江南截然不同的繁盛。
在船上相识的左战,好像在幽州走动很久了,门路很熟,把许不令带到了黄口镇上的悦来客栈,客栈东家是渔阳这边的消息贩子,耳目通达眼线很多。
许不令打听了下宁玉合的下落,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还没过来,又问了下唐蛟、祝六等人的消息。只是许不令没有暴露身份,唐家又扎根在渔阳郡北侧,掌柜的显然不敢说,只是让他到别处去问问。
许不令经过南来北往的走动,对江湖规矩也了解了些,没有再像对付长安陈四爷那般严刑逼供,只是在黄口镇住下,耐心等待宁玉合的到来,顺便打听唐家的动向。
游侠儿左战抵达黄口镇后,并未大献殷勤攀谈结交,领路之后便启程继续去找司徒岳烬的下落。
许不令起初怀疑左战和北齐国师左清秋有些关系,故意借机接近他,可瞧见左战走的这么干脆后,也只当是一场江湖上的萍水相逢了。
冬日大雪纷飞,悦来客栈内烧着火盆,十几个来自各地的江湖客围坐在一起烤火取暖,嘴上聊着近日发生的大小事:
“听说有天字营的黑无常朝幽州来了,不知道这次是来抓谁……”
“幽州这边,唐家上达天听下震绿野,敢在这边走动的道上英雄,都被唐家抓去领赏了,哪有什么枭雄悍匪……”
“这话别乱说,让唐家人听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趴在桌上偷听的祝满枝,听到这里,眸子里也显出几分鄙夷,微不可觉的哼了一声。
许不令坐在两个姑娘之间抬手沏茶,对江湖人说出这番言论,并不奇怪。
幽州唐家是怎么起家的,江湖上人尽皆知。原本是幽州的二流江湖世家,家中祖辈出了个天才,观摩曹、陆两家的剑法,硬生生自己悟出了一套剑法,也就是如今的唐家剑。
不得不说,唐家剑还是很有东西的。
曹家剑重‘快’,祝家剑重‘稳’,陆家剑重‘诡’。
唐家虽然成名最晚,但把‘快’‘诡’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剑出有锋无影’的名声,便能看出其水准。
也正是因为这套自成一体的剑法,让幽州唐家跻身了一流江湖世家,仅次于祝家之后。
若只是如此,唐家也算是厚积薄发,当受江湖人敬仰,可唐家的问题在于:
剑不错,人不行。
十年之前铁鹰猎鹿,整个江湖要么殊死反抗,要么明哲保身,独独唐家和人不一样,卖友求荣和朝廷取得联系,又带头伏杀幽州德高望重的老剑圣祝稠山,做的全是江湖败类才能干出来的事儿,还对外的解释‘为国效力’,以此来掩饰背信弃义的行径。
唐家确实算是为国效力,而且很卖力,又是让子弟从军,又是给缉侦司打下手,换来了今日无人敢惹的地位。
可明眼人都知道,唐家只是天子脚底下的一条哈巴狗罢了,存在的意义,可能就是朝廷对江湖人树立的榜样——只要老实听朝廷的话,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
但‘江湖’的意思,就是‘不受律法约束的社会环境’,老实听朝廷的话,还叫什么江湖?唐家从投了朝廷那天起,便已经不算江湖人了,只能说是朝廷的喉舌。
唐家可能也知道自己没法在江湖混下去,近些年一直在朝中走动,让家中子弟在军中担任要职,想往‘将门世家’转型。
将门世家这个东西,没人比许不令更清楚内情了。
大玥军伍中派系分明,便如同以前的关中铁骑,里面便有刘家军、韩家军、郭家军等,主要职位皆由将门子弟把持,士兵也只听自家将军的调令,别人根本调不动。
唐家一场仗都没打过,祖上也没出过名将、战神,手底下更是一点可用之兵都没有,谈何将门?
许不令如此想着,正走神儿的时候,客栈外的街面上响起了马蹄声。
转眼看去,一匹黑色大马穿过风雪,马背上坐着个头戴帷帽的女人,身行曼妙气质出尘,手上提着长剑,即便唯帽遮掩了面容,许不令还是从腰臀上认出了来人是谁。
“大宁!”
趴在桌上的祝满枝,余光瞟了一眼,便露出几分惊喜,坐起身来半身探出窗外招手。
宁玉合快马加鞭连夜赶到黄口镇,正准备来悦来客栈打听消息,抬眼瞧见客栈窗口坐着的两男一女,稍微愣了下。
令儿……
见许不令转过头来,宁玉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调转马首转首就想跑。
这幅模样,倒像是自作主张出门办事儿的媳妇被自己男人逮住,怕受到责罚一样。
“诶~?大宁……”
身后再出传来满枝的呼唤,宁玉合骑马跑了两步,又反应过来,连忙停下,想回头打招呼。
只是还未转身,就察觉背后一沉,一个人坐在了背后,抬手就在她臀儿上掐了下。
“还跑?躲着我做什么?”
男子熟悉的嗓音传来,灼热呼吸吹拂耳畔,宁玉合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眸子里显出紧张神色,焦急解释道:
“令儿,我没跑……我听说了点事儿,回幽州看看,你马上启程回肃州,不想耽误你大婚,才偷偷出门……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语怯怯懦懦,将做错事小媳妇的模样体现的淋漓尽致。
许不令本来是有点恼火,还想训师父一顿,瞧见这柔弱模样,又有点舍不得了,手又在宁玉合臀儿上捏了一把,声音微冷:
“师父,你还把自己当外人不成?偷偷跑出来我能放心?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别自作主张。”
宁玉合是担心耽误了许不令的婚事,才没打招呼出门,不过这样做确实不对。瞧见许不令跟过来,她心里其实也挺暖和的,没有责怪徒儿的动手动脚,只是柔声道:
“我知道了……你跟过来,萧绮她们怎么办?”
“她们坐船走海上过来,估计要些时日才能道滨州,我们先去解决唐家的事儿,还得去菩提岛一趟。”
许不令说完了话,从宁玉合手里接过缰绳,在街上看了看:“师父,清夜去哪儿了?”
宁玉合坐在许不令前面,略显心乱如麻:“清夜遇上了厉寒生,跑去追了。厉寒生是清夜生父,应该不会出岔子,我们在这里等着即可……”
许不令听到这个,微微蹙眉——祝六现身肯定是当幌子,吸引各方势力的注意力,以免被发现菩提岛的异动。厉寒生是打鹰楼主,不可能跟着去唐家,恐怕已经分道前往菩提岛了。
不过正如宁玉合所说,宁清夜跑去追厉寒生,应该没什么问题。许不令见过厉寒生一面,能看出厉寒生不是什么精神失常的神经病,只是背着血海深仇气质比较阴郁罢了,不见宁清夜,更可能是无颜面对,而不是冷血无情。
念及此处,许不令也没有多说,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来到了悦来客栈。
祝满枝见到关系最好的宁玉合,小脸儿上满是雀跃,跑过来拉着宁玉合的袖子,叽叽喳喳道:
“大宁,你真不讲义气,来幽州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通知我一声,害的我和许公子千里迢迢跑过来找。我和许公子都不认识路,找你找得可辛苦了……咦?小宁呢……”
宁玉合表情稍微有点拘谨,随口回应了几句,便叫来了店小二,准备开一个房间。
只是祝满枝和宁玉合结伴走江湖走了小半年,一直都是同床共枕,此时自然是摆了摆手:
“开什么房间呀,晚上咱们睡一块儿,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夜莺那死丫头和闷葫芦似得,躺下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夜莺淡淡‘切~’了一声:“你说的东西没意思,不想听罢了……”
“嘿—……”
吵吵闹闹间,几个人上了楼。
宁玉合虽然面色古怪,极力想要找借口独自住一间房,却还是被热情似火的小满枝拦了下来,硬生生拉进了房间里……
第八章 枝目前犯
寒风卷起客栈的酒幡子,黄口镇风雪连天中入了夜。
窗外是勾栏酒肆豪放的欢声笑语,许不令耳目通达,甚至能听到不远处妓坊中酣畅淋漓的贴身肉搏响动。
“嗯……啊~……”
本就没什么睡意,此时更加睡不着了。
许不令抱着后脑勺躺在床上,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厉寒生要去找什么东西,他虽然很想知道,但不一定非得自己赶过去,等厉寒生拿到手了,从岳父祝六那里打听即可。
祝六为了吸引注意力,已经从暗处透漏了风声,各方势力必然已经察觉。唐家不会坐以待毙,忽然过来的狼卫,恐怕就是为此事来的。
为了确保满枝爹爹不出意外,目前只能先去唐家,解决了唐家的事情后,再去飞马赶去辽西郡的菩提岛……
这些事情其实早就想好了,再梳理一遍,也是差不多的结果。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就把缩在怀里取暖的夜莺给压住了。
夜莺体格清瘦,自然不扛冻,睡觉都是把脸蛋儿也蒙在被子里。察觉被自家公子压住,夜莺闷闷的呜了一声,睁开眸子看不到什么东西,只能稍稍偏过头:
“公子,你好重……”
“呃……”
许不令又翻了回来,侧躺在枕头上,打量被窝里只穿着肚兜的小丫头,心里有点不稳。
夜莺脸蛋儿上满是认真,低头喵了一眼:“公子,你想湘儿姐了?”
“好好睡觉,就你懂的多……”
许不令轻轻训了一声,翻身而起穿上了袍子,便走出了房间。
夜莺眨巴眨巴大眼睛,忽的移动到了里侧,耳朵贴在墙壁上,认真聆听……
寂静冬夜,客栈里的客人都睡下了,只剩大厅里还烧着火盆,店小二和掌柜子坐在火盆旁边温着酒唠嗑。
许不令无声无息的走到隔壁的房间外,侧耳聆听了下,两道平稳的呼吸声若隐若现,应该都睡下了。
吱呀——
房门打开,关上。
许不令悄咪咪的进入厢房内,回手关上了房门。
客栈的厢房,陈设十分简单,除开桌子、板凳、床、屏风,便再无他物。靠窗的小桌上放着满枝和宁玉合的剑,帷帽也放在上面,床头的凳子上放着两件裙子,叠的整整齐齐。
许不令扫了一眼,满枝的衣服全在,宁玉合却只褪去了外裙,看模样是怕被发现了守宫砂的事儿,捂得很严实。
进入房间后,两道轻柔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一道,幔帐后面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满枝一个人再睡着。
许不令带着几分微笑,脚步轻柔走到跟前,抬手挑开了幔帐的一角——祝满枝睡在里侧,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圆圆的小脸儿露在外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是在做什么很拉风的梦,嘴角还带着几分甜甜的笑意。
宁玉合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双手放在被褥上,黑亮的眸子已经睁开了,皎洁如银月的脸颊上带着几分惶恐,嗫嚅嘴唇,却不敢发出声音,不停眼神示意旁边的满枝,催促许不令快出去。
许不令笑容玩味,附身在宁玉合旁边躺下,抬手想掀开被褥挤进去。
宁玉合眼神慌张中带着几分祈求,都快急哭了,死死捏着被角,声若蚊吟的道:“令儿,你出去……你……我陪你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里……”
许不令掰开宁玉合的手指,把被褥掀起来盖在身上,侧身凑在她耳边:“师父,满枝睡的深,你不乱动不会醒,要是不听话,待会满枝醒了,你可不好解释了……”
“你……”
宁玉合脸色涨红,却不敢有太大动作,偷偷瞄着近在咫尺的满枝,把许不令往出推。
“师父,转过去,背对着我。”
“……我……我不……”
“那我自己来了,吵醒满枝的话……“
“……”
宁玉合心都快跳出来了,又赶不走许不令,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磨磨蹭蹭的转过身,靠在许不令怀里,正对着面枝,脸色窘迫中带着羞急:“别了……我陪你出去好不好……什么地方都行,别在这里……”
“大晚上的,出去多冷……”
许不令抬手环住宁玉合,脸颊贴着耳侧,手在被褥里摸索。
宁玉合眼中水汪汪的,却是不敢动弹,捏着许不令的手,稍微推了几下,却也是毫无作用,只能转而握住自己的嘴,遮掩略显急促的呼吸。
“别扭……找不到地方了……”
“呜~……”
宁玉合微微蹙眉,嘴唇几乎咬破,强忍着没动一下。
许不令松了口气,搂着宁玉合,舒舒服服的侧躺着,柔声道:
“师父,你这几天怎么过来的?清夜没发现你守宫砂没了?”
宁玉合身上明显在轻轻颤抖,哪里有心思和许不令闲扯,只是闭着双眸,不发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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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镇子上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寒风吹过的呼呼声响。
宁玉合额上挂着汗珠,呵气如兰,有气无力的用手肘轻轻推了许不令一下:
“好了,你快回去……”
许不令缓了几口气,放开了宁玉合,坐起身来。
宁玉合连忙合上的小衣,瞄了熟睡的满枝几眼,见满枝还是闭着眼呼呼大睡,没有被吵醒,才暗暗松了口气。
许不令可没有离开的意思,把裙子丢到师父身上:“走,给你画画。”
宁玉合听见这话,顿时就恼火了,方才她都说了出去画画,然后再……
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画的。
宁玉合有些生闷气,背对着许不令,小声道:“不画了,你走。”
“那我继续了啊……”
“诶……”
宁玉合顿时焦急起来,对这欺师灭祖的孽徒毫无办法,只能拖着有些无力的身子起来,磨磨蹭蹭的穿好了衣裙。
许不令拉着宁玉合走出房间,在屋里取来画笔颜料,然后便从客栈窗口跃了出去,来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房顶上。
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宁玉合总算敢说话了,眼中带着羞恼,抬手就在许不令肩膀上拍打:
“令儿,你怎么能这样?方才满枝在旁边,我都说和你出来了……”
许不令事儿都做了,自然是有恃无恐,在房顶的雪面上坐下,拿出颜料画笔,微笑道:
“好了师父,快过来,天气冷待会颜料冻上,可就画不成了。”
“……”
宁玉合紧紧攥着手儿,水灵灵的眸子瞪了许不令片刻,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慢条斯理在旁边坐下,看着北边的方向默然不语。
许不令在宁玉合肩头推了下,然后撩起裙子,执笔开始勾勒图案,瞧见宁玉合望着北边不说话,询问道:“师父,想什么呢?”
宁玉合躺在雪面上,手儿叠在腰间,嗫嚅嘴唇沉默了下:“唐家……就在北边百里开外,镇子上有几家铺子就是唐家的……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混迹,在悦来客栈还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姓唐,倒是没人敢欺负我……其实唐家也不全是坏人,坏的就是唐蛟和他那几个兄弟,把唐家弄成了现在这模样,我娘也死了……以前都没想过会再回来……”
话语断断续续,似是回忆,又好像是吐露心声。
许不令安静聆听,勾勒图案的闲暇,柔声安慰:“既然我来了幽州,唐蛟就不可能活过年关,师父的仇我来报,你安心当小媳妇即可。”
提到这个,宁玉合幽幽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不能动手杀唐蛟,唐蛟和朝廷关系极好,你是藩王世子,按理说应该和他站在一边儿。祝六去杀他,是江湖人报私仇,朝廷没办法,你若是去杀他,就是藩王世子杀朝廷的功臣,皇帝肯定会兴师问罪。”
许不令画笔停顿了下,对此没有否认,想了想:“暗杀应该没问题,我没公开露面,朝廷即便怀疑我,没证据也不敢放肆。再者唐蛟不过是天子手底下一条狗,即便被捅出来,我随便找个冒犯我的由头,当今圣上也不可能让我赔命,顶多责骂一番……”
宁玉合思索了下,转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颊,声音柔婉:
“令儿,我不想你为我做什么,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报仇,等仇报了也就没事了,到时候你把我带回王府,做妾侍也好、丫鬟也罢,我都不说什么,老实给你生个孩子,然后就这么过下半辈子……但你要是为我惹上麻烦,即便报了仇,我心也安不下来……”
许不令略显无奈,画完图案后,收起了画笔,手持撑着雪面,低头看着宁玉合的脸颊:“你是我师父,怎么会让你当没名分的妾侍丫鬟。”
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人容易联想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宁玉合微微偏开目光,望着远处的点点灯火:
“我当年差点成皇后,肯定不能公开嫁给你,要是皇帝知道,非得气死……不当妾侍丫鬟,能当什么?”
许不令认真道:“当师父啊,常言道‘一日为老师、终生为媳妇’……“
“……”
宁玉合显然不怎么喜欢这笑话,轻轻推了许不令一下:
“你别胡说了,师徒名分大于天,都这样了,还怎么当师父……要么你以后别碰我,我把这事儿忘了,安心当你师父……”
许不令摇头,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宁玉合抿了抿嘴,除了认命的幽然一叹,也无话可说了,谁让她失心疯主动推自己徒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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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应该还有一章……
第九章 江湖消息(188/513)
“包子……”
“糖葫芦……”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昏暗无光,不过连夜的大雪暂时停了下来。客栈外的集市上行人多了起来,贩夫走卒来回行走,小吃摊位上热气腾腾,水雾弥漫让冬日的长街看起来雾蒙蒙的。
肉包子的香味从窗户飘进来,祝满枝耸了耸鼻子,可能是饿了,睁开眸子,睡眼惺忪,稍微缓了片刻,才清醒过来。
偏头看去,宁玉合背的着她侧躺着,露出雪白的肩头,肚兜的系绳藏在如云长发下,看起来颇为柔美。
“咦?”
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手肘撑起上半身,探头看了眼:“大宁,你不是嫌冷嘛?怎么又把衣服脱了?”
宁玉合早就醒了,画好了守宫砂,不用担心被发现,此时有恃无恐的坐起身来,大大方方的穿裙子:“睡到半夜有点热……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祝满枝揉了揉肩膀,嘻嘻笑道:“挺好的,嗯……就是半夜的时候,好像听见大宁姐哼哼唧唧的,好像在哭,还动手揉我……嗯,可能是做梦吧……”说道这里,祝满枝眼神略显疑惑,低头看了看,还用手捧了捧。
宁玉合脸色略显不自然,不敢在这话题上多聊,轻笑道:“昨晚风平浪静的,没啥事儿,应该是做梦……下去吃饭吧。”
“哦……”
稍许,两个人洗漱完毕,一起下楼到了客栈的大堂。
许不令和夜莺已经起来了,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桌子上放着包子点心,还有四双筷子。
大堂里的人挺多,都是这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聊着琐碎小事。
宁玉合走到桌子跟前坐下,摆出长辈的架势,眼神没有去望许不令,抬手给满枝盛了一碗粥,然后便自顾自开始吃东西。
祝满枝精神头向来很好,只要和别人在一起,嘴里从来就不带停的。此时还古古怪怪的看着夜莺,打趣道:
“小丫头,昨晚上睡的怎么样?和你家公子睡一间屋,肯定睡在板凳上对不对?”
夜莺坐姿笔直,灵气十足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窘迫:“我是贴身丫鬟,自然和公子睡一起,怎么会睡板凳上?”
“嗯?”
祝满枝一愣,蹙起小眉毛,有点疑惑的看向许不令。
许不令拿起筷子道:“吃饭吃饭,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祝满枝觉得有些不对劲,手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小声嘀咕:“许公子,她才这么丢丢大,要什么没什么……”
许不令眼神平静,摇头道:“满枝,你还不相信我?”
“也是哦……”
祝满枝也觉得许不令不会对没几两肉的小夜莺下手,当下放心了些,不搭理夜莺了。
四个人吃着早饭,原计划是待会一去出去,在唐家附近寻找蛛丝马迹,可饭吃到一半,几个江湖客的交谈,却引起了客栈中人的注意。
悦来客栈是买消息的地方,来这里落脚的江湖人,多半是四方走动的。靠着门口的一桌客人,是三个汉子,身上风尘仆仆,应当是早上才赶到这里,此时吃着肉包子交谈:
“……神堂峪恐怕要出大事儿,雁栖山庄的人倾巢而出,庄主雁寒笠亲自出马……”
这种江湖上发生的大事儿,算不得不可告人的秘闻,三个汉子嗓门挺大,其实也有在其他江湖客面前显摆的意思。
听到江湖地位仅次于唐家的雁栖山庄倾巢而出,客栈里正在吃饭的众人,果然都来了兴致,放下筷子偏头旁听,连悦来客栈的东家都走了出来,端了壶茶放在桌上,笑问道:
“还有这事儿?”
三人中带头的汉子,兴致勃勃的说道:“当时我们哥仨,正在神堂峪附近走动,刚好遇到雁栖山庄的人从路上经过,全是高手,带头的是雁栖山庄的雁寒笠,我以前有幸见过一面,绝不会认错……”
“雁栖山庄近年来行事低调,出来这么多人要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阵仗挺大,总不可能是去神堂谷赏景……”
客栈众人听见这话,略显疑惑,雁栖山庄好歹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势力,庄主带着高手倾巢而出,遇上武魁都能斗一斗了,这是要对付什么人?
众人不解之下,把目光移向了消息灵通的掌柜子。
掌柜的蹙眉回忆了下,摇头道:“雁寒笠继任庄主之后,行事还算低调,这次动这么大火气,恐怕是为了往日私仇了……”
“雁庄主年少时听说很狂,不过该对付的仇家早就收拾干净了,还能对付谁……”
许不令听着众人闲聊,因为雁栖山庄不在目标范围内,并未在意。不过宁玉合自幼在幽州长大,对当地的势力比较了解,稍微回忆了下,忽然凑在许不令身边,小声道:
“当年钟离玖玖在幽州兴风作浪,得罪过雁寒笠,好像是钟离玖玖拒绝了雁寒笠的追求,雁寒笠恼羞成怒动粗。不过钟离玖玖本事大,当时不仅毒翻了雁栖山庄不少人,还四处宣扬过雁寒笠的卑劣行径。这事儿当年闹得挺大,刚好是我在幽州到处逛的时候,四处都在说这个,雁寒笠还为此躲了半年风头。你说会不会是钟离玖玖也过来了?”
许不令听见这个,脸色微微一沉,以钟离玖玖的性子,跟过来半点不稀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有可能,肯定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神堂峪距离多远?”
宁玉合想了想:“西边百来里,不过昨天埋伏,恐怕今天就会动手……”
“我过去看看。”
许不令没有迟疑,起身出门吹了声口哨,追风马便自己跳出了马厩,跑到了客栈门口。
“令儿……”
宁玉合还想跟着一起过去,可惜许不令翻身上马,眨眼就冲到了集市另一头。
夜莺拦住宁玉合,轻声道:“追风踏雪日行千里,我们的马追不上,一个雁栖山庄,奈何不了公子。”
宁玉合虽然有点担心,可她们的小马驹确实追不上追风踏雪,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当下也没把许不令叫住拖延时间。
骏马嘶风,四蹄踏雪,全力奔袭的漠北马王,留给集市行人的只有一道黑色残影,听到马铃铛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黄口镇的官道口,长途跋涉刚刚赶到的剑士丁元,和从镇子里冲出的追风踏雪擦肩而过,略显疑惑的回头打量:
“是追风踏雪,圣上的‘白玉狮子’尾巴是白的,楚王的‘铁胭脂’是红的,这匹黑的,好像是肃王世子的马。”
陈道子停马眺望,片刻后,询问道:“先去菩提岛,还是?”
丁元斟酌了下,调转马首跟了上去:“许不令必然为了菩提岛的事儿而来,行色匆匆往西边跑,肯定有什么事情。不管是什么,既然遇上了,先把他撵出局再说。”
陈道子点头,轻拂道袍大袖“驾—”了一声,两匹快马便顺着雪面的脚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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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堂峪
神堂峪东邻雁栖湖,南靠前朝古寺,地处两山之间,长约二十里。谷底雁栖河水横穿而过,山坡石瀑造型奇异,龙潭碧水清澈,富贵豪绅多在此修建宅院,以做避暑郊游之所。
时值冬日,寒风萧索,未到赏景的时候。神堂峪内外人影稀疏,山野间盖着皑皑白雪,沿河小道上,钟离玖玖牵着大红马走走停停。
从消息贩子口中得知许不令来了神堂峪,钟离玖玖虽有疑虑,但江湖上的‘白纸扇’能博得三教九流的信任,便是因为拿了银子就会按规矩办事,长安城的陈四爷都能为了客人安危和狼卫起冲突,更别说在范阳郡扎根多年的刘武了。
只是钟离玖玖跟着线索来到神堂峪,入目空荡荡的,冬日既无美景也无游人,沿途打听,得到的结论也是模棱两可。
钟离玖玖不清楚许不令来神堂峪的目的,也只能继续往谷内走,想去深处的龙潭看看,那里风景最美,只要来了神堂峪的人一般都会过去。
来到神堂峪的入口处,路边一家茶肆开着门,遮雨棚下两张桌子都是空的,只有个年轻伙计坐在门口,脚下生着火盆,搓着手左右观望。
瞧见钟离玖玖后,年轻伙计露出几分笑容,开口道:
“姑娘,要不坐下歇歇?今年份儿的雨前龙井,其他地方可没有……”
寻常招揽生意的话语,钟离玖玖停下脚步,想了想,在茶摊的桌子旁坐下,含笑道:“小哥,这两天有没有一个骑马的男人进神堂峪?个子高挑,马很俊,应该带的有随从……”
年轻伙计起身提着茶壶,倒了一碗茶放在桌上,点了点头:“前几天是有这么个人过来,直接就进去了,当时我在铺子里,也没看清有几个人……”
钟离玖玖眼前一亮,轻声询问道:“可曾离开?”
年轻伙计摇了摇头:“没见出来,不是从另一头出去,肯定就在龙潭的听泉楼住下了,大冬天没客人,就听泉楼还开着门,姑娘找人的话可以去那儿看看……”
“哦……”
钟离玖玖稍微思索了下,询问道:“那男人骑的马,是什么颜色的?”
年轻伙计放下茶壶,稍微回想了下:“我当时在铺子里烧水,光听见响动,从窗口撇了一眼,天快黑了又下着雪,没看清,不过从体型上看,像是漠北的踏雪马,幽州这边很少见,所以记住了……”
钟离玖玖心底觉得有点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见对方说出的形容没什么问题,也没有再多问,端起茶杯准备抿一口。
年轻伙计说完话后,便坐回了茶铺门口,烤着火轻轻抖腿,目光也没停在客人身上。
钟离玖玖喝了碗茶,稍微歇息了片刻,便起身准备进入神堂峪,只是刚把铜板放在桌面上,后方又传来了马蹄声,马铃铛‘叮叮当当—’,光听声响就知道是难得的好马。
钟离玖玖一愣,觉得有点耳熟,回过看去,却见寒风横卷残雪的道路尽头,一个黑点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马上公子白袍随风猎猎,马侧挂着长槊,飞驰之间,单单一人竟显出铁骑冲阵般的压迫力,让人不自觉的便升起了暂避锋芒的心思。
许不令?!
钟离玖玖眼前一亮,正想暗暗夸几句消息贩子的本事,可马上又觉得不对。
从方向来看,许不令明明是刚从外面过来……
念及此处,钟离玖玖眉头一皱,转眼望向了坐在茶摊外的年轻伙计。
年轻伙计转眼瞧见那匹很醒目的漠北良驹,便晓得撞大运了,表情稍微僵了下,轻笑道:
“哟~这小哥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还真没注意……”
钟离玖玖听到这话,半信半疑,当下走出茶铺抬手晃了晃,和许不令打招呼。
许不令个把时辰疾驰百余里,脸都快被寒风吹成了面瘫,胯下的追风马爆发力和耐力都是当世顶尖,但连续奔袭百里不休息,也累得气喘如雷口喷白雾,汗水在马身上蒸腾而起,坐在马背上便能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再跑恐怕就得累死了。
看到远处出现钟离玖玖的身影,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让追风马小跑减速,直至到了钟离玖玖跟前才停下。
钟离玖玖站在高头大马跟前,便能感觉到炽热气息扑面而来,马匹身上升腾的汗雾如同冒烟一样,明显是不惜马力全力赶过来的,她略显疑惑道:
“许不令,你跑这么急作甚?”
许不令翻身下马,抬起手来想在钟离玖玖屁股上打一巴掌,想想还是算了:
“赶过来英雄救美。就你这还走江湖,都快被人包了都不知道,你跑神堂峪来做甚?”
钟离玖玖略显茫然:“范阳郡的刘武说你在神堂峪……方才那茶肆伙计……”说道这里,钟离玖玖总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她被人卖了!
能把她往这里引,肯定是卖给了雁栖山庄……
念及此处,钟离玖玖勃然大怒,在往日,江湖上的消息贩子不守规矩,可是死全家的下场,没想到这个刘武竟然拿了钱反阴她一手……
钟离玖玖回头看向茶肆,茶铺门口的年轻伙计已经上了马匹,往神堂内疾驰,跑出了百步远。
“那是雁栖山庄的眼线,别让他回去通风报信。”
许不令蹙眉撇了一眼,不想再让追风马全力冲刺,从马侧取下来了龙纹长槊,握在手里小跑了两步,如同标枪般的掷了出去。
飒——
长槊破风而去,如脱弦利箭,眨眼横贯百步距离。
听见破风声的年轻伙计,来不及跳下马匹,便往前扑了出去,被长槊钉在了道路旁的一棵大树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钟离玖玖刚翻身上马,瞧见此景,又悻悻然下来了,来到许不令跟前:
“肯定是刘武卖了我的消息给雁栖山庄,我以前得罪过雁栖山庄,里面恐怕有埋伏……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不令把马牵到客栈的马槽里饮水,随口道:“昨天雁栖山庄的人从路上经过,被江湖瞧见了,早上闲聊的时候被我听到,师父觉得有可能是来围你,我便赶过来看看……以后当心点。”
钟离玖玖稍微愣了下:“你还不确定是不是我,就这么着急跑过来?”
许不令偏头在钟离玖玖身上打量几眼,最后目光放在了腰间的鸣鸿刀上:
“你是我花钱请的人,也就是我的人,觉得有可能自然会过来以防万一,总比你死了没法补救强。”
钟离玖玖听见这话,稍稍沉默了下,心理有点小感动。她和钟离楚楚一样,在中原江湖都没什么朋友,能在危难之时全力赶来相助的,在江湖上可算是生死之交了。
钟离玖玖展颜一笑,抱着胸脯点头:“够义气,你这朋友我交定了,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下个月的月俸给你打五折。”
“别傻笑了,雁栖山庄的庄主,带了几十号人过来围你,恐怕就在神堂峪里埋伏着。说说你当年怎么招惹的人家,能杀我帮你平了,不然咱们现在就走,免得招惹是非。”
钟离玖玖回头看了眼神堂峪方向,幽然一叹:“红颜祸水呗,还能怎么招惹。姐姐我当年十五六,风华正茂的年纪,和楚楚一样粉粉的……咳—嫩嫩的……”
粉粉的??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转眼在钟离玖玖腰下瞄了眼:“玖玖姑娘,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我们两个人,你不好好说话,我误解了意思做出什么事儿,你可别怪我没有君子之风。”
钟离玖玖只是心情不错开个荤笑话罢了,怕真点着了许不令,也不敢再乱说:
“说着玩的,嗯……反正当年我长得很好看,不比宁玉合差,在幽州混迹了些日子,跟在屁股后面献殷勤的游侠儿多的很……不过你别多想,我虽是南疆女子,却也洁身自好,没勾引男人……当时雁栖山庄的少庄主雁寒笠,在神堂峪内的龙潭边上和我遇上,各种献殷勤,还显摆自己的家室……”
许不令来到茶摊上,倒了两杯茶水,坐下歇息,听着钟离玖玖诉说。
“……我看不上雁寒笠,当时不愿理他,就想走。结果那厮得知我是南疆的人,无依无靠没背景,就动了歹心,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我可是玩药长大的,察觉出来后,就装睡等着,然后雁寒笠就跑了过来,被我当场抓个正着。事情败露,雁寒笠非但不认错,还恼羞成怒想强行拿下我,我药翻了所有护卫跑掉了,我事后宣扬此事,雁栖山庄还想灭口来着……”
钟离玖玖说完后,在许不令旁边坐下,认真道:“姐姐我虽然名声不咋滴,可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若非如此,青虚真人也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拿我没办法,早把我宰了。我得罪的人都是他们先来惹我的,我没按他们的规矩办事儿罢了,凭什么雁寒笠祸害人,我还得照顾雁栖山庄的名声帮他们遮掩?你要是觉得我得理不饶人,那我也没话说。”
许不令喝了几口茶水,点了点头:“知道了,走吧,进去看看。”
钟离玖玖稍微迟疑了下,不过想到许不令的身手,有她在也出不了岔子,也没有拒绝,起身跟着许不令进入了神堂峪……
第十一章 我相公可厉害了
山峦巍峨,水清如镜,楼宇雕梁画栋连绵成片,宽阔长街口的大牌坊上刻着‘龙潭’二字。
临湖而建的集市,旺季在春秋盛夏,寒冷冬日没有游客,八成的铺面都大门紧锁,仅剩的几家铺面,也只有伙计在里面走动,街面上空无一人。
青石长街上盖着薄薄的积雪,街心三层听泉楼内,气氛寂静肃然。
四十余名身着武服的刀客,坐在听泉楼二层的厢房内,等待着庄主的号令。
一楼大厅之中,身着华服的雁寒笠,坐在茶案旁,珠帘后有歌女弹着古曲《神人畅》,《神人畅》传言是尧帝祭祀上天时演奏的曲目,寓意‘普天同庆’。
能在清冷冬日坐在茶楼里听这首曲子,便可窥见雁寒笠此时的心境。
茶案上点着黑玉倒流香炉,雪白烟雾自峰顶倒流而下,层层叠叠直至‘山’底湖泊。香炉旁则是一把刀鞘镶嵌金丝的长刀,长刀造型很常见,就是狼卫手中的雁翎刀。
雁翎刀是朝廷制式兵器,又称官刀,带有奖励性质,寻常捕快都没资格持有,江湖人也不敢拿官刀招摇过市,整个江湖上能用雁翎刀的,便只有雁栖山庄一家,因为这款官刀是雁栖山庄祖上琢磨出来的。
雁翎刀区别于环首大刀,重量适中,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简单好用被朝廷选做的官刀,从前朝传承至今。这是雁栖山庄最拿得出手的一件事儿,也是用此刀的行家,当年缉侦司的张翔在幽州行走,都曾上门讨教过一次。
这种事迹,没法和**门的‘天下枪兵总教头’比,论武学造诣,雁栖山庄也比不过司徒家的‘二十八路连环刀’,但放在江湖上,已经是足以名扬天下的大事记了。
自从铁鹰猎鹿过后,雁栖山庄很识时务,投靠了五大门阀之一的崔家,老老实实的给崔家打下手,在江湖上的走动很少,倾巢而出的事儿,还是近些年头一回。
为此,雁栖山庄的二当家,也是雁寒笠的二叔,坐在茶案对面,仍在迟疑:
“寒笠,最近幽州江湖不对劲,据崔家透漏的口风,剑圣祝六来了幽州,司徒岳烬被请到了崔家以防不测。唐家那边也在走动,不知从京城请了谁过来当门神。这个时候出来办事,很容易捅娄子……”
雁寒笠闭目凝神,表情平淡:
“我们在家门口办点小事儿,不会有人注意。”
“那个夜九娘,当年四处宣扬我崔家的家丑……”
“二叔!”
“哦……唉,是她先不知好歹,我堂堂雁栖山庄的少主,以礼相待是给她面子……不过,夜九娘已经很多年没露面,再次到幽州来,我怀疑和如今的变动有关,未曾查明贸然动手,有些不合适……”
“范阳郡刘武的徒弟,和我是好友,经他所述,钟离玖玖只是过来找个人,好像还是个年轻的富家公子,哼……她那德行,连青虚真人都看不上,不会和祝唐两家扯上关系。”
“唉……”
二叔见此也不好再劝,毕竟这个心结在雁寒笠身上埋了十年,被女子不屑一顾也罢,至今仍背着‘江湖败类’的骂名,虽然没人公开骂,但幽州江湖上的同辈、长辈,看雁寒笠的眼神都很明显带着几分不屑。
江湖人行走天下,图的就是个‘名’,要么侠义无双,要么恶名远扬。
雁栖山庄有家有业,又没有唐家那般的大靠山,自然只能做好表面功夫,站在正派的一方,而这个污点的存在,让雁寒笠至今都没脸自称‘侠士’,肯定得想办法洗白了。
叔侄二人在大堂里等待了个把时辰,直至日上三竿时分,街道上的暗哨,跑回来恭敬道;
“庄主,人来了。”
雁寒笠浑身微微一震,睁开双眸,眼底显出几分兴奋和狠辣,不过在二叔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没有起身出去,只是冷着脸坐在茶案旁等待。
很快,“踏踏——”的脚步声从听泉楼外响起。
身着水蓝长裙的钟离玖玖,走到了大门外。冬日暖阳之下,皮肤看起来雪白晶莹,如同鲜能多汁的水豆腐。狐狸般的眸子带着弯弯的笑意,在街道上左右查看,朱红唇瓣散发着点点光泽,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明艳动人,让冬日的肃寂长街都多了几分春色。
雁寒笠眼眶里霎时间显出血丝,紧紧握着拳头,盯着那张曾求之不得的面容,很想就此下令将其擒住。
不过稳操胜券之下,那样做太急切落了下乘,他要的是把曾经的羞辱全找回来,要看着这个曾经目中无人的苗疆毒女摇尾乞怜,然后乖乖的臣服与他,对外解释以前都是‘诬陷’,洗刷他身上的污点!
大门外,钟离玖玖在招牌上看了两眼后,便毫无防备的进入了听泉楼,瞧见坐在大厅中的雁寒笠叔侄,脸色骤变,演技很夸张的捂住嘴,惊恐道:
“雁寒笠!你……你怎么在这里?”
对,就是这样!
雁寒笠胳膊因为兴奋而轻轻颤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抑着声音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久违了,玖玖姑娘。”
钟离玖玖左右看了看,大厅里只有叔侄两人,好似松了口气,又露出几分小女孩般的傲慢无礼,淡淡‘切~’了一声:
“什么久违,我就没想过还能见到你这败类,怎么?跑过来堵我?”
“放肆~”
雁家二叔一拍桌子,面色威严。
雁寒笠抬了抬手,制止二叔的呵斥,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在大堂里坐下,自顾自倒茶的钟离玖玖:
“你胆子还是这么大,难不成以为我上了一次当,还能上第二次?”
钟离玖玖眨了眨眼睛,显出几分紧张,抬头看向四周:“你还埋伏了人?”
啪啪——
雁寒笠拍了拍手掌,霎时间二楼的廊道里,四十余名刀客冲了出来,手按刀兵虎视眈眈。
钟离玖玖吓得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想跑,门口也被几名刀客堵住了。她手蜷在胸口,十分害怕的道:
“你……你想做什么?”
“你也有今天!?”
雁寒笠脸色显出几分赤红,极力压抑心底的兴奋,却仍然有些克制不住,露出了几分稍显狰狞桀骜的笑容:
“我给你个机会,先礼后兵,你老实从了我,对外解释当年只是信口胡诌诬陷,我还能留你一命,在山庄里给你个妾侍的名分,如若不然……”
钟离玖玖听到这话,摇了摇头:“我已经嫁人,你别痴心妄想了。”
“……”
雁寒笠表情一僵,继而眼中显出几分阴厉,盯着钟离玖玖沉默稍许:
“你不是看不上男人嘛?竟然也会嫁人?”
钟离玖玖弱弱的道:“我怎么会看不上男人,只是看不上你而已。”
咔—
雁寒笠听见这话,手指上的玉扳指碎裂,脸色再无半点笑意。
周边的刀客和雁家二叔,也是怒目而视,这种场合还出言羞辱,实在是活腻歪了。
不过面对这句**裸的讥讽,雁寒笠反而平静了下,冷眼望着钟离玖玖:
“是嘛?你嫁给谁了?难不成比我这雁栖山庄庄主,还能让你倾心?”
不得不说,雁寒笠虽然性格偏激卑劣,但终究出生大族,基因不错长得很俊朗,放在江湖上也算是美男子了。问出这句话,是不信自己可以输给寻常的江湖游侠儿,想看看是谁摘了他的花。
钟离玖玖左右瞄了几眼,认真道:“我相公武艺很高,比武魁都厉害,长得也俊,是天下间最俊的男人,地位也高,不说雁栖山庄,连唐家都不配给他擦鞋……“
“哈哈哈……”
听见着‘鬼话’,连周边的刀客都讥笑出声。
这番形容的哪是人?光是比武魁厉害都不可能,难不成嫁给了贾公公?贾公公地位倒是够了,可怎么可能比天下男人都俊……
雁寒笠听见这话,稍微放松了几分,‘知道’钟离玖玖故意说这些话气他,平淡到:
“哦?是嘛?”
钟离玖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我前几年就嫁给他了,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对我可好了……”
雁寒笠完全不信这鬼话,也不想陪着瞎扯,冷声道: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选,若是动了手,你下半辈子可能就见不着太阳了!“
钟离玖玖摇了摇头:“我说真的,我相公就在后面,这事儿你得问他。”
雁寒笠轻轻蹙眉,抬眼看向钟离玖玖后方的大门外,空旷街道上只有一匹大红马,再无他物。
“怎么,你相公是匹马?”
钟离玖玖叹了气,挑了挑下巴:“是你后面,不是我后面。”
大厅众人听见这话,齐齐回头。
雁寒笠知道钟离玖玖诡计多端,根本不信这让人分神的小手段,可还没开口说话,旁边的二叔,就拉了拉他的袖子:
“寒笠,后面……”
雁寒笠眉头一皱,这才回过头看了眼,却见他方才做的茶案旁,不知何时坐了个白衣公子,正拿着他的佩刀打量。
白衣公子剑眉如墨、双眸清明,光是一张侧脸,便能看出其倾城绝世之貌……
第十二章 来者不善(189/513)
听泉楼内,琴音寥寥。
四十多名刀客站在二楼廊道里,手按刀柄面色严肃,盯着茶案旁的那名不速之客。震惊于此人的身手之余,也有几分恍然大悟:
方才还以为钟离玖玖信口胡诌,如今看来,确实比庄主俊的多……怪不得……
雁寒笠半点声音没听到,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白衣公子是什么时候进了大厅。不过他方才情绪激动,有些许失察也在情理之中,当下转过身来,眼神微冷:
“你是何人?”
许不令手持金鞘雁翎刀打量,面容冷峻,心底却有几分无奈。
和钟离玖玖商量好了,彼此配合,钟离玖玖从前面进去摸清深浅,他则从暗处潜入,等待机会一击毙命,然后两个人扬长而去。
结果倒好,钟离玖玖这爱惹事的婆娘,满口胡诌非得把他抬出去气人家一顿,都要死的人了,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话都说出来了,许不令总不能和开口解释,也懒得解释,当下偏过头来,眼神略显桀骜:
“你耳朵不好使?她相公。”
“……”
雁寒笠眼皮跳了下,余光看向周边庄子里的高手,又收了回来,眼神显出几分冷冽:
“好好好……你们竟然一起来了,正好……”
钟离玖玖挪动脚步,从外侧绕到了许不令旁边,带着几分崇拜和依恋,柔声道:
“相公,咱们走吧,不和他计较。”
许不令顺势握住钟离玖玖的小手:
“别怕。”
钟离玖玖逢场作戏,没想到许不令来真的,手缩了下,有些恼火的撇了许不令一眼,嘴上却是温温柔柔的:“嗯~”了一声。
郎情妾意,情意绵绵,恐怕不过如此了。
被当做不存在的雁寒笠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拂袖子,冷声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种时候竟然还……来了还想走,你当我雁栖山庄,是泥捏的不成……”
许不令实在没心思和这群江湖败类瞎扯淡,松开钟离玖玖的手,持着雁翎刀站起身来,环视一周:
“要打就直接动手,说这么多屁话有意思?”
“……”
雁寒笠攥紧双拳,点了点头,伸出手来。
旁边的雁家二叔觉得对面太横,可能会出岔子,本想劝阻,可在场四十多个人,怎么想也不可能吃亏,稍作迟疑,还是把腰间的雁翎刀递给了雁寒笠。
许不令瞧见这一幕,轻轻摊开手:
“你还准备单挑?”
雁寒笠眼神凶厉:“你当我傻?”话落刀锋出鞘,寒光在大厅内显现。
“杀——”
一声令下,二楼廊道的四十余名刀客齐齐从围栏处跳下,偌大厅堂内似是下起了一场人雨。
雁寒笠单手持刀飞身上前,率先杀向了十步外的许不令,虽然性格卑劣了些,但雁寒笠能继任庄主,武艺绝对不俗,一手雁翎刀在手中如龙游四海,闪转腾挪间无半点瑕疵,转瞬已经踏出三步。
后退的雁家二叔,瞧见此景,眼中显出了深深的欣慰。虽然当年被女人摆了一道有心结,不过这也算一种激励吧,若非那庄事儿让雁寒笠无颜出面和朋友打交道,也不会沉下心来潜心习武。
十年磨砺,这把刀,足以重振雁栖山庄往日雄风了。
只是雁家二叔还未感慨完,接下来的一幕,便让他目眦欲裂。
只见那个嚣张至极的白衣公子,面对几十名刀客的悍然冲杀,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大步上前迎面走向冲来的雁寒笠,右手握住刀柄,行云流水的一式‘拔刀斩’。
嚓—
寒光一闪而逝,两人已经擦肩而过。
许不令提着滴血长刀走向了跳下来的众人,还感慨了一句:
“好刀。”
雁寒笠单手持刀急冲,毕生所学尚来不及施展,便瞧见对手已经从身侧躲了过去。
他眼中带着几分凶厉,持刀想要回手一刀取其后背,可不知为何,身体没转回来,动作和视野都出现了凝滞。
冰凉触感从胸腹传来,接下来才是刺痛,双脚似乎失去了知觉。
低头看去,衣袍的左侧肋下,出现了一条血线,直至右侧肋下。
怎么可能……
身体摔下去前,雁寒笠连钟离玖玖都忘了,用力回头看了眼,那道白袍却已经走远……
“庄主!”
“大胆!”
“你……”
偌大厅堂内,霎时间群情激奋,从二楼跳下的诸多雁家刀客,震惊被愤怒掩盖,七嘴八舌痛骂出声。
雁家二叔双眸瞬时血红,不假思索便手握双拳冲了上去:
“你好大的胆子……”
话未喊完,许不令旋身一记侧踹,送到了雁家二叔胸口,将其整个人踹的横飞出去,撞在了落下来的三名刀客身上,齐齐撞出了窗户落入龙潭之内,生死不知。
钟离玖玖并未看戏,在诸多刀客落下的时候,便摸出了一把飞刀、毒针,站在许不令后面,天女散花般洒了出去。
只是这些刀客对钟离玖玖早有防备,几刀就把飞针、飞刀劈开,落地后便冲向许不令。
茶社内火星四溅,弹琴的歌女尖叫着爬到了琴台底下。
许不令面对几十人合围不慌不忙,手持雁翎刀,左右斜拉,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不过短短十步,便有七八人躺在了地上。
诸多刀客一时气血上涌,瞧见许不令砍瓜切菜般的杀人,霎时间又恢复了冷静,齐齐停步,手持刀锋围成了一圈,眼神惊惧而谨慎,不敢上前。
许不令已经杀了正主,也懒得和一群杂鱼多费功夫,见无人敢上前后,干净利落的收刀归鞘,摊开右手:
“还打不打?”
“……”
诸多刀客如同看到了索命阎王,明知送死哪里还有战意,随着靠在门口的几个人偷偷跑出去后,便是摧枯拉朽的溃逃,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朝着四方奔逃,从头到尾没说半个字。
偌大的茶楼安静下来,大厅被弄的乱七八糟,尸体歪歪斜斜躺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地,渗入了地面缝隙。
被腰斩的雁寒笠尚未断气,并未发出哀嚎,而是用一种茫然的眼神望着许不令的背影,似乎还没弄清现在的情况。
许不令走到近前,一刀刺穿了雁寒笠的后颈,将刀留在了原地,转身道:
“走吧。”
钟离玖玖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完了,手里拿着毒针小瓶子,左右扫了几眼,“哦~”了一声后,便提着裙摆跟在了许不令身后。
听泉楼的骚乱,已经惊动的仅有的几家铺面,所有人都将大门关了下来,长街上空旷没有半点生机,仿佛是一座死城。
钟离玖玖慢了半步,跟许不令背后,回头看了眼听泉楼,犹豫了下,轻声道:
“许不令,你真厉害。”
眉宇弯弯,含着几分崇拜,这次是真的。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偏头打量有些娇羞的钟离玖玖:
“为娘子出气,应该的。”
???
钟离玖玖轻轻蹙起娥眉:“许不令,姐姐我只是逢场作戏,都打完了……”
许不令走在白雪皑皑的长街上,面色冷峻:
“以后别搞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没半点意思,再这样,你胡扯的我也变成真的。”
钟离玖玖被凶了下,也没反驳,轻轻点头:“知道啦~我就是不服气,雁寒笠当年那模样,可恶心了……”
走到停放马匹的地方,许不令解开缰绳,瞧见钟离玖玖的模样和往日的出尘仙子截然不同,倒是想起一件事儿:
“玖玖姑娘,你不是装仙女想收我为徒吗?怎么忽然又改了性子?现在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师父的庄重。”
钟离玖玖面色稍微凝了下,牵着大红马稍微思索,摇头笑道:
“说着玩罢了,凭咱们的交情,我的这些本事教给你也无妨,不需要拜师……”
“你不是说过‘师门规矩不可变’,怎么忽然又可以了?”
“……”
钟离玖玖表情略显尴尬,讪讪一笑:“师门规矩是我定的,现在改主意了……不提这事儿,天快黑了,赶快找个安稳地方住下……”
许不令心中暗笑,不再多说。两人牵着马走出街市,快到街口的时候,却见刻着‘龙潭’二字的大牌坊下,站着两个人。
两个人都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区别是一个剑背在背上,一个剑提在手上,左右分立,纹丝不动,就好似在哪里站了很多年的两尊神祇,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没有半点生机。
两个人站在大牌坊下清晰可见,钟离玖玖却未曾注意,直到发觉许不令停步,钟离玖玖才发觉。
“这……是什么人?”
钟离玖玖退开半步,眼中显出几分谨慎,她好歹也算高手,人家站在前面都没注意,差点走到人家脸上,光是这稳劲儿都绝非凡夫俗子。
许不令眉头紧蹙,在两个蓑衣客的身上扫了眼,感觉到了几分压力,犹豫了下,从马侧取下了黑布包裹的长槊。
钟离玖玖偷偷拉住许不令的袖子,犹豫道:
“来者不善,走为上策。”
“敢站在这里等,就不怕我们跑。”
许不令轻声回了一句后,大步走向了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