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阎王上门
洪山水寨四处插着火把,有湖水天险为依仗,水寨内并未时刻剑拔弩张,只有少量斥候站在箭楼上盯梢,水匪聚集在房舍之间喝酒掷骰子,四处都是哄哄闹闹的声响。
正中的议事堂内,大当家孙乾坐在主位,身形清瘦看起来反而像个文人,不过脸色阴沉,也显出了几分戾气。
老三马四虎还没回来,议事堂中只有二当家石英,石英身材比孙乾要粗好几圈儿,属于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那种,此时还在笑话马四虎前几天的事儿,说的满口唾沫星子。
孙乾不胜其烦,略显恼火的一拍扶手:
“你还有心思笑,好不容易招揽千余人手,名声也打出去几分,我正在和江南的大人物接触,过些日子咱们兄弟仨就能谋个好差事,结果倒好,转身就丢这么大个人。连千把人都管不好,以后若是万人、十万人,别人怎么放心交到我手上?”
石英轻咳了一声,倒是不敢笑了下,好奇问道:
“大哥,咱们光招人手攒银子,银子还不知道送哪儿去了,兄弟们待在寨子里都疑神疑鬼,还以为我们仨私下里分了。你倒是给我透个底,我也好给他们透个底安抚安抚……”
孙乾和这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兄弟实在没法沟通,摆了摆手道:
“时机未到,等着即可。夜九娘估计早都逃了,让老三回来想办法再去绑些肉票……”
说话之间,议事厅外忽然响起奔跑和呼喊声:
“敌袭!官兵打来啦……”
孙乾闻言猛地站起身来,眼神很是意外。
石英也是莫名其妙,疑惑道:“官府没说要来打我们,怎么一点通知没有就过来了?”
“我怎么知道。”
孙乾趁着灾荒收揽这么多可战之兵,自然不是为了发善心养着玩,前几个月便和吴王那边接上了线,彼此达成约定,吴王不会派军队过来强攻,官府组织的小规模官兵清剿也会提前透风。
孙乾思索了下,抬手道:“让小的们戒备,你出去看看有多少人。”
石英点了点头,起身从墙边取来了长柄铜锤,抗在肩膀上走出了议事厅。
水寨中的人手听见呼喊,已经集结起来,持着刀枪弓箭往各处要塞奔跑。虽然有几百精锐带头,但大部分水匪喽啰还是刚刚加入的乌合之众,情况突发有点摸不着头脑,引来了不少呵斥声。
石英带着二十多名水匪精锐来到了水寨的木制围墙附近,站在台子上看了看远方的湖面——黑洞洞一片根本没有灯火,只有对岸码头上燃着一点火光,在雪夜中忽隐忽现。
“他娘的,那几个憨货莫不是把房子点了?”
石英脸色微沉,看向了旁边的手下:“派人去湖上看看。”
手下提着刀脸色谨慎:“派出去两拨人,都是有去无回,连个回应都没有,官兵恐怕已经摸到岸上了。”
石英不怎么聪明,但也不傻,攻千人水寨至少得十几艘大船几千官兵,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凳了岸。他点了几个好手,提着长柄锤便从水寨大门上滑了下去,沿着黑洞洞的道路往湖边走。
水寨中火光通明,外面的道路却是昏暗无光,又下着雪,即便持着火把也只能看轻身前几丈。
石英单手提着铜锤行走,还想骂对岸的岗哨几句,不曾想还未走出百步,雪夜中便传来“飒——”的一声轻响。
“当心!”
石英虽然身材壮硕,动作却很敏捷,抬锤轻挑,听声辨位磕开了疾驰而来的羽箭,箭镞在铜锤上擦出了几点火星。
身后的喽啰如临大敌,迅速持起兵刃指向前方。
前方寂静的夜色中,发出了一声男子略显意外的“咦?”声,继而一点寒芒悍然刺破了眼前的风雪,白影脚不点地如同鬼魅,待看清时已经到了丈外。
石英瞧见这一手脸色骤变,暴呵一声抡起长柄捶扫向袭来的长槊,脚步飞速后退。
铜锤击中了槊杆,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石英只觉得手中传来难以理解的巨大力道,虎口发麻铜锤脱手,那杆长槊却只偏移了少许。
长槊刺在了身旁的一个喽啰身上,毫不费力的捅穿了喽啰的上半身,犹如毒蛇吐信般一触即收。
石英连退了三步才堪堪躲开了长槊,身旁喷出的血水溅了一脸,抬眼看去,那道白影已经隐入了夜色中,喽啰的尸体却还未倒下。
“谁?”
“什么东西……”
十几个精锐水匪脸色大变,前方的夜色宁静如常,若不是同伴的尸体还在喷血,方才说是幻觉估计都没人怀疑。
“撤!”
石英的铜锤就掉在身前三步外,却不敢上前去捡,死死盯着黑洞洞的道路,脚步迅速的往回退,十来个喽啰紧随其后。
只可惜没跑出多远,那道白影再次现身,这次直接从众人头顶落了下来,槊锋无声无息出现刺穿了一个喽啰的头顶,众人才有所察觉。
石英骇的是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身边的手下,速度悍然飙升,两个大步便窜出去几丈远。而身后也同时传来骨头爆裂的脆响和手下们惊恐的惨叫。
不过一息的功夫,只是‘唰唰’两声轻响后,背后便没了动静。
石英到现在也没看清对方是个什么东西,狂奔中回头看了眼,从后方追来的却是他丢在地上的长柄铜锤,刚刚回头便正中后背,巨大力道把身侧壮硕的石英砸的飞扑出去摔在雪地上滚了几圈。
鲜血涌上喉头,石英脸色刹那间涨红,好在常年在江湖行走的人都会留些保命后手,前胸后背都垫着甲片,浑身又是一身膘,没有被当成打断脊梁骨,爬起来便继续跑,呼喊道:
“放箭!放箭!”
飒飒飒——
石英等人举着火把,水寨箭楼上的水匪已经发觉了这边的动静,瞧见石英冲到一箭之地内后,十几张弓便开始往夜色中泼水,掩护石英的奔逃。
而夜色中的鬼魅白影也放弃了追击,暂时失去了踪影。
几波箭雨过后,负伤的石英被拉上了寨门,持着刀兵的百余名水匪守在围墙后,船坞中驶出几条战船,准备去抄‘官兵’的后路。箭手则拉弓如满月,在夜色中搜寻着那个白影的踪迹。
水寨内短暂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握紧刀兵注意着四周,而那道神出鬼没的影子,似乎已经悄然退去,始终没有再现身。
就在诸多水匪面面相觑,准备派大队人马出去看看时,背后忽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如同撞城锤装在了什么东西上。
诸多水匪皆是悚然,迅速转头,却见寨门后的望楼下方,一个白影以近乎恐怖的速度冲了向了望楼的木柱,一记贴山靠径直撞上了大腿粗的柱子,将望楼的根基直接撞断了。
‘咔咔’脆响和惨叫中,望楼倒塌砸在了后方房舍,摔得四分五裂,那道白影没有丝毫停留,又撞向了另一座。
弓箭手反应过来,调转箭头便往水寨里开弓,不曾想外面又传来了破风声,箭如连珠准确无误钉在箭士的后脑勺上,转瞬之间便躺下四五人,而火光也从偌大水寨的一角升腾而起……
第四十九章 还嫌不够?
“着火了——”
“啊——”
偌大水寨中响彻惊慌失措的呼喊,火焰与浓烟升腾卷起了飞雪,杂乱的建筑之间四处可见没头苍蝇般奔逃的水匪。
洪山水寨中大半是刚刚汇入的流民,根本没有多少战斗经验,面对连人都找不到的敌人根本无力应对。眼见那道白影在水寨中横冲直撞,死壮惨烈的尸体越来越多,少有几个弓箭手也被人在暗处点杀,面对未知的恐惧,不过半刻便陷入恐慌状态,争先恐后的往四处溃逃,继而又影响了不清楚状况的其他人,以为是官兵攻破了寨子,整个洪山水寨化为了一盘散沙。
水寨中有三百多精锐,由江湖人汇聚而成,经验和见识都远超新来的,发觉找不到敌人,都龟缩到了中心的议事厅外,寻求寨主孙乾的庇护。
“大哥,大哥……”
石英嘴上一片血红,提着长柄铜锤跑到了议事堂外,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惊恐。
马四虎已经赶到了议事堂,瞧见兄弟受了伤,连忙上前扶住:“怎么回事儿?官兵打进了了?”
石英气喘如牛,摆手道:“不是官兵,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身手着实厉害,使的是**枪,恐怕是薛承志……”
孙乾提着刀站在台阶上,正命令手下聚拢一盘散沙般的喽啰,闻言眉头一皱:
“薛承志与我并无仇怨,跑来打我作甚?”
石英来不及回答,聚满水匪的小广场后方便传来一声惨叫,砖瓦破碎声中,一个水匪撞破了围墙外的屋顶,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摔在了议事堂前,当场摔碎了骨头再无声息。
百余名聚过来的喽啰脸色大变,持着刀兵指向围墙方向,这次总算看见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身影。
只见被喽啰撞破的屋顶大洞里,一个白袍男子冲天而起,手持长槊稳稳当当落在了广场上,身上没有半点血迹,不过在寨子里横冲直撞这么久,白袍上沾染了些灰尘,额头也挂着几丝汗水,落地之后,还轻轻松了口气:
“可算是找着了……”
孙乾如临大敌,和诸多水匪一起慢慢后撤,看着前方的围墙,等待着大量敌人的出现。只可惜等了半天,围墙后面都再未出现什么人影。
许不令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又转回来,望向了持刀而立的孙乾:
“你就是孙乾?”
广场上的水匪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扫视着周边,似是怕中了埋伏,也有后面跑过来的水匪,发现站在广场中的白衣男子后,又见鬼似得跑了出去。
孙乾熟知水寨情况,凭借声音便能看出周围没有埋伏大量敌人,他把目光聚集在许不令身上:
“就你一个人?”
许不令手持长槊斜指地面,轻轻点头:
“还嫌不够?”
“……”
孙乾握着刀脸色阴沉,扫了眼水寨中升起的火光后,冷声道:
“有种,一起上,活剥了他。”
石英和马四虎确定只有一个人后,眼中露出了几分震惊,毕竟单枪匹马能把千人水寨搅的鸡犬不宁,必然是江湖上凤毛麟角的高手。
不过在场百余名水匪都是刀口舔血的精锐,空旷场地即便是神仙来了也能斗上一斗,石英方才措不及防吃了大亏,此时眼中凶光暴起,吼了一声:“杀!”
“杀——”
水匪都有血性,以多欺少的场面自然不会迟疑,一窝蜂的扑向了许不令。
马四虎本就脾气暴躁,又受了几天窝囊气,怒火中烧手持朴刀便迎了上去。
石英房方才见识过续许不令的身手,又受了点伤,此时稍稍慢了一步。
许不令见状单手持槊猛地一抖,便发出‘啪—’了一声爆响,继而双脚猛踩地面石砖,整个人如同脱弦利箭般撞了出去,双手至长槊尾端,直接轮圆了硬扫向冲来的水匪。
石砖炸裂,寒光如雪。
诸多水匪被这骇人声势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情况,便听到‘嘭’的一声闷响。
许不令双手持马槊,凭借非人般的力量横扫,砸在了冲过来的三名喽啰身上。
只听“嘭——”的一身闷响,还在前冲的三个水匪,直接倒飞出去砸在了后方同伴身上,胸口下陷,落地便再难站起。
许不令手持长槊挥舞的破水不进,不过转瞬间就砸出去七八人,硬生生在周身形成了个两丈方圆的真空地带。
马四虎反击极快,在许不令扫来时,横刀在胸挡住了槊锋,巨力震的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双眼露出骇然之色。
“给我死——”
石英身材矮壮,持着铜锤犹如撞城车般大步向前,踩得地面咚咚响,撑着许不令一枪扫出尚未收招,抡起长柄铜锤便砸向了许不令胸腹。
铜锤卷起大片飞散的雪花,力道极大,只要中了即便石头也能四分五裂。
许不令终究是人,不是铜皮铁骨,见此收招将长槊横在胸前,下一刻铜锤便砸在了雪白槊杆上,质地精良的槊杆硬被砸成了弧形,整个人也被蛮牛般的力道硬给砸飞了出去。
武夫交手最忌讳双脚离地,只要腾空即便是神仙都没法闪转腾挪,马四虎见状毫不迟疑的再次跻身而上,站在后方的孙乾也眼神微寒,一个闪身健步如飞,速度竟然与飞出去的许不令持平。
怒吼声中,狼群般的水匪以必杀之势冲向倒飞出去的许不令,这种情况下只要落地没稳住平衡,下一刻就是乱刀分尸的下场。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许不令根本就没落地,被石英一锤子拍出去,顺势便踩在了后方的围墙,双膝微曲,继而猛的一弹,脚踩之处出现一个凹坑,整个围墙都晃了下,摇摇欲坠。
许不令以比飞出去快数倍的速度又冲了回来,手中长槊急舞,两尺长的槊锋带着骇人的破风声,在风雪夜中划过一道圆弧。
飒——
所有人只见寒光一闪,冲在最前的马四虎抬起手中朴刀格挡,却依旧一分为二,扑倒在地上摔出了一地血水内脏,手中的扑刀形同虚设,没能形成片刻的阻挡。
劈死马四虎后,长槊没有停顿,又扫死了旁边几名水匪,许不令也冲到了人群的中央。
孙乾察觉不妙,旋转身形滑在地面,手中刀迅猛劈向许不令双腿。石英瞧见兄弟被分尸,一双虎目霎时间血红,手持重锤配合孙乾再次砸向了许不令上身。
而其他水匪都被震住了,连连后退眼神惊恐,似乎再怀疑眼前这白衣男子是不是人。
许不令没有丝毫保留,双手持槊在周身抡了一圈后,眼见刀锋劈向双腿,长靴再次猛踩地面,整个人冲天而起躲过了重锤和长刀,继而双手持马槊便以开山之势砸下……
第五十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179/483)
飒——
长槊在空中轮出哨响,孙乾一刀劈空只觉寒毛倒竖,翻转长刀直接插入地面,猛然用力硬生生把自己给拉了回去,下一刻附近便传来巨响和飞溅的碎石。
石英手持重锤抡空后,想要收手后撤已经来不及,当机立断松开的锤柄想要躲闪,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许不令手中长槊崩成满月,从天而降带着非人力道披劈了石英的头颅上。
“谁能挡我!”
暴呵声中,两尺槊锋劈入了石英的头骨,犹如滚刀入黄油一般,没有丝毫凝滞的一划而过,直至劈在地面的石砖上,将青石地砖劈的炸裂开来。
江湖人能用刀把人横着劈断的不是没有,但竖着把身材矮壮的石英劈成两片,只能用惊悚来形容了。
孙乾和诸多水匪惊的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战意,连跪带爬的往后退去。
一份为二的石英扑倒出去摔在地上,飞出去的铜锤砸中围墙,本就松动的围墙当即垮塌。
轰隆声中,许不令单手提着龙纹长槊,大步走向吓破胆的诸多水匪,眼神冷冽,如同半夜敲门的九幽阎罗。
诸多水匪则是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应对。
“许公子!”
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之路吧,就在孙乾和水匪都快吓瘫了的时候,围墙后方忽然传来女子的呼喊声。
许不令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楚楚和玖玖两个女子毫发无损,正脸色煞白的看着他。
钟离楚楚在黑城见过许不令无双杀神的模样,再次瞧见心中依旧震撼的难以言表。
而钟离玖玖初次瞧见许不令全力以赴,眼中的震惊则要大上许多。‘大玥青魁’名号早已传遍江湖,可在钟离玖玖心中,最多是个很强的年轻人,最多比其他武人俊一点,总的来说还是人。
可现在看到的这家伙,用‘人’来形容实在太谦虚了,说是杀神转世她都信。
许不令找到了师徒俩,自然是松了口气,收起了长槊,转过身露出几分笑容:
“楚楚姑娘,你们俩没事跑土匪窝来做甚?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多担心……
钟离玖玖脸色有些拘谨,好像许不令在黑城许不令深入龙潭,便是为了还她一个人情,现在又孤身犯险独创虎穴,为的还是她……
念及此处,钟离楚楚眼神有点乱,小声道:
“许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钟离玖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到许不令能跑过来救自己徒弟还是很暖心的,作为长辈也没打岔,微微笑了下。
许不令见到钟离楚楚心安了不少,提着长槊走过倒塌的围墙,轻笑道:
“你们没事就好,走吧,还得赶着回金陵。”
走吧?
缩在一起的水匪听见这话,都是面露错愕和茫然。
凶神恶煞杀进来,弄死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找这俩娘们?
你找人就找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洪山水寨是你家?
钟离楚楚也有点意外,瞄了瞄广场上表情复杂的一众水匪:
“那他们怎么办?”
孙乾表情一僵,手持长刀又退开了几步,连话都不敢说。
其他水匪则是表情惊恐,想开口怒骂钟离楚楚多嘴,又不敢出声。
许不令也不是真神仙,在匪寨横冲直撞打了半天,为了震慑水匪,劈死马四虎、石英又用了全力,此时尚未脱力,但也累得不轻,总不能真拼命把几百人全弄死。他回头看了眼,冷声道:
“给你们个机会自己散了,回来的时候水寨若是还在,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孙乾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兄弟血仇,收刀抬手:“多谢少侠不杀之恩。”继而带着些许亲信往侧面的道路移动,目光依旧死死放在许不令身上。
有夜莺在暗处盯着,许不令懒得搭理一众杂鱼,走到钟离楚楚身前,抬手把她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略显歉意的道:
“玉佩我用两天,等从杭州回来再还给你。”
钟离楚楚目光躲闪没和许不令接触,扫了扫周围的尸体后,转身走向出口,轻声道:“公子拿去即可,本来就是你的。”
“送出手的东西,哪儿有要回来的道理,只是借来用用。”
许不令把玉佩收进怀里,又看向旁边的钟离玖玖。若是没有钟离玖玖,白师父现在还扭扭捏捏,哪里会让他啃白馒头,许不令对于这个无心插柳的媒人,心里还是有好感的,微笑道:
“玖玖姑娘,上次师父生气把你撵走,你不要多心。”
钟离玖玖做出很端庄的长辈模样,柔声道:“许公子不必客气,我和宁玉合斗了好多年,早就习惯了。”
许不令见识过钟离玖玖的本来面目,对她这装仙子的作罢早就不信了,轻笑道:
“听江湖传言,玖玖姑娘前几天在洪山水寨干了件大事儿,给几百个男人下春药,这手段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钟离楚楚听见这个,眸子里顿时显出几分窘迫,偷偷瞪了自个师父一眼。
钟离玖玖倒是脸皮厚不在乎,含蓄轻笑:“洪山湖闹匪患,搅的周边民不聊生,我和楚楚本想为民除害,嗯……不小心把药下错了……”
“是嘛?”
许不令也不说破,带着两个娇媚女子走出尸横遍野的水寨,远离水匪之后抬了抬手把夜莺叫了出来。
夜莺拿着长弓,从暗处跑了出来,眼中全是崇拜的小星星,很乖巧的接过长槊,用从湖畔找来了小船,四个人一起前往湖对岸离开洪山水寨。
一场大战杀了不下百人,许不令确实有点累,坐在船上也没说太多话,闭目凝神调理着气息。
钟离玖玖从未打消收许不令当徒弟的心思,在小船上很殷勤的坐在许不令旁边,推拿手臂缓解剧烈运动后的肌肉疲惫。
钟离楚楚再次和许不令相遇,本来又好多话想说,正见了面却又说不出口,也不知该保持什么态度和许不令交流,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跑去和夜莺一起划船了。
四个人就这样来到了对岸的小码头,倒塌的棚子还在燃烧,散发着尸体的焦臭味。岸边停了不少船只,应该都是水寨中被吓跑的人留下的。
许不令跳下船吹了声口哨,把追风马缓过来,暗中还在寻思该和师徒俩中的谁共乘一马、要不要和玖玖坐一起继续逗楚楚姑娘。
不曾想马蹄声尚未靠近,树林阴暗处先走出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一袭黑色武服在风雪中轻轻摆动,手持雪亮铁枪,眼神古井无波,却又带着锐不可当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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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听眠qaq】大佬的万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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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薛承志是当代十武魁,江南江湖的扛把子,许不令没有遮掩行踪,光是骑得马都能被很多人认出来,要找许不令是很轻松的……
第五十二章 倚老卖老?
风雪凄凄,天黑地白。
寒风卷起洪山湖畔的雪沫沙尘,断壁残垣燃烧的火光将雪地映成了暗红色,尸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枯草丛生的密林中,野道人吴忧身上裹着夜行衣,长剑涂抹成了墨黑色,贴在一颗合抱粗的松树上纹丝不动,盯着远处缓缓靠岸的小船,深邃的瞳孔显出了几分阴狠。
江湖上面对难以匹敌的对手,最好用的法子莫过于借刀杀人。在说服薛承志后,吴忧便凭借超凡轻功赶回金陵,发觉许不令朝洪山湖方向而来后,又折返在路上把薛承志引到这里。
许不令身手如何,吴忧心里很清楚,中了锁龙蛊的情况下都能把他兄弟二人压着打,全胜时期他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能对付许不令的也只有当代武魁这几个凤毛麟角的顶尖宗师了。
薛承志可不是武魁之耻唐蛟,和剑圣祝六、刀魁司徒岳烬并列的人物,一手**枪纵横江湖近四十年所向披靡,在老剑圣祝稠山的时代便已经是名扬天下的高手,即便已经年近花甲,依旧能排进天下前十。常言‘拳怕少壮、棍怕老狼’,经过一辈子的打磨,枪神薛承志的战力比年轻时只强不弱,对付初出茅庐的许不令,足够了。
可能是天赐良机,薛承志刚刚抵达这里,便遇上了刚经历一番大战的许不令。
吴忧瞧见许不令在小舟上盘坐调理,便知道方才肯定消耗了大量体力,在这种时候遇上薛承志,即便是正儿八经的十武魁都没什么胜算,更不用说一个青魁了。
为此吴忧还有点担心,若是许不令见势不妙直接交出玉器,薛承志肯定也不会再动手。他暗中偷偷跟来,计划是让薛承志和许不令打的两败俱伤,事后凭借超凡轻功找机会下手给予致命一击,现在许不令只是疲惫没受伤,他肯定不好冒险。
夜色之中,吴忧死死盯着那艘靠岸的小渔船,而等候多时的薛承志,也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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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心。”
燃烧的废墟旁,钟离师徒正各怀心思的打量着许不令,天生谨慎的夜莺,发现了站在道路阴暗处的高大黑影,眸子扫过那杆亮银枪,小脸儿稍微变了几分,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螭虎七星,是**门薛承志。”
许不令早就发现了暗处的身影,不过并未认出是谁,只感觉到气势凌人有很强的压迫力,这种感觉在祝六、贾公公身上都见过,是能威胁到自身安危时本能产生的危机感。
听见夜莺凭借兵器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许不令眉头微微皱了下,握住了龙纹长槊——薛承志的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当今十武魁之一,货真价实的天下前十,成名多年无人不知,连他所用的枪法,都来源于薛家**枪,而祝六教给满枝的那一手杀招,也来自于薛承志枪法中的中平枪,单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薛承志的武道造诣有多高。
许不令从小到大,不管来之前还是来之后,遇上最强横的对手,只有秘卫老乙和鬼娘娘,老乙在望江台放了水不算数,鬼娘娘以前受过旧伤退隐多年的情况下,依旧能打的他和宁玉合背后冒冷汗,真正的十武魁有多强可想而知。
若是换在平时,许不令吃饱喝足状态极佳的情况下,对付当今武魁有很大把握,但刚刚在水寨中冲杀许久,体力消耗和肌肉疲惫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宗师级的厮杀,往往都是细微处定生死。许不令的战斗经验肯定没有纵横江湖一辈子的薛承志丰富,若是体魄方面再吃亏,能不能打过,他也没把握。
钟离玖玖和钟离楚楚俩师徒,听见薛承志的名字,脸色都变了几分,微微退开几步躲到了许不令身后,手按在腰间的毒药瓶子上眼神戒备。
如果说许不令是没有把握,那夜莺和钟离师徒就是如临大敌了,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当武魁者必然是一个时代最顶尖的宗师,哪怕是唐蛟,打三个张翔都不在话下,对付她们这种顶多算高手的江湖客,就好比许不令对付水寨里的那些杂鱼,虎入羊群无双割草,顺手就能刮死。
钟离玖玖善于用毒不假,但用毒的手段是以暗制明,在对手浑然不觉的情况下下毒。现在薛承志都走到脸上了,她扔毒针丢瓶子估计是自取其辱。
昏暗火光照应着飞雪,湖畔的小码头上寂静下来,五个人对立在两侧,气氛在寒风中点点凝结。
薛承志杵着雪亮长枪走出阴暗处,微弱光芒照亮脸庞,不喜不怒沉静如水,目光扫了夜莺一眼:
“小姑娘好眼力,老夫有事与你家公子商谈,自己退开吧。”
夜莺握着剑柄,分析了下局势后,轻声道:
“公子,撤吧。”
许不令倒是想撤,可人家都走到附近了,他能跑掉,三个姑娘肯定跑不过薛承志。这种时候,夜莺和钟离师徒唯一的作用只有挡刀,还不一定挡得住,留着是拖油瓶,他轻轻抬起左手:
“你们先走,去路口等着,路上注意安全。”
钟离楚楚好不容易和许不令重逢,把许不令当做知己朋友,此时有难岂会离开,开口道:
“许公子……”
“走!”
许不令微微偏头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在这种时候耍女儿家性子。
钟离楚楚连忙停下话语,有些不知所措。钟离玖玖知道江湖的深浅,不敢留在身边碍手碍脚,在身后偷偷把几个瓶子塞在了许不令腰带上,拉着钟离楚楚往旁边的林子移动。
夜莺知道自己的分量,说了声“公子当心”后,便跟着钟离师徒缓缓撤出码头。
踏踏踏——
绣鞋踩着地面的积雪,渐行渐远。
许不令单手持着龙纹长槊斜指地面,双眸中显出几分淡淡的笑意,盯着薛承志:
“薛前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薛承志身材极为高大,站在雪地中纹丝不动,犹如一尊擎天铁塔,扫视许不令几眼后:
“小友勿慌,只是和你换样东西。”
话语平淡,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傲慢或者盛气凌人,到了武魁这个级别,实打实的战力摆在这里,便如同贾公公等人一样,不需要用言语来壮声势。
许不令长槊横在风雪中犹如静止,直视薛承志的双眼:
“换什么?”
“你身上有几件左哲先留下来的玉器,对老夫有大用,今日前来,以此刀作为交换,望小友能割爱让于老夫。”
薛承志取下横插在后腰上的古朴长刀,轻轻丢了出去。
长刀滑过夜空,四平八稳却又无声无息,看似没什么力道,许不令抬手抓住刀鞘,却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身上白袍明显震了下。
不过也仅此而已。
许不令左手接住长刀,身形犹如苍松纹丝不动,连槊锋都没晃一下。
“不错,年纪轻轻有这等身上手,难能可贵。”
薛承志眼神总算是认真了几分,轻轻点头夸赞了一句。
许不令眼神移在了手中的长刀上,屈指轻弹,刀锋出鞘半寸,雪亮光芒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许不令哪怕认不出这把‘鸣鸿刀’的名字,眼力劲儿尚在,看的出此刀的贵重不下于手中的照胆和水龙吟。
许不令眼中显出几分讶异,对于武夫来说,没人不喜欢宝剑美酒佳人俊马,他也一样。若是平常时候江湖人用这种世间罕有的神兵利器来换几块玉佩,他肯定笑纳,说不定还觉得占了大便宜。
可现在身上的玉器,是吴王秘密谋划的关键点,芙宝外公也告诫过要给吴王看一眼,目的应该是顺势而为让吴王顺利完成谋划。
许不令不清楚吴王在谋划什么,所以得去看看情况,分析是否有利可图。和天下大势比起来,一把宝刀显然分量不够。而且簪子是芙宝送的,玉佩送给了钟离楚楚,拿回来用一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可能和人交换。
“玉器已经送了人,不能和薛前辈交换,还请见谅。”
许不令刀锋归鞘,轻描淡写的抬手将宝刀丢了回去。
薛承志眉头微微一皱,雪亮长枪往前探出贴在了飞来的宝刀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便凌空停住了蕴含力道的宝刀,在空中旋转几下,微微当当的插在了雪地上,一双虎目盯着许不令:
“许公子,玉器老夫今日必取之,此刀相换并不亏待你半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语气明显沉了几分,眼中的风轻云淡变成了纵横一生的锋芒毕露,犹如手中那杆亮银枪般锋锐逼人。
许不令轻轻皱眉,微微抬起脸颊,眼神显出几分桀骜:
“倚老卖老?”
话不投机半句多,风雪中寂静了下来,只剩下对立的两人。
没有走太远的钟离师徒和夜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许不令脾气这么暴,对面可是十武魁,即便倚老卖老,说话也稍微委婉点啊。
钟离玖玖想要劝阻,可这种场合,她的江湖地位根本没资格开口圆场,只能站在树林里干着急。
而另一侧,吴忧听见这句不留丝毫情面的讥讽后,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江湖人讲究辈分,晚辈面对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哪怕是想挑事儿也得先递个拜帖,这是对前辈的尊重。愣头青出言不逊的例子太多了,‘雷公棍’寇猛年轻气盛去找北疆陈冲的事儿,被打断一条腿都是人家客气,被当场打死都是活该。
这句‘倚老卖老?’出去,以薛承志的江湖地位,若是能当做听不见,那这辈子江湖也算是白闯了。
薛承志闻言后,提起了雪亮铁枪,眼神恢复了来时的平静,身若山岳立于雪面之上,淡然道:
“过刚易折,老夫当年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吃过亏,就长记性了。”
第五十三章 老龙战幼蛟
昏暗火光着凉小码头前的雪面,似乎连寒风都在此时静止。
许不令吸了口气,双手持槊平举于身前,顶平、肩平、脚平、槊平,用的正是**枪中‘中平枪’的起手式,也是**枪中最简单,但最难练好的一记杀招。
武夫脾气都大,薛承志能当武魁自有一股傲气在胸,也不在多说,双手持长枪平举于眼前,动作心云流水四平八稳,仿佛这个姿势才是平时经常保持的姿势,而不是站立。
啪—
倒塌的木棚里,烧焦的竹竿炸开发出了清脆爆响,在夜色中极为醒目,牵动所有人心神,也拉开了‘武魁’之争的序幕。
薛承志听见爆响,余光短暂扫向了侧面的火堆,眼珠再转回来时,方才锁定的白衣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原地枝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声音刚刚传至耳边。
嘭——
骇人的力道震起了地面的积雪,满天落下的雪花直接被撞出了一个空洞。
薛承志眼神未动,手中平举的长枪便扫向了左侧,火红枪缨如同一团烈焰,在空中划下一道红色尾迹,精铁所制的大枪硬生生挥舞出了鞭响。
下一瞬间,金铁相撞的脆响在夜空中炸开,火星爆绽犹如凭空而生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昏暗雪地。
将速度拔升到顶点的许不令额头青筋暴起,从左侧迂回刺出长槊,距离薛承志还有三尺,便被横扫千军的一枪扫在槊杆上。
势不可挡的蛮横力量,哪怕许不令早有预计,也超出了往日所见的认知,整个人如同棒球般被直接拍了出去,砸入了后方山林中,刹那间撞到了几颗碗口粗的树木。
“呀——”
薛承志声若洪钟一身爆呵,身上黑色劲衣当场炸裂,露出满身古铜色的虬结肌肉,铁塔般的壮硕身躯跃止半空,双手持铁枪以开山只势砸入了树林。
如此骇人听闻的场景,惊的旁观的钟离玖玖等人脸色煞白,完全没想到人能强横到这种地步,不说是人,哪怕是坚不可摧的城门,遇上薛承志这下估计都得四分五裂,完全没法想象怎么才能挡住。
连藏在树上的吴忧,都是惊的颤了下,消声无息的又远离了些距离,大气都不敢出。
许不令被一枪砸入树林,撞断数棵树木才停下身形,白袍被木刺划破,在皮肤上留下数道血痕,却没有失去平衡,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双手持槊横举在头顶,庞大的黑影已经犹如泰山压顶般砸压了下来。
铛——
又是一声炸雷般的响声。
许不令手中槊杆弯曲成圆弧,双臂犹如擎天玉柱纹丝不动,手臂上的袖袍却被蛮力搅碎,双脚被砸进了泥地中,入土极深直至膝盖才停下。
“给我起!”
许不令脸色涨红,额头和手背的青筋扭曲虬结,近乎疯狂的一声怒呵,双膝微曲猛的跳起,硬生生把自己从泥土中拔了出来,抬手一槊刺出。
泥土和雪沫飞溅,薛承志尚未落地便被枪身反馈的惊人力道推了出去,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地面,抬眼时槊锋已经到了眼前,不假思索便一把抓住了槊杆顶端。
势不可挡的龙纹长槊在薛承志面前戛然而止,如同刺在了铁板上,再难存进半分。
许不令的步伐却没有因此停顿,大步狂奔在泥地上踩出一个个坑洞,将长槊刺向薛承志面门。
薛承志右手如同钢铁铸造,钳住槊杆纹丝不动,铁塔般的身躯却在飞速后退,长靴陷入泥土,在地面上划出两条深深的凹槽,如同犁地般在雪地上往后滑去。
“呀——”
许不令可能是第一次展现什么叫‘龙筋虎骨麒麟劲’,强行推着体型比自己粗一倍的薛承志大步前行,槊杆在集中的力道下没有丝毫弯曲,如同牛角顶着一块巨石在树林间移动。
旁观的钟离师徒眼中只剩下震撼了,怪不的许不令让她们先走,她们也算是老江湖,却从未想象过人的力气能大到这个地步,周边一切树木土石仿佛都成了触之及碎的豆腐,没法形成丝毫阻碍。而更让她们震撼的是,这种强度的力道,薛承志竟然能挡住,整个人往后滑,身体却如一尊精铁铸造的神像,连晃都没晃一下。
洪山水寨中遣散的水匪抵达了小码头,惊魂未定的孙乾刚刚上岸,抬眼瞧见薛承志和许不令打在了一起,骇的是肝胆俱裂,连浑水摸鱼的想法都提不起,一头跳入了湖水中,朝着水寨游了回去。
而被长槊推着走的薛承志,眼中也显出了几分惊愕,完全没料到刚刚经历大战的许不令,还能发挥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若是全盛时期单挑,他还真不一定能打过。
咚——
密林中地势并不开阔,薛承志很快被推到了一颗合抱粗的大松树下,后背撞在松树上,树干摇晃松针沙沙而下,发出木头崩裂的脆响。
薛承志身形停住,闷呵一声握住刺来的长槊,槊锋却没有完全停止,在巨大的压力下朝着面门点点接近,将薛承志死死压在了树干上。
“呀——”
许不令双手持着槊锋尾端,拼尽全力刺出长槊,后背衣衫被高耸的肌肉撕裂出无数口子,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面上生气白雾。
槊是加长版的枪,薛承志手中的铁枪失去了长度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将铁枪扔出去,不然刺不到许不令。武夫丢了兵刃基本上胜负已分,显然不可取。
薛承志额头同样涌现青筋,汗珠滚滚而下,眼见锐利槊锋贴近鼻尖,即将刺入血肉,心中一横之下,猛地偏头转身,松开了槊杆。
凝聚的力道悍然爆发,槊锋眨眼间从薛承志侧脸擦过,灌入了松树,将和抱粗的树干捅了个对穿。
薛承志趁着长槊被卡主的短暂间隙,暴呵一声,双手持枪直接灌向许不令胸腹。脸颊被槊锋刺破,在左脸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血口,但这一下过去,许不令要么弃枪,要么丢命,只要没了兵刃,单凭强横体魄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对于这种级别的较量来说,一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让薛承志没想到的是,他还是太小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凶性。
已经被打出火气的许不令,近乎疯狂的压榨着体能,面对刺来的铁枪没有松手,而是跃起猛然翻身,雪亮枪尖从肋下险之又险的擦过,手腕翻转槊杆,刺入松树的槊锋在树干中翻转,将树干挤开了一道裂横,继而横削劈烂了树干,再次逼向薛承志的脖子。
这一下代价显然极大,枪尖划破了肋下血肉,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袍。但这一下也很有作用,薛承志一枪刺出来不及收招,完全没料到许不令凶悍到这个地步,连这种稍有不慎便命丧当场的招数都敢用。
槊锋已经到了脑袋跟前,薛承志纵横江湖一生,长年的阅历绝不是摆设,毫不犹豫的松开的铁枪,抬臂准确无误挡在了槊杆的顶端。
许不令几番交手加上前面长时间冲杀,力道比方才小了不少,薛承志仍然处于巅峰状态,虽然胳膊被砸出骨裂的轻响,槊锋还是停在了面前。
薛承志没有丝毫迟疑,挡住槊锋的瞬间便是一记鞭腿,扫在了腾空的许不令胸口。
只听‘嘭’的一身闷响,许不令往侧面飞了出去,横着撞断了几颗小树。
“啊——”
钟离楚楚一声尖叫,看出许不令有些力不从心了,跑上去想要帮忙,却被钟离玖玖拉住,毕竟她们现在上去也没有半点意义,反而会让许不令分心。
吴忧眼见战况到了白热化,双方都拼尽全力挂了彩,便凭借过人轻功接近,想趁机收许不令的人头。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遭受重击横飞出去的许不令,竟然还没有被打懵,在空中将长槊插在了地面上,凭借惯性将精良的槊杆崩成的圆弧,如同拉满的强弩般,将自己直接弹了回去。
“给我死!”
许不令借着被槊杆优良的弹性,将速度拔升到了极致,手中长槊在突刺中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薛承志一记鞭腿出去,刚刚接住还未落地的铁枪,许不令便又回到了面前。
嚓——
这一次显然没法再躲了,薛承志强行偏开铁塔般的身躯,但身体太大的坏处就是目标太大,依旧被锐利槊锋贯穿了左侧肩膀,钉在了后面的半颗松树上,直接撞到了已经摇摇欲坠的粗大树木。
薛承志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打到这种地步,来之前的种种的原因、想法早已经抛之脑后,只剩下武夫的求生欲和必胜信念,如同野兽般低吼了一声,强行拧转肩膀卡主了刺入肩膀骨缝的槊锋,右手抬枪如同钢鞭般朝许不令脑袋砸了下去。
许不令见状松开了槊杆,身体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到了薛承志身前,拼着肩膀挨了一下,一记蛮横至极的贴山靠补在了薛承志胸口。
嘭——
铁枪将许不令的身形砸矮了一截,没能阻止许不令疯狂的冲势。
肩膀撞在薛承志胸腹,鲜血当即从薛承志喉头涌出,喷在了满是血迹的白袍之上。
如果放在平时,换个其他敌人,这一记贴山靠下去,对方必然被撞烂整个胸腔。
只可惜武魁便是武魁,体魄超出常人太多,许不令连番苦战下来,肌肉力量明显疲软,这势不可挡的一下,竟然没能撼动铁塔般的薛承志。
“呀——”
薛承志双脚死死钉在原地,松开了铁枪,双拳紧握抬手便是三记炮拳砸在了许不令胸口,发出了三声闷响。不过反馈回来的感觉,却让薛承志心惊,眼前这个小子,体魄强横的是在不像个人,拳头和砸在城墙上没有半点区别。
许不令身形晃动了几下,没有倒下,反手便拼尽全力,一势八极拳的‘登山探马’砸在了薛承志胸口。
嘭——
薛承志再次闷哼一声,结实的胸膛明显下陷了几分,传出骨裂的闷响。
薛承志依旧没退半步,满是皱纹的虎目中显出疯狂神色,怒喝道:“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扛几下!”话落再次两拳锤向许不令胸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薛承志除了体力占据上风,其他都陷入了颓势……
第五十四章 危难见人心(174/489)
许不令不是真神仙,从黄昏打到现在,气喘如牛胳膊已经开始微微抽搐,没有再硬接拳头,变拳为爪,五指如钩沿着薛承志的双臂抓向咽喉,试图终结这个有点恐怖的对手。
只是薛承志虽然受了伤,但一辈子的阅历尚在,认出了鹰抓门的擒鹤手,竟然反手扣住了许不令的手肘,破掉了这记杀招,接下来便是一记膝撞砸在了许不令腰间。
嘭——
一声闷哼出现在夜色中。
面对一头经验老道的濒死之虎,许不令完全没有拼命的理由,发觉很难杀掉薛承志,再打下去必然重伤,当机立断一记头槌撞在了薛承志身前,变拳为掌一收一放,强行把薛承志推了出去。
薛承志被激起了凶性,看准了许不令体力不支,落在地面便准备再度冲过来。而前方的许不令拉开距离后,却是左手探入腰间,取出了个小瓷瓶,手腕翻转化为飞刀激射而来。
薛承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什么阴险手段都见过,能在这种生死关头扔过来的,肯定不会是金疮药。他毫不犹豫的后仰空翻,以鞋尖贴在飞来小瓷瓶上,绵软力道沾住瓷瓶,使其难以破裂,一个旋身改变方向,直接踢向了侧方的树林中。
小瓷瓶拐了个弯,速度却没有丝毫改变,钉在一颗松树上炸开,爆出一团浓郁黑雾,霎时间随着夜风往外蔓延出几丈距离。
“我操——”
许不令脸色骤变,没想到小瓶子这么猛,眼见毒雾飘了过来,连薛承志也顾不上,掉头就往黑雾相反的方向跑。
“锁龙蛊?”
薛承志本来还想继续和许不令死斗,看到这团黑雾,脸色也变了下。老剑圣祝稠山便死在这玩意手上,同为老一辈顶尖武人,自然了解过锁龙蛊的模样,发现是锁龙蛊的毒雾后,哪里还顾得上许不令,猛地往外扑去,躲过被风吹过来的雾气。
夜晚风雪交加,谁也不知道这团沾之及死的毒雾能飘多远,许不令抽出地上的长槊便跑向了钟离玖玖那边。
“好小子,刀送你了。”
薛承志浑身是血,方才其实已经落入必败之境,此时被锁龙蛊打岔,战意退去恢复了理智,奔跑中还抱了个拳,捡起铁枪便往另一个方向逃蹿。
两个人即将分道扬镳之时,暗无天日的密林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许不令回头看去,却见方才交战的树林附近,竟然还藏了个人,穿着夜行衣捂得严严实实,往深处逃窜,跑出几步便在地上打个滚试图甩开身上的黑雾。黑雾却犹如跗骨之蛆附着在衣服上,带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尾迹。
许不令打了个寒颤,往日吃过亏,只觉得毛骨悚然,也不敢冲过毒雾查看,从码头拔出鸣鸿刀,跑到了三个姑娘跟前。
钟离楚楚脸颊没有半点血色,此时还抓着师父的胳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毕竟对她们这种级别的武人来说,方才每一下都是杀招,基本上碰到就死,两个人打架能把一片树林的地都给翻起来一层,若非亲眼所见,她肯定当做是说书先生瞎扯。
钟离玖玖的表情则是难以置信,她看得出薛承志是认怂跑了。当代武魁被打怕,名头自然让给新人,她完全新的大玥武魁,就这么诞生在了荒郊野外,她本以为许不令还要练个几年的……十武魁的师父……
许不令提着刀枪走到跟前,一场恶战下来,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原型,只剩下破布片挂在身上,肋下有一条皮外伤,胸口腰腹也中了几拳一膝盖,呈现乌青之色,看起来着实有点凄惨。
血战时还能硬撑,打完了便再无余力,大口喘息汗如雨下,走路都有的飘。瞧见三个女子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连搀扶都忘了,许不令也不想她们太担心,想了想,闷咳两声把脸憋的乌青,眼神惊恐的道:
“不好,我……我中毒了……”
钟离楚楚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跑到许不令跟前,想要抬手搀扶,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紧张道:
“许公子,你……你没事吧?”
都这样了能没事?许不令无言以对,捂着胸口看向愣在原地的钟离玖玖,咬牙道:
“玖玖姑娘,我好像中了你的锁龙蛊……”
“啊!?”
钟离楚楚这次明白了,顿时慌了神,碧绿双眸中满是焦急,不假思索的看向了自己的师父:“师父,你快给他解毒……”说道这里,又是浑身一震,解毒的方法用上心头,只觉得一瞬间天都塌了。
难不成,难不成他要当我师娘……
钟离玖玖表情僵硬,方才离得远又天色昏暗,她也没看清许不令是否接触毒雾,瞧见许不令的面色,好像真是锁龙蛊毒发的样子……
完了完了……
钟离玖玖妖媚的面容显出了惊慌失措,抿了抿嘴,转身便想溜之大吉。
结果刚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给抱住了。
钟离玖玖还以为许不令抱着她,吓的花容失色,惊慌失措转头瞧去,却是自己徒弟。
钟离楚楚抱住师父,脸色焦急带着些许祈求:“师父,你跑什么,你一跑他就死定了,就解个毒,很快就好了……”
“我……”
钟离玖玖狐狸般的眸子里再无狡黠,只剩下慌乱,嗫嚅嘴唇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半天没说出话。
“师父……他中毒了……”
“我知道他中毒了……”
钟离玖玖纠结许久,还是没跑,咬牙转身走到许不令跟前,抬手就去抓他的胳膊号脉。
许不令见要露馅,连忙抬手道:“好像感觉错了,嗯……应该没中毒。”
钟离玖玖握住许不令的手腕探查了下,便是脸色涨红,娇斥道:
“死小子,你……你敢耍老娘:!”
钟离楚楚则是眼神茫然,反应过来后,也是脸色一冷:“许公子,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许不令见姑娘们恢复过来了,讪讪笑了两声,勾着夜莺的脖子支撑身体,指了指遍体鳞伤的身体:
“受伤了,感觉错很正常,此地不宜久留,水匪杀回来全得交代在这里,先回去再说。”
钟离玖玖方才当了真,连忍辱负重的心思都考虑到了,此时发觉被耍,气的俏脸涨红,却又不好明说,想了想,咬牙切齿道:
“许不令,你拜我为师,我就给你伤药。”
许不令半点不在乎,吹了声口哨,把在外围游荡的追风马唤了过来,从皮囊里取王府顶级的伤药塞进嘴里,翻身上马示意动身离开,夜莺很识趣儿的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钟离楚楚的骆驼寄放在城里,方才被许不令骗了,差点把师父推进火坑,心里有些乱,低着头翻上了夜莺的马。
“嘿——”
钟离玖玖插着小腰,看着联手欺负她的徒弟和未来徒弟,点了点头:“好,算你狠”,说着便飞身跃上了许不令的马背,坐在许不令后面,抬手推了下:
“摊开胳膊,给你止血,小心破伤风以后不举……”
许不令早就精疲力尽,有个大夫在身后也不再自己操心,老老实实的张开了胳膊……
第五十四章 包月
骏马飞驰于旷野,夜风卷起红纱,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拖出红色尾迹。
钟离楚楚坐在马鞍上,朝着寄放骆驼的金湖县疾驰。修长的睫毛衬托碧绿猫眼般的双眸,在夜色中显现出勾魂夺魄的魅力,西域女子傲人的身段儿,比纤瘦的夜莺看起来大一些。此时用手环着夜莺的腰儿,目光停留在旁边的高大马匹上——许不令身上的白袍破烂不堪,早已撕了下来,在风雪中袒露出线条分明的上半身,身上有很多乌青的地方,看起来多了几分男儿家的狂野和威武,却也显出几分狼狈,和往日温润如玉的绝美公子大相径庭。
瞧见这一幕,钟离楚楚心中难免有些自责。她本来已经想顺其自然,不再刻意接触许不令,就这样相逢于江湖、相忘于江湖,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前些天来到洪山湖,师父出了个馊主意,想试试许不令听到消息后会不会来帮她一把。钟离楚楚本想拒绝的,可最后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随你”。
师父什么脾气,她清清楚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种,随师父的意思,那肯定就会乱来,她明知如此,却没有坚决反对,还傻愣愣的跟着在洪山水寨后面等了好几天。
许不令确实为了救她过来了,可却也因此受了伤。就和为了还她个人情,毫不犹豫冲到黑城王府大闹一场一样,她只是动了个小心思,许不令却是在用命在冒险。
许不令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心里却由衷的自责,若是今天打不过薛承志,许不令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她实在不该答应这种试探人的小把戏。
不过不管怎么说,许不令听到她有危险便及时赶来,钟离楚楚心里还是很感动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听到许不令中毒后,毫不犹豫就跑去劝师父帮忙解毒,她实在害怕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因为她丢了性命,这个情她欠不起。
至于师父……
钟离楚楚心里很在乎亦师亦母的师父,方才不假思索做出那样的决定,可能是觉得师父给许不令解了毒,今后也会过得很幸福吧,许不令真的是个好男人……
可不止为何,钟离楚楚此时情绪有点低落,偷偷看了看坐在许不令身后的师父,却不敢暴露自己眼底的神色,最终还是望向了另一边的山野,不知在想些什么……
踏—踏—踏—
追风马小跑在官道上,速度挺快却十分平稳,只有很细微的颠簸。
钟离玖玖腿夹着马鞍,紧贴着许不令的腰背坐着,水蓝色的长裙因为骑马的坐姿不得不提到了腰间,露出了两条光滑如玉的腿,蓝底白花的宫鞋套在脚丫上,膝盖上方还绑着两个皮质腿环,腿环上插着一溜小瓷瓶和银针、飞刀,光看颜色就知道淬了毒。
钟离玖玖从腿上找着小瓷瓶,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
“锁龙蛊……嗯,不是这个……七步断肠散……也不是……金疮药呢……”
许不令张开胳膊露出肋下的皮外伤,坦露的胸膛阻挡着猎猎寒风。和钟离玖玖同乘一马,彼此贴的很近,马鞍后面便是火热的港湾,触感敏锐,甚至能感觉到骆驼趾的轮廓……
许不令上次在船上和钟离玖玖喝酒,便发现玖玖姑娘衣襟下面是真空的,却没想到裙子下面也和楚楚一样,不愧是亲师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穿安全裤……
善于用毒穿太厚不好藏瓶瓶罐罐,倒是可以理解,但两条腿在眼皮子底下晃晃荡荡,许不令很难不心猿意马,听见背后的嘀咕后,心又凉了半截,偏过头来含笑道:
“玖玖姑娘,要不我自己来吧,天乌漆嘛黑的,万一用错了药……”
钟离玖玖常年和药物打交道,用鼻子也能分清各种药物,怎么可能搞混,只是想吓唬许不令,报方才被戏弄之仇罢了。见许不令回头,她连抬手在许不令后脑勺上拍了下,把脑袋推回去:
“别乱看,你还怕姐姐我搞混?放心好啦,我即便把你毒个半死,也能把你安然无恙治好,毒药可比伤药贵,知道方才那一瓶锁龙蛊的毒雾,能在黑市上卖多少银子嘛?”
对于这个,许不令倒是没有否认。锁龙蛊这玩意太过霸道,无论遇上谁遇上多少人,朝地上扔一个都只有跑的份儿,杀伤力不敢说,保命效果绝对一流,钟离玖玖敢卖的话,恐怕几万两银子都有人舍得。
许不令老老实实目不斜视,思索了下:“玖玖姑娘有多少锁龙蛊?”
钟离玖玖找了半天,才拿出了个小瓶子,还来了句:“应该是这个吧……”听的许不令头皮发麻。她打开瓶子,到处药粉抹在白布上,擦拭肋下和后背的伤处,随意回应道:
“锁龙蛊是蛊,也就是虫子,自然只有一只。这可是我混江湖的本钱,不可能给你。蛊毒三年才能攒下一小瓶,到现在也只有三瓶,楚楚和我带着一瓶,给你的那瓶是入门礼,你已经用了,啥时候正儿八经拜我为师,我再赏给你一瓶……”
许不令听到这里,忽然有点肉疼,他还以为有了蛊虫,蛊毒就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来着。
“呃……并非我不想拜玖玖姑娘为师,只是我已经有了师父……”
钟离玖玖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用药物很用力的在淤青上擦了下:“是不是宁玉合叮嘱你不能拜我为师了?”
“嘶——”
许不令抽了口凉气,有些恼火,反手就在她腿上打了一巴掌:“你用这么大力气作甚?我是为了来救你们师徒才受的伤,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钟离楚楚听见拍打和抽凉气的声音,转过头来,见师父又在为收徒的事儿威逼利诱,轻声道:
“师父,你莫要为难许公子了,他受伤了。”
钟离玖玖腿被拍了下,脸色顿时涨红,被徒弟看着又不好说什么,默默把裙子拉下去了些,又用伤药在许不令背上用力抹了下:
“什么叫我为难你?你上次答应好,都准备拜我为师了,若不是宁玉合在背后吹……吹耳旁风,你怎么会突然反悔?拜我为师又没坏处……”
许不令听到这句‘吹耳旁风’,暗暗察觉有点不对劲,联想到上次钟离玖玖被撵下船不敢回来,他思索了下,往后靠近了些,小声道:
“玖玖姑娘,我师父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钟离玖玖上次试探,察觉宁玉合可能内心深处对徒弟有见不得人的想法,在真心话酒的作用下可能还对许不令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不过以她对宁玉合的了解,绝对不可能突破世俗禁忌和徒弟产生情愫,因此一直处于怀疑阶段。
见许不令问起这茬,钟离玖玖转了转乌亮的眸子,凑近小声道:
“我上次试探你师父,你师父说有喜欢的男人了……”
“哦?”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是嘛?谁呀?”
钟离玖玖瞧见许不令反应,心里暗暗放心了些——看来宁玉合只是暗中有些歪念头,若是两个人已经有了奸情,以许不令徒弟的身份,要么急忙否认,要么紧张询问那个男人是谁,不可能如此平淡。
“是啊,听她说,好像是个老相识,长得没你好看,武艺也不如你……”
“这不废话,世上比我好看武艺还比我高的,根本就没生出来……”
许不令听着玖玖姑娘满嘴鬼话,也明白她在试探自己和宁玉合的关系。这种事儿说出去师父肯定不让他碰了,因此表现的很自然,一副祝福自己师父的模样。
钟离玖玖暗暗观察片刻,发觉许不令没有异样后,不由暗暗摇头,觉得宁玉合也不过如此,和平常的花痴没啥区别,只会暗中单相思。
既然只是宁玉合暗中单相思,那肯定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目前还是抢徒弟。钟离玖玖想了想,擦拭伤处的动作温柔了些,轻笑道:
“许公子,你师父的性子我清楚的很,就是讨厌我才拦着你,你真拜我为师,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的本事你知晓,只要我在跟前,天王老子来了都拿你没办法……”
许不令其实挺欣赏钟离玖玖的,不过老婆的枕头风不敢不听,摇头轻叹了一声:
“玖玖姑娘别急,我回去后会好好劝师父,王府门客迟早会有玖玖姑娘一席之地。”
这不就是画大饼。
钟离玖玖又不傻,见许不令花式推脱不拜师,又想把她留在跟前当帮手,自然不乐意,淡淡哼了一声:
“我可是很贵的,不拜我为师,想让我去伺候你家那些夫人小姐的,门都没有。江湖规矩,按天算还是按次数算,你自己选一个。”
这是要报酬了,许不令啥都不缺,更不缺银子,当下很豪气的从马侧取来了薛承志送来的战利品,递给钟离玖玖:
“这把刀价值连城,包月行吗?”
“包月……”
钟离玖玖轻轻蹙眉,接过宝刀看了两眼,轻轻点头:“今天二十三,到下个月二十三号,你得再给我三万两银子。期间用的药材、花费都得你自己出,我只出手艺……”
钟离楚楚瞧见师父漫天要价,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
“师父,一天一千两,你哪儿来这么高的身价?你又不是十武魁……”
钟离玖玖对这胳臂肘往外拐的徒弟实在没话说了,微微瞪眼:“你这丫头,他不请我,我们回南越便是,还非得倒贴在他跟前?”
钟离楚楚一时语塞,对师父没办法,只能略显歉意的看了许不令一眼。
许不令也觉得有点贵,都赶上长安城顶流花魁包夜的价了,不过钟离玖玖光靠饲养的锁龙蛊都值这个身价,当下也没心疼,微笑道:
“行,那玖玖姑娘这个月就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明显有歧义,钟离玖玖眨了眨双眸,想了想,还是更正了一句:
“是你的大夫,只能帮你治病、配毒、调养身体,打架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得加钱。”
“没问题。”
许不令爽朗一笑,心情不错之下,正准备纵马扬鞭,结果牵扯到肋下的创伤,又抽了口凉气……
第五十五章 怦然心动
金湖县位于洪山湖南侧五十里外,在洪山水寨四处劫掠之后,已经成了这片区域唯一安稳的地方,县城组织了民兵日夜巡守,虽然城里到处是拖家带口的流民,客栈酒肆里却还残留着些天平时节的歌舞升平。
江湖永远是传递消息最快的地方,可能是从洪山水寨逃出来的水匪路上看到了过程,天色还没亮,满城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所有江湖客都在谈论着一个炸雷般的消息:
‘无名侠士十月二十三日夜,单枪匹马灭洪山湖、战薛承志,完胜而归!”
这个消息从水匪口中传出,多数江湖人还不信——说单枪匹马把洪山湖搅个底朝天有可能,单挑打赢江南龙头薛承志也有可能,但先灭洪山湖、再灭薛承志,就有点瞎扯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办到的。
但正如萧湘儿当年那句话‘大玥万里疆域,本就该英杰辈出’,这么大的江湖,冒出几个常理难以揣摩的天之骄子,实在太正常了。
随着凌晨时分薛承志也到了金湖县,在当地江湖朋友的招待下医治伤势,也正式确认了这个消息。
薛承志纵横江湖一辈子,知道迟早有被年轻人打趴下的一天,虽然这一天来的有点突然,但江湖消息根本瞒不住,大方承认了今晚在体力占便宜的情况,还没打赢肃王世子的事实。
薛承志亲口承认技不如人,便意味着江南唯一的武魁让位了,‘铁枪双雄’的称号,从陈冲、薛承志,变成了陈冲、许不令,大玥青魁也在这一时刻正式晋升为十武魁。
不满二十岁的武魁,后无来者不敢说,但肯定前无古人,有多惊人不言自明。
至于薛承志为什么和肃王世子打起来,薛承志肯定不好把吴王的安排说出去,只是解释路过碰巧遇上,言词顶撞了肃王世子。
这么说也算送佛送到西,放低姿态给许不令扬名。薛承志虽然有吴王的话为定心丸,但今晚上打的毕竟是肃王世子,干净利落把武魁位置让出去,顺便塑造许不令伟光正的形象,也相当于道歉,免得许不令事后找麻烦。
消息确认后,霎时间在金湖县掀起了轩然大波,并以惊人的速度往外扩散,恐怕很快就能传遍天下了。
而许不令出现的洪山湖的缘由,则是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肃王世子心系百姓,看到水匪为祸乡野出手除暴安良;也有人说当代八魁钟离楚楚被洪山水寨为难,肃王世子出手英雄救美;还有什么‘肃王世子瞧上了八魁师徒,欲收入房中大被同眠’的,乱七八糟什么八卦都有。
许不令骑着追风马,稍晚一些抵达金湖县时,酒肆茶馆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声情并茂。他受了伤,不想在这种时候无端生事,对于乱七八糟的传闻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反正都说的相差不远……
钟离玖玖听到这些却是有些恼火,因为江湖传言只有许不令和楚楚的名字,没把她这始作俑者带进去,唯一沾点边的还是‘大被同眠’,钟离玖玖如何能忍,还想跑去三教九流汇聚的客栈把话说清楚,这自然是被拦下来了。
小夜莺今天担任射手给许不令解决水寨的弓箭手,其实功劳很大,不然许不令绝不敢在对方有弓箭手的情况下横冲直撞当靶子,只可惜江湖人看不到藏在暗处的夜莺,自然也就没有她的名字。
夜莺对此倒也不在乎,她是丫鬟嘛,公子出名她自然就跟着出名了,也不在乎这一丢丢。
四个人天色微亮时抵达了存放白骆驼的客栈,许不令苦战半晚上又长途奔波,身上的伤痛和疲倦席卷身心,到了屋里倒头就躺下了,夜莺则跑去借厨房做些补充体力的吃食。
冬天的凌晨很冷,客栈的房间没有什么取暖设施,除开床铺桌椅便再无其他物件。
钟离玖玖关上了窗户,站在床前单手插着腰,一整天的忙活下来也有些疲倦了,不过事情还没做完,拿了工钱也没法就这么休息。
“楚楚,你去打些热水过来。”
钟离楚楚轻轻点头,端着木盆出了房门。
钟离玖玖在床边俯身,将靴子脱了下来,把四仰八叉的许不令摆正。
许不令十分疲倦,没有睡过去,却也不想再动了,只是轻轻舒了口气:
“谢啦。”
“谢什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姐姐我做事从来童叟无欺……”
钟离玖玖在床边坐下,把圆凳拖过来,拿出随声的几个小药瓶,认认真真的配药。
床和圆凳高度齐平,钟离玖玖坐在床边折腾凳子上的物件,必然得俯身。钟离玖玖敢和宁玉合争高低,身段儿是很过分的,臀宽过肩,这个姿势将裙子崩的紧紧的,画出一道满月似的弧线,颇具规模又充满张力,似是熟透了的大桃子……
真圆……
许不令目光向着外侧,瞧见钟离玖玖毫不设防的背影后,心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偏开目光望向了上方,微笑道:
“玖玖姑娘,嗯……其实是个挺贤惠的女人,不像是传闻中那么……那么古灵精怪。”
钟离玖玖把小瓷瓶里的几种药粉倒在一起,用茶杯里的水搅拌,回应没什么精神:
“你们中原人,都要求女人三从四德、贤惠守礼,连江湖上的女侠,都得做出一尘不染的白莲花模样。不按照你们规矩来的,都被指为恶妇、荡妇……
……我从小在南越的寨子里长大,那边很多寨子都是女人当家,我这样都属于比较温柔的。小时候不喜欢寨子里的苦日子,听说中原遍地黄金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样,便离开南越跑到了这里。起初也想和宁玉合、你娘那样的女子一样,走到哪里都受人敬仰青睐……
……结果倒好,接近我的,一半是贪图我的美色,一半因为我是南越的人,说话做事不够规矩,便把我视为‘蛮夷’。我本来还想去娥眉、武当这种地方拜师学艺来着,那个青虚真人,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说死说活不收我,还把我往出撵,最后也算了……
……人嘛,不都是为了活一口气,你们中原人看不起我,我自己去争,有什么错?我用毒是自保,顺手救的人,再少也比宁玉合一个啥都不会的白莲花多吧?凭什么你们都向着她,对我这么不公平:还名门正派,我呸!就是一群瞧不起别人出身的伪君子……”
钟离玖玖提起陈年往事,明显有些恼火,说着说着就不服气了。
许不令安静听着,摇头笑了下。钟离玖玖性子皮了些,确实和这个世道的女人格格不入,不过说被中原人歧视就不合适了。江湖人都论资排辈重规矩,没有师门家族的背景的草根,又不能力压群雄用拳头说话,不被人重视太正常,江湖又不是善堂。宁玉合是差点当皇后的人,江湖人多多少少都会给面子,非要比的话,肯定觉得被亏待了。
不过这些话,说了也没意义,钟离玖玖性格是如此,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总不能强行让她‘改邪归正’。
钟离玖玖说了半天,见许不令不回应,又淡淡哼了一声:
“你也是中原人,和他们一样,心里看不上我。愿意拜宁玉合为师,却死都不肯拜我为师,不就是觉得我一个南越毒女,配不上你这藩王世子,只配在手底下打杂……”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玖玖姑娘,你这话就太伤人了,我怎么会瞧不上你的出身……”
“男人的嘴都信不得,反正我只看事实,你什么时候老实拜我为师,我才信你……”
钟离玖玖拿着调好的药物,转过身来侧坐在许不令身边,挑了挑下巴:
“躺好,有点疼。”
许不令老实躺着,露出胸口的几块淤青。
钟离玖玖用棉花沾着药水,轻轻擦拭许不令胸肌上的乌青,发丝垂下扫在胸口的皮肤上,房间里只剩下两道淡淡的呼吸声。
淡然幽香萦绕周身,许不令扫了眼近在咫尺的娇美面容,又把目光移开,然后又扫了眼。
钟离玖玖仔细擦拭着伤处,手指感觉到了许不令心跳快了些许,微微挑起睫毛瞄了下。
四目短暂对视,又迅速错开了。
钟离玖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继而眼中显出淡淡的不屑:
“切~就这定力,还武魁……”
说着站起了身来,把手上的棉花丢给许不令:“你自己擦。”
许不令表情平静:“玖玖姑娘,我付过银子的。”
“……”
钟离玖玖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当即就要撸起袖子,狠狠给许不令擦几下。
好在钟离楚楚此时端着木盆走进了房间,钟离玖玖见状也懒得和许不令计较,转身走向房间外: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楚楚你给他上好药,也早点休息吧。”
“哦……”
钟离楚楚端着木盆,用脚把房门关上,来到床边放下了热水……
第五十六章 男人的话信不得(175/489)
油灯放在不大的厢房内,凌晨时分天地寂静,窗里窗外没有半点声响。
钟离楚楚回到客栈,方才已经褪去了罩在外面的红纱,天气很冷,又没师父那么抗冻,外面加了件毛茸茸的袄子,下面依旧是红色斜裙,显出几分西域美人的别样味道。
出生在关外,钟离楚楚的皮肤很白,碧绿双眸在灯火下晶莹剔透,鼻梁高挺红唇似火,哪怕没有刻意打扮,看起来还是比中原姑娘明艳许多。
忽然彼此独处,钟离楚楚明显有点拘谨了,端着木盆放在床头的凳子上,眼睛没去看许不令,可能是觉得房间太安静,轻声开口道:
“许公子,昨晚实在抱歉……我和师父只是闹着玩,没想到你真过来了,还为此受了伤……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只是……只是陪师父闹着玩……”
许不令手撑着被褥,稍微靠在了床头,微笑道:
“本就要来找你,碰巧遇上了薛承志,和你没关系。”
钟离楚楚拿起药碗,用棉花沾了沾:“薛承志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以前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神仙人物,没想到昨晚能遇见……也没想到许公子能把他打趴下。你说他一个功成名就的老武魁,没事找玉佩作甚,难不成也想找《通天宝典》?”
许不令肯定想不到薛承志是被吴王使唤来的,毕竟薛承志和吴王没什么关系,当下也只能猜测道:
“江湖传言《通天宝典》能长生不老、羽化飞升,薛承志年纪大了,已经走到顶峰,估计是想更进一步吧……”
钟离楚楚才出江湖没多久,和满枝、清夜一样,其实也没有太高深的见识。此时用棉花给许不令擦拭,瞧见男子胸口的肌肉线条,有点不敢碰,故作镇定的没话找话:
“许公子武艺这么高,才二十岁已经走到顶了,以后该怎么往上提升,应该有所感悟。长生不老、羽化飞升的说法,到底有没有可能?”
许不令对于这个问题,认真思索了下,摇头轻笑:
“天高路远,我现在应该是探路的人,肯定还没到巅峰。至于羽化飞升……说不定我哪天灵机一动,一拳头破碎虚空就修仙去了,事情没发生之前,谁知道呢。”
“啊?”钟离楚楚是真把许不令当神仙看,听见这话,不由担心起来:“许公子是藩王世子,手底下不知多少百姓,身边还有那么多姑娘,一走了之跑去求长生不老,多没意思……”
许不令点了点头:“开个玩笑罢了,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厨子给我两刀,照样得求着我别死。”
“噗……”
钟离楚楚听见这奇奇怪怪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掩住嘴唇,摆出中原女子常见的娴静模样。
钟离楚楚瞄了许不令一眼,把手凑到许不令胸口前,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感觉心里古怪的很,用力很大的毅力,才强行逼着自己凑上去,结果……
“嘶——”
许不令倒抽一口凉气,抬起手来:“楚楚姑娘,你手有点重……”
“哦,对……对不起……”
钟离楚楚吓了一跳,不太敢看许不令的眼睛,只是望着手里的棉花,在淤青上轻轻擦拭,动作又太轻了,弄得有点痒痒。
这丫头……
许不令实在无福消受,抬手把棉花接了过来,自己擦拭,开玩笑道:
“楚楚姑娘怎么忽然这么紧张?记得你以前挺开朗的,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我没有……”
钟离楚楚浑身一震,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许不令:“许……许公子,你别说笑……”
“没有不就得了,怎么比满枝还扭扭捏捏……”
“……”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强自稳了下心神,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些,勾了勾耳畔的发丝:
“嗯……没什么,就是担心许公子烦我……我挺想和公子做朋友的,就像清夜、满枝一样。公子和她们无话不谈,她们也和公子无话不谈……但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对我比较冷淡,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公子嫌弃了……我知道让你还人情不太好,但当时另有原因,我只是随口说说……昨天的事儿,也是公子不怎么搭理我,才会答应师父出此下策……”
说道这里,钟离楚楚眼中显出几分黯然,轻轻叹了一声:
“好吧,我确实是有些功利,和满枝她们不一样,公子是当世龙凤,和我做交心的朋友,好像是不合适……”
许不林叹了口气,睁着眼说瞎话:“谁说我对你冷淡了,不就是在淮南渡口没过去找你吗,当时和萧家的公子在一起,那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最喜欢和他姑告状,不敢冷落他。我还以为楚楚姑娘能理解我……”
???
钟离楚楚愣了下,继而连忙摇头:“我理解公子的,满枝和我说过这个,我……我就自己瞎想……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觉得公子是个可交之人,所以怕坏了彼此关系,公子勿怪就好……”
“别想那么多。”
许不令自己擦完了胸口的淤青,又用热毛巾敷着,轻声道:
“我得去杭州一趟,你先去淮南等着,约莫十来天就回来了,若是没有意外,到时候一起返程去肃州。你老家不是在关外吗,到时候我带着你出关浪一圈儿,找找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钟离楚楚听见这个,眼神微微动了下,犹豫了片刻,抿嘴一笑:
“我去了关外一趟,也没什么好找的……我从小在南越长大,其实挺想和公子一起去南越的寨子里看看,那个地方虽然穷苦了些,但是很漂亮……”
“南越?”
许不令略微无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是许烈的孙子,当年把南越打进山沟沟的罪魁祸首,你把我带回去,是想引狼入室,还是想让南越国主‘挟世子以令诸侯’?”
钟离楚楚自然知道这个,对此摇摇头:“南越和你们中原不一样,大部分都是寨子当家做主,我们的官府不怎么顶用,谁当皇帝都差不多……不过你要是过来的话,还是别带兵的好,要是把师父的寨子的毁了,她……她手段可多了……”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有机会再说吧,不过我要是去南越,很可能就是天下大乱开始打仗了,不然以我的身份,不好到处乱跑。”
“公子不用当真,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现在这样挺安稳的,打仗没意思……”
闲谈之间,夜莺做好了饭菜,端着托盘进入房间。
许不令搏杀半夜又没吃饭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接过来便开始狼吞虎咽。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站在跟前,却连一个话题都找不出来,便也没有再打扰,端着一碟小菜两碗米饭出了房间,来到师父的厢房内。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只开了两间不大房间,房间里水雾蒸腾,夹着点点水花声。
钟离玖玖很注重仪容,在荒山野岭蹲了几天有些不舒服,跑下去打了热水上来,还拿出了花瓣、自制沐浴露等物件,在香喷喷的木桶里认真清洗。
钟离楚楚放下饭菜,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便走到了屏风后面,解开衣裙抬腿跨入了木桶内。扫了眼师父,却见她正想着什么事情,只是对她笑了下,便又把目光移向了水中的红色花瓣。
木桶不大,两个人还有点挤,钟离楚楚靠在师父跟前,抬手撩起水花,帮忙给师父清洗乌黑秀发,柔声道:
“师父,想什么了?”
钟离玖玖从小和徒弟相依为命,早就习惯了一起洗澡,依旧自顾自的想着事情,轻声道:
“楚楚,你说许不令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以前觉得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很冷的那种,不过……现在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钟离楚楚轻轻蹙眉:“许公子挺好的呀,温文儒雅、德才兼备,根本就没缺点……”
钟离玖玖能说真心话的,也只有身边的徒弟了,当下转过身来,认真道:
“他身边有好多女人,看起来有点好色,你没发现吗?”
许不令好色?
钟离楚楚可是当代八魁,在新八魁没出来之前,就是现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对她都不理不睬的,能叫好色?
“师父别瞎说,他是藩王世子,身边有几个侍妾很正常,若是没有才真奇怪。他和那些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男人不一样……”
钟离玖玖越听越不对,她方才可是被眼睛占便宜了,腿还被拍了下。她扫了徒弟一眼:“楚楚,你怎么老给他说好话?今天还准备让我给他解毒,我可是你亲师父,你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我往他床上推……”
“哎呀~”
钟离楚楚听到这个顿时愧疚起来,把钟离玖玖转过去,很孝顺的揉着肩膀:“我……我当时着急了,也没多想,谁能想到许公子也会开玩笑……”
“男人都这样,嘴里话信不得,你以后别表现的那么急切,小心被人三言两语就给骗走了,你看看人家宁清夜,冷的和冰锥子似得……”
“师父,我只是想和许公子结交而已,没有其他心思……”
“只是想交个朋友,你就把我这亲师父往男人床上送,唉……心好痛……”
“师父,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叽叽喳喳,你来我往。
师徒说笑之间,东方的天空渐渐亮了……
第五十七章 严师出高徒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街道上嘈嘈杂杂,房间里幽静无声。
许不令从熟睡中苏醒,睁开眼睛眨了眨,很快恢复了清醒。睡一觉加上钟离玖玖配制的疗伤药物,胸口腰间已经不疼了,肋下的创口还有些刺痛,不过也无伤大雅。
“呼——”
许不令稍稍松了口气,准备掀开身上的厚被褥,却发现身边热乎乎的,触感光滑细嫩,似乎还睡着个人。
??
许不令愣了下,挑开被褥瞄了眼,却见夜莺缩在旁边,身上穿着鹅黄色的小肚兜,面对着他侧躺着,小手放在胸前,修长的睫毛微动,呼吸平稳仍在熟睡,可能是把脸埋在被子里不透气,脸蛋儿红扑扑的,皮肤比婴儿还水嫩。
许不令仔细回想了下,才想起凌晨吃完饭后,实在太过疲惫,倒头就迷迷糊糊躺下了。只订了两个房间,昨晚上夜莺也跟着跑了一天,又是开弓射箭又是做饭烧水,也累的不轻,不想让她睡板凳,便一起凑合了一晚。
这丫头怎么把衣服都脱了……
许不令见夜莺还没醒,目光下意识扫了眼,嗯……小荷才露尖尖角……
马上十六的小丫头,身体还没完全长开,仔细瞧还是有点看头,主要脸蛋儿长的精致……
许不令打量了片刻,不想惊醒夜莺,盖好了被褥免得寒气透进来,闭目凝神想使自己心无杂念。
“公子……”
盖被子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性格谨慎的夜莺。她迷迷糊糊的在被褥里动了几下,脑袋从许不令肩膀旁边钻了出来,睡眼惺忪瞄了下外面:
“这是早上还是下午?”
“下午……”
“哦……”
夜莺揉了揉眼睛,见许不令没有起来的意思,有些赖床的缩了回去,小声嘀咕:
“公子昨天真厉害,我什么时候也能和公子一样,把武魁打趴下……”
许不令听着闷闷的声音,轻轻笑了下:“你底子很好,勤学苦念,总有登峰造极的时候。不过江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也不能太过急切,做好本分就够了。”
夜莺嗯了一声,想了想,可能是清醒了些,又探出脸儿躺在了枕头上,看着许不令的侧脸:
“公子,杀人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不是沾沾自喜,只是觉得公子说得对,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明白就好。”
许不令近战近乎无敌,但和所以武林高手一样,遇上弓弩会被牵扯导致分身乏术,有个能打的贴心小百科全书在身边能免去很多麻烦,能培养锻炼小夜莺,也不会刻意避开不让她见血。
不过许不令不喜欢把身边人当做丫鬟仆人,对他来说身边人都是家里人,月奴、巧娥也是一样,主要还是得关注着小丫头的身心健康不受到影响。
瞧见夜莺很懂事,许不令也不和老太婆似得喋喋不休,重新闭目凝神,把心思放在调理气息上。
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儿家,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夜莺是通房丫头,跟着许不令那天起,就把自己当许不令的人了,又博览群书心思聪慧,瞧见许不令表情略显古怪,认真问道:
“公子,你是不是想湘儿姐了。”
许不令表情一僵,摆出坐怀不乱的公子模样:“别瞎说,大人的事儿,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公子十九,就比我大几岁……”
夜莺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害羞、扭捏’的词汇,眨了眨大眼睛,忽的拉住许不令的手,放在了自己不怎么宏伟的肚兜下面。
“嘶—”
许不令眉头一皱,偏过头来审视自己的小丫鬟:
“你做什么?”
夜莺也皱着眉头,仔细感觉了下:“湘儿姐每次都疯了似得,其实……也没什么嘛……”
“……”
你是没什么……
许不令吸了口气,略微琢磨,干脆把身侧纤瘦的夜莺抱在怀里,闭上眼睛:“老实睡觉,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夜莺脸颊在许不令胳膊上蹭了蹭,闭上双眸倾听了片刻:“公子,你心跳的有点快,书上说这是心生邪念……”
“就你知道的多,起床了起床了……”
许不令又不是柳下惠,感觉快要擦枪走火,便一头翻了起来。
夜莺已经彻底清醒了,也不再赖床,起身给许不令找干净衣袍。
许不令看着只着贴身小衣的夜莺在屋里走来走去,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夜莺,早都告诉你了,女儿家要害羞。从来都是公子调戏丫鬟,你倒好,反过来了……”
夜莺‘哦’了一声,勉为其难的脸红了下,开始做出扭扭捏捏的害羞模样找衣服。
许不令摊开手,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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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寿宴渐近,萧绮的船还在金陵等着,不能耽搁太久错过了时间。
黄昏时分,许不令出了客栈,准备连夜赶回金陵。因为是去赴吴王寿宴不是旅游,难以预料到时候会有什么变数,带太多人不合适,便让钟离师徒先行去淮南等着。
两队人在金湖县外分别,钟离楚楚外罩红裙,侧坐在高大的白骆驼上,手儿扶着驼峰,目送许不令远去,眼中有些许失落。
自从肃州城外一别后,钟离楚楚一直在琢磨重逢时的场景,甚至私下里偷偷对着镜子练习和许不令交谈的口气、方式,想法也转变了很多次。
只是昨天再次重逢,她半句心里话都没说出来,吞吞吐吐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还差点把师父给送出去。
说是想和许不令做朋友,可现在已经是朋友了,钟离楚楚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般不中用,反正心里面感觉怪怪的……
白骆驼旁边,钟离玖玖腰间挂着古朴宝刀,侧坐在大红马上,眉宇间带着几分笑意。待主仆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才收回了目光:
“楚楚,走啦,去淮南萧家做客……”
钟离楚楚回过神来,驾着白骆驼走在师父身侧,骆驼比马高的多,低头看着钟离玖玖,稍微犹豫了下:
“师父,你收了许公子的报酬,应该跟着许公子才对,不然许公子的报酬不就白给了。要么把时间往后延也行……”
听着徒弟扳指头给外人算账,钟离玖玖脸颊上显出几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为师收了他的报酬,自然听他的安排,是他让我去淮南等着,又不是我想偷懒占便宜,你不说他人傻银子多,反倒说起我来了……”
“我哪有说师父,只是咱们是江湖人,做事不能占人家便宜……罢了罢了,我们听他安排便是。不过宁玉合也在淮南,许公子不在,师父忽然跑过去,会不会被打出来?”
钟离玖玖眸子里显出几分得意,抬手拍了拍腰间的宝刀:“这可是许不令亲手送我的,到时候我就说许不令已经拜我为师,要是把我怎么样,许不令肯定会不满。宁玉合就算气死,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啊?”
钟离楚楚听见这个,有些惶恐:“师父,你别乱来,万一许公子回来,戳穿你的话,多尴尬,说不定还会把你撵出去。”
钟离玖玖半点不在乎:“撵出去就撵出去,反正是他请我办事,又不是我求他办事。”
“……”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轻轻‘哦’了一声。
钟离玖玖看着徒弟长大,对于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感觉到了,瞧见楚楚有点闷闷不乐,摇头轻叹了一声:
“楚楚,你这样不行,早都告诉你了,和男人接触,不能把身段儿放那么低。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姑娘?因为省事儿不用操心,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拍拍屁股就知道怎么讨好男人……”
“师父,你说什么呀……”
“我说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三句话不离许不令,什么事都给他人家说好话,生怕把人家亏待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和许不令交个朋友,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钟离玖玖无可奈何,点了点头:“就算是交朋友,也不是你这种交法。男人对待女人,都欺软怕硬,你越是忍让屈就,男人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就越少,觉得你反正不会在意。而那些个会闹脾气的女人,男人反而会小心翼翼多花些心思。举个例子,就比如许不令身边的陆夫人和湘儿,许不令和她们说话都得仔细斟酌想清楚,为什么呀?因为一旦说错了,陆夫人和湘儿姑娘肯定闹脾气,得花更多时间哄。你再看看你,人家说不搭理你就不搭理你,事后随便一个解释,你就深信不疑……”
钟离楚楚有些不服气:“怎么能这般举例,陆夫人和那个湘儿姑娘,是许公子家眷。我和许公子是朋友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
“……”
钟离玖玖叹了口气,稍微琢磨了下,轻声道:
“我的意思是,你别把光想着给许不令说好话,要交朋友,可以从其他地方入手。许不令身边不是有几个小丫头片子嘛,你若是和她们打成一片互为知己,许不令自然把你当朋友看待,会想着‘若是把楚楚姑娘冷落了,清夜她们会不会不高兴?清夜她们不高兴,又得哄半天,还是别冷落楚楚姑娘的好’……”
钟离楚楚听见这个算是明白了些,若有所思的点头:
“好像是这个道理……”
钟离玖玖这才满意,驱马走上前往淮南的官道,又叮嘱道:
“以后在许不令面前,要向着我说话。我一开口你就拆台,许不令乐享其成,结果就是咱们师徒俩一起白给。你好歹学学人家宁清夜,看看人家怎么对待许不令的……”
“师父,我知错了,会好好学宁清夜的……”
“唉……”
第五十八章 再次起航
玉皇山,吴王府。
黑色天幕笼罩在西子湖上方,点点渔火在风雪间忽隐忽现。
临湖修建的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门窗紧闭燃着暖炉,夹杂淡淡的中药味。
吴王宋思明少有的动了火气,坐在榻上沉声训斥:
“……本王让你们安排人换玉佩,谁让薛承志跑去和许不令动手?客气话不会说?放低姿态好好聊能打起来?打起来也罢,还没打过……”
韩先褚和王邹寅躬身而立,互相交换眼神,脸上都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们没也没想到江南唯一的武魁,竟然被许不令打趴下了。让薛承志过去,是打算让薛承志仗着武艺威逼利诱,把玉佩给换回来。他们也没想到薛承志真敢动手打许不令,还好没打过,否则就没法收场了。
还有洪山水寨几个月前就被王府暗中招安,用来积攒可用之兵,早知道许不令去洪山水寨闹事,应该让薛承志提前出现拦着才对,即便打不过,也能把洪山水寨保下来。
可现在说这些显然没意义,如今水寨被烧,玉佩也没换回来,这件事显然办砸了。
等待吴王发完火,韩先褚才上前一步解释:
“事前不知道许不令会去洪山水寨,薛承志也不知道洪山水寨的背景,不然肯定拦下来。至于和许不令打起来……薛承志江湖地位高脾气大,许不令脾气也冲,一言不合打起来,也在意料之中……”
吴王懒得听这种解释,蹙眉冷声道:
“连薛承志都失手,现在如何把玉器取回来?”
王邹寅抚须琢磨了下:“要不让厉寒生派人或者亲自出马试试?”
韩先褚轻轻抬手制止:“薛承志动手已经打草惊蛇,若是再派个武魁过去,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等在背后谋划,不可取。”
王邹寅想想也是,能说服武魁宗师前赴后继抢玉佩的,也只有列土封疆的藩王了。他琢磨了下:
“要不等寿宴的时候,把许不令灌醉……”
“许不令在长安,为了抵御寒毒,把烈酒当水喝,灌不醉……”
“美人计可行得通?”
“美人计……”
韩先褚犹豫了下,看向吴王。
吴王揉了揉额头,看着两个尽出馊主意的谋士,冷声道:
“许不令堂堂藩王世子,什么女人没见过,还美人计,你以为他是宋玉那蠢货?”
王邹寅和韩先褚讪讪笑了下,他们也是没办法才说这些有的没的,谋士不是神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动武力和王府背景,怎么从武艺通神的肃王世子手里夺玉器?
几人商量片刻没有头绪,吴王也只得抬了抬手;
“罢了,勿要再轻举妄动,等许不令来了杭州再说,本王亲自和他谈。”
韩先褚和王邹寅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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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连续几日的小雪停了下来。
金陵城中依旧歌舞升平,没了杨映雄这个地头蛇,似乎连空气都干净了几分,街头巷尾的百姓谈论着肃王世子的种种传闻。
来金陵城不过短短几天,杀杨映雄、灭洪山湖、战薛成志,连续发生的三件大事,已经把许不令的声望推到了顶峰,‘大将军许烈后继有人’之类的话语层出不穷,上了年纪的老人,又开始回忆起当年许家军在乱世之中开出一片天的峥嵘岁月。
不过,虽然杀恶霸、灭水匪能振奋人心,但水患带来的影响也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彻底抹除的。
一场雪下来,江南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冬季,饥寒交迫的流民越来越多,官府为了治安着想,已经禁止流民入城,只在城外搭建了粥棚接济。
黄昏时分,许不令骑着追风马抵达了金陵城下,瞧见城外粥棚前摩肩接踵的流民,也唯有轻声一叹。这里毕竟不是肃州,百姓遭了灾只能靠吴王和官府,他这肃王世子能做的,也只有杀几个为祸百姓的祸害。
进入城中后,许不令让夜莺去给萧绮报个平安,可以启程出发去杭州了,自己则回到了文德桥南岸的陆家大宅。
刚刚走到巷子附近,许不令便瞧见身材风韵的陆姨站在巷子口发呆,水绿色的裙子将身段儿勾勒的颇为曼妙,肩上搭着披肩,长发盘起插着朱钗,端庄温婉很是贵气。不过昨晚可能熬夜了,此时雪嫩脸颊上带着几分疲倦,眼圈红红的,手儿叠在腰间紧紧扣在一起。
许不令整理了下衣衫,确定没有什么异样后,才露出个明朗笑容,牵着马来到跟前:
“陆姨?”
陆红鸾浑身微微一震,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疲倦消散一空,化为了焦急和担忧,跑到跟前,抬手就在许不令身上乱摸:
“死小子,又跑出去打打杀杀,你一个藩王世子,单枪匹马逞什么英雄,就不能多带点儿人……”
说着说着就委屈巴巴的要哭了。
许不令有些招架不住,但心里还是暖暖的,抬手撩了撩陆红鸾耳畔的头发:
“陆姨别担心,我就出去随便逛了逛……”
陆红鸾也没躲避,抬手在许不令身上摸索,眼中仍带着几分焦急:
“你还骗我?我都知道了,市井间都在传‘肃王世子单枪匹马入洪山湖,身中九刀二十八箭杀出一条血路,出门又遇上武魁薛承志,连中十三枪反败为胜’……”
???
九刀二十八箭十三枪……
许不令满脑的问号,默默算了下:“五十多道口子都没死,我还真命大……江湖传言信不得,我真没事……”
陆红鸾发现没弄得一身窟窿后,心里才稍稍安稳了些,凑在许不令胸口闻了闻,淡淡的药味传来,便想解开许不令的袍子:
“到底伤哪儿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许不令略显无奈,扶着陆红鸾的胳膊往巷子里走:“在外面怎么脱衣服,回去再说吧。”
陆红鸾担忧许不令的身体,也没有过多的嘘寒问栗,快步带着许不令回到了陆家。
洪山湖的动静闹得很大,陆家的长辈过来慰问,都被陆红鸾挡了回去,如同对待奄奄一息的伤员似得,让许不令在房间里躺下,又叫来大夫仔细望闻问切看有没有受内伤。
大夫是金陵城的名医,看出许不令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医治的差不多,过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如初。陆夫人得知这些,才稍微放心了下来。
厢房中熏香缭绕,丫鬟都被撵了出去。许不令被迫靠在床榻上,背后点缀被褥,腿上还盖着毯子,带着笑容安慰:
“陆姨,都说了我没事……”
“还说没事,都受伤了……”
陆夫人侧坐在跟前,不让许不令起身,抬手解开白袍,瞧见许不令胸口的淡淡淤青和肋下包扎的绷带,心中又是一紧,也不敢在晃许不令了,小心翼翼的摸了几下,柔声道:
“这才多久,你忘了在长安城的时候都快死了,肃王把你交到我手上,若是知道你出了事……”
许不令无可奈何,见房间里四下无人,便壮着胆子把陆红鸾抱进了怀里,手在她后背轻拍:“好啦,别闹,我知道分寸……”
“你……”
陆夫人措不及防,直接倒在了许不令胸口,顿时停下了唠叨。左右看了眼,见没有外人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想打许不令几下,却又怕弄疼了许不令的伤处,最终也没有挣扎,老老实实的躺在许不令怀里,埋怨道:
“令儿,你放开我,你身上有伤……”
许不令好不容易耳朵清净下来,岂会就这么松手,为了让陆红鸾分心,抬手就开始解裙子的系带,还猴急的来了句:
“陆姨,这几天可憋死我了……”
!!!
陆红鸾是大家闺秀,哪里听过这种荤话,还是从她宝贝疙瘩嘴里说出来的。低头看着许不令手法利落的解开衣襟,半晌才反应过来,娥眉轻蹙抬手就在许不令肩膀上打了下:
“啐—令儿!你怎么这样?和……和街上的地痞似得……”
被这么一打岔,陆红鸾憋了好几天的话都给忘了,脸色渐渐发烫,捏着牡丹肚兜的边角遮挡,带着几分做贼心虚看向门窗,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许不令见状自然胆子大了起来,带着几分笑容:
“你是我姨,怕个什么……”
“我呸—”
陆红鸾本就窘迫,听见这话差点气死,扭动肩膀想起身:“好好好,我是你姨,你个败类,别碰我……我死了算了……”
许不令自然不肯放手,还想继续逗逗姨,房间外便传来了脚步响动,以及夜莺的声音:
“公子,船早就准备好了,萧大小姐问你明天动身还是现在就走?”
陆夫人听见声响吓了一跳,手脚麻利的合上衣襟。
许不令有点意犹未尽,看向整理衣裙的陆姨。
陆红鸾见夜莺没跑进来后,才稍微松了口气,不敢再和许不令待一起了,轻声道:“到杭州要些时日,早点出发刚好在船上修养几天,我……我去和娘亲告个别……”说完便闷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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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装修吵了一天,感觉状态不好,稍微调整一下,今天就两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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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绮绮
冬夜清幽,楼船缓缓驶出南山港,陆家和萧家的叔伯站在港口道别,港口上的望楼依旧在,上面没有了打手,但官府并未拆除,至于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许不令已经管不着了。
陆红鸾站在甲板上,挥手和兄长告别,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谁也说不准,有可能再次踏足金陵城的时候,已经红颜白首带着儿孙。
不过女人总是要离开娘家的,曾经已经离开过一次,如今那种哭的死去活来的不舍反而淡了,回来只是探亲,真正的家,早就落在许不令身边了。
船舱的厢房内,许不令依旧被当做伤员,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不能走动。
屋子里燃着黄铜暖炉,为了透气窗户稍微打开了些,可以看到秦淮两岸的灯火缓缓后退,耳边还能听到船舱后方的呐喊:
“姑姑……我错啦……”
能喊出这声音的,除了萧大公子没有别人。
下午准备出发的时候,四处找不到萧庭的人,最后还是萧庭的小丫鬟告密,把萧庭从秦淮河的画舫里揪了出来,竟然还在玩角色扮演,找了身戏服扮宰相,当堂审问扮演敌国谍子的妖娆花魁。
萧绮得知后差点气死,若不是萧家只有两个嫡子,非得把萧庭逐出家门。
夜莺坐在跟前,握着许不令的手指仔细修剪指甲,此时还在轻声嘀咕:
“萧公子真是没大没小,扮谁不好扮演宰相,审案就审案,还脱勾栏女子衣裳。听说那没脸没皮的窑姐儿,还一口一个‘萧相,别这样’,咦……”
许不令想笑又觉得不合适,摇头道:“闺房之乐,没什么好笑话的,萧庭错不在扮演萧相,错在被逮住了……”
夜莺‘哦’了一声,稍稍思索了下,又道:“就和公子本色扮演,让湘儿姐装做含羞忍辱的太后娘娘一样?这要是被逮住,可比萧庭还惨……”
“……”
许不令清冷的面容有些挂不住,微微蹙眉道:“一边去,越来越没规矩了……”
“做都做了,还不让丫鬟说,又没外人……哎呦~!”
挨了个脑瓜崩,夜莺吃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皮了,揉了揉额头跑了出去。
船只已经,从水陆顺流而下进入杭州湾,约莫得四五天的时间。陆红鸾下午被占了便宜,估计心里又七上八下没法安静下来,也不过来照顾许不令了,自己躲回了房间里。
许不令在屋里坐了片刻,见陆姨没过来,便起身从柜子里取来的钟离玖玖配的药物和纱布,自己换药。
刚刚解开身上的袍子,房门便被敲响,传来的萧绮的声音:
咚咚—
“许不令?”
下午忙着出发,萧绮一直忙着安排金陵的事务,彼此也没有说上话,此时船只出发闲下来,才有时间过来探望一下。
许不令拿着伤药稍显迟疑,回身直接躺下了,调整姿势做出略显虚弱的模样,轻声道:
“门没拴,大小姐进来吧。”
吱呀——
房门推开,萧绮进入房中。
出门在外,萧绮的着装从未变过,修身的黑色长裙勾勒着葫芦般的身段儿,除了面料稍微厚实了些和春天没什么区别。如墨长发披在背上,梳成未出阁姑娘的款式,偏偏气质又很高冷,看久了有这种很特别的吸引力。
萧绮脚上踩着黑色绣花鞋,藏在裙摆下难以发现,其实以许不令的眼光来看,配一双黑色高跟鞋更搭配一些,不过这个想法想实现,还得回去讨好宝宝……
萧绮走进屋里,见烧着暖炉,为防寒气透进来,把房门关上了。缓步走到跟前,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
“伤势如何?”
许不令表情颇为坚强,揉了揉肩膀:“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萧绮幽然一叹,看了许不令几眼,开口道:“我们还没什么关系,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得说说你,你也别嫌我烦。为上位者,当居于幕后总览全局,哪有自己跑出去打打杀杀?我发现你性格太刚了些,做事喜欢用武力掀桌子。人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成功一百次,只要失误一次就满盘皆输。世上多少大人物,顺风顺水一辈子,最后都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翻了船,你若是继续这样,我怎么敢让湘儿跟着你?指不定哪天就守寡了……”
许不令做事,都是有把握才会掀桌子,这次只是没想到薛承志会半路杀出来。即便如此,局势也在掌控之内,他是想找个厉害人物单挑一次才和薛承志动手,不然早就扔锁龙蛊跑路了。
面对萧大小姐的谆谆教诲,许不令自然不会和她辩驳,认真点头:
“萧大小姐教训的是。”
萧绮听见这话,微微眯眼有些不乐意:“谁教训你了?你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让你以后注意自身安危,湘儿好不容易有个归宿,若是再守一次寡,就活不下去了。”
许不令露出几分笑容,思索了下:“听起来,萧大小姐这话像是给自己说的?”
萧绮表情并不扭捏,也没有否认,只是平淡道:“你都把我那样了,我自然是得考虑一下,不然岂会和你说这些……你自己知道就好,早点休息吧。”
说着便准备起身离开。
许不令道了声晚安,然后拿起伤药,又吃疼的抽了口凉气,揉了揉肩膀。
萧绮顿住脚步,打量许不令几眼,见丫鬟不在,便又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抬手接过伤药:
“还武魁,你们习武之人不是不怕疼嘛?这点小伤都唉声叹气……”
许不令做出无奈模样,老老实实的靠在床头。
萧绮絮叨几句后,抬手解开许不令衣襟,瞧见许不令结实的胸膛后,不知为何,睫毛轻轻颤了下。
房间里灯火昏黄,在船只的起伏下轻轻摇曳,安静的呼吸声似有似无,两人都不说话,使得气氛渐渐有些古怪。
萧绮想偏开目光,可骨子里的傲气又不许她怯场,故作镇定的解开纱布,瞧见已经结痂的伤口,眼神才稍微放松些,换上了伤药,又用纱布重新包扎。
伤在肋下,包扎得绕胸口一圈儿,萧绮想让许不令转过身,又觉得许不令行动不方便,想了想,还是落落大方的张开手,从许不令双臂下穿过去,想从背后把纱布绕过来。
这个姿势和投怀送抱没区别,彼此近在咫尺,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萧绮目光移到了屋里,和湘儿一模一样的脸颊没有半分羞怯,只是眼神明显有点不平静,呼吸也稍微凝滞了些。
许不令目光平静,盯着萧绮的如杏双眸,声音颇为温柔的低声说了句:
“绮绮,你真漂亮。”
“……”
萧绮抿了抿嘴,不太想搭理,把纱布绕过来,又在胸口打了个漂亮的结,收拾好伤药瓶子后,起身想走。
只是刚刚起身,手腕便被握住了。
萧绮眼神微微一慌,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回过头来蹙眉道:
“还有事儿吗?”
许不令面带微笑,思索了下:“嗯……你想不想听诗词?我最近又想起了几首佳作……”
萧绮被那些淫词艳语折腾的够呛,哪里有心思,抽了抽手:
“我不想听,你给别人念去……”
许不令叹了口气,换了种诱饵:“你不是想知道我以后怎么安排吗,我和你仔细商量商量。”
“……”
萧绮心思全放在天下大势之上,听见这个,明显迟疑了下,她确实想知道许不令日后是怎么谋划的,要造反还是要忍辱负重,总得给个准话不是……
萧绮斟酌少许,重新在床边坐下,平淡到:“说吧,不要遮遮掩掩,不然我分析错了,吃亏的还是你。”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往里面移了些,拍了拍身边的被褥:
“这事儿牵扯太大,绝不能让外人知晓,而且,你也得让我放心不是……”
萧绮心思极为聪慧,明白这是许不令让她交‘投名状’,眼神顿时恼火起来:
“你还怕我害你不成?我都被你……罢了,我不听便是……”
许不令拉着手腕,柔声轻笑:“我怎么会不信你,只是这事儿说来话长,得坐下来慢慢聊。我受伤了行动不便,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萧绮可不像湘儿那般好糊弄,半点不信这鬼话。不过瞪了许不令片刻后,还是踢掉了脚上的绣花鞋,连着裙子靠在床头,离的远远的:
“现在可以了?”
许不令点头轻笑,屈指轻弹打灭了蜡烛,把幔帐也放了下来。
萧绮瞧见这个顿时慌了,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便想起身掀开幔帐下去,结果脚踝就被人握住,往下轻轻一拉,整个人就躺下了,继而便是身上一沉,压的她差点喘不过气。
“你……混蛋,你放开我……”
萧绮被埋在厚厚的被褥里,男子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动弹一下都难,死死闭着眼睛扭头,想开口呼喊护卫过来,却不知为何没敢喊出声,转而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小虎牙咬人挺疼,许不令却不甚在意,声音强硬了几分:
“你再凶?忘了上次怎么求哥哥的?我和你谈事情,找个安静的地方而已……”
萧绮被压的胸脯有点难受,心中羞恼焦急更甚,推不开死沉的许不令,只得松开嘴,怒声回应:
“那你倒是谈呀,压着我作甚?你给我起来,当我萧绮好欺负是吧……”
许不令抬手捏着萧绮的下巴,颇为认真的道:
“我以后的安排,就是萧许两家联姻,把你娶回去当王妃,够坦诚吧?”
???
萧绮自知上当,愤然在许不令肩膀上打了下,扭来扭去的挣扎,想要从被窝里脱身:“你若是敢碰我,这亲事就此作罢,我死都不会答应你……”
许不令点了点头,翻身而起,放开了萧绮。
身上忽然一空,萧绮还以为许不令要提枪上马了,猛地闭上眼睛,手儿抱着胸口,俏脸儿羞愤中带着几分紧张,脚丫在被褥里轻踢,和案板上的鱼儿似得。
“你敢……我……我……”
过了片刻,萧绮迟迟不见动静,有些疑惑的睁开眸子:
“你在做什么?你若是敢弄那些乱七八糟的……”
许不令靠着墙壁,略显无奈的看着自己演戏的萧绮:
“事说完了,还能做什么?”
???
萧绮躺在枕头上抱着胸口,反应过来后,脸色顿时涨红,话也不说,一头翻起来,抬起脚在许不令身上踹了下,然后附身探出幔帐找自己的绣鞋。手儿还没摸到鞋子,便又被拖了回去。
“呀~你……”
“不想走就别走,就当我用强好了……”
“你放肆!来人……呜呜——”
撕拉——
幔帐摇摇晃晃,支支吾吾的声音撑了不到半刻钟,便沉寂了下去……
第六十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同一片夜色下,淮南城外的萧家庄。
深宅大院内,因为没了男主人显得有些冷清,丫鬟们无所事事的围在屋里取暖。
这几天江湖上很热闹,到处都在传着许不令的事情,什么‘当代青魁于洪山湖决战枪神薛承志,血战三天三夜,震出深水龙王……’云云。祝满枝最是喜欢这些,拉着宁清夜泡在茶馆、酒肆里,大半夜才会回来。
松玉芙不喜欢江湖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宅子里,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习惯了,倒也不怎么烦闷。
而藏在后宅的萧湘儿,就有点可怜了。家就在跟前,却不敢公开露面,白天晚上都得孤零零坐在屋里,没了臭哥哥在身边,仿佛又回到了宫里的孤苦日子。
雪过天晴,月色幽幽。
身着大红裙子的萧湘儿,靠在闺房里的雕花软塌上,妆容精美眉目如画,却无人能欣赏。白皙手指轻轻摩挲掌心的红木小牌,每过不久便翻个身,淡淡叹上一声。
说起来,许不令离开也不过十天的时间,但近半年来,萧湘儿都和许不令朝夕相处,这已近算是分别很长时间了。
萧湘儿不是放荡的女子,但和心上人做那种事儿,还是很喜欢的。
刚走那两天还没什么,可时间过得越久,便越心烦意乱,感觉时间过的很慢,度日如年,比往日在宫里还慢,不停的找些事儿做,脑海里却甩不开许不令的影子。
特别是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许不令好像就在身边,正和她……
“呜~……”
萧湘儿脸色微微发红,手不由自主的往下移动,察觉到不对劲后又收了回来,暗暗念叨一句:“中邪了不成……”,然后静心凝神,试图不去想许不令。
独守空闺的凄苦,往日熬了十年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旦开了荤,再独守空闺,简直……
萧湘儿眸子移到了枕头旁边的小荷包,抬手想去拿金鹌鹑蛋,最后却是在自己脸上拍了下,轻啐了一口:“羞不羞啊你,让那死不要脸的回来发现还得了……忍住忍住,他现在肯定也在熬着,他都不自己动手,我怎么能自己动手……”
就这样熬了半个时辰,就在萧湘儿浑浑噩噩,快把嘴唇咬破的时候,巧娥的出现,总算把她给救了回来。
“小姐,钟离姑娘来了,说小王爷让她回来的……”
钟离玖玖对医药一道涉猎甚深,尤其擅长各种千奇百怪的药物,萧湘儿则从小研究各种奇淫巧技,以前在船上便合得来,听见钟离玖玖回来了,心中自然欣喜。
萧湘儿清醒过来,在软塌上做好整理衣裙,轻声道:
“快请钟离姑娘进来,都快闷死我了……”
“好的。”
片刻后,从金湖县赶回来的钟离师徒,进入了后宅。
钟离玖玖发现宁玉合不在,还有点小失望,听闻萧湘儿叫她过去谈心,自然是乐得和许不令的枕边人搞好关系,跟着巧娥便去了萧湘儿的厢房。
钟离楚楚不好跟着过去,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西厢的一个房间里住下。走过廊道的时候,正好从窗口瞧见一个文静姑娘站在画案前画画。
松玉芙……
钟离楚楚初来乍到,只认识宁清夜和满枝,对松玉芙并不熟悉。不过上次在画舫上一番交流,对这个‘腼腆、娴静’的姑娘观感很好,当下便停住了脚步,在窗口叫了一声:
“松姑娘?”
松玉芙正在认真描绘着许不令的美人图,听见声响抬头瞄了一眼,瞧见是多日不见的钟离楚楚过来了,连忙把画卷合了起来,欠身一礼,打开了房门:
“楚楚姑娘,你怎么大晚上过来,许公子可回来了?”
钟离楚楚走进书香气浓郁的闺房内,言语轻和:“许公子要去杭州一趟,我和师父跟着不方便,便提前回来了。”
房间不大,除开日常家具,唯一引人注目的便只有墙壁上的男子画像,画像下面还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
钟离楚楚目光放在许不令的画像上,早听闻过许不令的那副‘美人图’,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不禁走到跟前仔细打量了几眼。
屋里挂着男朋友的画像,松玉芙终究是有点不好意思,站在跟前轻声解释:
“这是我让师叔给我画的,放在屋里珍藏……楚楚姑娘应该也有一副吧?”
钟离楚楚轻轻点头:“徐丹青把画给我了,没人可送,一直放在骆驼上面,都快忘了。”
松玉芙不清楚钟离楚楚和许不令的关系,但两个人肯定不清不楚,稍微思索了下,微笑询问:
“楚楚姑娘怎么不送给许公子?他挺喜欢收藏这些东西……”
钟离楚楚对许不令的了解并不多,觉得连她真人都不稀罕,也不会稀罕一副画卷,因此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手。听松玉芙说起,还有点意外:
“是嘛?”
松玉芙倒了两杯茶,在榻上坐下,点头轻笑:
“湘儿姐也是八魁,以前把自己的画送给了许公子,许公子还偷偷藏在床底下。结果被我翻出来了,然后又被陆夫人逮个正着……”
话至此处,松玉芙想起了自己强吻许不令的事儿,脸上还有点害羞。
钟离楚楚若有所思的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松姑娘和许公子认识的很早啊。”
“是挺早,许公子来长安不久,就到国子监读书,当时就认识了……我当时在国子监带着学生早读,许世子又冷又傲又凶,从来不准时到书舍,一直躲在钟鼓楼抄书,一年下来也没说几句话,当时我还挺怕他的……”
钟离楚楚一听这个,对松玉芙的态度自然郑重了几分。在她印象里,宁清夜、祝满枝都是后来认识的,松玉芙这算是青梅竹马了……
“那松姑娘,怎么和许公子认识的?看你们关系,挺不错……”
松玉芙回想了下,轻笑道:“我这人较真,有次萧庭不守规矩,许公子来学舍撞见,当场就把萧庭打了一顿,我觉得不对,便想和许公子讲道理,结果就换成了我在钟鼓楼抄书……”
钟离楚楚喝茶的动作一顿,觉得有些不对:“许公子不是说萧庭喜欢告状,不能得罪吗?”
松玉芙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许公子在长安横行霸道,谁都敢打,萧庭告状有什么用,都把姑姑告到许公子床上……咳……”
钟离楚楚微微蹙眉,心里有点难受。看来许公子确实是不想搭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
念及此处,钟离楚楚有些不服气,想了想:
“松姑娘,许公子是不是不喜欢搭理别人?”
没想到的是,松玉芙认真点头:“是啊,当时我没事找事,许公子可烦我了,又是把我往楼下扔,又是威胁我。我认死理,就是不走,最后才……才……才那什么……”
钟离楚楚一愣:“许公子最开始对你也不理不睬?”
“许公子对谁都一样,和不食人间烟火仙儿似得,满枝姑娘和许公子关系这么好,是因为在长安城帮了大忙……”
钟离楚楚听到这个,便又觉得不对劲了。按松玉芙的说法,许不令应该是对所有人都比较冷淡,只有混熟了才会热络,可宁清夜明显不是这么说的……
“松姑娘,我听清夜说,许公子一见到她,就油嘴滑舌和纨绔子弟似得……”
“怎么可能,许公子才不是那种人。”
松玉芙连忙摇头,认真替男朋友解释:“京城的美人多的去了,好多公主郡主堵着门想见许公子一面,许公子都不假辞色往出撵,岂会对不认识的女子油嘴滑舌。宁清夜长得确实倾国倾城,但许公子长得也不差,绝不会靠油嘴滑舌俘获佳人的芳心。在我看来,许公子往那儿一站不说话,都足够女儿家动心了……”
钟离楚楚的观点和松玉芙一模一样,只觉遇到了知己,当下疑惑道:
“宁清夜亲口对我说,是许公子主动追求他,还口无遮拦说了好多登徒子才会说的话……难不成是她骗人?宁清夜性子直,比许公子还冷,应该不会为用这种事,来显摆自己受许公子重视吧?”
松玉芙小口喝着茶水,有些话在心里憋的好多天,因为祝满枝和宁清夜是死党,也不敢对满枝说。此时和钟离楚楚聊起了这个,犹豫了下,小声道:
“楚楚,我和你说个事儿,你别和外人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是传出去不太好……”
钟离楚楚眨了眨碧绿双眸,认真点头:“我又不是外人,知道分寸。”
松玉芙在窗口看了下,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才凑到钟离楚楚耳边,小声道:
“宁清夜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呀……唉,我直说吧,我有天晚上去找许公子,结果发现她正在……”
钟离楚楚安静聆听,娇媚脸颊逐渐露出震惊之色,待到听完后,不可思议的道:
“这怎么可能……宁清夜竟然……竟然……”
松玉芙叹了口气,端着茶杯靠在榻上,蹙眉道:“我起初也不信,但是我亲眼所见,许公子也承认了……我最开始还挺佩服宁清夜,武艺又高性格又独立,还不怕许公子,现在想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钟离楚楚心里满是恼火,她因为信了宁清夜的‘鬼话’,还以为许不令区别对待,就重视宁清夜不重视她,为此千里迢迢从跑去肃州又跑到江南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丑了。
原来如此……
亏我把她当朋友,简直是……
钟离楚楚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是人家的私房密事,松玉芙轻声叮嘱道:“这事儿可不要乱说,宁清夜肯定不想让人知道,若是传出去,肯定会找许公子麻烦,许公子就会来找我,我肯定就说你传出去的……”
??!
钟离楚楚听见这话,顿时怂了,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后宅的游廊里又传来了响动,还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宁,这次没跟着许公子出去,实在太可惜了……”
“你武艺这么差,跟着当累赘不成?”
“嘿—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回头瞧去,宁清夜带着祝满枝走了过来,白衣如雪气质出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仙子。
钟离楚楚和松玉芙停下话语,眼神都十分古怪,在宁清夜的身段儿上扫了扫,又移开的目光。
而宁清夜浑然不觉她在姐妹眼中,已经变成了外冷里骚、靠身体抢占先机的小狐狸精,瞧见钟离楚楚后,带着平淡笑容迎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 杭州(176/492)
翌日清晨,冬日的阳光洒在了窗户上,船只仍在起伏,铜炉已经灭了,屋里有些冷。
许不令靠在枕头上,把被褥裹的严严实实,借着微光看着胳膊上的大小姐,笑容带着几分玩味。
萧绮凌晨才有机会睡下,脸颊还带着几分红晕,青丝贴在脸颊上,看起来有些慵懒,常年紧绷的心弦得到发泄和放松,连肌肤都多了几分光泽。
常言‘好女怕缠郎’,昨天晚上闹了半天,萧绮被逗的没办法,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顺从了。坚韧心智一旦放松下来,想要再恢复可不容易,便如同浇筑在心房上的水坝坍塌,往日积压在心底的百种情绪一股脑宣泄出来,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
不过这次萧绮是清醒着的,没有上次那么配合,闭着眼一副受刑的模样,捏着被褥不肯出声。
许不令觉得没有趣味,便半道停下来做出休息的模样,故意逗她。萧绮不上不下等了半天,见许不令不动了,悄悄睁开眼睛瞄了下,又闭上,再等了片刻,发现许不令还是不动后,就抬手打人了:“快点啦快点啦……你有完没完……”
之后两个人相拥而眠,萧绮还把随身的小荷包拿出来给许不令,荷包里面装着从宫里剪下来的一块布,上面印着一朵红梅花。
许不令没想到萧绮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个,心里面还有点愧疚。不过这些事儿,肯定只能以后慢慢弥补了。
天色已经大亮,船上的人都醒了。
许不令正欣赏着萧绮的面容,船舱后方又想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姑姑……我错了……”
萧绮睫毛颤了几下,继而身体便是微微一震,猛地睁开眸子,和许不令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便手忙脚乱的翻起来,抱着散乱裙子脸色愤慨:
“你个混蛋,竟然……竟然敢把我……”
??
许不令有点莫名其妙,用被褥盖着萧绮的肩膀免得着凉,轻声道:“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萧绮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许不令连蒙带骗把她哄上绣床的时候,眼神冰冷如同被欺负了母狮子,沉声道: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是敢对外人说起,我照样不嫁你。别以为对我用强,我就是你的人了……”
“呃……”
许不令点了点头,偏头示意了下:“时间还早,要不要再……”
“休想!”
萧绮怕被发现,哪里敢继续待在房里,把黑色轻薄肚兜套在身上,可能是心里波动太大,背后的系带半天没能系上,瞧见许不令在旁边偏头打量,眸子里又显出几分恼火:
“你帮我系上,光会脱是不是?”
许不令轻咳一声,抬手系了个蝴蝶结。
萧绮两三下套上了裙子,提着绣鞋走到门口,侧耳聆听,确定廊道里没有人后,才垫着脚尖快步走了出去,模样和在外偷吃的大小姐似得……
许不令瞧见这一幕,感觉有点不对,怎么弄的和自己被占了便宜似的。
不过男人嘛,也不该计较这一点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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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就这样顺流而下,在四天后进入的杭州湾,沿着钱塘江进入了江南首府,也可能是这个天下最繁华的都市,时间也到了冬月初一,距离年关还有两个月了。
距离百里外的睦州便是水患的重灾区,杭州多多少少也受了影响,城外聚集了很多流民,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城外修建的大片棚户区给受灾的百姓抵御严寒,时长有官兵护送粮车过来,车上插的是吴王府的旗子。
许不令在码头下船,陪着陆红鸾乘车前往杭州,瞧见此景,陆红鸾眼中显出几分赞许:
“吴王在江南名声还是不错的,插着吴王府的旗子,当是吴王自己开了库房赈灾,这一个冬天恐怕耗费不少。”
许不令轻轻点头,对这一点倒是没话说。藩王辖境内闹灾荒,赈灾理所应当,但正常情况都是用公款赈灾。自己掏银子,相当于皇帝不动国库存银,而是开自己内库救济百姓,确实算大公无私了。
萧绮也坐在车厢里,身处公众场合,永远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平淡模样,目光望着车厢外,也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萧庭倒是心情不错,颇为热情的寒冬腊月给姑姑摇着扇子:
“姑姑,上次我只是去喝酒,喝多了几杯,没有流连风月场合。你不信问许不令,当年在长安,就我和许不令两个最清高,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他不进女色?萧绮眼神微寒……
陆夫人听见这话,也是欲言又止,手肘轻轻撞了许不令一下。
许不令能如何,萧庭自己往刀口上撞,他现在说话不是火上浇油嘛。
“真的,我和许不令一样洁身自好,在长安城的时候,不知多少姑娘在门外堵我们俩,我们从来都不搭理,一心只读圣贤书……”
萧绮想训几句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冷风吹得脸疼,忍无可忍之下,抬手指向外面:
“你给我下去。”
萧庭如蒙大赦,起身就往外跑。
萧绮见状又冷声对外面的护卫道:“不许给他银子。”
“啊?”
萧庭脚步一僵,刚想回头说说好话,又怕出不去,便来了句:“我要银子作甚,就出去看看风景……”
萧绮揉了揉额头,担心这蠢侄子出去吃霸王餐丢人,还是挥挥手让护卫跟上了。
车厢里终于清净下来,不过萧庭一走,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许不令看了看两个风韵佳人,百无聊赖之下,手放在陆夫人腿侧,轻轻磨蹭。
陆红鸾猛地瞪大眼睛,低下头,稍稍往旁边移了些,偷偷掐了许不令一下,然后示意萧绮在旁边。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又起身坐在了萧绮旁边,开口道:
“大小姐好像这几天心情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
萧绮眼神微冷,总不能说前几天被许不令用强还没缓过来,平淡道:
“在想着吴王寿宴的事儿,没什么。”
许不令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手不动声色的移到了萧绮背后,从后腰滑了下去:
“吴王开私库赈灾,看来官府确实收不上银子了……”
萧绮微微坐直了些,也是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不动声色瞄了对面的陆红鸾一眼,见红鸾看着窗外,才稍稍松了口气,用手肘把许不令的手往开推:
“朝廷税赋太重,府库没什么存银……你……”
萧绮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女子,被揉来捏去几下,见许不令还来劲儿了,转过头来怒目而视:“许不令!”
陆红鸾被怒火中烧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许不令没想到萧绮胆子这么大,轻咳了一声,做出无辜模样:
“是啊,怎么了?”
萧绮冷冷盯着许不令,憋了半晌,才继续道:
“今天红鸾在,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在外面到底有几个女人?让我嫁你,你总得把这些交代清楚!”
陆红鸾莫名其妙,刚才还在说吴王,怎么忽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她连忙帮着宝贝疙瘩解释:
“大小姐,令儿向来洁身自好,在外面没有沾花惹草。嗯……不过确实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姑娘,都是清白之家的女子,我都见过……”
许不令暗暗感叹了句‘还是姨好’,点头轻笑:“是啊,陆姨说的挺清楚。”
萧绮稳住了形势,自然就不在多问,淡淡哼了一声,坐的远远的。
马车带着一众护卫,在车马如云的官道上行进,约莫走了半刻钟,抵达了杭州城外。
瞧见了萧家的车架过来,在城门外等候的韩先褚,带着一堆杭州官吏,连忙上前迎接:
“恭迎肃王世子和萧大小姐莅临杭州,吴王听闻世子今日抵达,本想亲自过来,无奈旧疾未愈行动不便。特让韩某在西湖鸣鹤楼备了宴席,给世子和萧大小姐接风洗尘……”
来杭州赴吴王寿宴的世家大族很多,许不令并没有打肃王旗子,让幕僚带着杭州官吏出城相迎,规格可以说非常隆重了。
许不令挑开车帘扫了一眼,没有让杭州官吏接风洗尘的意思,微微点头道:
“多谢吴王一番好意,明日寿宴上必然好好和吴王叙旧,路上车马劳顿有些疲惫,诸位请回吧。”
韩先褚知道许不令看不上这些官场应酬,过来也只是做个样子加深许不令对吴王的好感,当下也不坚持,目送车架和萧家一众门客进入了杭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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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君权神授,智乱中原
冬月初二,吴王大寿。
吴王在七位藩王之中年纪最长,多年来把江南治理的越算井井有条,在朝中威望颇高,各地藩王和长安城都派了使臣过来贺寿,离得近的豫王、魏王还派了家中子侄亲自过来。
因为近几个月闹水患,城内外有很多食不果腹的流民,为了安抚民心,寿宴并未弄得满城张灯结彩,只是在西湖畔的吴王府拜下了宴席。
时间刚到下午,玉皇山外的宽阔长街上停满了车辇小轿,在下马碑前步行进入。
玉皇山地处西湖与钱塘江之间,远望如巨龙横卧,风起云涌时,可见湖山空阔,江天浩瀚。风景之绝秀,远超肃州沙漠中的人造花海。
许不令下了马车,瞧见这座气派的王府,心里不禁感叹都是藩王这差距也太大了些。
正式场合,陆夫人只是萧家的儿媳妇,不能代表金陵陆氏,因此和萧庭走在后面。
许不令跟着萧绮过来,没有摆开藩王世子的仪仗。不过他最近的名声太大了,诸多官吏豪绅瞧见萧绮身边的俊美公子,便知道谁来了,连忙在道路旁停下脚步,抬手行礼:
“参见肃王世子,萧大小姐,久违了!”
今日江南的门阀大族基本上都来了,连薛承志都派了儿子过来提着贺礼,不过江湖人在王侯面前地位太低,走在犄角旮旯都找不到在哪儿。
许不令不认识这些个门阀大族的家主,不过这些人大半家族史都比兴起才甲子年月的许家悠久,可能读过的书本里面有不少就是这些人祖宗写的,姿态也不能太倨傲,只是含笑点头示意。
萧绮常年在江南走动,颇为熟络的和诸多世家的代表攀谈,姿态很高却又不至于让对方反感,气度无可挑剔。
朱漆大门外,吴王的次子宋雨楼接待宾客,瞧见许不令到了,连忙上前抬手一礼:
“许兄,萧大小姐,二位来给父王贺寿,未曾亲自出城相迎,实在亏待了二位。快请进……”
宋雨楼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不过言词和煦,配上儒雅长相,已经透出了几分稳重。
许不令没见过宋雨楼,但听萧绮说过吴王的几个子嗣——嫡长子年幼便聪慧过人,深得吴王喜爱,只可惜一次巡游江南的时候沉了船,小世子也因此早夭。吴王嫡次子,也就是现在的吴王世子,还在长安城读书,和许不令是同学,彼此认识,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没什么才华。
不过身在天子脚下,连许不令都得藏拙装猪,其他藩王世子自然也差不多,也不确定吴王世子是不是在藏拙。
宋玉楼是吴王的嫡三子,虽然名声不显,但好歹也是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地位超然,和许不令称兄道弟没什么问题。
许不令表情很随和,客气的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萧绮进入了玉皇山规模庞大的王府内。
王府之中高朋满座,朗台亭榭内皆是各地名门望族,许不令甚至看到了几个在太极殿中见过的京官。身份差距太大,对方不太好过来打招呼,只是遥遥颔首行了个礼。
寿宴尚未正式开始,萧庭一进王府,就跑去和认识的王公贵子拉家常去了,许不令和萧绮来到了正殿附近的一间客厅内喝茶等待,除开端茶倒水的丫鬟,倒是没有外人打扰。
萧绮安静坐在椅子上,眉梢微蹙,显然在想着事情。
陆夫人则打量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似乎是在寻找小时候见过的熟人。
许不令坐在二人之间,稍微琢磨了下,偏头看向萧绮:“方才那个宋玉楼,是不是很受吴王重视?”
萧绮心思聪慧,其实也在想这件事情。她猜测吴王不会造反,一来是手中无兵难以成事,二来便是吴王世子还在京城,所谓‘质子’就是用来制约藩王的,吴王总不可能连亲儿子都不顾。
可方才见到宋雨楼后,萧绮觉得和权势比起来,一个儿子算不得什么,又不是和肃王一样只有一根独苗,京城的儿子没了还有嫡三子,只要狠得下心,在长安的质子当做不存在即可。
不过即便如此,吴王手下无可战之兵是硬伤,想要从江南起势往长安打,得平推魏王、豫王、楚王、关中铁骑,连肃王都没这个本事,吴王总不能往海外打,在东瀛称王称霸。
念及此处,萧绮摇了摇头,轻声道:“吴王对几个子女都很重视,单凭这一点很难看出什么,你不要妄加揣测,先看看吴王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许不令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说。
在客厅中安静等待,王府内越来越热闹,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遥遥可见山外的平静西湖。
许不令正在无所事事的观赏西湖美景,余光瞧见一个家丁从廊道里一闪而逝,转头看去却不见了踪影。
许不令觉得有些眼熟,蹙眉思索了下,说了声“我出去看看。”便起身离开了客厅。
王府正殿外人头攒动,花园里豪绅官吏三两围聚称兄道弟,丫鬟家丁穿行其中招待着客人。
许不令低调穿过廊道,来到了王府花园内,站在一间观景亭里,做出观赏西湖夜景的模样。不出片刻,背后便想起了脚步声,一个端着茶盘的小家丁从身后走过。
许不令余光撇了一眼——家丁面色黝黑,长相很普通,不过这人他曾在芙宝外公的村子里见过一面,被芙宝称做‘二黑’,应该是梅曲生的师弟。
许不令略显讶异,没想到芙宝外公手腕这么硬,连王府都能混进来。
二黑端着茶盘从许不令身后经过,稍微放慢了脚步,轻声道:
“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君权神授,智乱中原。能听懂自己拿主意,听不懂老实回肃州。”
???
许不令轻轻蹙眉,仔细思索‘君权神授,智乱中原’八个字后,有些莫名其妙,回过头来:
“他老人家,就不能讲人话?”
二黑微不可觉的哼了一声,端着茶盘就走了。
还挺傲娇。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实在不怎么喜欢这种猜谜语般的消息。就像以前那句‘逆天难成道,顺势化真龙’一样,直接说按着宋暨的路数走不就就行了,干嘛神神叨叨云里雾里让人猜。
君权神授,智乱中原……
君权肯定就是皇位了,神授又是什么鬼……智乱中原……
许不令仔细琢磨了片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芙宝外公看出了蛛丝马迹,知道有人想祸乱中原,而且很可能就是吴王,不过用什么方法,怎么运转并未指出来。
眼见寿宴开始,宾客都在往正殿走,许不令也只能暂且记在了心里,快步回到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