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物伤其类(161/460)
萧家庄距离淮南城并不远,夕阳洒在千亩良田间的官道上,遥遥可见远处颇具水乡特色的建筑群。
许不令独自一人走在道路上,思索着方才青楼中的对话。
许不令初来乍到,对杭州王氏以及江南的形势都不了解,这样敌明我暗的情况显然不可取,得尽快把这些了解清楚。
还没走到萧绮居住的临河别苑,背后便传来了车轮声,还有男子打招呼的声音:
“小王爷。”
许不令回头看去,后方行来了一辆宽大马车,萧家的大管家花敬亭正翻身下马行礼。
车上坐的应该是萧绮,没有打开车门。
许不令见此也不用去找了,回身走到跟前,抬手行了一礼:
“萧大小姐,真巧。”
马车上沉默了下,显然觉得冤家路窄,回萧家就这一条大路,既然遇上了,总不能不搭理许不令。稍许过后,马车上传出了平静的嗓音:
“许世子,上来吧。”
许不令轻笑了下,飞身而起跃上了马车。
车厢很宽大,里面还摆了两个书架和书案床榻,萧绮常年在江南走动,待在车船上的时间比在府上还多。
此时萧绮正坐在小榻上翻看书籍,黑亮秀发简洁盘起,几缕青丝坠下,衬托着弧线美妙的脸颊,水润杏眸散发着清澈透人的光泽。身上的墨黑长裙,恰到好处的包裹着丰润身段儿,装扮简洁大方,略显娇媚的长相被高冷气质中和,看起来便只剩下端庄了。
因为和宝宝长得一样,许不令自然而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见萧绮看书很出神,便直接在萧绮旁边坐下了。
萧绮感觉到坐下的小榻微微一沉,偏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许不令,眼神很冷。
“……”
许不令无奈起身,坐到了对面,开口道:
“萧大小姐……”
萧绮抬起手来:“回去再说,不然就下去。”
马车外都是随从护卫,其中不乏耳目通达的高人,聊上次滚床单的事儿确实不合适。
不过许不令也没想在这里聊上次的事儿,脸色平静,轻笑道:
“今天去城里闲逛,遇上了王瑞阳,有事儿和大小姐聊聊。”
见许不令说起正事儿,萧绮眼底微不可觉的放松了几分,合上了书本。
常言‘礼仪始于正衣冠’,作为一个门阀的家主,言谈举止甚至是坐姿都要求一丝不苟,避免失了身份。
不过萧绮此时显然没有正襟危坐的兴致,双臂环胸靠在软塌上,还很不规矩的翘着二郎腿,一副上司看待下级的审视目光。
这个姿势对寻常人来说很失礼,但许不令可是见过旗袍高跟鞋的,只觉得这个姿势很养眼,半点不介意。
“王瑞阳半个月前就来了淮南,名头是和舜耕书院的同窗叙旧。既然你刚来就找上了你,可能是专门为你而来。他对你说了什么?”
萧绮的声音都和湘儿一模一样,不过语气天壤之别,萧绮说话的口气几乎不带任何感情,暗藏着几分压迫力,约莫就是‘我说,你听清楚了’的意思。
这股气势是常年熏陶出来了,自然而然并非刻意为之。
许不令思索了下:“我手上有几件玉器,应当是前朝大齐传下来的,江湖人都在搜寻这东西……”
“王瑞阳和你打探玉器的消息?”
“没错,打鹰楼也在搜寻玉器,其中牵扯甚大,我想知道王家为谁办事儿。”
萧绮心思敏锐,打鹰楼、王家、玉器三个线索稍作串联,便明白了大概。她稍微想了下:
“江南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来提亲,老实在萧家住着即可,不用过问这些。”
“我又不是过来当赘婿。”
“……”
萧绮沉默了下来,盯着许不令的眼睛,面无表情,如同即将动怒的母狮子。
这个眼神能把很多人看的额头冒汗,可惜许不令对这些天生免疫,坦然自若的对望着。
毕竟是藩王世子,萧绮拿许不令没办法,最终还是淡淡哼了一声:
“杭州王氏不得朝廷重用,肯定会另谋出路,在江南,自然和吴王走的近。今天吴王送来了请帖,过些日子寿宴,请你和我一起前去贺寿,目的恐怕只是为了见你。”
许不令心中了然,想了想:“江湖传言四件玉器凑齐是寻找通天宝典,吴王一个藩王不可能信这些东西,他要找什么?”
萧绮摇了摇头:“不得而知,如果你所言属实,动用这么多势力搜寻,要找的东西肯定比左哲先留下的一卷书贵重。”
许不令想想也是,又询问道:
“吴王和朝廷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萧绮坐直了几分,蹙眉盯着许不令:
“你怀疑吴王暗中谋逆?”
许不令摊开手:“怀疑又如何,就你我两人知晓,商量下可能性,总比后知后觉的好。”
萧绮从来就事论事,房事和正事分的很清楚,关乎家族利益的大事儿,不可能知无不言,认真道:
“那你先告诉我,你许家是不是暗中图谋大统。”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你嫁给我,我才能和你谈这事儿,你不嫁我,我说了你也不会当成真话。”
萧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也不问了,偏过头看向了别处。
许不令略显无奈,想了想:“我和湘儿已经成了夫妻,咱们又……”
萧绮眼神一冷。
“……又是亲家,也不瞒着你。打鹰楼背后必然有靠山,打鹰楼上下都和朝廷有血仇,想做什么不言自明。我怀疑背后是吴王,但不知道吴王的动机和成功的可能性,想问萧大小姐对此怎么看。”
“动机和可能性……”
萧绮脸色认真了些,蹙眉沉思片刻,才轻声道:
“……吴王在藩王中年纪最长,先帝在位时期入京读书,因下棋一事和先帝的四皇子发生口角,厮打之际不慎将四皇子推下高台摔残了,所幸老吴王是先帝兄长,积威深重,硬把吴王保了下来……
……吴王继位后,和幼子巡视江南,曾在江面遇险沉了船,吴王逃过一劫,爱子却淹死在江中。到现在也没查清楚是意外,还是有人暗中动手脚……
……如果说吴王造反的动机,只可能是吴王怀疑先帝怀恨在心,对他下了手,但敢怒不敢言,一直隐忍不发。而当今圣上继位后,又对你下了手,表明了削藩的意图,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吴王不得不开始谋划……”
说道这里,萧绮眉头紧蹙,看向许不令:“江湖人搜寻四件玉器的消息,好像就是你在渭河遇伏之后不久,这个说法倒是站得住。”
许不令缓缓点头,又询问道:“那吴王若是真为此造反,有几成胜算?”
对于这个,萧绮摇头笑了下:“你父王许悠麾下二十万虎狼之师,造反都是有去无回。吴王麾下不过十二万江南厢军,上次打仗还是几十年前平叛。真要起兵,魏王、豫王其中一人就能把吴王灭了,更不用说后面的楚王和关中铁骑,想打到长安不可能,依靠长江天险据守江南也守不住。孝宗皇帝把吴王一脉放在富甲天下的江南,四面又没有外敌,就没想过给他兵马。”
说白了就是可能性为零,连和肃王一样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许不令揉了揉额头,既然吴王没可能造反,那就摸不清意图了。
萧绮看了许不令几眼,忽然微微眯眼,轻声道:
“唯一可行的法子,是怂恿你造反破了长安,然后宋氏六王为夺大统自相残杀,吴王富甲天下有钱有粮,肯定被魏、豫两王拉拢,撑到最后,即便不能篡位,至少现在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我又不傻。”
萧绮想想也是,要让许不令心甘情愿的当马前卒,除非她和许不令脑子都进水了。
闲谈之间,马车在柳树林中停了下来。
许不令说完了正事,接下来该两个人的私事儿了,起身打开车门,抬手示意。
萧绮在车上坐了片刻,明显有点犹豫。
可来都来了,迟早都得说清楚。
萧绮最终还是起身下了马车,让护卫丫鬟在别苑外等候,带着许不令进入了别苑,往阁楼上的书房走去……
第二十章 后院起火
许不令顿时蒙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明明是萧绮勾引他……
等等,莫非萧绮知道宝宝和陆姨在?
许不令满眼错愕,转眼看去,萧绮再无方才欲拒还迎的羞怯,衣裙半解,露出下面的黑色肚兜和半抹雪团儿,眼中泪汪汪的,慌慌忙忙起身遮掩,然后进萧湘儿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湘儿,他……他……我不活了……”
萧湘儿抱着自己担惊受怕的姐姐,怒视许不令:“你个混蛋,竟然……你是不是人?”
许不令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萧绮,完全没想到萧绮竟然用美人计,反过头给他埋个雷,这跳进淮河都洗不清了,至于吗?
“陆姨,宝宝,你们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
陆夫人气的不轻,冲过来小手就在许不令肩膀上打了几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你……呜呜……”实在气不过,眼泪也滚了出来。
许不令总不能说萧绮勾引他,这么滑稽的借口说出去也没人信,当下有苦说不出,尽量心平气和,赔罪道:
“是我冲动了,陆姨别哭。”
萧绮上次吃了个哑巴亏,只是为了出口气罢了,也不想玩过火,拉住怒火中烧的妹妹,柔声劝慰:
“湘儿,罢了,他年纪尚轻,冲动些情有可原,我知道他喜欢我,方才是我话说重了……”
萧湘儿又气又急:“姐,你怎么还给他说话?即便喜欢你,被拒绝也不能做这种恼羞成怒的事情……”
陆夫人在许不令肩头拍了几下,又凑上前闻了闻:“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许不令能说什么,点头道:“在青楼喝了一天……”
“你还去逛青楼?”
“呃……寻常应酬,萧庭做东……”
“这个萧庭,我……我这就去找他,竟然敢把你灌成这样……”
陆夫人眼中有几分委屈,和许不令相伴这么久,她绝不相信许不令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方才那种事,这些话也算是给许不令开脱洗白。
萧湘儿心里也不信,可眼见为实,身边可是她亲姐姐,火气要大很多,恨不得现在就找剪刀把许不令裁了。
萧大小姐脸上梨花带雨,把衣襟合拢,带着几分委屈柔声道:“罢了,此事不要传出去,免得坏了许世子的名誉,我……我无妨的……”
许不令摊开手,憋了半天硬没话说,上次在宫里把萧绮欺负那么惨,现在萧绮反过来报复一下,他除了吃哑巴亏还能作甚。
萧湘儿两边都是心头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姐,他肯定是喝醉了,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你千万别想不开……”
方才连衣服都扒了一半,已经算是清白尽毁了,陆夫人也怕萧绮想不开,忙的走到跟前,劝慰道:
“是啊,令儿平时不这样的,这次是诚心诚意上门提亲,肯定是喝了酒冲动了,你……唉~你还是考虑一下,千万别做傻事……”
萧绮脸色逐渐恢复,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性子你们还不知晓,不会放在心上,提亲的事儿我会考虑,你们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陆夫人和萧湘儿见此,也不好再多说,连忙撵着闯祸的许不令离开阁楼。
许不令满脸生无可恋,瞧见萧绮眸子里那丝大仇得报的狡黠,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走出房门的时候,右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在萧绮身后捏了一把,力道挺大。
“呜——”
萧绮吃疼之下一个激灵,双眸狠狠瞪了许不令一眼。
没脸见萧绮的陆夫人和湘儿闻声回过头来,许不令已经闷头走了出去,根本没看到许不令的小动作。萧绮也不敢声张,咬了咬银牙:“我没事,你们先回吧。”等陆夫人和湘儿出门后,才用手儿偷偷揉了下痛处。
很快,三个人一起出了别苑,前往不远处的萧家庄。
柳树林间偏偏的小道上,陆夫人和湘儿也不克制了,都和母老虎似得发了火,一左一右轮番掐着许不令的腰,气恼道:
“令儿,你失心疯不成?你……你即便喝了酒,也不能对萧大小姐做那种事啊!”
“许不令,那是我姐,你难不成认错人了?还好我姐性子坚韧稳重,换做寻常女子,直接跳河了你知道吗?”
“我们是来提亲的,你对人家做这事儿,人家即便想嫁也不敢嫁了……”
许不令被掐的头皮发麻,也不敢还手,只能无奈道:
“陆姨,你还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那么不守规矩。”
“你又不是第一次。”
陆夫人双眸微瞪,察觉说错话表情僵了下,想想也没解释,毕竟这事儿可比占她这个姨便宜大多了。
许不令只觉得头疼:“我又没喝醉,不可能做那种事。”
“我都看到了。”
萧湘儿气的牙痒痒,抬手又在许不令腰上掐了下:“你方才明明按着我姐乱来,若不是我和红鸾在,你都不知把我姐怎么样了,还能有假不成?”
许不令叹了口气,无力解释:“我说方才是萧绮知道你们在,故意先勾引我,你信吗?”
“我呸—”
萧湘儿闻言更气了,在许不令脚上踩了下:“你骗鬼呢?我姐什么样的性子我比你清楚,怎么可能勾引你,你……你还狡辩?”
许不令就知道说了也没有,只能认真道:“我什么性子你们也清楚,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冲动做哪种事儿。我只是见萧绮那么主动,想顺水推舟……算了,这次是我理亏,我认错。”
“……”
萧湘儿和陆夫人自然是了解许不令,方才也不敢相信许不令能做出哪种事,觉得其中肯定有蹊跷。
但眼见为实,被当场抓住想要解释清楚可不容易。
陆夫人瞪了许不令片刻,也只能哼了一声:“以后少喝点酒,你这么聪明,即便萧绮勾搭你,你也不该上当才对……”
萧湘儿还有些恼火:“不管起因如何,反正这事儿你有错,我姐不生气还好,若是因此不答应婚事,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话落扭头就走。
许不令连忙拉住湘儿:“宝宝……”
“别碰我,这个月都别想碰我……”萧湘儿走出几步,任觉气不过,又跑回来把陆夫人拉走:“你自己凉快去。”
陆夫人也无话可说,回头看了许不令一眼后,便跟着湘儿走了。
许不令摊开手十分无奈,也不敢去招惹两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远远跟在后面回了暂住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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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章,但是断章太过分,就先不发了,等写完了再说吧……
第二十章 后院起火(下)
没发出去,刚才那章已经替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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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不令顿时蒙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明明是萧绮勾引他……
等等,莫非萧绮知道宝宝和陆姨在?
许不令满眼错愕,转眼看去,萧绮再无方才欲拒还迎的羞怯,衣裙半解,露出下面的黑色肚兜和半抹雪团儿,眼中泪汪汪的,慌慌忙忙起身遮掩,然后进萧湘儿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湘儿,他……他……我不活了……”
萧湘儿抱着自己担惊受怕的姐姐,怒视许不令:“你个混蛋,竟然……你是不是人?”
许不令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萧绮,完全没想到萧绮竟然反过头给他埋个雷,这跳进淮河都洗不清了,至于吗?
“陆姨,宝宝,你们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
陆夫人气的不轻,冲过来小手就在许不令肩膀上打了几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你……呜呜……”实在气不过,眼泪也滚了出来。
许不令总不能说萧绮勾引他,这么滑稽的借口说出去也没人信,当下有苦说不出,尽量心平气和,赔罪道:
“是我冲动了,陆姨别哭。”
萧绮上次吃了个哑巴亏,只是为了出口气罢了,也不想玩过火,拉住怒火中烧的妹妹,柔声劝慰:
“湘儿,罢了,他年纪尚轻,冲动些情有可原,我知道他喜欢我,方才是我话说重了……”
萧湘儿又气又急:“姐,你怎么还给他说话?即便喜欢你,被拒绝也不能做这种恼羞成怒的事情……”
陆夫人在许不令肩头拍了几下,又凑上前闻了闻:“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许不令能说什么,点头道:“在青楼喝了一天……”
“你还去逛青楼?”
“呃……寻常应酬,萧庭做东……”
“这个萧庭,我……我这就去找他,竟然敢把你灌成这样……”
陆夫人眼中有几分委屈,和许不令相伴这么久,她绝不相信许不令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方才那种事,这些话也算是给许不令开脱洗白。
萧湘儿心里也不信,可眼见为实,身边可是她亲姐姐,火气要大很多,恨不得现在就找剪刀把许不令裁了。
萧大小姐脸上梨花带雨,把衣襟合拢,带着几分委屈柔声道:“罢了,此事不要传出去,免得坏了许世子的名誉,我……我无妨的……”
许不令摊开手,憋了半天硬没话说,上次在宫里把萧绮欺负那么惨,现在萧绮反过来报复一下,他除了吃哑巴亏还能作甚。
萧湘儿两边都是心头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姐,他肯定是喝醉了,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你千万别想不开……”
方才连衣服都扒了一半,已经算是清白尽毁了,陆夫人也怕萧绮想不开,忙的走到跟前,劝慰道:
“是啊,令儿平时不这样的,这次是诚心诚意上门提亲,肯定是喝了酒冲动了,你……唉~你还是考虑一下,千万别做傻事……”
萧绮脸色逐渐恢复,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性子你们还不知晓,不会放在心上,提亲的事儿我会考虑,你们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陆夫人和萧湘儿见此,也不好再多说,连忙撵着闯祸的许不令离开阁楼。
许不令满脸生无可恋,瞧见萧绮眸子里那丝大仇得报的狡黠,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走出房门的时候,右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在萧绮身后捏了一把,力道挺大。
“呜——”
萧绮吃疼之下一个激灵,双眸狠狠瞪了许不令一眼。
没脸见萧绮的陆夫人和湘儿闻声回过头来,许不令已经闷头走了出去,根本没看到许不令的小动作。萧绮也不敢声张,咬了咬银牙:“我没事,你们先回吧。”等陆夫人和湘儿出门后,才用手儿偷偷揉了下痛处。
很快,三个人一起出了别苑,前往不远处的萧家庄。
柳树林间偏偏的小道上,陆夫人和湘儿也不克制了,都和母老虎似得发了火,一左一右轮番掐着许不令的腰,气恼道:
“令儿,你失心疯不成?你……你即便喝了酒,也不能对萧大小姐做那种事啊!”
“许不令,那是我姐,你难不成认错人了?还好我姐性子坚韧稳重,换做寻常女子,直接跳河了你知道吗?”
“我们是来提亲的,你对人家做这事儿,人家即便想嫁也不敢嫁了……”
许不令被掐的头皮发麻,也不敢还手,只能无奈道:
“陆姨,你还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那么不守规矩。”
“你又不是第一次。”
陆夫人双眸微瞪,察觉说错话表情僵了下,想想也没解释,毕竟这事儿可比占她这个姨便宜大多了。
许不令只觉得头疼:“我又没喝醉,不可能做那种事。”
“我都看到了。”
萧湘儿气的牙痒痒,抬手又在许不令腰上掐了下:“你方才明明按着我姐乱来,若不是我和红鸾在,你都不知把我姐怎么样了,还能有假不成?”
许不令叹了口气,无力解释:“我说方才是萧绮知道你们在,故意先勾引我,你信吗?”
“我呸—”
萧湘儿闻言更气了,在许不令脚上踩了下:“你骗鬼呢?我姐什么样的性子我比你清楚,怎么可能勾引你,你……你还狡辩?”
许不令就知道说了也没有,只能认真道:“我什么性子你们也清楚,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冲动做哪种事儿。我只是见萧绮那么主动,想顺水推舟……算了,这次是我理亏,我认错。”
“……”
萧湘儿和陆夫人自然是了解许不令,方才也不敢相信许不令能做出哪种事,觉得其中肯定有蹊跷。
但眼见为实,被当场抓住想要解释清楚可不容易。
陆夫人瞪了许不令片刻,也只能哼了一声:“以后少喝点酒,你这么聪明,即便萧绮勾搭你,你也不该上当才对……”
萧湘儿还有些恼火:“不管起因如何,反正这事儿你有错,我姐不生气还好,若是因此不答应婚事,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话落扭头就走。
许不令连忙拉住湘儿:“宝宝……”
“别碰我,这个月都别想碰我……”萧湘儿走出几步,任觉气不过,又跑回来把陆夫人拉走:“你自己凉快去。”
陆夫人也无话可说,回头看了许不令一眼后,便跟着湘儿走了。
许不令摊开手十分无奈,也不敢去招惹两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远远跟在后面回了暂住的府邸……
第二十一章 常在河边走……
夜色渐深,府上的姑娘们多半已经睡下。丫鬟们在门口等待,瞧见陆夫人和萧湘儿回来,本想上前迎接,不曾想萧湘儿拉着陆夫人直接回了房,明显还在生气,一时间丫鬟们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敢打扰,偷偷看着后面的小王爷。
许不令知道今晚上是别想见到宝宝了,在门外道了声晚安,孤零零走向自己的卧室。
虽然被萧大小姐阴了一手,不过敢用美人计,说明萧大小姐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许不令心里也说不上恼火,这个仇只能等成亲之后再报了,嗯……得让宝宝再做一条狐狸尾巴……
许不令正在脑海中寻死怎么收拾未来的世子妃,消失一天的宁玉合忽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皎洁月色下,身着素白长裙的宁玉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雪腻白皙的肌肤上还带着些许红晕,薄唇轻咬,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个没主意的温柔小媳妇。
宁玉合脾气非常好,温润如三月春水,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味道。
许不令被萧大小姐下了个套,宝宝不疼姨不爱的,看到最为听话的师父大人,心情自然好了许多,上前温声道:
“师父。”
宁玉合昨天晚上被欺负很惨,现在都没缓过来,本不想见许不令,可方才情况明显不对劲,她怕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询问了一句:
“令儿,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
许不令轻笑了下,走到宁玉合跟前拉住她的手。
宁玉合一愣,手本来的缩了下,眸子里显出几分惊慌,不肯挪步,偏头示意满枝在房间里。
“今天遇上点公事,想请教下师父,去屋里说吧。”
许不令像模像样说了一句,拉着师父往自己房间里走。
宁玉合又不傻,哪能不明白徒弟安的什么心思,这要是进去了,肯定又得遭罪,忙的想要挣脱,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露出焦急神色,声若蚊吟的道:
“令儿,你太过分了,不能这样,守宫砂昨天才画的……我们是师徒,又不是……”
许不令嘴角含笑,把师父推进房间里,做了个嘘的收拾。
宁玉合双眸满是窘迫,双臂抱着衣襟躲闪,声音带着三分柔弱:
“令儿,你再这样我生气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许不令关上房门,搂着师父的腰儿,便想一亲芳泽。虽然彼此确定关系没多久,但他对宁玉合也算了解,每次都有气无力的反抗,亲个几下躲不过去,也就老实配合了。
宁玉合眸子水汪汪的,面对许不令的得寸进尺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能闭着眼微微后仰。小声道:“我们真不能继续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哎呀你……”
窸窸窣窣,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两道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
暮色时分,许不令还没有回来,后宅之中只有丫鬟坐在廊道里闲聊。
松玉芙出游归来,回到自己的屋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腿,看着寂静的宅院,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今天四个姑娘出去玩,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钟离楚楚离开后,宁清夜便很少说话,认真的跟在后面当着保镖。
她和祝满枝两个在下船后,围着舜耕山绕了一大圈儿,她想去舜耕书院看看,满枝则想去仙女湖,一番商量后,各不相让决定都去,结果把不会武艺的她差点走死。
松玉芙在长安的时候,因为国子监中女子很少,基本上没有同龄的闺中密友,和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江湖侠女转了一天,心里还挺开心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好接触。
出门一趟,彼此关系熟了些,也算朋友了,不过回到宅院后,还是玩不到一块儿去。宁清夜每天都有习武打坐,回来就进了屋子不出来,满枝则是一门心思想当大侠,缠着夜莺切磋比武。
松玉芙手无缚鸡之力,连话也插不上,除开坐在屋里发呆,便再无事可做。
房间里很安静,豆豆和丫鬟们待在一起,松玉芙坐了片刻,起身走到了挂在房间里的画像前打量。
画像自然是许不令的美人图真迹,全天下独此一副,连萧湘儿和陆夫人都经常跑过来欣赏。
松玉芙仔细端详着太极殿上横槊而立的俊美男子,眼中爱慕之意没有丝毫掩饰,可画像再好看,又哪里比得上真人,心里不自觉的又想起许不令了……
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今天出门也是想和许不令一起游玩,只可惜后宅这么多姑娘,想要单独霸占显然不可能。
松玉芙摸着许不令送给她的酒葫芦,略微思索,今天闲逛的时候,在城里遇上了不少逃难的穷苦人,还听说洪山湖那边有水匪……
这里是吴王治下,和许不令没关系,但身为藩王世子,聊聊民间疾苦也是很正常的嘛……
念几此处,松玉芙打定主意,在妆台前认真打扮起来,画眉点唇装扮的清丽可人,然后趴在书桌上安静等待。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许不令终于回来了,松玉芙正准备出去打招呼,却听见许不令有事情和宁姑娘的师父谈。
松玉芙犹豫了下,便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回到屋里来来回回行走,直到月上枝头,再等就明天了,事情想来也该谈完了,才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
后宅占地很大,许不令自然住在主院。松玉芙走过荷塘旁边的游廊,还没靠近许不令的房间,夜莺就从里面走了来,黑亮的大眼睛里显出几分古怪:
“松姑娘,你走错路了?”
松玉芙脸上微微一红,本想就此离去,可转念一想,她找许不令有正事,又不是来偷情的,便微笑道:“我找许世子有事,过来看看。”说着便往里走。
夜莺雪白的脸颊上有些紧张,可公子的女人乱走,她当贴身丫鬟的又不能拦着,若是松玉芙多心了她肯定背锅,想了想便咳嗽一声提醒公子,然后擦肩而过。
松玉芙告别夜莺,来到了许不令的房间附近,睡房里还亮着灯火,静悄悄我的看不到人影。
“许世子?”
松玉芙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然后整理鹅黄襦裙和发髻,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十二章 风评被害(163/460)
寂静冬夜,文文静静的姑娘站在门口,双手叠在眼睛,灯火的光芒从窗纸上透出来印在清丽脸颊上,透着朦朦胧胧的美感。
睡房之中很安静,片刻后才闯出清朗的嗓音,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玉芙,你怎么来了?嗯……我已经睡下了……”
“哦……”
松玉芙眼中闪过些许失落,毕竟一个大男人,睡下又不是起不来,还没熄灯说明没睡着,难不成是嫌弃我大晚上过来打扰……
念及此处,松玉芙低头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半步,又停了下来。
来都来了,总得说两句,扭头就走好像也不好……
“许世子,我今天和满枝清夜出去游玩,遇到钟离楚楚了……”
“嗯。”
房间里传来平淡的回应。
松玉芙抿了抿嘴,背对着房门看着鞋尖,轻声道:
“楚楚姑娘心肠挺好,清夜说你不该逛青楼,还给你开脱来着……”
“嗯,是嘛?”
“是啊,路上还遇到一下逃难的穷苦人,听说洪山湖那边闹了水匪,到处抢人抢银钱,还剥人皮,听着就吓人……”
“哦……是挺吓人……”
回答明显太敷衍,完全就没把话放在心上。
松玉芙早就听出来了,忍无可忍,眸子里顿时水濛濛的,转过身来冲着房门:
“我和你说正事儿,你是藩王世子,江南闹了匪患流民千里,即便不在你治下,你也该提醒吴王,或者给朝廷写折子上奏天子,你嗯嗯哦哦个什么?”
“呃……那什么,我……我已经知道这事儿了,正在考虑如何处置,你别担心。”
“我担心什么?我又没有官身,为君王者当以苍生社稷为本,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
松玉芙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哭腔,显然很委屈。
许不令把她从岳麓山带出来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犹豫的便跟出来了。宅子里这么多人,她也不争不抢,即便和同龄女子没什么共同语言,还是尽量的和她们打成一片,因为她喜欢许不令,不想多要求什么,只要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白天有事,或者和其他姑娘在一起,松玉芙从来不去干涉,可现在大晚上的一个人,她只是跑过来想和许不令说两句话而已。
不让她进门,那就在门外说,可在门外站着还心不在焉态度冷淡。
她一个女人家,除开读了一肚子书什么都不会,身边又没有亲戚朋友,就只有一个许不令。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
松玉芙心里的委屈上来,眼泪便压不住了,转身就走。
“玉芙,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门都不让进,你……”
松玉芙越想越委屈,转过身来一把推开房门,想要和许不令当面把话说清楚,若是不在乎她,她回岳麓山就是了,何必装作喜欢她的模样把她留在身边。
屋子里的烛火晃动了两下,空气里参杂着某些奇怪的味道,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近乎。
松玉芙情绪有些激动,并未察觉到这些,抬眼看去,许不令竟然还躺在里侧的床榻上,光着膀子头发有些散乱,俊美脸颊上还挂着汗珠,露出了个很牵强的笑容:
“玉芙,你别激动,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在练功……”
“你练什么功?”
松玉芙又不傻,哪有躺在床上练功的,她委屈吧啦的走到跟前,眼前通红盯着许不令: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若是不喜欢,我走就是了,反正在江南也无事可做……”
许不令靠在床头,尽量心平气和,把被子往上拉了些,遮挡被褥下露出的肚兜一角,含笑道:“肯定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女人的心思是很敏感的,松玉芙明显听得出这话是急于安抚她,脸蛋儿白了几分,抽泣了两岁,盯着许不令,浑身开始轻轻颤抖。
许不令头皮发麻,咬牙道:“玉芙,我没穿衣服,你先出去,我马上出来……”
“你亲过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现在担心这些?”
松玉芙泪如雨下,见许不令这时候都不起身哄哄她,委屈的蹲下身来,抱着膝盖想埋头大哭,不曾想一蹲下,就看到地上有两双鞋子。
一双白色云纹长靴,是许不令的,还有一双素洁的白色绣鞋,和宁清夜脚上的款式差不多……
!!
松玉芙抽泣声一凝,抿了抿嘴,仔细看了一眼,确实和宁清夜的差不多,明显是一个人缝制的靴子。
她慢慢抬头看向眼前的被褥,才发现被褥隆起了些,和许不令的身材明显不符。
我的天啦~!
松玉芙满眼不可思议,站起身来盯着被褥。
她今天还以为宁清夜性子清冷,还没有太喜欢许不令,没想到晚上都……
原来宁清夜是这样的女人,闷骚……
怪不得不让她进屋,说话还心不在焉……
松玉芙委屈的心思刹那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难以置信,脸色从白转红,越来越红,气势也慢慢变弱,手儿蜷在胸前,有点懵了。
许不令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轻轻摊开手,无话可说。
松玉芙脸儿红的和苹果似得,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靴子,又看向被褥上微微颤抖的隆起,知道自己不该进来,这要是当场揭穿宁清夜婚前乱来,宁清夜就没脸见人了。
这可怎么办……
松玉芙弱弱的盯着许不令,手儿指了指被褥,又指了指宁清夜居住的方向,眼神带着几分询问。
许不令艰难点头,然后道:“我真没穿衣服,要不你先出去?”
松玉芙脸色还挂着泪花,表情十分古怪,委屈消散,羞意和窘迫便接踵而至,哪里敢在许不令行房的时候站在旁边,低着头便往外跑,还不忘回应一句安抚宁清夜:
“算了,你先睡吧,我不生气了……”
说完就慌不择路的跑出了房门,还把门关上了,脚步匆匆的消失在了房间外。
许不令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少有显出几分尴尬,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胳膊便是一疼,被师父咬了一口。
“啊—师父,你轻点……”
宁玉合掀开被褥,捂得满头大汗都快吓死了,脸颊煞白煞白的,带着眼泪打了许不令几下:“松姑娘没发现吧?”
“没有,师父放心。”
“我放心什么?你这孽徒,我都说了让我偷偷走,你非得把我……呜……”
宁玉合心乱如麻,低头寻找衣物,想要逃离这个险象环生的是非之地。
许不令方才是没法悬崖勒马,也没料到芙宝这么胆大能冲进屋里,现在已经发现不对劲走了,再藏为时已晚,便用被褥盖住了宁玉合,柔声安慰:
“师父别慌,没事的……”
“你死开,别……呜呜——”
幔帐摇摇晃晃,你来我往较劲儿了片刻,屋子里还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三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转眼三天之后,天气又冷了几分,萧家庄内无波无澜,除开人来送往的走动,便再无其他事情发生。
满枝依旧和开心果一样,偶尔跑到许不令跟前甜一下,然后拉着小姐妹四处转悠,听听书、品鉴江南美食什么的。
松玉芙则是被吓到了,作为传统书香门第的小姐,未婚和男人那啥可不是小事儿,看宁清夜的目光很古怪,也不敢和别人说,整天躲在陆夫人跟前,也不知是不是怕男朋友顺手把她也办了。
宁清夜对此自然一无所知,除了练功就是跟着满枝转悠,比她师父更像个道姑。而宁玉合则心情复杂的多,上次差点被发现,吓得几天都没精神,若不是许不令不允许,都自己偷偷畏罪潜逃了,目前也不敢再见许不令了,竟然在附近找了个道观暂住,掩饰守宫砂没了的事情。
许不令收到了吴王的请帖,要短暂离开去杭州一趟,也没有再骚扰师父,让她好好清净两天。
萧绮那天晚上使了个坏后,便没有再露面。湘儿如今没了心里压力,幼年刁蛮任性的性子也恢复了些,亲眼瞧见许不令兽性大发,闹了点小脾气。
不过湘儿也知道自己姐姐的厉害,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对那天晚上的事儿也存疑。不让许不令上床,更多原因是近一年被许不令欺负惨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许不令理亏的事情,借机发发小牢骚罢了。
夫妻间闹闹也是一种趣味,许不令不是没耐心的人,认认真真哄宝宝,情话怎么肉麻怎么来,听得萧湘儿受不了了,半推半就的也不闹了。
清晨时分,天色刚蒙蒙亮,后宅的厢房中,许不令靠在枕头上,脸颊贴着湘儿柔顺的发丝,将湘儿搂在怀里。
萧湘儿背靠着许不令的胸口,以胳膊为枕头侧躺着,手指轻轻摩挲红木小牌上面的刻痕,如杏美眸带着几分别样意味。
红木小牌上刚好二十个‘正’字,从二月底至今,一百次的目标总算满了。
看着木牌上的一笔笔刻痕,萧湘儿能记起每个‘正’字发生时的场景,还有刻下时的心情——从最开始几笔的满心悲愤和无奈、觉得次数太多的焦急、习惯之后的顺手刻下、启程来淮南的纠结无助、次数快满时的惜字如金、一直到昨晚刻完最后一笔的如释重负和那一点奇怪的成就感。
牌子上的刻痕,完美展现了两人的情感历程,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也不会忘记。
“许不令,一百次满了……”
萧湘儿把红木小牌握在手心,柔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感叹还是目标完成后的空虚。
许不令握住湘儿的手,轻笑了下:“是啊,怎么了?”
萧湘儿出生世家门阀,虽然性格开朗,自幼教养的熏陶下,终究还是有点保守,略显不自在的道:
“以前是给你解毒,才勉为其难帮你,现在毒解完了,我们还没成婚,再那什么……感觉有点伤风败俗……”
这是想分床?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抬手从床头的精美木盒里取来了狐狸尾巴。
萧湘儿神色微变,捉住许不令的手,在怀里转了个身,讨饶道:“好哥哥~我说真的,不是不让你那什么……宝宝错了~。”
许不令放下狐狸尾巴,抬手在娇美脸蛋儿上捏了下:“要不我写个婚书,让你姐签字画押?”
萧湘儿娥眉微蹙,迟疑了下,有点不高兴:“这么随便?我好歹是萧家嫡女,还当过太后,即便改嫁,花轿盖头什么的……总得讲究讲究……”
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女人不可能不在乎。萧湘儿身心都是许不令的,也很珍惜现在这来之不易的感情,对以后自然也想尽善尽美,不留下半点遗憾。若是随便写个婚书就改口叫相公,等老了多遗憾啊……
许不令只是开个玩笑,认真思索片刻,轻声道:
“嗯……宝宝为了救我,付出了一百次。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现在毒解了,自然得报答,还给宝宝一百次,怎么样?”
???
这叫还我?
萧湘儿微微眯眼,深吸了口气,冒着被许不令收拾的风险,呸了一口:“你当我傻?想得美……”
许不令摇了摇头,笑容亲和的解释:“以前你给我解毒,什么都得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办。还宝宝这一百次,换成什么都听宝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样?”
这个说法还算有点意思,以前都是许不令做主,萧湘儿除了叫‘好哥哥’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让她做主……
萧湘儿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我说话你真听?以前你上头了,求你你照样我行我素,才不信你……”
许不令眼神认真:“我许不令言出必行,说听宝宝的就听宝宝的,你不让我亲我绝不动乱来。”
萧湘儿手指搅着头发,稍微思索了下,似有似无的点头:“也行……说还一百次就还一百次,咱们这是算账,不是背地里乱来,我会给你记着……”
说着拿起红木小牌子,先在正面刻上了‘萧湘儿’,又翻了个面,刻上许不令的名字,预示着一段肉偿征程的开始。
许不令看着心中有些好笑,看了看下外面的天色,时间还早,便轻声道:
“宝宝大人,要不要我还债?”
“还债……”
萧湘儿可能是被这个说法勾起了兴趣,表情端庄贵气,露出几分债主架势,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不令微微点头,又去拿狐狸尾巴。
萧湘儿顿时急了,眼神露出几分窘迫:“不许用那东西……”
“好。”许不令很老实的放下,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
萧湘儿咬了咬下唇,看了臭哥哥几眼,犹豫稍许,有些无奈的抬手在他肩头打了下:
“算了,你想用就用吧……不为难你……”
“好,呵呵……”
“你再笑?我踢你下去了……”
“不笑了……”
……
第二十四章 短暂的道别
冬日的晨光洒在萧家庄各处,驱散了白茫茫的雾气,萧家祖宅外停放了两辆马车,还没睡醒的萧庭被丫鬟硬拽了起来,塞进马车里继续倒头大睡。
萧庭要去金陵参加一场诗会,萧绮和许不令也要去杭州赴吴王寿宴,干脆就一起动身了。
暂住的府邸中,姑娘们刚刚起床洗漱,陆夫人已经穿戴整齐,指挥着丫鬟把各色物件送到淮河渡口的船上。已经回了江南,娘家就在三百里外的金陵,刚好顺路,便一起回去看看。
后宅的厢房中,许不令在铜镜前穿戴着衣袍,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湘儿面色微红,有点起不来,缩在被褥里拿着小牌子,认认真真刻下一个‘一’,然后把牌子放在枕头底下,抬起眼帘:
“早点回来,等着你还债呢。”
许不令点了点头,回身在湘儿额头亲了一口,把被子盖紧了些:“再睡会儿,过几天就回来了,要是馋了……”抬手拿起宝宝亲手做的金鹌鹑蛋放在她手里:“自己安慰自己一下,我不介意。”
“啐—你才馋,你以为我是红鸾?”
萧湘儿略显嫌弃的把鹌鹑蛋扔在一边,背过身去不搭理。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陆姨还自己那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她。”
“这我怎么问……”
许不令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间,稍作收拾之后,牵着追风马来到了府门外。
去杭州一个来回估计得个把月,赴吴王寿宴也不能把姑娘们都带着,一起走的只有陆夫人和萧绮。
听闻许不令要出门一趟,祝满枝很是不舍得,跑过来凑在许不令跟前,轻声道:
“许公子,你早去早回,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回肃州看花海呢,要是耽搁太久,回去就明年夏天了。”
许不令抬手在满枝头上揉了揉:“很快就回来,这几天多陪着清夜和玉芙在淮南转转,有什么好地方记下来,等我回来一起去。”
“哦……”
祝满枝其实想跟着一起,但只带着她显然不行,都带着去参加寿宴也不方便,便也善解人意的没用多说。
宁清夜出来送行,表情依旧清冷,目光放在别处,看起来没什么要说的。
松玉芙则是有点不好意思,还没从上次的事儿中恢复过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瞧见许不令和宁清夜打招呼道别,宁清夜不冷不热的回应,她心里还暗暗嘀咕一句:装的真像,都睡一块儿了……
宁清夜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站在许不令面前,蹙眉道:“许不令,你是不是惹师父生气了?这两天师父跑去道观了,也不肯见我……”
许不令牵着追风马,心里有点尴尬,轻声道:“别多想,府上人多,师父不适应过去清修几天而已。”
宁清夜如今是许不令的师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路上小心”后,便看向了别处。
许不令走到松玉芙面前,也想道个别,松玉芙却是脸色发红,慌慌忙忙的低下头,还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许不令无可奈何,凑到耳边轻声道:“上次的事儿别乱说哈。”
“切……”
松玉芙微微后仰躲避,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许不令有点不放心,怕芙宝一把火把后宅给点着了,还想叮嘱两句,等在马车旁的陆夫人已经看不下去了。
和姑娘道别也罢,怎么还往人家耳边凑,周围可还有丫鬟车夫呢……
陆夫人双手叠在腰间,模样十分端庄,轻声道:
“令儿,出发了。”
许不令见此也只得作罢,翻身上马,带着夜莺护送马车快步离去。
府门外石狮子前,祝满枝目送白衣烈马远去,有点恋恋不舍,轻轻叹了口气:
“小宁,许公子一个人去闯江湖不要你了,你是不是很不高兴呀?”
宁清夜莫名其妙,走在满枝身侧,蹙眉道:“我不高兴什么?”
“万一许公子在外面遇上比你还好看的姑娘……”
宁清夜微微偏头,抬手摸了下脸颊,清水双眸中显出几分傲意,显然是觉得世上怎么可能有比她好看的姑娘。
“……”
祝满枝不想和宁清夜说话了,转眼看向还杵在后面不肯走的松玉芙,疑惑道:
“松姑娘,你还有事吗?”
松玉芙脸色稍显古怪,想了想,面带微笑走在了两人后面,目光一直放在宁清夜的臀儿上:
“没什么,上次逛了一天有点累罢了……”
祝满枝自然没怀疑,嘻嘻笑道:“那你得多练练,女儿家还是得会些武艺……”
宁清夜武艺很高,六识相当敏锐,察觉到了松玉芙这两天经常偷偷盯着她看,目光还很奇怪,当下回过头来,温声道:
“松姑娘,你怎么老看我?”
“呃……”
松玉芙脸色微微一红,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宁清夜——表情宁静带着几分疑惑,没半点异样。
装的还真像,哼……
松玉芙也不说破,只是微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宁姑娘身段儿好看,挺羡慕的。”
宁清夜微微偏头,打量自己的身段儿几眼,微微颔首:
“松姑娘也不差。”
松玉芙腼腆一笑,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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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阳光洒在淮河渡口上,停泊的船只陆续。
护卫把各种物件护送上萧家的船只,陆夫人和萧绮并肩而行走上甲板,说着家长里短。
许不令跟在后面,表情沉静不苟言笑,旁边的萧庭则是睡眼惺忪,逼逼叨叨的抱怨着天色尚早。
淮南是一座大城,又处于中州咽喉,航运陆运都很发达,码头上停泊了近百条大小船只,一样看不到尽头。
距离萧家船只极远的港口西侧,杭州王氏的嫡子王瑞阳,也带着随从登上了自家的船只,身后还跟着一帮舜耕书院的学子,都是前往金陵参加年底的江南文会。
王瑞阳身为门阀嫡子,不像萧庭那样胸无大志,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兴趣,这次过来单纯的是等许不令下江南,打听玉器的下落。
眼见萧家的船只开始,王瑞阳也抬了抬手,让船夫启程。
尚未收起踏板,王瑞阳的护卫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件,指了指站在船下身着道袍的中年江湖客,耳语了两句。
王瑞阳抬手接过信封,转过身打开看了眼,上面简单写着:‘设法结交,以玉器为寿礼。’
意思倒是简单,想办法和许不令交朋友,怂恿许不令把玉器当做寿礼献给吴王。
王瑞阳扫了眼后,便收起了信纸,回船舱寻找谋士商议。
船只缓缓离岸,前来送信的中年道士,目光并未关注王瑞阳,而是停留在及远处萧家的画舫上,看着那个和萧庭站在一起的白衣公子,眉头微蹙。
道士是刚刚从北齐赶回来不久的野道人吴忧。
把小桃花送去北齐都城拜国师左清秋为师,安顿好后,吴忧便回到了江南,继续为打鹰楼做事。
打鹰楼中高人众多卧虎藏龙,常侍剑这样的成名剑客都只能东奔西跑带新人,吴忧虽然轻功超绝,但战斗力一般,最适合的差事自然是跑腿儿送信。
把信件交到王瑞阳手上,任务也完成了,现在不用担心兄弟妻女的安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总得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
吴忧望着许不令的身影,站在渡口迟疑了片刻,最终转身走向了一艘前往金陵的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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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两更,后面还没写完,写完了白天发,没写完就明天了……
第二十五章 我娶你啊
江面起起伏伏,时常便有船帆从窗口逆向飘过。
萧家的船是萧绮的专用座驾,从外看起来并不招摇,和寻常的小商船类似,里面也没有各种游玩的地方,除开萧绮的住处便只剩下几间客房。
这世道乘舟远行十分枯燥,天冷寒风吹着也没法赏景,所有人都坐在屋里发呆。
萧庭嚷嚷了一早上没睡醒,刚上船便因为左脚先踏进船舱被萧大小姐罚去抄书,门上了锁,时而发出几声“姑姑,我错啦……许不令,你倒是救救呀……”的聒噪。
临岸的房间内,陆夫人坐在雕花软塌上,膝盖放着绣到一半的袍子,捂着耳朵有点不耐烦:
“令儿,你去把萧庭收拾一顿,吵来吵去烦死人了……”
陆夫人出生在江南,已经很久没有返回故乡,马上就要到娘家了,又没有湘儿那样的心理负担,心情非常不错,捂耳朵的动作竟是露出了当年‘小酸萝卜’时的调皮神态。
许不令坐在旁边喝茶,对萧庭的呼喊充耳不闻,随意道:
“他一直都这样,收拾一顿下午就忘了。”
陆夫人自是晓得萧庭的性子,对此轻哼了一声:“萧绮和萧相都是聪明人,怎么就萧庭这么蠢,还好不是我侄子。”说着拿起袍子继续绣花,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令儿,你上次说萧绮故意勾引你,我自然相信。萧绮敢用这种法子,肯定还是想答应亲事,这趟出门你可得加把劲儿,争取回去就把萧绮装船带回肃州,有萧绮这样的贤内助,我也不用整天盯着你了……”
许不令面对这不易察觉的送命题,轻笑道:“萧绮大是大非很有分寸,但论起持家肯定比不上陆姨。男主外女主内,以后进了我许家的门,还不是得听陆姨安排。”
“……”
陆夫人手上动作微顿,半晌才回了一句:“瞎说……她可是去当王妃的,我主什么内,又和你没关系……”话是这么说,眉眼弯弯明显很满意。
船上无事可做,除了喝茶身边就只有一个陆夫人可以养眼。
许不令看着陆夫人绣花,坐了半天有些乏味,想了想,放下了茶杯,抬手按住了陆夫人的香肩,轻轻揉按了几下:“陆姨,坐这么久累了吧?我给你按按肩膀……”
陆夫人身体一僵,微微扭了下肩膀,明显是想躲避,‘我是你姨’呼之欲出,可不知为何,如今有点不好意思喊了。
许不令轻勾嘴角,见陆姨心情不错没有抵触的意思,揉按了片刻,手便顺着往腰背上滑,逐渐探到了肋下,不动声色的拖了拖。
陆夫人终究不是宁玉合,忍了片刻,见许不令还来劲儿了,便拿起绣花针作势欲戳,蹙眉道:“找萧绮去……我不累,别打扰姨。”
许不令意犹未尽的收手,见陆夫人脸都红了,再玩得出事儿,便起身告辞,来到了萧绮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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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很安静,除开萧庭时不时吼一声,丫鬟们都各自坐在屋里等候吩咐。
萧绮是萧家的掌舵人,位置让她不得不变成工作狂外加女强人,性格也相对强势,虽然从未对丫鬟太过苛刻,但气势摆在那里,连夜莺都有点怯场,乖乖躲在船只的另一头练功。
此时廊道中,五大三粗比许不令还高一点的丫鬟兰花,正抱着胳膊靠在萧庭的房间门上,以免萧庭的贴身小丫鬟给萧庭送瓜子零食。
许不令走到萧绮的书房外,冬天船上有些潮气,为了通风门没有关上,里面生着黄铜暖炉。书房的摆设和临河别苑区别不大,除了书架书桌便再无其他物件。
永远一身素雅黑裙的萧绮,腰背笔直的坐在书桌后,看着金陵产业近期的账册。淮南萧氏作为大玥第一门阀,不可能只有一个小庄子,千百年下来积攒的各种产业,若是不看册子都不一定能想起来是自家的。这些产业平日都是萧家各房的叔伯辈打理,萧绮过来走一趟,自然是得看看。
“萧大小姐?”
“进来吧。”
萧绮将手中账册翻过一页,并未抬头,整洁肃穆的陈设,配上不苟言笑的神情,眸如秋水、眉若柳叶,颇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许不令对萧绮的不冷不热早就习以为常,毕竟性格就是如此,上次萧绮用美人计,他才晓得这世道竟然有女人穿黑色内衣,光这一点就能把性格看个大概了。
许不令关上房门,走到书桌对面,拖了张太师椅坐下,姿态冷峻不凡,打量着萧绮的面容。
萧绮抬眼瞄了下,又重新看向账本,轻声道:
“你毁了我清白,我报复你一次,你我两清,以前的事儿便当做没发生过。”
虽然语气平静无波无澜,但许不令还没说话,便开始解释上次的事儿,心里面显然还是怕许不令破罐子破摔乱来。
许不令心中暗笑,对此自然不说什么,转而道:
“吴王请我赴宴,肯定会想办法从我这里索要玉佩,四枚玉器剩下一枚必然在吴王手中。你最近可查到什么线索?”
萧绮见许不令说正事,心里总算放松了几分,合上了账本,起身走到窗户旁,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我查阅族内卷宗,当年战神左哲先为大齐开国,我萧家祖先曾为其担任过军师……”
许不令听见这开场白,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左哲先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物,三百年前许家的祖宗估计还在某个穷乡僻壤玩泥巴,宋氏祖先还是个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落魄贵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大玥第一门阀的底蕴尽数展现。
许家发达不过三代,在门阀世家眼中就是标准的暴发户,许不令娶萧家这种老牌贵族的嫡女,严格来说真是萧绮下嫁。
不过萧绮已经把身子给了许不令,再讲究身份也没了意义,这句话也只是就事说事。
“……当时家中曾留下过记录,左哲先确实给了四个亲传弟子四枚玉器,那时候左哲先还没死,也没写下兵书、习武心得,所以肯定不是江湖传言那般记载着《通天宝典》……
……据记载,左哲先本是隐士,在大齐平天下的时候出山辅佐齐帝,功成后曾隐退了一段时间,谁都找不到,后来齐帝稳不住朝政和各大将门,四名弟子才把左哲先重新请了回来……按理说请左哲先回朝一个人就够了,但当时是四个身处天南海北的人一起去的,会不会是四人合力才能找到左哲先?”
许不令安静聆听完,思索了下:“你的意思是,左哲先有个藏身之处,没人能找到。那四枚玉器记载着线索可以寻找,相当于保险柜钥匙?”
“保险柜?”
“呃……就是秘密库房的位置和钥匙。”
萧绮身材高挑,直接靠坐在书桌上,沉吟片刻,轻轻点头:“有可能,但时间太过久远,左哲先也早就死了,藏身之处放了什么东西,凭我们肯定猜不出来。”
“那就去吴王府看看情况再说。”
许不令说完的正事儿,端着茶杯停下了言语,目光在萧绮身段儿上扫了一眼。
这个目光显然有点放肆,萧绮正想着事情,发觉许不令心思不纯后,表情微微凝了几分,站直了身体,往书桌后面走。
不曾想刚走出两步,便觉得周身一紧,后面无声无息明明没动静,却被人抱紧了怀里。
“呜—”
萧绮波眸子乱了下,用力转过身来,仰起脸颊看向近在咫尺的许不令,如同受惊的野猫:
“许不令,你放肆……”
许不令目光平静,搂着萧绮的腰儿轻声道:“前几天屋里有人不好说,趁着没人打扰,我给你道个歉。在长安我确实没认出你,第二天隐瞒也是出于无奈……”
周身被男子气息包裹,萧绮表情一如既往的坚毅,裙下的腿却不由自主的打颤,那晚的一幕幕不受控住的涌入脑海。她轻轻推了下许不令的胸口:
“我知道,我没怪你……你放开我……”
许不令没有放手,带着些许疑惑:“我当时没认出来,但萧大小姐怎么会那么配合?你只要稍微反抗一下,我就能感觉出来……结果你不但不反抗,后来玩的比宝宝还疯……”
“你闭嘴。”
萧绮上次也被叫做宝宝,自然明白许不令说的意思,她睫毛微颤,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
“当时我喝醉了,以为你是木头变成的妖精……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不令目光专注,盯着萧绮的眼睛:
“我娶你啊。”
“……”
萧绮柳眉轻蹙,本来四目相对,持续片刻便偏开了目光,推着许不令往出走:
“我考虑一下,今天这事儿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许不令被推出房门,摇头叹了一声。
萧绮把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背靠着房门,闭目呼吸了好多次,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南山港
沿河顺流而下,昼夜航行约莫第二天下午便抵达了三百里外的金陵。
金陵是江南最负盛名的城池,其繁华甚至超过了位于西北的长安,千百楼阁如画卷徐徐展开,十八里秦淮佳人如云,曾留下无数文人墨客的足迹。
黄昏时分,船只进入了金陵城外的秦淮河口,不算辽阔的河面上飘满的画舫商船。哪怕还在城外,沿河两岸依然建筑接连成片,各色庄园别苑隐藏其中,文人仕女在河岸边行走,不乏在河堤上舞文弄墨的读书人。
许不令跟着未来媳妇出门,不想喧宾夺主,只是一袭白色书生袍,头上还带着方巾,做年轻书生打扮,站在甲板的边缘,欣赏着河岸的美景。
陆夫人明显有点激动,站在许不令的身边,用手指着河岸后的郊野:“……那儿,还有那个庄子,从将军山到龙虎之间的地界,全都是我陆家的,我小时候经常去山上玩,还和你娘一起去庙里烧过香……”模样活脱脱像个介绍自家东西的小富婆。
许不令负手而立含笑聆听陆夫人的介绍,慢慢来到金陵城外的南山港。
金陵城的水门为了防护外敌,大型船只是不能通行的,想要进城十分繁琐,还得和衙门报备拆掉水底的铁桩,因此商船装卸货物都是在城外的港口,豪门大户的船只也都停泊在城外。
瞧着船只缓缓驶向港口,陆夫人打量几眼,抬手指了指河湾入口处修建的几个望楼,轻声道:
“官府什么时候修了望楼?上面走动的人不像官兵……”
许不令眯眼打量,却见巨大的港口上有不少带刀的黑袍汉子,制服显然不是官府的,但穿着又很统一,明显属于一个组织。
“这是私人港口?”
许不令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毕竟眼前的南山港规模有点大,整个金陵南面过来的船只都得在这里靠岸卸货,不然就得绕大半圈,以金陵城的规模,吞吐量有多大可想而知。许家在西域征收进出关税是重要财政来源,养了二十万军队,这个南山港若是私人的,那就不能光用巨富来形容了。
陆夫人也有些疑惑,轻声道:“南山港自古便在,又不是谁挖出来的,怎么会私人的。以前我家的船经常停在这里,岸上只有库房,也没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言词之间,萧绮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后,解释道:
“南山港被金陵知府划给了杨家,几年前就这样了。”
陆夫人闻言一愣,略显不悦道:“杨家是什么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的东西能划给其他人?”
萧绮表情平淡,轻声道:“前些年闹了些匪寇,在南山港强掳钱财还死了人,商贾人心惶惶,官府也抓不到人,后来杨家的杨映雄自告奋勇,找了些人手在南山港看着,修建了这些东西,匪寇也不闹了。之后说是为了维持生计,进出收些过路钱,官府也默许了。”
许不令琢磨了下:“听起来有些蹊跷。”
萧绮自然明白其中的蹊跷,略显无奈道:
“我暗中让人查过,匪寇是杨映雄安排的,杀人绑票恐吓商贾,将南山港据为己有。杨映雄的妹妹是吴王的侧妃,有吴王为依仗,闹到天子面前也是不了了之,金陵知府也无可奈何。”
许不令听到这里,微微蹙眉:“既然知道,怎么不管管。”
萧绮略显无奈,耸了耸肩膀:“我怎么管?”
陆夫人听见背后有吴王的影子,心里不太高兴,开口给萧绮解释了一句:
“萧绮没有官身,牵扯到吴王也不太好插手。为了这点事儿较真上书给萧相,必然与吴王交恶。萧家就在江南住着,这就和肃州城的世家,向朝廷揭发肃王巧取豪夺一样,直接把人得罪死了。”
许不令听见这个解释,倒是明白了些——藩王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给皇帝打小报告,特别是自己下面的人。世家门阀为人处世,从来都是以家为本,取长盛不衰之道,懂得隐忍和分析局势,处事圆滑不轻易交恶。萧绮肯定不会为了这些事和吴王交恶,即便知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船只缓缓驶入港口,许不令略一打量,足足上百条船停泊在其中,有打手领着账房先生站在岸边,挨家清点人数收取银钱。
萧绮行走江南向来低调,只是路过金陵,也没有通知陆家的人过来迎接。此时还未岸边,便有几个匪气横生的汉子按刀站在码头上等待。
随行的管家花敬亭也没说是什么,抬手让家丁取来了些银钱,安排船夫准备放下甲板。
许不令瞧见这一幕,轻轻蹙眉。
萧绮斟酌了下,开口道:“我确实不好管。不过吴王这次针对你而来,有求于你,你稍微敲打下杨映雄,吴王应该不会放在心上。身为藩王世子,也应该这么做。”
陆夫人觉得也是:“吴王又怎么了,手底下一帮子老爷兵,和肃王没法比。这本就是公家地界,强索银钱索到肃王头上,这就不是银子多少的事儿……”
肃王一脉不是门阀,作为镇守边疆的藩王,直面朝廷和关外强敌,必然是寸步不让。说简单点就是今天能花几两银子免去小麻烦,明天就能和亲、割地、纳贡、称臣免去大麻烦,这是态度问题。
许不令没有回应,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夜莺:
“夜莺,带陆姨进去等着。”
“好的公子。”
夜莺自然遵命,扶着疑惑的陆夫人进入了船舱。
船只靠岸,甲板放了下来,萧绮退开了些没有露面,看模样是想瞧瞧许不令的处事方法。
许不令让丫鬟护卫在船上等着,独自走下了甲板。
岸上的打手和账房先生,见来的是大户人家载人的船只,脸上的匪气稍微收敛了些。
带头的汉子瞧见走下了个相貌俊朗的文弱书生,抬了抬手:
“公子带了几个人?港上按人头抽银子,一个人一钱银子,看船吃水不深,货物就算了。”
第二十七章 我许不令讲什么道理
刚刚黄昏,码头上的人挺多,不乏外出游玩归来的书生小姐,路过时瞧见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不少人还给惊艳了下,放慢脚步打量了几眼。
码头的远处,王瑞阳带着随从刚刚下船,本想过来和许不令攀谈接触,瞧见许不令独自下船,思索了下停在了原地,似乎是想看许不令和几个好勇斗狠的地痞搞什么名堂。
许不令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三个过来收银子的汉子跟前,微微摊开双手:
“我要是不给会怎么样?”
黑衣汉子好像很少遇见这么说话这么横的,脸上笑容收去了几分:
“公子不要说笑,进港交银子是规矩,收的也不多,莫要为了点小钱伤了和气。”
许不令微微眯眼,往前走了一步:
“伤什么和气?”
“嘿—你……”
汉子眉头一皱,手按腰刀,上下打量几眼:
“你是哪家的公子?”
“你管得着吗?”
听闻此言,旁边两个打手脸色都沉了下来,手按腰刀往前压了一步。
王瑞阳瞧见此景,摇头轻轻哼了声,对旁边的幕僚道:
“堂堂藩王世子,搞这种扮猪吃猪的把戏和地痞较劲儿,实在不符身份。待会即便亮出身份吓住几个小喽啰,又有什么意思。”
旁边的幕僚抚须轻轻点头,也觉得肃王世子是吃饱了没事干。
而收银子的黑衣汉子,显然也被惹毛了,眼神冷了几分,抬起手来:
“不停可以滚东边去,那里不收银子。”
“我要是不滚,你奈我何?”
许不令扫了眼三人,抬步往港口道路的出口走去。
黑衣汉子火气蹭的就上来了:“给脸不要脸……”抬手一把抓住许不令的肩膀。
可惜手还没接触到那身白色书生袍,剧痛已经从手上传来,抬眼看去,那身材高挑的书生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五指如勾刺入血肉,用力猛捏,手腕便直接断裂。
咔—
“啊——”
惨叫当即响起,黑衣汉子发出一声惨呼。
站在甲板上观望的萧绮眼神微惊,她以为许不令会跑过去亮出身份,然后搬出大玥律法给杨映雄施压,却没想到直接动手打人。她连忙抬手想让管家花敬亭制止,不曾想马上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黑衣汉子手腕折断的瞬间,跟在后面的两个打手便怒斥出声,‘嚓嚓—’拔出了腰间长刀,尚未来得及劈砍,眼前寒光便一闪而逝,
许不令手持单刀左右斜拉抹过两人的脖子,顺势将腰刀插回了黑衣汉子的刀鞘,捉着他的手腕,居高临下眼神冰冷。
汉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左右同伙脖子上飞溅的血珠洒在脸上,脸色刹那煞白。
两个打手捂着喉咙退开几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摇晃两下便同时扑倒在地上,轻轻抽搐,喉咙里传出带着血脉的跑风声,血液慢慢渗入了地面的青石板缝隙。
“呀——”
周围人群被吓得发出几声惊叫。
萧绮措不及防,饶是波澜不惊的性子,也给吓到了,瞪大眸子看着许不令,被丫鬟兰花扶着才没有失态。
大管家花敬亭本身就是淮南萧氏的守护门神,瞧见着两下眼中露出惊异神色,惊异的并非杀人,而是他都没看清许不令怎么拔的刀。
看戏的王瑞阳则是表情一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毕竟前几天他还和许不令同桌喝酒品花魁,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根本不像现在这样视人命如蝼蚁。
忽然发生的变故,把周围的人群都给震住了,书生小姐吓晕过去两个,其他打手站在原地,甚至忘了过来驰援。
黑衣汉子手腕折断,却再不敢喊叫,硬忍着剧痛,咬牙道:
“英雄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许不令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清冷:
“你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儿,就是刚才没拔刀。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明天把这里的人撤了,下不为例。”
“是,我马上回去传话……”
黑衣汉子满头大汗,强忍着剧痛点头。
而船只上,萧绮总算反应过来,眉宇间显出几分惊怒,开口道:
“许不令,你怎么能当街杀人?!你……”
因为几首诗词的缘故,许不令的知名度在几千里外的江南反而很高,不少人也知道肃王世子到江南提亲的事儿,此言一出,还在震惊的不少路人回过神来,竟然有些释然了。
毕竟依照传闻,许不令干这种事儿不是头一次,天子脚下都敢当街杀人,更不用说在江南了。他们只是惊讶那个传闻中才气无双又脾气很大藩王世子,竟然是一个看起来这么文雅的书生郎。
许不令松开了黑衣汉子的手腕,对周围人的目光毫不在意,转眼看向了萧绮,眼神平静:
“敲打不这么敲,和人讲道理不成?”
!?
萧绮眼神略显错愕,她没想到从来温文儒雅的许不令,竟然下手狠到这种地步,两句话不对就把人直接杀了,这哪里是敲打人?
“你报出身份警告一番,他们自会知难而退,何必如此?”
旁边的大管家花敬亭,察觉到了自家大小姐的不解,轻声道:
“有些时候事无巨细考虑的太周全,反而会误入歧途。许世子是藩王世子,事出有因、师出有名足以,您总不能让他去和杨映雄谈判或者报官,那才是自降身份。动刀就死是必然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下属不敢生犯上的心思,不能让人心存侥幸。”
萧绮心思极为聪慧,稍加点醒便明白过来,想想也确实如此。堂堂未来的肃王,到吴王辖境被冒犯,不当场宰了难道去和吴王叫委屈,都是藩王凭什么比你矮一头……
念及此处,萧绮也没有再说什么,终究是女人,极少看到杀人的场景,有些不舒服,转身回了船舱缓一下。
许不令扫了眼战战兢兢的诸多打手,也没有再搭理他们,转身让船上的护卫下来清理尸体血迹,莫要惊扰到陆夫人。
而站在远处观望的王瑞阳,脸色稍微白了几分,犹豫了下,转身离开了码头。
幕僚跟在后面,轻声询问:“公子,不去和许不令接触?”
“这人是个疯子,回去再商量下……看方才那模样,他连我都敢杀。”
幕僚斟酌了下,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第二十八章 给他个面子(盟主加更)
多谢【姬大永远滴神】大佬的盟主打赏!
目前欠债(165/470),估计要欠到下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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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玄武湖东侧的钟山脚下,规模庞大的奢华府邸修建其中,灯火的光芒在遥远的玄武湖便能瞧见。
府邸外围日夜有身着黑衣的护卫来回巡视,蓄养的打手多达百人,打眼看去如同一个小型军营。而最深处的府邸内,丝竹之声和欢笑隐隐传出,不少醉醺醺的门客勾肩搭背嬉笑怒骂。
门客是从春秋传承至今的一门职业,古有荆轲、毛遂、朱亥等等,社会地位相对较高,但这个门客多半指门阀世家的门客,地位高在门槛。便如同老萧、岳九楼,淮南萧家的花敬亭,单拎出去放在江湖上都是纵横一方的枭雄。
能把这些人请回来当左膀右臂,自身的地位必然超然与世。也只有传承久远的门阀大族,能让这些枭雄心甘情愿的投入门下。不过江南豪门富户太多,免不了出些附庸风雅之辈,没有底蕴和实力,仗着银子多也招揽了一堆江湖上的人物充当门客,含金量一般都不高,当然,敢这么玩的,一般也不会有人去说三道四。
金陵杨家便是如此,和门阀世家靠不上边,财力却是很惊人。本来是商贾之家,在江南做航运生意,虽然家底雄厚,但在巨富遍地走的江南还排不上号。以至于在金陵长大的陆夫人,都没听说过杨家。
杨家的发迹,也就在近些年,家主杨映雄的妹妹进了吴王的门,花容月貌深得吴王宠爱,娘家自然也跟着一飞冲天。
在江南没人敢不给吴王面子,杨映雄借着这块金字招牌,生意越做越大,赌场、青楼等等,只要能挣钱的都染指,可以说日进斗金。曾经高攀不起的陆氏等门阀,也可以同席推杯换盏,连官吏瞧见了也尊称一声‘杨公’,市井间也渐渐有了‘杨半城’的外号。
杨映雄有没有半个金陵城,明眼人都知道没有,不过杨映雄自己看来是有的。
杨映雄从小跟着跑船四方摸爬滚打,处在‘士农工商’的最底层,受尽了读书人和豪门大户的白眼。如今整个金陵城没人不卖他一个面子,偶尔写两首诗,那些自命清高的才子也会吹捧两句,他知道自己写的狗屁不通,但那又如何,只要所有人都夸就行了,他享受的是这种所有人都礼让三分的感觉。
只是今天晚上,杨映雄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这可能是他发家以来第一次这么窝火,还无处发泄。
府邸正中的大厅里,大腹便便的杨映雄坐在太师椅上,手持白玉茶杯,听着手下的诉说。
“……当场就死了两个,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想方设法才逃出来,也断了一只手……”
今天在码头上带头的黑衣汉子,手腕上缠着纱布,脸色依旧煞白,诉说着方才的见闻。
杨映雄脸色略显阴沉,询问道:“报我的名号没有?”
“和萧家家主一起来的,必然知晓杨公的名号。杀人的是西北那边的肃王世子,估计连陆家都招惹不起……”
杨映雄自然知道他惹不起,不过也没有到诚惶诚恐的地步,淡淡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世子罢了,又不是藩王,我那妹夫可是货真价实的亲王,当今圣上都得叫表兄。等家妹有了儿子,以吴王的宠爱,说不定也能成世子。他一个异姓王世子,怎么比……”
旁边的师爷知道老爷在发牢骚,当下轻声劝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爵是孝宗皇帝封的,天下间就七个。就死两个不顶用的泼皮,没必要计较……”
杨映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算是吃下了这个暗亏。
黑衣汉子迟疑了下,又道:“那小王爷,让杨公撤了南山港的人手,不许在收银子,这……”
杨映雄眉头紧蹙,显然有些恼火。
师爷思索了下,赔笑道:“肃王世子过来赴吴王的寿宴,若是起了矛盾,吴王恐怕会不高兴……要不,先停几天,等那煞星走了再说?”
杨映雄沉默了片刻,将茶杯拍在桌子上,沉声道:
“罢了,给他个面子,停几天。”
师爷和黑衣汉子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赔笑点头,退了下去……
————
秦淮河文德桥的南岸,白墙青瓦之间,许不令和陆夫人并肩而行,穿过高墙之间的巷子。
萧绮还没从许不令杀人如麻的场景中缓过来,下船后就去了萧家在金陵的府邸处理事务,许不令觉得萧绮能抗住,也没有去安慰,轻装简行跟着陆夫人回了文德桥。
文德桥南岸的巷子很有江南水乡的风格,不是很宽,两侧白墙上的飞檐探出少许,偶尔走过的门口,可以瞧见地上蹲着两个很小的石狮子,大门上方多半嵌着石质匾额,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小家子气,和长安那种朱漆大门、辽阔长街截然不同。
若不是陆夫人介绍,许不令很难想象这些门户里有多少传承数百年的大小家族,祖上没点说法的好像都不好意思住在这里。
陆夫人幼年便在这片儿长大,此时眸子里明显有些触景生情,见巷子里没有外人打搅,被许不令扶着胳膊也不避讳,不停的指着周边的物件:
“看到那口井没有,小时候捉迷藏,我经常往里面躲,下面有个梯子,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藏身的地方。后来就被我爹打了一顿……我和你娘就是在那里遇上的,当时她牵着马找陆家的门,还奇怪堂堂金陵陆氏,怎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许不令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不过没说出来,只是跟着陆夫人走走看看。
金陵陆氏在‘萧陆崔王李’中排第二,家族规模不比萧家小,城外大半田地都是陆家的。不过陆家不像萧家涉猎广泛,主要走仕途,偏偏九卿之一的陆承安又不得圣宠,以至于近些年有些消沉,家中子弟大多在各地求学做官,留在金陵的人没有萧家那么多。
随着陆夫人走到巷子中央,便瞧见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妇人站在门口,容貌依稀能看出陆夫人的些许影子,笑盈盈的道:
“红鸾回来了。”
“娘!”
陆夫人连忙把手抽开,对着多年未见的娘亲弯身行了一礼。
许不令也连忙行了一礼,犹豫了下,才开口打招呼:“见过伯母。”
这个称呼显然不太对劲,陆夫人蹙眉想了下,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叫啥。总不能把她娘叫奶奶,那样也太老气了些。
陆夫人的娘亲对称呼并不介意,招呼了两句后,便领着两人进入府中。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顶流贵族,家风一般都无可挑剔,勤俭持家是基本,陆家和萧家一样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府邸很深,过了小门后便是各个院子之间的巷道,偶尔可以听到小孩的说话声,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安静了。
许不令也看不出这栋宅子有多大,不过走了半天没到底,想来不比萧家祖宅小多少,只是建筑风格看起来有些小。
随着陆夫人一起来到了萧家的客厅,陆家现任的家主不在,出来接待的是陆夫人的兄长,说起来算是许不令未来的大舅哥,不过许不令是没胆子这么叫,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安静聆听。
陆夫人很想念家乡,但她现在毕竟是萧家的媳妇,算是客人,除了陪着娘亲说了会儿心里话,其他时候还是保持着礼节规矩。
直到天色渐晚,陆夫人聊完了长安的琐事之后,才带着许不令回到了她幼年长大的闺房……
第二十九章 故地重游
月上枝头,深宅大院内偶尔可见走动的丫鬟和几个陆家未出阁的小姑娘,遇上了便会羞怯的叫一声‘姑姑’,然后躲回了院子里,从门后偷偷看着俊美的白衣公子经过。
陆夫人幼年居住的闺房在陆家后宅,住的全是未出阁的姑娘,一年到头都不能出去几次。倒不是因为理学的影响,金陵陆氏的嫡女,未来最差嫁的也是同等规模的世家大族,当皇后都有可能,为了名誉考虑,肯定不能让自家小姐和野丫头一样跑去街上疯,要出去也得长辈带着,从小注意气度仪表。
陆夫人带着许不令来到一间院落前,推开小门,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精巧的绣楼,院子里干干净净,显然时常有人过来收拾,靠近后巷的院墙下种着一颗桂花树,旁边还有个秋千。
重游故地,陆夫人双眸中显出些许恍惚,走进院落里环视一圈儿,轻声道:“感觉变小了,以前觉得这间院子好大……”
许不令走在身后,看着陆夫人在院子里转圈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下。
皎洁月色下,光线不算昏暗,身着墨绿长裙的陆夫人亭亭立在院中,冬夜微凉,呼吸间胸脯起伏,红唇张合呼出淡淡的雾气,桃腮带着些许嫣红,修长睫毛下的双眸微微扬起,看向面前的绣楼,风韵怡人的侧脸十分动人。双手依旧叠在腰间,不过身上再无往日的端庄气质,幼年的调皮性子也没有恢复,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傻愣愣的。
许不令本来在打量院子,此时眼睛不自觉的就停在了陆夫人的侧脸上,又往下移动,顺着雪白脖颈移向了某些不该看的地方……
“我从记事起就住在这里,每天不让我出门,我就想方设法的往出跑……”
陆夫人全无察觉,带着许不令在院子里行走,给许不令讲解的同时,也在回忆往昔。言语间走到围墙下,左右看了看,从老桂树后面拿出来了梯子,靠在围墙下面:
“这个梯子是我让月奴从别处偷偷拿来的,当时让月奴在下面扶着梯子,我爬到院墙上往外看,结果我爹刚好从巷子里经过,瞧见后训了我一声。月奴听见声响掉头就跑了,把我留在梯子上不敢下去,眼睁睁看着我娘跑过来,把我逮个正着……”
想起幼年调皮捣蛋的光景,陆夫人抿嘴笑了下,手扶着梯子往上爬。
梯子不大,小女孩爬着玩尚可,陆夫人已经成年,身上的资本也很足,加之性子婉柔不经常运动,爬梯子还有些吃力,腿儿颤颤巍巍的。
许不令见状上前,抬手扶住了梯子:“陆姨放心即可,掉下来我接着。”
“怎么会掉下来,我爬过好多次……”
陆夫人常年待在闺房里,显然很久没做这种爬上爬下的事儿了,慢悠悠的爬到了梯子顶端,手扶着围墙,朝高墙外看去,目光扫过不见尽头的深宅大院,以及极远处的秦淮灯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不令手扶着梯子,仰头看向上方的陆夫人,彼此高度差的缘故,能看到的自然只有绣鞋和裙底。穿着薄裤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不过这角度明显有点不合适。
“咳—”
许不令轻咳了一声,偏开目光望向别处,表情略显古怪。
陆夫人被咳嗽声惊动,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这才想起已经不是几岁小姑娘了,下面的也不是月奴而是许不令。她心中微慌,忙的想收紧裙避免得走了光,结果双手离开院墙没站稳,直接“呀——”的一声从梯子上面掉了下来。
许不令有些好笑,张开双臂稳稳当当接住手忙脚乱的陆夫人:“果不其然,掉下来了。”
陆夫人脸色有点发白,缓过来后又脸色微红,从许不令的胳膊上挣脱下来,拍了拍裙子:“没站稳……”说着看向旁边的秋千,看模样是想去回忆童年,却又担心弄坏了。
许不令走到秋千架子下,抬手握住麻绳试了试,很结实,便微笑道:“陆姨,过来。”
陆夫人左右瞄了眼,没有侄女丫鬟偷看,才缓步走到秋千跟前坐下,双手握着秋千绳,尝试性的晃了几下。
咯吱——
许久未曾动过的秋千发出轻微响声,裙摆和绣鞋在空中摇摇晃晃,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在这里生活的影子。
许不令轻轻推着陆姨,回忆了下:“肃州的花海里也有个秋千,放在小木屋里,不过我小时候好像没玩过……”
“你娘来金陵的时候,很喜欢这个秋千,当时就说过以后回家了也要弄一个……记得当时家里不让我晚上出去乱跑,我就求着你娘帮忙,让她从院墙那边翻过来,把我抱出去。当时特别羡慕,也想学飞檐走壁的功夫,只可惜最后还是没学成……从你娘去肃州后,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一晃就到现在了……”
陆夫人说道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留在长安嫁入萧家之后,虽然没过什么苦日子,但她和湘儿一样,未来的路一目了然,除了把余生熬完便再无其他事可做。
想念小时候居住的这间院子,也想念那个带着她四处逛的大姐姐,可过去了便已经过去了,想念也没用。就在她生活渐渐失去色彩如一潭死水的时候,许不令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陆夫人近乎寸步不离的粘着许不令,因为除了照顾好许不令,她的生活里便再无其他事可做,一切感情都寄托在了许不令身上,连自身的想法和愿望,都在常年寡居中早就消磨干净了。
此时再次坐在秋千上,回想起幼年天真无邪又‘志向高远’的自己,陆夫人才惊觉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几乎完全是两个人了……
许不令见陆夫人沉默下来,低头看着裙摆绣鞋,情绪似乎不太好,柔声道:
“陆姨才二十多岁,还是年轻小姑娘,现在伤春悲秋太早了。”
陆夫人幽幽叹了一声,抬眼望向前方的绣楼,轻声道:
“令儿,我以后该做什么呀?”
第三十章 叫我红鸾吧
从许不令抵达长安开始,陆夫人的全部心思就是照顾好许不令,回肃州的时候许不令身体不好,她名正言顺的跟了过去。
按照离开时的想法,陆夫人应该是等许不令身体好了再回长安,可不知不觉的,竟然绕了这么大一圈儿跑回了江南,如果不出意外,还得把萧绮带着回到肃州。
陆夫人毕竟是陆家的闺女,萧家的媳妇,和许家没关系。想等着许不令完婚之后再回婆家,可她知道自己到时候也走不了,许不令不会让她走,她心里也不想再过那种孤零零守寡的日子了,更何况湘儿都没了,连个说话的闺蜜都没有,回去了也熬不了多久。
“以后做什么……”
许不令听见这话,思索了下:“侧妃?”
陆夫人眉头一皱,回头瞪了下眸子:“别瞎说。”
“那正妃?”
陆夫人眨了眨眸子,稍显不好意思:“萧绮怎么办?”
!!
许不令眼神有点无辜,没敢接话。
陆夫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轻咳了一声,回过头去:“嗯……我就开个玩笑,不是想做正妃,我都嫁过人了,不合礼法……对了,要不我给你儿子当奶娘,这样留在肃州就有事做了,你以后公务繁忙的,总得有人照顾小孩,满枝那群丫头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是得我来……”
许不令扶着陆夫人的肩膀摇摇晃晃,目光顺着肩头往下,瞧了瞧比满枝还壮观些的衣襟,轻声道:
“当奶娘自然可以,不过奶娘得生过孩子才能喂奶……陆姨你怕是不行。”
陆夫人才想起这茬,低头瞄了一眼,眼神略显失落:
“也对,这可麻烦了,白长这么大个……咳—”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仔细回味了下,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陆夫人表情稍显古怪,也找不到话题了,坐在秋千上晃荡,做出沉思模样,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
许不令扶着陆夫人的肩膀,身前暗香袭人,犹豫了片刻,凑到陆夫人耳边,轻声道:
“我听湘儿说,她和钟离玖玖打听过,好像多按摩一下,就可以了……”
呼吸吹拂在耳畔,陆夫人稍稍缩了缩脖子,双眸左右瞄了下,鱿鱼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
“真……真的?你可别唬我,哪有这种说法……不过钟离姑娘医术高超,有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也有可能……”
“真的。”
许不令信誓旦旦点头,手滑到了腰间,环住了陆夫人:“要不我教教陆姨?”
陆夫人呼吸重了几分,坐在秋千上,轻咬下唇:“算了吧……我回去问湘儿……我……”
“反正又没外人,闲着也是闲着……”
许不令笑容亲和,握住陆夫人的手,微微用力拉了上去,摁在了衣襟上。
“呜—”
陆夫人在秋千上坐不稳,又没法用手扶着,被迫靠在了许不令怀里,脸色赤红,低着头吞吞吐吐道:
“令儿,算了……我就说说……呜—……”
“我没安坏心思,只是教陆姨……”
“叫……叫我红鸾吧……”
月明星稀,宅院寂寂。
清幽小院内,秋千在桂树旁微微摇晃,身着墨绿长裙的美艳女子,眉目含春,雾水盈盈,不知用了多大的胆量和力气,才说出这五个字。
叫我红鸾吧……
其中意思是什么,不言自明。
许不令手上动作顿住,眼中中显出几分意外,偏头看着她火红的侧脸,稍微酝酿了下,才用很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声:
“红鸾。”
“嗯……”
陆红鸾紧紧攥着手,明显可以感觉到身子在发抖,目光不停的看向周围,强忍了许久,才微不可觉的轻轻往许不令怀里靠了少许。
许不令嘴角含笑,搂紧了几分,认真道:“叫红鸾感觉怪怪的,你是我姨……”
“……”
陆红鸾表情一僵,继而眼神显出几分恼火,一胳臂肘锤在许不令腰间:“你……你有病呀?”说着便要起身脱离怀抱。
许不令没有松开手,柔声安慰:“开个玩笑,别生气,我继续教你……”
“你放开我,我……我不学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什么歪主意,湘儿吃过好多次亏,全告诉我了,没和你说罢了……”
“是嘛?湘儿私下里说我什么?我回去收拾她……”
“她……她说你很猛……故意气我,你不能老惯着她,她才和你多久,我照顾了你多久,你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我做得,她根本就不会女红,上次绣了条白手绢,绣的乱七八糟……”
陆红鸾明显已经心如小鹿,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慢吞吞从怀里拿出湘儿送给她的白手绢,给许不令看了下。
“呵呵……好,我回去好好收拾她,收拾到你满意为止……”
“别说是我指使的,湘儿可记仇了,肯定想方设法折腾我……呜……”
正说着话,嘴被许不令堵住了。
陆红鸾可能是嫁人之后第一次胆子这么大,坐在自己曾经的小天地里,靠着早已经托付身心的男子,没有再躲避,还略显生涩的回应了下。
许不令眼角含笑,动作十分温柔。
不过短短瞬间,陆红鸾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神朦朦胧胧带着水雾,看着近在咫尺有些看不清的俊美脸颊,慢慢闭上了双眸。
秋千没有在晃动,只剩下清冷的风儿吹拂着老桂树,世界安静的仿佛只有两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着白衣的俊美公子,弯身如同往日一样,抱起了身段儿出彩的风韵女人,缓步走向了旁边的闺房。
只可惜陆红鸾性子保守,胆儿再大也不敢在娘家和男人乱来,浑浑噩噩发觉接触了被褥和枕头,睁开了双眸,脸色涨红呼吸急促,轻轻推了下:
“好了,别过火了……家里人知道我们在这儿,总不能明天早上再出去……”
许不令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硬来,靠在身边搂着她,微笑道:“那就躺一会儿。”
“嗯……”
陆红鸾小声回应了下,将额头贴在许不令的胸口,紧张却又无比珍惜的享受着,这以前从来不敢奢望的片刻温存。
唯一影响气氛的,可能就是得时不时拍一下许不令的贼手……
第三十一章 洪山水寨
相较于金陵城的笙歌如梦、纸醉金迷,两百里外的洪山湖一带,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幅场面。
猎猎寒风吹拂着湖边水寨的幡子,几个手持兵刃的岗哨,裹紧身上的兽皮袄子,举着火把在高处巡视。水寨中灯火通明,临时搭建的房舍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三五成群的水匪坐在火堆旁吃着酒肉,水面上方的木笼里则关着几个华服公子,脸色煞白不敢吱声。前往水寨的要道上还插着木桩,上面挂着几个官兵的人皮,已经风干了很久。
水寨被当地百姓称之为洪山水寨,并非刚刚出现,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头。起初是个荒废的小渔村,十年前宋暨铁鹰猎鹿,逼反了无数底子不干净的江湖人,落草为寇躲藏在渔村里,性质和刀客张锭遇上的那个破烂山寨差不多,而类似的逃犯聚集地,大玥几乎遍地皆是,为了躲避官府追查,多半不显山露水惹事。
洪山水寨前些年还算太平,寨主孙乾本身武艺过人,在江湖上有些名头,聚集了一帮子流寇,仗着洪山湖天险做些绑票、劫道的买卖,给钱就不撕票,倒还没有闹得人心惶惶。
之所以演变成这样上千水匪聚集的大型匪寨,其中原因比较复杂。
六十年前孝宗皇帝破长安后,大齐皇室逃亡漠北,南越在崇山峻岭之中苟延残喘。距离平天下只有一步之遥了,大将军许烈和孝宗皇帝自然都想一鼓作气横扫八荒**。
但打仗太伤国力,三国近十年乱战下来,人口锐减遍地荒芜,壮丁拉来打仗死的差不多,诸多将领官吏功成名就,士兵也厌倦的刀口舔血,根本打不下去了。
孝宗皇帝见此只能收兵休养生息,将六个儿子分封到各地为诸侯开始战后重建工作,因为敌国威胁尚在,让许烈带兵出千阳关收复西域,并钳制北齐左翼。
这一收兵,孝宗皇帝致死都在忙着恢复民生,而大将军许烈也没能完成挂帅北伐的心愿。北齐则缓了一口气,在漠北荒原站稳了脚跟。
先帝登基后,一辈子也在忙着整顿内里,用了两代人的时间,把大玥恢复到了往日的盛世光景。等到有能力北伐的时候,许烈已经过逝,大玥占据了整个中原疆域,漠北又是蛮夷之地,打下来没有意义,大半将门和门阀世家都不想打了,先帝自然也没挑起战火。
但大玥和北齐从始至终都没停战,北齐也不可能永远窝在漠北蛮荒吃土,迟早会挥军南下把先辈丢掉的东西拿回来。
先帝临终弥留之际才立下太子,便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
宋玉和宋暨都被先帝当做继承人培养,宋暨文韬武略俱在,但野心太大,只要让他继位,很可能把整个天下拉进战火泥潭。
宋玉方方面面都不如宋暨,但中庸也算优点,只要宋玉继承大统,就不会主动冒险动兵、削藩等等,老老实实当个守成之君,足以把太平盛世再拖个几十年。
先帝守了一辈子家业,肯定是想继续守,但北齐经过两代人的卧薪尝胆,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丧家之犬;西北的肃王一脉则发展成了一颗肿瘤,甚至有了十天打进长安城的能力。让宋玉上了位,若是许不令长大后也是枭雄之姿,再让其发展一代人,关中道可能就改姓许了。
为此先帝临终之际,还是把皇位给了宋暨。而宋暨接手的,表面是一个太平盛世,实则是已经积蓄了数十年压力,即将喷发的火山。
宋暨上位后,便开始想方设法打压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将门世家,大兴科举重用寒门削减门阀的影响力,建立了缉侦司庞大的情报网绕过现有官僚体系了解消息等等,目的就是为了在北齐起兵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能言听计从。
不过针对许不令的削藩举动失败后,局势已经开始朝不可控发展了,而且几十年遗留下来的隐患并不止于此。
因为北齐国力节节攀升,大玥皇帝不可能裁军,南北两边的绵长战线上常年陈列重兵,军饷加上战马、军械、粮草等等,消耗是天文数字,这就导致了百姓头上的苛捐杂税很多,大头都集中在富甲天下的江南和天府之国蜀地,这俩没有外敌不用蓄养重兵。
去年蜀地大旱蜀王求援,宋暨让附近的肃王从秦州筹集粮食而不是从关中道调运,便是因为没了蜀地,其他地方满负荷运转,已经很难挤出来油水了。
而今年秋天连续下了十几天的大雨,江南睦州等地又遭了洪灾,百姓颗粒无收,根本就交不出岁赋。
面对巨大的窟窿,吴王连上书请求减免税赋的折子都没往长安送,因为宋暨不可能答应,想方设法都得筹银子。
在闹灾荒的时候不赈灾还强征重税,效果可想而知。
本就遭了灾荒的百姓,为了躲避重税只能离家远遁往其他地方逃,产生大批流民,其中又有不少人铤而走险烧杀劫掠,吓的更多人四处逃窜,这也是淮南等地流民的来源。
而洪山水寨,便是在这些年间收纳流亡匪寇,逐渐壮大起来的,特别是今年,人数暴增了好几倍。为了养活这么多人,绑票、劫掠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把洪山湖一带搅的乌烟瘴气,根本没有百姓敢逗留,官兵来搅了几次无果后,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
银月之下,洪山水寨对面的山野间。
从淮南赶来的钟离楚楚,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庞大水寨,碧绿双眸中显出几分为难,轻声道:
“这么大的寨子,不好对付。”
钟离玖玖在石头上生起篝火,把刚钓来的鱼儿穿在树枝上烘烤,笑意盈盈道:
“这是大玥官府的事儿,和我们又没关系,管他们作甚?”
钟离楚楚从高处跳了下来,在师父身侧席地而坐,轻声道:
“没事儿干,想做点好事。干完这一票,我应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了,怎么说也比宁清夜强。师父也名扬天下,宁玉合估计都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放肆。”
“……”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非常的充分,钟离玖玖蹙眉想了下,偏头看向远处的水寨:
“行,不就是个小水寨,包在我身上即可。”
钟离楚楚见师父答应的如此干脆,有些犹豫:
“师父,那估摸有一千来号匪寇,你真答应?”
钟离玖玖眸子里显出几分傲意,拍了拍鼓囊囊的胸脯:
“为师出手你还不放心?”
“呃……”
钟离楚楚还真不放心,思索了下:“要不再商量商量?别闹到最后把我俩都搭进去……”
“放心,为师智计百出,自有分寸。再者洪山水寨好像有点眼力,从来不碰那些大家族的人,要是真失了手,我就说我是许不令的师父,你是许不令的姘头……”
“啊?!”
钟离楚楚碧绿的眸子里显出几分怪异,摆手道:“这怎么行……”
“你不乐意?那为师当许不令的姘头也行……”
“不是,许不令是肃州的世子,又管不到这里,说出去也没用……而且许不令知道了,也不一定搭理我们……”
钟离楚楚说道这里,脸色略显落寞,轻轻叹了口气。
钟离玖玖眉头皱了起来,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也有点不满:
“我对他那么好,连锁龙蛊都给他了。我一死锁龙蛊便没了解药,他应该会过来吧……”
“他要真为这个过来,估计会先直接用师父解毒,免得以后中毒找不到你人……”
面对同一只锁龙蛊的毒素,解毒之后就免疫了,这话显然有点道理。
钟离玖玖认真了几分,稍微琢磨了下:
“也对,那到底动不动手?”
“师父……你看着办,我随意啦。”
……
第三十二章 金陵诗会(167/472)
翌日清晨,许不令离开了陆家,前往秦淮河畔寻找萧绮。
陆红鸾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自然要在家里多住几天,而且陆红鸾的性格释然,永远都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一到白天见了外人,又为晚上的事儿窘迫自责羞于见人,估计又得躲许不令几天缓缓。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许不令心里挺有满足感的。
陆姨昨天晚上显然是真情流露,放下了曾经的种种枷锁,把自己当成女人和他待了半个时辰。
因为事先警告过,许不令知道她性子保守,怕她事后难堪想不开,没有真的那什么,不过事儿也做的不少。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许不令便知晓陆姨经常半睡半醒的时候叫他的名字,然后蹭来蹭去,白天还换床单……
为了安慰一下寡居太久的女人,许不令自然是无微不至,从上到下亲了个遍,硬是让把床单又换了一回。
许不令本以为陆姨是那种很保守、时时刻刻都报出端庄模样的女子,却没想到进入状态后比湘儿还粘人。
湘儿性格开朗在人前放得开,其实私底下很羞怯,他说什么都会抗拒一下,永远都是一副‘我不喜欢,你喜欢才勉为其难答应’的模样,绝对不会占据主动权。白师父就不用说了,哭哭啼啼的恨不得马上结束,和受刑似得。
而陆姨看起来保守的很,碰一下就羞怯懊恼半天,真放开了那叫一个粘人,抱着他推都推不走,若不是有丫鬟在外面喊了一声该吃饭了,估计能把反过来把他吃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三十如狼,陆姨虽然没到三十岁,但这劲儿头肯定有了……
思索之间,许不令来到了文德桥附近,见夜莺等在路边,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夜莺等在路口,正百无聊赖的听着路边的说书郎讲‘西北王莅临金陵城,南山港两刀平三匪’的段子。
不得不说这办事效率快的惊人,昨晚上南山港当街杀人的事儿,早上就被定性为——南山港护卫队里面出了两颗老鼠屎,许不令明察秋毫就地正法,杨家撤走护卫队回去自查以免再出现类似情况。
这样既给了许不令面子,又照顾了杨家的面子,对外也有个合理的说辞。
许不令知道他一走杨家便会卷土重来继续强占南山港,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跟前拍了下夜莺的后腰:
“走吧。”
夜莺昨晚一个人,自己跑出去逛过。身上的裙子换成了金陵这边流行的款式,不过乌黑的大辫子依旧垂在脑后,看起来很有灵气。
夜莺打量几眼说书先生后,走在许不令身侧,轻声道:
“我昨天去查过了,还跟着那个断胳膊的到钟山的杨家去看了看。杨映雄靠着妹妹才一飞冲天,为人极好面子,为了能入各大世家的眼,花了大价钱办诗会、文会等,也修桥补路积累名望,在金陵当地的名声还不错。
不过杨家暗地里很不干净,秦淮河上几艘妓舫都是他家的,干过逼良为娼的事儿。还有在赌坊做局强索家产等等,手底下经常闹出命案,被查出来便随便找人送去官府平事儿,然后再花银子把人弄出来……反正不是好人,要不要我去把他咔嚓了?”
许不令抬手在夜莺小脑袋瓜上弹了下:“你又没杀过人。”
夜莺挺了挺啥都没有的小胸脯,眸子里显出几分义不容辞:
“杀坏人我下得去手,人总有第一次,见了血以后做事才顺当些。”
许不林听见这话,感觉有点想歪了,偏头看向小夜莺:“第一次肯定要见血,不过杀人还是免了。以后不要动杀念,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本末倒置后果不堪设想。”
夜莺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不太明白。
许不令摇头笑了下,做出长者模样:“人都有父母妻儿,想到这里就会心慈手软,人也有暴力冲动,不克制会出手过重。两者都不可取,得把自己当成刽子手,不夹杂个人情绪,只是在做一件应该做的事儿。但对人命太淡漠,就会不像个人。所以杀人这事儿能不碰还是不碰。”
夜莺认真思索了下,摇头道:“我是不明白公子前面一句话,你说第一次肯定要见血,好像指的不是杀人的事儿。”
许不令长者的表情一僵:“呃……别多想。”
夜莺脑子聪明着,读了一的书,又天天看许不令演活春宫,早就明白了那些不该明白的事儿。走在跟前,小声道:
“我本就是通房丫鬟,迟早得见血,不害怕。”
许不令听见这话,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夜莺的脑袋瓜:
“不害怕怎么能叫姑娘?你又不是死士,得有自己的情绪,我调戏你的时候,你要害羞才像小丫鬟,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不成会说话的百科全书了。”
夜莺‘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走出几步后,忽然羞答答的来了句:
“公子讨厌~”
许不令一个趔趄,浑身鸡皮疙瘩,有些没好气的瞪了小夜莺一眼……
来金陵的目的是顺道陪着萧庭参加金陵诗会,也称做江南诗会,和选拔花魁的花会一样,算是江南比较大的活动了。一年一度,届时几个书院的学子和各地才子都会到这里一展风采,其中不乏名人大儒,一鸣惊人的直接举荐入仕都不是问题。
长安小打小闹的诗会,与文风鼎盛的江南根本没法相提并论,此时秦淮河畔停满的画舫,才子佳人从来一起出现,各地有名的青楼花魁基本上都来了,沿岸的客栈酒楼也是人满为患,金陵诗社中更是人头攒动,已经开始为晚上的开幕式预热。
许不令带着夜莺走过扎堆的书生仕女,出生西北个头比大半江南的男子都高,鹤立鸡群加上长相太引人注目,想低调都不可能,还没走到萧家开的书社,就被人给找到了。
“许世子,几天不见,咱们又遇上了。”
清朗声音从街边传来,许不令侧面看去,却见杭州王氏的嫡子王瑞阳站在窗口,做寻常书生打扮,站在一家玉器铺子门口,含笑抬手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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