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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世子很凶txt下载     世子很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恶护卫和乖丫鬟

    黄昏时分,许不令架着马车抵达雪原间的白马庄外,遥遥即可瞧见接连成片的建筑群,大牌坊下四个灯笼在寒风中摇摆,飞檐青瓦间灯火如昼,不时有身着贵气的人乘车驾马进入其中。

    祝满枝坐在旁边,抬目眺望远方:“许公子,周围有御林军,会不会是白马庄已经有所警觉?”

    许不令拉了拉斗笠,声音平淡:“都一样。”

    祝满枝似懂非懂,轻轻点头,又转眼看向车帘,手在车厢上敲了敲:

    “萧公子,到地方了。”

    “……嗯……是嘛……哎哟~”

    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车厢里发出‘扑通’声响,听起来是从软榻上掉下来了。

    祝满枝‘嗤—’的一笑,又连忙捂住嘴。

    少许,睡眼惺忪的萧庭从车厢里露出脑袋,抬眼瞧向远处的庄子,便是眼前一亮:

    “哟呵~这地方整的还挺漂亮,怪不得那些纨绔子弟经常聊这儿。不令,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要是好玩,今晚本公子请客……”

    许不令偏头撇了一眼:“今天我有私事,进去后你玩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透漏我身份。”

    “行行行,你可别乱闯祸把我连累了。”

    萧庭悻悻然坐了回去,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导:

    “不令,你不要老和伪君子一样假正经,知道你从小脑子不好使,和才子佳人呆一块儿觉得自卑。你要看开点,肃王世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大大方方过去吃喝玩乐,放个屁他们都觉得香,还敢有人说你的不是不成……”

    祝满枝听到这番话,表情十分别扭,想笑不敢笑。

    许不令蹙着眉头,按着他的脾气非得把萧庭揍个半死,可今天留着萧庭有用,也只能当做没听见这份‘劝导’。

    马车行至白马庄口,在牌坊下等待的管事迎了上来,看了看马车上挂着的‘萧’字木牌后,脸色骤然一变,恭恭敬敬的站在马车下面安静等待。

    许不令跳下马车,斗笠把脸遮的严严实实,抬手掀开了车帘子。

    马车内,气质浑然一变的萧庭,手持折扇慢条斯理的弯身走了出来。

    萧庭出生世家门阀,长相自然不差,仪态举止也从小受到培养,严肃起来也算仪表堂堂。

    管事打量一眼,顿时诚惶诚恐:“哎哟~原来是萧公子,小的有失远迎……”说着回头招手:“快,叫表少爷出来迎客,萧相的公子过来了。”

    萧庭对此见怪不怪,站在马车上酝酿了片刻,看模样是想做首诗摆谱,可惜憋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又轻咳一声下了马车。

    不出片刻,庄子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身着华服笑容和煦,乃是李天戮的堂弟李天玉,平时便负责白马庄的产业。

    萧庭作为淮南萧氏的嫡子,李天戮在这都得躬身相迎,更不用说李天玉这种旁系子弟。此时李天玉满脸笑容,上前便是抬手一礼:

    “天玉见过萧公子,家兄邀请公子多次,今天萧公子肯赏脸,实在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庭背着手折扇放在身后,一副领导视察的做派,自觉的就走在了最前面:

    “家父一直体恤民情,恰巧今天没事,我过来看看庄稼的收成……”

    “……”

    和许不令并肩行走跟着进去的祝满枝,闻言瞪大眼睛,看了看天空的鹅毛大雪。

    大冬天来看收成?

    这要是能看出来就见鬼了。

    许不令倒是见怪不怪,毕竟以萧庭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社会地位,秋天来照样看不出什么。

    李天玉和管事听见这话,脸上没露出丝毫尴尬,顺其自然便接话道:

    “萧公子实在有心了,年纪轻轻便爱民如子,未来入朝拜相,我大玥子民便有福啦……”

    “过奖……嗯,这庄子修的不错,都说李将军是儒将,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哪里哪里……”

    ……

    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吹捧之间,李天玉领着萧庭前往了庄子内部。

    许不令牵着马车,祝满枝一副小土妞打扮,自然是被当成了车夫和丫鬟,走到一半,后面的管事便客气的指了庄子里停放马车的地方,示意下人去那边等待。

    许不令自然就顺势带着祝满枝,脱离了队伍。

    祝满枝随着许不令走向马舍,偏头看着渐行渐远的萧庭:“许公子,方才我见那个姓李的给管事使眼色,好像不太对劲,萧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许不令把马拴在了马桩上,摇头笑了下:“李家要是敢弄死淮南萧氏的嫡子,全家都得跟着陪葬,安全的很。”

    祝满枝点了点头,市井出生,对门阀世家的事情自然不了解,有些好奇的询问:

    “常听人说‘萧陆崔王李’,萧家有多厉害?”

    许不令想了想:“大齐占据中原三百余年,拜相者三成姓萧,剩下被其他四家分了,寒门宰相屈指可数,到了我朝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你说有多厉害?”

    “萧家这么厉害,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傻个儿子?”

    “……嗯……傻人有傻福……”

    许不令没有在工具人身上多费口舌,背着长刀左右看了几眼——马舍附近停着不少骏马和车架,车夫、护卫都围坐火盆周围唠嗑,看情况经常遇见已经很熟了。李家的护卫按着刀在四周巡视,时不时往这边撇一眼。

    许不令自然没有真的当车夫的意思,稍微琢磨了下,便拉着祝满枝的手腕,走向了马舍后方的拐角。

    祝满枝正左右打量不对劲的地方,忽然手腕被拉住,脸儿猛的一红,表情扭捏了几分:

    “许…许公子……你做什么?”

    “别说话。”

    许不令微笑回应了一句,拉着祝满枝来到围墙与马舍之间的夹道中,确定外人看不到这里后,挑了挑下巴:

    “转过去,趴在墙上。”

    祝满枝一愣,满眼不解的转过身,乖乖的趴在了围墙上。

    然后祝满枝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疑惑回头,却见许大世子竟然在解腰带。

    “呀——”

    祝满枝总算明白过来,心里又气又羞,刚想说话,便被按在了院墙上。

    便在此时,一个带刀护卫走到了夹道外面,蹙眉打量。

    许不令把祝满枝按在墙上,一只手正在解开裤腰带,瞧见有人过来,便停下动作,怒声道:“看什么看?”

    一副恶护卫和乖丫鬟偷情的模样。

    祝满枝也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脸,做出羞答答的样子。

    带刀护卫略显尴尬,摸了摸鼻子,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又离开了。

    许不令这才松开手,取下斗笠用黑巾蒙住脸:

    “走吧,进去看看。”

    祝满枝脸依旧是红的,跟着许不令走向庄子伸出,小声嘀咕了一句:

    “许公子,你……坏主意挺多的,这法子都能想出来……”

    “得罪了。”

    “不得罪……许世子抓姑娘的手法挺熟练的……”

    “……”

    --------

第三十二章 血染白马庄(上)

    白马庄是李家的私产,多年修建改造下来,已经不靠务农为主,反而类似与现代的农家乐,专门给长安城的富贵豪绅消遣的地方。

    勾栏赌坊长安城多的是,要从这些富可敌国的人物身上捞银子,自然得搞些别的地方看不到的花样。

    萧庭贸然登门,又是第一次来,李天玉虽然知道这位爷脑子配不上身份,但该提防的还是得提防,只是把萧庭带去了主宅,里面美人美酒作陪,和寻常消遣之地区别不大,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而白马庄深处的一间园子里,奇石修建而成的假山颇为秀丽,假山周围有多名带刀护卫来回走动,气势内敛,比庄口的护卫强上许多。

    假山下方有一个洞口,不时有身着华服的人进去,隐隐可以听见若有若无的喧哗声,却是从地下传来……

    ----

    “爹,你说那鹰指散人,今天会不会过来?”

    假山下方的诺大地宫之内,不少人坐在周边的隔间厢房之内,正中是个演武场,周边有粗大的栏杆,看起来宛若一座巨大牢笼。

    朱承烈脸色惨白,坐在巨大牢笼的外面,不停左右张望。

    朱满龙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旁边则是张潮。身着护卫衣衫的打手布满地宫各处。

    听见儿子的询问,朱满龙淡淡哼了一声:“有为父和张师傅在这儿,十成把握让他有来无回。”

    朱承烈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不安,可能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关吧,做了亏心事,自然就有些疑神疑鬼。

    朱承烈面前的巨大牢笼中,兽吼时而传出,一只黄纹虎在诺大的牢笼靠墙的铁栏杆内咆哮,猩红的瞳孔包涵饥饿带来的兽性,扫视着牢笼外发出呼喊的诸多声音来源。

    周边隔间之内就坐的人看不到是谁,朱承烈却听出了几人的声音,都是长安城中的豪绅巨富,此时带着几分兴奋,把金银元宝丢入管事的托盘之中,叫嚷着:

    “快点快点……”

    快点干什么,朱承烈虽然第一次来,却已经猜出来了。

    朱家开的是武馆,给不少豪门大族提供护卫,也给那些豪门干过脏活儿,抢田产、打闷棍之类。去年一次酒会之上,他和李天戮碰上,结交几次后,李天戮便给了他一个肥差——抓些无关紧要的人给白马庄送过去,要哪种官府不会查的。

    白马庄是农庄,朱承烈以为是地主家找黑工种地,自然是欣然答应。朱家给城内不少赌坊撑腰,每天都有那种输的倾家荡产还倒欠的赌棍,和家里人都反目成仇,根本没人在乎。

    欠了赌坊银子还不起的,朱承烈自然就就带人一绑,送来白马庄,一年多下来,连个报官的人都没有。

    朱承烈从这上面捞了不少银子,还一直奇怪李家干嘛不直接给银子招长工,直到今天才明白,他送来的这些人,都去见了阎王。

    这个地宫,算是个地下赌坊,人搏兽,压输赢。

    牢笼中那只饿虎不算大,二百来斤的小老虎,可再小也是老虎。朱承烈自认没本事单挑,那些个输的饭都吃不饱的赌棍,怎么搏?

    牢笼中尚未准备好,朱承烈却实在坐不住了,毕竟人是他抓的。

    可打手有打手的规矩,金主干什么事儿,朱家收了钱就得办好,没有干涉的权利。

    “嗷——”

    震耳欲聋的虎吼在笼子里响起,黄纹虎暴躁的在铁栅栏后面跳动,带起阵阵沙尘。

    铁链哗啦的响动从牢笼靠墙一侧的闸门传出。

    四周隔间里就坐的人顿时叫嚷起来,几个大腹便便的员外郎甚至站在了隔间的窗口,挑开珠帘观看。

    咔——

    机括的声音响起,墙边的一道闸门打开,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直接扔了出来,其中便有孙家铺子的伙计三才。

    “放我出去——”

    “救命啊——”

    哭爹喊娘的声音响起,两个男子从沙土地上爬起来,便掉头往回跑,可惜栅栏已经关上了,只能扑在上面哭吼,根本不敢望向旁边的铁栏杆。

    或许是为了增加两个人的胜算,栅栏后面扔出了一把刀和一根长矛。

    牢笼外面,管事拿着铜锣‘铛——’的敲了下:

    “开始!”

    哗啦哗啦——

    铁栏杆缓缓吊起,里面饿了三天的黄纹虎口中满是唾液,焦躁愤怒的扒着铁栏杆想要挤出去。

    “他娘的,把刀捡起来啊!”

    “宰了这爬虫,老子赏你一千两!”

    呼喊声如海潮,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牢笼中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先是瘫软到地上爬着四处寻找出口,眼见黄纹虎的头颅已经从铁栏杆下方钻了出来,人绝境的求生欲还是占据了上方,两个面如死灰的人,连滚带爬捡起了刀枪,战战兢兢的靠在牢笼的边缘。

    “一起上啊!”

    “分开怎么打!一起上去,杀猪一样,绕后找机会一刀就捅死了……”

    四方看客趴在栏杆上,焦急兴奋的催促吼叫,那模样恨不得换自己上去。

    “嗷——”

    随着一声响彻地宫的虎吼,黄纹虎从牢笼中挣脱出来,虎掌踏过沙土带起灰尘与闷响,一跃近丈,眨眼就冲到了笼子边缘。

    “啊——”

    惨叫声当即响起。

    两个汉子方才还鼓起的一点悍勇,在瞧见饿虎的凶悍之后已经荡然无存,只顾着四散奔逃。跑的慢的一个汉子,被巨大虎爪在背上撕开四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来得及发出绝望惨叫,脖子便落入虎口,声音戛然而止。

    剩下的三才早已吓得没了三魂七魄,连刀都扔在了地上,只顾着朝离大虎远的地方奔逃。

    饿虎扑杀一人后,并没有停下来挨刀的意思,穷追不舍扑向了三才。

    “龟孙儿跑什么!拿刀砍啦!”

    “窝囊废,老子压你们一百两银子……”

    呵骂声四起。

    在市井底层混迹的赌棍,大多是好吃懒做之辈,连正常壮年男子都跑不过,更不用说跑赢老虎。

    三才抗了半年的麻袋,孙家铺子的伙食又不错,此时反而跑的很快。只是杀不死黄纹虎,也不过是多活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朱承烈本就心中有鬼,此时实在看不下去:“爹,让管事停下,这哪是人搏虎,这就是拿人命取乐,太损阴德。”

    朱满龙端着茶杯,没有说话。

    旁边的张潮眼神淡然:“生死由命,自作孽,怪得了谁?”

    “救命啊——”

    牢笼之中,三才疯狂的哭吼,双腿都跑出残影,识图离背后越来越近的猛虎离远一点。

    徒劳无功。

    周围的看客已经骂骂咧咧起身,显然对这场大戏很不满意。

    就在黄纹虎飞扑而出,沾满血水的巨口咬向三才后颈之时,地宫内忽然响起一声爆呵:

    “死畜牲!”

    声若炸雷,几乎盖过了全场的喧哗,在地宫中回荡。

    朱满龙手上的茶杯微微一颤,一双鹰目猛然凝神,望向了地宫的石道入口……

第三十三章 血染白马庄(中)

    白马庄的假山外,许不令打晕几名护卫之后,带着祝满枝快步进入通往地下的石道。

    石道很宽阔,沿路插着火把,前方的大门开着,遥遥便能看见地宫中央的牢笼。

    祝满枝遥遥看去,正好瞧见老虎咬死人的场面,惊的是花容失色,差点尖叫出声。

    身为朝廷的捕快,虽然才当了半年,祝满枝的性格却是异常的刚正,否则也不会跑去独自查福满楼,面对御林军统领都不服软。

    在她心里,大玥纪法严明,朝廷体恤百姓,虽然藏了些老鼠屎,但更多的还是许世子这样分得清是非对错的人。

    祝满枝做梦都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干这种以人饲虎的恶心事。

    “住手……”

    祝满枝提着裙子想跑过去制止,可老虎又听不懂人话,哪里制止的了。

    许不令抬眼瞧见这一幕,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靴子猛踏地面,一跃近丈,抬手卸下了背后的长刀。

    包裹的黑布散落,露出了漆黑如墨的刀身。

    刀如黑潮,锋似银线。

    许不令双手拖刀,在地面的石板上擦出一条白线,刺耳‘擦擦——’声中,一声爆呵响起:

    “死畜牲!”

    身着黑色紧衣蒙着脸的许不令,三个大步跃上了牢笼围栏的上方,脚上在围栏顶端借力高高跃起跳入牢笼,双手持刀,以开山之势悍然劈下。

    黄纹虎本能的危机感让它停下了脚步,低沉的兽吼自喉咙中响起,猩红瞳孔望向声音来源之时,刀锋已经到了眼前。

    擦——

    刀锋快若黑雷,在空中劈出一道半月,自黄纹虎脖颈斜切而过,血光飞溅之间,刀锋劈入地面三寸。

    力道太过巨大,许不令胳膊脊背的黑色劲衣骤然撕裂,露出下面结实而高高隆起的肌肉。

    饿虎甚至还没做出反应,头颅便离开了身躯砸在了地上,诺大的身躯往前栽倒,血水自断口喷涌而出,刹那间染红的沙土地面。

    一刀斩虎!

    “哗——”

    地宫内喧哗声四起,无数准备离去的巨富豪绅,都是爆出喝彩声。

    牢笼外侧,张潮和朱满龙都是站起身。

    李家的管事和打手见有人坏了笼中大戏,错愕了片刻后,便暴怒呵斥:

    “好大的胆子!”

    “你是什么人……”

    许不令胸口起伏,眼中怒意没有办法收敛,冷眼望向周边的众人。

    浑身虎血的三才已经快吓傻,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后退,退出几步发现老虎被斩杀后,又如同见到了救星,跪着朝许不令爬过去:

    “英雄!英雄救我!”

    许不令偏过头,眼神一冷。

    三才的求救声戛然而止,瞳孔微缩显出难以言喻的惊恐。

    因为面前这双人的眼睛,比方才那只充满兽性的饿虎还要可怕!

    擦——

    手起刀落。

    三才尚来不及开口求饶,刀锋便在眼前一扫而过。

    头颅高高飞起,血柱喷涌,无头尸体倒在了地上。

    “……”

    方才的喧哗声戛然而止,朱满龙等人眼神莫名其妙,甚至不可思议。

    祝满枝睁着大眼睛,红润小嘴一张一合,也是愣在了当场。

    方才拼尽全力冲过去救人,为何把人救下来后,又一刀杀了,这不多此一举嘛!

    许不令自然不是多此一举,他提着滴血的四尺长刀,在场地中环视四周,声音冰冷:

    “一群杂碎!以观他人之苦取乐,也配称之为人?”

    李家的一个管事怒火中烧,隔着围栏怒斥道:

    “这些人欠了银子,都签了生死状……”

    擦——

    管事话音未落,许不令便用靴尖踢中地面的一把刀上,刀锋带着破风声疾驰而出,直接把开口的管事钉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满场哗然。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笼子里本就是死人,杀了也就杀了,若是跑出来搅局的好手,无非事后赔个银子的事情,诸多看客方才看的爽,说不定还能说句好话。这杀李家的人,可就不是能善了的了。

    朱满龙和张潮站起身来,齐声怒喝:

    “你大胆!”

    许不令提着刀走向围栏边缘,根本没搭理朱满龙等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些人该死,也该朝廷来杀,朝廷杀不了我来杀!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用这种方式代朝廷杀人?!”

    “好狂的小子!”

    “敢在白马庄闹事!”

    周围的护卫管事怒火中烧,管事打开了牢笼的锁链,七八名持刀护卫便冲了进来。

    祝满枝顿时急了,想也不想便见缝插针的钻进了牢笼,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跑到了许不令身前,从怀里取出狼卫的牌子,朗声道:

    “大胆!我是狼卫的人,你们知道他是……”

    话说一半,许不令便把穿着袄裙的祝满枝拉到了背后,单手提着长刀,眼神轻蔑:

    “就凭你们几个?”

    祝满枝愣了下,见许不令不想暴露身份,便也没有再说。

    祝满枝手腕被拉住,藏在许不令的身后,她个子比许不令矮,仰头看着持刀而立面对众敌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猛的跳了下……

    而冲进来的七八个持刀打手,瞧见狼卫的令牌,一时间有些迟疑。

    请来看场的朱满龙也进入了牢笼之中,旁边的张潮满脸怒意,准备上前率先动手,朱满龙急忙抬手挡住:

    “张师傅,稍安勿躁。”

    朱满龙知晓张潮的独子当街闹事被狼卫打杀的事儿,和狼卫有血仇却只能吃哑巴亏,此时找到机会一解心头之恨,自然是想动手。

    可在李家的白马庄,若是寻常横插一脚的江湖人,打杀也就打杀了,事后塞个私闯民宅的罪名即可。

    狼卫直接听命当今圣上,职在监察各路王侯和江湖势力,忠勇候李家也在监察的范围内。

    若是狼卫受命来查白马庄,他们把狼卫宰了可就没法收场,得看主人家怎么安排。

    地宫中的骚动刚刚发生,便有人去报消息,等张潮等人冲入牢笼,李天玉已经怒火中烧大步跑了过来,听见管事急声诉说情况后,呵斥道:

    “他们是冒充狼卫的江湖贼子,给我杀!”

第三十四章 血染白马庄(下)(3/59)

    忠勇候李家在京城扎根已久,对皇室的忠贞有目共睹,缉侦司不可能自作主张查李家。圣上若是对李家不满,直接就是御林军过来抄家了,岂会派个小狼卫过来砸场。

    也正是因此,李天玉听闻‘两个’狼卫过来砸场后,直接就让护卫下杀手。

    白马庄的地下角斗场肯定是不能闹到台面上,而杀了两个狼卫即便事后被缉侦司追究,也无非是上门赔礼道歉的事儿,孰轻孰重李天玉分的清楚,处置很是雷厉风行。

    朱满龙听到李家人开了口,自然没有再多说。他和张潮是李家请来的打手,出了事儿也是李家扛着,他们只管办事即可。

    头发花白的张潮已经怒发冲冠。前几年张潮的独子在勾栏中喝酒,与一个江湖客起了冲突招来了狼卫,年轻气盛又是喝了点酒,稍微冲撞了狼卫便被打杀当场。

    大玥朝‘以武犯禁’是重罪,张潮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火气早已憋了几年,此时再无顾及,持单手刀两步便冲到了最前。

    通背拳与通背刀相通,张潮练了一辈子拳,称不上宗师但绝对是行家,一口老刀虎虎生风,不过眨眼已经来到许不令面门。

    许不令言辞傲慢,心里可半点不大意,单手持四尺宝刀,靴子重踏地面,整个人便如被撞了出去,刀锋在后而身体在前,弯身躲过张潮一刀,黑色刀锋已经无声出现在了张潮胸前。

    高手过招基本都是三两下的事儿,孰强孰弱一触便知。

    朱满龙瞧见许不令的起手式便暗道不妙——八卦刀的夜战八方式。

    这是缉侦司主官张翔独创的招式,十年前专门为破幽州祁家的通背刀而创立,他本以为只有张翔会,没想到这个蒙面年轻人也耍的炉火纯青。

    张潮怒上心头不假,武夫的警觉却让他没有大意,手中刀出去便知上了当,想也不想便弃刀改掌,双手合拢一式‘金龙合口’平推,躲刀的同时撞向许不令面门。

    “小心!”

    朱满龙脸色大变,明知对方会的招式还用出来,基本上是往刀口上撞。江湖各派互相克制,没有能必赢的套路,此子既然能破通臂刀,本来就会的金龙合口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满龙脚步如飞如雄鹰展翅跃起,想要搭救入套的张潮,却已经来不及。

    不过眨眼的时间,张潮弃刀变掌的同时,许不令收刀屈膝,身形拔地而起,在张潮两掌打到胸口之前,一式力道刚猛至极的虎登山踢出,膝盖狠狠砸在了俯身的张潮胸口。

    嘭——

    骨头折断的脆响。

    张潮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双手稍微压了下许不令的腿,便被膝撞正中胸口,整个身体直接腾空离地三尺有余,脸色刹那间涨红。

    许不令乘着张潮腾空避无可避,反手就是一刀自下而上劈出。

    擦——

    血光飞散。

    两人交手不过瞬息,周边的护卫甚至没看清动作,张潮便从持刀飞扑变成了跌落在地面,脖子一个大刀口,血水喷涌落地已经没了动静。

    这一幕看的持刀护卫急急停住脚步,周边诸多看客更是脸色煞白,完全没想到虎台街的坐馆,这么快就死了。

    这得是多厉害的人物!

    而能看出门道的朱满龙,虽然惊愕这蒙面人的武艺之高,但也察觉了几丝不对。

    武夫交手一时不慎,本就是生死立判。眼前这蒙面年轻人所学驳杂不假,但破招拆招都用的是巧劲,方才那式走刚猛路数的虎登山,明显能看出动作的束手束脚。

    作为浸淫武学一辈子的行家,朱满龙知道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现,要么身上有伤难以用全力,要么就是其他原因限制了行动。

    看出这一点,朱满龙双眼微眯,毫不犹豫便放弃了练了一辈子的鹰爪手,直接挥着一双老拳袭向许不令,没有任何套路,也不瞅着要害打,单纯的攻其必守,凭借一身蛮力让对方不的不接。

    许不令斩杀张潮后,回手一刀被朱满龙躲开,想也不想便是右腿横扫,踢向朱满龙下盘。

    嘭——

    朱满龙拳头正中胸口,许不令身体被巨力砸的后仰,右腿却踢中朱满龙左腿,直接把下盘不稳的朱满龙,抽的横着转了半圈摔在地上。

    祝满枝一直在紧张观望,瞧见许不令中拳失去平衡,连忙扑过去从后面撑住了许不令的后背。

    许不令顺势起身,一个大踏步抽身而起,双手持刀对着落地的朱满龙悍然劈下。

    只可惜落地有借力的地方可以躲,朱满龙早料到会有后手,手掌猛拍地面,便在地面滚了几圈,拉开了距离。

    在场的护卫皆是满眼震撼,完全没想到在虎台街成名已久的两名老师傅,连三招都没走过去。

    连张潮和朱满龙都吃了亏,他们这些武馆出身的护卫,哪里敢上前接刀,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许不令中了一拳,又连续剧烈运动,胸口剧痛已经压不住,再打下去得不偿失。

    击退两名高手后,许不令没有恋战,乘着持刀护卫被震住的间隙,回首抱住祝满枝便往外跑。

    李天玉不会武艺,哪里看得清其中门道,见两个‘绣花枕头’风吹即倒,一帮子护卫又不拦着,气得是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怒声道:

    “都愣着做甚?杀了他!杀了他!”

    许不令脸色微冷,手中的长刀直接就往前丢了出去。

    刀锋飞旋如同风车,带着骇人破风声劈向了李天玉。

    李天玉瞳孔骤然放大,只来得及抬起双手遮挡,整个人被四十来斤的大刀劈到了墙上,惨叫都没来的及发出。

    满场鸦雀无声,完全没想到这厮连李家的表少爷都说杀就杀。

    起身的朱满龙一时间连追都不敢,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所有人都被这谁挡杀谁的戾气吓的脸色煞白,哪里还敢挡路。

    许不令抱着祝满枝,路过堆放彩头的桌案旁,不忘拿起一盘银子递给祝满枝,然后才跑到李天玉的尸体旁,拔出插在墙上的长刀冲出了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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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背锅侠

    尖叫、呵斥、嘶吼……

    乱七八糟的声音从地宫之中传出。

    白马庄的假山外,公孙禄骑乘大马,带着一队的御林军冲入了庄子,迅速接近发生骚乱的假山。

    昨天李天戮得知有人对白马庄‘感兴趣’后,为了以防万一,连夜就请来了虎台街的两名坐馆,外面则调来了手持弓弩的御林军随时待命。

    对于这种拍马屁的事儿,公孙父子向来是首当其冲,公孙禄亲自带着御林军就过来了。

    听闻庄子里真的发生了骚乱,公孙禄为了向李家邀功,迫不及待的就赶到了假山外,让御林军拔剑张弩,他则朗声道:

    “大胆贼子,速速束手就擒……”

    “别放箭,我是缉侦司的人!”

    假山的石洞之内,女子的呼唤声传出。

    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黑衣蒙面的许不令,抱着祝满枝从假山里面冲了出来,在洞口顿住脚步。

    祝满枝怀里抱着包裹,手上则举着令牌晃荡,生怕出门御林军就来个万箭齐发。

    而后方的石洞里,持刀护卫遥遥就大喊出声:

    “大人,快抓住这两个贼子,他们杀了李天玉李公子!想要夺路而逃!”

    公孙禄心中一惊,没想到李家的表少爷被杀了,这可是大事。稍微琢磨了下他便抬手道:

    “给我拿下!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诺!”

    御林军持着火把官刀,便准备上前拿人。

    祝满枝满眼错愕,她自然认得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孙禄,或许是觉得场景似曾相识,半晌不知道该说啥。

    许不令眼中充满血丝,胸口毒发额头已经青紫。暴露身份的话,祝满枝必然被缉侦司注意,后续的计划也泡汤了。他稍作迟疑,便准备提刀硬杀出去。

    好在庄子里的骚乱比较大,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正在花天酒地的萧庭一听外面死人啦,就知道肯定是许不令在兴风作浪,急急忙忙就跑了过来。

    萧庭老远瞧见许不令浑身是血,吓得是魂飞魄散,这要是和许不令一起出来,许不令死球子了,他估计得回淮南面壁思过一辈子,心里岂能不怕。

    萧庭急匆匆跑到假山附近,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抽在公孙禄后脑勺上。

    啪——

    力道不重,却把毫无防备的公孙禄给抽懵了,手按腰刀恼火转头:

    “谁他娘这么……玉树临风……原来是萧公子,失敬失敬。”

    公孙禄表情浑然一变,诚惶诚恐的抬手。

    萧庭看着拔剑张弩的御林军,怒骂道:

    “都反了不成!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许不令心中一沉,连忙掐了祝满枝腰儿一下。

    祝满枝一个激灵,连忙接话:“萧公子,我按照您的吩咐过来调查白马庄,下面果然藏着一件震动朝野的大案子。”

    萧庭一愣,才想起了许不令叮嘱不能让陆夫人知道的事儿,咳嗽一声,冷着脸道:

    “他是本公子的护卫,我早就怀疑这白马庄藏污纳垢,今日带着狼卫过来查探,果然不出我所料……”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萧庭还挺机灵,这官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公孙禄自然知道白马庄藏污纳垢,和淮南萧氏比起来,李家连小指头都算不上,当下哪里敢在偏袒,接话道:“原来如此,萧公子果然明察秋毫。”说着便转身怒斥御林军:“还不快带人进去,看看发生啥事儿。”

    御林军领命,迅速冲进了假山下的地宫。

    许不令凑到祝满枝脸侧耳语了几句,便提着她怀里的包裹,转身走向了白马庄外。

    有萧庭罩着,公孙禄自然不敢把这蒙面护卫拦下来查问,只当作没瞧见,在萧庭旁边躬身道:

    “萧公子,白马庄是李家的产业,卑职领命行事,所有事情都和我无关……”

    萧庭背着手一副宰相做派,蹙眉打量着假山下的石洞:

    “这下面藏的什么东西?”

    公孙禄自然是诚恳摇头:“听说只是一小产业,卑职也不清楚。嗯……魁寿街的李公子对这地方很上心,您今天过来直接杀了李天戮的表弟,恐怕……”

    祝满枝听见这话,连忙小跑到跟前,恭敬抬手:“萧公子,李家在白马庄内行‘以人饲虎’之举,为天理所不容,圣上爱民如子,知晓必然震怒。今天若不是您带着卑职过来探查,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横祸。”

    当今圣上都抬了出来,公孙禄自然是不敢再乱说话。他撇了祝满枝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只是祝满枝穿着寻常女儿家的袄裙,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萧庭听见‘以虎饲人’,表情是真的严肃起来,皱眉道:

    “拿活人喂老虎?李家买不起肉吗?”

    祝满枝怒然点头:“公子下去一看便知。”

    萧庭见许不令浑身是血,便晓得下面肯定尸横遍野,哪里肯下去。

    稍微等了片刻,御林军的头领脸色苍白的跑出来,躬身几欲作呕,缓了好久才开口禀报:

    “大人,下方有个地宫,不少豪绅被吓瘫在里面。方才应该发生过冲突,地上有五具尸体,皆不完整,其中一具尸体被猛虎撕烂……场面惨绝人寰……”

    萧庭虽然脑回路有点问题,但绝对不是分不清是非。在天子脚下干这种事儿,若是传出去必然震动朝野。许不令把这么大的名声塞到他手上,他自然得接下。

    听完御林军的汇报,萧庭便怒火中烧,一挥袖子:

    “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天子脚下竟敢行这种伤天害理之举,李家真是无法无天。来人,把白马庄给我封了。”

    李天玉被杀,庄子里连个拿事儿的人都没有,自然没人跑上来请求通融。

    公孙禄怕背上纵容包庇的罪名,只得义正言辞的痛斥几句李家丧尽天良,然后带着一堆御林军把假山的洞口封的严严实实,不准任何人出来。

    地宫中也有不少王公贵子,无不是家室显赫,可再显赫也显赫不过淮南萧氏,谁出来求情都没用。

    萧庭好歹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这么大的事儿捅出去,他刚正不阿得一身贤名,若存私心放走一两个,不仅他染上一辈子的污点,被政敌抓住把柄,借机把他爹从宰相位置上扯下来都有可能,肯定是不敢徇私的。

    御林军就这样围着,等长安城接到消息,大队天字营狼卫和大理寺的主官赶到,白马庄的事儿,即便当今天子在场也不可能压住了……

第三十六章 一壶温酒

    大雪潇潇,东方发白,天快要亮了。

    大业坊的青石小巷中,身着血衣的许不令,托着四尺长刀踉踉跄跄行走,刀锋摩擦青石地面发出‘嚓嚓—’的声响,凌晨时分巷中无人,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昨夜在白马庄的地宫之中,斩虎杀人消耗极大,最后硬碰硬接了朱满龙一记老拳,身体硬朗没有受伤,但体内寒毒压不住了。

    ‘锁龙蛊’是苗疆毒蛊,蛊虫遇烈酒会被压制,不然时时刻刻都在产生寒毒侵蚀四肢百骸,不管不顾全力以赴的话,便是血管爆裂七窍流血而亡的下场。

    葫芦中的断玉烧已经喝完了,难以言喻的刺痛虽然缓解了不少,但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许不令脚步不稳,在冬日严寒之中呼出阵阵雾气,缓步走向了孙家铺子……

    -----

    寒风猎猎,卷起巷子里的枯草雪沫。

    孙家铺子亮着昏黄的灯火,老掌柜正从桌上把板凳放下来,整整齐齐的摆好。

    嚓嚓——

    拖刀的声音由远及近。

    孙掌柜皱了皱眉,用毛巾擦着手,走到酒肆的幡子下蹙眉查看,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托着把四尺长刀走了过来。面如冠玉,却挂着血水。

    孙掌柜在巷子里开了一辈子酒铺,酒好的缘故,来京城的豪侠都喜欢在这里喝上一碗,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过。像这样晚上杀的浑身是血,凌晨踉踉跄跄走过来喝一碗酒,然后安然合眼的江湖客都出现过几次。

    孙掌柜正准备回身温酒,抬眼仔细一瞧,却发现这满身血迹的男子,竟是许不令。

    “哎哟!公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孙掌柜一急,连忙小跑上前,准备扶住许不令。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抬手拒绝了搀扶,托着滴血的长刀走进酒铺,在靠巷子的酒桌旁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掌柜的,来壶酒。”

    酒铺中挂着灯笼,孙掌柜借着火光打量几眼,见许不令身上没有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回身在火炉旁取来温好的酒壶走到跟前:

    “公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您千金之躯,怎么会亲自动手杀人……”

    许不令抬手接过酒壶,仰头便猛灌,烈酒自嘴角溢出,冲掉了下巴上的血迹,也打湿了衣襟。

    咕噜咕噜……

    二两小壶,不过转瞬便见了底。

    许不令长长吐了口浊气,总算是缓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把拴在腰间的小包裹解下来,扔到了桌子上,发出‘咚’一身闷响,还有银子碰撞的‘哗啦’声。

    “三才偷了掌柜的银子,我昨晚办事,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这……”

    孙掌柜愣在当场,偏头看了看桌上带血的包裹,又看了看浑身杀伐之气的许不令,昏黄双眼渐渐焦急,猛地一拍膝盖:

    “哎哟!许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小老儿我上次就是顺嘴一提,何须您费这么大力气把银子找回来?这人情小老儿可怎么还,这酒喝着也变味了……”

    说着便小跑到火炉旁,又是倒热水又是找毛巾。

    许不令坐在凳子上稍微缓了缓,心腹间的阴寒刺痛随着烈酒下肚逐渐消散,脸色也好转起来,把长刀靠在酒桌上,轻笑了下:

    “我办私事,顺手罢了。孙掌柜不用这般客套,真要还人情,一壶酒足够了。”

    孙掌柜端着热水盆过来,放在了酒桌上:

    “话是这么说,可情还是得记。江湖人讲究个快意恩仇,可小老儿我又不是江湖人,唉~小老儿也没别的,以后公子过来,酒管够……”

    许不令颔首致谢,用热水洗了洗冻僵的脸颊,轻笑道:“喝酒若是不收银子,以后便不好意思来了。”

    孙掌柜张了张嘴,和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知道和这种身怀侠骨的年轻人说再多也没用,当下只得苦笑点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小老儿开酒铺这么多年,公子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遇见,比那些个满嘴‘仁义’的江湖豪侠爽快的多。”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那是因为我杀人不犯法,寻常人爽不起来。”

    孙掌柜摇了摇头,倒也无话可接。

    在酒铺中歇息了片刻,许不令便用布抱住了染血长刀,起身往魁寿街走去。

    孙掌柜走到酒铺外,目送至背影消失,才摇头笑了下,把桌上的包裹收了起来,如同往日一样,继续在不大的酒铺中兜兜转转……

    ——

    青石巷远处的拐角,披着狐裘的宁清夜,素手扶着青墙石砖,目不转睛的看着酒肆中发生的一幕幕。

    昨天从酒肆离开后,她还是想等着那个文弱的傻世子过来,但孙掌柜不收她的银子,还说她不如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心里有几分火气,不愿在去酒铺了。

    今天铺子刚开门,宁清夜就过来了在这巷子拐角等着。如她所料,那个傻世子果然每天都会过来打一壶酒,可她没想到的是,许不令竟然浑身浴血,托着长刀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她知道许不令中了锁龙蛊,若是动气会受到多大的痛苦,还以为许不令昨晚遇到了什么事。

    直到听见许不令和孙掌柜的对话,她才明白缘由。

    许不令也听说了酒铺伙计气死爹娘、偷恩人钱财的事儿,跑去把丢的银子拿了回来。

    二百两银子对藩王世子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费这么大力气,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可宁清夜看到这一幕,却明白孙掌柜为何说她不如她那早已不知所踪的父亲了。

    江湖人讲究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瞧见穷苦人家受难,拔刀相助夺回银钱分文不取,这叫侠气。

    瞧见穷客人家受难,自掏腰包补上亏空,这叫施舍。

    都是善意,受人敬仰,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施舍。

    便如同孙掌柜,有手艺饿不死,也不受嗟来之食,所以不会收她的银子。

    但本就是孙掌柜的银子,许不令拿回来,要了一壶酒做报偿。孙掌柜收的合情合理,心里也舒坦。

    说白了,就是她不通人情世故,武艺再高也是个有点善心的姑娘罢了,和真正的江湖客没法比。

    宁清夜眨了眨眼睛,清冷双眸若有所悟,目送许不令离开后,便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缓步回了无人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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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王侯将相

    咚咚——

    晨钟响彻长安,巍峨皇城宫门大开,身着各色朝服的大官小吏,整整齐齐走过白石御道,进入整个王朝正中的太极金殿。

    金瓜武士站在鹅毛飞雪之中,让雕梁画栋的金殿看起来庄严而肃穆。

    寻常时候,站在金殿中的文武朝臣,应当屏息凝气等待天子从侧殿中出来,最多彼此眼神交汇商量待会要禀报的事物。

    可今天早上,太极殿中的气氛却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嘈杂。

    “丧尽天良!你李家满门都不是个东西,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破口大骂声响彻金殿,怒不可遏,盖过了百官的窃窃私语。

    直接开骂的自然是言官齐星涵,齐星涵本是文弱书生,此时却撸起了袖子,想要冲上去用手中笏板殴打站在武官队伍中的忠勇侯李宝义。

    旁边的言官都是拉着劝慰,当然,劝慰的话语同样是臭骂李家不是东西。

    敢当言官,就没一个是孬种,而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连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敢骂,更何况是一个小侯爷。

    而金殿前方,丞相萧楚杨闭目凝神,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萧楚杨剑眉鹰钩鼻,眉宇颇具威严,是淮南萧氏的主心骨,也是大玥朝堂的主心骨,年仅四十有五,拜相二十载,平生除开生了个萧庭有损形象,其他的都无可挑剔。

    萧楚杨的旁边,太尉刘平阳、治粟内史陆承安等人,也都是冷眼旁观不做回应。

    李宝义脸色涨红,垂着头被一帮子言官呵骂,理亏也不敢还嘴,大冬天的却满头汗水,不时用袖子擦一擦。

    踏踏——

    脚步声从金殿后方响起,金殿肃然一静,皆是躬身。

    掌印太监贾公公,持着拂尘公鸭嗓音响起:

    “升朝!”

    声音并不尖锐,甚至极为浑厚,远在宫门外等待召见的小官吏都能听见。

    侧殿的门内,身着明黄龙袍的天子宋暨,快步走过金殿上方的台阶,轻挥龙袍下摆,坐在了龙椅之上,眉头紧蹙神色带着几分不悦。

    宋暨年仅四十,是燕王宋玉的同胞兄长,和大玥历代君主比起来算是比较勤奋的,几年前皇后病故后没有再立后,甚至连宫门都不出,日夜忙于政务,政绩手腕都压的住一帮子藩王门阀,威望很高。

    “参见圣上!”

    百官手持笏板齐齐躬身俯首,金殿中针落可闻,光滑地砖上能显出模糊的倒影。

    哒哒——

    汗水滴在地砖上,李宝义纹丝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安静持续了片刻,宋暨才抬了抬手:

    “白马庄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的白马庄的血案已经传回了长安城,半夜时分就通过缉侦司传到了天子的耳中。

    凌晨时分,参加赌局的几十个豪绅和官家子弟,都被御林军给押了回来。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三十多具不完整的骸骨和五具尸体,以及装在铁笼中的虎熊猛兽。

    央央长安百万人口,每天武夫私斗死的人不在少数,但这种龌龊事儿还是头一回发生。若是让市井百姓知晓住在魁寿街的王侯,竟然让穷苦百姓和老虎搏杀来取乐,站在金殿上的诸多官吏恐怕会被唾沫淹死。

    皇帝开了口,萧楚杨便上前一步,躬身开口:

    “禀圣上,昨日犬子听闻白马庄有些古怪,便带着缉侦司一名狼卫前往查看,结果发现白马庄下暗建地室,其内开设赌坊,让人与兽相搏……”

    说的事情基本上都知道了,萧楚杨只是重复一遍。

    李宝义等宰相说完话后,才走出来扑通跪下,哀声道:

    “圣上,罪臣教子无方,辜负圣上厚爱,罪该万死,还请圣上责罚!”

    “责罚?”

    宋暨眉头紧蹙,轻拍龙椅扶手:“近四十条人命,朕诛你九族都够了!”

    话说的有点重,直接把李宝义吓的脸色煞白,以头触地颤声道:

    “圣上息怒……白马庄之事,罪臣难逃其咎,但……但那些人都是赌鬼,已经签了生死状……”

    “你放屁,人都被你抓了,还不是你写什么他们签什么……”

    齐星涵的暴脾气,当即就开骂了。

    之后文武百官就开始争论起来,李家难逃其咎不假,但还算有点分寸,弄死的人都是底子不干净的市井蛀虫,生死状也是朝廷默许的东西。真按照四十条人命来判把祖上护主有功的李家给灭了,显然也不太合适。

    宋暨话说的重,是表明没有徇私庇护李家的意思,之后便不怎么开口了。

    和李家交情不错的官员也不在少数,李家长子还在镇守边关,判罚过重也不好。

    一番言辞灼灼的争论后,最终还是保了李家一手,只罚了李宝义三年俸禄,收回白马庄田地,其子犯下大错但年少无知,服徭役三年终身不可入仕,出主意的谋士门客斩首示众以安民心,此事就算这么了解。

    李宝义能把儿子的命保住已经谢天谢地,哪里敢多说半句,老老实实的就受了罚。

    而此次‘一鸣惊人’的萧庭,倒是让不少官吏侧目,在朝堂上大加赞赏,私下里却都有些疑惑。

    萧庭在长安城的名声人尽皆知,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才能基本没有,而且怂包爱跑到太后跟前哭鼻子的事儿,魁寿街的高门大户基本上都知道。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忽然跑去白马庄声张正义,有点太突兀。

    早上萧庭和御林军、狼卫一块回来,连萧家人都以为萧庭捅了大篓子,怕萧楚杨不管,直接派人去宫里找太后求情。最后了解前因后果,所有人都不太相信这事儿是萧庭干的。

    毕竟杀伐太果断,不像萧庭的行事风格,一刀斩虎的门客萧家多的是,可门客死士,也得听家主命令才会动手,按照萧庭的性子,若是知晓白马庄的事儿,应该跑去太后那里邀功才对。

    不过事已至此,朝臣也不可能去质疑萧庭,只能暗中怀疑是萧楚杨授意萧庭干这么一件大事儿,洗白‘不学无术’的名声。

    而萧家自然知晓自家傻少爷有几斤几两,不可能做出此等壮举,昨天也没有门客跟着萧庭出去,肯定是有高人在背后帮忙。

    不过这个高人是谁,萧家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出来……

第三十八章 你又不是姑娘家!

    雪花洒在宫阁的飞檐之上,陆夫人和太后端端正正坐在华美客厅的椅子上,表情都带着几分古怪,打量着得意洋洋坐在对面的萧庭。

    今早上出了事,陆夫人以为是萧庭闯了大祸,萧庭她娘不好出面,便让她这个儿媳妇进宫找太后说情,免得萧楚杨怒急之下,直接一巴掌把萧庭拍死。

    陆夫人虽然看不上萧庭,但毕竟是夫家的小叔子,平时不学无术不假,倒也没犯过大错,还是急匆匆跑进宫来找太后。

    结果倒好。

    扫黑除恶‘萧青天’!

    比许不令上次破获私盐大案都夸张。

    现在的王侯子弟,都不兴飞扬跋扈,改见义勇为了?

    太后很了解萧庭的性子,根本不相信萧庭能干出这种不畏强权为民做主的大事儿。此时端着茶杯,绝美双眸带着几分审视:

    “萧庭,老实交代,谁给你出的主意?”

    萧庭满脸正气,好不容易被文武百官称赞一次‘刚正不阿,不辱家门’,还没过瘾,岂能把功劳再推出去。而且他昨晚深入虎穴打掩护,本就该拿头功,此时哪里肯如实交代,很是委屈的道:

    “姑姑!我可是你的亲侄子,我干件好事怎么了?我为民除害怎么了?……”

    陆夫人和太后都是满眼无奈,还真不好说啥,毕竟萧庭昨天确实在白马庄,干的也是万人称赞的好事,总不能反过来把萧庭骂一顿。

    陆夫人稍微琢磨了下,开口询问:

    “你昨夜带的那个蒙面刀客是谁?听御林军说武艺高强能单人搏虎,还让虎台街两名武师一死一伤,家中的门客,有这身手的也就十来个,昨晚皆没有随你出去。”

    萧庭昨晚受到许不令的叮嘱,也知道陆夫人不喜欢许不令杀人,此时看在白送他一个大功的份儿上,倒是很讲义气:

    “认识的江湖朋友,无名小卒罢了。”

    陆夫人皱了皱眉,她知道许不令有把好刀,其实很怀疑许不令在背后出主意,但这事儿点破的话,必然又让许不令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当下也不再多说,起身出宫寻找许不令当面询问……

    ----

    另一侧,早朝会散去后,群臣带着些许疑惑相继出了朱雀门。

    天子宋暨回到御书房,宫女太监全部退下,只留了贾公公一人。

    御书房内熏香缭绕,墙上挂着一副丹青画,上面是个身着宫装的女子。

    御案上放满了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前几天送上来的诗稿则放在书架的角落,第一张宣纸便是那首《我的宰相爹爹》。

    宋暨撇了一眼,连拿起来的兴致都提不起。今年蜀地大旱,又刚发生有损朝廷脸面的丑事,宋暨也不好在此时品鉴诗词,转而在窗畔的棋盘前坐下,上面有一局没下完的残棋。

    贾公公姿态谦卑,在棋盘对面坐下,认认真真陪着宋暨下棋。

    贾公公看起来瘦骨嶙峋,如同垂暮之年的老头,不过能贴身伺候宋暨,身份绝不简单。贾公公从年少入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甲子,随着孝宗入长安,看着许烈封王,服侍先帝一辈子,再到伺候宋暨,一直都是大内的守护神。

    大玥的武人英杰辈出,北齐、南越甚至是各地藩王门阀,没少派死士潜入宫城刺杀天子,若没有寸步不离的贾公公,大玥天子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宋暨手持白子在指尖把玩,迟迟没有落子,有些心不在焉。

    贾公公轻轻笑了下,态度恭敬:

    “圣上已经落子,为何又有所犹豫?”

    宋杰稍微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昨晚的事儿不是萧庭办的,看不透局势,自然有所犹豫……罢了,事起必有所图,静观其变即可。”

    贾公公缓缓点头,棋子扣在玉盘上,不再说话……

    ----

    时过正午,奢华马车在肃王府外停下,月奴伸出手搀扶,陆夫人下了马车,抬步进入王府大门。

    肃王府没什么人,八名王府护卫站在大门外充门面,此时认真抬手躬身:

    “陆夫人。”

    “你们在外面等着。”

    陆夫人让随从停下,从月奴手里接过朱红食盒,秀美宫靴踏上石阶,余光却瞧见一个人影。偏头看去,是个黑衣女狼卫在王府远处的拐角张望,瞧见她的眼神后,连忙转身消失在了街道上。

    陆夫人微微蹙眉,缉侦司监察王侯是常事,倒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走进了清幽空旷的王府大宅。

    年关将近,魁首街的其他门户都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过年,肃王府却没有半点喜庆模样,连花园的奇花异木都无人修剪长的乱七八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陆夫人穿廊过栋来到后宅的主院,老萧在书房门口烧了个火盆,拐杖放在双膝之上烤火,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瞧见陆夫人后,老萧嘿嘿笑了下,起身离开了。

    卧房的门关着,显然还没起床。

    陆夫人眉头一皱,她可是晓得许不令极为自律,若是早上起不来,肯定是昨晚出去办什么事儿了。

    念及此处,陆夫人脸色沉了几分,直接推开了房门进入卧室,转眼便瞧见幔帐之间,许不令躺在床上闭目熟睡,酒壶随手放在床头的凳子上,靴子倒了一只,明显是倒头就睡的模样。

    随着房门开启的‘吱呀—’声传出,沉睡的许不令睁开了双眸,片刻后恢复清明,转头看了一眼,便迅速坐起身:

    “陆姨,你怎么来了?不小心睡过头了……”

    许不令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嬉笑,还打了个哈切,似乎真是睡过头刚惊醒。

    陆夫人娥眉轻蹙,手上挎着食盒走到跟前,在床边坐下,认真打量许不令:

    “你昨晚出去了?”

    “……嗯……出去逛了逛,回来的比较晚……”

    “去白马庄了?”

    “……”

    面对陆夫人审视的目光,许不令略显无奈:“私事儿,不好开口。”

    “你能有什么私事儿?”

    陆夫人目光严肃,把食盒放在了旁边的小案上,纤手伸到许不令的衣襟处,想要解开贴身的白衣。

    许不令抓住陆夫人的手腕,讪讪一笑:

    “陆姨,我十八了。”

    “你又不是姑娘家,看一下怎么了?”

第三十九章 为官之道(4/63)

    陆夫人蹙眉认真的瞪了一眼,风韵脸颊升起了几分不满,玉手轻抬,强行解开了许不令的上衣。

    许不令无可奈何,老老实实摊开手。

    胸口结实的肌肉线条分明,肋骨处有一块明显的乌青,是朱满龙一记猛拳砸出来的,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身体中毒比较虚弱,短时间肯定没法恢复。

    巴掌大的乌青伤痕,便如在洁白宣纸让染了一团墨迹。

    陆夫人凶凶的表情顿时变成了心疼,双眸中又气又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抬手想打许不令几下,又不舍得下手,转而想喊人叫御医过来。

    许不令连忙抬手制止:“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不用兴师动众。”

    陆夫人自幼出生门阀望族,连杀鸡都没见过,瞧见恨不得含在嘴里的宝贝受这么重的伤,哪里受得了:

    “胸口都青了还小伤,你本来就中了毒不能动气,都答应你去曲江池钓鱼了还不安分,跑去白马庄杀的血流成河,你当你是江湖浪子不成?”

    陆夫人话说的严厉,脸上却满是紧张,小心翼翼扶着许不令躺下,从柜子里取出了常备的药酒,在许不令胸口伤处轻柔涂抹。

    许不令老老实实躺着,看着俯身凑在上方的成熟脸颊,风润如暖玉,红唇似朱漆,淡淡呼吸吹拂在胸口的皮肤上,酥酥麻麻有些痒痒。他轻咳一声,含笑道:

    “我老实着,昨晚上不是办的挺好,名声让萧庭扛着,我光为民除害不留名……”

    陆夫人恼火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下:“即便李家罪无可恕,你和衙门打声招呼即可,或者告诉我,我去打招呼也行,犯得着亲自过去冒险?还一刀斩虎,你若是强行动气伤了肺腑,是个什么下场你自己不知道?”

    面对陆夫人的责备,许不令轻笑着点头:

    “知道啦知道啦,我有分寸。”

    陆夫人淡淡哼一声:“次次都这么说,事后又不当回事,哪天把我气死了,我就天天晚上站在旁边盯着你,看你害不害怕……”

    许不令微微蹙眉:“这说的什么话,陆姨年轻漂亮又贤慧,性子柔婉体贴……”

    正儿八经的一连串甜言蜜语。

    陆夫人没好气的嗔了一眼,倒也舍不得再说教了,从旁边拿起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盘龙眼。

    陆夫人纤指拨开龙眼,露出白润如玉的果肉:“刚去太后那儿了,一起教训萧庭来着……哼~太后看起来严肃,其实心里肯定很得意,觉得萧庭会干正事儿了……”说着双指捻起,送到许不令嘴边。

    许不令满眼无奈,坐起身张口接住了龙眼。

    “我当时就知道是你在背后动手脚,萧庭那德行,给他一百个胆子也干不出白马庄的事儿。我是不好揭穿罢了……”

    碎碎念念,说着些家长里短。

    陆夫人寡居在家没有儿女,地位高却没法干政,身边能说话的就一个许不令,难免有些粘人。

    许不令虽然老躲着,但真被逮住了从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很认真的和陆夫人聊这些琐碎家常:“萧庭就是缺根筋罢了,人倒也不坏,他是太后的亲侄子,太后自然是偏袒他一些……”

    说话之间,许不令坐起身来,抬手按着陆夫人的肩膀,轻揉慢捻。

    陆夫人腰背挺了下,手中的龙眼差点掉在地上,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偏头瞄了眼,确定许不令目光中没有什么歪念头后,才颇为满意的接受了这份献殷勤:

    “对了,腊月初一的时候,宫里的妃子去曲江池赏雪,魁寿街的几个诰命夫人免不了跟着,我也得去。我和她们说不来话,你陪着我走一趟……”

    “一帮子妇人家,我凑着过去做甚,那些官家小姐和花痴一样……”

    “不乐意?”

    陆夫人转过头来,脸对着脸,离得有点近,又稍微分开了些,露出几分不满。

    许不令能说什么,点了点头:“陆姨的话,我肯定听……”

    “哼~”

    陆夫人这才收回了不满的表情。

    絮絮叨叨,直到一盒龙眼被两个人吃完,陆夫人才意犹未尽的止住话语,起身叮嘱:

    “好好休息,不许再出门乱来了,要是让我听到你的好名声……”

    “再听到我的好名声,我就用铁锅把自己炖了!”

    许不令认真点头。

    陆夫人抿了抿红唇,收起食盒:“可不许再骗我了。”缓步走了出去。

    许不令松了口气,抱着脑袋重新躺下,却没什么睡意。

    心猿意马了片刻,许不令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手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毛轻挑:

    “仙芝斋的‘月宫桂’……怎么和姓松的用同款香粉,难不成最近流行这个?……”

    ----

    魁寿街尾,忠勇候李家的大宅外,大队御林军把两个‘自作主张’的门客抓进囚车。李天戮身着布衣脸色阴沉,自己走进了一辆囚车里,前往城外的采石场服徭役。

    街面上的高门大户倒也没有落井下石,能在魁寿街上住的人家,哪怕李家这种垫底的也绝非一推就到,指不定哪天就一飞冲天了,为了口舌之快得罪人是大忌。

    公孙禄和公孙明两父子,昨天晚上没能帮上李家的忙,今天肯定得亲自过来押送,顺便和李家道个歉免得把仇恨拉到自己头上。

    公孙禄昨晚上自作主张跑去给李天戮当马前卒,结果惹了一身骚,可是把公孙明气的不轻,此时还小声喋喋不休的责骂:

    “你这没眼力劲儿的东西,早听说白马庄不对劲,你还腆着脸往上贴。上次吃得亏还不够?你手底下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非要自己露面……”

    公孙禄眼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躬身道:“孩儿知错……李家向来四方结交行事低调,我以为是个清闲差事,便自个过去了,哪想到李家一脑袋撞在萧相的膝盖上,而且李家还这么丧尽天良……”

    公孙明摸着胡子琢磨了下:“昨晚不像是萧相的作风,萧家根本瞧不上李家,若是因为知晓白马庄的事儿让萧相动怒,大可让萧公子带着兵马过去搜查,没必要深入虎穴……”

    公孙禄也觉得昨晚上萧庭的出现有些奇怪:“萧公子在京城,一向是啥事都干,就是不干正事儿,昨晚上太雷厉风行,若不是萧相在背后指点……那会是谁?”

    公孙明背着手来回渡步:“你说昨晚上,有一个萧家门客,还有个狼卫的女捕快?”

    “没错,那女捕快上次在大业坊恰巧撞上许世子,破获了私盐的案子……嘶——”

    公孙明想到了什么,满眼的错愕:“昨天那个刀客,莫非是许世子?这太牵强了些,许世子比萧公子还不干正事儿,上次为民除害还是爹您硬塞给他的名声。再说许世子中了毒,不能大动手脚,收拾个李家完全没必要用这么大代价……”

    公孙明摇了摇头:“蠢货,在京城当官,得长脑子。”

    公孙禄略显不解,凑近了几分。

    公孙明仔细思考片刻,便开始认真推演起来:“咱们先假设,昨晚的是许世子。许家和萧家,根本不在乎一个李家。昨晚萧庭和许不令合谋,不借助家里跑去端了白马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

    “名声。”

    公孙明摇了摇头:“世家门阀子弟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许不令和萧庭皆是京城的纨绔子弟,年幼也罢,如今马上及冠之龄,若是再顶着‘纨绔子弟’的名声,日后如何执政入仕?相爷肯定是要找机会让他们洗白的。”

    公孙禄摸了摸下巴,若有似悟:“有些道理……若真是如此,为什么昨晚许世子不现身?”

    “唉!”

    公孙明满脸恨铁不成钢:“物尽其用,今天满朝都在赞叹萧公子刚正不阿,这是萧公子的名声。

    等过些日子,再找机会把许世子拉出来,除开为民除害的名声,还能多一个‘心有城府、不重虚名’的大名声,一举两得。若是许世子昨晚就跳出来,便没萧公子的事儿了。”

    公孙禄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如果昨晚那名刀客,不是许世子?”

    “娃儿,你还是太年轻。”

    公孙明摸着胡须轻笑了下:“若真的只是萧家的门客,昨天没露面,那以后也不会露面,更不可能和许世子去争那点名声。

    只要风声传出去,这事儿不是许世子干的,也得是许世子干的。”

    “要是许世子不承认?”

    “这等好事,许世子肯定不承认,越是不承认,越是‘不重虚名’。萧家和肃王有些渊源,能坐享其成自然也会默认。”

    公孙明仔细琢磨后,惊为天人:“爹爹果然心思缜密……那我们该怎么办?”

    “让消息先飞一会儿。”

    公孙明背着手仰望天空,长声一叹:“等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咱们抢先把这消息一放!许世子和萧相瞧见为父如此会办事,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得为父的好,这就叫为官之道。”

    “哦……孩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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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宁清夜

    接下来几天,许不令都呆在王府,养伤的同时,等待白马庄血案的风声过去。

    根据传来的消息,白马庄的大案了结,有罚自然有赏,当今天子亲口夸赞了萧庭几句,而在白马庄立功的狼卫祝满枝,则被缉侦司嘉奖晋升为天字营狼卫吊车尾。

    忙活半个月,最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接下来就是让祝满枝借着查案的由头进入案牍库,从守卫森严的缉侦司老巢找到锁龙蛊的线索。

    腊月初八,天气放晴,长安城千街百坊间的积雪尚未融化,从窗口看出去略微有些刺眼。

    许不令走到窗口伸了个懒腰,便瞧见老萧杵着拐杖走过游廊,遥遥便呵呵笑道:

    “小王爷,今儿个太阳不错,该出来透透气了。”

    许不令轻笑了下,从书房取来长剑挂在腰间,带着老萧往外行走:“中一拳躺了三天,这锁龙蛊再不解,以后便没法办事了。”

    老萧杵着拐杖跟着:“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

    许不令脸色一黑。

    “嘿嘿……”老萧口花花一句后,便说起了正事儿:“案牍库存放着开国两百年以来的各种卷宗。缉侦司中除开张翔,暗地里还有两名首领,一个行走天下震慑江湖,一个藏在暗中监察王侯,张翔则长年坐镇案牍库,只要张翔在,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乱翻卷宗。”

    “得找个机会把张翔引出来。”

    “张翔成名近二十载,长安城中能胜过他的不过一手之数,小王爷勿要掉以轻心才是。”

    许不令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前往大业坊……

    ----

    冬日暖阳洒在青墙白雪之上,孙家铺子的客人比往日多了些,孙掌柜只说是银子找回来了,青石巷子恢复如初,三才无人再提。

    踏踏——

    马蹄铁踩在青石路面上,许不令来到酒铺门口:

    “来一壶酒。”

    “好嘞……哟~公子来了,几天没见,气色好了不少,老头我可是担心了好几天……”

    孙掌柜接过朱红色的酒葫芦,熟练的用酒勺装酒。

    许不令牵着缰绳站在铺子护栏外安静等待。

    清亮的酒液落入葫芦,发出哗啦声响,一壶酒尚未装满,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

    “公子!”

    娇喉轻灵,声音如三月暖阳,将不化冰雪藏在了十里春风之下。

    酒铺中的几个酒客,闻声都是停下了话语,侧目看了一眼,微微一呆,男人的本性让他们坐直了几分。

    许不令偏过头,却见宁清夜站在了铺子不远处,含笑望着他。

    宁清夜换掉了前两次见面所穿的江湖装束,一袭胜雪白裙,黑发如墨披在背上,气质清净淡雅,脸上不施粉黛,如同身在荷塘之间的白莲。

    身材纤长的缘故,青锋长剑没有像男子那样挂在腰间,而是斜着背在背上,让本来的几丝纤弱平添了侠气,只是这样一个女子,很难想象出她打打杀杀的模样了,或许用仙气形容要更合适一些。

    孙掌柜抬头瞄了一眼,摇头打趣:“本以为这姑娘和公子平分秋色,现在看来,确实是姑娘家要好看些。”

    许不令接过酒葫芦,牵着马走到跟前,轻笑道:

    “宁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宁清夜身材刚到许不令眉尖,在女子中算是比较高的了,缓步并肩行走,直至到了巷子里僻静的地方,才开口回应:

    “世子殿下对我有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愿以身相许?”

    “……”

    宁清夜绣鞋一顿,把青石地砖踩出‘咔’的一声轻响,抿了抿嘴,当是在想怎么回应这没脸没皮的登徒子。

    “呵呵……”许不令抬了抬手:“顺口罢了,开个玩笑,姑娘不要当真。”

    宁清夜微微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行走,只是彼此的距离故意拉开了半步,算是跟在许不令的后面。

    “公子若有难处,大可告知与我,朝堂上的事儿帮不上忙,但江湖事我还是能搭上手。若是果没有的话,算我欠你个人情,日后送个消息给长青观,我自会过来找你。”

    “江湖人讲究个快意恩仇,姑娘真想和我两清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清夜停下脚步,正眼望向许不令:“我不喜欢欠人情罢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牵着马缓步行走,沉默了片刻,才入了正题:

    “姑娘想帮忙的话,我最近确实有点小麻烦。”

    “直说即可。”

    “呵呵……我身上中的锁龙蛊,在十几年前便已经禁绝,江湖上没有这东西。我暗中查了一年没有丝毫线索,直到前些日子,才从江湖方士口中听说,十年前铁鹰猎鹿出现过锁龙盅,缉侦司中可能有记载……”

    宁清夜听见这个,略显疑惑的偏头:

    “你是肃王世子,地位比缉侦司高得多,直接去问不就行了?”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来了一年,朝廷都让缉侦司在追查渭河遇伏的线索,一无所获。若是缉侦司真藏着锁龙蛊的消息……”

    宁清夜并不傻,听见这话顿时明白过来:“有可能是朝廷对你下的手?”

    “最是无情帝王家,手足相残都是常事,更何况我一个异姓王的儿子。若缉侦司真藏着锁龙蛊的消息故意不说,那肯定是朝廷在后面动手脚……我到希望不是真的,若在缉侦司找到了锁龙盅的消息,我恐怕没法活着走出长安城了。”

    宁清夜眉头微蹙:“你前几天在白马庄干的事我知道,武艺很不错,明知有危险一走了之即可。”

    “我又不是江湖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者锁龙蛊不解,回了西凉照样是个死。”

    “我能帮你什么?”

    “你不是和张翔有仇嘛,我找机会把他引出来给你报仇的机会。”

    宁清夜脚步一顿,眸子里显出几分意外:“真的?”

    许不令认真点头:“互惠互利,答应的话事情就定下来了。”

    “一言为定。”

    宁清夜没有丝毫犹豫:“准备好了,到上次那个小院通知我即可。”

    许不令轻笑了下,抬手做出击掌的手势。

    宁清夜眉宇间露出几分古怪,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没击掌,一甩秀发飘然而去:

    “对了,你的狐裘还在我这里,我洗了下,晾干后还给你。”

    “送你了。”

    许不令悻悻然收回手,目送宁清夜直至消失在巷子拐角……

第四十一章 人有悲欢离合

    日上三竿,孙掌柜肩膀上搭着抹布,收拾着桌上的酒碗菜碟,时而探头看上一眼,身着白衣的许不令和宁清夜,牵着一匹黑马,在青石小巷的暖阳中渐行渐远。

    孙掌柜摇头露出几分笑容,又略显唏嘘的叹了口气。

    转眼又是一代人,朝堂也好,江湖也罢,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连这条巷子里的寻常百姓也一样。

    孙掌柜在巷子里开了一辈子酒铺,看多了人情冷暖,至于外面这样偶然间相逢、相遇的俊男靓女,更是见过的太多了。

    以孙掌柜的经验来看,江湖浪子遇上豪门千金,结局多半是悲剧。门不当户不对,半数都是私奔没了下落,和进京赶考的书生遇到豪门千金差不多。

    而反过来江湖女侠遇到世家子弟,则大多能终成眷属。江湖上的女子大半都很凶,而世家子弟自幼受到的教养却是温文儒雅,女强男弱的情况下,想要始乱终弃都得掂量掂量身上的三条腿。

    眼前这对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看起来倒是般配。

    不过以两个人的品性来看,男人心思要深太多,若是心术不正,那姑娘怕是要吃大亏。

    但那男人的心性怎么样,孙掌柜倒是看清楚了:

    酒桌上闻不平事,一言不发仗剑而去。

    刀山血海走上遭,只为手中这碗浊酒喝的舒坦些。

    在士子之间这叫君子,江湖上叫侠客,而在街坊邻居之中,就他娘的叫好人。

    孙掌柜抬眼瞧去,两个人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又轻轻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世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爱恨情仇这东西,永远都串在一起,入了江湖都逃不开。

    以前那个在酒铺里借宿的落魄书生,同样是个老好人,满脑子都是‘学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每天在酒铺里吃了几碗饭都得记清楚,走之前跑去卖字也要把赊的帐还清。

    就这么一个人,最终还是倒在了世道面前,郁郁不得志入了江湖,媳妇死了,这么好个闺女也反目成仇,可惜可叹,只能怪老天爷不长眼……

    孙掌柜思索之间,酒铺外又来了客人。

    头戴鹊尾花簪的老妇人,提着个竹篮,浑浑噩噩的走到酒铺外,没了往日的哪份亲和,双眼只剩下空洞。

    孙掌柜一愣:“老妹,你这是咋啦?跟失了魂一样……”

    老妇人回过神来,满是皱纹的眼角挂着泪痕,犹豫许久,才失魂落魄的道:

    “老张走了,过来给他买壶酒,他这辈子最好这口……”

    “哎哟!”

    孙老头一急,用毛巾擦着手走出来:“张师傅身体这么好,怎么会……唉……快进来,坐下说……”

    老妇人提着篮子在铺子里坐下,双目无神的道:“前几天,老张接了个活儿,好像是去白马庄帮人看家护院,哪想到……唉……早和他说,江湖人迟早得死外面,让他退下来把武馆让给徒弟,他不听,这下好了……呜呜……”

    孙老头眉头一皱,前两天白马庄的事儿他自然知道,三才没有家眷,尸体还是他找人安葬的,却没想到……

    “唉……”

    孙展柜在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沉默良久,却也无话可说。

    老妇人是长安人士,张师傅是从幽州那边过来的,同样在他铺子里喝了几十年的酒。

    来长安城混武行的人很多,初来之时无不是壮志满怀,想靠一双拳头在长安城打出一番名声。

    可长安城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天纵奇才也能在城里找到两个差不多的。而一个江湖人想要在天子脚下站稳,光凭一身功夫显然不够,该巴结的得巴结,该市侩的也得市侩,都有妻儿老小,哪来的快意恩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最终被人宰了,也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

    不过,要是他最初不收留三才,许世子不多赏那一锭银子,他不让三才把银子攒着,或许就没这么多事。

    可事发之前谁知道?

    这世道再烂,也不能把错怪在做善事的好人头上。

    孙掌柜等着老妇人哭完,思索很久,回到后屋取出了一包银子,给了无依无靠的老妇人。

    现在,除了死人,应该都舒坦些了。

    孙掌柜送老妇人出门后,摇头一叹,重新开始收拾起了酒桌……

    -------

    中午时分,许不令驱马来到了大业坊的角楼附近。

    勾栏赌坊还未开门,冬日的太阳很暖和,不少泼皮闲汉围聚在茶摊的火盆前,听着说书先生说着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

    大玥的尚武情节深入民心,在没有广播电视等传媒渠道的情况下,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各地江湖大侠的故事,为民除害、以一当百,听的人是热血沸腾。可实际上的江湖根本没说书先生嘴里那么风光,在许不令看来,无非是站着的功成名就,躺下的一无所有,仅此而已。

    许不令牵着马来到一间茶摊前,抬眼便瞧见换了身新衣服的祝满枝站在一间茶摊旁驻足观望。腰间的牌子换成了天字营的铜牌,亮闪闪和金子似的颇为耀眼,路过的官兵也好、武夫也罢,都眼神恭敬。

    以前祝满枝听评书都是坐在茶摊上撑着下巴,现在成了地位超然的天字营狼卫,享七品武职俸禄,自然不能再吊了郎当没个正形,身形笔直站着手按腰刀,看起来还真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祝姑娘。”

    许不令走到跟前呼唤了一声。

    祝满枝眼前一亮,方才的严肃表情一扫而空,急匆匆转身跑过来,大眼睛上下打量几眼:

    “许公子,你可算来了。你上次没事吧?我见你中了一拳,本想去看看你的,可王府太大,我不敢进去……”

    许不令笑容平和:“我能有什么事?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

    祝满枝点了点头,麻溜的从许不令手上接过缰绳跟着行走,又从腰间解下铜牌晃了晃:

    “上次白马庄的大案,功劳分了我大半,直接提拔进了天威营,在天字营排第八,可厉害了。地字营的兄弟混到天字营至少得十年,我刚来不久就进了天字营,他们都说我走了狗……大运,哼~运气好也是本事,许世子你说是吧?”

第四十二章 总有几个不长眼的(5/63)

    “那是自然。”

    许不令点了点头:“不过你可别把我抖出去,有事就往萧庭头上扣高帽子,反正他们也不敢去宰相府上查证……”

    祝满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把铜牌挂回腰间,嘻嘻一笑:

    “进了天字营,就能去案牍库查阅卷宗,等找到我爹的下落,我就不当捕快了,专门给许公子当护卫。”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祝姑娘,你确定是给我当护卫,不是给自己找个靠山?”

    祝满枝也算混的比较熟了,笑眯眯道:“公子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总得报答不是,公子十二个州的家产,又不稀罕银子,只能当个护卫,你别嫌弃就行啦……”

    许不令摇头轻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进案牍库没有?”

    祝满枝稍微认真了几分,有些失落:“进去了,案牍库特别大,里面盛放卷宗的书架有几丈高,好几百个书架堆在一起……我爹娘是去年把我抛下离家出走的,当时汾河一带好像出过乱子,几个帮派的首领被人杀了,我在案牍库找到了案底,可惜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根本找不到凶手是谁……”

    许不令皱了皱眉:“那不是白忙活了?”

    祝满枝没精打采的点头:“这个法子行不通,就只能找和我爹年纪相仿的武人。我不知道我爹有多厉害,案牍库记载姓祝的高手有上百个,也不知得翻到什么时候。”

    “不要着急,缉侦司监察江湖,基本上大玥各地出名的人物都逃不过缉侦司的眼线,慢慢查总会查到的。”

    许不令安慰了几句。

    祝满枝点头‘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对了许公子,我还特地跑去找锁龙蛊的消息,只是锁龙蛊十几年前就消失了,案牍库只有案例的记载,没有出处和解法……”

    许不令眉毛轻挑,带着几分意外:“你倒是有心……确定都看过了?”

    祝满枝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案牍库存放着王侯世家的一些秘辛,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看的。案牍库里面还有个小书库,专门用来存放重要的案卷,几位主官长年呆在里面坐镇。若是案子涉及到了里面的东西,张大人会带着人进去查看,不允许人单独进去。”

    许不令略微思索了下:“偷偷溜进去?”

    祝满枝背着手踢着地面的小石子,有些没精打采:

    “我自然是想溜进去看看,可是张大人在里面,偷偷跑进去被抓住,可就出大事了。”

    许不令轻笑了下:“这个简单,我把张翔叫出来拖住,你找机会进去查看卷宗,顺便看看有没有锁龙蛊的记载。”

    祝满枝抿了抿嘴,稍微犹豫了下:“许公子,乱闯案牍库是大罪,有可能掉脑袋的……我……我胆子小……”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堂堂肃王嫡长子,要是真的东窗事发,你就说和我关系很好,只是为了寻找父亲下来才莽撞乱闯,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祝满枝琢磨了下,便嘻嘻一笑:“好,我相信许公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另一侧,长安城外的采石场。

    长安城巍峨楼宇接连成片,石材消耗必然巨大,大玥可没有铁路运输线,商船运石头也过于奢侈,一般都就地取材。

    没有炸药等相助,采石可不是个轻松活儿,寒冬腊月,无数徭役穿着单衣在露天的山壁下方,用铁钎锤子破开巨大的原石,徭役大多瘦骨嶙峋,稍微偷懒便有监工持着鞭子呵骂。

    而采石场外围的一栋小屋之中,刚刚改造成书房的屋子,尚且残留着漆料的味道。

    雕花软榻搁在窗口之下,转眼便能看到外面忙碌的徭役。

    李天戮身着布衣,坐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一把纸刀,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恼火与阴霾,仆人都是噤若寒蝉的呆在外面,

    说是罚李天戮过来做徭役,但李家在长安城地位绝对不差,老老实实坐着囚车过来无非是做个样子,免得惹恼了朝臣和天子。可真要他堂堂李家嫡子跑去和一群徭役同吃同,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来了这里两天,房屋已经被采石场的小吏收拾的整整齐齐。

    李天戮在软塌上等待了片刻,一辆马车便在采石场内停下,御林军开道,身着常服的忠勇侯李宝义快步进入了房间,转手便带上了房门。

    “爹!”

    李天戮站起身来,稍微收敛的脸上的怒意,轻声询问:

    “爹,我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城?”

    李宝义背着手走到跟前,淡然道:

    “这两个月就不要想了,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被人抓住把柄可就撞到了刀口上。”

    李天戮知晓这个道理,只能等着风声过去朝臣和百姓把这事儿忘了,才有机会偷偷摸摸回去继续当他的李家公子。

    堂堂魁首街道李家,好不容易才在白马庄搞了个日进斗金的产业,如今被官方封杀,李天戮自然心中有气:

    “这个萧庭,往日我待他如同兄长,却不曾想他如此不识抬举……”

    李宝义摇了摇头:“淮南萧氏咱们得罪不起,不过那个女捕头绝不能放过。狼卫没有事前打招呼,必然是那女捕头自作主张,或者受了萧家的蛊惑,才敢太岁头上动土。”

    李天戮眼中显出几分寒意:“现在就派人……”

    “诶!”李宝义抬手制止了李天戮的话语:“稍安勿躁,白马庄刚出事,若那女捕快现在死了,傻子都能想到是我李家做的手脚。先安排好人手,过几天白马庄的风声压下去,做的干净些以防后患。”

    李天戮心中火气难以压下,却也知道此时报复太过显眼,也只得哼了一声:

    “杀了太便宜她,若是落在我手上……”

    “哼……和我李家作对之时,她便已经是死人了……”

第四十三章 踏雪游曲江

    时间转眼到了腊月初一,接近年关的缘故,长安城里越发忙碌了。

    大玥甲子前破长安便是腊月初一,当时与大齐破釜沉舟的一战,双方战死过十万人,打的长安城外郊野尽是识途老马,却不见一个活人。

    孝宗皇帝入长安后,天下已定,特地在曲江池旁挖了个英烈冢,双方将士遗骸全部安葬在了其中,宣告持续百年的三国鼎立之局就此终结,以后都是大玥子民。

    无数在家中等待盼望夫君归来的妻子,在久等不归失去音讯后,每年都有人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投曲江池自尽殉情的有,在英烈冢前活活哭死的有,一直持续了十余年,弄得孝宗皇帝不得不派了好多官吏在英烈冢旁等待,安抚这些失去一切的民妇,又特地让皇后每年到英烈冢前祭拜一番。

    如今时过境迁,甲子前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不过每年腊月初一到曲江池来上柱香的习惯倒是没有更改,但已经演变为以赏雪景游玩为主,就如同端午祭屈原一样,算是应运而生的一个节日吧。

    不过当今天子在皇后病逝后一直没有再立后,带着诰命夫人过来的任务便落到了当朝太后的头上。

    陆夫人作为萧家的儿媳,嫁人后便守了寡,碍于名节的缘故不怎么走动,和魁寿街上的其他豪门夫人不熟,为了能在曲江池有人陪着说说话,她自然就把许不令带上了。

    而许不令跟着陆夫人来曲江池,除了散心之外,也有些其他的安排。

    太后带着一帮子豪门夫人出城赏景,安保工作自然不能出岔子。

    许不令暗中让宁清夜在曲江池周边做出踩点的架势,刻意留下了些许痕迹。

    缉侦司发现了宁清夜的痕迹后,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腊月初一派了百余名狼卫在周边警戒,进千御林军提前把曲江池周边清场,除了些知根知底的命妇乡贤不允许任何可疑之人入内,指挥使张翔更是亲自带刀出门,护卫在太后附近。

    张翔被引蛇出洞,祝满枝自然顺势借着查阅案卷的理由进入案牍库,不过案牍库驻守的人必然不止一个张翔,这就需要继续在缉侦司制造一点小混乱了……

    ————

    腊月初一的清晨。

    诺大的肃王府在陆夫人的要求下稍微整理了一番,八名王府护卫本是死士,许不令平时也用不上,便让他们当了勤劳的小园丁,为年关做准备。

    天色刚刚发白,不大不小的雪花洒在庭院之间,许不令在铜镜前整理着装,因为名义还是去祭祀英烈,其中还有不少他祖父许烈手底下的将士,着装比较正式,不过尚未及冠不用穿冕服,只是比较庄重的锦袍玉带。

    老萧杵着拐杖站在跟前,说着今天的安排:

    “曲江池附近有个竹林,进出都得经过,里面提前布置的陷阱,宁清夜肯定杀不掉张翔,到时候引.asxs.混乱,能不能退走就看她本事了。

    祝满枝在正午时分进案牍库,时辰正好是吃饭的点儿,巡视的狼卫大减,我想办法弄出点乱子引开狼卫,约莫有半刻钟的时间进去查阅卷宗……”

    许不令认真聆听,确定安排没有问题后,轻轻点头:“把八名护卫带着以防万一,你要是折在里面,我可就成孤家寡人了。”

    老萧呵呵一笑:“小王爷放心便是,老萧我别的本事没有,保命功夫一流,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小王爷若是毒没解,说不定能先送您走。”

    “……”

    许不令还真没法反驳,轻笑了下,从雕虎兰锜上取来佩剑挂在腰间,便出了王府大门。

    向来庄严肃穆的魁寿街少见的多了些喧哗声,几十辆马车从各家王侯将相的府邸出来,仆役丫鬟前呼后拥,女眷占了大多数。

    作为长安城顶流家族扎堆的地方,哪怕平时再目中无人的贵妇,此时也都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走在自己该占的位置,这个先后的顺序不用刻意指挥,都是明争暗斗几代人熬出来的。

    萧家的车架走在前面,萧楚杨的夫人崔氏已经带着丫鬟先行离开,陆夫人则把马车停在的王府的石狮子前等待。

    小雪潇潇而下,许不令牵着追风踏雪走出王府大门,抬眼便瞧见一身暗蓝诰命服的陆夫人斜靠在马车窗口张望,脸颊不施粉黛,翠绿耳坠纹丝不动,看起来是在发呆。

    月奴撑着白色油纸伞遮挡落雪,缓步上前盈盈一礼:“小王爷,雪大当心着凉,上车吧。”说着抬手接过缰绳。

    都被堵门了,许不令也没有做无谓的挣扎,把马交给月奴后,便轻点街面跃上马车,进入了暖和华美的车厢。

    陆夫人关上了车厢的窗户,臀儿在软榻上稍微移了下,轻拍身旁的位置:

    “不令,坐这儿来。”

    车厢宽大,旁边其实有客人坐的位置,许不令本来已经坐下了,见此只能起身坐在了陆夫人旁边,把佩剑解下来放在了旁边的小案上:

    “陆姨,方才怎么在发呆?有心事不成?”

    陆夫人懒洋洋的靠着软榻,眸子一直盯着许不令打量:“我能有什么心事?满脑子都是你,总觉得你最近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不令脸色微僵,摇头笑了下:“男人总得有点私事,我有分寸。”

    陆夫人蹙着眉梢,想了想,稍微凑近几分,在许不令衣袍上闻了闻。

    许不令坦然受之,这几天他和女子接触,回家都先把皮都搓掉一层,这若是能闻出来,他就没话说了。

    陆夫人没有察觉到女人味,眼神总算是精神了几分,幽然道:“那个松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听下人说,这几天松祭酒的闺女经常到王府附近转悠,似乎还想上门,哼……我还去国子监打听了下,听说你在钟鼓楼抄书,那姑娘天天晚上都往过跑……”

    这幽怨的口气,许不令听的是头皮发麻,却又不能乱说免得陆夫人更幽怨,只得摇头轻笑:“不想抄书让她帮忙抄罢了,松大祭酒为人师表向来家教严苛,松姑娘又岂会做有辱门风的事情。”

    这解释倒是很有说服力,陆夫人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了,从旁边的拿出棋盘两篓棋子,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一边前往曲江池……

第四十四章 男朋友!

    缉侦司位于皇城东侧的崇仁坊内,宫里贵人出城的缘故,衙门中大半的人手都已经出街待命,横贯整条街的衙门显得有些空旷。

    衙门后方的案牍库占地很大,正中一座高楼有狼卫日夜巡守,需要天字营狼卫手持铜牌外加主官批条才能进入。

    清晨时分,祝满枝从主官那里接了差事,前往案牍库。她从巡城房调到了缉捕房,隶属天威营,不过上次宁清夜杀了四个天威营狼卫导致人手空缺,她目前还没有队友,依旧和两个老搭档凑在一起。

    刘猴儿和王大壮巡了半辈子街都没能爬进天字营,本就属于缉侦司中的混子,此时有条大腿在跟前肯定得巴结。两人如同跟班似的走在祝满枝后面,苦口婆心的道:

    “满枝,你刚入天字营,可莫要太得意。狼卫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儿,我倆打拼多年经验老道,有很多可以教你的东西。就凭咱们的关系,肯定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祝满枝手按腰刀走向案牍库,淡淡哼了一声:“把银子还我,我就继续把你们当兄弟。”

    以前祝满枝巡街为了攒功劳,把衙门赏银全分给了两个老油条才把人头算在她身上,此时很想把银子拿回来。

    刘猴儿听见这话满脸伤感:“满枝,谈银子多伤感情,你来长安若没有我们俩照应,哪里会这般顺风顺水的进天字营……”

    闲谈之间,祝满枝来到了案牍库的大门之外,两名主薄在案前喝茶闲聊。

    祝满枝从衙门里接了个盗窃御马的旧案,一直没有侦破,此时拿着批条和铜牌交给主薄勘验后,便解下传讯烟火、火折子等物品,孤身进入了案牍库。

    今天主力调出城的缘故,案牍库外驻守的狼卫不多。

    祝满枝表情平静的进入了案牍库,成排的高大书架放置在宽阔厅堂中,窗户封死,不能见明火的缘故光线昏暗,其中有七八个狼卫在卷宗之前查看,皆是天字营中有名有姓的高手,寻常时候祝满枝连见一面都困难,此时遇见了也得颔首行礼。

    案牍库内十分寂静,甚至有些压抑,中央过道的尽头是一间小书库,原本是主官办公的地方,今天张翔去了曲江池,只留着副使刘云林坐镇其中。

    祝满枝随意扫了眼后,便在堆积如山的书架前翻找,同时等待着和许不令商量好的机会……

    ————

    风雪潇潇,车马队伍在长安城外的雪原之上拉出一条细线。曲江池就在长安城东南角,距离并不远,抵达之时还未到午时。

    太后的御辇已经抵达,前往曲江池侧面的英烈冢祭祀,妃子、诰命夫人等跟着。正式场合规矩必然繁琐,一套下来没有个把时辰肯定搞不完,陆夫人便让许不令先行在曲江池畔等待,待会游玩的时候再一起。

    湖畔水榭之前,身着白狐裘的许不令,手持鱼竿垂入曲江池。

    莺莺燕燕们的队伍在御林军的护送下消失在竹海之中,曲江池畔的楼阁亭榭只剩下各家的丫鬟仆人,正忙碌的准备着各种物件,以便待会主子游玩之时方便些,家业大的还拉了几艘画舫停靠在湖岸。

    狼卫五步一岗,在湖畔仔细巡视,有任何可疑的动静都会上前检查盘问,守卫森严。

    不过曲江池畔的这栋水榭,是许不令自己买来钓鱼的地方,他在这里,自然是没有闲杂人等敢来打扰。

    约莫等了片刻,确定无人注意后,许不令在水榭的地板上轻敲了两下。

    咚咚——

    身后的房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宁清夜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靠着房屋的拐角小心翼翼打量了几眼。

    许不令偏头:“我只能帮到这里,已经给你留了退路,姑娘切记量力而行,莫要恋战。”

    宁清夜经过短时间的修养,气色好了不少,此时提着剑微微颔首一礼:“多谢,有缘再会。”说完后没有久留,低着头便快步走出了水榭,前往离开曲江池的必经之路上等待。

    许不令手持鱼竿坐在水榭的露台上,居于幕后的缘故,除了等结果倒也无事可做。

    时间尚早,雪花洒在曲江池畔,湖平如镜,天地无声,宛若一副水墨丹青。万千锦鲤时而跃出水面,似是想接住那从天而降的雪粒。

    祭祀英烈的队伍还没回来,鱼儿也没上钩,许不令正无聊之际,后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步伐轻盈,以许不令的耳力可以听出是女子,还以为宁清夜找不到机会又跑回来了,转头看去,却见是好几天没见的松玉芙鬼鬼祟祟朝这边过来了。

    大雪纷飞的缘故,松玉芙袄裙外罩着红色披风,兜帽把发髻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青涩脸颊,即便如此也冻的红扑扑的,不时把手放在嘴前哈口气。

    许不令眉头一皱,说实话不太喜欢这老给他添乱的学妹,当下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望着湖面:

    “松姑娘不请自来,可有要事?”

    松玉芙轻手轻脚走到露台上,先是欠身福了一礼,心中有愧的缘故,眉宇间带着几分扭捏,小声道:“许世子,我有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哦……”

    松玉芙好不容易鼓起的坦白决心,刹那间被怼的一点不剩,轻咬下唇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告辞,而是走到了露台边缘坐下。目的嘛,自然是提前和许大世子搞好关系,免得诗词的事儿东窗事发后找她算账。

    许不令不晓得松玉芙的心思,忽然见她在旁边坐下,还抿着嘴傻笑,自然是想歪了。

    许不令往旁边移了些保持距离,挑了挑眉毛:“松姑娘,你不会真想当王妃吧?我上次打你用的是戒尺,可没动手,你要是赖上我,我可不认。”

    松玉芙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生气,认真道:

    “世子莫要说笑,上次是我误会在先给世子惹了麻烦,你打我也是应该的,嗯……我倾佩许世子的文采与品德,只是想和世子交个朋友。”

    还别说,这搭讪的措辞很直男。

    许不令张了张嘴,稍微琢磨了下:

    “男朋友?”

    “男朋友……嗯……这个词好奇怪……”

    松玉芙踌躇片刻,认真回答:“志同道合便是知己,我与那些官家小姐聊不来,反而对许世子的才学和城府很佩服,所以把许世子当……嗯……男朋友!”

    “等等!”

    许不令越听越不对劲,心中觉得好笑,抬了抬眉毛:“松姑娘,我可没答应,你就直接把我当男朋友?”

    松玉芙微微颔首:“我把世子当知己朋友,何须世子答应。若是世子也把我当朋友,那就最好不过啦……”

    “我凭什么把你当女朋友?”

    “女朋友……”

    松玉芙有些疑惑,却没管那么多,脸色一苦略显委屈:

    “配不上哈?”

    许不令上下打量几眼,勾了勾嘴角:“只要你乖乖听话,不给我闯祸,勉为其难把你当女朋友也不是不行。”

    松玉芙连忙点头:“我听话就是了,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作为男朋友,你可不能直接翻脸,要向君子一样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我向来都是以德服人,武德!”

    “止戈为武,以仁、义为本分才叫武德,世子理解错了……”

    松玉芙大道理是一套接着一套,半天不带重样。

    许不令反正无聊,倒也没有嫌弃,认真听着试图感化他的‘女朋友’絮絮叨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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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凶介绍:
世如棋,人如子。庙堂尔虞我诈,江湖爱恨情仇,市井喜怒哀乐,无非是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串联交织,迸发出的点点火光。昭鸿年间,坊间盛传有藩王窥伺金殿上那张龙椅,皇帝召各路藩王世子入京求学,实为质子。许不令身为肃王世子,天子脚下,本该谨言慎行‘藏拙自污’。结果……群众:“许世子德才兼备,实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许不令:“我不是,别瞎说。”群众:“许世子算无遗策,有平天下之大才。”许不令:“我没有,闭嘴。”群众:“许世子文韬武略,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许不令:“你们TM……”————PS:完本人品保证,更新暴力,能宰直接宰吧!闲聊吹水群:940890538(满)667413480(空)世子很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很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很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