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狮子搏兔
夜色已深,岳阳楼三层的房间内依旧亮着灯火。
裴先生坐在书中后看着手中的书册,祝六坐在屋里的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旁边还有两人,坐在祝六左右,神色内敛气息绵长,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蜀地青城派掌门人郑玉山。蜀地险峻多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又颇为富饶,以前是江湖人云集之地,铁鹰猎鹿之时,自然也是被重点清剿的地方。
蜀地最大的两个江湖势力属青城娥眉,娥眉投了蜀王又全是女子,当年躲过了一劫,而青城派则没那么好运气,差点被兵马平了青城山,郑玉山作为掌门,壮士断腕让青城山把自己逐出师门成为流寇,才保下了一丝香火。
作为蜀地江湖的龙头,郑玉山的江湖辈分是比祝六还要高的,以前厉寒生和裴云藏身的山寨,便是在郑玉山的庇护下,可惜如今都成了丧家之犬。
坐在祝六左手边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读书人打扮,身材高挑面如冠玉,透着几分文雅,在打鹰楼化名‘小鹿’,和祝六一起入的打鹰楼,真实身份也只有祝六知晓。
虽然小鹿看起来只是个寻常书生,打鹰楼的幕僚裴先生对其却很敬重,毕竟能和祝六结伴行走,还对家室讳莫如深的人物,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是一尊不能见光的庞然大物。
踏踏踏——
等待许久后,房间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慌慌张张的常侍剑,手持无鞘的宝剑跑进屋里,看到在做的极为主心骨后,悬着的心才放下了,露出几分逃出生天的庆幸,直接靠着门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三人偏过头来,看向常侍剑。
裴先生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白眉紧蹙:“出岔子了?”
常侍剑手中捂着剑,稍微平复心绪,才开口道:
“我去和许不令商谈,不曾想许不令直接毁了玉佩,周元太过鲁莽直接动手,带去的人大半都死了。”
小鹿端着茶杯,对这个结果好不意外,只是平静询问:
“周元也死了?”
“一击毙命。”
常侍剑心有余悸,不时摸摸脖子,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跑了回来。
裴先生点了点头:“周元太过鲁莽,留在楼中迟早坏事,死了就死了……冰花芙蓉佩没那么容易毁掉,直接出手杀人不留情面,应当是不想和我打鹰楼扯上关系。”
常侍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稍微松了口气:“以今日所见,许不令连谈都不想谈,这玉佩该怎么取回来才是?”
裴先生迟疑了下,目光望向了屋里就做的三人。
祝六端着茶杯眼神平淡:“我与许不令无仇怨,不会动手。”
旁边的小鹿笑容和煦,轻轻摊开手:“我可能打不过许不令。”
裴先生见此,只好看向了坐在里侧的郑玉山。
郑玉山头发花白,看起来只是个寻常老叟,稍微思索了下:
“拳怕少壮,江湖上从来都是后浪拍死前浪,贸然单枪匹马挑青魁,不明智。”
裴先生见此,也不再多说,转而道:
“许不令今天直接动手,表明和我打鹰楼对立,此时对付曹家,也可能插手……本想等许不令离开岳阳再动手,看情况等下去没意义。明天直接动身去曹家,若是许不令横插一脚阻拦,还望三位可以顺手把玉佩拿回来。”
祝六轻轻点头:“我对付的是曹家,谁来都一样。”
其他两人也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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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亮起晨曦,连绵多日的大雨停了下来,久违的太阳出现在了洞庭湖的水面上,驱散了朦胧的薄雾。
一场雨后,天气明显冷了几分。
许不令熟睡中觉得手脚冰凉,胸口也有点发闷,慢悠悠醒了过来。
不大的睡房中极为幽静,隐隐可以听见湖畔街道的吆喝声。
低头看去,被子弄的乱七八糟,熟睡中的湘儿如同猫儿似得趴在他的胸口,被褥裹的紧紧的,完全没照顾他这相公。
胸口柔软温热,许不令抬了抬手,终究是没舍得把宝宝推下去,低头仔细打量了几眼。
昨晚被陆姨折腾的不上不下,回来自然没饶了湘儿,彼此同床共枕这么久,也不似往日那般克制,都放的比较开,都忘记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此时湘儿睡得很甜,不过睡梦中依旧蹙着眉毛,睫毛轻轻颤动,带着几分成熟的风韵脸颊摆着太后的威严架势,应该是在梦里找场子收拾他。
手中紧紧攥着红木小牌,上面‘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下’,都快刻满了。
许不令仔细瞧了片刻,有些想笑,左右看了看,把放在枕头下的金鹌鹑蛋取出来,塞进被褥下面,然后……
“呜~呀—好冰……”
萧湘儿一个激灵,瞬间惊醒了,有些茫然的撑起上半身,眸子里带着几分恼火,和许不令四目相对,片刻后才清醒过来,脸儿顿时一沉,有些没好气的在许不令身上砸了下:
“你没完了是吧?”
眼前惊涛骇浪,许不令轻轻挑眉,上下打量。
萧湘儿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红,急忙翻了一圈儿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闷声道:
“别碰我,找你姨去,说了是给你解毒,我们还没成亲,越来越放肆了……”
宝宝也就这时候能凶一下,许不令自然是不在意,掀开幔帐起身穿戴整齐,便来到侧屋洗漱。
许不令习惯一个人,从来不让丫鬟伺候,正站在露台上刷牙,忽然瞧见小夜莺跑了过来,脸色有点古怪:
“公子,陆夫人和月奴偷偷跑了。”
“嗯!?”
许不令眉头一皱。
夜莺站在跟前,学着许不令的模样,摊开手道:
“天没亮的时候,我听到隔壁有窸窸窣窣的响声,爬起来看了眼,便瞧见陆夫人背着小包裹,带着月奴准备出门,眼圈是红的,好像心情不好。我问夫人去哪儿,夫人也不说,就让我别跟着,也别和你说,然后就走了,我让护卫偷偷在后面跟着。”
许不令漱口后,把湘儿做得情侣牙刷放在杯子里:“怎么不早说?”
夜莺眨了眨大眼睛,很是无辜:“夫人不让说,我要是提前说了,夫人肯定知道是我告密,我只是公子的通房丫头,要懂规矩。”
许不令自然知道陆夫人为什么离家出走,当下也没耽搁,询问去向后,便下船追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回家吧
“糖葫芦——”
“包子——”
岳阳街头雾气弥漫,推着小车的商贩在早起的人群中吆喝,渔夫背着渔网踏上了停在湖边的渔船。
临近码头的道路上,两个端庄貌美的女子结伴行走。
陆夫人换回了往日的装扮,肩头披着披肩,小包裹背在背上,心绪不宁埋头走路,时不时抬手抹抹眼泪,如同被赶出家门的小媳妇,引得不少妇人侧目。
还没睡醒的月奴,满眼茫然的跟在身旁,怀里还抱着装有首饰银钱的小箱子,见陆夫人的模样,也不敢询问,直至走到了码头附近,才壮着胆子开口道:
“夫人,我们去哪儿呀?”
陆夫人眼神恍惚:“回京城。”
“回长安?这里离长安一千多里路……”
月奴自幼和陆夫人一起长大,哪怕是个丫鬟,伺候的也是门阀望族的嫡女,根本就没单独出过远门。陆夫人忽然要回京城,不安排行程也罢,护卫也不带,还随身把珠宝首饰拿着,这不是找抢吗。
月奴作为贴身丫鬟,自然要为陆夫人安全考虑,抬手拉住了陆夫人的胳膊:
“夫人,就我们两个人,也没护卫,被人卖了怎么办……”
陆夫人心乱如麻,想了下:“你去衙门打声招呼,报萧相的名字,让衙门安排条官船送我回去。”
月奴见陆夫人去意已决,柔声劝道:“怎么忽然就要回长安呀,至少给小王爷打声招呼……”
陆夫人听见许不令就是一慌:“别和他打招呼,我和他没关系,以后不是他姨了……你快去呀!信不信我在街上随便找个人把你嫁出去?”
“唉……”
月奴知道陆夫人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知道后面肯定有护卫盯着,便没精打采的走向岳阳的衙门方向,转过街角停下偷偷望着,想等陆夫人消气了再劝。
长街上人来人往,市井百态近在眼前。
陆夫人孤零零站在街边的屋檐下,作为金陵陆氏的嫡女,从出生那天起就被捧在手心,出门前呼后拥,像这样孤身一人站在大街上还是头一次。
本就长得美貌,自然惹人注意,不少人疑惑的看她。
陆夫人心神恍惚,察觉到路人打量的目光后,才想起来身边没有护卫。可能是不太适应,转身走到了屋檐的转角藏着,背着小包裹继续愣愣出神。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陆夫人自然记得清清楚楚,清醒过来后,只觉得天都塌了,她怎么可能干出那么不知廉耻的事儿……
陆夫人稍微回想便觉得浑身冰凉,恨不得就此投湖殉节证清白。
对于世家女子来说,名誉和家族威严远比性命重要。萧湘儿之所以想寻死,便是因为怕丢了淮南萧氏的脸面。
陆夫人同样如此,孤零零在萧家住了十年都没有越过雷池,也没传出过半句流言蜚语。
本以为自己很贞烈,这辈子都不会改嫁,不会失节,连这种想法都不会有。
可昨天晚上……
陆夫人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是喝了两杯酒,便管不住嘴,竟然把年三十的事情告诉了令儿。
以前令儿不知道,她只当是喝醉了,只要不说世上便没人知道。
可现在令儿知道了……
知道了也罢,可以用许不令当时喝醉了解释,可昨晚为什么要当着令儿面描述,还鬼使神差的把衣服解开,让令儿重复一遍……
陆夫人轻轻跺了跺脚,眼泪儿顿时就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以前睡觉半梦半醒的时候,确实会梦见年三十的场景,心里也有点回味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可想法归想法,只要不去做,便是不存在。
现在她把事情做了,还当着令儿的面,令儿可是清醒的,以后还怎么做人……
想用喝醉了解释,装作不记得,可她明明都记得,当时没有喝醉,只是失心疯了……
令儿竟然还顺水推舟亲她的嘴……
这说明令儿对她这个姨也有其他心思,根本就没把她当长辈看……
陆夫人心里实在慌的很,抽泣了两声,便蹲在了墙角,抱着膝盖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负责照顾令儿,是令儿的长辈,怎么能做这种事……
陆夫人咬着下唇,恍惚了很久很久,面前忽然暗了几分,出现了一双雪白的靴子,靴子是她亲手做的,很眼熟。
“陆姨?”
熟悉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亲和温柔,此时听起来却再无往日的暖心。
陆夫人身体一僵,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做出往日端庄稳重的模样,站起身来:“令儿……”话刚出口,看到面前明朗的笑容,便想起了昨晚躺在许不令怀里的场景,声音一时哽咽。
许不令笑容亲和,低头看着梨花带雨的陆夫人,微笑道:
“怎么忽然要回京城?船上待烦了不成?”
表情平静没有半点异样,和往日没有半点区别,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陆夫人眼圈发红,双手叠在腰间,不敢和许不令对视,只是颤声道:
“我回京城了,你别跟着我……”
许不令抬手拦住去路,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凑近了几分:
“陆姨,我昨晚是不是又喝醉,惹你生气了?我想不起来了……”
陆夫人听见这话,心中生出几分侥幸,可很快侥幸又消散一空。
她记得清清楚楚,昨晚许不令根本没喝醉,她拉着许不令的手放在胸口,明显感觉到许不令身体紧绷,还有点紧张,反应和表情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她故意勾引……
陆夫人眼神慌乱,抬手推了许不令一下:
“你让我走,我……我……呜呜……我怎么能做哪种事……”
哽咽几句,无地自容,便要撞墙。
许不令颇为无奈,抬手抱住陆夫人,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柔声安慰:
“陆姨昨晚喝醉了,酒后失态很正常,我不也酒后失态过,不用放在心上……”
我喝醉了……
我明明没醉,什么都记得……
可若不是喝醉,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荒唐事……
陆夫人盯着许不令的眼睛,知道他是装的,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两个人都记得,事情也确实做了。
可无论发生什么,陆夫人终究是舍不得离开许不令,这辈子都不想离开,哪怕许不令对她做了更过分的事儿,最后除了接受又能如何……
陆夫人沉默了许久,可能意识到自己对许不令的情感早就变了,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对,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最终还是顺着这个借口,颤声道:
“你知道我喝醉了?”
许不令认真点头:“肯定是喝醉了,陆姨的气节无人不知……”
陆夫人吸了几口气,忽然话风一转,瞪着眸子训斥道:
“知道我喝醉,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知道陆姨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把锅往他头上甩,对此他自然不能争辩,低头做出愧疚悔恨的模样:
“是我鬼迷心窍,陆姨原谅我好不好?”
“……”
陆夫人还能说什么,眼角挂着泪痕,柔声道:“你还小,以后要注意分寸……昨天是我喝多了,便当做没发生过,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许不令点了点头:“令儿知错。“
陆夫人嗯了一声,背着小包裹,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
许不令抬手把包裹接了过来,轻笑道:
“回家吧,早饭都做好了,都等着。”
陆夫人看了许不令一眼,迟疑了片刻,转身走向了楼船方向。
街头人声嘈杂,两个人并肩想走,可能是第一次相处的时候相对无言。
无言并非冷漠,而是难以撼动的高墙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忽如其来的改变让人无所适从。
陆夫人默然不语,许不令也没有过多言词,只是让她自己慢慢想两个人的情况。
责任永远比**重要,对许不令来说,只要永远待在一起,是个什么身份区别不大,太过急切,只会适得其反。
等回到楼船之时,陆夫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端庄娴静举止有礼,似乎把昨晚到方才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五十二章 美人相轻(142/449)
回到楼船后,船上又恢复了平静。
萧湘儿跑过来,好奇询问了陆夫人为什么忽然想离开。
陆夫人自然是装傻,解释船上太闷了随便出去走走,任凭萧湘儿旁敲侧击,也不说昨晚的事儿。
萧湘儿心思聪慧,知道陆夫人肯定和许不令发生了什么,才会火急火燎的想逃走。昨晚的药看来还是有效果,没能煮成熟饭有点可惜。
不过只要还在船上,有的是机会。
许不令安慰好了陆夫人,便继续带着夜莺满枝去君山岛寻找宁清夜,宁玉合肩膀受了伤行动不便,今天没有跟着,老实待在船上修养。
时间就这样从清晨到了黄昏,雨已经停了,湖畔街道上的行人翻了好几倍,前几日没能见到的繁华盛景终于显现了出来。
萧湘儿待在船上无事可做,瞧见岳阳的夜景很漂亮,便拉着陆夫人出去逛街,陆夫人为了遮掩昨晚的事情,不敢露出异样,自然跟着下了船,带走了大半护卫。
而等了一整天的钟离玖玖,总算是找到了独处的机会,连忙端着药碗,来到了宁玉合的房间内。
船上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几个煮饭的丫鬟和护卫,非常安静。
钟离玖玖用肩膀推开了房间的门,端着药碗走进了屋里,抬眼便瞧见宁玉合在床上打坐,因为是和祝满枝同居,屋里还挂着祝老剑圣的画像,下面插着三炷燃完了的香。
宁玉合受的是皮外伤,脸色没什么变化,瞧见钟离玖玖端着药碗进来,虽然不太喜欢钟离玖玖,被人照顾礼貌还是有的,微微颔首道:
“多谢。”
“谢什么,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互相帮助应该的。”
钟离玖玖把药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抬手解开了宁玉合身上的白裙,露出雪白的肩头和莲花肚兜。
都是女人,宁玉合也不扭捏,转过身背对钟离玖玖,可见细嫩的肩膀上有个乌青的巴掌印,如同洁白宣纸上沾染的一块墨迹。
钟离玖玖叹了口气,用白布沾着药水,擦拭着淤青之处,语气轻柔:
“把药喝了,看情况最多七八天就能恢复如初。”
宁玉合露出一条雪白的胳膊,和刮骨疗伤的关公似得,抬手捧起药碗抿了一口,至于钟离玖玖会不会下毒,她倒是不担心。
虽然和钟离玖玖有不可化解的矛盾,但钟离玖玖确实不是什么大恶人,最多弄些个痒痒粉之内的恶心她。
若钟离玖玖真敢使坏,她正好和许不令告状把钟离玖玖撵出去,因此不需要防备。
钟离玖玖眼见宁玉合把加大药量的药喝完,狐狸般的眸子里显出几分光彩,把宁玉合按倒舒展着筋骨气血,不动声色的闲聊:
“想想当年也挺可笑,我不该和你争的,如果没八魁那档子事,我们说不定还能成好朋友。”
宁玉合趴在枕头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恬淡:
“你若是不和我争,怎么会遇上我?”
“倒也是……”
钟离玖玖笑容明媚,稍微等了片刻,随意道:
“其实也不是我想争,只是咽不下一口气罢了,就凭我的容貌,明明可以当八魁,只是时运不济才没被画进去,这你不否认吧?”
宁玉合蹙眉思索了下,摇头道:
“八魁不光是容貌,德才兼备才能入选。徐丹青不画你,并非觉得你长得不好看,而是心术不正。”
钟离玖玖听得出这是心里话,顿时不太高兴了:“我也没做什么恶事,不说别的,自幼行医,救的人肯定比你和徐丹青多吧?你们凭什么说我心术不正?”
宁玉合对此并不否认:“我不会医术,你救的人自然比我多。但你太功利了,嗯……对别人缺少尊重,自身修养也有问题,这是主要原因……”
钟离玖玖自然是听不进去大道理,淡淡哼了一声:“反正我救的人比你们多,救的那些人自会感谢我,若不是我研究出锁龙蛊的解法,许不令已经死在锁龙蛊上了,这你不能不承认吧?”
宁玉合轻轻蹙眉:“你那法子,太上不得台面了……为了自救祸害女子,还好令儿有情有义,换成其他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窝心事儿……”
“有用就行……我又没把解法传出去……”
钟离玖玖想了想,又问道:“你是怎么收许不令当徒弟的?”
宁玉合轻轻笑了下:“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碰巧遇上许不令,陆夫人和湘儿姑娘提了一句,许不令就拜我为师了。你想当令儿师父,估计没戏,我不答应,他肯定不答应……”
??
钟离玖玖胸脯起伏,强忍着怒火,微笑道:“那可不一定……还是说八魁,先不论内在品性,单论容貌,我当天下第一美人,没问题吧?”
宁玉合淡淡切了一声:“别自作多情,你没我好看,知道有多少人想娶我吗?”
???
钟离玖玖目光一沉,忍住把宁玉合掐死的冲动,咬牙道:
“是嘛?这得男人说了算……话说你是被迫出家,心里有没有喜欢的男人呀?”
宁玉合沉默了下,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说说心里话,脚步声却从甲板上响起,急匆匆的跑到了房门外,开口道:
“钟离姑娘,君山曹家出事儿了,小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是王府的一个门客。
钟离玖玖和宁玉合闻言皆是脸色严肃——许不令能回来摇人找打手,事儿肯定不小。
钟离玖玖站起身来,蹙眉询问:
“打鹰楼来的是谁?许不令都对付不了?”
王府门客沉声道:“阵仗很大,钟离姑娘带有锁龙蛊,小王爷请你过去,有备无患,”
钟离玖玖知道这是收许不令当徒弟的好机会,起身便准备往外走。
宁玉合也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去拿挂在墙上的长剑。
钟离玖玖见状,抬手道:“你老实待着,一个伤员,跑过去拖后腿不成?我可没本事救你。”
宁玉合本想争辩几句,可打鹰楼和君山曹家起冲突,她没受伤跑过去都只有旁观的份儿,想了想,也只得坐下了:
“你们当心些。”
钟离玖玖点了点头,回屋取来了一大堆瓶瓶罐罐,便和王府护卫一起乘船前往湖对面的君山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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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重逢
清晨出门以后,许不令再次来到君山岛,岛很大,也没有通讯工具,对方故意藏着,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从清晨到下午,天色渐暗,一无所获。
许不令回到了岛上的集市,在酒馆里点了两个小菜,看着街上的游人和江湖客,脑子里依旧是昨晚和陆姨亲密接触的场景。
宁玉合不在,祝满枝自然而然就霸占了自个的许公子,此时坐在对面,捧着碗白米饭偷偷瞄了几眼,见许不令眉锋轻蹙似乎在思索着关乎天下百姓的大事儿,也不好开口打岔。稍微坐了片刻,用筷子夹了个大鸡腿放在了许不令的碗里。
许不令回过神来,轻轻笑了下:“看来找不到了,吃完饭就回去,明天再说吧。”
祝满枝东奔西跑找了两天,早就找累了,此时想了想:
“该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小宁肯定是藏着不想出来,再找下去也是一样。嗯……可以想点其他法子,把小宁逼出来。”
许不令慢条斯理吃着饭,示意继续说。
祝满枝左右看了看,探身凑近了几分,贼兮兮的道:“我猜小宁肯定在暗处盯着我们,她脸皮薄的很,要不公子站在房顶上吼两嗓子试试?”
许不令摇了摇头:“早试过了,清夜不想出来,听见了也不会动。”
“那是喊的话不对。”祝满枝摇了摇头,认真怂恿:“公子要喊‘清夜,我喜欢你,没了你我不想活了’,我保证不出三声,小宁就提着剑跑出来了。”
许不令仔细思索了下:“好主意……”继而便站起身来,准备上房顶。
祝满枝笑眯眯的表情一僵,连忙抬手拉住了许不令的袖子:
“许公子,我开玩笑,你真喊呀?”
许不令表情平静:“不然呢?”
祝满枝楞了下,仔细打量许不令片刻,便松开了手,重新做回了凳子:“那你喊吧。”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
许不令自然不会莫名其妙站房顶上对空气表白,见祝满枝不上当,一时间尴尬下来,有些好笑的抬手在她脑袋瓜上弹了下:
“可以呀,我家满枝学聪明了。”
祝满枝淡淡哼了一声:“那是~”还有点小得意。
酒馆里有些客人,都是趁着天气不错在岛上游玩的客人,其中也不乏江湖客。
许不令闲谈之间,瞧见有个男子快步走进来,在一桌江湖客旁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几个人便结账离开。
许不令本来没注意,可余光看向街道,却发现有不少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往岛内走,天快黑了,街道上的游客都是往渡口走准备离岛,这些带着兵刃的江湖客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很醒目。
祝满枝并未察觉到这点异样,见许不令不说话了,疑惑询问:“怎么了?”
“岛上好像出事儿了。”
许不令放下碗筷,起身在窗口瞄了一眼,不曾想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几天来寻寻觅觅无踪迹的宁清夜,竟然从集市的房舍上起起落落,正朝着这边过来。
京城一别,转眼将近十个月,宁清夜没有穿那身仙气十足的白裙,而是初见时的江湖装束,带着竹质斗笠,身着淡青色的袍子,手上带着护腕,青锋长剑斜着背在背上。打扮颇为低调,但高挑的身段儿极为引人注目,斗笠下的脸颊没有半点表情,嘴唇纤薄眉目如画,透着几分拒人千里的清冷。
许不令眼前一亮,在酒馆的窗口抬手招了招。
宁清夜明显是专门为了他过来的,见许不令发现没有停步,几个起落便到了街面上。
祝满枝自然也看到了,眸子里满是惊喜,跑到窗口便开始数落:
“小宁,你可算出来了,我们找了你两天,还以为你被人卖了呢。”
宁清夜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可惜瞧见许不令面容后眼神下意识的躲闪,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宁清夜走到窗户外面,看着和往日一样温文儒雅的白衣公子,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许公子,满枝。”
许不令和往日一样颇为热络,上来就是一句:“宁姑娘,你可算露面了,这些日子担心你的安危,每天茶不思饭不想……”
祝满枝微不可觉的哼了一声。
宁清夜很不喜欢口花花的男人,转身就想走,可犹豫了下,还是沉声道:“许公子,请你自重,我来找你帮忙,不是叙旧。”
许不令从酒馆里走出来,笑容亲和:“凭咱们的关系,说帮忙太见外了,这么久没见,进去坐下说吧……你现在可是我师姐。”
宁清夜摇了摇头:“事情紧急,我长话短说吧……曹家对我有大恩,近日被打鹰楼盯上,传言是来报仇。曹家已经退了江湖,我担心曹家出事儿才待在这里,不想把公子和师父扯进来,所以一直没露面……”
许不令听到这个,轻轻蹙眉:“打鹰楼动手了?”
宁清夜点了点头:“刚刚到了曹家庄,带头的是青城派的老掌门郑玉山,还有各地的江湖前辈,足足来了三十多号人,我和过来帮曹家的江湖朋友根本不是对手,所以想请许公子过去帮忙给曹家说句话。”
“郑玉山?”
祝满枝脸色严肃起来,认真道:“那可是缉侦司甲字号的悍匪,和我爹差不多厉害,曹家这次麻烦了。”
“麻烦大了。”
许不令看了看旁边的小满枝,他可是知道剑圣祝六必然到场,本以为是祝六单人一剑上门,没想到来的是一波人。
西蜀郑玉山,以前和江南薛承志、北疆陈冲一样,都是雄霸一方的枭雄人物。光这一个就不好对付,更不用说正值巅峰时期的未来老丈人了。
许不令思索了下,轻声劝阻:“曹家的水很深,我可能也打不过,你别蹚这趟浑水……”
宁清夜摇了摇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了我一命,若是你有难,我同样会舍命相助。曹家当年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一把,我肯定要帮忙的,公子若是不想插手,我不强求……”
说着宁清夜抱了抱拳,转身准备离开。
许不令有些无奈:“别这么着急,没说不帮你,先过去看看情况。”
祝满枝拍了拍胸脯:“小宁,我可是你师父的姐妹,都是江湖人,你有麻烦岂会袖手旁观,我们陪你过去就是了……”说着便提着剑跟上,只可惜刚走出两步,就被许不令给提了回来。
许不令知道祝六也在,不可能把满枝带着,轻声道:“满枝,你去找夜莺,让她给我找点帮手,然后你回船上等着。”
宁清夜也开口道:“满枝,你半点功夫不会,跟着过去添乱不成,回去吧。”
祝满枝顿时没精打采,知道自己跟着除了看热闹没半点用处,只能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集市……
第五十八章 曹家之围
天色已黑,位于君山岛中心的曹家庄外,石质牌坊下聚集了近百曹氏族人,手持锄头铲子等等农具。前方还站着不少手持刀剑的江湖客,为首的便是虎头山的少当家林雨凇,都是自发过来给曹家帮忙的。
曹家百余号男丁虽然手持农具,但气势明显比前方的江湖游侠儿强许多,数百年传承的江湖世家,武人的烙印深入骨髓,即便卖了十年螃蟹,曹家还是那个曹家,绝非寻常山寨帮派能比的。
牌坊修在一条通往岛前广场的白石大道上,道路的尽头站着三十余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手中各持兵刃不动如山,在夜色中犹如一尊尊索命无常,其中便有郑玉山和常侍剑的身影。
跑过来给曹家助阵的江湖人,多是年少受过曹家照顾或者附近关系不错的武人,最强的也只有同为楚地豪门的虎头山少当家,一腔热血弥补不了硬实力的差距,现在都有些慌乱。
林雨凇算是楚地年轻一辈第一人,此次帮曹家撑场子也是他带的头,此时脸色明显很难看。
林雨凇敢找陈道子单挑,对自己实力很有自信,可自信归自信,江湖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和陈道子、许不令打是切磋,最多输了丢个脸。郑玉山没陈道子厉害,但现在可是来真的,一个不留神便是当场去世。林雨凇再自信,也没自信到生死相搏能毫发无损杀了郑玉山。
好在打鹰楼不是直接过来灭门的,此时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站在百步外安静等待。
曹家这边的各房青壮已经抵达,当家的曹氏两兄弟尚未露面。而曹家庄周边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江湖客,为了不引起误会或者被殃及池鱼,都站在极远处的矮山树林间观望。
许不令和宁清夜快步赶到曹家庄附近,路过一个凉亭,亭子里站了几个看热闹的江湖人,正在小声交谈:
“曹家这次怕是完了……”
“郑玉山不少朋友死在朝廷手上,今天他带头过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曹家当了朝堂的鹰犬,怎么不叫官兵过来……”
“船帮应该是被打了招呼,渡船都停了,岛上只许出不许进,捕快根本过不来。再者来百十个捕快也没用,郑玉山一个人都能杀穿,还是得看曹家自己了……”
……
许不令听见这些交谈,看向了旁边埋头赶路的宁清夜:
“宁姑娘,宋英的事儿,你可知晓?”
宁清夜面色凝重,从隐蔽处前往大牌坊,轻声道:
“听说过,是曹渠简的不孝子,原本是曹家的少主,后来投靠了官府。曹老前辈好像也是因为此事才举族退出了江湖,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曹老前辈绝不是朝廷走狗,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江湖事江湖人自己解决,今天即便有能力叫官府帮忙,也不会那么做。”
许不令听见这话微微摇头。江湖和朝廷从来泾渭分明,有些江湖人被抓严刑拷打,都宁死不和官府合作,连对手的情报都不透露。说好听点这叫江湖规矩和气节,但形成这个规矩的原因,无非是江湖势力多半不干净,走私、行凶、收保护费等等,光靠开武馆押镖挣的那点银子根本做不大。
而江湖人谋生的手段,恰恰是朝廷严令禁止的,投靠官府告密就是断江湖人财路,被报复杀全家太正常,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个规矩。
当然,朝廷也不全是正确的一方,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不在少数,心怀天下的江湖人更多,不向贪官污吏妥协也没错。
许不令思索了下,开口道:“我也是朝廷的人,不能把和朝廷合作的人全就视为走狗。”
宁清夜摇了摇头:“江湖人都有案底做不了官,能飞黄腾踏多半是背信弃义出卖亲友立功,而且自己人杀自己人远比朝廷的官吏下手狠毒,这不叫走狗叫什么?”
许不令想了想:“想投靠朝廷飞黄腾达,不一定非得出卖朋友,出卖色相也是可以的。”
“……”
宁清夜显然没心思在这时候让许不令调戏,认真道:“江湖人投靠朝廷必然会背信弃义,就比如我,我杀过狼卫,若是知道此事的朋友投靠朝廷做了官,他抓我还是不抓我?抓我是背信弃义,不抓我是对朝廷不忠渎职,里外都不是人。所以江湖人的事儿从来都是自己解决,曹老前辈若是找官府做靠山,在江湖就是众叛亲离。”
这个解释很到位,许不令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江湖也没什么意思。”
宁清夜一向话不多,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细究,来到牌坊附近停下了脚步。
许不令还不想露面,站在一颗大树后面,观望着事情的发展。
数百人站在牌坊下,安静的针落可闻,只有火把偶尔爆出的脆响声,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人群才分开了一条道路。曹家的二当家曹渠易穿着员外袍子从庄子里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剑匣,依旧和颜悦色带着微笑,走到人群前面,对打鹰楼众人道:
“各位久等了,家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听闻郑掌门登门求一串剑穗,我曹家已经退了江湖,留着剑暴殄天物,这把家传的湛卢剑,便交于各位,还望郑掌门能为其寻一良主。”
此言一出,满场嘈杂,连打鹰楼众人都有些错愕,彼此交头接耳交,常侍剑更是目光火热。
林雨凇直接急了,转身就开始阻拦:“曹前辈万万不可,此剑岂能赠于一群江湖贼子……”
许不令对于众人的反应并不奇怪,湛卢、承影、照胆等传世名剑,整个天下间都没几把,他腰上这把照胆剑,是肃王和肃王妃寻遍天下花了不知多大力气才求来的,四大剑学世家中也就曹陆两家有,祝家的剑被朝廷收缴藏在了天子内库,唐家则是求了百余年都未曾得手,可见其有多贵重。
打鹰楼过来只是要一串剑穗,曹家直接把剑都给交出去,明显客气过头了,连宁清夜都看不下去,轻声道:
“此剑在曹家祠堂供了数百年,历任家主都舍不得拿来当兵器用,岂能就这么交出去?”
许不令拿起自己的剑看了看:“你想不想要?”
宁清夜一愣,蹙眉道:“宝剑遇良主才能不辱其赫赫威名,我哪里当得起,给我我都不敢拿。”
许不令觉得也是,轻笑了下没有多说。
第五十九章 背信弃义(143/449)
打鹰楼众人嘈杂片刻便又恢复了沉寂,站在前方的郑玉山,抬手抱拳:
“此剑郑某配不上,也不想要,今日前来只为两件事,一是曹家前朝得来的那串剑穗,二是曹家长房的九颗人头,缺一不可。”
“哗——”
此言一出,牌坊外的江湖人顿时恼火,有的直接骂出声。
宁清夜面色温怒:“曹家长房加上曹老前辈一共就九个男丁,打鹰楼果然是为了杀人来的,剑穗交出去都不要,实在欺人太甚。”
许不令也轻轻皱眉,他以为打鹰楼只是为了一串剑穗,这要把人家长房杀绝,实在是太过分了,曹家能答应就见鬼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曹家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曹渠易依旧带着微笑,不过淡了几分:
“郑掌门,我曹家虽然退出了江湖,但功夫底子还在,不可能站着让人砍,望尔等适可而止。”
郑玉山淡淡哼了一声:
“便是因为你曹家退出了江湖,我打鹰楼才没有要你们全家老小的性命,但长房一系男丁必须死。曹渠易的儿子曹英,背信弃义卖友求荣,投靠朝廷成了缉侦司主官之一,十年来多少人家破人亡你曹家应该清楚,当年铁鹰猎鹿,楚地多少帮派是怎么被攻破的,你曹家想来也清楚。冤有头债有主,这些命债我只让曹家长房来还,你们若是不知好歹,我打鹰楼不介意多加几条人命。”
曹英被朝廷赐了国姓,但这件事儿还是有不少人知晓。
林雨凇知道曹家在这件事上理亏,开口道:“郑前辈,曹英一人所为与君山曹家无关,曹渠简前辈已经将其逐出家门,并举族退出江湖给了一个交代,你们应该去找曹英的麻烦。”
郑玉山提着剑,往前走了几步:“纵容包庇养了只白眼狼,害死无数敬重曹家名声的知己朋友,事后逐出家门,一句退出江湖便想消了往日恩怨?”
林雨凇沉声道:“曹老前辈从未包庇过曹英,只是没法清理门户,早已经和曹英断绝的关系。”
诸多来助阵的江湖人也是开口为曹家开脱。
宁清夜此时也站不住了,走到附近开口道:“曹老前辈仁义之名人尽皆知,只是出了个不孝子。当年我落难之时,曹老前辈冒着被朝廷问罪的风险施以援手。反倒是你打鹰楼,假借仁义之名大行不义之事,有何脸面诋毁曹家。”
宁清夜带着斗笠遮掩面貌,站在人群中并不显眼,本来也只是开口帮忙说句公道话。
只是常侍剑瞧见后,稍微往前一步,低声和郑玉山说了句什么。
郑玉山看了宁清夜几眼,露出了几分微笑:
“清夜丫头,你可还记得我?当年你娘裴云带着你住在裴家寨,我上门拜访裴寨主,曾见过你一面。“
听到‘清夜’这个名字,牌坊下的江湖客才回过头来,见楚地名声很大的长青观宁小仙子也跑来助阵,顿时士气大涨,本来有些退意的林雨凇连忙昂首挺胸站在最前,一副誓与曹家共存亡的模样。
宁清夜没有在意这些目光,见被认出来,声音清冷的回应:
“郑前辈在楚地德高望重,我自然记得。江湖人恩怨分明,曹老家主在山寨被攻破之时对我出手相助,与同流合污的曹英天壤之别,还望郑前辈能分清黑白,不要报复错人。”
郑玉山长剑负于身后:“清夜,你莫要被曹家的小恩小惠蒙蔽,你可知你娘为何而死?”
宁清夜脸色一沉,握住了剑柄:“我娘被狼卫所杀,我清清楚楚,但和曹老前辈无关。”
郑玉山摇了摇头,转眼看向了诸多江湖客和曹家众人:
“你们都年轻,还以为曹家是当年那个宁折不弯的曹家,怀着一腔热血为其打抱不平。不知道曹家当年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就拿清夜丫头来说,她娘裴云,你们可能不认识。楚地的侠女,本是裴家寨的小姐,出门游历去了京城。
那时先帝还在,江湖上风头没那么紧,不过裴云这丫头讲道义,从不做违心之事。后来遇上了一个书生,彼此情投意合……”
宁清夜脸色微沉,眸子里显出几分愤恨,却没有说话。
许不令靠在大树上抱着胳膊,有点摸不清头脑。正仔细倾听之时,肩膀被拍了下,钟离玖玖无声无息的走到了跟前,蹙眉打量:
“这阵仗也不大嘛,许公子对付不了?”
“正主还没到。”
许不令偏头看去,钟离玖玖依旧是那副仙气十足的打扮,不过腰间多了一串瓶瓶罐罐,一看就知道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许不令不由离远了点,询问道:
“来的挺快,你怎么找到我的?”
钟离玖玖已经暴露的本来面目,此时也遮掩了,抬手指了指蹲在树枝上打盹的小麻雀:
“姐姐我本事大着,就这百十号人,都不用亲自动手。”
许不令半信半疑,回头看了眼:“其他人呢?”
“夜莺去衙门了,满枝被送了回去,其他护卫藏在附近。”
许不令稍微安心了些,继续把目光放在了牌坊外的对峙之上。
郑玉山说了些裴云在京城买画帮书生考科举的往事后,继续道:
“……后来裴云带的盘缠花完,在长安准备接个活儿挣银子。当时曹家的长子曹英也在长安,尚未投靠朝廷,联系到了一波江湖人,接了一单押送银两到风陵渡的生意,裴云也在其中……
……说是正常押镖,但银两数额巨大,而且深夜押送疑点重重,不过君山曹家的名声尚在,有曹英担保,裴云和诸多江湖朋友都没有质疑……
……事后才知道那是官银,被京城的一名高官从库房偷了出来,暗中招揽江湖好手护送,抄家杀头的买卖。曹英得知消息后,没有告知京城的江湖朋友,而是向朝廷告密,并亲自当暗桩护送官银到了接头之地,官兵围捕之时还曾对反抗的同伴出手,裴云也在那时被打伤,就此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而曹英则被当今天子招揽成了亲信……”
宁清夜眉头一皱,她并没有听爹娘说过那些陈年往事,还是第一次听到。当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曹英背信弃义投靠朝廷,江湖上人尽皆知,后来也被逐出家门,此事和曹老前辈无关……”
郑玉山叹了口气:“若只是出了个不孝子,我等不会找曹家的麻烦。但事发之后,曹渠简不舍儿子的过人天资,没有清理门户,而是凭借多年威望四处联络,硬生生将这件事压了下去,连裴寨主都收到过书信,劝说你娘裴云莫要声张此事,直至最后铁鹰猎鹿,曹渠简里外不是人的情况下,才将其逐出家门退了江湖……
……而后来的事儿你想必清楚,朝廷以雷霆之势横扫江湖,对楚地各大世家的底细了如指掌,无数人因此满门尽死,身为楚地龙头的君山曹家袖手旁观,和曹家是世交的幽州祝家,老剑圣被小人手段陷害力竭战死,满门只杀男丁还是贾公公给求的情,曹家依然袖手旁观。事后偷偷把你送去武当山,就是这么一点小恩小惠,便能让你把过往血仇一笔勾销?”
所有人听完这番话,都是难以置信。
宁清夜眉头紧促,转眼看向了旁边的曹渠易。
曹渠易脸色阴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曹英当年天资一枝独秀,振兴曹家的重担都放在曹英身上,在京城做错了事,当爹的想让其浪子回头,遮掩那些事儿保住名誉也在情理之中。但最后曹英没有回头,再想清理门户就来不及了。
铁鹰猎鹿之时,江湖上人人自危,和朝廷作对满门都得死,兄长曹渠简不想拉着全家老小送命,又不想对江湖至交动刀,不得已之下才举族退出江湖选择不出手。
可这些解释显然没意义,背信弃义就是背信弃义。若是曹家有难,祝老剑圣肯定会不惜性命过来施以援手,而祝家有难,曹家为保住家小不得不袖手旁观,可能选择情有可原,但仇确实结下了。
宁清夜见曹渠易不回答,渐渐明白过来,眼中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第五十六章 里外不是人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曹家庄外的牌坊,曹家族人沉默不言没有作答。给曹家助阵的江湖客却产生了分歧,他们过来帮忙是因为曹家的名声,若是为曹英遮掩的事儿属实,明显就配不上‘信义’二字,被打鹰楼找上门也是咎由自取。
一时间不少人都收起了兵器,默然退到了一边。
许不令站在大树旁边旁观,瞧见此景,轻轻摇头:
“坏人为恶一辈子,只要做了一件善事,便会被很多人谅解。好人行善,只要做了一件徇私的事儿,便众叛亲离。曹渠简也算德高望重,为了个不孝子闹成这样,也不容易。”
钟离玖玖看的还挺起劲儿,回应道:“连曹渠简自己都觉得做了亏心事,闭门不出举族退隐,想给江湖人一个交代,现在里外不是人怪得了谁。你看看幽州唐家,坏事做尽光明正大的和朝廷串通一气,杀老剑圣亲自参与,中原江湖屁都不敢放一个。”
许不令不可置否。
牌坊外的对峙持续了片刻,郑玉山说完话后,安静等待着曹家的答复。
曹家的族人沉默不言,明显是知道当年的事儿做得不地道,也没有辩解。
约莫过了片刻后,曹家庄内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众人本以为是曹渠简出来了,哪想到回头看去,脸色都是一变,眸子里显出惊怒和愤恨。
只见曹家庄内,十余名黑衣狼卫从里面走了出来,皆是腰悬雁翎刀,挂着狼头金牌——天字营之首天魁营的狼卫,整个缉侦司最顶层的战斗力。
“嗡——”
牌坊前的江湖客霎时间乱成一团,抽刀声不绝于耳,不少人直接掉头隐入夜色慌乱逃开。
钟离玖玖脸色都是一白,连忙藏在了大树后面,而围观的江湖客直接作鸟兽散。
宁清夜脸色冷了下来,她娘亲死于狼卫刀下,又刚刚得知是曹英害的娘亲颠沛流离。若是没有这事儿,厉寒生就会继续在京城考科举,她娘也不会为了逃避通缉躲去蜀地,后面所有的事儿都不会发生。
瞧见出现了狼卫,宁清夜眼中显出几分怒火,转而望向曹家众人:
“你们……你们竟然真的和狼卫勾结……”
曹渠易知道曹英已经说服了兄长,一声长叹,此时只能抬手抱拳:“诸位请回吧,今日能为我曹家说话,曹家铭记在心,但事已至此,只能愧对各位了。”
狼卫和江湖人多半都有血海深仇,对江湖人的威慑力更是深入骨髓,过来帮忙的江湖客乱成一团,此时也不敢破口大骂,不少人从两侧迅速离开了曹家庄,更有甚者直接就跑去了打鹰楼那边,明显是想借着打鹰楼的势力灭了这群突然出现的狼卫。
宁清夜眸子里怒不可遏,两边都是仇人,她肯定不能帮打鹰楼,也不想和狼卫同流合污,当下直接埋头走向了许不令这边,拉起许不令的胳膊:“走。”瞧见许不令背后的妖艳女子,宁清夜心乱如麻没认出来,只当是肃王府的护卫。
许不令把宁清夜拉到了身后,并未就此离开,目光看向了走出来的狼卫。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肃穆而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
天魁营的三十名狼卫,算是整个朝廷暴力机构中最顶尖的打手了,为首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被天子赐国姓,在外行走天下震慑江湖的缉侦司主官宋英,身着狼卫制式黑袍,手按雁翎刀看起来并不起眼,不过身上散发的煞气却让人不敢直视,连曹家众人都退开了几步,连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打鹰楼以杀狼卫扬名,对这十几个狼卫自然没什么惧意,不过瞧见宋英露面后,面容还是严肃了几分,郑玉山眼神冰冷,朗声道:
“宋英,你总算露面了,某等还以为你会继续躲躲藏藏,连家小性命都不顾。”
十余名狼卫军容严整,对周围的江湖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径直走到了牌坊外一字排开。
为首的宋英脸上没什么表情,按着雁翎刀看向对面,声音平淡:
“打鹰楼在岳阳停留多日,四处放消息要对付曹家,不就是想让本官过来。本官如今来了,你们能如何?”
许不令听见这话恍然大悟,怪不得剑穗交出去都不要,非得要曹家长房的人头,原来是想借此把神出鬼没的宋英给逼出来。那祝六到现在没露面,也就说得通了。
果不其然,宋英一露面,打鹰楼这边也不装了。
大道旁的树林里,走出了两名男子,皆是腰间悬着佩剑,走到了打鹰楼众人之前。
“祝六?”
曹渠易和祝稠山是旧识,十几年前见过幼年的祝六,此时一眼便认了出来,表情略显错愕,完全没料到祝六也入了打鹰楼。
此言一出,周边的江湖人直接炸锅,十武魁都出来了,他们这些江湖杂鱼根本没有凑热闹的份儿,进退两难的林雨凇本来还在犹豫,此时话都不说,低头跑开免得被误伤……
第五十七章 恩怨信义亦难分
“剑圣祝六怎么会在打鹰楼?”
瞧见那个平平无奇的男子是祝六,宁清夜眸子里也显出几分震惊。
许不令并未回答,目光锁定在祝六身边的年轻男子身上,也就是打鹰楼的‘小鹿’。以前从未见过小鹿,但从那张模样俊美的脸上,依稀看出了他娘肃王妃的影子……
许不令眉头一皱,他六识敏锐,不可能是错觉,这个年轻人肯定和肃王妃有血缘,说不定是东海陆家的人。
念及此处,许不令脸色微变,看热闹的心思直接没了。
清夜和满枝还好说,毕竟是姑娘家,有个不省心的爹造反还能强行遮掩。他舅舅和表哥要是为了报仇和打鹰楼接触,可就出大事了……
打鹰楼的小鹿,提着剑站定后,并未说话,不过站在郑玉山前面,足以显示他在打鹰楼的地位。
祝六腰间挂着无鞘铁剑,看向对面的宋英:
“宋英,你可还认得我?”
宋英和祝六是同辈,曹祝两家是世交,当年来往密切,彼此肯定见过且以兄弟相称。
此时双方对立,宋英脸上无波无澜,手按腰刀声音平静:
“自然认得。”
“当年家父被缉侦司围攻,曹家明哲保身我可以不计较,但祝家事前未收到半点风声,各地眼线一夜之间被拔除。对我祝家的人脉了如指掌的江湖上没几个,此事可是你所为?”
宋英表情坦然,没有半分抵赖:
“本官听命行事,为大玥百姓肃清江湖贼子,与尔等本就不是一类人。难不成朝廷剿匪,还得提前和尔等通风报信?”
话音落,双方再无言语,杀气也开始攀升。
宁清夜脸色冰冷,轻轻呸了一声:
“无耻小人。”
钟离玖玖对此却是摇头:“站在朝廷的立场,宋英无论是找回官银帮朝廷破案,还是协助朝廷剿灭江湖势力,都算是弃暗投明为国尽忠。祝六说他背信弃义他也认,大义和小义的区别罢了,其实也算不得小人。”
许不令正在研究祝六旁边那个年轻人,闻言随口接话:“江湖恩怨信义牵扯到江山社稷,根本就分不清对错,两边都有理,只能说立场和眼界不同。”
“打鹰楼有祝六等人在,宋英肯定打不过,许公子帮哪边?”
“哪边都不想帮。”
许不令是肃王一脉的人,和朝廷不是一条心,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朝廷对着干。至于帮宋英对付打鹰楼,他可没这兴致。
大牌坊外,打鹰楼众人占据上风,此时宋英到场,便准备动手。
而宋英明显出于弱势的一方,却丝毫不惊慌,而是抬手招了招。
随后,曹家庄之内又出现了一波人。
许不令抬眼看去,这次出现的大半是熟人,秘卫中的陈道平、张不斜、司徒岳明等人都在,为首的身着黑色道袍,身材高大长发如墨,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一出现,周边的江湖客都显出了几分躁动。
“陈道子?”
“武当山怎么也来了……”
围观的江湖客皆是面露错愕,‘武当杀神’陈道子名声,可比同为剑道三魁的剑圣祝六大多了,楚地江湖的第一人,说不定也是天下第一,败在他手上的江湖枭雄不计其数,连全盛时期的鬼娘娘遇见了都只有重伤逃遁的份儿。
不过对于陈道子和狼卫在一起,诸多江湖人到没有什么奇怪。
朝廷尊道教为国教,道门之首的武当、龙虎在孝宗皇帝开国时便跟着打天下,而且超然世外和江湖人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江湖人也管不了这种规模的庞然大物。
宋暨继位之后,原本的想法也是想把江湖势力都变成武当、龙虎这样遵纪守法的名门正派,老老实实辅佐朝廷教化百姓。可这个想法明显有点想当然,便如同曹家,不控制船帮河道便只能靠卖螃蟹谋生,江湖人大半产业都不干净,能老实听话才是见鬼了。
瞧见陈道子和诸多秘卫高手出现,祝六微微眯眼,看不出表情变化。
郑玉山和常侍剑等人却脸色变了几分,止住了前进步伐。
以他们的战力,对付其他狼卫自然可以,但宋英肯定得祝六出手才能应对。
现在陈道子被宋英给请了出来,真打起来祝六就只能专心应对同为十武魁的陈道子了,宋英腾出手,要杀他们估计难度不大。
陈道子是出家人,对这些江湖纷争明显不愿意参与,此时站在牌坊下,轻轻抬手:
“诸位散了吧,宋英为朝廷尽忠,其家眷我武当自会庇护,再咄咄逼人,休怪本道不讲情面。”
局势顺变,打鹰楼众人明显有点迟疑,但没有就此知难而退。
郑玉山上前一步,沉声道:“陈道长既然出面,往日恩怨暂且放下,但那串剑穗得交出来。”
宋英手按雁翎刀,眼神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
“当着本官的面敲诈勒索,若是交出去朝廷颜面何存。今天不说剑穗,一枚铜钱尔等也休想拿走。”
打鹰楼众人沉默下来,彼此对视了几眼。
祝六握住剑柄,直接了当的开口:
“就凭你们几个?”
什么叫口出狂言,这句话出去,连打鹰楼众人都愣了,看向前面的祝六,似乎在询问‘祝大侠,对面是陈道子,您不会没认出来吧?’。
祝六明显认识陈道子,却不怎么在意,旁边的小鹿也是坦然自若。
不过打鹰楼终究不全是莽夫,郑玉山稍微合计了下,今天必然杀不了宋英,动了手在场能活下来的估计不到一手之数,还是开口道:
“六郎,算了,不急于一时,走吧。”
祝六看了宋英几眼,没有再多说,松开肩膀转身便走向了岛外。
围观的数百人如释重负,诸多秘卫心里其实也没底,真打起来至少得死一半人,此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宋英按着雁翎刀,作为缉侦司主官,其实很想捉拿这群贼子。不过以对方的人手来看,贸然动手必然损伤惨重,也抓不住祝六,只能目送打鹰楼众人离去。
许不令见没打起来,还有点小失望,正准备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不曾想后面忽然传来一声:
“许世子,来都来了,何必急着离开。”
第五十八章 祸水东引?
听见许不令的名字,在场剩下的人都是一愣,看向了侧面的小树林,又响起了嘈杂声:
“当代青魁也到场了……”
“怪不得曹家底气这么足……”
许不令脚步一顿,见宋英直接把他点出来,就这么离开也不好,想了想便直接走到了曹家的牌坊之前,开口道:
“下江南途径此处,没想到能撞上狼卫办事。”
陈道平等人在长安和许不令打过交道,‘望江台杀皇帝’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此时有些诚惶诚恐,连忙抬手见礼。
武当杀神陈道子脸色不怎么好看,看来上次被叫了声‘臭牛鼻子’还心存芥蒂,此时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宋英明显早就知道许不令在,抬手行了一礼:
“圣上一直挂念世子安危,世子身体这么快恢复,圣上心情甚好。这次到岳阳还曾叮嘱过卑职,若是遇见的世子,一定要代圣上问声好。”
许不令微微眯眼,自然不信这鬼话。宋暨给他布下死局准备削藩,结果被他破了局,中的锁龙蛊回到肃州就解了,以宋暨的心思肯定明白被耍了,没气死都是好的。
当然,这些心知肚明的事儿不能放到台面上说。
许不令带着微笑,轻轻点头:“在长安读书受圣上照拂,一直也很怀念,中燕王毒计犯下大错,圣上能不怪罪,我铭记于心,还望宋大人能代我向圣上问安。”
宋英点头轻笑,转身曹渠易手中的剑匣娶了过来,递给许不令:
“常言宝剑赠英雄,曹家如今在洞庭湖捕鱼为业,留着此剑暴殄天物。许世子到了曹家门前,我曹家也得进地主之谊,便把此剑赠与世子,希望世子不要嫌弃。”
牌坊前安静下来,连曹家众人都是有些莫名。
刚才打鹰楼几十个人气势汹汹跑来夺剑穗,明显是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把烫手山芋送给外人,谁敢收?不要命了?
许不令看得出宋英是想祸水东引,故意给他找麻烦。当今天子被摆了一道又不能出气,把剑给他,让他和打鹰楼起冲突,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有点明目张胆的不要脸。
按理说许不令可以不收,但现在拒绝,宋英肯定跟一句‘世子莫不是怕那群江湖贼人?放心,卑职肯定全力追捕贼人’,再把许老将军威震天下的事儿搬出来,执意拒绝,明天肯定就小道消息疯传,什么‘堂堂肃王世子竟然忌惮打鹰楼’‘拥兵二十万的肃王一脉到底怎么了’,反正就是恶心你。
不过许不令对此毫不在乎,没什么迟疑,抬手就将剑匣接了过来:
“宋大人客气了,此剑我必然妥善保存。”
宋英见许不令这么干脆的把烫手山芋接下,点头轻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请许不令进去坐坐。
许不令自然是没答应,转身就离开了曹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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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玖玖和宁清夜等在远处,瞧见许不令抱着剑走了回来,都是有些紧张。
宁清夜跟在许不令后面往回走,劝说道:
“许公子,这剑收不得,今天大庭广众之下把剑交给你,打鹰楼必然会无休无止的来找你麻烦,打鹰楼可不止一个祝六,其他高手同样不好对付……”
钟离玖玖走在左侧,也是点头:“把剑收了即可,剑穗给曹家还回去,恶心他们一下。”
宁清夜觉得这法子不错,占了便宜还让宋英祸水东引的伎俩竹篮打水,正想开口,目光却被钟离玖玖的长相吸引,眼神微微一冷:
“夜九娘?”
方才大战一触即发,宁清夜关注局势根本就没有细看旁边的女子,此时仔细一回想,面前这骚狐狸,不就是小时候在道观外面养蛇养蝎子的那个女人,还曾想用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把她拐走当徒弟,若不是她自幼警觉性高,现在就是钟离楚楚师姐了……
钟离玖玖早就认出了宁清夜,此时笑眯眯的点头:
“清夜,好久不见。”
宁清夜对这女人可没什么好感,顿住脚步,一把拉住了许不令,清冷眉宇满是恼火,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
“许不令,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还别说,这模样很像发现情郎出轨的小姑娘,恼火中带着些许委屈。
许不令正抱着手里的剑匣子打量,见后院又起火了,只得微笑道:
“说来话长,你先和钟离姑娘回船上,你师父会和你解释,我还有事,得离开一下。”
宁清夜天生性子清冷,见许不令有事儿,也没有胡搅蛮缠,转身便走向了岛外。
钟离玖玖知道自己闯的祸得自己解决,也不指望许不令帮她说合,当下便准备跟上去抢宁玉合另一个徒弟。
只是许不令思索了下,抬手拦住了钟离玖玖:
“钟离姑娘,你带锁龙蛊没有?或者类似的。”
钟离玖玖听见这话顿住脚步,眸子里顿时显出几分笑意,从腰间摸出个小瓶子:
“公子有求于妾身,妾身自然知无不言。但这些东西是师门不传之密,和公子非亲非故……”
许不令颇为无奈,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
“钟离姑娘,我有正事,你再这样我来硬的了。”
钟离玖玖眨了眨眼睛,手中的小瓶子好像是因为紧张,直接从手里滑落掉向了地面。
许不令脸色骤变,唰了一下闪出十几步的距离,抬眼瞧去,却见那装着锁龙蛊的小瓷瓶,落在了钟离玖玖鞋尖上。
钟离玖玖用手掩着嘴唇娇笑连连,打趣道:
“许公子,你这威胁不怎么吓人呀。”
模样颇为妖娆,与前些日子的仙气十足大相径庭,看起来和妖女似得。
许不令轻轻蹙眉,做出不悦的模样:“也罢,当我没说过”转身就走。
钟离玖玖见好像玩过火了,忙的把小瓷瓶丢了出去:“开个玩笑罢了,你可得当心些,若是不小心中了锁龙蛊,我可不给你解毒。”
许不令抬手接住,没有再多言,抱着剑匣走进了君山岛的茂密竹林……
第五十九章 身边全是反贼……
银月悬空,夜风簌簌。
竹林中荒无人烟,地面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偶尔有小兽草叶间跑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不令抱着剑匣,在人迹罕至的竹林中行走,耳边注意着周边动静,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前方便无声无息的显出了一道人影。
祝六负手站在竹林中,瞧见许不令走过来,很直接的伸出手:
“剑穗交出来。”
一副老丈人问女婿要东西的架势,没有半点客气。
许不令走到跟前,并没递出剑匣,而是笑容轻和的开口:
“祝伯父来的真快,一把剑罢了,祝伯父没有佩剑正好般配,直接送给祝伯父当聘礼理所当然。不过宋英大庭广众之下把剑送给我,明天就出现在您手上,没法和外人解释,还请祝伯父见谅。”
祝六收回手:“我的剑在皇城大内,不需要这把,剑穗留在你手上有百害而无一利,交给我没坏处。”
许不令轻轻点头,打开剑匣,露出里面造型古朴的传世名剑,尾端挂着一串剑穗,上面有通体晶莹的玉扣,应当是就是打鹰楼搜寻的四枚玉器之一。
许不令将剑穗解下来,转眼看向周边:
“祝伯父,你身边那个公子哥是谁,叫出来让我见见。”
祝六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片刻后,竹林里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方才露面的小鹿,从暗处走了出来。
许不令眯眼上下打量,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鹿没有靠近,站在祝六的背后,平静道:
“陆鸿雪。”
许不令没有去过东海陆家,但对外公家的人自然了解,陆百鸣是肃王妃的长兄,也就是他大舅。而陆百鸣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便叫陆鸿雪,也就是他表哥。
得到对方确认后,许不令脸色的笑容消失,左手按在了剑柄上:
“你和打鹰楼混在一起,若是暴露身份,可知会牵连多少人?”
许不令现在过来,可不是找陆鸿雪攀亲戚套近乎的。
当年东海陆氏违逆朝廷,被宋暨下令清剿陆氏全族。肃王两难之下,不得不亲自带兵去东海陆家,杀了陆家家主给朝廷赔罪,才强行保下了东海陆氏。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肃王妃郁郁而终,也让肃王与宋暨之间的隔阂加深,坚定了宋暨削藩的决心。
如今东海陆氏的嫡子,又和反贼打鹰楼混在一起,若是暴露出去,宋暨抓住把柄肯定会清算东海陆氏。
到时候肃王不可能袖手旁观,很可能为了保陆氏直接跳反。而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肃王造反的成功率很低。
许不令让宝宝研究了些火炮火药的图纸让肃州军器监研制,但终究还在研发阶段,装配到军队至少得好几年,所以不想这么早和朝廷闹翻。
如今陆鸿雪已经和打鹰楼混在了一起,最好的解决法子,是直接宰了陆鸿雪,把他的人头交给朝廷,证明肃王和东海陆家不知情,以免朝廷借题发挥提前挑起纷争,这也是许不令现在跑过来的目的。
陆鸿雪明显看出了许不令的意图,所以一直站在祝六身后,语气轻和:
“世子听我把话说完,陆家有反心是什么下场,我自然清楚。因此离家前,陆氏已经将我逐出了家门。陆家在江湖扎根数百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可能不报。家父面壁思过十年,姑姑郁郁而终,这些事情都得有个交代,不能就这么算了。”
许不令眉头紧蹙:“大势如此,你翻不起浪花,只会害了陆许两家。”
“肃王当年力保陆氏,家父与我铭记在心,我陆家不会牵连到肃王。”
“陆家真遭了灭顶之灾,你以为我父王会袖手旁观?你们私自行事,只会搅局,对大势没半点益处。”
陆鸿雪听到这里,沉默了下,还是摇头:
“天下之大,无人能洞悉全局,世子和肃王也一样。宋暨继位之后,施以暴政肃清江湖,本意可能是好的。但地方官吏曲解圣意,借机大发横财,趋炎附势的歪门邪道安然无恙,反倒是无数守规矩不殃及百姓的势力被斩草除根。
我陆家当年掌控整个东海的航运,船队出海远渡重洋,来往贸易都得过我陆家的手,番外蛮夷喜欢中土的丝绸瓷器茶叶,全是走我陆家航道运过去,再从外面拉回来金银药材,青州、徐州当地的百姓也以此为生。
结果十年前,朝廷想要把这些全拿回去,不给便指为逆贼。我陆家最后全交了出去,航道落在了官府手上。官吏可不像我陆家那样讲信誉重规矩,层层剥削两头吃,进出还抽取重税,海外盗匪也不清剿,到了现在根本没有商贾愿意出海,百姓找不到活儿干走投无路犯事儿,官府便施以重刑。这些例子很多,世子千金之躯,可能看不到,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民间早已积怨深重,只是缺一把火罢了。”
许不令对这个没有否认,东海陆氏给整个东海的走私贩子当保护伞,肯定被朝廷清算,但朝廷灭了陆家肥了一帮贪官污吏,也确实处置不当。
不过这和当前讨论的是没关系,许不令冷声道:“光靠打鹰楼和百姓积怨,造了反也只是昙花一现,你成不了事儿。”
陆鸿雪笑了下:“只凭我和打鹰楼自然成不了事,不过当今天子想灭的藩王可不止肃王,此事与肃王一脉无关,我建议世子静观其变,或许能坐收渔翁之利。”
许不令自然知道宋暨拿肃王开刀只是开始,七位藩王权势太大,肯定会挨个削一遍。陆鸿雪这番话,是在说有其他藩王有了反义,暗中扶持了打鹰楼等组织,准备夺权。其实燕王早就动手了,不过燕王是出于私仇。
其他五位宋氏藩王,各个都有造反的本钱,很难猜出是谁。
许不令思索了下,干脆直接询问:
“是谁?”
陆鸿雪摇了摇头:“只有厉寒生知道是谁。”
许不令思索了下,将剑穗丢给了祝六:
“你最好藏严身份,若是暴露出去,我会看着陆家死。”
陆鸿雪微微抬手:“此事与肃王无关,若是暴露身份,我自会撇清关系不留后患。”
许不令没有说话,转身便离开了竹林……
第六十章 月下泛舟(146/449)
天色已黑,湖畔的楼船上空空荡荡,没有消遣物件,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寻常时候,宁玉合可以打坐练功打发时间,可肩膀受了伤没法习武,得知君山岛出事儿的消息也没法静心,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担忧着许不令和清夜的安危。
可能是屋里太枯燥的缘故吧,宁玉合总觉得心烦意乱,很想找个人聊天说话,身体还感觉有点憋得慌,老是想起许不令的模样。
就这样待了半个时辰,宁玉合明知道过去可能帮不上忙,还是没能忍住,换了衣裙稍作打扮,从墙上取来长剑,独自下船前往渡口,想去君山曹家看看。
渡口的船比较多,不过全是从君山岛回来的船,找了半天竟然没有一条船过去。
宁玉合知道肯定是有人封岛了,只许出不许进,免得有人打扰岛上办事。
封了整个洞庭湖,这手腕肯定不一般,宁玉合见此更加心烦意乱,四处寻找,在僻静处找了条小渔船,和船家商量买了下来,独自撑着小船前往了湖对面的君山岛。
洞庭湖很大,月色下天水一色,星空和银月倒影在湖中,风景美不胜收,宁玉合也没心思欣赏。期间瞧见寥寥无几的几条船从湖上离开,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坐着什么人。
君山岛距离岳阳的渡口将近十里,要独自撑船过去时间不短,宁玉合却没什么感觉,稍微走神儿胡思乱想了下,便来到了君山岛的渡口广场外。
此时岛上渡口的船只全走了,一个人影都没有,宁玉合提着剑小心翼翼上了岸,正想进去寻找,忽然就瞧见渡口空荡荡的石台上,一个白衣公子抱着剑匣站在护栏边,单手叉腰眺望空无一物的湖面,看起来有点茫然。
宁玉合从背影认出了是谁,眼前微微一亮,提着裙子小跑到了背后:
“令儿?”
渡口登船的石台上,许不令暗暗抱怨夜莺办事不周,连条船都不给他留,正琢磨是不是要游回去。
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和呼唤,他回过头来,却见宁玉合提着剑跑到了跟前。
宁玉合少有的打扮过,乌黑绸缎般长发梳成比较流行的垂云髻,两缕秀发柔顺的附在面颊两旁,面色洁白如羊脂玉,琼鼻下一张红润小嘴点着胭脂,还带着两枚晶亮的碧玉耳坠,随脚步微微晃动,配上无可挑剔的面容,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半点不为过。
许不令明显楞了下,方才乱七八糟的思绪荡然无存,看着跑过来的绝色佳人,差点没认出来。
宁玉合走到跟前,仰面看着比她高半头的男子,也没奇怪许不令怎么一个人,清夜去哪儿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没事吧?”
“呃……我没事,师父你……”
本来想问‘师父你没事吧?’,想想还是没说出口,许不令站直了几分,淡淡的桂花香味若有若无,用的还是满枝的香粉……这是要作甚……
宁玉合丝毫没察觉到许不令的异样,站在面前笑容温婉:
“没事就好,我以为出了岔子,就跑过来看看,其实不该过来了,就是忍不住想过来……”
许不令满脑袋问号,想了想,微笑道:
“方才打鹰楼找曹家麻烦,没打起来,清夜已经先回船上了,你没遇上?”
宁玉合摇了摇头:“我自己划船过来的,没遇上,可能错过了吧,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走?”
“船都跑了,走不了……你过来就好,回去吧。”
许不令抱着剑匣,转身前往宁玉合过来的湖边。
宁玉合走在许不令跟前,瞧见许不令安然无恙,心里放松不少。时不时抬头瞟一眼,自然而然,不再像往日那般偷偷摸摸。
许不令来到了不大的渔船上,船头还放着渔网,船篷里收拾的很干净。将剑匣放在船篷里,许不令从旁边拿起船桨,将小船推离了湖面。
划船可是个技术活,许不令肯定没什么经验,离开岸边后就在水里转圈儿。
宁玉合在船篷里的凳子上坐下,见许不令笨手笨脚的模样,抿嘴轻笑,站起身让许不令起开,接过船桨,熟练的一左一右,才将小船驶离了君山岛。
湖面波光粼粼,佳人月下泛舟的场面是极美的。
许不令坐在宁玉合对面,稍微打量了几眼,随口聊起了方才的事儿:
“曹家的长子曹英投靠了朝廷,以前出卖了清夜的娘亲,被厉寒生找上了门……不过曹家的老家主看起来还是个讲道义的人,护子心切无可厚非。便如同我父王,为了救我造反合情合理,为了尽忠不顾我性命也合情合理,江湖人为了这个揪着不放有点不应该,曹老家主把这当成心结更不应该……其实现在看起来,江湖也没什么好的,就一群黑社会……”
宁玉合眉眼弯弯,笑的很好看:“江湖本来就什么好的。当年我小的时候,和你一样也向往江湖的,什么鲜衣怒马、仗剑天涯,什么侠义心肠、千金一诺。后来忍不住,便自个跑出去看了看,结果侠女侠客没见过,反倒是遇到了不少人贩子,还有瞧我孤身一人想打劫的,要不是我会点功夫,早被抢了……”
许不令目光放在宁玉合脸上,见师父没有反感的意思,便摆出毫无邪念的模样认真欣赏,嘴上接话道:
“正统的江湖人很少,而且大半活的很累,千里救母的寇猛、心灰意冷的张锭等等,在我看来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确实如此,不过这样的人再少,只要还有,江湖就还有些意思。”
宁玉合慢慢划着小船,看了看许不令,忽的说道:
“令儿若是出身江湖,肯定也是个人人敬仰的侠客,可惜了……”
许不令笑道:“可惜什么?可惜我出身王侯之家,注定当不了以武犯禁的侠客?”
“不是……”
宁玉合想了想,摇头一声轻叹:
“可惜,不该收你当徒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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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佳人如玉,金钗钿合(上)
湖平如镜,船桨带出来的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水中的圆月随之起伏。
广袤的湖面上只有一叶扁舟,夜风吹拂之下,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白衣男女坐在小舟上,远离尘世,在星空的倒映下,如同在星河中泛着孤舟。
“可惜,不该收你当徒弟的……”
宁玉合耳边的秀发随着夜风轻轻摇曳,手中的船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天空的圆月,想起了什么,眸子里显出了几分憧憬,亮晶晶的与往日的温婉娴静截然不同,甚至显出了几分小女儿才有的灵动。
许不令坐在跟前,顺着目光看向天空的月亮:
“为什么?难不成觉得我不适合当徒弟?”
“不是……是不该收的……”
宁玉合安静的坐在小舟上,碧绿的耳坠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思索了少许:
“……我小时候只是个庶出女,在人丁兴旺的唐家根本没地位,连老一点的丫鬟都不如,习武天赋还算可以,但唐家剑传男不传女,我自然不服气……
……那时候我和你一样,也向往自由自在的江湖,当时便想着长大后当一名女侠,游走四方、行侠仗义,然后遇到个气味相投的江湖大侠,两人一起浪迹天涯……”
说道这里,宁玉合抬起眼帘,看着许不令的侧脸:
“还记得上次在长安城外,遇到刺客偷袭后,我们共乘一马回去的那次吗?”
许不令记忆犹新,那件肚兜至今还放在匣子里,怎么可能忘记:“自然记得,当时我舍命救师父,师父还给我包扎伤口……”
宁玉合抿嘴笑了下,继续看着天空的月亮:
“小时候的想象就和那一样,当一个骑马仗剑的侠女,走南闯北,忽然有一天,在某个特别的地方,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可能是一起坐了趟船,然后就那么遇上了……
……那个人温文儒雅、相貌俊朗,可能是个不会武艺的书生,也可能是个武艺高强的侠客,心怀仁善谈吐有礼,恰巧又多看了我一眼……之后便是两个人骑着一匹马,走遍天下的大好山河。直至有一天走累了,一起回到当初遇见的地方,草庐竹舍,养儿育女,平平静静直到合眼的那天……我想象中的江湖便是那个样子……”
江湖儿女,侠骨柔情,世上有何人不向往?
许不令眸子里带着笑意:“其实我想象中的江湖,和师父想象的差不多。”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又幽幽叹了口气:“可惜造化弄人,我还没长大,路就走偏了,先当皇后,最后又到了长青观,成了一名断绝红尘的道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走那样的路,可没想到,我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个想象中的侠客……”
宁玉合言语间偏过头来,看向许不令,目光真挚又带着几分遗憾:
“……相貌俊朗、温文儒雅,还武艺高强,关键是还有一颗侠义心肠,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好色……”
许不令本来缓缓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却是脸色微僵,有些无辜。
“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我本以为只有想象中才有这样的男人,却没想到真的就让我遇上,来的那么突然……只可惜来晚了十年,我不该收你当徒弟的……”
宁玉合轻声说完后,看着湖中圆月,显出了几分淡淡的失落。
许不令沉默了下,稍微坐近了几分,和宁玉合紧紧贴着,好奇道:
“若是没有拜师的话,是不是就……”
宁玉合摇了摇头,自然而然的把头靠在了许不令肩膀上,看着湖中的圆月:
“如果没有拜师,我们应该能像现在这样,当一对江湖侠侣,我年纪比你大几岁,你应该不会在意哈……”
“自然不会。”
许不令身体明显微微一僵,柔顺发丝贴在脸颊上,黯然幽香萦绕鼻尖,有点心猿意马。
宁玉合抿嘴笑了下,想了想:“我其实很想嫁人,在道观里孤零零的早就受够了,只是逃了皇帝的婚,世上没人敢娶我……你连太后都敢碰,应该敢娶我吧?”
“我有什么不敢的?”
“……唉~”
宁玉合玉指卷着耳边垂下了一律秀发,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已经收你当徒弟了,师徒名分大于天,不能乱来……其实当师父也行,就这么陪在你跟前,也算完成了小时候的心愿……”
都已经这么主动了,许不令干坐着好像也不行,犹豫少许,抬手搂住了宁玉合的肩膀,柔声道:
“反正师父也没教过我什么,不算数就是了……”
“不行……我是正儿八经的江湖女子,师徒就是师徒……不过好像也是天意,我年初离开长青山的时候,给自己算了一挂,卦象是‘遇困龙化雨,勿观之,观之难回首’,当时我还以为是能看到真龙,沿途四处寻找,没有找到,以为卦象是假的……最后才发现那条困龙是你,雨水是太后,我瞧见你们俩那啥了……既然看了,就回不了头,我们俩肯定要出事,天意如此……”
许不令不信邪,不过这时候,自然是顺着话道:
“既然天意难为,那就想办法呗,师父把我逐出师门,顺应天意……”
宁玉合轻轻摇头:“逐出师门也是师徒,哪有师父嫁给徒弟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死……但既然卦象应验了,这一劫迟早会来,我和你肯定有一段姻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决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
这哪儿是说不说出去的问题……
许不令思索了下,抬起手,挑起了宁玉合的下巴,看着近在咫尺的洁白脸颊:
“师父,你喜不喜欢我?”
“我……”
宁玉合脸蛋儿稍微红了下,少有的显出了几分羞涩,偏开目光,想了想:
“不清楚……不过那次你给我挡箭,我应该是喜欢你的。骑在马上,鬼使神差的用肚兜给你包扎,还走神儿了,当时就想着这些事情……后来发现你看过我的身子,我其实一点都不生气,就是觉得无地自容,我是你师父,你怎么能看我,还瞒着我……离开长安没几天,就后悔了……你看我是因为救我,我们还不是师徒,估计是老天爷安排的,是我莫名其妙收了你当徒弟坏了事,若是不收你,我们可能已经走在一起了……我就是喜欢侠客,你这样的,只能说造化弄人,老天爷故意针对我……”
许不令想了想:“当时我说我娶你,是真的想娶你……当然,有馋师父身子想负责的成分……”
“我不用你负责……”
宁玉合轻轻蹙眉:“我是你师父,你要孝顺我。”
“……”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无话可说……
第六十二章 佳人如玉,金钗钿合(下)
月色清幽,寂静湖面之上没有半点声响。
小舟之上,身着轻薄白裙的宁玉合,重新把侧脸靠在了许不令肩膀上,素手轻抬,将许不令的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目不转睛的看着,思索了很久,才轻声道: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也看了我的身子,对你也不讨厌,甚至很欣赏,按理说应该嫁给你的……可我已经出家了,也是你师父,所以不能嫁给你……我不想伤风败俗,但那个卦象又说我们肯定有姻缘,天意难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细语幽幽,反反复复,看起来和喜欢情郎又被家长阻难的姑娘没有任何区别,两难之下,只能依着情郎诉苦。
许不令握着纤纤玉手,稍显冰凉的细腻触感如同一块美玉,说心里没有歪心思是不可能的。以前整天回想白馒头,也从未把宁玉合当师父看。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坐在这广袤的湖面上,感觉到了宁玉合的仿徨无措后,许不令心里忽然变得很平静,反而生不起什么旖旎心思,只剩下的男人的保护欲。
“嗯……回去之后,我在江湖放个消息,说你只是被聘请为王府门客,并不是我师父,只是误传……等从江南回去大婚的时候,把你一起光明正大接进门就是了……至于皇帝,我管他怎么想,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宁玉合握着许不令的手,轻轻摇头:“我不能嫁给你,哪怕没有师徒名分,清夜还在,你和清夜应该是一对儿的,回去之后就要见到清夜了,我就得和你保持距离,摆出师父的架子……我不想清夜恨我,说我和她抢男人……”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是哈……那怎么办,不是天意难违吗?”
“是呀,天意难违……”
宁玉合沉默下来,看着四面不见尽头的广袤湖面,犹豫很久,低声道:
“长痛不如短痛,你我迟早有一劫,与其以后被清夜撞破,倒不如早点断了这份姻缘……从明天起,你不能再想着我,把藏着的肚兜和画都扔了……把我的扔了,其他的可以留着……然后忘了这件事,没有什么卦象,你也没看过我身子,我也没喜欢过你……”
听见这么绝情的话,许不令自然是不乐意:
“说断就断,也太那啥了,不是说有段姻缘……师父都说了天意难违……”
宁玉合没有接话,而是坐直了身体,和许不令面对面,吸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手推了下许不令的肩膀。
??
许不令晃都没晃,看着月色下美的惊心动魄的绝代佳人,微微偏头,有些茫然。
宁玉合咬了咬下唇,抬起双手,用力把许不令推到躺在了船篷里:
“天意难违,迟早会这样,趁现在陷的不深,速战速决早点断了也好……只要和你有了一段姻缘,那卦象应该就过去了……以后你把这事儿忘了即可……”
!!
这什么脑回路?
许不令这次明白了,手肘撑着甲板,满眼错愕:
“师父,你自重,这不是开玩笑,呀呀呀……”
宁玉合被那个卦象折磨小半年,连走路都疑神疑鬼,一会儿走前面一会儿走后面,越想逃避便陷的越深,加上宁清夜回来了,这事儿没完根本就不敢见自己徒弟。
反正话都说到这里了,宁玉合也不顾许不令的挣扎,摁着许不令的肩膀,居高临下,低头认真看着那张俊美脸颊:
“我知道你好色,叫我白道长,心里面肯定想着那些东西。你看都看了,其实清白已经毁在了你手上,再多点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只有这一次,从今以后,你要当个君子,把我当正儿八经的师父……还有,不许拜钟离玖玖那个狐媚子为师,你只有我一个师父……”
彼此近在咫尺,柔顺发丝垂在脸颊上,挠的人心痒痒。
许不令少有的体验了一会宝宝视角,表情怪异,很是无奈:
“师父,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你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白道长的意思?”
宁玉合抿了抿嘴,俯身便在许不令唇边轻啃了下。
四唇相接,生涩却丝毫不扭捏。
许不令瞪大眼睛,没想到宁玉合竟然来真的,这次真懵了,用力偏过头不让宁玉合啃,急声道:
“师父,你来真的?……你是不是中药了?”
说着握住宁玉合的手腕查看——脉象平稳,没发现什么异常……
宁玉合耳坠摇摇晃晃,见许不令躲闪,眸子里显出几分恼火,抬手把他的脸转过来,气势汹汹:
“我清醒着,中什么药?我给自己算的挂,说不能看还是看了,和你肯定有姻缘,不这么解,还能如何?你别怕,闭着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许不令哑口无言,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身处荒郊野外湖中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能怎么办,只得放弃了抵抗:
“那行,你来吧……”
宁玉合这才满意,捧着许不令的脸仔细捏了捏,如同小女孩欣赏自己的玩具,刚俯身,又想起了什么,蹙眉道:
“令儿,书上说我克夫,你嫌弃吗?”
“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许不令叹了口气,还想劝劝:“我就怕师父后悔又跑,这事儿其实可以慢慢来……呜呜呜……”
宁玉合长年习武,动作还有点野蛮,半点不温柔。
许不令还真有的招架不住,象征性的反抗了几下,也就反客为主了。
小舟起起伏伏,圈圈涟漪往外扩散。
片刻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惊扰了在湖里在小舟边游荡的鱼儿。
也不知多久后,船篷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低呼:
“啊~令儿,不行……我方才迷糊了……”
“师父,都这样了……”
“别……呀疼……呜呜—”
继而又沉寂下来,只剩下满湖清风和一叶孤舟,悬停在星海之间……
第六十三章 我是你师父!
天色微亮,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
孤零零的小船悬停在广袤无垠的湖面上,无风无浪,安静的好似一副水墨画卷。
狭小的船篷内不知何时消停下来,男女相拥而眠,以剑匣为枕,白袍垫在甲板上,裙子则盖在身上,绣着荷花的肚兜随意丢在了一边,旁边还放着叠好的白手绢,一朵红梅在上面绽放开来。
许不令尚在沉睡,以胳膊为枕头搂着宁玉合,一如既往的表情清冷。
宁玉合则是睁大眼睛,望着近在眼前的白手绢,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是哪儿……
我怎么在这里……
我做了什么……
刚刚从疲倦中苏醒,宁玉合尚且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待昨晚的一幕幕重新出现在脑海后,脸儿才逐渐变为血红色,又慢慢化为煞白,然后便变成通红……
一定是做梦……
我中邪了不成……
如此反复几次,更多的东西出现在脑海。
礼法纲常……
师徒名分……
身为出家人,竟然陪徒弟睡觉……
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
宁玉合身体紧绷,继而开始微微颤抖,慌慌忙忙的把胸前的手推开,低头看了一眼——那朵陪了她十多年,本该伴随她一辈子的守宫砂,不见了……
“啊——”
一声尖叫,响彻在清晨的洞庭湖上,吓跑了停在船头上的水鸟和湖面下的鱼儿。
许不令被吓的一哆嗦,瞬间惊醒翻起身来,摸向了放在身侧的佩剑,双眸如鹰隼扫视周边:
“师父,怎么了?”
宁玉合慌不择路,把裙子捡起来抱在身前,用脚丫踢着刚刚还曾相拥而眠的男人,颤声怒斥:
“孽徒!你……你竟然……”
许不令环视四周没发现异样,神识也逐渐清醒过来,放下了佩剑。
转眼看去,昨晚对他硬来的宁玉合,脸色血红,眸中含泪,不停的往后缩。船篷也就那么宽,缩了半天还是在面前,咬着红唇,偏过头不敢看他,一副羞愤欲绝的模样。
许不令有些茫然,用袍子把自己围住,凑到近前:
“师父,我怎么了?”
“你……你滚出去……”
宁玉合脸色涨红,想要把裙子穿上,当着许不令的面又不好动手,只能带着怒意斥责。
许不令左右看了看:“船就这么大,外面就是水,我能出哪儿去?师父,你到底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嘛……”
昨晚……
宁玉合愣住了,记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竟然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强行对自己徒弟……这可怎么办才好……
瞧见许不令茫然的眼神,宁玉合忽然有点理亏,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晚的事儿。稍微回想了下,脸上露出羞愤之色,冷声道:
“孽徒,我是你师父!”
“我知道呀。”
许不令在面前盘坐,昨晚你情我愿的,肯定没什么愧疚,眼神还十分坦然。
“……”
宁玉合呼吸急促,泪珠儿又滚下来了,不敢直视许不令,低着头踹了许不令一下: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对我……你是不是人?”
许不令摊开手:“师父,你讲点道理好吧?昨晚我想反抗,你还训我来着,我有什么办法?”
“我……”
宁玉合一时语塞,脑子里嗡嗡的,昨晚确实是她突发奇想,没有考虑后果就那啥了……
可即便如此,他身为徒弟,怎么能对师长起色心……
宁玉合死死抱着衣裙,想了下:
“我……我昨晚迷糊了,最后后悔,让你停手,你为什么不停?”
许不令表情古怪:“师父,我都已经那什么了,怎么停?”
“呸——”
宁玉合瞪着面前的男人,强撑了片刻,便再也忍不住,羞愤欲绝之下,转手拿起了自己的佩剑,便想抹脖子。
许不令连忙捉住她的手腕,急声安抚:“师父,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昨晚说的明明白白,我都听你的了,怎么天一亮就反悔?”
宁玉合握着剑柄,眸子里全是无地自容,语无伦次的道:
“我是你师父……我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做那种事……”
许不令把剑夺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做都做了,昨晚你不是说了吗,长痛不如短痛,天意难违肯定和我有一段姻缘,所以先结一段姻缘,然后让我把这事儿忘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
宁玉合眼圈红红的,抿嘴瞪了许不令一眼,却没什么底气,毕竟她昨晚确实是这个想法,灵机一动就冒出来了……
许不令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觉得有点儿戏,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忘,这不是开玩笑嘛……”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拦着我?”
“我拦了,师父你当时可凶的很,非说自己清醒着,还硬把我脸转过来,又是亲又是威胁,师命难违,我实在拦不住……”
“你明明不想拦,你武艺比我高,怎么会拦不住?”
许不令张了张嘴,旋即摊开手:“我一个正常男人,早就说想娶你了,拗不过你自然就从了,你还指望我宁死不屈?”
“……”
宁玉合瞪着眸子,没话说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后,宁玉合渐渐安静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声音极小:
“你转过去。”
许不令轻轻点头,老实转了过去,背对着宁玉合,穿戴着衣袍。
背后也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还有极为压抑的声音:
“昨晚……昨晚是我不好,冲动了……”
何止是冲动,都快用强了……
许不令心里面古古怪怪,把袍子披在身上,柔声道:
“师父,你昨晚是冲动了些,可好像也没中药或者喝酒,应该是自愿的吧?”
“……”
背后沉默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穿着裙子,思考了很久,才低声回应道:
“我……我是自愿的,不过……不过当时想法不对,脑子里乱的很,也没多想,见这里四下无人,一时冲动就……就……现在想来,简直是失心疯了……你不能当真……”
“那师父还是喜欢我?”
“我……我喜欢你有什么用?我下山前算了一卦,要是没意外,确实和你会有一段姻缘。可我莫名其妙收了你当徒弟,这姻缘便万万不能结下……”
许不令思索了下,回过头来:“师父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第六十四章 得寸进尺
许不令转眼正好瞧见宁玉合穿肚兜,然后脸上就挨了一下,连忙转了回去。
宁玉合眼神慌乱,强行稳定心神,犹豫了下:“我也不知道……我是出家人,本不该和你产生情愫,但你救了我两次,又看过我的身子,特别是哪个卦象……我本想把这些东西压下去,可昨天晚上……我也不知怎么就……”
宁玉合东一句西一句说了片刻,心绪稍微稳定,咬了咬下唇:
“罢了,已经这样了……那个卦象说你我有一段姻缘,现在应该算应验了……还是同昨晚说的那样,从今以后你把这事儿忘了,不许对外人提起,我……我就是你师父……”
许不令穿戴好了衣袍,转身在宁玉合面前半蹲着,抬手整理着散乱的裙子:
“你觉得这可能吗?”
宁玉合吸了几口气,露出了几分决然:
“你答不答应?”
目光很严肃,却脆弱到了极点,显然还难以接受这个没法改变的事实。
许不令见此也没有逼的太紧,点了点头:
“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肯定不对外人提起。”
宁玉合穿好了裙子,闭上眼睛用力想把昨晚无地自容的事儿忘了,恢复平日里的温柔娴静,可身上的异样还在,哪里忘得了,眼角不知不觉又滑下了两行清泪。
太阳还没出来,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时间还早。
许不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后,起身和宁玉合坐在了一起。
宁玉合微微一缩,往旁边移了些。
“师父,不对外人提起演戏也罢,私下里的话……”
宁玉合睁开眼帘,有点魂不守舍:“什么意思?”
许不令又靠近了几分,紧紧贴着:
“就是表面上是师徒,独处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
宁玉合明白了意思,坚决摇头:“不行,你现在就得忘了。”
许不令有些无奈,没有再强求,转而道:
“那最后再让我亲一下。”
??
宁玉合眉头紧蹙,有些生气了:“你休想!我是你师父,我们不能那样……”
“我昨晚这么说,师父你可没答应。反正没外人知道,昨晚亲了那么久,多一次少一次区别不大。”
宁玉合还是摇头,有些焦急:“我昨晚真迷糊了……你别逼我了……”
许不令见说不通,直接附身凑到了宁玉合面前。
宁玉合身体一僵,呼吸急促了几分,想要偏头躲闪,却还是被亲上了。
宁玉合紧紧闭着双眸,手儿蜷在胸口明显是想阻挡,可到最后也没使出力气。不知为何,这次的感觉比昨晚的冲击力还要大。
片刻后,宁玉合坚持不住,把许不令推开,擦了擦嘴唇:
“好了,你把这些事忘了……我们不能再犯错了……”
许不令心满意足,起身走到了船舱外,拿起了船桨,迟疑了下,有些尴尬的回头:
“师父,我不会划船。”
宁玉合心乱如麻,用手撑着身体想起身,却腿上一软坐了回去,脸色霎时间红了几分。
“要不再休息会儿吧?”
“不了……”
宁玉合哪里敢和许不令独处,恨不得现在就远走高飞,强撑着起身走到了船尾,接过了船桨。
许不令本来想和昨晚那样坐在旁边,却被宁玉合瞪了一眼:“你去对面……不然我跳下去……”
许不令见此也只得来到了小船的另一头,举目眺望平如镜面的洞庭湖,只觉得这一夜,莫名其妙中带着点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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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畔的长街上刚刚升起炊烟,早起的商贩在街边卖着混沌包子。楼船上的丫鬟们也活动起来,忙前忙后准备的早膳和洗漱用具。
东方刚亮起鱼肚白,祝满枝便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那身新置办的秋裙,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下船带着刚刚找回来的姐妹,来到了街边的一家馄饨铺子里面吃早点。
楼船上准备的有早点,不过王府的厨子十分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得兼顾滋补调养等等方面,味道确实不错,但终究是缺了点意思。
祝满枝小时候住在乡镇上,长大些便当了捕快,孤零零的跑到京城,常年混迹于市井。喜欢在茶铺酒肆里面听说书先生吹牛,也喜欢在各种偏街深巷的小铺子里平常市井美味。这些可以说是爱好,也可以说是除开找爹娘以外生活的全部了。
曾经第一次和许不令出门,便拉着许不令去吃了长安最地道的水盆羊肉,哪怕是行走江湖,念叨的也是洞庭湖的大螃蟹,西湖的醋鱼。在外人看来,满枝可能有点贪吃,不过在满枝看来,外人都活的太累了,生活本该如此。
“小宁,这家馄饨铺子在岳阳很出名,等天再亮些就没位置了,我来了好几次都没赶上,前几天还想拉许公子一起来,可惜许公子忙得很……”
湖畔街头,祝满枝身着暖白色上衣,衣服上绣着桃花瓣,下生则是红色褶裙,看起来清丽可人,走在前面熟络的介绍着周边的形形色色。
宁清夜换回了往日的那身白色长裙,如墨长发披在背后,清冷眉宇间没有多少兴致,显然还在想昨天曹家的事儿。不过被满枝喋喋不休讲了一晚上故事后,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昨晚宁清夜和钟离玖玖回到船上,本想去问问师父怎么会和钟离玖玖混在一起,只可惜扑了个空,师父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初次登门,宁清夜也不好和许不令的客人产生纠纷,便没有搭理钟离玖玖,在师父的房间里住下了,和满枝待在一起。
晚上的时候,陆夫人和萧湘儿逛完街回来,发现船上又多了个姑娘,自然是过来探望了下。
宁清夜以前未曾接触过,知道是许不令的亲眷,还担心许不令的长辈问起她和许不令的关系,结果自然是想多了。
想起昨晚客套寒暄的情况,宁清夜询问了一声:“满枝,昨晚过来的陆夫人,是许不令的长辈?我见她一直走神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