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君山岛
乘坐渡人的船只,来到了与岳阳楼遥遥相望的君山岛。
许不令从船上下来,看着渡口后面的大广场,心里还有点失望来着。
君山岛曹家没举族退隐之前,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都很大,历史上最强盛的时候,七十二峰七十二豪侠,以一家之力撑起半个江湖,是各个诸侯国拉拢的对象。
随着乱世平息,大小国逐渐蚕食吞并,皇权的强势必然压制了江湖势力和门阀为首的贵族阶级,能左右天下走势的世家直接消失了。
即便如此,在习武之风盛行的中原,君山岛曹家等江湖势力,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统治力,朝廷的律令有时候真不如江湖大佬的一句话管用,举个例子,就比如朝廷不让人在洞庭湖周边贩卖私盐,铤而走险的商贩根本不会搭理,而曹家不让贩卖私盐,八百里洞庭湖便没有一条船敢运私盐,这就是江湖规矩。
不过实际上,曹家根本不会断江湖人的财路,甚至会加以庇护。
也正是因此,祝陆曹等等江湖世家,在铁鹰猎鹿期间也被一锅端了。
如今的君山岛,早没有书上那种满地剑侠的场景,广场入口存放兵器的解剑阁已经改成了土特产铺子,而供江湖人落脚居住的房舍也变成了集市,唯一还残留着当年曹家鼎盛时期的气派的建筑,可能就只有广场尽头的一面盘龙壁了;左右长十丈,高三丈六,雨幕之中一眼望去,便如同蛟龙盘踞于八百里洞庭之内,即将乘风而起。
只可惜,这面象征潜龙于渊的盘龙壁,此时上面也挂着渔网。
许不令撑着油纸伞走在广场外的宽阔道路上,依稀还能看到地面几百年来累积下的刀剑痕迹,只是道路旁只剩下冒雨推着小车的力夫和站在门口看着天气愁眉苦脸店伙计。
宁玉合持着白色油纸伞,走在许不令的身侧,幽幽叹了口气:
“我当年逃到楚地的时候,这里还很热闹,岛上不准动武,市井帮派、江湖势力都在这里谈事情。中间那个戏台子,原本是比武台,每年一次武林大会,楚地的年轻豪侠,梦寐以求的就是在那上面打一场,青虚真人、陈道子、司徒岳烬等等,以前都在那上面露过脸……东海陆家的百尺崖、风陵渡的鬼门关、祝家的剑门,都是类似的地方,只可惜现在都没了……”
宁玉合出生于江湖世家,也在江湖上长大,对于江湖的情愫很深,而那些年轻江湖客至今依旧在寻觅的也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味。
便如同躲在许不令伞下的祝满枝,此时颇为失落的叹了口气:
“上次过来,我特地按照说书先生讲的,把剑存在解剑阁里面,结果里面放的全是螃蟹、干货,我还奇怪螃蟹怎么打人,用螃蟹钳子不成……”
走在旁边的夜莺,略显疑惑:“外面那么大的招牌,你看不见?”
“讲个笑话罢了……”
许不令摇头笑了笑,制止了插科打诨的小满枝,看向前方的君山七十二峰:
“好了,开始干活儿,分头行动,晚上在船上回合。”
祝满枝当过捕快,天天抓小偷,对于找人的事儿比许不令还在行,当下便和夜莺一起,带着四个王府门客进入了集市中,挨家挨户打听消息。
君山岛很大,仅凭几个人四处打听想找到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手肯定不容易,许不令的方法要直接一点,和宁玉合直接去了位于君山岛深处的曹家祖宅。
清晨的雨幕间,许不令和宁玉合并肩行走,见许不令准备直接去问曹家,宁玉合走在跟前,轻声劝阻:
“令儿,曹家已经封剑退了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贸然登门不太好。”
宁玉合上次来打听过,没有去曹家登门拜访,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合适。
退出江湖不光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不再打打杀杀很容易,想要斩断和各种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却难比登天。
便如同官场,一个朝堂大员告老还乡不再处理公务,不算离开官场。只要影响力还在,门生、同僚还在官场,只要还能说上话,他就不算退出了朝堂,实际上根本就没人能退出去。
退出江湖也是同理,走的越高越难全身而退,只要在江湖上还有影响力,说出去的话有人听,有人给他面子,那他就是江湖人,别说封剑,把自己手砍下来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为什么能走回头路的江湖人很少,而退出去的全部是隐姓埋名归隐山林。
曹家退出江湖,退的很纯粹,闭门封剑断绝了一切江湖上的来往,说出去的话有人听那就不说话,按时交税赋有事儿找官府,连养家糊口的门路都改成了种地卖螃蟹。
宁玉合师徒是江湖人,登门拜访哪怕只是打听个消息,也属于江湖事儿,宁玉合显然是不想为难曹家。
许不令明白宁玉合的意思,混了一天黑社会,一辈子就都是黑社会。对此他轻笑了下,摇头道:
“我又不是江湖人,堂堂肃王世子,去百姓家里实地考察,看看今年收成如何,慰问乡亲父老,有问题吗?”
“呃……”
宁玉合楞了下,仔细思索:“还有这种说法?你是肃王世子,跑到楚王的地盘来慰问乡亲父老,好像越界了……”
许不令摇了摇头:“江湖和朝廷的规矩是不一样的,肃王楚王都是王,普天之下最大的是当今天子,我们都是臣子,只要在大玥版图之内,我跑来看看名正言顺,找到楚王强抢民女的证据,还能写折子参楚王一本,御史台还会弹劾楚王……”
宁玉合有点莫名其妙:“楚王是王侯,强抢民女也算事儿?”
许不令耸了耸肩膀:“真捅出来就算,而且事儿不小,肃王真要告官指控楚王强抢民女,当今圣上还真得重罚,不然难堵万民之口。当然,这种事太平世道不可能发生,乱世之中更不可能。”
宁玉合若有所思,稍微联想了下,抬眼望向许不令:
“万一真找到了楚王强抢民女的证据,你管不管?”
简单近似开玩笑的问话,其中含义却意味深长。
许不令沉默了下来,走在雨幕中的石道上,思索了许久,才轻声道:
“如果我是侠客,路见不平肯定会为那个姑娘讨回公道,哪怕对手不可战胜……作为肃王世子,为大局着想,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得罪楚王……”
宁玉合走到了许不令的雨伞下,抬眼认真望着那张一直很器重的侧脸:
“令儿会选哪个?”
许不令终究拥有现代的记忆,持着油纸伞仔细思索很久,才轻声道:
“力所能及之下,尽力而为。”
这句话可能很有正义感,道德上也无可挑剔,但正如老萧说的那句话:
这是侠道,而非王道。
作为手握重权的藩王世子,这个选择对得起良心,却不符合身份。
不过宁玉合生长在江湖,从小到大走的都是侠道,所以眸子里明显多了几分笑意和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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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抱歉了……
第三十六章 曹家
来到君山岛深处的曹家庄,许不令和曹家的管事通报了身份,报的自然是‘肃王世子’而不是‘肃州许不令’。
若没有江湖的身份,曹家严格来说只是个乡绅,与王侯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可想而知,把拦人的管事硬给整蒙了,迟疑片刻,还是恭恭敬敬的把许不令和护卫宁玉合迎进了曹家祖宅。
许不令和宁玉合坐在客厅之中,打量着曹家大宅的高墙大瓦,一路走过来人见过不少,不过兵器架、梅花桩等习武常用的物件消失的无影无踪,上了年纪的曹家人依旧能从脚步呼吸中看出习武的底子,小孩子却完全没有一点根基,可见曹家退出江湖退的有多彻底。
作为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曹家的人丁还是很多的,庄子里房舍接连成片,住了不下千人,还修建有学堂,有老夫子在其中教书,遥遥可以听见雨幕中夹杂的读书声。
许不令端着茶杯,安静等待了片刻,听到消息的曹家人,便快步来到了客厅,为首的是个员外郎打扮的老人,长相比较富态,进门便是躬身一礼:
“草民曹渠易,拜见肃王世子。”
宁玉合听到这个名字眸子里一惊,没想到君山岛曹家的二当家直接露了面。曹家至今仍然名震江湖,对所有江湖客来说都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而以前负责联络四方人脉的曹渠易,便是曹家对外的门面,能和其同台的都是各大世家门派的掌舵人,唐蛟见了面都得行晚辈礼,江湖地位有多高不言自明。
宁玉合武艺很高不假,可算起江湖地位,只是武当山下一个寻求庇护的小道士,威信、资历都没有,按家室背景算,是唐蛟的‘闺女’,还不如有个剑圣爹爹的祝满枝高,按年龄算更不用说了,只能和曹渠易的孙女平辈相称,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见到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曹家二当家,宁玉合站起身来,认真行了一礼:
“晚辈宁玉合,拜见曹员外。”
许不令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抬手示意旁边的主位:“曹员外不必多礼,路过岳阳,只是随便过来看看。”
曹渠易头发花白,长得比较富态,看起来更像个商贾,走到主位上坐下,含笑客气道:
“世子亲临寒舍,实在让曹某受宠若惊,已经让内人准备宴席,待会把知州大人请来,好好给世子接风洗尘……”
言语热切,甚至带着几分阿谀奉承,让人很难想象面前这个胖嘟嘟的老头子,是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曹家话事人。
许不令带着平淡笑容,轻轻抬手:
“到岳阳本就是轻装简行,把知州请来太过,曹员外不必如此破费。”
曹渠易摸了摸胡须,点头道:“许老将军的威名,草民可是亲眼见过,当年才七八岁,许老将军带着兵马南下路过岳阳,有幸过去拜见了一次,这一晃都六十多年了……”
很熟练的闲话家常,许不令没有失礼,言词亲和的交谈。
宁玉合规规矩矩坐在身边,实在不好把曹渠易当成普通员外,这就和把贾公公当成没啥地位的小太监一样,只要知道身份,就不可能坐得住,因此一直没说话。
曹渠易稍微说了几句后,便语气恭敬的询问二人来意。
许不令笑了下:“我在长安交了个朋友,叫宁清夜,前些日子到岳阳游玩,失去了音讯,官府那边没消息,所以想问问曹员外可曾见过。”
知道曹家不想牵扯江湖事,这句话完全是以平头百姓的身份说的,可以说很为曹家着想了。
曹渠易明显知道许不令的心思,也没有迟疑,摇了摇头道:
“世子想来也知道,曹家以前是跑江湖的,十年前退了,不再过问江湖事。前些日子是有个姓宁的姑娘过来,人比较直,说有匪人盯上了曹家,要给曹家当护卫。曹某当时自然是拒接了,那姑娘便没再来过,不过在集市上出现过几次。”
听见这番话,宁玉合便知道是真的,没有隐瞒,因为这很符合宁清夜的行事风格。
宁清夜从小在道观长大,对人情世故学的不够多,为人比较直。
便如同在青石巷发现孙老头银子被三才偷了之后,自掏腰包把银子留给孙老头一样,出于善意没做错,却太直接,没考虑到孙掌柜会不会收的问题。
宁清夜是宁玉合带大的,对她的性子很了解,肯定是听说曹家的事情后,上来就敲门说曹家有难她想帮忙,曹家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既然宁清夜真来过曹家,那肯定也没走,估计是在附近等着,想给曹家帮忙。
宁玉合了解到这个情况后,看了许不令一眼,示意可以离开了。
只是许不令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听见曹渠易的回答后,微笑道:
“我也听说城里有一伙儿匪人,盯上了曹家,好像不简单。”
曹渠易叹了口气,看了眼曹家大宅:“树大招风,有些家底自然会被盯上,不劳世子忧心,已经报了官,知州大人调了不少捕快过来,想来是没事儿的。”
这是平头百姓最正常的做法,曹家也确实报官了,衙门还真派了几个捕快过来。
只是这显然没有半点意义,别说庄子里几个瑟瑟发抖的巡逻捕快,即便是调一千军队过来守着,祝六照样想杀谁就杀谁,还不算打鹰楼其他高手。
许不令知道来的人是祝六,曹家在劫难逃,思索了下,轻声道:
“听说贼人不是一般的厉害,曹员外家,是如何惹上这些悍匪的?”
曹渠易作为曹家二当家,心思极为缜密,自然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我知道来的人是谁,你们是如何得罪的打鹰楼。
曹渠易笑容稍微凝了下,略微思索:
“呵呵……不管是谁来了,曹家一帮平头百姓,也拿不起刀,还得仰仗官府。至于如何得罪的匪人,倒是不好说,我大侄子,在衙门里当差,抓了不少匪人,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
第三十七章 铁判官
宁玉合听到曹渠易的话显然有些意外。
江湖便是江湖,从来和朝廷划清界限,投靠朝廷便被视作鹰犬,不少讲规矩的江湖人被朝廷抓了,别说出卖兄弟,连对手的消息都不说半个字。
曹家能在江湖地位超然,必然重江湖规矩,否则无法服众,说给官吏王侯当门客打手有可能,江湖人就是靠这个吃饭,直接做官可是坏了大规矩。就好比哥哥当县太爷,弟弟在县上杀人放火,朝廷那关都过不去,更不用以信义为基本的江湖了。
宁玉合能如此意外,说明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
许不令思索了下,继续问道:“令侄在哪个衙门当差?”
曹渠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思索许久,摇了摇头:“我那侄子,十年前就被撵出了家门,改了姓氏,叫宋英,世子想必听说过。”
“铁判官宋英?”
宁玉合听见这个名字,稍微楞了下。
许不令则轻轻皱眉——宋英他自然是听说过的,缉侦司三个主官,张翔是对外的门面,主要职责是个皇帝背锅坐镇案牍库,老乙掌握着谍报组织,常年藏于暗处,是皇帝的耳目。而还有一个,在外行走天下震慑江湖,是天子延伸在外的手脚,名字就叫宋英。
大玥的江湖,光是明面上的就有司徒岳烬、陈道子、祝六、厉寒生等等一大堆天之骄子,暗地里潜藏的老王八更多,朝廷用来震慑江湖的打手,最低要求也得不怕这些人。
宋英的来历比较神秘,铁鹰猎鹿过后悄然出现,带着狼卫在江湖上缉拿要犯,只要找到人基本上就没有能逃掉的,就地正法手段比江湖人都狠辣,所以被称之为‘铁判官’。
宋英杀的人并不多,毕竟能让他亲自出手抓的人也没几个,但十几个江湖枭雄的人头,足以让宋英名震江湖让人谈之色变了。
许不令一直待在长安,没有见过宋英,得来的情报也是只言片语,连长相等信息都没有,更不用说来历。听闻宋英竟然是君山岛曹家的人,自然是有些惊讶。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许不令到时明白曹家为什么忽然举族退出江湖了。宋英是缉侦司首脑,杀的便是江湖人,而曹家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两者显然不能共存,依照江湖人的规矩,得清理门户。
可宋英这种级别的人物,曹家显然清理不了,而曹家在铁鹰猎鹿中成功急流勇退没有受到殃及,恐怕也和宋英有点关系。
怪不得打鹰楼跑来对付曹家,有这层关系,不把曹家灭门都是讲道义……
许不令能想到,宁玉合自然也想到了,眸子里的尊敬淡了几分。毕竟和宁折不弯的陆祝两家比起来,曹唐两家委曲求全的做法,实在让人不耻,曹家人带头捕杀江湖朋友求全,还要更过分一些。
曹渠易能在曹家当家,眼力绝对毒辣,自然看出了二人的想法,摇头轻叹道:
“这是曹家的私事儿,世子请回吧。”
许不令露出几分笑容,不是江湖人,自然也就没有宁玉合那种鄙夷的感觉,顶多觉得曹家不厚道。不过他听青虚真人说过,宁清夜是曹家家主曹渠简偷偷跑去武当山求人才保下来的,青虚真人对其评价也不错,也不能因为只言片语就看清曹家,可能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吧。
打听到了宁清夜的线索,曹家被打鹰楼针对也事出有因,许不令稍微了解后,没有久留,起身告辞。不过走之前,许不令还是叮嘱了一句:
“庄子里这么多老幼妇孺,曹员外还是当心些,有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给了就给了,没必要拿安危去赌。”
曹渠易站起身来送客,摇头叹了口气:“若能破财消灾,曹某自然不想麻烦知州大人,多谢世子关心了。”
许不令没有多说,和宁玉合一起走出了曹家大寨,前往了庄子附近的几个村落,寻找宁清夜落脚的地方。
宁玉合在客厅里表情宁静不言不语,此时出了门,便有些忍不住了,走在许不令的油纸伞下,蹙眉道:
“令儿,宋英竟然是曹家的人,我本来还不醒曹家与官府勾结的传闻,谣言果然不会无风而起……”
许不令回想着方才的信息,询问道:“师父,你知道清夜是怎么到的武当山吗?”
宁玉合听见这个,稍微沉默了下,回头看了眼曹家庄后,才小声道:
“清夜偷偷和我说过,是曹渠简带着她找到了青虚道长,当时曹家已经表示不插手江湖事,所以这事儿绝不能外传。我还一直以为是曹家迫于无奈才退出江湖,没想到……不过他们若是投靠了朝廷,为什么要帮清夜?”
许不令摇了摇头:“事情可能比较复杂,牵扯到了缉侦司,我是藩王世子,也不好插手官府的事儿,找到清夜后就离开,让曹家自己处理吧。”
“令儿,你知道打鹰楼来的是谁?”
许不令犹豫了下,轻声道:“剑圣祝六。”
“!?”
宁玉合脚步一顿,眼中错愕了下,偏头满是不解:
“满枝他爹?祝六怎么会在打鹰楼……完了,曹家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以打鹰楼的作风,灭曹家满门都有可能……”
许不令有些无奈:“别瞎想,厉寒生过来也一样,曹家重新握剑谁也灭不了,不握剑总不能站着让人杀,被逼急了自然会反抗。就怕打鹰楼倾巢而出,厉寒生祝六一起来,那我也救不了,神仙来了都没用。”
“倒也是……清夜在这里,厉寒生肯定不会露面……算了,先找清夜吧……”
宁玉合暂且放下了疑惑的心绪,和许不令一起前往附近的村落。
油纸伞不是很大,许不令可能是蹙眉沉思的缘故,伞本能的靠近宁玉合,把白裙遮挡的严严实实,自己右侧的肩膀上却落了些雨水。
宁玉合方才有心事没注意,此时察觉到后,心中微微一暖,靠近了几分,把伞往许不令这边轻推了些。
两人共同躲在一把伞下,周边是烟波袅袅的湖水和雨幕,场景颇为唯美。
只是许不令察觉到后,目光下意识看向宁玉合手中没撑开的油纸伞。
宁玉合自然发现了许不令的目光,低头看去,平静的脸颊微微一僵,稍微红了下,又迅速消退,不动声色的撑开了雨伞,稍微远离了几分,自顾自的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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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望清晨’大佬的万赏!
第三十八章 进退两难
君山岛占地很大,相传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便葬于此处,上面有大片湘妃竹,也算是萧湘儿名字的来源。只是天上下着大雨,萧湘儿也不太想在外人面前露面,没有过来参观的意思。
许不令和宁玉合结拜在君山岛上寻找,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湘妃陵,传说太过久远,看到的也只是一座小土山,是不是葬在这里无从得知。
雨幕潇潇之下,男女持着两把油纸伞,安静走过竹林间的道路,一前一后,偶尔交谈上几句,然后左顾右盼,便如同出来游玩的公子夫人。
而竹林的深处,披着蓑衣藏在竹叶间的宁清夜,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远处,手不由自主紧了几分,清冷的眸子里明显是有些思念,张嘴想要呼唤一声,想想还是忍住了。
宁清夜从小和宁玉合一起长大,两个人与世无争在长青观里住了十年,从读书识字到传授武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小时候待在山上害怕,都是师父抱着她睡,对师父的感情很深。
失去爹娘之后,宁清夜把师父当做了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曾想过就在山清水秀的小道观里,和师父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
只是她和师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平静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娘亲死在狼卫手上,这个仇必须报,而厉寒生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必须死。宁清夜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娘亲死去那一晚的绝望,她娘受的苦难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而师父虽然出家当了道士,远离了红尘与江湖,可她知道师父也从未放下唐家的仇怨,从没想过躲在道观里苟且偷生一辈子。
自从上了长青山那天起,师徒两人日夜都在练功,为了变强一些用尽所有的努力,彼此没有说过练武的目的,却都心知肚明。
慢慢的她长大了,一年前,得知娘亲的佩剑出现在了长安城,所以没有征得师父的允许,便私自去了长安,这可能是和师父分别最长的一次。
宁清夜很思念不假,但迟早会有分别的时候,现在已经渐渐适应了,对师父的感情没有丝毫消减,只是接下来的路得自己走。
便如同宁玉合瞧见祝满枝的杀手锏后想学一样,宁清夜听到了能变强的消息,自然也会尽力去争取。
不过来君山岛,不单单是为了寻找那传闻中的《通天宝典》,更重要的是还人情。小时候被曹家拉了一把,如今曹家有难,自然义无反顾,哪怕曹家婉拒了,她还是会在这里守着。
这些恩怨是她的私事,和师父无关,所以她一直没露面,不想师父掺和进来,至于师父旁边那个白衣公子……
茂密竹叶间,宁清夜看着远处那个相貌俊朗的翩翩佳公子,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巷子里的那次强吻。到现在她都没想通,当时为什么没在这色胚的身上捅个窟窿,竟然傻愣愣站着让他啃……
不过事情终究是过去了,宁清夜也早已放下,许不令对她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她师弟,自然不会再去找许不令的麻烦。
许不令是藩王世子,宁清夜现在办的是江湖事,也不想把许不令拉进来。虽然她知道以许不令的身份地位,有可能摆平曹家的麻烦,但江湖人的事情该用江湖人的方法解决,若是把朝廷拉进来,就都变味了……
宁清夜认真思索了许久,直至两道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才眨了眨眼睛,落在地面上,孤身一人隐入了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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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祖宅,随着肃王世子的忽然来访,气氛稍微变化了几分。
江湖人都是人精,说退出了江湖,总不可能真变成了种地的庄稼汉,对局势的判断能力没有丝毫消减。
曹渠易送别了许不令之后,便孤身一人来到了曹家后方的祠堂内。
曹家数百年传承,祠堂中供奉的先祖灵位一眼望去难以数清,灵位前的高台上,还放着十余把名剑,皆是曹家历代家主的佩剑,正中的一把便是史书以浓重笔墨记载的名剑湛卢,剑柄上挂着一串剑穗,玉扣碧绿通透,在烛火下反射出淡淡微光。
宝剑前的地面上放着蒲团,花甲之龄的老者在上面盘坐,身着寻常的黑色布袍,凌厉的眼角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叱咤江湖时的风姿。
曹渠易关上了祠堂大门,来到长兄的身边,轻声道:
“肃王世子已经走了,打听宁清夜的下落,还两次叮嘱我等当心打鹰楼。就话语来看,他可能知道来的是谁,觉得我曹家没有半分胜算。”
坐在蒲团上的,便是曹家现任的家主曹渠简。在十年前豪侠如云的年代,曹渠简武艺不如祝绸山、司徒岳烬这些顶尖枭雄,有点弱,因此名声一直不大,在说书先生口中也很少提及。
不过说曹渠简武艺弱,是和他曹家掌门人的身份比起来有点才不配位,不如祖上的历代枭雄。真论武艺高低,能执掌君山曹家,至少也是和祝稠山等人同一层面的,江湖上顶尖的那一小波人。
曹渠简眼睛一直盯着那串剑穗,听见弟弟的声音,略显苍老的面容多了几分萧索:
“父仇子报,父债子偿,恩恩怨怨无休无止,从没有两清的说法。这一劫迟早会来,打鹰楼既然敢过来,肯定是狮子搏兔,有稳吃我曹家的把握。”
二当家曹渠易站在身后,看了看那串剑穗:
“被人找上门,真找官府,官府也管不了,总不能站着让人杀……这串剑穗,要不就送给打鹰楼,也省的他们上面来索要。”
曹渠简长长叹了口气:“打鹰楼不单单是为了剑穗,这么久没动手,是在等。当年欠下的恩怨,光用我的脑袋不够还。”
“放下身段,给打鹰楼一个面子,要什么给什么都不行?”
“江湖辈分、规矩,都建立在手中的剑上。手中无剑,面子又值几个钱,打鹰楼根本不把我曹家上下放在眼里。”
“我等终究是江湖人,既然退不出去,实在不行重入江湖,楚地还是我曹家说的算……”
大当家曹渠简摇了摇头:“自从曹英投了朝廷,我曹家便不是江湖人了,退出江湖尚能残喘,握了剑,来杀我等的就不止一个打鹰楼。缉侦司杀了多少人,仇都得算我曹家一份儿……是我造的孽,怪不得谁。”
曹渠易眉头紧锁,思索良久:“要不干脆就投了朝廷,曹家底蕴尚在,再怎么也比唐蛟地位高……”
“此事休要再提。”
“……”
二当家曹渠易犹豫了下,却也只能一声轻叹,转身出了曹家祠堂……
第三十九章 万事俱备
从清晨到黄昏,许不令一直都在君山岛搜寻着宁清夜可能藏身的地方,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
而另一侧,临湖长街上,四个汉子走出了岳阳楼四散离开,常侍剑带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向了君山岛归来的渡口方向。
穿着镖师行头的杨屠玥,持着油纸伞快步回到了杨记铺子,来到了后院的睡房内,从柜子上面取下来了包裹。
三口之家,睡房不是很大,角落还放着婴儿摇篮,不过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上面盖着布匹防止落灰尘,看来是为下一个孩子准备。
黄昏时分正是饭点,小店里坐了几桌客人,生意比较忙。
在厨房里忙活的孟花,察觉到有人进入后院,走出厨房探头看了一眼,见丈夫在桌子旁边收拾着东西,柔声道:
“相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要出去吗?”
杨屠玥听到脚步声,便把包裹里面的夜行衣盖了起来,随意道:
“镖局有点小事儿,晚上要出去一趟,不用给我留饭菜,带着丫头早点睡吧。”
孟花迟疑了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进了屋里:
“什么事儿呀?不会和人打架吧?”
杨屠玥摇了摇头:“小事儿罢了……”说着便背上了包裹,提着腰刀准备出门,只是刚走出两步,便被拉住了手腕。
“相公。”
孟花拉住杨屠玥,柔声劝阻:“日子安安稳稳的,打架的事儿就别去了,万一受伤怎么办,丫头还小……”
杨屠玥眉头一皱,转过身来:“我终究是江湖人,当年家里出事儿,被迫才隐姓埋名在这里开个小铺子。江湖人哪有不动手的,我自有分寸。”说着继续转身。
孟花没有放手,挡在了杨屠玥前面:“别去了,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才隐姓埋名安稳下来,你说过以后不和人打架……”
杨屠玥脸色微沉:“我杨家上下百余口人,都被朝廷所杀,房子田地也被官府抄了,若非如此,你现在就是少奶奶,丫头是千金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会待在这小地方受苦……”
“不苦,店里是小了些,日子挺好的。相公还是别去了,能挣几个银子呀……”
絮絮叨叨,就是不让路。
杨屠玥约好了时间,不能耽搁,当下有点烦了:“男人做事,女人别指手画脚。我出去办点小事儿,自有安排,又不是去送死。”说着便把孟花推开了些,快步走了出去。
“相公!相公……”
孟花追到了铺子外的后巷之上,再三挽留,却没有回应。瞧见丈夫撑着伞快步离开后巷,咬了咬下唇,也只得轻声叮嘱了句:
“相公早点回来,我和丫头等着。”
“知道。”
脚步匆匆,转眼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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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畔的楼船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丫鬟护卫到集市采办了往后行程使用的日常物件和瓜果蔬菜,准备妥当后,等许不令忙完岳阳的事情,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萧湘儿再次来到了陆夫人的房间。
陆夫人依旧坐在软塌上绣花,不过衣服换成了淡绿色的宫裙,发髻精心点缀插着花簪,耳垂上挂着两枚玉坠儿,脖颈雪白,裙下是一双绣花鞋,露出细腻脚踝。裙子比较轻薄贴身,衣襟鼓囊囊的,腰下是充满张力的曲线,将风韵的身段儿勾勒的纤毫毕现。
陆夫人的衣着向来保守庄重,这幅打扮和往日端庄娴静的气质大相径庭,特别是艳红的朱唇,打眼看过去甚至有的色气。
萧湘儿本来自己给陆夫人拾掇,可萧湘儿也是出身门阀大族,衣着打扮方面还是以庄重为主,艳妆并不擅长。好在钟离玖玖路过瞧见,跑进来献殷勤。
钟离玖玖出身江湖,为了培养楚楚,对这方面的研究可不是一般的深,完全不管世家大族繁琐的教条,怎么漂亮怎么来。
陆夫人显然有点不适应,可在船上又不出门,都打扮好了再卸妆收拾太麻烦,也没有说什么,心里面倒是美美的,偷偷在镜子面前打量了许久。
萧湘儿走到软塌旁边坐下,仔细打量几眼,心中颇为满意,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叠好的白手绢,递给陆夫人:
“红鸾,我刚绣了块手绢,你看看如何?”
萧湘儿喜欢折腾奇淫巧技,对女红从来不热衷。陆夫人听见这话,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手绢展开看了眼——就是一块白布,角落绣了朵很小的牡丹花。
陆夫人嗤笑了声:“这算什么刺绣?你这针线活儿也太差了些。”
萧湘儿附身倒了杯茶水,对这番挑刺并不在意,笑盈盈的道:
“这可是我亲手绣的,看在好姐妹的份儿上,送给你了。”
陆夫人眸子里有些嫌弃:“你是自己拿不出手,扔了又可惜,才给我吧?”
“要不要?不要算了。”
“要,为什么不要,待会儿我给令儿看看,他要是觉得丑有什么建议,我和你说一声。”
陆夫人把手绢叠好,放进怀里收着。说起许不令,她又想起了现在的妆容,站起身来:“湘儿,帮我把头发盘回去,待会令儿回来,见到我这幅打扮还得了。”
萧湘儿好不容易连蒙带骗才把陆夫人打扮成狐媚子,自然不会让陆夫人把衣服换回去,抬手就摁住了陆夫人的肩膀:
“多麻烦,天黑就要睡觉了,等收拾完又得卸妆,就这样吧。”
陆夫人娥眉微蹙,摸了摸脸颊,有些迟疑:“这打扮太风尘气了些,令儿看到了不太好。”
萧湘儿靠在软塌上,随意撇了眼;
“怎么?许不令把你叫姨,你还怕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怎么可能,别瞎说……”
陆夫人有些恼火,当下也不在打扮的事儿上多说了,继续绣花等着许不令回来。
萧湘儿坐姿很随意,目光却仔细留意着房间角角落落,确定屋子里的陈设不会有影响气氛的地方后,又跑出房间,把丫鬟挨个叫过来,安排了些乱七八糟的差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今晚上离陆夫人的房间远点。
因为萧湘儿说过给许不令补肾的事儿不想让丫鬟知道,陆夫人倒也没有在意。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萧湘儿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夫人一眼,然后回到了船尾的房间中,站在露台上当起了望夫石,等待许不令从君山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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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绿奴小郎君食屎】大佬的万赏!
应该还有一章,写出来估计早上发,没写出来就明天了……
第四十章 月黑风高雨大(136/449)
干巴巴在岛上转了一天,天色黑了下来,依旧没有找到宁清夜的下落。找人是分开的,满枝和夜莺已经先行登船离开了君山岛。
许不令见天色已黑,也只得放弃继续搜寻,与宁玉合登上了返回岳阳的渡船,准备回去商量一下,若是宁清夜故意藏着不现身,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许不令坐的算是末班渡船,船不大,乘坐的人都是从集市上返回的店伙计和力夫。不少人劳累了一天,直接就在船舱的甲板上躺着休息,些许汉子凑在一起讲着荤段子,几个妇人言语比男人还泼辣,跟着一起说笑。
许不令的打扮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不想打扰劳累了一天的市井百姓,没有进船舱,撑着伞和宁玉合站在渡船的船头。
奔波一整天没有找到宁清夜,宁玉合文静的脸颊上明显有几分失落和疲惫,持着油纸伞看着黑洞洞的湖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许不令站在跟前,稍微犹豫了下:“若是清夜不肯出来,明天我去衙门打声招呼,调遣厢军过来搜岛,地毯式扫一遍,肯定能找到。”
宁玉合琢磨了下,偏过头来:“清夜是江湖人,让官兵搜寻,听起来和抓贼似得……”
“正常找人,别多想。”
“我倒是没什么……”
天气有点冷,宁玉合紧了紧身上的白裙,柔声一叹:“清夜性子比较直,小时候家里被官府清剿,对朝廷的官兵很抵触,可能不太愿意。而且她武艺不低,真想藏起来的话,官兵也搜不出来……”
许不令对宁清夜的性格有所了解,想了想:“实在不行,我放句话出去,让打鹰楼的人别搭理清夜即可。”
宁玉合摇了摇头:“打鹰楼不会动清夜的,就怕清夜自己犯倔。”
许不令并不知道厉寒生的底细,宁清夜也未曾对他提起过,闻言略显意外:
“清夜和打鹰楼还有关系?”
宁玉合叹了口气,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厉寒生是清夜的生父,当年清夜的娘亲裴云犯了事被朝廷缉拿,藏在蜀地的山寨里,厉寒生则跑去京城想谋个官身。后来铁鹰猎鹿,山寨被官府围剿,厉寒生没有赶回来,裴云为了送清夜逃出去,死在了官府刀下,厉寒生从那之后也性情大变。父女俩就此反目,再未重聚过,不过毕竟是清夜的生父,肯定不会对清夜怎么样……”
许不令安静倾听完后,感觉有点不对——满枝她爹入打鹰楼,至少也是二当家的位置。厉寒生是打鹰楼的首领,无数江湖悍匪对其唯命是从。现在他和祝满枝、宁清夜关系不清不楚,万一哪天厉寒生和祝六一合计举大旗造反,他这当女婿的岂不是被硬绑上了贼船?
“搞了半天,打鹰楼还是我这边的人?”
“清夜对厉寒生恨之入骨,早就断了父女关系,连姓氏都改成跟我姓了。”
许不令眉头微微一皱——说是断绝的父女关系,朝廷可不认这个,株连九族管你是不是逐出了家门,只要有血缘,哪怕彼此不认识都照砍不误,更不用说亲父女了。
若厉寒生和祝六真拉大旗造反,朝廷一细查,发现两人的女婿都是他这肃王世子,朝廷可不会听他解释,藩王暗中扶持反贼谋逆的屎盆子绝对扣在头上,然后宋暨咔擦一刀削藩,他总不能把满枝、清夜交出去撇清关系……
念及此处,许不令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这事儿有点麻烦,得想办法和打鹰楼撇清关系,若是有人把此事点出来,可就出大事了。”
宁玉合知道此事的利害,柔声安慰道:“知晓此事的没几个,我对外只说清夜是捡来的野丫头。”
“我怕厉寒生利用这层关系,以‘毒士’的名声,这种事儿不一定做不出来。到时候他把我和清夜的关系点出来,朝廷必然问责,我总不能把清夜抓了自证清白,不抓等同于公然违抗皇名……”
宁玉合眉头紧蹙:“厉寒生虽然手段毒辣,却也是为了亡妻报仇,应该不会连利用清夜的安危来胁迫你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呢……”
许不令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
宁玉合抿了抿嘴,却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层麻烦的关系,只能站在许不令身边,陪着一起思索。
很快,渡船在码头上靠岸,力夫店伙计相继下了船,许不令和宁玉合沿着小街,穿过力夫、船工居住的房舍,往湖畔的楼船折返。
夜风清冷,细雨蒙蒙。
渡口处于边缘地带,主要在附近运送游人和货物,周边房舍居住的也都是穷苦人家。
夜色中灯火昏暗嘈杂声不断,赌坊勾栏传来嬉笑呵骂,有输干净的汉子被人从赌档里丢出来扔进泥水弥漫的小街上,也有姿色一般的女子,半敞衣襟靠在酒肆门前,左右张望打量合适的财主。
走过这种地方,师徒俩自然都是目不斜视,只是底层勾栏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两人又耳目通达,明显能听到勾栏之中‘啪啪啪—’的声响和男女的喘息。
“嗯……啊~别这样……”
许不令永远的目光纯净不为所动,宁玉合却没这火候,哪怕是出家人,也没法装作无所谓,脸难以察觉的红了几分,快步就走了过去。
许不令看着自己的傻白甜师父,心中有些好笑,却也没有点破,和宁玉合并肩走过小集市,踏上了一座石拱桥。
石桥两头都没有房舍,下方是汹涌的河水,前后无人,只能依靠远处街市的一点微光辨认道路。
宁玉合肯定不怕黑,只是方才听到了勾栏里的声响,孤男寡女走在一起气氛难免有点不对,宁玉合想了想,开口介绍道:
“不下雨的时候,这里景色很不错,我和满枝上次过来,瞧见不少年轻人在这里游玩……”
话没说完,宁玉合就发现身边的徒弟在拱桥上停下了脚步。
宁玉合跟着在石拱桥上停下,前后看了看,四下无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令儿,怎么了?”
许不令没有说话。
宁玉合还想打量周围,结果便发现一直彬彬有礼的徒弟,忽然一个熊抱,将她给搂进了怀里。
“呀—令儿,别这样……”
第四十一章 螳臂当车
楼船停放在岳阳最繁华的岳阳楼一带,周边多是游船画舫,并非码头,岸上寸土寸金,供人来往乘船行走的渡口自然不可能修建在这里。
想要从渡口折返回到楼船上,得走将近两里多的路。
许不令刚刚抵达岳阳的时候,便已经被打鹰楼的眼线盯上,发现许不令出发前往君山岛后,一直伺机而动寻找落单机会的打鹰楼,自然就行动了。
月黑风高,雨幕不休。
距离渡口尚有半里距离的长兴仓外,常侍剑和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静立雨中的屋檐下,望着渡口方向。
在左亲王府见识过许不令的身手,常侍剑表情凝重,没有半点疏忽大意,不过并不紧张。他身边这位,乃是东海十二门之一铁砂门的三当家周元,可能和祝六这些人差了一线,但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常侍剑自己也不是江湖杂鱼,单挑可能打不过许不令,但有他和周元,再加上从楚地募集而来的六名悍勇,八人合围之下,和许不令谈一谈的资格想来是有的。
眼见天色已黑,杨屠玥等人已经穿好夜行衣,藏在仓库的房舍间准备妥当,常侍剑开口道:
“周前辈待会稍安勿躁,裴先生让我们与许不令谈一谈,不肯交出玉佩再动手。许不令并非凡夫俗子,一动手必然有损伤,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
周元身材魁梧,没有持兵刃,满是老茧双手转着两个铁核桃,闻言平淡道:
“我自有分寸,不会坏了楼里的大事儿。”
常侍剑扶着剑柄轻笑了下,眼中却有点不放心。东海十二门和东海陆家同在山东东西两路,和其他地方的江湖势力一样,争地盘抢财路,彼此之间表面相敬如宾,私底下却结了不知多少血仇。
东海的江湖势力之所以结盟统称‘东海十二门’,为的便是和一家独大的东海陆家分庭抗礼,即便如此依旧被陆家打压了几百年。
铁砂门周家祖上有多少人死在陆家手上,根本就数不清,只是没有机会和底气才隐忍不发罢了。
如今周元入打鹰楼,本就是和朝廷有血仇,出任务恰好撞上了陆家的外甥,一个王爷的儿子,指望他和和气气的和许不令谈事儿,显然有点强人所难。今天周元自己请命过来堵许不令,恐怕就抱着公报私仇的心思。
常侍剑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叮嘱了一句:
“楼中尚未起势,不能太过张扬,许不令一死必然激怒肃王,肯定杀不得,周前辈待会要注意分寸。”
周元眼神平淡:“肃王离这儿几千里,何惧之有。再者这里是楚王的地界,许不令死在这里,肃王该找楚王的麻烦,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常侍剑抬了抬手:“楼中的先生们自有一番谋划,随意挑起波澜,对我打鹰楼没有半点好处,还是按照吩咐来,若是谈不拢,逼许不令交出玉佩即可。”
周元吸了口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长兴仓的围墙后,六名江湖客各持兵刃埋伏在前方的道路上,按照计划,等许不令走过之后,从后面堵住退路。
打鹰楼靠杀狼卫闯出的名头,楼中根本没有乌合之众,招纳人手的条件比朝廷的科举简单不了多少,最底层都是野道人吴忧这样有一技之长的江湖悍勇。
此时埋伏的六名江湖客,没有一个是庸手,至于这些人的背景,各有各的故事,但有一个相同点就是被朝廷害的家破人亡。
便如同趴在仓库屋脊后的杨屠玥,出生在永州杨家,家里本是当地的大户,整个永州的江湖都得看杨家的脸色。自幼锦衣玉食,杨屠玥本身也颇有天赋,十**岁便在楚地打出了不小的名声。不曾想新君继位,一道御令下来,整个江湖的天都塌了。杨家不向朝廷摇尾乞降交出祖辈积攒的家业,便被指为了叛贼,被朝廷屠戮殆尽。
杨屠玥拼死逃出躲躲藏藏到了岳阳,被妻子孟花收留,才勉强得了条活路。但曾经的父母亲友、房舍产业全部化为一空,整个杨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这血仇如何能忘了。
杨屠玥不是莽夫,杀一两个人报不了仇,朝廷杀了他全家,他就得灭了朝廷,因此一直卧薪尝胆等待着机会。
江湖人上能造反的势力几乎没有,能和朝廷对着干的势力不多,而能震慑朝廷的势力,便只有卧虎藏龙的打鹰楼。
在打鹰楼的人来到岳阳后,杨屠玥第一时间就通过陈汉联系到了楼中的高人,过人的武艺也赢得了打鹰楼的尊重。
不过江湖人入伙得交投名状,今天晚上过后,才算是打鹰楼的人。
杨屠玥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许不令的武艺,不过并不放在心上,许不令比林雨凇强又如何,他三十出头正是武夫最强横的年纪,在场还有周元、常侍剑等人,即便真动手也有把握。
至于许不令的身份,杨屠玥更不放在眼里,皇帝在跟前他都敢杀,区区一个藩王世子,有什么不敢碰的。
杨屠玥悄无声息的藏在屋脊之后,注视着下方的道路,一盏灯笼挂在仓库的屋檐下,散发着昏黄的微光。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后,雨幕中显出一个白色人影,‘踏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屠玥等人屏息凝气,纹丝不动。
道路上的白衣男子,右手持着油纸伞,腰悬一把雪白长剑,闲庭信步,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埋伏,径直走了过去。
雨伞遮挡了视线,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不过高挑的身材绝对错不了。
常侍剑和周元目光微凝,同时踏出脚步,走入了白石大道上的雨幕中,站在了道路中间。
杨屠玥等六人紧随其后,各自从藏身之处冲出来,落在了道路的后方,锁死所有的退路。
许不令撑着油纸伞,在雨幕中停住脚步,前后看了两眼,微微摊开手:
“诸位大侠,劫财劫色?”
第四十二章 速战速决
许不令站在包围圈里,表情平静,看起来人畜无害。
常侍剑是楼中的说客,此时上前一步,在雨幕中提剑抬手一礼:
“在下打鹰楼常侍剑,冒昧来访,还请世子不要怪罪。”
许不令稍微打量,轻轻点头:“好像在左亲王府见过你一面,真巧。”
常侍剑还想客套几句,旁边的周元却是谨慎盯着四周,抬起手:
“当心有诈,速战速决,直接说吧。”
常侍剑见此,也没有再废话,开口道:
“今日前来,是想和世子要样小东西。左亲王手中那块冰花芙蓉佩,落在了世子手中,还望世子交于在下。”
许不令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说着从腰上解下了一块装饰用的玉佩,拿在手上晃了晃:
“是这个吗?”
常侍剑双眸微凝,玉佩一直放在左亲王手上,真见过的没几个。当日他站在大殿外面旁观,只是看到左亲王把玉佩交给许不令,至于长啥样,玉佩都差不多,哪里看得出来。
见许不令把玉佩拿出来,估计也假不了,常侍剑轻轻点头:
“还请世子交给在下。”
“呵呵……”
许不令拿起玉佩放在手心看了眼后,左手紧握,用力揉了几下,发出咔咔的响声。
“你——”
打鹰楼众人满眼惊愕,完全没想到许不令抬手就把玉佩给毁了。
常侍剑脸色直接白了下,抬手怒斥:“你岂能如此,这等传承数百年的至宝,你竟然……”
许不令摊开手掌,看着手心的碎玉:“家里玉佩多,不差这一块,你们想要,拼起来还能凑合用。”
“你!”
常侍剑勃然大怒,打鹰楼集齐四枚玉器有大用途,这毁了一块,岂不是永远也集不齐了。
旁边的周元虎目微沉:“敢坏我打鹰楼大事,你找死!”
话音落,周元先发制人,双脚猛踏地面撞破雨幕,一双铁掌拍向了尚未拔剑的许不令。
常侍剑被许不令突然毁玉给搞蒙了,心中满是怒火,当下也不阻止,手中长剑出鞘,大步飞奔而出,不过常侍剑见识过许不令的身手,留了个心眼,刻意慢了周元两步。
而后方的六名江湖客,见带头的下令动手,没有半点迟疑便提着兵刃从后方包抄。
杨屠玥手持单刀,作为入打鹰楼的投名状,自然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只可惜下一刻,杨屠玥便明白了什么叫‘青魁’。
雨夜中刀剑出鞘,杀气冲天而起。
周元骤然发难撞破雨幕,刹那冲至许不令身前,想要在许不令拔剑前打趴下这黄口小儿。
不过许不令根本就没拔剑,右手撑着雨伞,左手将一把碎玉往后甩出,尖锐破风声如同百箭齐发,撕碎了宁静的雨幕。
叮叮叮——
身后传来碎玉磕碰兵刃发出的脆响,后方六人猝不及防抬起兵刃格挡,仍然有躲避不及的三人被碎玉刺入血肉眼眶,刹那间成了麻子瞎子。
“啊——”
惨叫声响起的同一时刻,许不令往后甩出的手拍向前方,五指如钩,带着骇人力道硬碰硬的抓向了周元的手掌。
周元一手铁砂掌炉火纯青,开碑裂石不在话下,此时岿然不惧,全力一掌拍了出去。
嘭—
双掌相接,发出一身闷响。
许不令身体连晃都没晃,眼神冰冷的看着眼前完全不认识的杂鱼,五指猛然一抓,指尖刺入周元满是老茧的右手血肉之中,深可见骨,伴随着骨骼的碎裂声。
与许不令的云淡风轻相比,周元已经满眼错愕,一掌排出去如同拍在了城墙上根本无法撼动半分,知道踢上了铁板,迅速收手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指骨折断的剧痛已经传来,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下一刻许不令的手便如同灵蛇般沿着右臂盘旋而上,周元认出了这是鹰爪门的‘擒鹤手’,当即低头想藏住咽喉用左手格挡,却还是慢了一步。
咔——
许不令如同毒蛇吐信般抓住了周元的脖子,手指用力瞬间捏碎喉头,也止住了周元的前冲势头,同时用力把周元壮硕的身躯抬起来,又猛地摔向地面,‘嘭’的一声闷响后,人高马大的汉子便再无动静。
这一套行云流水,外人看起来便如同周元冲过去,被许不令提起来就给摔在了地上,一点缓冲僵持都没有。
此时常侍剑提着手中兵刃还在前冲,瞧见周元眨眼就暴死街头,眼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惊惧。不过常侍剑毕竟在左亲王府见过许不令瞬杀高手的场景,来之前心里便有所防备,情况不妙没有半点迟疑便把剑鞘丢了出去,转身就跑。
许不令抬手接住剑鞘,也没有追赶,只是冷声道:
“告诉你家主子,下次自己过来。”
常侍剑自然没有回应,眨眼就消失在了街边的房舍之后。
作为今晚主力的周元一个照面成了死人,常侍剑话都不说落荒而逃,剩下的几人自然蒙了。
雨幕中的道路上,周元的尸体纹丝不动,三个双眼被碎玉刺中的江湖客在地上捂着脸哀嚎。
杨屠玥单刀护在身前,与另外两个同伙停住脚步,看着持伞静立雨中的白衣男子,脸色早已经煞白。
许不令说完话后,转过身来,看向了后面的三个江湖客,声音清冷:
“回去报信的一个就够了。”
“撤……快走!”
三人总算从局势中反应过来,杨屠玥大呵一声,转身就跑。
踏踏踏——
三人大步狂奔,想要冲入道路旁的建筑群中。
只是刚刚转身,背后便传来破风响声,一把剑鞘插入了其中一人的后背,血光飞溅,当即扑倒在了街面上。
滚烫的血水飞溅在杨屠玥脸上,杨屠玥瞪大眼睛,眼底只剩下颤栗,听声辨位把家传的宝刀扔向了剑鞘飞来的方向,想拖延片刻时间逃离,只可惜,扔出去的宝刀转眼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劈在了另一名同伙的身上。
“呼呼——”
杨屠玥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明白逃跑没用,猛地前扑从地上捡起同伙手中的长剑,翻身而起想要拼死一搏,只是刚刚从雨幕中站起身,周元的尸体便被踢到眼前。
嘭——
闷响过后,杨屠玥和尸体直接装在了仓库的围墙上,震落了围墙上的瓦片。
许不令持着油纸伞,微微偏头躲开飞过来的利剑,抬手抓住了剑柄,走向了围墙。
杨屠玥连声猛咳,奋力把身上的尸体推开,想要支撑围墙爬起来,刚刚撑起半个身体,持着伞的高挑男子,已经走到了面前,滴血的剑尖指向了他的咽喉。
临死之前,时间总会变得很漫长。
杨屠玥惊恐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情绪消散一空,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晚该听劝不出门的!
可这种时候,后悔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杨屠玥没有半点迟疑的抬起手脱口而出:
“饶我一命!别杀我!”
许不令剑锋停在杨屠玥的喉咙上,微微偏头:
“求饶有用?”
杨屠玥知道求饶没用,可他不想死,不能死,还有家小要照顾,只能满眼祈求:
“我还有家小,绕我一命!”
许不令眼神冰冷:“我也有家小,来杀我的时候,你们可为我考虑过?我若是求饶,会不会放我一马?”
“……”
杨屠玥呼吸粗重,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只是咬牙道:
“绕我一命,我还不能死。”
雨夜中沉默了片刻。
许不令打量几眼后,将剑插在了杨屠玥面前,转身走向了渡口方向。
杨屠玥呼吸沉重,有点难以置信,稍微迟疑后,爬起来便翻过了围墙,朝着后巷狂奔而去。
片刻后,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官府的捕快冒雨前来,带走了地上的尸体和还在哀嚎的喽啰……
第四十三章 桥边厉鬼
稍早之前,渡口附近的石拱桥上。
许不令忽然停步,抬手一把将宁玉合抱紧怀里,用力俯下身。
“呀—令儿别这样……”
宁玉合扑进许不令怀里,顿时慌了,还以为徒弟色心大动,要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占她便宜,羞怒惊慌之下,竟然没敢反抗。
只是被按下去的瞬间,宁玉合忽然瞧见上方的油纸伞被整齐切开,伞骨无声无息断裂,如同清风扫过吹断了一般,连兵刃都没看到。
忽如其来的异象,惊的宁玉合寒毛倒竖,知道遭遇了暗杀,若不是许不令抱着她强行弯腰附身躲避,两个人已经中招了。
宁玉合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抓住了腰间的长剑,余光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许不令同样心中惊怒,虽然六识敏锐发觉不对劲,可他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削断了雨伞。
铛—
如同拨弄琴弦的轻微声响再次从夜色中响起,在汹涌河水的遮掩下几乎微不可闻。
许不令腰间长剑出鞘,凭借感觉竖在了身前,下一刻雪亮剑刃便爆出两点火星,似乎斩断了什么东西,琴弦崩断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许不令知道桥上设了陷阱,搂着宁玉合,抬脚便是一记侧踢,踢在了石拱桥的护栏上,石质的护栏当即断裂,摔进了下面的河水中,响起了一串琴弦崩断的声音,还有几块碎石悬在半空,显然上面绑着铁丝之内的东西。
石桥围栏断了,预先布下的陷阱自然而然也被毁坏。
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周围,许不令站在原地耳根微动,仔细在雨幕和水流辨认着微不可觉的声音。
宁玉合目光谨慎,手持长剑靠在许不令的背上,注意着后方,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雨幕潇潇,石拱桥上安静的有点诡异,似乎只是不小心踩到了陷阱,周围并没有猎人。
“走。”
许不令没有半点大意,和宁玉合背对背,慢慢往石拱桥下移动。
刚刚踏出一步,方才断裂的护栏下方,便想起了衣物破风的声音。
飒——
宁玉合迅速转头,剑刃指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却见一道火红的影子从石桥边缘窜了上来,速度奇快,人影脸色惨白,借着朦胧微光可以看见是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双目空空如也带着两条血痕,红衣绣袍下握着两把匕首,直接朝着二人扑了过来,发出尖锐啸叫声。
如此恐怖惊悚的场景,把向来不信鬼神的许不令都给吓得一哆嗦,宁玉合直接吓蒙了,惊叫一声,抬手便是一剑刺向人影的门面。
许不令暗道不妙,抬手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抬手拉住宁玉合,往侧面躲避。
果不其然,长剑刺入鬼影后,鬼脸却直接炸开,爆出一团石灰粉。
两人被前面忽然出现的鬼影给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石桥上出现了一个罩着夜行衣的影子,行动间没发出半点声音,和前方的鬼影同时出现,在许不令拉开宁玉合躲避石灰粉的时候,黑色人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接近,两把漆黑的匕首刺向了两人的后背。
宁玉合闭着眼免得石灰粉飞进眼中,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情况。
许不令看出来声东击西的把戏,虽然没听到声音,但可以凭借当前形势看出自己的死角在哪里。扑倒宁玉合的瞬间,也不管背后有没有人,回手就是一剑劈向了背后。
叮——
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长剑劈到了什么东西。
许不令松开了宁玉合,用剑逼开刺客的瞬间,一个转身重新站起面向了背后,手中长剑仍在颤鸣,依稀看到了雨幕中的黑影跳下了石桥。
许不令身形如电,闪至黑影的背后一剑刺出,却只刺穿了衣角,探头准备追击,又是一声琴弦响动。
许不令满眼错愕,迅速抬头后退,这次终于看清了墨黑的细线从眼前一闪而过,削断了几根头发。
“令儿!”
宁玉合吓的脸色煞白,想跑过来帮忙。
许不令没听到落水的声响,便暗道不妙,回过头来,那神出鬼没的黑影果然从石拱桥的另一头,扑向了毫无察觉的宁玉合。
“小心!”
短短几步,却来不及回援,许不令抬手便把长剑掷了出去,试图阻挡那道黑影。
宁玉合也是武艺过人的高手,瞧见许不令的眼神便明白过来,手中长剑翻转,自袖袍下角度刁钻的刺向了背后,所用的正是唐家乃以成名的藏剑式。
叮叮——
两声轻响过后,一把匕首被长剑磕飞,另一把匕首夹住了宁玉合的剑。
黑影可能是许不令交手之人中最强的一个了,动作迅猛几乎只剩下残影,架住长剑的同时,反手一掌便拍向了宁玉合后背。
宁玉合都来不及转身,只能弯腰前扑躲闪。许不令脚步迅猛至极,已经冲到了跟前,抬臂格开黑影的胳膊,但其中力道太大,依然在宁玉合肩膀上擦了下,把宁玉合拍了一个趔趄。
许不令左手把宁玉合拉倒了身后,右手五指如勾,想顺势抓住黑影的胳膊,只抓到了袖子。黑影右手倒持匕首,却是直接削向了许不令的咽喉。
电石火花之间,许不令后仰躲避,匕首贴着下巴扫过,手中一拳轰出,直击黑影的胸口。
而黑影的反应丝毫不满,匕首落空顺势便一手肘砸在了许不令的胸口上。
嘭——
互换一招,发出一声闷响。
许不令胸口如同被野牛撞了一下,踏踏踏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胸口霎时间翻江倒海。不过天生体格非人,这一下虽然有点狠,却完全能扛得住。
黑影强行换了一招,显然低估了许不令拳头的力道,整个人直接倒着飞了出去,撞断了后方的石桥护栏,掉下去前却用脚尖勾住了护栏的石柱,轻飘飘的翻了回来。
短暂交锋,却险象环生。
许不令心跳的极快,额头滚下了几丝汗水,死死盯着那道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影,抬手示意宁玉合躲开些。
宁玉合脸色煞白,可能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么强的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当下没有逞强,把剑递给许不令,小心翼翼的从来路退下了石桥……
第四十四章 好自为之(138/449)
夜雨淅淅沥沥,洒在石桥的上方。
许不令手持长剑斜指地面,雨水自剑锋滑落,目光极为谨慎专注。
黑影方才那一拳受的伤不轻,双手却没有丝毫颤抖,从后腰又取出了一把匕首,躬身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盯着许不令。
“你杀不掉我,还不走?”
许不令胸口翻江倒海,眼神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盯着对方。
黑影若是想走,方才被打落石桥就已经走了,既然没走,那肯定就是不死不休,此时没有半句言语,脚尖微微一动。
许不令双目一凝,提前动手先发制人,却不曾想背后又是一声琴弦响动,直冲着后腰而来。
方才已经见识过了这玩意的厉害,许不令当即调转剑锋劈向了背后。
便在此时,黑影双脚重踩石桥,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两把匕首直至许不令的咽喉与心脏,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宁玉合一声惊叫,完全没料到这个杀手如此狡诈,剑劈向后方便是中门大开,想要格挡全力以赴的刺客难比登天,她想支援都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许不令再次丢了长剑挡住了背后的铁线,双手握拳准确无误的架住黑影的手腕,肩头直接撞入了黑影怀里,一记贴山靠将其撞了出去。
许不令全力以赴没有丝毫留手,这一下可不是寻常人能抗住的。
黑影喷出了一口血在面巾上,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半空中鞋尖却踢向了许不令的脖子,靴子顶端弹出了一把利刃。
许不令反应极快,没有贪功跟上去补刀,迅速侧身躲避,鞋尖险之又险的从脖子下面擦过,慢半分就是被割喉的下场。
嘭——
黑影又撞断了几节护栏,却依旧用匕首刺入桥面翻了上来,站在雨中死死盯着许不令。
许不令额头满是冷汗,招招必杀,若今天站这里的不是他,恐怕都已经死十几次了,对手强的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人终究不是铁打的,中了他两下还能站着的,世上几乎没有。
黑影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持着匕首身形起伏,稍微迟疑便再次前冲,只可惜刚跑出两步,整个人便扑倒在了地上,匕首摔了出去。
直至此时,黑影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许不令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和雨水,从地上捡起雨伞撑开,小心走到近前,低头打量: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宁玉合见对手趴下,才小跑的走到了跟前,脸色煞白,心有余悸。
黑影身形纤瘦像是个女人,趴在满是雨水的石桥上,沉默片刻后,闷咳了两声,第一次开了口:
“别走长兴仓,有刺客埋伏,比我厉害。”
许不令和宁玉合闻言都是皱眉,对刺客的话半点不信,并非不信长兴仓有刺客,而是不信世上还有比这个女人还厉害的刺客。
能把许不令打的额头冒冷汗的人,全天下估计都没几个。
黑影的声音很低沉,说过后便再无言语,闭上眼睛等死。
许不令觉得声音有点耳熟,稍微迟疑了片刻,把剑捡起来握在手上,在女人面前蹲下,抬手拉开蒙面的黑布。
女人明显想要挣扎,却再也提不起力气,露出脸颊后,目光显出了几分恳求:
“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女儿无关,公子讲道义,杀我就够了。”
宁玉合看着孟花,稍微愣了下,却没有太过吃惊,毕竟江湖人隐于市井太过寻常。只是想起这个面容和善的老板娘还有个小闺女,心中不由一紧:
“孟花,怎么是你?”
孟花没有说话。
许不令眉头紧蹙,思索了下:“知道我讲道义,为什么要来杀我?和我有仇?”
孟花呼吸微弱:“我开始没想杀你,后来是打不过。不然,你们至少重伤一个。”
许不令对这句话并没有怀疑。方才他听到了陷阱的声响,铁线划过来的方向都是胸口后背,即便中了也相当于被砍一刀,死不了。真有杀心,把铁线对准脖子、小腿明显要更合适些,也更难躲闪。
不过无缘无故砍他一刀,显然也不值得原谅,这个解释明显不行。
“看方才的手段,你应该是鬼娘娘。已经隐姓埋名退了江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为什么要出来作死?你女儿以后怎么办?”
宁玉合的娘亲便死在了唐家手中,知道失去亲人又多痛苦,在小店里吃饭,也着实羡慕孟花和女儿一起开店的小日子,此时想了想,插话道:
“令儿,算了吧,鬼娘娘是侠客,杀的都是贪官污吏……”
许不令抬手制止,轻声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我所行之事自认问心无愧,凭什么要被侠客杀,更何况我是肃王世子,你对我动刀,要诛九族的。”
孟花沉默了下,望着许不令:“我相公和打鹰楼扯上了关系,执迷不悟,你饶他一命,我欠你个人情,下辈子还你。”
许不令听见这话,稍微明白了缘由,想了想: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拦着你相公送死?”
“他不知道我身份,我也不想他知道,现在的日子不容易……我已经退江湖了,不想再踏进去,也不想丫头知道她娘杀过人……我曾经杀了不少贪官,知道他们藏银子的地方……”
“你觉得我要银子有用?”
“……”
孟花沉默了下来,迟疑许久,才轻声道:
“爹娘都死了,丫头就没人照顾了……”
宁玉合抿了抿嘴,轻轻推了下许不令的肩膀:“我们没事即可,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善人,今天敢拿刀指我的人,明天肯定敢要我的命,后天就敢杀我全家,所以对我动刀的人全死了。你没杀心,你相公敢动手肯定有,你把你相公设伏的事儿告诉我,我讲道义,让你们活一个,你自己选。”
“令儿!”
宁玉合显然有点生气了,抬手推了许不令一下。
孟花没有任何的迟疑:“让他活吧,公子吓吓他,别让他闯江湖了,他走不了这条路,他本性不坏的。”
许不令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小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
“这是锁龙蛊,短时间能让你伤势恢复,但一年后就会毒发身亡,你吃了,我放了你相公,让你们一家三口多团聚一段时间。”
孟花吸了几口气,用力抬起手,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多谢公子大恩。”
“你相公用什么兵器?”
“环首刀,刀长三尺六。藏在长兴仓第二栋房子的屋脊上。”
许不令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下石拱桥,想了想,回头说了一句:
“相公不听话,打一顿就好,总比家破人亡强,你好自为之。”
宁玉合有些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许不令离开了。
夜雨依旧,石桥上安静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人影咳嗽了几声,许久后,慢慢的爬起来,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想了想,又丢进了河水之中,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四十五章 夫为妻纲
正愁怎么和打鹰楼撇清关系,打鹰楼便不知死活跑过来抢劫,许不令自然是顺势而为,直接报了官,几个打鹰楼的小喽啰给衙门当政绩,明天再让官府放个消息,说被打鹰楼刺杀即可。
收拾完杨屠玥等人后,夜莺已经听到了消息,带着王府护卫从楼船赶了过来。
夜莺走到跟前,确定许不令没受伤后,轻声道:
“杨屠玥和那个鬼娘娘已经盯上了,明知公子身份还敢动手,留着后患无穷,真放?”
许不令抬了抬手:“那个孟花硬碰硬不算强,暗杀的手段确实厉害,让人防不胜防,直接杀了可惜。方才给了她一颗毒药,让她多活一年。若是孟花老实退隐等死,给她透个消息,锁龙蛊全天下只有我解了,想活命去肃州找解药。若是不守约,四处打听解毒的法子想续命,直接杀了吧,小姑娘带回来。”
“公子身上还有锁龙蛊?”
“信就是有,若是没有,我凭什么莫名其妙放了她?”
夜莺恍然,点了点头:“公子是想看看孟花讲不讲信义……那打鹰楼怎么办?敢密谋刺杀公子……”
许不令摇了摇头:“打鹰楼不敢杀我,只是想要玉佩,不然不会只派几个杂鱼过来。满枝她爹提前和我打过招呼,不过我把玉佩送了一个姑娘,说出下落必然给人家招来麻烦,所以故意当着他们面毁掉了玉佩,激怒对方顺势杀人,和打鹰楼划清界限。”
夜莺皱了皱眉:“太明显了,打鹰楼恐怕不信。”
“打鹰楼信不信关系不大,朝廷知道我被打鹰楼刺杀,还杀了对方几个人,表明立场就可以了。”
“诺。”
夜莺思索了下,没什么问题后,带着王府护卫悄然退下。
许不令返回石拱桥附近,在巷子里找到了宁玉合。
宁玉合站在屋檐下观望,瞧见许不令安然过来,稍稍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肩膀。
宁玉合身体没许不令这么强横,方才中了孟花一巴掌,肯定是受了伤。
许不令走到跟前,抬手握住了宁玉合的手腕,稍微感受了下。
宁玉合知道是查看她的伤势,对此也没有避开,柔声道:“江湖上伤筋动骨很正常,无妨的,休息几天就好,你没事吧?”
“我没事。”
许不令抬手抚摸宁玉合的肩头,宁玉合便眉头紧蹙,稍微躲了下,显然是吃痛。大街上又不能把宁玉合脱光光查看伤势,便转过身:
“我背你回去吧。”
宁玉合看着比她高半头的背影,微微楞了下:
“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可以走路。”
“别逞强,早点回去治伤,要不我抱着师父?”
“……”
宁玉合又不是陆夫人,哪里肯就范,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便埋头想往雨里走。
许不令见状也不强求,走在跟前,凑在油纸伞下紧贴着,稍微犹豫,还是开口道:
“师父,你太心软了,我还觉得我不适合闯江湖,现在看来,你连清夜都不如。”
宁玉合对此并未否认,轻轻叹了一声:
“我出生在幽州唐家,旁系庶女,本身没什么地位,武艺都是偷学的,十一二岁在外面闯了段日子,便回去当大小姐,然后就是当皇后的事儿,再之后就上山出了家,基本上没下过山……和人动手的时候很少,人都有妻儿老小,也不想杀人……”
许不令想了下:“我位置不一样,对我动刀的人都死了,孟花是唯一的例外。”
宁玉合自然知道为什么会例外,她揉着肩膀,稍微思索了下:“我娘小时候对我很好,就和杨记铺子里那个小丫头一样,什么都不用想,有事儿找娘亲,可自从我娘死后,便感觉天都塌了……我只是心疼那个小丫头……现在看来,江湖也没什么意思,我若是有个女儿,肯定老老实实呆着不作死……”
“江湖本来就没意思,世上也没几个孙掌柜。要不师父还俗,我在肃州给你和满枝开一家大酒楼,再生个闺女就是了。”
宁玉合轻轻抿嘴,明显是有些心动的,不过还是摇头:“你和满枝生个闺女就是了,她就不是江湖人,也走不了这条路。我娘的仇还没报,不是我想走江湖,是现在还不能离开,再者即便开了酒楼,也没人敢娶我,还是和满枝一起给你当门客看家护院实在。”
许不令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了下。
宁玉合走在许不令身侧,稍微思索,又叹息道:“孟花也傻,这么好武艺怕什么男人,敢不听话打的站不起来,自然就老实了……”
许不令看了自个师父一眼:
“家人之间,靠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再者夫为妻纲,孟花退出江湖想相夫教子过普通人的日子,市井百姓的家里,当妻子得敬重丈夫,嗯……就是得让男人有面子,温温顺顺言听计从,趴着躺着都是丈夫说了算,才是好媳妇……”
宁玉合斜了一眼,确定许不令的表情正常后,才摇了摇头:“什么夫为妻纲,夫妻就是夫妻,互相尊重相濡以沫才叫夫妻,什么都听丈夫的,丈夫走错路也不管,没能力管还说得过去,有能力管还不动手收拾,要这傻媳妇有啥用?”
许不令摊开手:“呃……这世道的媳妇,不都这样嘛?”
“是男人都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就比如令儿你,若是那天湘儿觉得你不对,说了又不听,抬手就把你打一顿,你肯定不待见湘儿了。”
许不令有些无辜:“我岂会是那般不明事理的男人,只要是我不对,肯定承认错误。”
“哼~大道理都会讲,就和朝堂上‘忠言逆耳’一样,皇帝都喜欢说让人畅所欲言指出错误,真敢指出来的人有几个好下场的,反倒是那些巧言令色的人官越做越大……”
许不令还真没话反驳:“罢了,这玩意只有出了事才会知道,之前都是空口白话。”
宁玉合轻轻笑了下:“令儿不用担心这个,没人打得过你,你不打媳妇都是好的……”
“……”
第四十六章 姨不吃醋
闲谈之间,来到了湖畔的楼船上。
宁玉合确实受了点伤,上船后便回了房间,钟离玖玖作为船上的首席医师,自告奋勇跑过来帮忙给治伤。宁玉合本想拒绝的,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老实的坐在床边让钟离玖玖动手。
伤在后背肩膀,要脱衣服,许不令自然不能凑在跟前旁观,来到廊道里准备等着,却见湘儿走了过来,笑意盈盈的道:
“令哥哥,红鸾有事儿找你,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许不令以为是方才遇袭的事儿惊扰到了陆夫人,心中也不奇怪,抬手捧着湘儿的脸使劲嘬了几口:
“乖,回房等着,我待会过来。”
“好呀~”
萧湘儿也不躲避,任由许不令揉了几下后,目送许不令离去,眸子里闪过几丝狡黠……
夜色初至,湖畔长街上的灯火在雨幕中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芒,丝竹之声穿过雨幕,停靠在街边的楼船上遥遥可闻。
宽敞的房间内熏香缭绕,烛台放在四周,马上入冬,门窗都紧闭着,小圆桌上放着几样小菜,两壶酒和杯子放在桌旁。
陆夫人坐在妆台前,依旧是艳丽的妆容,红唇如朱漆颇为勾人。看着铜镜里的绝美佳人,陆夫人好几次抬手准备把花簪取下来,换回以前的妆容,可又有点犹豫,毕竟镜子里的人真的很好看。
便如同陆夫人喜欢把许不令打扮的漂漂亮亮夸赞一样,自己打扮的漂亮了,自然也想得到别人的称赞或欣赏。
可能有点虚荣,但人总是有点小心思的。她是许不令的长辈,又没其他关系,让令儿看看然后夸赞几句,好像也没什么……
陆夫人就这么来回犹豫着,等门口响起敲门声,“陆姨?”熟悉的嗓音出现,便没机会改变装束了,当下连忙整理衣裙,做出端庄稳重的模样,起身走向桌子:
“令儿,进来吧。”
话语平和,心却扑通扑通的跳,显然觉得这个妆容有点太艳了,不符合长辈的身份,害怕许不令心有不满或者觉得不好看。
房门打开,许不令如同往日一样走进来,抬眼瞧见屋里有些妖艳的陆夫人,稍微愣了下。
陆夫人心中一紧,做出平日里的娴静姿态,疑惑询问:
“怎么啦?”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眼神纯净无暇,从头到脚来回看了好几遍:
“陆姨这身打扮很不错,是湘儿的手笔吧?”
见许不令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意外,陆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有点小失望,在桌子旁边坐下,柔声轻笑:
“白天在船上没事儿,让钟离姑娘和湘儿练手,随便打扮的……”
许不令在陆夫人身旁坐下,想了想,凑到陆夫人耳边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动作明显很暧昧,不过两人往日也没少闻来闻去,陆夫人习以为常,还跟着抬手闻了闻袖子:
“湘儿的香粉,是不是太浓了?我还是觉得牡丹花味的好些……”
“不错,很适合。”
许不令闻了几下后,便坐直身体,拿起了筷子。
陆夫人拿起萧湘儿准备的酒瓶,给许不令斟满酒杯:
“听说方才路上出事儿了?谁这么大胆子呀,也太无法无天了些,要不要我和楚王打声招呼……”
许不令从未让陆夫人接触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对此自然是随口道:“几个不长眼的小蟊贼,已经送官府了。”说着拿起酒杯准备来一口,凑到嘴边,眉头一皱。
钟离楚楚配的药是真的无色无味,许不令闻不出来药味,但可以闻出来是什么酒。
“这酒上次和湘儿喝过,太淡了些,不合胃口。”
说完便把酒杯给了陆夫人,从腰间解下了茶青色的酒葫芦,给自己倒了杯烈酒。
和湘儿喝过?
湘儿说不敢开口的呀……
陆夫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已经喝过了,湘儿还编这么大一堆故事作甚?闲得慌?
陆夫人自然是想不通其中因果,今天本来是准备劝许不令喝这‘大补’的酒,可已经喝过了的话,湘儿也没说药量,万一补过头怎么办?
犹豫少许,陆夫人觉得待会先问问湘儿比较好,便没有多说。
许不令自从出了长安城,这样两个人同桌吃饭的时候便很少了,此时先把乱七八糟的事儿抛到一边,拿起酒杯柔声道:
“明天再去找找我那个师姐,若是没找到便启程了,等到了江南,就不会像船上这么闷了。”
陆夫人端起酒杯,和许不令碰了下,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我不急,你想逛就多逛逛,临行前肃王也说了,让你在外面多转转,等娶到萧大小姐回了肃州城,想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许不令轻笑了下,知道陆夫人酒量不好,拿起那瓶清酒又给斟满了酒杯。
酒是湘儿送来的,陆夫人知道男女都能喝,反正她酒量也不大,陪着许不令吃饭,自然也没有心疼几杯酒。
两个人喝了几杯,陆夫人便如往常一样,给许不令夹菜,说这些船上的琐碎小事。几千里路一走就是几个月,船上除了枯燥还是枯燥,说了几句便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许不令知道天天坐船不容易,稍微梳理了下行程,便开口道:“
“江湖没意思,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也没什么好转的。山山水水看多了也就那样,过几天去趟岳麓山后,就直接去江南,顺流而下半个月就到了。”
陆夫人还是不着急的模样,微笑道:“去找松姑娘?找的了是带回船上,还是怎么滴?”
“呃……”
许不令思索了下:“这得看松玉芙,我只是赴约过去见一面罢了……”
陆夫人轻轻蹙眉,斜了许不令一眼:“姨不吃醋,又不会把松姑娘撵下船,直说即可。”
姨不吃醋……
许不令端起酒杯的手楞了下,偏头看向陆夫人,却见陆夫人没什么反应,好像只是口误……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醋坛子……
许不令暗暗有些好笑,自然也没有说破,认真道:
“嗯……我肯定是想带上船的,不过松玉芙外公有点厉害,得看人家放不放外孙女……”
第四十七章 陆姨??
陆夫人几杯清酒入喉,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轻哼了一声:
“我家令儿这么俊,又位高权重的,那个老头再厉害,总不能比藩王还厉害,肯定放人……就是这船上呀,快装不下了,等到了江南,萧大小姐发现你提亲带着一船姑娘,肯定不让你进门……”
语气酸酸的,明显是在说心里话,用萧大小姐当挡箭牌。
许不令老脸一红,呵呵笑道:“不是有陆姨从中说合嘛,我一个藩王世子,身边有几个女子很正常……”
陆夫人微微蹙眉,手指在许不令胸口戳了下:
“你还好意思让我说合?我没把她们撵下船就是好的……以前在京城都叮嘱过你,你位高权重的,要当心外面的漂亮女人,你也答应过,若是有喜欢的女子,先带过来给我过目,结果倒好,直接往家里领人,那些姑娘连茶都没给我敬过一杯……”
敬茶……
正常来说,都是小的进门给大房夫人敬茶……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给长辈敬茶……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觉得陆夫人今天放的挺开,估计是喝了两杯酒有了些醉意,也没奇怪,柔声轻笑:
“陆姨不都看过了嘛,你说不喜欢那个,我现在就把她撵出去……”
“啐—瞎说什么?”陆夫人有点不满:“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真让你把喜欢的女子撵走,你非得记恨我……”
“怎么会呢,陆姨根本就不会让我撵人……”
陆夫人这才满意了些,用手撑着脸颊,手肘放在桌子上,打量着许不令的侧脸:
“令儿,以前在京城,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好色之徒,我还挺内疚来着……”
好色之徒?
许不令端着酒杯,稍微迟疑,有些无奈:“陆姨,圣人说过‘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发乎情止乎礼’,我这是正常的喜欢姑娘,怎么能叫好色之徒……”
陆夫人小眼神略显不满:“你还装,什么发乎情止乎礼义,我早就不信了,你本性就是好色。年三十的时候你喝醉了,又凶又霸道,根本就不守礼……”
!!!
许不令措不及防,差点被酒呛死,闷咳一声,做出纯洁无瑕的模样:
“有吗?”
“有,你喝醉肯定不记得了。”
陆夫人拖着臀儿下的圆凳,稍微坐近了几分,很是严肃的教训:“那天你喝醉了,竟然把我按在床上,还动手动脚,连衣服都解开了,若不是我咬你一口,还不得出大事……还好我是你姨,要是换成清白之家的女子,非投井不可,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喝醉了……”
!!!
面对陆夫人严肃认真的眼神,许不令俊美脸颊写满了尴尬,点头承认错误:
“嗯……是嘛,我以后肯定注意……陆姨不怪我就好……”
“你喝醉了,我怎么会怪你……”
陆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竟然抬手捧了捧鼓囊囊的衣襟:“不过那时候,我才看清你的本性。你喝醉了真吓人,而且手特别熟练,我以前从没有被男人碰过,当时都蒙了,从那之后,每天晚上都做梦……”
“……”
许不令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风韵容颜,确定陆夫人没什么反感之后,稍微靠近,手抚在了她的后腰上:
“是嘛?我也记不太清……陆姨感觉怎么样?”
“感觉……”
陆夫人脸色绯红,左右偷瞄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靠近了几分,凑在许不令耳边:
“感觉好舒服,就和书上写的一样,嗯……欲仙欲死……”
!!!
许不令气血上涌,鼻血差点喷出来,完全没料到保守端庄的陆夫人,这么……这么勾人……
“是嘛……”
许不令知道陆夫人可能喝醉了,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上手,微笑道:
“陆姨,你喝醉了吧?我扶你去休息……”
陆夫人轻轻蹙眉,有些不满:“才几杯酒,我怎么会喝醉,只是和你说心里话,你不愿意听算了……”
“愿意听。”
许不令竟然有点做贼心虚,手放在陆夫人后腰上,表情不太自然。
陆夫人没有察觉,端起许不令的酒杯,凑在他嘴边:“湘儿也说过你很厉害,特别会欺负人,我也没见你之前有其他女人,从哪儿学的呀?”
许不令乖乖张嘴一饮而尽:“从老萧的《春宫玉树图》上学的……陆姨真感觉很舒服?”
陆夫人点了点头,抬手自己揉了揉:“后来还自己尝试了几次,却没什么反应……”
“……”
许不令吸了口气,右手不动声色的慢慢滑了上去,轻轻捏了下:
“是这样吗?”
“嗯~”
陆夫人脸色红的吓人,身体一软就靠在了许不令身上,声若幽兰:“当时下手比这重……就是……就是……”可能不好形容,便解开了宫裙的布扣,露出下面的牡丹肚兜,直接把暖白色的肚兜挑开了,白花花的,拉住许不令的手放在上面。
?!
掌心柔腻,感觉难以言喻,许不令心跳如擂鼓,呼吸明显重了几分,强自镇定:
“呵呵……原来是这样呀……”
十分温柔,手却少见的有些抖。
陆夫人闭上双眸,轻咬着下唇,压了压许不令的手掌:
“是呀,当时把我吓坏了……”
许不令哪有心思听,整个人都是蒙的,明知陆夫人喝醉了不能乱来,本性却压抑不住,脑子里打了半天架,还是壮着胆子,附身吻朱了朱红的双唇。
四唇相合,温润如密,似乎连外面的雨声都停止了。
一直再复述上次情况的陆夫人,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睁开了双眸,被这前所未有的冲击给惊醒了过来。
!!!
我这是在作甚?
“呜呜——”
陆夫人略显迷离的眼神一瞬间变成了震惊和羞愤,惊慌失措的抬手拍打许不令的肩膀,挣扎着偏过头,呼吸急促,有些难以置信:
“令儿,你……你放肆!”
许不令愣住了,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陆夫人大脑一片空白,理智逐渐恢复,方才乱七八糟的话语和做的事也回想起来,惊叫声中,脸色涨红合上衣襟,近乎语无伦次:
“我……你……令儿,你怎么能这样?”
??
许不令满眼茫然,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能道:“陆姨,是你……你喝醉了……”
“知道我喝醉了,你还……”
陆夫人眼泪都出来了,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整理衣裙,羞急之下连思考都困难,急的轻轻跺脚,又抬手在许不令背上拍打:
“你出去,快出去……”
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话都说不清楚。
许不令本想装醉蒙混过关,可陆夫人明显记得方才的事儿,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装醉明显不合适,便抬手握住了陆夫人的胳膊:
“红鸾……”
“呸呸呸……我是你姨!你快出去……”
陆夫人都急哭了,慌慌张张语无伦次,用力把许不令往出推。
就差一步了,许不令显然是想直接捅破窗户纸,柔声安慰道:
“饭还没吃完,陆姨你别激动……”
陆夫人惊慌写在脸上,只觉得没脸见人,哪里肯和许不令坐下来继续聊,抬手拿起桌上的酒瓶酒葫芦就往许不令身上扔:
“你去出去呀!不然我跳湖了……”
酒瓶葫芦飞过来,许不令抬手接住,见陆夫人都快发火了,只得无奈退出了房间。
陆夫人急匆匆关上房门,还插上了门栓,颤声叮嘱了一句:“不许说出去……我方才喝醉了,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许不令差点被门拍在脸上,站在廊道里摊开手,有点失落和无辜,不过转念一想,陆姨的初吻算是归他了,挺甜的……真大……
第四十八章 错的不是姐姐我
“陆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明早过来看你。”
房门后面自然是没有回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不令稍微等了下,见陆夫人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心里不由安定了几分,反正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先让陆夫人冷静一下面对现实也好,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念及此处,许不令没有再打扰,转身准备去欺负宝宝泻火,刚走出几步,却瞧见钟离玖玖从宁玉合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端着盆水走向楼船外,应该是刚刚给宁玉合治了伤。
许不令还有点担心宁玉合的伤势,暂且放下了方才的片刻旖旎,走到了船舱外,开口道:
“钟离姑娘,师父的伤如何了?”
钟离玖玖在船舱外的廊道上倒掉了水,嘴角带着几分微笑:
“伤了肩膀,不严重,不过休息半个月免不了。”
抬眼瞧见许不令拿着酒,还以为是专门过来找她的,又微微挑眉:
“怎么,许公子想请我喝酒?”
来都来了,方才也没喝好,许不令便把酒瓶丢给了钟离玖玖:
“是啊。”
楼船飞檐下挂着灯笼,昏黄的灯光下,钟离玖玖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妆容颇为精致,接住酒瓶放下了木盆,微微颔首:
“许公子有心了……上次我说的收徒一事,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
许不令拿着酒葫芦抬了抬,然后自己灌了一口:“最近有点忙,还未曾考虑这事儿,师父那边好像不太乐意。”
钟离玖玖拿起酒瓶抿了一口,表情宁静,温婉一笑:
“师门规矩不可变,给公子温养身体的药材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公子想清楚,还是尽快给个答复。我能教的可不止行医问药,其他手段也不少,公子绝对受益匪浅。”
许不令早看出钟离玖玖本事很大,也没有质疑,只是有些奇怪:
“我见过钟离楚楚,只会用毒针,其他的本事好像不大,你没有交给她还是?”
钟离玖玖平日里应该不怎么喝酒,一口酒下去脸色便染上了红晕:
“教过一些,都是保命的法子,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太无情,我不想楚楚也掺和进去。”
“那她好像不怎么听你话。”
钟离玖玖沉默了下,幽幽叹了口气:
“楚楚本来很听话的,就是心思单纯,我又说错了话,她才不待见我。”
“嗯?”
许不令一楞,直接跳到了围栏上坐下:
“她不待见你?怎么回事。”
钟离玖玖眸子里显出几分失落,摇头道:“楚楚是我从青楼抢来的,初衷确实想用她抢八魁,和宁清夜比个高低。但我真的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从小到大都护着她,希望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姑娘,不用像我一样处处受委屈……
……后来她听说了些风声,问我‘是不是想让她当八魁和宁玉合攀比,才对她那么好’。我是把她当闺女看待的,没想过她会生气,也确实想和宁玉合比徒弟,就说错话了……
……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点小私心,她若是不愿意,肯定不会强迫她,还是会把她当徒弟女儿看待……她生气骂我打我我都认了,却没想到会一走了之再也不见我……我和她相依为命好多年,想道歉都没机会……”
说道这里,钟离玖玖是真的有点伤心和委屈,如同被至亲误会的长辈,眸子里雾蒙蒙的。
真情流露之下,许不令轻叹了一声,安慰道:
“小误会罢了,见面解释几句就解开了。不过……钟离姑娘还想和玉合比高低?”
“我不是和她比,那本来就是我的。”
钟离玖玖偏过头来:“我就是喜欢那点虚名,天下人都是一副不争名利的模样,可世上又有几个女子不想当八魁,我自己去争取有错吗?”
许不令摇了摇头:“自然没错。”
钟离玖玖眼中带着几分不甘:“徐丹青当年已经答应我了,我又没想害他,用点小手段而已,我还把他当做言出必行的君子,他却把我耍了……”
“那你应该去找徐丹青的麻烦……”
“我找不到他呀,他和缩头乌龟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钟离玖玖有些恼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找不到徐丹青,我自然要去找天下第一美人宁玉合。姐姐我哪点比她差?凭什么她是第一美人,我什么都不是?她都出家了还占着位置不让,我肯定要找她麻烦。”
“……”
许不令还是第一次见仙子般的钟离玖玖露出这幅刁蛮泼辣的模样,觉得钟离玖玖有些激动,轻笑道:
“嗯……钟离姑娘自然不输任何女子,只是这么强行抢,有点……”
“他们不给我,我自然要自己去拿。”
钟离玖玖单手插着小腰,在许不令面前走来走去,认真讲着道理:
“我长得不比宁玉合差,又想当八魁,总不能等着名声送上门,自己去争取没错吧?”
“没错,机会本来就是自己争取的。”
“我又没害人,宁玉合出家了又用不上名声,还被名声拖累,我上门去和她讲道理,让她把名声让给我,有问题吗?”
“没问题,不过你让她昭告江湖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有点过火……”
钟离玖玖跑到许不令跟前,瞪着一双狐狸眼:
“这不废话,她把名头让给我,不昭告江湖谁知道?我就让她帮忙说句话而已,她就生气了,把我往出撵,我可是诚心诚意上门去求她的,自然也生气了……”
“呃……后面用小手段打扰师父,有点那啥……”
钟离玖玖摊开手问心无愧:
“什么叫小手段?长青山是朝廷的,我在山上养些小动物,又不咬人,也没进长青观,和宁玉合有关系吗?”
“呃……”
许不令仔细琢磨了下:“话是这么说……”
“那就是没关系,你也承认对吧?”
钟离玖玖跳到围栏上侧坐着,模样很是认真:“我住山上不得洗澡?洗澡不得去野外水潭里面?我皮痒,喜欢在水里放痒痒粉有问题吗?宁玉合跑过来把我撵走,自己要跳进去洗野澡,能怪我?”
???
许不令强行憋着笑,点了点头:
“没半点问题。”
第四十九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141/449)
“这不就得了。”
钟离玖玖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脸色绯红,可能是觉得有点闷热,抬手拉了拉衣领透气,露出锁骨下的一片雪白和隆起之间的沟壑:
“我只是用正常的手段,让官府来评理也挑不出毛病,武当山凭什么撵我走?陈道子还拿剑指着我,是他们不讲道理好吧?”
惊鸿一瞥,隐隐可见桃红一点,许不令轻咳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岸边的街道:
“也是,不过姑娘不是早想开了嘛?”
“我想开?人活一口气,我凭什么忍气吞声?”
钟离玖玖微微挺起胸脯:“姐姐我不比她差,就是要和她比个高低,武当山横插一脚坏我好事,行,我钟离玖玖这辈子还和她杠上了,她收徒弟我就收个更好的徒弟,她嫁人了我就去勾引她男人,她喜欢谁我抢谁……”
!?
许不令吸了口气:“那玖玖姐收我当徒弟?”
“自然是为了和她比呀。”
钟离玖玖说道这个就来气,看着许不令:“我好不容易养出个楚楚,把宁清夜比了下去,结果她反手又收了你当徒弟。我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比你还厉害的男人,自然就只能和她抢了。”
“哦……”
许不令恍然大悟,经此一言,从与钟离玖玖相识过后诸多不解的地方都想通了。
钟离玖玖眼神带着几分急切:“许公子,你认我当师父,我什么都教给你,但是我得当大师父,宁玉合只能当老二,没问题吧?”
“……”
许不令微微偏头,一副‘你说了?’的表情。
四目相对,廊道里沉默了下来。
钟离玖玖眼神热切的望着许不令,等待着许不令的回答,等了半天不见许不令开口,便思索为什么不答应她,然后……就反应过来了目前的情况。
!!
钟离玖玖脸色一僵,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中招了。
酒里有毒,而且还是她亲手配的。
方才好像不知不觉把话全抖出去了……
药效还真过分……
这可咋办……
钟离玖玖心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不过只是片刻后,便做出可怜楚楚的表情,继续撒娇:
“许公子,求你了嘛~答应姐姐好不好?”
这次是清醒着的。
许不令没看出其中的区别,见钟离玖玖把话挑明了,有些为难:
“拜师是大事儿,这有点儿戏……”
钟离玖玖跳下了围栏,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许不令:
“我真有本事,不是江湖骗子,绝对能教给你很多东西,你就认我当师父,表面认我当师父就可以了,私下里随你怎么叫我,可不可以?”
许不令抬手接过小瓷瓶,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这是什么?”
“锁龙蛊!”
“靠!”
许不令脸色一白,差点从围栏上栽下去,他可是被锁龙蛊祸害出心里阴影了,如避蛇蝎的把小瓷瓶扔给了钟离玖玖:
“你怎么会有这玩意?”
“我养的呀,不然怎么会知道锁龙蛊的解法。”
钟离玖玖拿着小瓶子,往许不令跟前凑:“我不光会这个,天下奇毒大半都研究过,还有乱七八糟的各种法门,真生死搏杀,十武魁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奈何我,收你当徒弟够资格的。”
若瓶子里真是锁龙蛊,十武魁绝对绕着走。
许不令脸色发白,抬起手有些慌:“钟离姑娘,你冷静点,再这样我动手了,我可是知道锁龙蛊的解法,你不小心对我下了毒,后果自负!”
钟离玖玖拿着小瓶子,跺了跺脚:“我怎么会对你下毒,你知道解法,我下毒也不会用这个,许公子~你就答应我嘛,我把锁龙蛊送你。”
许不令有些招架不住,抬起手来:“钟离姑娘,你别冲动,让我考虑下可以吧?”
钟离玖玖抿了抿嘴,犹豫再三,还是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收起了小瓷瓶:
“公子就是看不上我,我不是恶人,研究毒物只是个人爱好,从没有害过人,你让我和宁玉合当平等的师父也行,求你了~”
许不令没想到钟离玖玖还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被求的没办法,只能认真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咱们相识没多久,要不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钟离玖玖见许不令软硬不吃,也没办法了:
“好吧,公子若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改就是了,反正肯定得收你当徒弟,表面师徒也行。”
许不令点了点头:“好,天色已晚,姑娘回去休息吧。”
钟离玖玖有些失望,恢复了前几日的出尘模样,欠身福了一礼,走进了船舱。
许不令在围栏上坐了会儿,只觉得今天晚上有点邪乎,被陆姨那几下折腾的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思索少许,便回到了船尾的睡房。
刚刚进入房间,坐在靠在软塌上喝茶的萧湘儿,便回过头来疑惑道: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得半晚上吗?”
??
许不令微微蹙眉,不明所以。
萧湘儿反应过来,知道计划失败,连忙抿嘴笑了下:
“不是和红鸾吃饭嘛。”
许不令才想起来这茬,摇头轻笑:
“上面吃饱了。”
“上面?”
萧湘儿眨了眨双眸,还想旁敲侧击问问情况,就发觉身体一沉,下面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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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钟离玖玖缓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内,确定许不令的脚步消失后,才靠在房门上常常松了口气。
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看着手里的小酒瓶,钟离玖玖眸子里明显有点恼火,费心费力给萧湘儿配酒,不曾想自己中招把话全抖了出来。
里面还加的有猛药,现在身上火烧似得,若不是只是想收许不令当徒弟没什么邪念,今晚上非得交代在这里。
不过不得不说,自己的手艺确实好……
钟离玖玖拿着酒瓶子,稍微琢磨了下。反正已经暴露的目的和本来面貌,看许不令的情况也不是很反感她,将计就计来软的就行了,她又不是要害人。
念及此处,钟离玖玖暂且稳下了心神,坐在床边认真感觉。
这药效果确实好,但以她亲身体验来看,只有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会很想说话,不知不觉的吐露心声,只要察觉不对劲,当场就清醒过来了。
研究出好东西,自然得试试……
钟离玖玖躺在床上,握着小酒瓶思索片刻,目光渐渐移向了宁玉合居住的房间。
她心里应该觉得我更漂亮吧……
当年不松口让开位置,是不是嫉妒本姑娘的美貌……
我就不信她纯洁无瑕合小白花似得……
得找个机会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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