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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世子很凶txt下载     世子很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疯丫头

    峡谷内光线昏暗,两侧山崖如同利刃削成,连可供攀岩的草藤都没有。

    十几个浑身匪气的汉子咬着刀从绳索滑下,堵住了前后退路,为首的寨子老大抱着大刀坐在了道路旁的一块石头上,露出了胳膊上的刺青。

    旁边的喽啰眼神凶神恶煞,刀在手掌中轻拍,来了句说书先生口中最常见的开场白: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被堵在中间的许不令,做出受了惊吓的模样,前后看了两眼后,收起了折扇,抬手道:

    “各位英雄……”

    飒飒飒——

    许不令话刚开口,耳畔忽然传来破风声,一颗铜钱激射而出,如同脱弦之利飞向前面的喽啰。

    许不令脸色微变,右手双指探出,分毫不差的夹住了势头迅猛的铜钱。

    只可惜夜莺可不是省油的灯,同时往后面抛出了一把铜钱,屈指轻弹便带着骇人声响飞出,正中后方六人的脑门,直接嵌入额头少许。

    正在摆造型的几个山匪,连表情都没变化就往后倒下来。

    “……”

    忽如其来的变数,直接吓蒙了前面的十来个汉子,瞪大眼睛看着忽然趴下的几个弟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莹和张锭走了多年江湖,从这起手便知道遇上了铁板,没有半点犹豫便往峡谷外跑。其他人江湖杂鱼见王莹掉头就跑,也反应过来,连话都不敢说就往外逃。

    “公子,让我来!”

    夜莺小脸蛋儿上满是兴奋,骑着高头大马便冲了出去,显然怕许不令抢人头。

    还想扮猪吃虎的许不令,转头有些恼火:

    “先礼后兵,你让我把场面话说完,这算什么?”

    “书上说,话多死得早。”

    “???”

    许不令孤零零坐在马上,有些无奈的摊开手,胯下的追风雪蹄喷了口鼻息,似乎也带着点嘲讽意味。

    夜莺纵马狂奔飞驰而过,脑后的大鞭子随风飞舞,纤细的身段儿在高头大马上一个熟练的‘马腹藏身’,从地上拾起了一个喽啰丢下的木棍,跑到诸多亡命奔逃的山匪背后,便是一棒子一个打趴下,和打地鼠似得。

    “啊——”

    “女侠饶命……”

    叮叮当当——

    方才还寂静肃然的峡谷内,刹那间被兵刃碰撞和惨叫声充斥,十几个汉子满脸惊恐的奔逃,可两条腿哪里跑的过马,左右又没有退路,只能往着峡谷出口跑。

    夜莺不紧不慢的在后方追赶,如同撵羊的狼,追上一个便是一棒槌打趴下,然后又是下一个。

    王莹拔出了背后的长剑,有些武艺跑在最前面,眼睁睁看着一帮兄弟毫无招架之力,被打的头破血流躺下没了声息,眼中的惊恐渐渐变成了绝望,离峡谷口有半里路,平日里几步就走过去了,此时却觉得如同远在天边。

    踢踏踢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在一声惨叫后,身旁的寨子老大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刚想提刀往后劈砍,就被一棒子砸在了脑门上,当即满脸是血软倒下去。

    王莹回过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人全躺在了地上,高头大马近在咫尺,上面年纪不大的丫头如同索命的厉鬼般,提着滴血的棍子朝她冲过来过来。

    “啊——”

    奔逃之时回头,脚步不稳之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王莹在地上滚了几圈儿,躲过了马蹄,面无人色疯狂的往后退,抬剑指向折身跑回来的夜莺:

    “女英雄饶命,我……啊——”

    木棍在眼中放大,王莹只来得及抬剑格挡了下,便被一棍子抽晕在了地上。

    峡谷短暂的喧嚣安静下来,又恢复了秋风徐徐。

    夜莺坐在白马上,回头扫了眼满地的山匪,有些无趣的把木棍丢在了地上:

    “公子,这些人不禁打,一个敢还手的都没有。”

    许不令驱马走到了跟前,抬手把夜莺的头发揉的毛毛躁躁:

    “你还知道不禁打,现在你来收拾,我可不管。”

    夜莺抬手指了指地上头破血流的妇人:“把她带走就行了,其他人管他们作甚?”

    许不令摇了摇头:“就这么打一顿放了,治标不治本,迟早还得祸害百姓。我们终究是朝廷这边的,封地每年收那么多税赋,总得给百姓办事儿。”

    夜莺皱了皱眉:“这里是朝廷的地界,又不是我们西凉。”

    许不令略显无奈:“要心怀天下,光想着西凉十二州的百姓,万一以后父王造反怎么办?”

    夜莺仔细琢磨了下,轻轻点头:“倒也是,朝廷管不了的事儿,公子来管,对不对?”

    许不令这才满意:“明白就好。”

    夜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诸多山匪:

    “那就全杀了永绝后患?我不敢杀人,要不公子来吧。”

    “没必要自己手上沾血,毕竟在朝廷地界,给朝廷个面子,都绑起来通知官府过来拿人,按律判罚,那个女人不是匪首,绑到山上收拾一顿,等张锭过来。”

    “好的公子。”

    夜莺答应了一声,便下了马,从地上捡起了绳索……

    ----

    同一时刻,老龙山的峡谷上方,一个伸出峭壁的大枫树上,密集的火红的枫叶缝隙间露出一双狐狸般的眸子,旁边还蹲着一只小麻雀。

    “好厉害的丫头……”

    在许不令和夜莺在峡谷忙活的时候,藏在枫树上的女人似有所无的感叹了一句,有些眼馋:“若是能收回去给楚楚当玩伴儿,楚楚可能就不会跑了……”

    “叽叽喳喳——”

    旁边极为通人性的小鸟儿,在树枝上蹦跶了几下。

    “嘘—”

    女人把手指竖在火红唇瓣上,训斥道:“那公子哥武艺高的很,要是被他发现,说不准下半辈子你我都得住王府了,我到还好,说不定能混个侧妃当当,你准被炖了补身子……”

    鸟儿乖巧的闭喙。

    女人看了片刻,眸子里又显出几分不服气,望着许不令的背影,和小鸟抱怨:

    “这世道真不公平,宁玉合那狐狸精抢了我八魁的名声也罢,还收了个漂亮徒弟。我好不容易把楚楚培养成新八魁,姓宁的又走了大运,收了个王爷的儿子当徒弟,武艺还这么高,好事儿怎么都让她一个人占完了?”

    鸟儿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安慰主人。

    “不行,得想办法把她徒弟抢过来,你觉得呢?”

    “叽叽喳喳……”

    “那就这么说定了……”

    鸟:“?”

    ……

第六章 秋风夜嚎(124/445)

    呼呼——

    秋风夜嚎,深山老林的简陋山寨中鬼气森森,刺鼻的烟味充斥山头。

    方圆十里无人烟,被点燃的房舍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

    “呃……”

    寨子院坝的大树下,被夜莺绑成龟甲缚的王莹慢慢转醒,头上伤口结痂没有再渗削,但依旧头痛欲裂。

    王莹行走江湖十来年,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本想呼喊一声‘张哥’,却被堵着嘴,眼前昏暗的火光映入眼帘后,又猛然回过神来。

    眼前是生活了几个月的山寨,不过已经面目全非了,好多房舍都成了还在冒烟的废墟,眼前的院坝中,有个小丫头拿着寨子兄弟的被褥衣裳,丢到了后面看不到的地方。

    刺鼻浓烟中,夹杂着些许异味,好像是肉烧焦的味道……

    !!!

    王莹眼神满是惊恐,连呼吸都不敢,求生的本能让她想挣扎,可手脚都被死死绑住倒吊着,连动一下都困难。

    “公子,人烧起来好臭,直接扔在路上不就得了……”

    “人死了不管,容易闹瘟疫,要是有百姓过来撞上,可就出大事了……”

    交谈声传来,把王莹吓的一哆嗦,因为那个男人的声音,就靠坐在背后的大树上,近在咫尺。

    人都死了……

    我为什么还活着……

    难不成……

    王莹心中显出几分绝望,若是这男人贪图她的姿色才没把她一起杀了,那接下来面临的事儿,可能生不如死。

    只是王莹还是太小瞧了江湖的险恶,后面接下来的话,让她直接惊恐了起来:

    “公子,这个女人怎么不一起烧了?难不成你看上人家姿色,想……”

    “瞎说什么,我们是侠客,怎么能干淫辱妇人的事儿,传出去还怎么走江湖?”

    “那留着她作甚?”

    “这些匪类就这女人穿金戴银,武艺也不错,恐怕是带头的。常言‘最毒妇人心’,这些人劫道估计杀了不少无辜百姓,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太便宜她,得震慑周边的宵小,免得再有人做恶事……”

    “那把脑袋砍下来?”

    “脑袋放几天就烂了,把皮剥下来给县衙送过去,做成人皮鼓放在县衙外面,保证往后几十年都没有人敢犯事儿……”

    !!!

    王莹瞪大眼睛,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手上的绳索逃跑,却根本无济于事,就如同过年时被按在凳子上待宰的猪崽子。

    “剥皮好恶心……”

    “怕什么,我们干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身正不怕影子斜,边军打仗还堆京观,不照样被百姓称颂……”

    刺鼻浓烟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王莹面白如纸,挣扎不开,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哟~醒了,动手吧!”

    “好的公子……”

    “呜呜呜——”

    倒吊在书上的王莹眼神惊恐,剧烈的挣扎扭动起来,想要开口求饶解释自己没杀过人,就抢了几件衣裳,却被堵着嘴开不了口。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手上拿着把寨子里剥兽皮的剥皮小刀。

    “呜呜——”

    王莹眼睛里全是哀求和恐惧,头发散乱垂在地上,浑身不停颤抖。

    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呼喊,持着小刀上下打量几眼:

    “剥皮是从头开始,还是从脚开始?”

    旁边的小丫鬟也出现,身上还套着围裙,似乎是怕被血溅到身上:

    “杀猪都是倒吊着,应该是从脚开始吧……为什么醒了才剥?”

    “活剥自然是得醒着,和凌迟一样,这女贼肯定害了不少人,晕着剥,和直接一刀砍了有什么区别……”

    说话之间,王莹便感觉自己的脚被握住,冰冷刀刃贴在上面,刺痛顿时传来。

    “呜呜呜——”

    王莹浑身绷直,手腕几乎被绳索勒破,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吗,抽搐几下就晕了过去。

    只可惜,晕了没多久,一桶水就泼在了脸上。

    “呜呜——”

    王莹醒过来,发现还是身处修罗地狱,绝望和求生欲的刺激下,发出嚎哭的声音,可此时被堵着嘴,连哭都是奢望。

    “好像不对,杀猪要放血,从脚剥血葫芦似得不好下刀……”

    男人在面前蹲下身来,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刀又放在了耳边。

    深山老林必然不会有人搭救,王莹此时此刻,竟然生出了几分侥幸,至少从头上下刀死得快。

    可马上旁边的小丫鬟就摇头:

    “从头剥两下就死了。”

    “也是……”

    男人又站起身来,重新从脚上开始下刀。

    一来一回之下,王莹心智直接崩溃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呜呜嚎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脚上刚被割了条口子,山寨下方便传来了心急如焚的呼喊声:

    “莹儿!莹儿——”

    已经没了魂儿的王莹猛然回过神来,继而看着山下的方向,歇斯底里疯了似得‘呜呜’吼叫。

    “公子,有同伙,怎么办?”

    “去看看……”

    “好像是个厉害人物,可能打不过……”

    “寨子已经烧了,先走……”

    “这女人怎么办?”

    “杀了吧!”

    疯狂呜咽的王莹,听到这句话猛然收声,回过头来刚想哀求,哪怕拖片刻时间,只要等丈夫过来,就有救了。

    可刚偏过头,身上便被捅了一刀,剧痛刹那间充斥心神。

    “呜——”

    一声闷哼。

    两个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很快,刀客张锭持着短刀跑进了寨子,瞧见王莹的惨状,扑过来唉声嚎哭,颤抖的把绳索解开治伤。

    王莹除了哭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相依为命十多年的丈夫,嚎啕大哭……

    远处的山林间,许不令和夜莺并肩站在一颗大树后面,仔细看着烈焰与浓烟之间的情况。

    夜莺解开了身上的小围裙,轻声道:

    “经过这么一次,那好高骛远的女人肯定收心了,不过这样的女人,死了活该,没必要帮。”

    许不令摇了摇头:“我看人挺准,张锭是个重情义的,武艺也上的了台面,只是遇人不淑,为情所困废了可惜。给家里打声招呼,找个机会联络一下,以后去肃州给我办事儿,用好了也是一员猛将。”

    夜莺点了点头,认真在小本子上记下了……

第七章 荒野小庙与狐狸精

    风陵渡距离丹江口近五百里,而武当山就在丹江边上,许不令为了把大白和满枝抱回来,自然是要去一趟。

    和夜莺从老龙山离开后,距离丹江口还有两百多里路,陆夫人坐船顺流而下,恐怕已经到了。

    本来想纵马疾驰赶到丹江口,可才过出丹凤县没多久,便是天公垂泪大雨倾盆。

    冒着大雨赶到金丝峡附近的小村附近,却因为不在大道上,根本就没有供商客歇脚的客栈,许不令不习惯麻烦当地人家,便直接和夜莺来到了村落外的小庙躲雨。

    大玥尊崇道教为国教,佛门在中原并不昌盛,这偏远之地的小庙随着官道变更香客减少,自然而然也就荒废了。

    下午时分,小庙外大雨噼里啪啦,房顶还有些漏雨,小庙里面的佛像太过陈旧,已经看不出供的什么佛,不过前面的香坛里还插着些烧完了的香,附近的村民应该时常来祭拜,整理的还算干净。

    许不令从马侧取来了毯子,在小佛堂里铺开,然后和夜莺一起围着靠在佛像下面休息。

    深秋天气已经比较冷了,夜莺体格纤瘦,可能是觉得有点冷,便直接后背靠在许不令的胳膊上,缩着腿,小本子放在腿上,认真的写写画画:

    “……公子,你看过《山经》没有?”

    许不令靠在佛像下无所事事,捏着大辫子的尾端,在脸上扫来扫去:

    “山海经?嗯……看过一些……”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那里面就记载着狐狸精,会吃人,但我看那些杂书上说,有好多书生进京赶考,夜宿破庙的时候,就会遇到狐狸精,会……嗯,就是公子和湘儿姐那样……哎呦~”

    许不令抬手在夜莺脑袋上轻敲了下:

    “书都是书生写的,自己想象的事情,肯定怎么舒服怎么来。”

    被公子打又不能还手,夜莺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把小本子收了起来,抱着胳膊眯眼睡一会儿。

    夜莺父母为王府办事而死,自幼肯定不会亏待她,在王府过的比不少家族的小姐还金贵,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肃州城,这露宿荒野还是头一回,有点不习惯。

    在许不令身上靠了会儿睡不着,夜莺便往下缩了些,直接枕在了许不令的大腿上,直挺挺的躺着,可能是心无邪念吧,也没什么害羞的。

    许不令低头看着水灵灵的小丫鬟,有些好笑:

    “我是公子还是你是公子?咱们是不是反了?”

    夜莺双手叠在肚子上,叹了口气:

    “公子说我瘦,靠着不舒服。”

    “年纪不大,还挺记仇。”

    许不令抬手捏了捏夜莺高挺的鼻梁,便也由着她去了。

    夜莺靠了片刻,还是没有半点睡意,睁着大眼睛望向许不令的下巴:

    “公子,你在长安呆了两年,有没有听过里没有的故事?”

    许不令稍微回想了下:

    “听过一些。”

    “给我讲讲呗。”

    夜莺又掏出了小本子,准备记下。

    许不令拿出折扇,学者老萧的模样,声音低沉,便开始说书:

    “今天,公子给你讲讲《水浒传》……”

    许不令绘声绘色的讲故事渲染气氛,结果说的口干舌燥,躺在腿上的小丫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颇为认真的纠正的好多错误,比如历史上没有‘宋’这个朝代,空手打死只老虎算什么英雄。

    许不令说是架空历史小说,不参照现实,夜莺还是摇头,说这故事讲出去,肯定有好多书没读过几本还自以为是的人抬杠。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故事也讲歪了,变成了讨论军事和安民之法。许不令并非科班出身,还真说不过博览群书又有王府幕僚指导的小夜莺。

    讨论了半天,还没说出个结果,小破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踏踏踏—

    两人同时收声,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许不令将放在地上的长槊拿起来靠在了佛像上,眼睛看着墙壁,顺着声音移动,直至到了佛堂的门口。

    时间才是下午,外面天还没黑,不过大雨瓢泼黑云压顶,看起来阴沉沉的。

    随着脚步声停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下身水蓝色的裙子,上身则是蓝白相间上衣,肩膀上挂着个小包裹,发髻盘成了流云髻,珠钗插在发髻之间,脚步停下上面的珍珠依旧在摇摇晃晃。

    瞧见是个女人,许不令略显疑惑,仔细打量,却见来人皮肤雪白,长着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樱桃小口眉毛纤细,看不出年纪,论姿色恐怕不输宣和八魁,如果硬要说差距,可能看起来有点太媚了,哪怕此时神态举止很柔雅,还是从里到外散发着些吸引雄性的勾人味道,让人不自觉的暗暗嘀咕‘这姑娘莫不是青楼出来的?’。

    夜莺坐起身来,扫了一眼后,便小声道:“公子,狐狸精来了,我要不要先避讳?”

    许不令还没说话,站在门口的女人往破庙了扫了一眼,瞧见里面坐着两个人,先是愣了下,继而有些不好意思,撑着伞想离开,只是看着屋檐外的瓢泼大雨,略显犹豫。

    “姐姐,周边没有避雨的地方,我们不是坏人。”

    女人背着小包裹,站在破庙外稍微迟疑了下,回头瞧了一眼,似乎是在分辨许不令是好人还是坏人。

    许不令作书生打扮,又带着小丫鬟,看起来自然不像是为非作歹的坏人。

    女人微微颔首行了一礼,便收起了雨伞,自顾自的走进破庙,在另一头的墙角坐下了,在陌生人面前有点戒备,时不时看一下窗外,似是在等雨小些再继续走。

    许不令虽然有点疑惑,不过这里原本就是官道附近,只因为官道荒废了才人烟稀少,偶尔有个把行人经过不奇怪,唯一奇怪的就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怎么独自赶路。

    江湖上老人、小孩、漂亮女人都是要提防的,而且‘君子不欺暗室,慎其独处尔’,即便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许不令也不可能恶从胆边生,当下也没去打量,继续和小夜莺说着话。

    三个人就这么坐在破庙里,天渐渐黑了下来,暴雨淅淅沥沥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女人瞄了许不令几眼,又拿起雨伞,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有点发愁。

    许不令想了想,便站起身来:

    “夜莺,走吧。”

    夜莺倒也没说什么,起身收起了毯子,便和许不令往出走。

    女人眼中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此时才第一次开口:

    “公子,姑娘,周边好像没有客栈,妾身后来,怎能让公子腾位置,你们继续休息吧。”

    声音轻灵柔婉,和宁玉合的如沐春风却拒人千里不同,从里到外都带着几分亲切感,让人一听便好感顿生。

    许不令脚步一顿,他也不想拉着夜莺出去淋雨,见对方不介意,便重新走回了佛像下坐着,从行囊里取出了一根蜡烛点燃,笑容明朗:

    “姑娘胆子倒是挺大,大下雨的怎么一个人往出跑?”

第八章 男人的弱点

    女人坐在黑洞洞的墙角,看了眼蜡烛,便背着小包裹起身,来到了佛像前面:

    “妾身钟玖,以前在株州那边走动,嗯……江湖郎中,帮忙治病什么的,刚去了京城一趟,正在往回赶。看公子带着兵器,也是江湖人?”

    许不令略显意外,抬手抱拳:“在下许闪,江湖人送混号‘鹰指散人’,以前在长安走动,这次出门游历,刚走到这里。没想到姑娘还是个郎中。”

    自称‘钟玖’的女人抿嘴温婉一笑:“我倒是没听过公子的名号,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夜莺见自家公子瞎报家门,也跟着有学有样:

    “在下夜里猛……”

    啪—

    折扇当即就在夜莺脑袋上轻敲了下。

    许不令脸色古怪,守正君子的形象差点没保持住。

    钟玖定力倒是不错,只是水蓝大袖掩着红唇轻笑了下,眉眼弯弯:

    “小妹妹长得真漂亮。”

    夜莺很是认真的点头,然后道:

    “钟姐姐更漂亮。”

    许不令轻笑了下:“姑娘既然是江湖人,自然有些见识,容貌如此出众还敢一个人在外行走,想来本事不小。”

    钟玖并未否认,眸子里显出几分谦虚:“走江湖都是靠本事,我虽然是郎中,但能救人便能杀人,些许防身手段还是有的。”

    许不令半信半疑,夜莺同样不太相信,问了一句:

    “姐姐武艺很高?”

    “一般。江湖更讲究人情世故,武艺高确实重要,但能在江湖上吃得开的,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便如同附近的武当山,陈道子天天在山上清修,四方走动的都是三师叔陈道宁,半点武艺不会,一句话的分量可不比陈道子差多少。”

    许不令轻轻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哪怕是在庙堂上,决定整个天下走向的也不是军阵中的万人敌,武艺再高,一个离心离德的孤家寡人,放在天下间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姑娘境界挺高,受教了。”

    “那里,随口说说罢了。”

    钟玖稍微坐了下,目光忽然停留在许不令的脸上,稍微打量,轻轻蹙眉:

    “公子……中毒了?”

    许不令一愣,没想到这个女子眼力如此毒辣,他身上还剩些微不可觉的锁龙蛊,是专门为了欺负宝宝留下的,自己不注意都感觉不到,没想到这女人看一眼就能发觉。

    “以前中过毒,已经解开了,无伤大雅。”

    钟玖表情略显严肃,一副医生看见绝症患者的模样,靠近了几分:

    “可否让妾身给公子看看脉象?”

    许不令见对方毕竟一番好意,便把手伸了出去。

    钟玖修长手指隔着衣袍按在许不令手腕上,稍微感知了片刻,脸色便愈发凝重:

    “公子中的是早已经失传的锁龙蛊?”

    许不令没想到她还真能看出来,略微思索:

    “没错,前些天已经解开了。”

    钟玖摇了摇头:“锁龙蛊极为霸道,史上中蛊的人,没有一个能完全解开。公子虽然不知用什么方面解了大部分,但体内还残留了些,很难祛除,而且即便祛除的蛊毒,也有大隐患。”

    “……?”

    许不令可是被锁龙蛊折磨惨了,半信半疑:

    “姑娘此言何解?”

    钟玖面色极为凝重:“这便如同白布上沾了墨水,想要洗干净,刚开始肯定快,但洗到最后,总会残留了些,哪怕人眼看不出来,白布还是很难恢复如初。公子中毒的时日不断,已经伤了内里,解毒后还得以秘法温养身体才行,否则短时间看不出异样,等人到中年,便会‘宗筋驰纵、阳事不举’等等,后患无穷……”

    !!!

    不举……

    许不令坐直了几分,毕竟这事关宝宝和姨的终身性福,本着‘遵从医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轻声道:

    “嗯,有点道理……姑娘可有温养的法子?”

    钟玖打量许不令几眼,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模样:

    “医者当悬壶济世,不能见死不救,但我终究是江湖人,有些师门里教的东西,不能外传,并非我不想救公子……唉,看公子人不错,对医术可感兴趣?”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姑娘的意思是?”

    钟玖脸上现出几分愁色,轻轻叹了口气:“近些年中锁龙蛊的人,便只有肃王世子了,公子也姓许,再看容貌,不难联想出公子是谁。妾身不过是走江湖的郎中,但也立志让天下百姓免受顽疾之苦。公子若是有心从医,妾身倒是可以教公子,这样既能传授秘法给公子解毒,日后公子继承王位,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许不令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初次见面的女子,想了想:

    “拜师学艺是大事儿,刚和姑娘相识,说这个太草率了,这里也不太方便。要不姑娘随我去丹江口一趟,到了船上仔细商讨,顺便也能好好款待姑娘尽地主之谊。”

    钟玖自然是不着急:“妾身本就是跑江湖的,公子身份尊贵,若是不介意,妾身跟着去看看也无妨。”

    许不令轻轻点头,虽然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但他又不会医术,被钟玖一番话讲下来,还真有点不放心,万一钟玖说的是真话,他可就从‘人间无敌’变成‘东方不败’了……

    钟玖很满意许不令的反应,当下又安慰道:

    “公子无需担心,只要妾身在,公子必然安然无恙,继续安心游历即可。”

    “那就劳烦姑娘了。”

    钟玖想了想,又道:“去丹江口的话,刚好路过金丝峡,武当杀神陈道子的师父青虚老神仙,公子可见过?”

    夜莺抱着膝盖坐在许不令跟前,对钟玖再无轻视,回应道:

    “武当山的掌教,江湖辈分高的很,江湖传闻已经羽化飞升,好多年没露面了,前辈认识?”

    钟玖笑容温和,一副长者模样:“也算认识,我知道他老人家就在金丝峡附近清修,公子若是想见,我可以代为引路。”

    许不令听见这个,眼睛里才真的露出几分惊讶——像岳麓山的老夫子、北齐国师、武当山老掌教这种人物,基本上已经算半仙儿了,寻常人别说遇见,可能听都没听过,能帮忙指路的人可不简单。

    “若姑娘真能代为引路,这等世外高人,自然要登门拜访一番。”

    “公子不必客气,刚好顺路,我明天带你过去,不过他老人家若是不肯见,我也没办法。”

    “那是自然,真神仙哪有那么好见的。”

    随口闲谈了几句,夜色已深。

    钟玖也没有太过套近乎,起身走回了破庙的墙角闭眼歇息。

    许不令和夜莺自然也没有打搅,靠在佛像下闭目凝神。对于钟玖的话是真是假,心中存疑,不过若是明天真能带着他找到武当山的老掌教,那这女人恐怕真有点东西……

第九章 石燕寨

    秋雨直到凌晨才停下,破庙里的三人毕竟初次见面,提防还是有的,基本上都没熟睡,待天色微亮大雨停下后,许不令便收起了毯子,带着夜莺和钟玖出了破庙。

    许不令把马牵过来,长槊挂在枪钩上,翻身上马继续朝着南方骑行。

    钟玖穿着裙子,侧坐在大红马上,走在夜莺跟前。晨光之下,皮肤看起来雪白晶莹,白的有点梦幻,却又不显病态,是一种很健康的婴儿白,如同鲜能多汁的水豆腐。

    夜莺自幼待在里,也不怎么晒太阳,脸蛋儿已经很白了,此时对比了几眼,便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钟姐姐你是按照书上的模样长得?平时都吃什么呀?”

    钟玖抿嘴一笑:“人是靠养出来的,再搭配药膳等等合理温养身体,只要持之以恒,即便到了六十岁都不会显老。”

    夜莺认真记下,略微思索,又疑惑道:“以钟姐姐的容貌,肯定能入八大美人,我怎么没听说过你的名字,难不成是已经嫁人了?”

    钟玖摇了摇头:“虚名罢了,争名夺利不利于修身养性,我醉心于医道,一直未曾关注这些。”

    “哦……”

    夜莺颇为受教的点了点头。

    许不令听了半天,心中不免对这位‘品貌兼优’的女子生出了几分结交之意。先不说‘阳事不举’的问题,若真懂得养生驻颜的法子,陆姨肯定当宝贝供起来。

    秋风扫过万里山林,三匹马在荒废的官道上疾驰,沿途聊着琐碎小事,渐渐的也就熟了。

    下午时分,三人便来到了百里外的金丝峡附近。

    金丝峡风景秀丽,秋游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山上修建着不少道馆,道路上香客和江湖人随处可见。

    钟玖从马侧取了个帷帽戴在头上,许不令也只当是容貌太出众的缘故,并没在意。

    抵达了金丝峡,钟玖便驱马走在了前面,在山涧密林旁的小道上穿行,往山中走了五里多的山路,来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下方。

    山下有小溪,上面种满了竹子,没有上山的道路,周围又荒无人烟,若不是有人领路,完全想象不出上面还住着人。

    钟玖从马上跳了下来,站在道路旁,抬手指了指山上竹子最茂密的地方:

    “这里便是石燕寨,青虚真人便在上面隐居。我和武当有些小过节,就不上去了,公子也别说我带你来的。”

    许不令抬眼瞄了下,路程不算太远,为了防止上面有埋伏,还是从马侧取来了长槊,带着夜莺一起从崎岖无路的山野爬了上去。

    钟玖把马拴在了道路边,走到了山谷间的水潭旁,在大石头上坐下,轻轻抬手。在天空上和鸟群混在一起的小麻雀,便叽叽喳喳的飞上了山岭……

    --------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武当山作为江湖名门,其内高人辈出,每日上下山的香客络绎不绝,跑过来寻访名师的愣头青更是数不胜数。

    江湖客翻山越岭的找,不少在武当山内藏着的隐士隔三差五就被挖出来,时间一长,潜心修行的隐士就越藏越偏,逐渐散入武当周边的山野之中。

    金丝峡的石燕寨,传言是武当一位先贤悟道的地方,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个地方,但真正在哪儿却极少有人知晓,能找到的也绝非凡夫俗子。

    黄昏时分,红日挂在西方的山头。

    山岭上的细密竹林间,一栋小竹楼修建其中,旁边是个菜园子,围着栅栏,除了地方太偏僻,和普通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

    天色渐晚,竹楼外的平地上放着一张躺椅,身着老旧道袍的青虚真人,手上端着茶壶,闭着眼摇摇晃晃,若不是时不时拿起茶壶抿一口,打眼看去还以为已经死透了。

    躺椅的旁边放着个小板凳,楚地豪门襄阳虎头山的少当家林雨凇坐在板凳上,正在态度恭敬的说着话:

    “……老神仙,我辈分和陈道长差了一辈,跑上门下战书不合江湖规矩,这十武魁都出来六个了,我泱泱大楚就只有一个武魁,再不抓紧时间,全被其他地方抢了,这可是大事儿……”

    常言‘惟楚有才’,而且好剑成风,又地处中原腹地,自古以来就是天下江湖的中心。

    虎头山林家和君山岛曹家等等大世家,都是传承久远的江湖世家,以前大齐评天下英豪的时候,从来都是楚地占一半,天下人共分另一半,林家祖上也出过问鼎天下的奇人。

    随着朝堂一场‘铁鹰猎鹿’,江湖世家都受到殃及,曹家直接封剑断了传承,林家则投靠了楚王寻求庇护,行事作风自然也束手束脚不敢太张扬,名声渐渐衰落,年轻一辈说起用枪的,光知道**门薛承志和北疆陈冲,都快把虎头山林家给忘了。

    如今朝堂要选十武魁,楚王旗下的林家自然没有被御笔亲封的份儿,又不好意思像幽州唐家那样没脸没皮,挑个软柿子捏。想要拿货真价实的武魁,还得找个江湖上公认的高手打一场证明实力,才能去京城受封武魁匾额。

    林雨凇年龄二十出头,天资过人已经超越了其父,但按照江湖辈分算,应该是和许不令、梅曲生这些人一辈的。

    找祝六这种江湖悍匪搏命证明实力,一个不小心可能被灭门,随便结仇是大忌;跑去挑战长辈,打输了不丢人,打赢了对方的名头可就全毁了,无论输赢都欠对方一个大人情。

    江湖上还是讲究人情世故,不把面子里子给足,人家凭什么给你送名声。

    林雨凇是楚人,和武当山自然关系密切,找来找去,最后只能跑来了武当山,想着让陈道子的师父当公证人,以考校切磋的名义,让他和陈道子打一场。他肯定是打不过武当杀神陈道子,但是有自信撑个十来招,有武当掌教在旁公正,说出去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天下江湖人也服气。

    只可惜,林雨凇在石燕寨说了三四天的好话,面前的老神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句:

    “江湖上,讲究‘武无第二’,你去找道子打一场就行了,能打过是本事,打不过道子又不会把你宰了,搞那么多弯弯道道,没意思。”

    “老神仙,我是晚辈,总不能提着枪上武当山让陈道长出来。”

    “那就回去再打磨十年,等你啥时候憋不住,敢提着枪上武当山打道子一顿,这武魁就名正言顺了。”

    “唉,老神仙别说笑,长幼尊卑乱不得,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就算八十岁,也不会对长辈不敬……听说陈冲单枪匹马去了天山拜月台,要是没意外肯定是下一个武魁,我们楚地就陈道长一个人挑大梁,江湖上都在戳我们脊梁骨……”

    “雨凇,你这嘴适合当和尚念经……有客人来了,你能把人撵出去,我就帮你带句话。”

    青虚真人眼睛都没睁开,抬手晃了晃。

    林雨凇见老道长终于松口,眼前一亮,侧耳倾听,确实有人进了竹林。他只当是过来叨扰长者的江湖苍蝇,当下便起身从栅栏旁边拔出了长枪:

    “老神仙放心,我去去就来,江湖人言出必践,你老可别唬我……”

    说着便跑进了茂密竹林。

    青虚真人睁开眼睛,放下茶壶摇了摇头,起身慢吞吞走进了竹楼,开始翻箱倒柜找跌打伤药……

第十章 过门神(126/445)

    山林间秋风肃肃,茂密的竹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偶尔有小兽从堆积了厚厚一层的竹叶上跑过,发出一连串声响。

    许不令手持黑布包裹的长槊,在看不到尽头的竹林间缓步行走,侧耳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确保不中了有心之人的埋伏。

    夜莺没有带兵器,折了根小树枝拿在手上,在堆积的落叶上戳来戳去:

    “公子,这地方人迹罕至,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那个钟玖来的太突然了,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事出无常必有妖……”

    许不令缓步行走间,笑道:

    “我也说不准,不过看起来不像是有歹意。即便刻意接近,估计也是看上了我的身份,想要在王府落脚。门客从来不嫌多,只要她有真本事,敢开价我就给得起,就怕只是个巧舌如簧的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夜莺点了点头,又道:“青虚真人估计七八十岁了,前朝出生的人物,还见过大齐的末代皇帝,我在书上瞧见,还以为早就死了……”

    许不令轻轻抬手:“礼貌点,万一真在竹林里面,这等高人听见了,非得把我俩撵出去。”

    夜莺想想也是,便没有再多说,继续在偌大的竹海里寻找神仙。

    两人在竹林里走出了没多远,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许不令看向了竹林深处:

    “还真有人……”

    夜莺当即戒备起来,谨慎盯着四周。

    许不令侧耳倾听,对方的脚步并未遮掩,大步走向了这边,肉眼可以瞧见前方的竹叶摇摇晃晃,若不是只听到两只脚,还以为是虎熊从那边冲过来了。

    “何方宵小,速速退去!”

    很快,前方的竹林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持枪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竹林间。

    男子身穿一袭黑色金边长袍,头竖玉冠,剑眉虎目,看起来仪表堂堂,手持一杆银头长枪,枪杆漆黑做工极好,留情结赤红入火,打眼看去便知道是一杆颇有来历的好枪。

    许不令过来访仙问道,自然是很客气的,抬手抱拳,面带微笑:

    “敢问兄台,青虚真人可在这里清修?”

    “不在,速速下山,别等我亲自动手!”

    林雨凇还急着回去和老神仙谈事儿,哪里有心思和许不令瞎扯,长枪横在竹林中,抬手不停哄人。

    许不令轻轻蹙眉,暗道:江湖上要见真佛,得先过门神,这恐怕就是门神了……

    念及此处,许不令也没有多说废话,拿起黑布包裹的长槊,解开黑布的系绳:

    “兄台如果能把我送出去,我自然没话说,但若是送不走,还请帮忙领个路。”

    “呵!?”

    林雨凇一愣,没想到这书生打扮的江湖游侠儿这么狂,姓名都不问问就敢提枪,也不怕踢到铁板?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

    “……”

    林雨凇差点被这句话呛死,明显起了几分怒意,手中长枪一震,发出‘啪’的一声鞭响,继而双手持枪枪尖与鼻尖齐平:

    “好小子,自己找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夜莺站在许不令身后,扫了一眼:

    “虎头山林家枪的起手式,林家枪与**枪不同,以灵巧诡变著称,共分十二式……”

    林雨凇略显意外,轻哼了一声:

    “还算有点眼力……”

    只是话没说完,林雨凇就瞧见站在二十步外的白衣书生抬手制止了丫鬟的话语,然后把包裹龙纹长槊的黑布丢在一边,单手持槊猛震,二尺朔锋轻颤如剑鸣,在竹海间回响;继而双手持槊,同样是林家枪的起手式,论起火候不输林雨凇半分。

    ???

    林雨凇一愣,继而便是勃然大怒——在林家人面前用林家枪,这是瞧不起谁?

    竹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竹叶摩擦的沙沙声。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站在茂密的竹海之间,彼此相距二十步,保持同样的姿势注视着对方。

    夜莺往后跑了几十步让开场地,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颗铜钱,弹在了半空之中。

    嗡嗡——

    铜钱飞速旋转,升至高空后又落下,落在了二人视线交汇的地方。

    砰——

    两声巨响同时响起,惊飞了竹林间的燕雀。

    本来立在两头的两道人影,刹那间出现在了铜钱落下的路径上。

    槊锋穿过铜钱的方孔,将飞旋的铜钱一分为二。

    林雨凇眼神极为专注,同时出枪,并不比许不令慢,只是许不令的兵器长一些。

    眼见直刺必然无用,林雨凇当即变招横扫千军,长枪带起的劲风,卷起了地面的竹叶,如同一道大浪拍向了许不令,枪尖便在浪头之上,对旁边的茂密青竹熟视无睹,枪锋扫过竹子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却已经被一分为二。

    瞧见对方变招,许不令双脚重踏地面,浑身白袍被劲风带的猎猎作响,整个人从前冲瞬间变为垂直跃起,没有丝毫卸力缓冲,便如同在地面上划了个直角。

    “呀——”

    林雨凇一枪扫空,便听到了上方的一声暴呵,抬眼看去,飞跃至竹林顶端的许不令,双手持着长槊微端绕至背后,大力硬将槊杆抡成了半月,以泰山压顶之势头拍了下来。

    这一势明显不是林家枪,但杀力肯定吓死人。

    林雨凇表情微凝,毫不迟疑的双手持枪高举,准确无误的挡在了槊锋与槊杆的连接处,以防槊杆凭借极佳的弹性,继续将槊锋劈在他脑袋上。

    这一下防的没有半点问题,可挡的地方在长槊的前端,便如同鞭子的末尾,是力道最大的地方。

    铛——

    金铁交击的脆响震彻竹林,震的夜莺耳朵发麻,连忙用手捂住了耳朵。

    林雨凇抬手硬接许不令一下,双脚的靴子当即沉入泥地之中两寸有余,四肢却如同擎天玉柱,稳稳当当连晃都没晃。

    只是这下力道太非人,超出了林雨凇的预估,强行接枪之下气血翻涌,脸色瞬间涨红,迅速抬开了枪杆上的长槊,往后退出了几步,惊道:

    “你是什么人?”

    许不令也有些震惊,自从来了这个世道,打起来手感最好的是左夜子,他这一枪拍下去,左夜子肯定跪下,面前这货竟然晃都不带晃的,本事确实不小。

    交手过了一招,双方都打消了心中的轻视。

    许不令重新抬起长槊,表情严肃了些:

    “肃州,许不令,阁下是?”

    林雨凇一愣,明显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质疑。毕竟人可以冒充,功夫冒充不了。

    “阁下是当代青魁?”

    “圣上御笔亲封,招牌没带。”

    “……”

    林雨凇确认无误后,脸色严肃起来,眼中还有点兴奋——大玥天子定天下武魁,只有十个名额,各个都是纵横一方的宗师级人物,他年纪太轻,找谁打都不合适,也没底气。

    而稍微次一档的‘青魁’,也就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就只有一个名额。

    许不令先是受伤,去抢不合规矩,后来就直接闹了个大乱子,拍拍屁股回肃州了。

    江湖人肯定不敢跑到肃王府找人家世子单挑,身份太悬殊,根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物。

    本来江湖人以为肯定抢不走,只能把这个‘青魁’封号忘了,若非如此,林雨凇也不会越级挑战去抢把握不足的十武魁。

    可现在许不令竟然送上门来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只要现在把许不令打趴下,还有青虚真人公正,妥妥能接下当代青魁的牌子,青魁名声再小,也比十武魁之耻唐蛟大不是,好歹也是天子御笔亲书的金匾,全天下就十一个,货真价实的武魁。

    想到这里,林雨凇手持长枪重新退回到了二十步外,沉声道:

    “襄阳虎头山,林雨凇。请阁下赐教!”

    许不令点了点头:“来真的了,林兄莫要大意。”

    “?”

    林雨凇微微蹙眉,握紧抢杆,本想问句“方才还是假的?”,不过最终还是没说话,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没说话,蓄势待发。

    夜莺看的津津有味,又拿出一颗铜钱弹到了半空,目不转睛的盯着,连眼睛都不眨。

    嗡嗡嗡——

    铜钱再次升空,继而落在二人之间。

    “呀——”

    对立的两人再次前冲,只是这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许不令速度直接翻了几倍,一脚硬在满是落叶的地面踩出了两个凹坑,身体化为了一道白影冲出,所过之处飞沙走石,些许杂草直接被劲风压弯贴在了地上。

    叮—

    槊如龙鸣,铜钱被槊锋刺成两半的声音紧随其后。

    林雨凇脸色骤变,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茫然,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侧身躲槊抬枪刺向有些看不清的白影,继而……

    嘭——

    一道黑影和破麻袋似得飞了出去,撞断了一大片青竹,‘吱吱咔咔’脆响不断,红缨枪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大圈儿。

    许不令一记贴山靠把林雨凇送走后,抬手接住半空中落下来的长枪,微微偏头:

    “走吧,去拜访老神仙。”

    夜莺有些意犹未尽,小跑到许不令身后,接过了长枪:

    “这应该是虎头山林家家传的哪杆虎头枪,传了上百年,能不能拿回去放祠堂?”

    “切磋,又不是战利品,怎么好意思缴枪。”

    许不令走进满地狼藉的竹林,把昏死过去的林雨凇拔出来,提着腰带走向了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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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山野闲云

    落日沉下山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竹林深处的微弱火光指引了道路,曲径通幽,在竹林间行出不远,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座小竹楼出现在了眼前。

    竹楼前燃着小火炉,上面放着茶壶,旁边则是三个小板凳,

    身着老旧道袍的白发老人,靠在躺椅上闭着眼,在许不令走出竹林后,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长凳,长凳旁边放着跌打伤药。

    “拜见老道长。”

    “老爷爷好。”

    许不令提着林雨凇走到长凳旁,把林雨凇放在了上面,拿起旁边的跌打伤药,便开始给不省人事的林雨凇治伤。

    夜莺第一次出远门,遇上了书上见过的大人物,自然是有点局促,规规矩矩的在小板凳上坐下,偷偷打量了一眼,和书上那个‘风华绝代、剑气横秋’的道门剑侠做对比。

    许不令其实也有点好奇,本以为是仙风道骨的神仙,不过瞧见青虚真人的模样,和寻常的老道士也没什么区别,当下含笑道:

    “不告而入,冒昧来访,还请老道长勿怪。”

    青虚道长端起茶壶抿了一口:

    “又不是头一回冒昧。当年让人去肃州,想把你小子叫过来当徒弟,你倒好,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眼界比天高,瞧不上这小地方,现在自己跑上门作甚?”

    许不令表情微僵,他小时候确实比较狂,撵走了不少江湖前辈,看来得罪人了。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这次恰巧经过金丝峡,听闻老道长在此处清修,肯定是要来拜访一番。”

    “江湖上的娃娃,都喜欢寻访名师,请教这请教那,特别是喜欢找我这样年纪大的,问东问西句句视若天条。其实没必要,都是人,就比如老道我,只是跑不动了才住在这里养老,武艺这东西,肯定比不上年轻力强的。至于为人处世之道,懂的人不用教,不懂的人教了没用。若是长生不死的修行功夫,那更不用问了,我都半只脚入土了都没琢磨出来。”

    夜莺听了半天,倒是明白了意思——啥都别问,不知道。

    “老爷爷,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像您这种高人,见识多了,懂得自然也多,即便什么都不问,聊聊天想来也受益匪浅。”

    青虚道长睁开眼睛,看了看坐在旁边规规矩矩的小夜莺,轻笑了下:

    “也行,反正我待在这里也没事,陪聊的小友也被你们打趴下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夜莺坐直了几分:“老爷爷,听说你和长安城的大内总管贾公公曾在孝宗皇帝面前交过手,打的山河变色日月无光,但是书上记载中,您好像没输过,贾公公也没输过,当时你们难不成打了个平手?”

    青虚真人抿了口茶水:“好事之徒瞎写的,当年许将军破长安的时候,我才十**,贾公公比我还小七八岁,当时就没打过照面。后来贾公公没出过皇城,我也没进去过,到现在还不知道他长啥样。”

    夜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些失望:“那你们岂不是不知道你们谁厉害?好可惜……”

    “单论武艺,贾公公可能要厉害些,毕竟现在还在宫里守着。我从五十岁在这里隐居,现在都八十了,都快忘记怎么用剑,比不了。”

    “那您觉得,当代的江湖高手里面,最厉害的是谁?”

    “嗯……”

    青虚真人闭着眼睛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好说,江湖上沉寂了十年,也就是一代人,孰高孰低不打一场很难说清楚。不过按天赋来看,现在的好手里面,厉寒生是最厉害的,短短三四年从文弱书生变成一代枭雄,如今是什么模样已经摸不清了。将来的话,你家公子、岳麓山那老家伙的徒弟梅曲生应该稳入前十,可争三甲。”

    “那我呢?”

    夜莺身形笔直的坐好,精神气十足。

    青虚真人打量几眼,摇了摇头:

    “世分阴阳是天道,从上古蛮荒起,就是男人打猎、女人采桑,女子习武天生吃亏。武艺这东西,对体格要求又太高,走到天下前十这个地步,更是差之毫厘错之千里,女子想当武魁,比女儿身考状元都难。你天赋已经一骑绝尘,只要用心钻研,开宗立派称宗师都有可能,但武魁就别想了。方才的林雨凇瞧见没有?十万个人里面都出不了一个的好苗子,遇上真武魁,都扛不住一下,你自己算算差了多远。”

    夜莺轻轻蹙眉,瞄了眼躺在长登上半死不活的林雨凇:

    “他很厉害?”

    许不令敷了些伤药,擦了擦手在小板凳上坐下:

    “自然厉害,才二十七八,恐怕和十武魁中的唐蛟相差不远,只要够刻苦再加上点运气,十年后未必不能入十武魁。”

    青虚真人点了点头:“林雨凇底子不错,心性差了点。年轻人锋芒太盛容易折戟,锋芒太绵柔则捅不进去。林雨凇藏锋藏得太早,年纪轻轻就开始想着为人圆滑面面俱到,出手思前想后不够痛快。习武之人,想那么多作甚,先兵后礼打完再说,有本事对方自然会服气,没本事说再好听也没用,可惜这些东西,得自己悟,别人说没用。”

    许不令认真点头:“受教了。”

    青虚真人看了许不令一眼,想了想:

    “你这娃儿变化大,当年就是锋芒太盛的典型。我本来看不上你,不过天资实在太好,上一个还是北齐开国的战神左哲先,几百年不遇。我犹豫再三,还是让人把你请过来,想着在武当山上修身养性,看能不能打磨圆润,结果你给拒绝了……”

    许不令表情尴尬,轻轻笑了下。

    青虚真人端着小茶壶,叹了口气:“当时我掐指一算,你小子恐怕活不过二十岁,果不其然后来就出事儿了,中了锁龙蛊还成了残废。不过天纵奇才重在‘天纵’二字,我还真没料到你能扛过这一劫,不仅生龙活虎,性子也变了不少,若是不骄不躁,恐怕真能把天下武道再拔高一筹……

    ……只可惜,你错在出身王侯之家,起步太高了,江湖这个小鱼塘容不下,潜心习武不顾百姓民生,反而是件坏事。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求也要求着收你当徒弟。”

    “武艺再高也是人,总不可能真变神仙,哪怕是左哲先,最后不也葬在了终南山……”许不令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了钟离楚楚说起的江湖传闻,当下好奇询问:

    “我倒是听说,左哲先曾留下三卷书籍,前两卷确有其事,最后一卷却未曾证实过。江湖上有人说叫《通天宝典》,搜集齐几块玉佩,便能找到线索,老道长可知晓此事?”

第十二章 林中仙子

    青虚真人端着小茶壶思索了下,摇头一笑:

    “天下太大,不敢断言。不过左哲先肯定留下过三卷书册,最后一卷是其毕生习武心得,孝宗皇帝破长安之前,我还曾去找过一次,只可惜失窃了,也不知道落在了什么人手上……

    ……至于四枚玉器,应该是几百年前左哲先送给四个徒弟的入门礼,除开北齐左亲王家传的那一块,其他的几百年下来送来送去,分散到了天下各处。岳阳曹家的先祖在前朝大齐的时候,和人论剑赢了一串儿剑穗,上面有块玉扣,挂在曹家的湛泸剑上,至今还在祠堂供着……

    ……听说岳麓山那个老头子手上也有一件,好像是根簪子,不过那老不死是真神仙,比我还难找。剩下的一件倒是未曾听说,不知晓在什么地方……”

    “簪子……”

    许不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询问道:

    “曹家也是剑学豪门,‘祝陆曹’三足鼎立数百年,家主曹渠简虽然比不上祝稠山和我外公,但曹家底蕴尚在,十年前忽然就举族封剑退了江湖改卖螃蟹,实在有点太可惜。江湖上传言颇多,甚至有说曹家为虎作伥的,老道长可知缘由?”

    青虚真人叹了口气:“陈年旧事了,揭人家短不好,贫道也不好评价。曹家剑以‘快’闻名天下,追求的就是刚猛迅捷剑出无悔,遇上了有愧于心的事儿,就和你舅舅陆百鸣一样,一辈子都想不开,想开了就不是江湖人了……

    ……曹渠简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人,当年我也指点过几次,人没问题,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儿怎么选都是错,也不能怪曹渠简……

    ……你拜了宁玉合当师父,应该认识宁清夜。当年清夜小丫头出事儿,还是曹渠简偷偷跑来这里和我说情,才把清夜丫头保了下来……”

    许不令若有所思,正想再问点别的,旁边躺尸的林雨凇咳嗽了两声,总算是缓了过来。

    “咳咳——”

    林雨凇眼神稍微清明,便是一头翻了起来,摸了摸胸口和脑袋,确定还在后,脸色微变:

    “什么鬼,老神仙,方才我做噩梦了,遇到个神仙……”

    刚说一句话,就瞧见旁边小火炉跟前就坐的许不令和夜莺,都是表情古怪的望着他。

    “呃……”

    林雨凇脸上的惊恐当即收敛,做出了风轻云淡的模样,抬手抱了抱拳:

    “许公子果然好身手,受教了。”

    许不令轻笑了下:“林兄也不差,我生平交手遇上最强的,估计就是林兄了。”

    林雨凇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小火炉跟前坐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

    “许公子,你这‘青魁’有点名实不副,就凭方才那一下,打两个唐蛟估计都没问题,足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要不是亲身挨这么一下,我绝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出枪这么快。”

    青虚道长轻轻抬手:“别捧人了,青魁就是青魁,没打过之前称不了天下第一。你连青魁都打不过,就回去多练几年,等啥时候有把握了再来找道子,现在太早了。”

    林雨凇也输得起,吃了亏自然就看到了差距,当下也消了雄心壮志,抬了抬手:

    “我还是见识太少,回去再练练。常说不打不相识,许公子既然到了楚地,还出手指点了林某,无论如何得尽地主之谊,我林家在岳阳有个武馆,若是许公子走到洞庭湖,可一定要知会一声,好让林某给许公子接风洗尘。”

    许不令对于有些本事性子又还不错的江湖人,自然也没什么排斥:

    “久闻林家枪的大名,也偷师了不少,若是到了地方,必然上门拜会。”

    林雨凇叨扰了青虚真人好几天想和陈道子过招,结果打个青魁都输这么惨,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当下也没脸留在这里继续混脸熟,起身抱了抱拳,便从旁边拔出了长枪离开了竹林。

    天色已经快黑了,山下还有人等着,总不能在人家这里过夜。

    许不令稍微聊了几句后,也起身和青虚真人道别,带着夜莺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夜莺还有点小失望,走在许不令跟前轻声念叨:

    “书上写的武当掌教,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纵横江湖的时候祝老剑圣都还在玩泥巴。怎么真人看起来这么普通,和老萧差不多。”

    许不令还在思索方才的对话,闻言轻笑道:

    “盛名之下无虚士,人家不动手肯定看着普通,我不动手看起来也只是个书生罢了。再者我和人家既不是师徒也不是亲戚,开口指点我欠人情,人情这东西,欠别人或者被人欠都麻烦,自然是不会多说,能见一面就知足了。”

    “哦……”

    夜莺若有所思的点头,想了想:“钟玖姐能找到这里,想来真有点道行,不是江湖骗子。”

    “是啊,心性举止也不错,若是能请回王府当门客,肯定不亏,就是直接让我拜师学艺有点太突兀……”

    “钟玖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武艺肯定也没公子高,公子若是不想拜她为师,可以让她拜你为师嘛,不都是一样的……”

    “……”

    许不令脚步一顿:“这主意倒是不错,我教她武艺自然没问题,不过感觉有点怪……要不和玉合说一声,让她当玉合的徒弟,这样我和她就是师兄师妹的关系,也算同门……”

    “反正都一样,就看钟玖姐姐的意思了。”

    说话之间,两人下了小山,来到了停放马匹的道路旁,三匹马还在原地,钟玖却不见了踪影。

    许不令侧耳倾听,路边的水潭旁传来些许声响,便走到路边查看,哪想到抬眼一瞧,便看到了一副近乎梦幻的场景——满山秋意之间的水潭旁,身着水蓝裙子的柔美女子侧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手中拿着一根竹枝,在水潭上方漫无目的的轻轻摆动。

    不是很深的水潭中,无数不知名的鱼儿如同通了灵性一般,随着竹枝在水潭里游来游去;上方则是百鸟展翅,在空中悬停叽叽喳喳,就和围观的看客一般;旁边的石头、树木上,还站着松鼠、小兔子等小兽,乖乖的蹲在石头上抬起前肢观望,模样极为可爱。

    而侧坐在飞鸟小兽之间的钟玖,便如同山林之间的仙子或者精灵,略显困倦慵懒的在水潭般嬉戏,美的不像世间人。

    “哇……”

    夜莺眼睛瞪的大大的,比方才见到老神仙吃惊百倍,只觉得眼前这个出尘于世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许不令同样愣了下,微微偏头,也没搞明白这是什么仙术……

第十三章 陈道子,你个臭牛鼻子……(127/445)

    两个人的忽然出现,自然惊扰了在水潭边嬉戏的飞鸟小兽,在天空悬挑的鸟儿散入山林,站在树根下观望的兔子松鼠也一溜烟的钻进了草丛之中。

    夜莺连忙捂住嘴,只可惜为时已晚,眸子里不禁显出了几分愧疚。

    坐在水边大石头上的钟玖似是才察觉,回眸一笑:

    “许公子。”

    无意间破坏了美轮美奂的景色,许不令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轻笑道:

    “是我冒昧,姑娘是怎么把这些鸟兽引来的?”

    钟玖摆足了高人做派,此时表情风轻云淡,起身走到了许不令近前,声音柔和:

    “花木鸟兽皆有灵性,我幼年经常在山野间采药,时间一长便对这些小家伙了解了,它们也不怕我,换了地方也一样。嗯……也很难说清楚怎么把它们叫过来,公子若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呀。”

    通灵之术……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还真有点想学。这本事虽说大用没有,但用来逗宝宝、满枝儿开心,可比小魔术杀伤力大多了……

    夜莺明显被钟玖神乎其神的手腕给征服了,笑嘻嘻道:

    “钟姐姐,能教给我吗?”

    钟玖抿嘴一笑:“自然可以,就是比较麻烦,没个几年学不会。”

    许不令也不急功近利,转身走向道路:“天色已晚,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回了船上再说。”

    钟玖轻轻点头,侧坐在马上往外行走,询问道:

    “方才可见到青虚老神仙了?”

    许不令见识了钟玖的本事和人脉,已经把这个神秘的女子当做高人看待了,当下轻轻点头:

    “多谢姑娘领路,方才见了一面,名不虚传。对了,姑娘说和武当有点小过节,是怎么回事?”

    钟玖听到这个,眼珠转了转,继而眉宇间显出几分无奈:

    “江湖旧事儿了,武当山外的长青观,有个孤秋真人,你可听说过?”

    许不令一愣,轻轻点头:“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是听说过,还有些交际。”

    钟玖叹了口气,走在许不令的跟前,柔声道:

    “当年江湖上盛传什么‘宣和八魁’,女子皆以能入画为荣。我当时年岁不大,刚开始在江湖上走动,对这个并不在意,后来碰巧和徐丹青遇上了一次……”

    “哦?”

    许不令和夜莺都来了兴致,放慢马速,侧目看下钟玖:

    “以姑娘的才貌,入宣和八魁绰绰有余,为何最后没有入画?”

    钟玖手指搅着耳畔的发丝,眸子里带着几分恍惚:

    “我本来没关注此事,碰巧徐丹青和遇上了,一番攀谈,最后还是答应让他画一幅。毕竟是给我涨名声的事情,我当时便想着答谢一番,专门去长安买了壶好酒。结果到了约定的地方,却被唐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宁玉合捷足先登了……”

    许不令眉头一皱,没想到还有这说法,看着略显不悦的钟玖:

    “这和宁玉合没关系,她也是迫于无奈。”

    钟玖听这语气,便知道许不令和宁玉合关系极好,当下就调转矛头,语气多了几分愤慨:

    “人无信不立,那个徐丹青,要画就画,不画就不画,答应好了的事情,骗我千里迢迢跑那么远,这气谁受得了?之后还来一句‘世间美人再难入画’,这不是明摆的说我比不上宁玉合……人确实不该争名夺利把这些放在心上,可人活一口气。便如同公子,你可以不在意相貌,但真有人说你长得丑,你心里难不成还能很高兴?”

    “呃……”

    许不令对这话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稍微沉默了下,继续询问:

    “那姑娘是如何与武当山起的过节?”

    钟玖叹了口气:“我当时也才十五六,莫名吃这么大的亏,心里自然是不服气。找不到徐丹青,便想和宁玉合聊聊。最开始宁玉合出事了,我还没去打扰,后来宁玉合跑到武当山出了家,我就想上门拜访一番,把那次的事儿说清楚……”

    许不令轻轻点头:“然后呢?”

    “然后……”

    钟玖说道这里,似是想起了伤心事,眸子红了几分:

    “当时我还小,去长青观外只是想见宁玉合一面。结果刚到武当没两天,武当山的陈道子过来了,拿剑指着我让我滚,不滚就得死在长青观……我能怎么办,从那之后就没去过武当山,唉……”

    许不令眉头紧蹙,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徐丹青当时答应给你画画?”

    “我骗你作甚?当时答应好了,你不信去问他。”

    “我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嗯……以前在长安,却是听说过徐丹青以买酒的名义,把过来求画的女子支开……”

    “那又如何,他大可说画不了,亲口答应了画画,说想喝酒,我从幽州跑到长安,又跑回去,到头来没找他人,难不成还是我错了?”

    钟玖脸上满是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儿就要往下滚。

    许不令连忙抬手:“徐丹青失信在先,肯定不怪姑娘。嗯……不过这事儿听起来,好像也和宁玉合关系不大,后来发生的事儿你想必也听说过……”

    钟玖抿了抿嘴:“我没说她,只是武当山多管闲事罢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轻笑开口道:“明天应该就到了武当山附近,既然和宁道长认识,我陪你去长青观看看,彼此聊聊也就成了朋友,我当中间人,陈道子来了都得在外面候着。”

    话落,三人便快马加鞭前往了金丝峡外的乡镇……

    -----------

    翌日下午。

    许不令带着夜莺和钟玖来到武当山下,入眼是空山鸟语、天外是云卷云舒,深秋的武当山景色依旧让人心旷神怡。

    武当山无论在市井还是江湖,都是名传万里的风水宝地,各峰上下的游人、江湖人络绎不绝,也不乏沿途售卖纪念品的小贩或者装神弄鬼的算命先生。实际上武当是不算命占卜的,不过算命先生这东西只要有人信就会有,武当山的真道士也不好驱逐。

    抵达武当山脚下后,因为提前和陆夫人打过招呼,船直接停在了武当山下的太极湖内,有护卫在官道口等待迎接。

    陆夫人两天前就到了武当,和萧湘儿一起去了武当主峰天柱峰的金顶烧了次香,便回来在船上等着。

    许不令得知后,因为要横穿武当山境内,便没有直接回船上,先到了武当山外围的长青山。

    长青山地势比较偏远,不是很高,只有一条上山的小道。

    许不令骑着马在盘山小道上慢慢前行,目光扫视着山外的白白的云朵,看起来就和粉粉的白馒头一样……

    “咳——”

    许不令脸色微变,坐直了几分。说起来好几个月没见宁玉合和满枝儿,还真是想念,宁清夜上次吻别过后更是再未见过,待会该怎么处理场面也是个头疼的问题……

    只可惜,许不令的头疼并未持续太久,抵达山顶的长青观后,迎接他的自然是一把大铜锁。

    许不令牵着马走到不大的道观之前,看着院墙下面的蜘蛛网,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怎么不在?”

    这世道又没有即时通讯工具,夜莺自然也不晓得,走到大门前面瞄了几眼,便是眉头一皱:

    “合合,贫道想你了……陈道子……这就是剑道三魁?”

    ???

    许不令走到了道馆的大门前,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行大字,脸色顿时一沉。

    钟玖就知道会这样,本就对陈道子当年把她撵出中原不满,此时走到跟前扫了一眼:

    “哟~没想到名传天下陈道子,私下里是这副模样……”

    夜莺看了看旁边的公子,欲言又止。

    许不令蹙眉看了片刻,便转身走向了追风马,从马侧取下来了黑布包裹的龙纹长槊,对着山外的云海便是声若洪钟的一声大喝:

    “陈道子,你个臭牛鼻子……呜呜呜呜——”

    话刚喊出口,在旁边看戏的钟玖就给惊呆了——她只是想黑一黑陈道子,本以为许不令最多鄙夷几句,却没想到脾气这么爆,至于吗?这要是把武当杀神陈道子叫过来,许不令会咋样不敢说,她肯定又得被撵出中原。

    钟玖抬手捂住了许不令的嘴:

    “许公子,你别冲动!”

    柔软无骨的玉手握着嘴唇,动作太焦急的缘故,几乎是抱着许不令往回拉,鼓囊囊的衣襟都挤的变了形状。

    许不令嘴被捂住,抬手握住钟玖的手腕拉开,偏过头来脸色微冷:

    “武当全真不近女色,这死不要脸的臭牛鼻子,仗着武艺想破戒,我把他叫出来问问对不对得起身上这身道袍……”

    钟玖用力把许不令往回拉:“那是武当杀神,天下十武魁,武当山镇派的大师叔……”

    “那又如何?”

    许不令眉头紧蹙:“朝廷封了个武魁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不把话讲清楚,我明天就带兵平了武当山……”

    “平不得平不得……”

    钟玖柔声解释:“可能只是江湖上无聊的好事之徒瞎写的,你若是迁怒于陈道子,不就闹大误会了……”

    许不令皱了皱眉,仔细一想也有点道理,但是他师父的门上被人涂鸦写这种东西,偌大的武当山难不成都是瞎子?

    “钟姑娘,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不是……”

    就在钟玖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极远处的天外云海间,一道洪亮的声音遥遥传来:

    “何方朋友到了武当?”

    钟玖没想到陈道子已经听到了,连忙轻声道:

    “许公子,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我虽然和陈道子有点过节,但陈道子终究是成名已久的高人,品行端正人尽皆知,我心里还是服气的。若是因为这种荒唐事儿把他招来,我怕是没法自处了………”

    许不令偏头看向脸色落寞的钟玖,想了想,也只得打消了和陈道子谈谈的念头,转而看向声音传来的山峰,开口朗声道:

    “陈道子,你个臭牛鼻子真厉害,剑术天下无敌!”

    山上很空旷,洪亮声音传出极远。

    远处的山峰上明显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是褒义便是贬义。片刻后才传来了回应:

    “阁下是?”

    “许不令。”

    之后便没了声音。

    许不令等了片刻,见对方不说话后,便转身牵着马下山去找陆夫人。

    钟玖走在许不令身边,注意着周边的动静,走了一截发现陈道子没跑过来后,有点疑惑:

    “陈道子脾气大的很,又不近人情,当年还威胁我来着……你骂他臭牛鼻子,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如何?我堂堂肃王世子,他又不能过来把我打一顿。”

    “也是……”

    钟玖点了点头,此时才发现有这么个徒弟在身边有多舒坦,帮师父出气都没人敢还手。

    宁玉合凭什么这么好运气……

第十四章 为妇之道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天气明显冷了起来。

    雨水充盈的太极湖上,船灯渔火星星点点,灯火通明的楼船停靠在湖畔的建筑群外,手持兵刃的护卫在廊道中来回走动,夜晚冷飕飕的风儿已经有了寒意,丫鬟护卫都加了件衣裳。

    楼船二层的露台上,陆夫人身上披着披肩,举目眺望远处的武当群山,偶尔有风吹起耳边的发丝,便会缩缩脖子,手捧在唇边哈口气。

    “红鸾,天气这么冷,你站这里当望夫石不成?”

    萧湘儿走出船舱,屋里比较暖和的缘故,只是穿着红色单裙,刚刚梳洗过,乌黑长发还是湿漉漉的,冷风一吹便微微蹙起了淡扫娥眉,把领子拉紧了一些。

    陆夫人目光依旧放在岸边,柔声道:

    “下午护卫说令儿去武当山逛逛,晚上就回来了,我在这里等等。”

    其实加起来也才分开四五天,萧湘儿都没什么感觉,走到近前瞧见陆夫人心绪不宁,抱着胳膊靠在了围栏上:

    “怎么?听说许不令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心烦意乱坐不住?”

    语气明显带着陶侃。

    萧湘儿和许不令都算老夫老妻了,上次在花海把许不令的话套出来后,便没有再把陆夫人当许不令长辈看,就是个想要不敢要的委屈小媳妇。

    萧湘儿明里暗里暗示好多次,其实也在牵线搭桥,一来不想自己这闺蜜继续守活寡,二来是要尴尬一起尴尬,不能让自己一个人扛着。可陆夫人不开窍,就硬装。

    便如同现在,陆夫人听见萧湘儿的话,脸色便沉了几分:

    “瞎说什么?令儿位高权重,带回来几个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怎么会为此心烦意乱。”

    萧湘儿点了点头,便也不搭理了,反正急的又不是她。

    冷风吹着裙摆轻轻飘动,露台上安静了片刻。

    陆夫人嘴上说不在意,心里面岂能真的不在意,望了片刻不见许不令回来,身旁的萧湘儿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面不禁恼火起来,看向萧湘儿:

    “湘儿,你怎么和没事人一样?我是他姨,自然不着急,可你都和令儿睡一个被窝了……”

    ??

    萧湘儿脸色顿时绯红,慵懒的模样也保持不住了,站直身体瞪了陆夫人一眼:

    “你说话怎么无遮无拦的?”

    陆夫人双手叠在腰间,一副长辈看着晚辈的姿态,语重心长:

    “我说的是实话,你都和令儿有了夫妻之实,说是解毒,可事实便是如此。等到了江南把事儿说清楚了,你就得改口叫令儿相公……”

    “要是没讲清楚怎么办?”

    “没讲清楚令儿也是你男人,你还能不承认?”

    “……”

    萧湘儿轻哼了一声,目光望向了别处。

    陆夫人走到跟前,抬手挽住萧湘儿的胳膊,柔声道:

    “湘儿,有些事情,我当长辈的不好管着令儿,可你这当夫人的怎么也不放在心上……”

    萧湘儿有些懊恼,扭了扭胳膊:

    “什么夫人,你今天吃错药了?”

    陆夫人挽住萧湘儿的胳膊不松手,认真训小媳妇:

    “为妇者,相夫教子是首要大事。‘相夫’意在辅佐丈夫,有督促纠正之责,你光想着被令儿宠不管事儿,岂不是成了褒姒、妲己之类的祸水……”

    “你—”

    萧湘儿气的不轻,抬手就在陆夫人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说什么了你?我怎么就没管他了?从见到他开始,我就督促他要心怀天下莫要枉起兵祸……”

    “那是大义。”

    被打了下的陆夫人也不介意,继续抱着萧湘儿教导:

    “我说的修身齐家,这些东西你也要注意的。就比如说现在,令儿出去了五天,路上就拐了个姑娘回来,我没说带姑娘回来不对,但令儿的身份、相貌摆在那里,必然有好多心术不正的女子不安好心打他的主意。你听到消息一点都不担心,本就不对,难道你就不怕夫君被心术不正的人带歪了?”

    “……”

    萧湘儿从来都是抱着‘解毒’的念头,没把自己往妻子的身份上套。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陆夫人这么一说,心里还真生起了几分醋味。她看了看把她当枪使的陆夫人:

    “你去说教不是一样的?干嘛推着我去,我是给他解毒……还没夫妻的名分。”

    陆夫人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摇头:

    “我以前管的够多了,令儿已经成年,都能睡你了……”

    “啐—”

    萧湘儿差的被这句话噎死,抬手在陆夫人腰上掐了下,瞪着一双杏眸:

    “你有完没完?信不信我从船上跳下去?”

    陆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咱们情同姐妹,和你说说心里话罢了,你还放不开,都明摆着的事情,我又没说你什么……唉,我说是令儿的姨,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现在已经回肃州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管他,不然时间一长,他就烦我了……反正有些话你得说说……”

    萧湘儿抱着胳膊,被磨的有些没办法:“你怕他烦你,就不怕他烦我?”

    陆夫人一副‘你傻呀?’的表情,认真道:

    “你不会吹枕头风?好歹是世家大族出来的,长这么漂亮个脸蛋用来涂胭脂的?魁寿街那些夫人怎么管相公,你没见过总听过吧?晚上被子一盖,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被子一盖,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萧湘儿又好气又好笑,哪次不是许不令一扑上来,她就言听计从连还嘴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一个雏儿懂什么?要不你去试试?真以为到了睡觉的时候,男人还有心思听你说话?”

    陆夫人回想了下:“我听那些个夫人拉家常,都是这么说的……你这么聪明,自己想办法呀,总不能让我教你……”

    萧湘儿偏过头:“我想不出来。”

    陆夫人左右看了几眼,四下无人,便凑近了几分;

    “我和令儿住的久,对他挺了解。令儿性子好,很心疼人,你们独处的时候,你委屈一下,别真生气,就是那种……那种委屈又不好说的模样,他就会来哄你了,说什么都听……”

    萧湘儿站直了几分,摆出太后架子:“我萧湘儿会和他叫委屈?你以为我是你?啥都不会就会酸,和深闺怨妇似得……”

    “你—”

    陆夫人瞪着眸子,想了想,有些气不过,就在榆木疙瘩的闺蜜肩膀上拍了下。

    萧湘儿都不带搭理的,反正就是不帮忙,谁吃醋谁自己去说。

    闲谈之间,岸边上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第十五章 回船

    陆夫人连忙收敛心神,露出了往日端庄娴静的模样,往岸边看了一眼,却见岸边街道的灯火下行来三匹马,前面的是正在招手的宝贝旮沓,夜莺跟在旁边,最后面的大红马上,坐着个身着水蓝长裙的女子,长的是明眉皓齿娇艳如花,模样身段儿十分出彩,就是看起来太媚了,和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似得。

    陆夫人微微眯眼,眼中不由自主的显出了淡淡的敌意,瞄了瞄萧湘儿,开始激将:

    “哼~还真是会挑,带回来的姑娘比你都好看。”

    靠在围栏上的萧湘儿闻言回头瞧了下,很快又转了回来,表情平淡:

    “你以为皇后谁都可以当?随便来个有点模样的江湖女子都能把我压下去?”

    陆夫人想想也是,能为国母者容貌还是其次,气质和教养占比要更大一些,拿江湖女子和前太后比确实有点不合适,便也没有多说,转身走下了船楼,到甲板上迎接。

    楼船的踏板靠在岸边,护卫下船接过了马匹。

    许不令快步走上了甲板,抬眼便瞧见陆夫人和萧湘儿从舱室里走了出来,轻笑道:

    “陆姨,湘儿,这么晚了还没睡?”

    萧湘儿模样端庄大气,走在陆夫人的后面,有外人在场并未和许不令亲热,只是微微颔首。

    陆夫人披着披肩,走到近前表情不温不火:“等你回来,还没睡。”说着看向站在许不令身后的钟玖:

    “这位姑娘是?”

    许不令面带笑容,回过头来介绍:“这位是钟玖钟姑娘,在固安县附近遇上,是位大夫,手段颇为高明,所以请了过来。”

    “哦……”

    在客人之前,陆夫人即便有小心思,举止上也不会有半分失礼,微微欠身福了一礼:

    “钟姑娘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钟玖是见了徒弟楚楚的八魁画像,知道楚楚可能在西域,才去的风陵渡,恰好撞见许不令的队伍下船,在那时候就跟上了。

    当时远远瞧过几眼,只知道和许不令同行的两个女子气质不错,此时走进了仔细打量,才发现两个风风韵韵的女子,皆是世间罕见的美人。前面那个还好,和世家大族的夫人一样,后面那个确实有点艳压群芳,往那儿一站,竟然让钟玖有点黯然失色的感觉,主要是那股傲视群芳的气势太强了。

    钟玖眨了眨眼睛,总算明白许不令为什么对她的容貌反应很平淡了,不过她只是想收许不令当徒弟,并不存在和许不令家眷攀比的心思,当下也是欠身一礼:

    “陆夫人,湘儿夫人。”

    陆夫人是船上当家做主的,看了看天色,便唤来了月奴:

    “天色太晚了,姑娘先去房中歇息,明日再设宴给姑娘接风洗尘,还望姑娘莫要多心。”

    “实在麻烦夫人了。”

    钟玖客客气气的一礼,便跟着月奴走进了楼船之中。

    许不令见潇湘儿穿的很薄,大晚上冷飕飕的怕着凉了,便微笑道:

    “我们也回房吧,跑了几天确实有点累。夜莺,你去让下面烧点水,待会洗个澡……”

    钟玖走后,陆夫人和萧湘儿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陆夫人把被扶着的胳膊抽开,转身看向了萧湘儿。

    萧湘儿望着太极湖的风景,一副‘要说你说,不关我事’的模样。

    陆夫人没有办法,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向了楼船,柔声道:

    “令儿,你随我来。”

    许不令就知道带钟玖回来会让宝宝姨误会,他这次可没有贪图人家美色,自然是问心无愧,跟着陆夫人进入船舱,路过背对着不搭理他的萧湘儿,顺手就……

    “呀——”

    正在扮作冷艳美人的萧湘儿,忽然感觉背后某处被捏了一把,整个人都是一个哆嗦,恼怒回头,瞧见许不令的笑容,狠狠的瞪了一眼。

    陆夫人闻声回过来,许不令眼神纯净跟在身后,萧湘儿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嘀咕一句:让你说你不说,还以为你真云淡风轻不在乎……

    萧湘儿自然不好解释,跟着往船舱走,趁着陆夫人不注意,就迅速的探出手,在陆夫人身后捏了一下,想要栽赃陷害。

    只可惜许不令什么眼力劲,当即就蹙起眉头:

    “湘儿,你做甚?”

    陆夫人背后被捏了下,有些恼火的回过头,瞪了装作看风景的萧湘儿一眼。

    萧湘儿憋的够呛,也不保持端庄姿态了,抬起绣鞋就在许不令脚上踩了下,然后‘咚咚咚—’的跑回了屋子。

    “这个湘儿……”

    陆夫人双手叠在腰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来到了许不令的房间里,在圆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水:

    “令儿,把门关上。”

    许不令关上房门,在陆夫人跟前坐下,上手就开始捏肩膀:

    “怎么啦陆姨?”

    陆夫人扭了扭肩膀,挣脱不掉也就由他去了,看着手中的茶杯,柔声道:

    “那姑娘谁呀?长得挺漂亮,这才几天时间,本事不小呀……”

    十分熟悉的口气。

    许不令早就习惯了,抬手在柔若无骨的肩膀上轻轻摸着,含笑道:

    “真是郎中,对助容养颜颇有研究,陆姨也瞧见她的气色了,皮肤和夜莺差不多……”

    陆夫人方才肯定瞧见了,听见这话,半信半疑:

    “脸儿确实水嫩,我还以为是天生的……”

    “天生的底子再好也要养,陆姨不是问过师父怎么养生嘛,师父她是道士,对助容养颜的研究,肯定比不上大夫。”

    “是吗……”

    陆夫人自然不会被这几句话就给忽悠住了,抿了口茶水,认真道:

    “什么来历呀?不是我管的宽,若只是个有些姿色的女子也罢,王府不差一双筷子,就怕某些心术不正的女子进了后宅,那害的可是一家人……”

    许不令有些无奈:“我又没说要她做什么,只是看着有些本事,若是有真才实学便请回去当门客,大夫这东西可不嫌多。”

    陆夫人琢磨了下:“助容养颜,也算不得大本事,肃王府的门客怕是当不了,顶多在王府当个医女……”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略微犹豫,还是把钟玖说的那些‘阳事不举’之内的话重复了一遍,毕竟这是关乎传宗接代的大事,私下里没什么开不了口的……

第十六章 还是姨好

    “……我不会医术,也不敢断言真假,假的还好,万一是真的可就出大事了,所以便把她带了回来。”

    陆夫人听到这番话,脸色自然是急了:

    “这怎么行,你连个孩子都没有……”

    许不令摇了摇头:“还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看钟姑娘的口气,也有十成的把握调养好,不用担心。”

    陆夫人微微皱眉,思索了下,又有些恼火:

    “你也是,湘儿这么大个药罐子放在跟前,都不知道抓紧时间解毒,这都快一年了还没解干净,拖久了真把身体拖垮怎么办?”

    “呃……”

    许不令摊开手有点无奈,很想说一句“你和湘儿天天同床共枕,我能怎么办?”,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陆夫人终究是操心许不令身体的,当下也不打扰了,抬手推了推许不令的肩膀: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解毒呀,我以后住你房间,你别和湘儿分床了,解快点。”

    !!!

    许不令坐直了几分,确定陆夫人表情认真不是开玩笑后,还是稍微婉拒了下:

    “……湘儿恐怕不答应,而且解太快也不行,人又不是铁打的……”

    陆夫人表情略显怪异,抿嘴瞄了许不令几眼,还是没忍住,葱白玉指在许不令胸口戳了下:

    “你一个男人,还管她答不答应?她又不是太后了,妇嫁从夫,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一点魄力都没有以后怎么当王爷。还有,你的身子骨我又不是不知道,和铁打的没什么区别,一千个人都打得过,还对付不了一个弱女子?”

    瞧见陆夫人满是认真又难掩古怪的模样,许不令心里感觉怪怪的,轻声道:

    “嗯……她受不了,不是我受不了……”

    “她怎么受不了?女人……女人又不怕那什么,她二十多岁正是生孩子的年纪,长那么好个身段儿,整天生龙活虎的,哪像是受不了的样子……”

    陆夫人脸色有点发红,却还是认认真真的道:“大不了我明天给她端茶倒水送饭,不让下人看到就是了,还是解毒要紧……最好解个大胖小子出来,我看她还闹不闹自尽……”

    许不令摩挲着手指,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轻轻点头:

    “我试试。”

    “快去吧快去吧……”

    陆夫人抬了抬手,一副撵人的模样……

    ————

    稍许过后,许不令安排了护卫去打听宁玉合的下落,然后沐浴更衣,换了身干净的袍子,走向了楼船后方的舱室。

    路过钟玖客居的屋子,侧耳倾听,钟玖到是不怕生,已经睡下了。他也没有打扰,认真遵从贴心小陆姨的叮嘱,来到了陆夫人和萧湘儿同居的屋子。

    船尾住的都是丫鬟,陆夫人的房间在最后面,很宽大,里面陈设一应俱全。长路漫漫,屋子里还摆放着棋盘、琴箫琵琶等打发时间的物件,陆夫人做到一半的袍子放在软塌上。

    吱呀——

    许不令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又关上,插上了门栓,片头看了一眼,萧湘儿已经在里屋睡下了,外面还给陆夫人留着灯火。

    自从第一次解毒到现在,光明正大的走正门回房临幸宝宝还是头一回,许不令还有点不习惯,走到桌前拿起来了烛台,挑开珠帘进入了里屋。

    毕竟是在船上,里屋的空间不是很大,屏风后面就是床,铺着暖黄色的薄被,旁边一个立柜和妆台,初次之外再无他物。

    萧湘儿睡在里侧,此时侧躺在枕头上面向墙壁,还没有睡着,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不咸不淡的道:

    “酸够了?”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把烛灯放在了旁边的梳妆台上,解开了袍子。

    萧湘儿见‘陆夫人’不说话,淡淡‘切’了一声:

    “怎么?许不令不听你话,就是要把人家姑娘带上船?都说了你管不了,你非得去说教一番,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许不令掀开被褥,舒舒服服的躺进了暖和的被窝,萧湘儿还往里面移了点让开位置,本来想继续说话,却发现腰被人给搂住了。

    “你做什么呀……”

    萧湘儿略显恼火的回头,正好瞧见了许不令微微眯眼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表情微微一僵,继而便慌乱起来,有些焦急的推搡:

    “你这混蛋,疯了不成?这是红鸾的房间……”

    许不令抱着萧湘儿,把被褥盖好,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望着上方的幔帐:

    “陆姨让我过来的,好好解毒。”

    萧湘儿脸色涨红,扭来扭曲不安分:

    “她失心疯呀?你又没毒发……”

    “宝宝乖,再推待会儿叫好哥哥都没用。”

    “……”

    萧湘儿杏眼微瞪,当即就……就老实了,抿了抿嘴,有些愤愤然的靠在许不令肩膀上,轻声道:

    “你把本宫当什么人,她让你来你就来?我可没答应,你再来硬的,我死给你看。”

    许不令笑容亲和,抱着暖乎乎的宝宝,惬意的舒了口气:

    “都闹这么久了,再闹就没意思了。以后叫我相公吧,已经到了楚地,行程过半,等到了江南,也就适应了。”

    “呸—”

    萧湘儿抬起小拳头在许不令肩头打了下:“我姐不同意怎么办?人不能言而无信,说换命就是换命,大不了我在奈何桥等你几十年,反正现在不可能从你……你答应过我,要解毒得我叫你来,不是你自己想来就来……”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偏头看着硬要倔一下的萧湘儿:

    “宝宝,今天能不能……”

    萧湘儿表情严肃:“不能,我今天不答应。”

    “真不答应?”

    “……,对!”

    “那行,睡觉。”

    许不令松开手,转了个身面向外侧便闭上了眼睛。

    萧湘儿垫在脸侧的胳膊没了,有些茫然的看着许不令的脊背,想了想,便也转过身去,背对背的不搭理。

    沉默片刻……

    “宝宝,气消没?”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皮赖脸?”

    “反正睡不着,来都来了……”

    “……”

    悉悉索索,你来我往之间,转眼已是天明……

第十七章 深秋清夜

    漫漫秋夜,水域广袤的洞庭湖上布满随处可见的画舫渔船。

    君山岛的外围有个临湖广场,原本是君山曹家的迎客的地方,往日每天都有无数江湖游侠儿跑到这里拜访或者学艺。随着曹家退隐江湖,广场上的演武台自然而然也就荒废了,如今改成了戏台子。

    广场周边的房舍变成了小集市,开了很多客栈酒肆,到处都是卖螃蟹的铺子,还有洞庭湖畔的各种特产,和后世的风景区已经区别不大了。

    对面隔湖相望的岳阳楼,相距近十里,不过湖平如镜,依旧能看到及远处的一片灯海。

    弯月之下,宁清夜站在湖畔高塔的顶端,眺望着洞庭湖上的形形色色。

    依旧是一席胜雪白裙,黑发如墨披在背上,气质清净淡雅,如同落入凡世的一朵白莲,手中提着青锋宝剑,又让仙气中多了几分侠气。

    只是那双清泉般的眸子,此时有点出神。

    自从正月十六在虎台街被许不令强吻,宁清夜羞怒之下离开后,一晃都快一年了。

    原本五味杂陈的情绪早就平复了下来,虽然被占了便宜气不过,但对方终究有救命之恩,除开当做没发生,还能如何呢……

    宁清夜离开长安后,便回到了武当山的长青观,本想继续和师父相依为命,把武艺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再去给娘亲报仇。

    只是一向足不出户的师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给她留了一封信,让她回来后不要乱跑。

    后来便从武当前辈的口中听说了许不令拜师的事儿,她莫名其妙就多出来个师弟……

    夜风吹拂着发丝,宁清夜微微眯眼,明显是有点恼火的——本来都和那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划清界限了,怎么又扯到了一起,这以后同门师姐弟的,该怎么相处才是……

    不过江湖上讲究师命为天,师父要收徒弟,她这当大师姐的自然没法违逆,也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曾想过等许不令来了武当山,要好好给他一个下马威,他若是敢把亲她的事儿告诉师父,就一剑把他捅个透心凉。

    只是在山上住了些日子,没等来师父和许不令,倒是等来了一个江湖消息——打鹰楼为了《通天宝典》,四处寻找江湖上流传的四件玉器,盯上了曹家。

    《通天宝典》的真假,宁清夜问过武当的高人,确有其事,但学会后刀枪不入、长生不老肯定是假的,应该是最顶尖的功法套路。

    传言太过玄妙,宁清夜其实也想寻找,毕竟江湖人想要变的更厉害,除开天赋勤奋,剩下的就只有搜寻上乘的功法招式。

    宁清夜想要报仇,可她的仇人是两尊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朝廷自不用说,杀个张翔都勉强,背后还有一堆更厉害的罪魁祸首。而另一个便是打鹰楼的首脑,她那个无情无义的生父。

    宁清夜对那个生父的痛恨,甚至比下杀手的朝廷更强烈。

    朝廷铁鹰猎鹿,是彼此立场不同,官杀匪有血海深仇不假,至少想得通。

    而她的亲生父亲,在她记事起便一门心思的想着高官厚禄,极少归家。直到山寨化为废墟的那天,她娘还带着她在寨子外面苦等,娘亲为了护着她逃离,葬身于狼卫刀下,死前都还带着那个负心人送的簪子。

    可那个男人,到今天也没去坟前看过一眼,还想着聚集一股势力图谋大计。

    活着的时候都不知道在乎,死了功名路断了,才拉一帮人手和朝廷作对,谁稀罕?

    如今打鹰楼想要搜寻四件玉器,其中有一件便放在君山岛曹家的祠堂。

    而她当年从蜀地逃出来,正是铁鹰猎鹿风头最盛的时候,江湖上人人噤若寒蝉,敢帮她的人基本上都死了,走投无路之下,唯一对她施以援手的,只有君山岛曹家。

    曹家家主曹渠简,本就身陷于漩涡中心,冒着被朝廷发现的风险,偷偷把她带去了武当山,在青虚真人的庇护下,才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

    若没有曹家的出手相助,宁清夜早就和那些父母葬身于狼卫刀下的孩童一样,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因此,得知打鹰楼搜寻玉佩的消息后,宁清夜便来到了君山岛。

    江湖人知恩图报,曹家当年救了她一命,如今有难岂能不还。

    而且若是历寒生敢过来,她哪怕舍了这条命,也得给横死荒野的娘亲出口气。

    不过……

    高塔顶端,宁清夜眺望着岳阳楼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等了这么久,打鹰楼只派了几个传话筒和曹家接触,正主一个都没到。曹家一再表明已经退出江湖不介入江湖纷争,目前也没有打起来的迹象。

    而那个已经回了肃州的色胚纨绔,莫名其妙也跑来了楚地,听虎头山林雨凇刚传出来的消息,前几天已经到了金丝峡。

    林雨凇是楚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世人皆称‘有武魁之姿’,听林雨凇的形容:‘林某和当代青魁许不令决战与石燕寨青虚真人坐前,互换三招后,相见恨晚……’,看起来许不令武艺已经恢复了,恐怕和林雨凇不相上下。

    宁清夜以前都打不过许不令,刻苦修行近一年,势力倍增,本以为至少能和许不令打个平手,现在看来,估计还是三七开。

    按理说许不令到了楚地,于情于理都该见一面的。可她现在有要事,私人的血海深仇,不想把许不令扯进来。

    宁清夜勾了勾耳畔的发丝,回头看了看君山七十二峰。

    外面传言打鹰楼的几个高手已经到了岳阳,如果曹家就是不松口,迟早会杀上门硬抢。

    君山岛曹家封剑十年,全族上下都不再习武,一旦开了剑匣重新握剑,想要再退出去就不可能了。但不握剑,怎么挡得住打鹰楼的悍匪。

    目前和曹家有些旧交的江湖朋友,都自发跑过来给曹家当门神,但打鹰楼来的是谁尚且不知晓。

    若是来了几个舵主还好,万一是历寒生亲自过来,她不在的话,光凭这些江湖朋友肯定是挡不住的。

    宁清夜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出去寻找的打算,跃下了高塔,人影消失在了湖畔……

第十八章 连哄带骗(130/445)

    天蒙蒙亮,太极湖上雾气弥漫,宛若置身于云海之间。

    船尾的房间内,许不令起身穿上了白泡,打开了临湖的窗户,深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只觉得腰有点酸。

    听了钟玖的一席话后,许不令自然是有点慌的,也不敢在留点寒毒骗宝宝,昨天很认真的解了一次,硬生生给宝宝写了一个‘正’字。

    彻夜忙活下来,效果依旧不错,体内微不可觉的一点寒毒直接感觉不到了。可说解干净好像也不对,许不令自己号脉感受了下,便如同钟玖所说,白布上沾了点墨迹,再怎么洗都有一丝丝瑕疵,虽然已经完全不影响身体,甚至感觉不到,心里面却有点膈应人。

    许不令此时才算彻底相信钟玖是个有道行的高人,没人会对自己身体健康抱着将就态度,既然钟玖有十成把握让他恢复如初,那拜个师也没什么为难的,王府又不差一个门客的位置……

    “哼~~~”

    思索之间,背后传来声响。

    许不令回过头,却见被欺负惨了的宝宝大人,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脸蛋儿依旧是红的,呵气如兰,头发乱糟糟,一副受了大苦头的模样,正用吃人的眼神瞪着他。

    许不令面带笑容,在萧湘儿身边坐下,抬手把被子压紧:

    “再睡会儿,船上也没事儿。”

    萧湘儿想要骂几句,却是力不从心,侧躺在枕头生小口喘息,强撑了会儿提不起力气,便只能眼中带着泪花儿,委屈抱怨起来:

    “你就不是个东西,我都求你了……三次就好了嘛……你……我都差点死了……”

    闺房之中也没外人,夫妻之间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许不令抬手把萧湘儿放平躺的舒服些,含笑道:“好几天没见,想宝宝了,有点冲动……”

    “哼~”萧湘儿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偏头往下里面,不搭理许不令了。

    许不令附身在她额头亲了下,便没有再打扰,起身走到了门外。

    陆夫人端着碗鸡汤站在廊道中,表情端庄娴静,眸子里的表情却是很怪异,瞧见许不令便望向了别处。

    许不令走到跟前:“让巧娥去吧,陆姨进去,湘儿非得跳湖……”

    陆夫人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还跳的动呀?”

    “呃……”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笑了下也没说什么,把巧娥叫了过来,便跑下去洗漱了。

    陆夫人抿嘴等了会儿,许不令离开后,才慢条斯理的走到了房门外,靠在门框上,探头往里面打量:

    “湘儿,生病了不成?怎么吃饭还要丫鬟喂呀?”

    “陆红鸾,你……你有病呀?”

    “我是关心你,怎么说话这么冲。给令儿解毒实在辛苦了,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我陪您出去走走?”

    “你……你给我等着……”

    “呵呵……”

    瞧见闺蜜咬牙切齿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陆夫人舒坦不少,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房间……

    —————

    晨曦初露,秋日暖阳驱散了湖面的薄雾。

    许不令穿戴整齐后,来到了楼船的甲板上,抬眼便瞧见钟玖站在湖岸边的柳树下,手中拿着一小碗鱼食,逗弄着水下的锦鲤。晨曦洒在动人侧脸上,可能是接触了几天的缘故吧,温婉的性格压过了骨子里的媚意,看起来还真有的宁玉合出尘于世的仙味。

    许不令整理衣冠,走到近前抬手行了个书生礼:

    “钟姑娘,早啊。”

    钟玖回过身来盈盈一笑,欠身福了一礼:

    “许公子。”

    许不令微微点头,随着钟玖在湖畔行走,稍微酝酿措辞:

    “昨天回船后,我用得来的秘法尝试解毒,效果依旧有,目前感觉不出来了,不过正如姑娘所说,仔细查看还是残存了一点点。”

    钟玖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按在了许不令的手腕上,仔细号脉感知。

    至于许不令怎么解毒,钟玖并没有询问,光从许不令的脉象,都能看出昨晚肯定干了男人才能干的事儿,而且干了不少次。阴阳相合的法子是她研究出来的,虽然不明白许不令怎么知道这种解法,但偶然发现也不是不可能,唯一有点佩服的就是许不令的体力……

    稍微感知了片刻,钟玖点了点头:

    “已经所剩无几,想要彻底祛除无非是多解几次毒罢了,不过想要破镜重圆,还得仔细温养调理,很是麻烦……而且温阳的秘法是师门的不传之秘,公子……”

    许不令过来就是聊这个的,当下轻笑道:

    “我生而为王,靠学医肯定救不了大玥,不过技多不压身,姑娘肯教自然是愿意学的。我以后估计当不了郎中,不过可以在肃州建一所学府,专门招收学生研习医药之道,如此一来,肯定比世上多我一个郎中作用要大,也不算辱没师门传承。”

    “学府……”

    钟玖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许不令的格局这么大,她只是想收个徒弟罢了,当下略显犹豫:

    “这种利在千秋的事儿,不能太草率,以后再说吧。恩,师门的规矩,只能拜一个师父,公子可有其他师尊?”

    ???

    许不令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当下为难起来:

    “我有个师父,就是宁玉合……姑娘的师门,还有这种讲究?”

    钟玖认真点头,姣好面容显出几分失落:“确实有这个规矩,公子既然有师父,那看来传道受业这条路走不通了……唉,天意如此,并非我不想施以援手,若是公子日后‘阳事不举’……”

    许不令抬起手来,很纠结的思索了片刻:“恩,姑娘,能否通融一二?”

    “通融不了。”

    钟玖端端正正的站在许不令面前,语气严肃:“师门规矩大于天,不能随意更改……可公子不治也不行,嗯……公子武艺这么好,宁玉合能教你什么?”

    许不令摊开手:“其实也教不了什么,但已经拜了师……”

    钟玖摇了摇头:“既然教不了什么,那就是有名无实,算不得师徒。宁玉合想来也是懂道理的人,你拜在我门下,和她把师徒名分断了也是可以的。”

    许不令眉头微蹙,为了点恩惠便改换门庭断绝师徒名分,那不成江湖败类了,而且这事儿太伤人心,宁玉合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又岂会好受……都看干净了……

    许不令思索少许,摇了摇头:“关系肯定不能断。要不我收钟姑娘当徒弟……”

    “我呸!……哦不是,公子说笑了,嗯……我已经拜入师门,哪里能再拜公子为师……”

    钟玖差点露出狐狸尾巴,脸色变了好几次,连忙做出失礼的模样,微微欠身。

    许不令也愣了下,没想到仙子般的钟姑娘也会爆粗口,不过这主意确实过分,也不怪人家。

    收徒弟不行,那剩下的好像就只有……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做出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敢问,钟姑娘是否婚配……”

    ???

    钟玖当即蹙眉,冷声道:“许公子,还请注意身份。”

    许不令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有些无奈了。

    钟玖仔细观察了片刻,见许不令一副不可能和宁玉合断绝关系的模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其实,江湖上的师父,分领路的、入门的、授业的,才华横溢之辈一般都有好几个师父,但真正的师尊只有一个。宁玉合既然没教你什么,顶多算是稍加指点的入门师父,我能教你的东西很多,而且都有大用处……”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钟姑娘的意思是?”

    “恩,就是我当大师父,对外或者书面记载上师父都是我,宁玉合既然已经收你为徒,断绝关系确实不合适,就当个入门师父,倒也不冲突……”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这也行?不坏师门规矩?”

    钟玖叹了口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公子不能不救,也只能如此了。”

    许不令对此自然没意见,很利索的便退开一步,准备抬手行礼叫声师父。

    钟玖也站直了几分,眼底显出几分‘大功告成’的窃喜。

    可偏偏就在此时,岸边跑来了一个王府门客,急匆匆跑的跟前开口道:

    “小王爷,打听到宁玉合和祝满枝的消息了,她们在荆门,好像和‘荆门第一’周正甲起了冲突,江湖传言那周正甲要强娶宁玉合……”

    “什么?!”

    许不令闻言顿时恼火,见护卫言词急切,也不敢耽搁,快步走向了楼船:

    “取我的马来,刚来楚地,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出冒,连我的女……师父都敢动……”

    “诶?!”

    正准备收徒弟的钟玖,看着许不令绝尘而去,一时间楞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眸子里便显出几分恼火:

    “这个狐狸精,怎么处处和我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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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踏踏踏——

    秋野间的官道上,骏马飞驰,朝着荆州方向行进。

    许不令快马加鞭,还没跑出多远,后面就传来了马蹄声和娇声呼喊:“许公子!许公子……”回头瞧了一眼,却见钟玖骑着大红马火急火燎的追了过来。

    许不令手上提着长槊,稍微放缓马速,开口道:

    “钟姑娘,拜师的事儿等我回来再细说,我先去荆门一趟。”

    钟玖快马跑到跟前,柔声劝道:

    “许公子,你不要这么急,宁玉合又不是江湖雏儿,单论武艺比我还高,又在武当山脚下,我上门谈个心都被撵出去,谁敢强娶她呀,江湖传言信不得……”

    许不令微微皱眉,稍微细想是有点不对,光想着傻白甜师父,到是忘了这茬。

    宁玉合是全真道士,一挑四能打趴下张翔,荆门又在武当山百里开外,武当杀神陈道子可不是吃素的。即便楚王想娶宁玉合都得掂量下当今圣上的感受,谁这么大本事又没脑子干这事儿……

    念及此处,许不令马速放慢了下来,略显莫名:

    “方才着急倒是忘了,嗯……谣言不会无风而起,还是过去看看吧。”

    钟玖走在许不令身侧,摇头道:“公子不用担心,既然公子听到了风声,武当山早就听到了,宁玉合是武当护着的,若真有这种事,武当山上那群老妖怪早就上门了,哪需要公子长途跋涉往过跑……”

    许不令并未停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玉合是我师父,得知了她的消息,无论如何都是要过去,早点过去免得出了纰漏……”

    钟玖眉宇间显出几分着急——她当年八魁的位置被宁玉合抢了,上门和宁玉合拉拉扯扯的好久,彼此早就结了梁子。若是见到宁玉合,把当年的事儿全抖出来,她肯定抢不成徒弟了。可此时此刻,也没借口拦住许不令。

    两匹马在管道上疾驰,许不令路上遇到一个江湖人扎堆的茶铺后,下马和消息灵通的茶铺掌柜打听了一下,得知了传言是‘荆门第一周正甲强娶前天下第一美人,双方发生冲突’,具体的也不清楚,仔细问了下周正甲的来历,说是荆门谷城县的地头蛇,手下十几条船,在当地横行霸道云云。

    了解这个情况后,许不令才稍微放心了些。钟玖跟在后面,稍微犹豫了下,轻声道:

    “一个乡镇上的泼皮罢了,肯定是江湖上误传,许公子不必如此焦急。”

    许不令点了点头:“反正都上路了,谷城县也就一百来里路,下午就到了。”

    钟玖心里有点急,却又不好表露出来,想了想,干脆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许不令:

    “这是我平日里制作的丹药,可解天下百毒。拜师都有入门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本想抬手接下,可转念一想,还是摇头道:

    “打听到了师父的消息,这种事儿自然是要问问她的意思。钟姑娘不要着急,当年你们俩都是身不由己,武当多管闲事把你撵出去,和师父没关系,师父她性子好,肯定会答应此事。”

    钟玖咬了咬下唇,眼见没法把生米煮成熟饭,只得轻笑了下,转而道:

    “许公子,当年我年纪小,又受了气,举止确实有所不妥,而且还有不少误会,你师父恐怕也不怎么喜欢我。不过现在已经想开了,对当年的事儿也心怀歉意,若是她责怪我,还请你为我美言几句……”

    “钟姑娘放心,你我认识虽然短暂,可钟姑娘的为人还是有所了解,当年的一点儿误会,我从中说合,自然也就化解了……”

    “唉……人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宁玉合要是说我什么,你让我解释,切不可直接就信了……”

    许不令听了片刻,隐隐觉得不对劲,偏过头来:

    “钟姑娘,你当年和师父,有什么误会?”

    钟玖勾了勾耳畔的发丝,做出‘一切都过去了’的平淡模样,摇了摇头:

    “年轻娃娃,无非是打打闹闹,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那种坏心肠的女子,也是真心想帮公子……”

    许不令点了点头,总感觉钟玖变得有点古怪,只是他不知所以然,当下也没有多问,快马加鞭赶往了谷城县……

    --------

    谷城县位于丹江沿岸,本身是岳阳、荆门、襄阳等城池交汇之地,算是水陆交接的港口。

    马上入冬,谷城县上车马云集,力夫扛着麻袋在码头上装卸着货物。不少听到消息的江湖客在镇上永丰仓外徘徊,有的还爬上墙头,打量里面的场景。

    永丰仓是货仓,来往商贾运送的货物在这里周转,由船队送往天下各处,船队和永丰仓背后的东家都是镇上的大户周家,当家周正甲是地痞出生,黑白两道都有交际,一双老拳在荆门一代更是出了名的狠,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半辈子,弄到了现在的家业,被五湖四海的朋友尊称为‘荆门第一’。

    周正甲功夫自然是有的,但旁边就是岳阳曹家、虎头山林家、武当山等江湖上的庞然大物,说厉害其实也不可能真第一,能黑白两道通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官府那边孝敬到位了。

    周正甲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肯定不是没脑子的莽夫,平日里知晓分寸,不该惹的人不惹,也就欺负欺负小门小户,雁过拔毛什么的。安安稳稳在谷城县混了半辈子,一直没出过什么岔子,江湖上的游侠儿也不敢招惹和官府有关系的人。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周正甲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却还是小看了江湖的险恶。

    下午时分,永丰仓的大院之中,三十来号打手抱头蹲在地上,为首员外郎打扮的周正甲,顶着个光头满脸憋屈的看着前面的小姑娘:

    “姑奶奶,我就随便说说,你怎么得理不饶人,这仓里的货停一天就是上百两银子……”

    啪——

    小木棍在光亮的脑壳上敲了下,周正甲缩了缩脖子,是敢怒不敢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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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凶介绍:
世如棋,人如子。庙堂尔虞我诈,江湖爱恨情仇,市井喜怒哀乐,无非是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串联交织,迸发出的点点火光。昭鸿年间,坊间盛传有藩王窥伺金殿上那张龙椅,皇帝召各路藩王世子入京求学,实为质子。许不令身为肃王世子,天子脚下,本该谨言慎行‘藏拙自污’。结果……群众:“许世子德才兼备,实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许不令:“我不是,别瞎说。”群众:“许世子算无遗策,有平天下之大才。”许不令:“我没有,闭嘴。”群众:“许世子文韬武略,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许不令:“你们TM……”————PS:完本人品保证,更新暴力,能宰直接宰吧!闲聊吹水群:940890538(满)667413480(空)世子很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很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很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