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有,嗯,那个湘儿你见过了,她要是大晚上不睡觉,跑去烦公子,你也和我说一声……”
“好的夫人。”
“还有……”
“夫人,有人过来了。”
许不令刚刚走到房屋附近,还没来得及仔细偷听,房屋里的交谈便停了下来,他脚步一顿,眼神略显意外,轻咳了一声,整理衣袍后,走到门窗紧闭的房屋外,抬手敲了敲。
咚咚—
“陆姨?”
“进来吧。”
陆夫人略显不自然的声音响起。
许不令抬手推开房门,抬眼便瞧见装饰素雅的闺房中,身着淡绿长裙的陆夫人坐在软榻上,端端正正带着几分温婉笑容,似乎方才什么都没说。
陆夫人面前,是个十五上下的小姑娘,乌黑的头发绑成了大辫子搭在背上,没有佩戴首饰,白底青花的长裙比较修身,似乎是很少晒太阳,脸蛋儿雪白,眸子很大如同两颗黑宝石,四肢纤细修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瘦,却不难看,只是和陆夫人这样风风韵韵的美人截然不同。
瞧见许不令进来,小姑娘转过身,欠身福了一礼:
“参见公子。”
许不令抬手示意免礼,不认识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陆夫人的丫鬟,便轻笑道:
“陆姨,这是?”
陆夫人抿嘴一笑:“这是夜莺,丁香给你挑的丫鬟,从小在王府长大,原本当门客培养的,你这么大了还没个丫鬟伺候,便把她给你送过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丫鬟?”
许不令打量着陆夫人的脸色,见她没有吃醋或者不高兴,不由把目光转向外面,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肯定不会打西边出来,许不令点了点头,走到陆夫人跟前坐下,看了看小夜莺:
“你会武艺?”
夜莺年纪不大,胆识倒是过人,没有什么拘谨:
“禀公子,会一些。”
“会一些……”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话有点狂。一般江湖上说这话的都是狠人。
“会多少?”
夜莺小脸儿很是认真:
“公子会的我都会。”
???
许不令上下打量几眼:“身手如何?”
夜莺摇了摇头:“只是会,打不过岳叔。”
“打不过老岳……”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的点头:“年纪还小,不用着急,只要会了,多练练,再把身体吃胖点自然就打得过了。你这体格习武不合适,四肢纤细必然手脚无力,上盘下盘都不稳,只能走内家功夫,别贪多,挑一样认真学精比什么都懂一点要好。”
许不令的武艺自不用说,不管对方多厉害,反正没他厉害,指点人的资格还是有的。
夜莺听的很认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一字不漏的全部记下了。
陆夫人坐在旁边,听得半懂不懂,蹙眉道:
“给你找丫鬟,又不是让你教徒弟,会端茶倒水、暖床叠被就行了,现在模样多好看,吃成五大三粗,怎么带出门?”
许不令偏头看着陆夫人,犹豫了下:“真给我找丫鬟?我感觉用不上……”
陆夫人表情很严肃:“你都这么大人了,堂堂藩王世子,连端茶倒水的都是男人,在京城信不过不要丫鬟也罢,现在再不要,有些碎嘴婆娘便要说我这当姨的管得宽了……我可没拦着你找丫鬟伺候,是你自己不要的……”
许不令见陆姨态度如此诚恳,半信半疑,看向夜莺: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好的公子。”
夜莺不紧不慢了福了一礼后,转身走出闺房,关上了房门。
许不令点了点头,对这小丫鬟的感官还不错,正准备和陆夫人说话,忽然就听见已经走远的夜莺,拍着胸口来了句“吓死我了……”。
“……”
许不令轻轻蹙眉,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
陆夫人待丫鬟走后,两人独处,表情才缓和下来,稍微看了几眼,忽然凑到许不令跟前闻了闻。
许不令毫不在意,张开双臂:“刚洗个澡,没汗味。”
“哦……”陆夫人上下打量着许不令:“这几天去哪儿玩了呀?听人说你厉害的很呀,单枪匹马跑到黑城,你就不怕交代在那儿?”
“我自有分寸,过去看看罢了。”
许不令抬手一捞,和往日一样,把陆夫人的腿捞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开始揉揉捏捏。
只是这次,陆夫人反应比较大,很快的就把腿抽了回去,稍微坐远了几分:
“你一个藩王世子,伺候人像什么话?被人瞧见,又得对我说三道四……”
许不令见状,也不强求,抬手倒了杯茶,随口说着过几天的安排。
陆夫人坐了片刻,忽然想起上次的事儿,起身跑到萧湘儿的柜子前,把里面的小箱子拿出来,眸子里满是狐疑,轻声道:
“湘儿逛街去了,前几天我收拾行礼,在柜子里发现了这个,问她她含糊其辞不说真话……”
说话之间,陆夫人打开木盒子。
许不令扫了一眼,表情便是微僵。
这他怎么解释?
“陆姨,这是湘儿的?我怎么没见过,做什么用的?”
“你也不知道?”
陆夫人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在许不令眼前晃了晃:
“湘儿总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玩意儿一看就不是用在好地方的,嗯……好像是用来祸害人的。”
许不令摸了摸下巴:“是嘛?看起来不像呀……”
“真的。”
陆夫人拿着小箱子,想要倒出来仔细研究。
许不令满眼无奈,抬手道:“好了陆姨,嗯……这应该是湘儿私人的物件,乱动不好,我待会去问问湘儿……”
陆夫人想想觉得也是,起身把箱子放进了柜子里:
“也不知她哪儿学来的这些儿东西,湘儿自幼调皮又刁蛮,看起来端庄大方,其实一点儿都不靠谱……”
“还好吧……”
“好什么呀,正经人谁鼓捣这些没用的……”
许不令轻笑了下,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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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被屏蔽了,估计过几天才会放出来……
第三十一章 临行前的叮嘱
几日以来的奔波,确实有点疲惫,许不令本想在陆夫人的房间里蹭个推拿,可不知为何,陆夫人忽然就保持起了距离,明示暗示都不肯骑他,象征性的给他揉了揉肩膀便打发了。
许不令也只得作罢,下午时分,老萧过来说是肃王找他过去,便出了王府翻身上马,来到了鸳鸯湖畔。
已经入了中秋,花海中又换了颜色,依旧百花争艳香风袭人,永不停歇的风儿在花海上掀起一道道涟漪,木屋飞檐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许不令徒步穿过花海,在木屋前的露台附近停步,抬眼就瞧见许悠孤身一人坐在露台边缘,手中拿着一壶酒,打开塞子闻了闻,却没有喝。
许不令抬眼看着满头白发的许悠,笑容明朗:
“父王,找我有事儿?”
许悠坐姿略显懒散,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马上下江南,在天下间转一圈儿,回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你娘不在,按理说我这当爹的,临行得好好嘱咐几句。”
许不令轻笑了下,飞身而起在露台边缘就坐,偏头看了一眼许悠手中的酒葫芦:
“好不容易从孙掌柜哪儿弄来,怎么不喝?”
许悠容貌并不显老,只是满头白发看起来有点沧桑,拿着酒葫芦闻了闻,轻声一叹:
“当年离开长安,也带了这么一壶酒,和你娘大婚那天,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这里,喝了个交杯酒……结果酒确实好,从那之后,我和你娘喝什么酒都感觉没味儿,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京城一趟,问老孙再讨一壶酒……现在酒倒是弄来了,你娘却喝不着,酒再好,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说到这里,许悠抬起手来,把酒葫芦里来之不易的美酒,倒进了露台下的花海之中,清凉酒液洒在花瓣上和泥土上,很快便渗入了地底。
许不令坐在跟前,轻轻叹了口气,本想劝上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许悠目光一直放在花海上,眼中带着深深的唏嘘:
“当年铁鹰猎鹿,东海陆氏宁折不弯当了出头鸟,那是我岳丈,你外公,我这当女婿的,为私当站在陆家那边。可许家满门忠烈,父王一辈子的功业都在我身上,岂能让父王临终后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当时权衡许久,左右为难,你娘不想起兵祸害了天下百姓和数十万将士,劝我为天下人着想……
……我为天下人着想了,双方相安无事,太太平平至今,可你娘没了,还因为留情遭了朝廷猜忌,差点害了你也丢了性命,这功业与太平,留着有何用……”
许不令想了想:“当时即便起兵,也难以成事,只能那么选。”
许悠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看了看长安的方向,眼神略显低沉:
“我本来把宋暨当兄弟,自认忠义从未愧对宋氏半分。
可朝堂不是江湖,不讲忠义。
君臣亲如一家,得是臣子依附君主的权势,一旦自己手中有了刀,忠义二字便不值一提。
父王忠烈不反,本王可能反,本王忠烈不反,你以后有可能反,你不反,你儿子孙子迟早有一天会反,连我都不知道子孙后辈会不会贪图那张龙椅,更何况对面的朝廷。
而朝廷那边,孝宗皇帝不削藩,先帝会削,先帝不削宋暨会削,宋暨没削成新君上位还得削,总有一天这刀要削下去,同享万世富贵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许不令对此没有否认,仔细思索:“当今圣上已经下了刀,就剩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罢了。这种事儿谁先动手谁理亏,不占大义谁都成不了事,还是得伺机而动。”
许悠说了片刻心里话,脸色慢慢平静下来,收起了酒葫芦,笑了一声:
“你年纪还小,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一旦坐在我这个位子上,再想花前月下、快意恩仇可就没机会了,一步走错后悔的就是一辈子。”
“父王身体健朗,有的是时间。”
“呵呵……”
许悠捻起一束白发看了看:“倒也是,你爹我除了头发白了,体格还真不错。你出去闯荡要是性子冲动乱来,说不准我能先送你走。”
??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权当这是临行前的叮嘱了。
许悠看了许不令一眼:“去吧,多带几个儿媳妇回来……话说本王一辈子只喜欢你娘一个,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花心大萝卜……”
“……”
许不令轻咳一声,跳下了露台,俯身行了一礼,然后便离开了花海。
许不令走后,花海再次空旷下来。
许悠孤身一人坐在露台上,看着鸳鸯湖的方向,沉默良久,自言自语的念叨一句:
“唉……我要是娶一堆姑娘,你非得打死我……你儿子娶一堆姑娘,你应该挺开心,都姓许,你这不讲道理呀……”
清风徐徐吹拂花海,声音随风消散,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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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楚地武当。
临近中秋,长青观所在的小山显出了几分秋色,大门紧闭的小道观内落了不少树叶,大半年无人居住,道观的房檐上都结了蜘蛛网。
踏踏——
黄昏时分,马蹄声在云海之上的山巅响起,道观外的大门前,一匹毛发暗红的大马从蜿蜒山道缓步走了上来,在道观前停步,上面下来一个女子。
身着苗疆衣饰的高挑女子松开了缰绳,在大观大门外站定,扫了一眼门上的铜锁后,抬起宽敞的水蓝大袖,一只小麻雀从袖子里飞了出来,叽叽喳喳落在了道观的屋檐上,探头看了几眼,又飞了出来。
“不在……”
女子伸出葱白玉指接住小麻雀,抬眼看了看隐于世外的小道观,眸子里显出几分失望。
想了想,女子从马侧的行囊里取出了毛笔,在舌尖舔了舔,稍微酝酿,在道观的大门上,写下了:
合合,贫道想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武当陈道子。
写完之后,女人满意的打量几眼,便收起了毛笔,牵着大红马缓步下了长青山……
第三十二章 暖床叠被
转眼已经入夜,王府外的白石大道上,萧湘儿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闲庭信步,巧娥则是背着两个大包,里面装着从集市上搜罗来的奇珍物件,有些不堪重负的跟在后面,轻声抱怨:
“小姐,下江南几千里路,大半时间都待在船上,咱们应该多买些好吃的,这些东西看一会儿就腻歪了,以前在宫里摆了一屋子也没见您真看过几次……”
萧湘儿双手叠在腰间,若不是两根糖葫芦有点不搭,气质和以前端庄威严的太后没有半点区别,听见巧娥的话,她有些不满:
“就知道吃,长胖了当丫鬟都遭人嫌弃,本来呀,我还准备让你以后去伺候许不令……”
“啊?!”
巧娥眼前一亮,顿时不手软脚软了,拎着两个大包裹跑到跟前,做出焦急不舍的模样:
“小姐,这怎么行,我伺候你这么多年,舍不得你呀……”
“是呀,所以想想还是算了,让王府给许不令找了没几两肉的小丫头,你要是过去,准被许不令吃干抹净……咦?巧娥,你怎么不走了?”
“有点累……歇一会儿……”
萧湘儿无奈叹了口气,回身提起一个大包裹:“巧娥,你放心,你是我的丫鬟,哪怕现在小姐我不是太后了,也没人能欺负你,特别是许不令那厮……”
正说着话,萧湘儿忽然瞧见许不令靠在白石大道旁的一颗柳树下,正望着她。
萧湘儿表情微变,下意识的闭嘴,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她可是许不令的救命恩人,这些话本来就是实话,有什么好怕的。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提东西,巧娥都累死了……”
许不令摇头轻笑,走到萧湘儿身边,把两个大包裹接过来,眼神特别温柔:
“宝宝,怎么不让护卫提着?”
萧湘儿对‘宝宝’的称呼很不满,不过纠正很多次也无济于事,慢慢的也习惯了,走在前面一副长辈姿态,淡然道:
“以前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早腻歪了,让他们暗处跟着就行。”
“怎么不叫我陪着?”
“谁知道你死哪儿去了,七八天找不到人……”
萧湘儿走出几步,想起了什么,又偏头道:“今天太阳大,本来不想出门,可红鸾把我撵出来了……”
许不令略显莫名:“怎么了?”
“还能怎么,王府给你安排了个贴身丫鬟,还没见着你人,红鸾就把人家小姑娘叫过去,和亲闺女似的嘘寒问暖,就差认作干女儿了,今天把我撵出来,肯定是教那小丫头怎么告密……”
许不令呵呵笑了下,自然不好接话。
闲言碎语间,进了王府大门,许不令便偏头看向巧娥:
“你先回房吧。”
巧娥眼神古怪,很是识趣儿的把包裹接了回去,快步跑进了后宅。
萧湘儿身体微微一僵,停下话语,神色变了几分,也跟着巧娥往回走,只是还没跨出半步,就被许不令拦在了身前。
萧湘儿仰起脸颊,手儿持着糖葫芦放在胸口,往后退了两步,直至靠在了游廊的拐角退无可退,才强自镇定道:
“你……你做什么?”
许不令笑容玩味,抬手把熟美动人的脸蛋捧着揉了揉,又拉了拉。
萧湘儿顿时恼火,抬手推了许不令一下:
“你放肆!我……呀,别在这里呀……”
许不令俯下身猛嘬了好几口后,总算是心满意足,松开手抽了一根糖葫芦过来:
“前几天出去一趟,好像又毒发了……”
“毒死你算了。”
萧湘儿擦了擦红唇,眼神嗔恼的瞪了一眼,便埋头跑了回去。
许不令啃了颗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含笑道:
“宝宝,子时来书房找我。”
“滚……你想得美……”
萧湘儿脚步匆匆,眨眼就消失在了廊道。
许不令暗暗念叨了一句‘口是心非’,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庭院,准备好生打扮一番,晚上和宝宝约会。
回肃州之后,八个王府护卫重新归队,老萧则是拉着一帮子门客月下读‘春秋’,许不令一个人住习惯了,除开早上洗漱,一般也不叫丫鬟过来,庭院中的人比在长安的时候还少。
夜色幽幽,诺大庭院没有什么灯火。
许不令回到睡房关上房门,便来到柜子前,准备找一件适合晚上赏月的袍子。
只是刚刚打开柜门,许不令的余光便发现,自己的床上有一双乌亮的眸子盯着他,屏息凝气没有半点声息,他方才进来还真没发现。
许不令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后宅,回的又是自己的房间,猛然瞧见这双眼睛,还真被吓了一下,偏过头来打量,才发现黑洞洞的床铺上,一个小姑娘缩在被子里面,侧身躺着,正做出不苟言笑的模样望着他:
“公子……”
“……”
许不令左右看了看,没有走错房间,略显莫名:
“夜莺,你……做什么?”
夜莺身材很纤瘦,小小的一个,躺在被子里几乎看不出来,此时也没起身,认认真真的道:
“禀公子,暖床。”
“暖床?”
许不令关上柜门,偏头看向窗外。
时至七月末,肃州城虽然昼夜温差极大,但也有十几度,完全没到盖棉被的时候。
许不令走到跟前床边半蹲着,仔细打量长着瓜子脸灵气十足的小姑娘:
“天这么暖和,你暖什么床?”
夜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许不令耳目通达,屋子里又安静,心跳声遮掩不住,‘扑通扑通~~~’,明显还是紧张。
“丁香嬷嬷说,以后我伺候公子,端茶倒水、暖床叠被就行了,我没当过丫鬟……这样应该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
许不令平时也没什么架子,想了想,从旁边拖了张小凳子坐下,打量着模样认真的小姑娘。丁香嬷嬷现在给他送个漂亮丫鬟过来,端茶倒水啥的还是其次,最大的作用还是养熟了以后帮着管理后宅内物,免得大房太强势,当老爷的心疼偏房妾侍又不好开口,有个丫头在跟前偷偷徇私也方便些。
许不令想了想,开口询问:
“夜莺,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第三十三章 有点东西(121/445)
房间里寂静无声,夜莺侧躺在枕头上纹丝不动,和许不令四目相对,没有半点胆怯或者拘谨的地方,认真回答:
“我爹娘是王府的门客,十年前铁鹰猎鹿的时候,出去办事走了。我在王府出生,是丁香嬷嬷带大,平时也不做什么,就是在里面读书识字,跟着叔伯们习武……小时候见过公子,公子看的那些武功秘籍,都是我在爬上爬下给找的。”
王府很大,里里外外上千人,门客拖家带口的也有上百了。许不令小时候傻头傻脑,肯定是记不住府上所有人,对这个小姑娘倒是没印象。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许不令点了点头,轻笑道:“我也没什么好伺候的,以后自己还是读书识字,想看什么书和我说一声便是,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里的书都看完了,不用看了。”
“看完了?王府的里面,可不光是武功秘籍,还有破长安时从前朝大齐搜罗来的各种古籍、近甲子以来从各处寻来的奇闻异志,你不会光挑着武功秘籍看吧?”
夜莺腼腆一笑:“我从小就住在里面,爹娘过世后,丁香嬷嬷也不给我安排活儿,整天没事儿做,就待在里面看书,都看完了。”
“读书要读懂,光扫一遍可不行……”
“我从小过目不忘,看一遍慢慢想就懂了。”
许不令半信半疑,想了想:
“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后两句是什么?”
夜莺不假思索:“大信不约,大时不齐。”
许不令眼中显出几分赞赏,继续道:“祁家通背拳中的‘金龙合口’‘七星掌’,口诀是什么?”
夜莺依旧没有半点迟疑:“金龙出水势法狂,摇头摆尾把口张,欺身进步行如浪,阴阳二物奔中央。七星掌法手势玄,进攻退守非等闲,双手插花藏变化,左顾右盼上下连。”
“要点是什么?”
“前手尖、前足尖、鼻尖三尖成一线。”
“烟锁池塘柳,对个下联。”
“……”
夜莺自然是被这千古绝对难到了,仔细想了半天,手儿从被子里探出来挠了挠头发,弱弱的望了许不令一眼。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做出长者模样:
“学海无涯,书是读不完的,年纪轻轻,切不可焦躁自负。”
“哦……”
夜莺轻声道:“公子,我不会对对联,只是记住书上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懂。”
许不令轻笑了下:“你还小,不急,等长大自然就懂了。”
夜莺点了点头,看了许不令一眼,略显犹豫的道:“公子白天说我不适合习武,可岳叔说我根骨好……公子武艺比岳叔厉害,想来公子说的要准一些……”
话语很礼貌,不过那份儿不服气明显听的出来。
许不令想了想,抬手伸进被褥,把夜莺的手掏出来,捏着手腕感觉了下,又松开,起身走到床尾,握着夜莺脚丫捏了几下。
夜莺身体很纤细,脚踝雪白细腻,小脚还没有许不令的手掌长,握在手里柔若无骨,冰凉凉的感觉很不错。
夜莺侧躺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肌肉紧绷都没有,只是认真看着许不令。
许不令握着脚丫仔细研究了两刻钟,都捏红了,才轻声道:
“骨骼太纤细了,武夫力从地起,从脚尖发力,层层传递蓄力直到手掌,一拳出去才能开山裂石。骨骼纤细很难承受巨力,天生限制了力气,太粗壮又必然笨拙,天生限制了速度。你学太极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以,走开门八极的话,一拳出去可能先把自己伤了。”
许不令说完之后,把脚丫放下,坐在了凳子上,四平八稳,抬起手掌:
“你打我一拳试试。”
夜莺掀开被子,穿着贴身白色小衣站起身来,握着拳头摆出一个拳架,认真道:
“公子真让我打?”
许不令看着瘦不拉几的小姑娘,微笑道:
“嗯。”
嘭——
话音刚落,幽静的卧室里响起了一声巨响。
许不令坐下的圆凳瞬间粉碎,整个人滑出去十余步才停下,惊的后宅的几个护卫跃上了房顶查看。
夜莺收起拳头站直身体,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手腕:
“公子,怎么样?”
许不令依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虽说滑出去十几步,身体却晃都没晃一下。站起身看了看有些发麻的手掌:
“力气挺大,根骨确实不错,不过这一记‘登山探马’以后少用,打几次胳膊就废了。”
夜莺显出几分雀跃:“谨遵公子教诲……公子要不要打我一拳,让我看看?”
“你扛不住。”
许不令摇了摇头,瞧见小夜莺有点不信,便提气凝神,右拳一收一放,对着卧室的墙壁便是悍然一拳轰出。
嘭——
墙壁霎时间显出一个凹坑,整个睡房明显晃动了下,梁柱发出吱呀响声,窗外有瓦片掉落。
夜莺吓的一哆嗦,方才的那点雀跃荡然无存,小心翼翼的看着房梁。
许不令收起拳头,认真叮嘱:“塌不了,打的出去、收得回来才算学会,否则一拳太猛自己都收不住,就和现在一样,拳头出去房子塌了,反而把自己砸死。行了,回去睡吧,有时间再教你功夫。”
夜莺掏出小本子把话记下,还有点意犹未尽,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
“丁香嬷嬷让我以后跟着公子,我睡哪儿?”
许不令略显无奈,抬手指了指侧屋:“贴身丫鬟自然睡在通房,总不能和我睡一起。”
“哦。”
夜莺点了点头,便小跑进了和卧室连通的侧屋。
许不令常年一个人住,通房也没睡过人,忽然多了个丫鬟,还有点不习惯。褪去衣袍在暖烘烘带着几分少女清香的被窝里躺下,不禁暗暗嘀咕了一句:真**……
近日来都在沙漠中骑马赶路,连睡觉都是打坐未曾好好休息过,碰到枕头环境又这么舒适,自然而然便睡着了。
通房里的夜莺看起来是个比较乖的姑娘,不吵不闹的躺下,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倒也没有打扰睡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不令半梦半醒之间,门外的廊道里忽然响起了‘踏踏踏—’的轻微脚步声。
许不令猛然惊醒,暗道“完了完了……”,一头翻起来就往外跑。
只可惜明显晚了,在书房扑了个空的宝宝大人,跑到房门外就踢了两脚,然后又急匆匆往回走,还压着怒意低声骂了一句:“混蛋,毒死你算了……”
“诶,宝宝,别生气……”
许不令鞋子都没穿好,急匆匆的就追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有点东西(121/445)
房间里寂静无声,夜莺侧躺在枕头上纹丝不动,和许不令四目相对,没有半点胆怯或者拘谨的地方,认真回答:
“我爹娘是王府的门客,十年前铁鹰猎鹿的时候,出去办事走了。我在王府出生,是丁香嬷嬷带大,平时也不做什么,就是在里面读书识字,跟着叔伯们习武……小时候见过公子,公子看的那些武功秘籍,都是我在爬上爬下给找的。”
王府很大,里里外外上千人,门客拖家带口的也有上百了。许不令小时候傻头傻脑,肯定是记不住府上所有人,对这个小姑娘倒是没印象。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许不令点了点头,轻笑道:“我也没什么好伺候的,以后自己还是读书识字,想看什么书和我说一声便是,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里的书都看完了,不用看了。”
“看完了?王府的里面,可不光是武功秘籍,还有破长安时从前朝大齐搜罗来的各种古籍、近甲子以来从各处寻来的奇闻异志,你不会光挑着武功秘籍看吧?”
夜莺腼腆一笑:“我从小就住在里面,爹娘过世后,丁香嬷嬷也不给我安排活儿,整天没事儿做,就待在里面看书,都看完了。”
“读书要读懂,光扫一遍可不行……”
“我从小过目不忘,看一遍慢慢想就懂了。”
许不令半信半疑,想了想:
“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后两句是什么?”
夜莺不假思索:“大信不约,大时不齐。”
许不令眼中显出几分赞赏,继续道:“祁家通背拳中的‘金龙合口’‘七星掌’,口诀是什么?”
夜莺依旧没有半点迟疑:“金龙出水势法狂,摇头摆尾把口张,欺身进步行如浪,阴阳二物奔中央。七星掌法手势玄,进攻退守非等闲,双手插花藏变化,左顾右盼上下连。”
“要点是什么?”
“前手尖、前足尖、鼻尖三尖成一线。”
“烟锁池塘柳,对个下联。”
“……”
夜莺自然是被这千古绝对难到了,仔细想了半天,手儿从被子里探出来挠了挠头发,弱弱的望了许不令一眼。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做出长者模样:
“学海无涯,书是读不完的,年纪轻轻,切不可焦躁自负。”
“哦……”
夜莺轻声道:“公子,我不会对对联,只是记住书上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懂。”
许不令轻笑了下:“你还小,不急,等长大自然就懂了。”
夜莺点了点头,看了许不令一眼,略显犹豫的道:“公子白天说我不适合习武,可岳叔说我根骨好……公子武艺比岳叔厉害,想来公子说的要准一些……”
话语很礼貌,不过那份儿不服气明显听的出来。
许不令想了想,抬手伸进被褥,把夜莺的手掏出来,捏着手腕感觉了下,又松开,起身走到床尾,握着夜莺脚丫捏了几下。
夜莺身体很纤细,脚踝雪白细腻,小脚还没有许不令的手掌长,握在手里柔若无骨,冰凉凉的感觉很不错。
夜莺侧躺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肌肉紧绷都没有,只是认真看着许不令。
许不令握着脚丫仔细研究了两刻钟,都捏红了,才轻声道:
“骨骼太纤细了,武夫力从地起,从脚尖发力,层层传递蓄力直到手掌,一拳出去才能开山裂石。骨骼纤细很难承受巨力,天生限制了力气,太粗壮又必然笨拙,天生限制了速度。你学太极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以,走开门八极的话,一拳出去可能先把自己伤了。”
许不令说完之后,把脚丫放下,坐在了凳子上,四平八稳,抬起手掌:
“你打我一拳试试。”
夜莺掀开被子,穿着贴身白色小衣站起身来,握着拳头摆出一个拳架,认真道:
“公子真让我打?”
许不令看着瘦不拉几的小姑娘,微笑道:
“嗯。”
嘭——
话音刚落,幽静的卧室里响起了一声巨响。
许不令坐下的圆凳瞬间粉碎,整个人滑出去十余步才停下,惊的后宅的几个护卫跃上了房顶查看。
夜莺收起拳头站直身体,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手腕:
“公子,怎么样?”
许不令依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虽说滑出去十几步,身体却晃都没晃一下。站起身看了看有些发麻的手掌:
“力气挺大,根骨确实不错,不过这一记‘登山探马’以后少用,打几次胳膊就废了。”
夜莺显出几分雀跃:“谨遵公子教诲……公子要不要打我一拳,让我看看?”
“你扛不住。”
许不令摇了摇头,瞧见小夜莺有点不信,便提气凝神,右拳一收一放,对着卧室的墙壁便是悍然一拳轰出。
嘭——
墙壁霎时间显出一个凹坑,整个睡房明显晃动了下,梁柱发出吱呀响声,窗外有瓦片掉落。
夜莺吓的一哆嗦,方才的那点雀跃荡然无存,小心翼翼的看着房梁。
许不令收起拳头,认真叮嘱:“塌不了,打的出去、收得回来才算学会,否则一拳太猛自己都收不住,就和现在一样,拳头出去房子塌了,反而把自己砸死。行了,回去睡吧,有时间再教你功夫。”
夜莺掏出小本子把话记下,还有点意犹未尽,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
“丁香嬷嬷让我以后跟着公子,我睡哪儿?”
许不令略显无奈,抬手指了指侧屋:“贴身丫鬟自然睡在通房,总不能和我睡一起。”
“哦。”
夜莺点了点头,便小跑进了和卧室连通的侧屋。
许不令常年一个人住,通房也没睡过人,忽然多了个丫鬟,还有点不习惯。褪去衣袍在暖烘烘带着几分少女清香的被窝里躺下,不禁暗暗嘀咕了一句:真**……
近日来都在沙漠中骑马赶路,连睡觉都是打坐未曾好好休息过,碰到枕头环境又这么舒适,自然而然便睡着了。
通房里的夜莺看起来是个比较乖的姑娘,不吵不闹的躺下,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倒也没有打扰睡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不令半梦半醒之间,门外的廊道里忽然响起了‘踏踏踏—’的轻微脚步声。
许不令猛然惊醒,暗道“完了完了……”,一头翻起来就往外跑。
只可惜明显晚了,在书房扑了个空的宝宝大人,跑到房门外就踢了两脚,然后又急匆匆往回走,还压着怒意低声骂了一句:“混蛋,毒死你算了……”
“诶,宝宝,别生气……”
许不令鞋子都没穿好,急匆匆的就追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剑指中原
几天后的清晨,肃王府外人头攒动,携带的东西早已经装了车。
因为许不令上次被伏击过一次,这次没有再带寻常打手,护卫只有寥寥十余人,都是王府有些份量的门客。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队伍也没有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只带了些伺候起居的丫鬟,乔装成商船,悄悄咪咪就过去了。
王府正殿后的许家祠堂内,许不令一袭白袍,站在几尊灵位前认真的上了柱香。
老萧杵着拐杖站在跟前,脸上有几分可惜:
“以前在江湖上招惹的人太多,现如今年纪大了还真不敢去,不然肯定陪着小王爷跑一趟。”
许不令上完了香,转眼看向了周围的兵器架:“放心,路上遇上了孤本善本,肯定全给你搜罗回来。”
老萧呵呵笑了下,一副‘还是小王爷懂我’的模样,走到跟前扫了一圈儿:
“这次出门,准备带什么兵器?”
许不令看着满大厅的神兵利器,其实也有点难以抉择:
“您老给推荐几件?”
老萧琢磨了下,走到了兵器架前:“刀乃兵中霸主,跑江湖手上不能没刀,以前那把太长太重,是战阵上用的,不合适。这把‘醉竹刀’乃前朝名匠锻造,没什么典故,需要个成名刀客为其开锋,我觉得小王爷挺合适。”
许不令走到跟前,从老萧手中接过醉竹刀——刀鞘竹青,长三尺重四斤,屈指轻弹刀出一寸,可见刀身上铭刻有竹子纹路,寒芒逼人。
许不令在手中掂量了下,收刀入鞘,轻轻点头。
老萧扫了一圈儿,又把步槊水龙吟拿了过来:“这个再加上小王爷的照胆剑就差不多了,其实以小王爷的身手,拿把菜刀照样追着人砍。”
许不令对此倒是没有否认,收起了龙纹长槊,偏头看向外面:
“夜莺,进来。”
“哦。”
站在祠堂外等候的夜莺,闻声快步跑进了祠堂,在许不令身边等候吩咐。
这几天夜莺都在许不令庭院里,彼此已经熟悉了不少,最开始的些许拘谨已经没了,此时穿着身淡青色紧身长裙,皮质护腕束着袖口,依旧将头发绑成大辫子,看起来英姿飒爽灵气十足。
夜莺虽然不完全算是丫鬟,但女儿家一般不准进祠堂的,此时第一次进来,睁着大眼睛看向满大厅的名贵兵刃,似乎是在辨认哪些是在书上见过的。
许不令挺喜欢这个很能干的小秘书,轻抬下巴道:
“你好像没随身的兵刃,出门在外不方便,挑一件顺手的先用着。”
夜莺是许不令的丫鬟,从主子手上拿件兵器理所当然,也没有拒绝,看了一圈儿后,就小跑到了一个兵器架前,抬起纤细手指,指着上面的狼牙棒:
“公子,这个可以吗?”
“呃……”
许不令满脸黑线。
老萧摩挲的拐杖:“这根‘降龙杵’是有些来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家,用这玩意行走江湖,非得把人笑死,换一个。”
许不令点了点头:“是啊,换个好看的。”
夜莺有点小失望,恋恋不舍的看了狼牙棒一眼,又转而望向了旁边四十来斤的八角长柄铜锤。
许不令揉了揉额头,走到跟前,取了把宝剑递给她:
“都说了你体格纤细,不适合走刚猛霸道的路数,用这个吧。”
夜莺双手接过长剑,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好。”
虽然表情很认真,许不令却能感觉出这丫头还有点不乐意,可他总不能带着个手持狼牙棒的小丫鬟出门晃悠,当下也没有再多说,带着夜莺一起出了王府。
另一侧,王府的后宅内,随行的丫鬟都已经整装待发,提着行李在廊道等待。
闺房之中,身着淡绿长裙的陆夫人,侧坐在床上,看着被褥隆起的一大团儿,有些恼火的抬手摇摇晃晃: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今天出发你莫不是忘了?一大堆人在外面等着……”
“嗯~~再睡会儿……”
被褥之中,萧湘儿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就是不肯起床。
陆夫人有些没办法,抬手在她身上拍了两下:“湘儿,你再不起来,我让丫鬟进来把你就这么抬出去了。”
萧湘儿扭来扭去片刻,有些恼火的掀开被褥,露出乱糟糟的秀发,满是不情愿:
“真去呀?要不你们去算了,我就在肃州城待着……”
陆夫人抓住萧湘儿的胳膊,用力把她往起拉:“早都定好了的事情,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现在不走怎么行?快起来,上路了……”
萧湘儿脸上的纠结不加掩饰:“你还知道是上路?我给许不令解毒,本就不合礼法有辱门风,哪里有脸回去?回去就说不定就真上路了,你让我再想想。”
陆夫人力气不大,还真拖不动萧湘儿,当下插着小腰,有点恼火: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想好好活着,总得回去把事儿说清楚,不然整天躲躲藏藏的像个什么话?有我和令儿在,你姐不会为难你,她若是为难你,我就让令儿把她娶了,天天收拾她……”
“啐—”
萧湘儿抿了抿嘴,她原本想着回家坦白,若是家里难以接受就以死明志,抱着这个念头这段日子过得还挺舒坦。可真到了上路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怯场了。一想到那个心思过人又冷酷严肃的姐姐,发现她干出这种荒唐事的模样,萧湘儿就觉得不寒而栗,哪里好意思回去。
“走了走了,待会令儿等急了。”
陆夫人把裙子拿过来,放在了萧湘儿胳膊上,又把柜子打开,指了指小箱子:
“这个要不要带着?”
“唉……”
萧湘儿心乱如麻,有些认命的在被褥上拍了下,然后就开始慢吞吞的穿戴。
少许,陆夫人笑意盈盈的从王府大门走出来,和肃王告别后,登上了马车。
萧湘儿穿着大红裙子,带着巧娥埋头一路小跑,走过许不令时,还气呼呼的瞪了一眼。
许不令把兵器放在了马车上,略显无辜的摊开手,没搞懂昨晚还郎情妾意的宝宝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稍微思索没想通,许不令便也放在了一边,回身看向送行的肃王,做着临行前的告别:
“走了,父王珍重。”
许悠身着蟒袍,站在白石大道的八角牌坊下,抬了抬手:
“去吧,不用急着回来,萧家底蕴摆在那儿,若是能把萧大小姐娶回来最好,娶不回来也不用强求。”
“父王放心即可。”
许不令没有多说,转身翻身上马。
夜莺腰间挂着长剑,也骑在了一匹大白马上面,走在许不令身侧,认认真真的冲着后面的队伍抬了抬马鞭:
“启程,去江南。”
话落,烈马长嘶,直指中原……
第三十四章 剑指中原
几天后的清晨,肃王府外人头攒动,携带的东西早已经装了车。
因为许不令上次被伏击过一次,这次没有再带寻常打手,护卫只有寥寥十余人,都是王府有些份量的门客。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队伍也没有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只带了些伺候起居的丫鬟,乔装成商船,悄悄咪咪就过去了。
王府正殿后的许家祠堂内,许不令一袭白袍,站在几尊灵位前认真的上了柱香。
老萧杵着拐杖站在跟前,脸上有几分可惜:
“以前在江湖上招惹的人太多,现如今年纪大了还真不敢去,不然肯定陪着小王爷跑一趟。”
许不令上完了香,转眼看向了周围的兵器架:“放心,路上遇上了孤本善本,肯定全给你搜罗回来。”
老萧呵呵笑了下,一副‘还是小王爷懂我’的模样,走到跟前扫了一圈儿:
“这次出门,准备带什么兵器?”
许不令看着满大厅的神兵利器,其实也有点难以抉择:
“您老给推荐几件?”
老萧琢磨了下,走到了兵器架前:“刀乃兵中霸主,跑江湖手上不能没刀,以前那把太长太重,是战阵上用的,不合适。这把‘醉竹刀’乃前朝名匠锻造,没什么典故,需要个成名刀客为其开锋,我觉得小王爷挺合适。”
许不令走到跟前,从老萧手中接过醉竹刀——刀鞘竹青,长三尺重四斤,屈指轻弹刀出一寸,可见刀身上铭刻有竹子纹路,寒芒逼人。
许不令在手中掂量了下,收刀入鞘,轻轻点头。
老萧扫了一圈儿,又把步槊水龙吟拿了过来:“这个再加上小王爷的照胆剑就差不多了,其实以小王爷的身手,拿把菜刀照样追着人砍。”
许不令对此倒是没有否认,收起了龙纹长槊,偏头看向外面:
“夜莺,进来。”
“哦。”
站在祠堂外等候的夜莺,闻声快步跑进了祠堂,在许不令身边等候吩咐。
这几天夜莺都在许不令庭院里,彼此已经熟悉了不少,最开始的些许拘谨已经没了,此时穿着身淡青色紧身长裙,皮质护腕束着袖口,依旧将头发绑成大辫子,看起来英姿飒爽灵气十足。
夜莺虽然不完全算是丫鬟,但女儿家一般不准进祠堂的,此时第一次进来,睁着大眼睛看向满大厅的名贵兵刃,似乎是在辨认哪些是在书上见过的。
许不令挺喜欢这个很能干的小秘书,轻抬下巴道:
“你好像没随身的兵刃,出门在外不方便,挑一件顺手的先用着。”
夜莺是许不令的丫鬟,从主子手上拿件兵器理所当然,也没有拒绝,看了一圈儿后,就小跑到了一个兵器架前,抬起纤细手指,指着上面的狼牙棒:
“公子,这个可以吗?”
“呃……”
许不令满脸黑线。
老萧摩挲的拐杖:“这根‘降龙杵’是有些来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家,用这玩意行走江湖,非得把人笑死,换一个。”
许不令点了点头:“是啊,换个好看的。”
夜莺有点小失望,恋恋不舍的看了狼牙棒一眼,又转而望向了旁边四十来斤的八角长柄铜锤。
许不令揉了揉额头,走到跟前,取了把宝剑递给她:
“都说了你体格纤细,不适合走刚猛霸道的路数,用这个吧。”
夜莺双手接过长剑,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好。”
虽然表情很认真,许不令却能感觉出这丫头还有点不乐意,可他总不能带着个手持狼牙棒的小丫鬟出门晃悠,当下也没有再多说,带着夜莺一起出了王府。
另一侧,王府的后宅内,随行的丫鬟都已经整装待发,提着行李在廊道等待。
闺房之中,身着淡绿长裙的陆夫人,侧坐在床上,看着被褥隆起的一大团儿,有些恼火的抬手摇摇晃晃: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今天出发你莫不是忘了?一大堆人在外面等着……”
“嗯~~再睡会儿……”
被褥之中,萧湘儿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就是不肯起床。
陆夫人有些没办法,抬手在她身上拍了两下:“湘儿,你再不起来,我让丫鬟进来把你就这么抬出去了。”
萧湘儿扭来扭去片刻,有些恼火的掀开被褥,露出乱糟糟的秀发,满是不情愿:
“真去呀?要不你们去算了,我就在肃州城待着……”
陆夫人抓住萧湘儿的胳膊,用力把她往起拉:“早都定好了的事情,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现在不走怎么行?快起来,上路了……”
萧湘儿脸上的纠结不加掩饰:“你还知道是上路?我给许不令解毒,本就不合礼法有辱门风,哪里有脸回去?回去就说不定就真上路了,你让我再想想。”
陆夫人力气不大,还真拖不动萧湘儿,当下插着小腰,有点恼火: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想好好活着,总得回去把事儿说清楚,不然整天躲躲藏藏的像个什么话?有我和令儿在,你姐不会为难你,她若是为难你,我就让令儿把她娶了,天天收拾她……”
“啐—”
萧湘儿抿了抿嘴,她原本想着回家坦白,若是家里难以接受就以死明志,抱着这个念头这段日子过得还挺舒坦。可真到了上路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怯场了。一想到那个心思过人又冷酷严肃的姐姐,发现她干出这种荒唐事的模样,萧湘儿就觉得不寒而栗,哪里好意思回去。
“走了走了,待会令儿等急了。”
陆夫人把裙子拿过来,放在了萧湘儿胳膊上,又把柜子打开,指了指小箱子:
“这个要不要带着?”
“唉……”
萧湘儿心乱如麻,有些认命的在被褥上拍了下,然后就开始慢吞吞的穿戴。
少许,陆夫人笑意盈盈的从王府大门走出来,和肃王告别后,登上了马车。
萧湘儿穿着大红裙子,带着巧娥埋头一路小跑,走过许不令时,还气呼呼的瞪了一眼。
许不令把兵器放在了马车上,略显无辜的摊开手,没搞懂昨晚还郎情妾意的宝宝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稍微思索没想通,许不令便也放在了一边,回身看向送行的肃王,做着临行前的告别:
“走了,父王珍重。”
许悠身着蟒袍,站在白石大道的八角牌坊下,抬了抬手:
“去吧,不用急着回来,萧家底蕴摆在那儿,若是能把萧大小姐娶回来最好,娶不回来也不用强求。”
“父王放心即可。”
许不令没有多说,转身翻身上马。
夜莺腰间挂着长剑,也骑在了一匹大白马上面,走在许不令身侧,认认真真的冲着后面的队伍抬了抬马鞭:
“启程,去江南。”
话落,烈马长嘶,直指中原……
第三十五章 岳阳楼
君山七十二峰,八百里洞庭湖。
君山岛作为荆楚大地曾经的江湖圣地,又地处中原,在天下间的名声远超其他各地,连同在楚地的武当山都略微逊色一筹。
随着铁鹰猎鹿和君山岛曹家封剑于匣后,洞庭湖的名气稍微小了几分,但依旧是江湖客游历天下的必经之处,洞庭湖畔带着刀剑的江湖人多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卖艺的、卖字画、算命的甚至是湖畔画舫打扮妖艳的船娘,看起来都像是普通人,但其中隐藏了多少江湖上的深水老王八,谁也说不清楚。
“快快快……”
“第一美人,快去看啦……”
时至中秋,正值螃蟹最肥美的时候,与君山岛隔湖遥遥相望的岳阳楼周边人满为患。
无数年轻游侠儿和岳阳一带的富家公子,争先恐后的跑到了临湖的千古名楼之下,眺望着高楼前方的一个大台子。
台子上站着说书先生,手中持着一副画卷,正在口若悬河的打广告:
“……我们东家,和画圣徐丹青,乃是忘年交,当年还曾在楼中一起喝酒品蟹,老饕吃蟹有大学问,得配上街头林记酒坊的十年杏花酿,那滋味……”
“吃吃吃,你快说正经的……”
“下次一定……”
湖畔长街上哄哄闹闹,都在催促。
人群后方,两匹马停在湖畔的柳树旁,带着帷帽的宁玉合,稍微抬起眼帘,认真看着岳阳楼下的热闹。
祝满枝咽着口水,对于吵吵闹闹的江湖汉很是不耐烦,垫着脚尖嘀咕:
“让他继续说呀,美人有什么好看的,哪儿有螃蟹有意思……”
宁玉合摇头轻笑:“说书先生收了银子,说的地方都不怎么样,又贵又不正宗,我知道一家老店,待会带你过去便是了。”
祝满枝嘻嘻笑了下:“大宁姐是出家人不吃荤腥,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只是记住说书先生的说词,以后遇见许公子给他讲一遍,许公子肯定馋。”
“令儿好像不贪吃……”
“谁说的,我和许公子第一次出门,请他吃水盆羊肉,他吃的可开心了,还有上次在地窖里,还想抢我的西瓜吃,哼~……”
说道这里,祝满枝又皱了皱小眉毛,有点想念许不令了:“大宁姐,小宁到底去哪儿了呀?都找了半个月,我还想带着小宁去肃州逛逛,冬天过去就看不着花海了……”
宁玉合轻轻叹了一声:“和几个放消息的打听过,都没见过清夜,再找找吧,实在不行就找个人打一顿闹出点乱子,风声传出去,清夜听到自然就找过来了……”
交谈之间,岳阳楼外的说书郎终于说到了重点,走到台前颇为郑重的举起画轴:
“……前些天徐丹青在府上做客,与我们东家畅饮美酒三坛,兴之所至,拿出了一副墨宝……”
祝满枝抱着小胳膊,好奇道:“不会又是‘昭鸿一美’吧?”
宁玉合摇了摇头:“估计是清夜。”
“我觉得也是。”
祝满枝正想开口絮叨几句,便瞧见高台上的说书先生打开了画轴,露出了一副刚刚临摹出来的美人图。
水墨丹青勾勒出的黄沙之间,一匹白骆驼在沙丘上留下一串脚印,骆驼上是个侧坐着的女子,浑身罩着纱裙,只能看出身材高挑,纱裙和头上的丝巾随着风儿飘舞,一双勾人的眼睛望向远方的落日,便如同万里荒漠间刚刚盛开的一朵娇花,苍茫天地,却难掩这一点别样的风情。
“哗——”
“这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
高台下的年轻侠客或富家公子霎时间嘈杂起来,认真欣赏着第一位‘昭鸿八魁’的风姿,毕竟这可是往后几十年的谈资。
祝满枝踮起脚尖远远的瞄了几眼,略显疑惑:“这女人谁呀?画的一点都不像小宁。倒是有点像……像……有点眼熟……”
宁玉合同样蹙着眉毛,看了半天,微微偏头:
“看穿着不似中原女子,徐丹青什么时候跑西域去了?”
听到这个,祝满枝倒是猛然想起来什么:
“啊!我知道了,是钟离小狐狸,我在长安见过一次……”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是清夜的朋友?”
“是呀,运气真好~”
祝满枝有些羡慕的望了几眼,眸子里还有点淡淡的不服气。
宁玉合抿嘴笑了下,倒也没有多说,看完了热闹,便带着祝满枝离开了岳阳楼。
岳阳楼外依旧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前任第一美人的悄然离去。
而高楼的顶端,一间厢房的窗口,腰悬无鞘铁剑的男子,脸色带着几分微笑,看着长街上那个牵着马在宁玉合跟前叽叽喳喳说话的小姑娘。
房间内很安静,茶案旁坐着一个白发老头,安静看着书中的几封信,对下方的小打小闹充耳不闻。
咚咚——
许久后,房间外有脚步声响起,房门推开,刚刚从黑城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常侍剑,脸色略显拘谨,关上房门后,抬手行了一礼:
“裴先生,祝大侠。”
裴先生抬起眼帘,神色还算平和,轻声道:
“坐吧。”
常侍剑在房间里就坐,想了想:“北齐左亲王那块玉佩,想来裴先生已经听说了消息,非我办事不利……”
裴先生抬起手来,摇了摇头:
“许不令锁龙蛊已解,你拿不回玉佩理所当然,无需自责。”
常侍剑叹了口气:“四件玉器缺一不可,以当日所见,想从许不令手上抢玉佩,恐怕得楼主或者祝大侠出手……”
窗户旁边,目送女儿远去的当代剑圣祝六,微微偏头露出眼角:
“我和许不令无恩怨,剑出无名。”
常侍剑话语一噎,点头笑了下,没有再多说。
裴先生放下信件,仔细思索:
“此事不争一朝一夕,玉佩先放在许不令手上,日后有机会再取来也不迟,先下去休息,解决了曹家再做打算。”
常侍剑认真点头,起身再次对着打鹰楼的两位前辈行了一礼,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岳阳楼
君山七十二峰,八百里洞庭湖。
君山岛作为荆楚大地曾经的江湖圣地,又地处中原,在天下间的名声远超其他各地,连同在楚地的武当山都略微逊色一筹。
随着铁鹰猎鹿和君山岛曹家封剑于匣后,洞庭湖的名气稍微小了几分,但依旧是江湖客游历天下的必经之处,洞庭湖畔带着刀剑的江湖人多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卖艺的、卖字画、算命的甚至是湖畔画舫打扮妖艳的船娘,看起来都像是普通人,但其中隐藏了多少江湖上的深水老王八,谁也说不清楚。
“快快快……”
“第一美人,快去看啦……”
时至中秋,正值螃蟹最肥美的时候,与君山岛隔湖遥遥相望的岳阳楼周边人满为患。
无数年轻游侠儿和岳阳一带的富家公子,争先恐后的跑到了临湖的千古名楼之下,眺望着高楼前方的一个大台子。
台子上站着说书先生,手中持着一副画卷,正在口若悬河的打广告:
“……我们东家,和画圣徐丹青,乃是忘年交,当年还曾在楼中一起喝酒品蟹,老饕吃蟹有大学问,得配上街头林记酒坊的十年杏花酿,那滋味……”
“吃吃吃,你快说正经的……”
“下次一定……”
湖畔长街上哄哄闹闹,都在催促。
人群后方,两匹马停在湖畔的柳树旁,带着帷帽的宁玉合,稍微抬起眼帘,认真看着岳阳楼下的热闹。
祝满枝咽着口水,对于吵吵闹闹的江湖汉很是不耐烦,垫着脚尖嘀咕:
“让他继续说呀,美人有什么好看的,哪儿有螃蟹有意思……”
宁玉合摇头轻笑:“说书先生收了银子,说的地方都不怎么样,又贵又不正宗,我知道一家老店,待会带你过去便是了。”
祝满枝嘻嘻笑了下:“大宁姐是出家人不吃荤腥,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只是记住说书先生的说词,以后遇见许公子给他讲一遍,许公子肯定馋。”
“令儿好像不贪吃……”
“谁说的,我和许公子第一次出门,请他吃水盆羊肉,他吃的可开心了,还有上次在地窖里,还想抢我的西瓜吃,哼~……”
说道这里,祝满枝又皱了皱小眉毛,有点想念许不令了:“大宁姐,小宁到底去哪儿了呀?都找了半个月,我还想带着小宁去肃州逛逛,冬天过去就看不着花海了……”
宁玉合轻轻叹了一声:“和几个放消息的打听过,都没见过清夜,再找找吧,实在不行就找个人打一顿闹出点乱子,风声传出去,清夜听到自然就找过来了……”
交谈之间,岳阳楼外的说书郎终于说到了重点,走到台前颇为郑重的举起画轴:
“……前些天徐丹青在府上做客,与我们东家畅饮美酒三坛,兴之所至,拿出了一副墨宝……”
祝满枝抱着小胳膊,好奇道:“不会又是‘昭鸿一美’吧?”
宁玉合摇了摇头:“估计是清夜。”
“我觉得也是。”
祝满枝正想开口絮叨几句,便瞧见高台上的说书先生打开了画轴,露出了一副刚刚临摹出来的美人图。
水墨丹青勾勒出的黄沙之间,一匹白骆驼在沙丘上留下一串脚印,骆驼上是个侧坐着的女子,浑身罩着纱裙,只能看出身材高挑,纱裙和头上的丝巾随着风儿飘舞,一双勾人的眼睛望向远方的落日,便如同万里荒漠间刚刚盛开的一朵娇花,苍茫天地,却难掩这一点别样的风情。
“哗——”
“这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
高台下的年轻侠客或富家公子霎时间嘈杂起来,认真欣赏着第一位‘昭鸿八魁’的风姿,毕竟这可是往后几十年的谈资。
祝满枝踮起脚尖远远的瞄了几眼,略显疑惑:“这女人谁呀?画的一点都不像小宁。倒是有点像……像……有点眼熟……”
宁玉合同样蹙着眉毛,看了半天,微微偏头:
“看穿着不似中原女子,徐丹青什么时候跑西域去了?”
听到这个,祝满枝倒是猛然想起来什么:
“啊!我知道了,是钟离小狐狸,我在长安见过一次……”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是清夜的朋友?”
“是呀,运气真好~”
祝满枝有些羡慕的望了几眼,眸子里还有点淡淡的不服气。
宁玉合抿嘴笑了下,倒也没有多说,看完了热闹,便带着祝满枝离开了岳阳楼。
岳阳楼外依旧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前任第一美人的悄然离去。
而高楼的顶端,一间厢房的窗口,腰悬无鞘铁剑的男子,脸色带着几分微笑,看着长街上那个牵着马在宁玉合跟前叽叽喳喳说话的小姑娘。
房间内很安静,茶案旁坐着一个白发老头,安静看着书中的几封信,对下方的小打小闹充耳不闻。
咚咚——
许久后,房间外有脚步声响起,房门推开,刚刚从黑城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常侍剑,脸色略显拘谨,关上房门后,抬手行了一礼:
“裴先生,祝大侠。”
裴先生抬起眼帘,神色还算平和,轻声道:
“坐吧。”
常侍剑在房间里就坐,想了想:“北齐左亲王那块玉佩,想来裴先生已经听说了消息,非我办事不利……”
裴先生抬起手来,摇了摇头:
“许不令锁龙蛊已解,你拿不回玉佩理所当然,无需自责。”
常侍剑叹了口气:“四件玉器缺一不可,以当日所见,想从许不令手上抢玉佩,恐怕得楼主或者祝大侠出手……”
窗户旁边,目送女儿远去的当代剑圣祝六,微微偏头露出眼角:
“我和许不令无恩怨,剑出无名。”
常侍剑话语一噎,点头笑了下,没有再多说。
裴先生放下信件,仔细思索:
“此事不争一朝一夕,玉佩先放在许不令手上,日后有机会再取来也不迟,先下去休息,解决了曹家再做打算。”
常侍剑认真点头,起身再次对着打鹰楼的两位前辈行了一礼,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出门半步即江湖(112/445)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经入了九月深秋。
河水汹涌的黄河之上,许不令从楼船的顶层走出来,站在露台上看着渭河与黄河交叉口上的风陵渡,长长舒了口气。
车队从肃州出发,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往东,在兰州的黄河沿岸登船,但黄河有一截在北齐境内,不能直接顺流而下,还得自定西进入支流渭河,然后一路往东南疾驰,从长安城外的坠龙湾经过,继续往东两百里,才能抵达风陵渡。
船只可以昼夜不停的赶路,速度比走旱路要快上许多,不过路上的行程依旧枯燥。巴掌大条船,许不令从头走到尾也不需要几步路,景色看多了也就那样,只能对着个小丫鬟发呆。
夜莺是个比较文静的小姑娘,自从跟着许不令适应后,每天做着暖床、倒茶之类的活儿,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屋里,翻着她的小本本仔细研究,懂得比许不令还多,许不令自然也不好乱装高人。
陆夫人和萧湘儿自幼都待在高墙大院之中,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船上每天下棋绣花倒是不怎么烦闷。
不过萧湘儿似乎知道自己如果独处,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从早到晚都待在陆夫人跟前,只有待的实在无聊有点心慌了,才会晚上偷偷摸摸跑到许不令的门外咳嗽一声,然后红木小牌上就会多一笔,目前是‘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一’,刚好一百次过半。
可能是怕满一百次后不自尽不好交代,萧湘儿目前非常的克制,再也不肯一晚上解好多次毒了,更多的时候是躺在许不令胳膊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两天前经过长安城的时候,为了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船只没有靠岸,乘着夜色直接跑了过去。当时陆夫人还想出去看看来着,萧湘儿却是吓的不轻,藏在屋里连头都不敢露,陆夫人也只好作罢了。
除此之外,船上的日子便再也没有可以说的地方,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总算抵达了风陵渡。过了风陵渡,便远离朝堂入了江湖,这个地方必然是要去走一趟的。
九月深秋已经有了几分凉意,风陵渡口船只一眼望不到尽头,码头上力夫脚夫来来往往,骑马的江湖客随处可见,其中不乏英姿飒爽的侠女站在河岸边举目眺望两河交叉口的壮丽景色。
许不令吩咐了一声,夜莺便小跑下去让船只在码头上停靠。
陆夫人和萧湘儿从舱室里走出来,在船上待的太久的缘故,船板一放下,便带着两个丫鬟跑了下去,一堆门客跟随其后护卫安全。
许不令将长剑挂在腰间,和夜莺一起牵着马下了船,前往河岸两里外的风陵渡镇。
夜莺从小就在王府长大,连肃州城都没出去过几回,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有点激动,下船后,牵着大白马走在许不令身边,认认真真的说着:
“从前朝到我朝,都城一直都在长安,京城附近朝廷管辖极严,江湖人都不敢太过张扬,天长日久下来,风陵渡就成了江湖的分界线,出了风陵渡便能挺直腰杆走路,进了风陵渡就得安分守己,后来有好事之徒,在风陵渡镇的正中修了个大牌坊,名为‘鬼门关’,江湖上的年轻子弟走一趟表示出山,老来再走一趟表示金盆洗手……”
许不令手上拿着陆夫人送的玉骨折扇,只是做寻常公子打扮,轻声道:
“江湖人遍地皆是,能顺风顺水过完一辈子的凤毛麟角,多半都是一身伤病或者妻离子散,能走完一趟江湖,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叫‘鬼门关’也算是警醒后人吧……”
夜莺想了想:“公子说的有道理,那修建鬼门关的,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咱们是去走一趟?”
“坐船太久,陆姨和你湘儿姐受不了,在风陵渡镇歇息一天,顺便去那个牌坊看看,能走的话自然要走一回。”
夜莺有些犹豫,仰起小脸儿认真道:
“我看那些奇闻异志上写的,走了鬼门关,便是江湖人,活着是本事死了别怪谁,而且入了江湖就没回头路,走回头路的,下场都很惨。”
许不令摇头轻笑,用折扇在夜莺的脑袋上轻拍了下:
“路是人走的,和江湖不江湖的没关系,不能一往无前走到底,中间反复横跳,不管走哪条道下场都很惨。”
夜莺揉了揉脑门,从怀里把小本本掏出来,认认真真记下了:
“公子说,要一条路走到黑……”
许不令略显无奈:“是走到底,不是走到黑,眼见走不通还走,那不是傻子嘛。”
“哦……有什么区别?”
“就比如说科举,努力下功夫寒窗苦读,直到考中为止,这叫走到底。而长生不老、白日飞升等等,再努力下功夫最后也会碰的头破血流,这叫执迷不悟走到黑。首先要有自知之明,其次是目标不超出自己的能力,然后才是持之以恒一往无前……”
夜莺轻轻点头:“明白了,比如说我想当皇帝,就是执迷不悟会走到黑,公子想当皇帝,就……”
啪——
许不令用折扇在夜莺脑门上轻拍了下,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悟性很好。”
主仆俩闲谈之间,进入了人山人海的风陵渡镇。
秋季是返乡过年的时候,风陵渡又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此时镇子上江湖客、百姓、书生、商客等等挤在一起,规模不下于后世的春运。
陆夫人和萧湘儿不喜欢在人堆里挤,便在黄河畔闲逛,等晚上人少了再进来。
许不令护着小夜莺,从镇中大街上挤过去,来到了中心的十字路口。
作为江湖圣地之一,镇中广场上聚满了江湖人,一座石质大牌坊立在镇子的中心,上面刻着三个金钩铁画的大字:
鬼门关
牌坊左右的石柱上还刻着八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起来倒是很江湖。
广场上站着无数从各地赶来的年轻江湖客,男女皆有,在镇上老一辈的监督下,排着队从大牌坊下面走过去,从牌坊对面走过来的却没有一个人。
许不令也没有搞特权的意思,和小夜莺肩并肩的站在一堆奇形怪状的江湖客后面,排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队,才来到了鬼门关下,抬头看了一眼大牌坊,后面长长的队伍便催促起来:
“快点快点……”
“都排队等着……”
夜莺微微蹙眉,想回头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客,许不令却是抬手制止,然后往前走出了半步,一只脚踩到了大牌坊的对面。
夜莺见状,也认认真真的跟着走到了鬼门关的另一边:
“公子,现在我们就是江湖人了?”
许不令微微耸肩:“按理说是的,一点仪式感都没有,算了,先找地方住吧。”说着便走向了街上的客栈。
夜莺也感觉挺失望,转身小跑着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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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仗剑十万里,出门半步既天涯(完)
这个过渡卷终于写完了,最近更新不给力实在抱歉了,江湖篇捋顺后会提速的!
第三十六章 出门半步即江湖(112/445)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经入了九月深秋。
河水汹涌的黄河之上,许不令从楼船的顶层走出来,站在露台上看着渭河与黄河交叉口上的风陵渡,长长舒了口气。
车队从肃州出发,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往东,在兰州的黄河沿岸登船,但黄河有一截在北齐境内,不能直接顺流而下,还得自定西进入支流渭河,然后一路往东南疾驰,从长安城外的坠龙湾经过,继续往东两百里,才能抵达风陵渡。
船只可以昼夜不停的赶路,速度比走旱路要快上许多,不过路上的行程依旧枯燥。巴掌大条船,许不令从头走到尾也不需要几步路,景色看多了也就那样,只能对着个小丫鬟发呆。
夜莺是个比较文静的小姑娘,自从跟着许不令适应后,每天做着暖床、倒茶之类的活儿,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屋里,翻着她的小本本仔细研究,懂得比许不令还多,许不令自然也不好乱装高人。
陆夫人和萧湘儿自幼都待在高墙大院之中,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船上每天下棋绣花倒是不怎么烦闷。
不过萧湘儿似乎知道自己如果独处,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从早到晚都待在陆夫人跟前,只有待的实在无聊有点心慌了,才会晚上偷偷摸摸跑到许不令的门外咳嗽一声,然后红木小牌上就会多一笔,目前是‘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一’,刚好一百次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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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经过长安城的时候,为了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船只没有靠岸,乘着夜色直接跑了过去。当时陆夫人还想出去看看来着,萧湘儿却是吓的不轻,藏在屋里连头都不敢露,陆夫人也只好作罢了。
除此之外,船上的日子便再也没有可以说的地方,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总算抵达了风陵渡。过了风陵渡,便远离朝堂入了江湖,这个地方必然是要去走一趟的。
九月深秋已经有了几分凉意,风陵渡口船只一眼望不到尽头,码头上力夫脚夫来来往往,骑马的江湖客随处可见,其中不乏英姿飒爽的侠女站在河岸边举目眺望两河交叉口的壮丽景色。
许不令吩咐了一声,夜莺便小跑下去让船只在码头上停靠。
陆夫人和萧湘儿从舱室里走出来,在船上待的太久的缘故,船板一放下,便带着两个丫鬟跑了下去,一堆门客跟随其后护卫安全。
许不令将长剑挂在腰间,和夜莺一起牵着马下了船,前往河岸两里外的风陵渡镇。
夜莺从小就在王府长大,连肃州城都没出去过几回,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有点激动,下船后,牵着大白马走在许不令身边,认认真真的说着:
“从前朝到我朝,都城一直都在长安,京城附近朝廷管辖极严,江湖人都不敢太过张扬,天长日久下来,风陵渡就成了江湖的分界线,出了风陵渡便能挺直腰杆走路,进了风陵渡就得安分守己,后来有好事之徒,在风陵渡镇的正中修了个大牌坊,名为‘鬼门关’,江湖上的年轻子弟走一趟表示出山,老来再走一趟表示金盆洗手……”
许不令手上拿着陆夫人送的玉骨折扇,只是做寻常公子打扮,轻声道:
“江湖人遍地皆是,能顺风顺水过完一辈子的凤毛麟角,多半都是一身伤病或者妻离子散,能走完一趟江湖,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叫‘鬼门关’也算是警醒后人吧……”
夜莺想了想:“公子说的有道理,那修建鬼门关的,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咱们是去走一趟?”
“坐船太久,陆姨和你湘儿姐受不了,在风陵渡镇歇息一天,顺便去那个牌坊看看,能走的话自然要走一回。”
夜莺有些犹豫,仰起小脸儿认真道:
“我看那些奇闻异志上写的,走了鬼门关,便是江湖人,活着是本事死了别怪谁,而且入了江湖就没回头路,走回头路的,下场都很惨。”
许不令摇头轻笑,用折扇在夜莺的脑袋上轻拍了下:
“路是人走的,和江湖不江湖的没关系,不能一往无前走到底,中间反复横跳,不管走哪条道下场都很惨。”
夜莺揉了揉脑门,从怀里把小本本掏出来,认认真真记下了:
“公子说,要一条路走到黑……”
许不令略显无奈:“是走到底,不是走到黑,眼见走不通还走,那不是傻子嘛。”
“哦……有什么区别?”
“就比如说科举,努力下功夫寒窗苦读,直到考中为止,这叫走到底。而长生不老、白日飞升等等,再努力下功夫最后也会碰的头破血流,这叫执迷不悟走到黑。首先要有自知之明,其次是目标不超出自己的能力,然后才是持之以恒一往无前……”
夜莺轻轻点头:“明白了,比如说我想当皇帝,就是执迷不悟会走到黑,公子想当皇帝,就……”
啪——
许不令用折扇在夜莺脑门上轻拍了下,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悟性很好。”
主仆俩闲谈之间,进入了人山人海的风陵渡镇。
秋季是返乡过年的时候,风陵渡又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此时镇子上江湖客、百姓、书生、商客等等挤在一起,规模不下于后世的春运。
陆夫人和萧湘儿不喜欢在人堆里挤,便在黄河畔闲逛,等晚上人少了再进来。
许不令护着小夜莺,从镇中大街上挤过去,来到了中心的十字路口。
作为江湖圣地之一,镇中广场上聚满了江湖人,一座石质大牌坊立在镇子的中心,上面刻着三个金钩铁画的大字:
鬼门关
牌坊左右的石柱上还刻着八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起来倒是很江湖。
广场上站着无数从各地赶来的年轻江湖客,男女皆有,在镇上老一辈的监督下,排着队从大牌坊下面走过去,从牌坊对面走过来的却没有一个人。
许不令也没有搞特权的意思,和小夜莺肩并肩的站在一堆奇形怪状的江湖客后面,排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队,才来到了鬼门关下,抬头看了一眼大牌坊,后面长长的队伍便催促起来:
“快点快点……”
“都排队等着……”
夜莺微微蹙眉,想回头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客,许不令却是抬手制止,然后往前走出了半步,一只脚踩到了大牌坊的对面。
夜莺见状,也认认真真的跟着走到了鬼门关的另一边:
“公子,现在我们就是江湖人了?”
许不令微微耸肩:“按理说是的,一点仪式感都没有,算了,先找地方住吧。”说着便走向了街上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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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丫鬟不能要了
秋雨无声而来,洒在风陵渡镇的飞檐大瓦之上,入夜时已经转为了瓢泼大雨,街巷间摩肩接踵的行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街的茶铺酒肆中依旧传出闹哄哄的声响。
客栈二楼的厢房内,许不令抱着后脑勺靠在枕头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却也没有什么睡意。
白天走了趟鬼门关后,在风陵渡上转了几圈,说是江湖圣地,其实也就这样。高手永远是凤毛麟角的,不显露身手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出来前也曾想和仗剑天涯结交各种各样的知己,如今看来,就是陪着姨和宝宝来旅游来了。
陆夫人和萧湘儿白天在黄河岸看大水,就那么干巴巴的在河畔逛了一天,还看得很起劲,直到天色转阴下起了小雨,才带着丫鬟护卫进了镇子,两个人甚至也冒着雨跑到鬼门关去走了一趟,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客栈。
客栈地处中心广场的西侧,算是风陵渡镇上最高端的住处了,不过环境肯定比不上王府,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风雨之间外面呼呼响,时而还有喝醉了江湖客扯着大嗓门从楼下经过。
出门在外总是担心安全的,许不令一直侧耳聆听周边的动静,免得进了什么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可惜听了半晚上,没等来吃人的孙二娘,倒是等来了吃人的宝宝大人。
临近子时的时候,外面风雨连天,厢房外的廊道响起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踏踏—
许不令感觉到住在隔壁房间的夜莺呼吸凝了下,好像在仔细倾听,然后又见怪不怪的继续躺下睡了。
吱呀——
客栈的房门轻手轻脚的推开,只可惜客栈的门上了年月,还是发出了响声。
身着一袭红色秋裙的萧湘儿闷着头不声不响的进来,乌黑长发披在没有盘起来,而是披在背上,略显紧身的裙子勾勒着前凸后翘的身段儿,从背后看去颇为诱人。
许不令瞄了一眼后,连忙闭上眼睛,做出熟睡的模样。
萧湘儿探头在廊道左右扫了一眼,确定月黑风高没人发现后,才关上房门,插上了门栓,然后走到了许不令旁边,如水杏眸扫了两眼,见许令睡的和死猪一样,轻轻蹙眉,弯身把许不令的胳膊从被褥下拉了出来,平放在枕头旁,然后就躺下了,枕在胳膊上面,背对着许不令,还和猫儿似得往后挤了挤,轻轻舒了口气。
许不令依旧在装睡,呼吸均匀,不动如山。
屋子里静悄悄的,稍微沉默了片刻。
萧湘儿侧脸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睡了会儿,发现还是睡不着后,又抬手把许不令的被子拉过来了一些,盖在了自己腰上,然后胳膊肘就在许不令的肋下锤了下:
“哼—”
“……”
许不令睁开眼睛,侧过身面向萧湘儿,抬手环住了腰:“怎么了宝宝?”
萧湘儿蹙着眉头,不怎么高兴:“外面太吵了,睡不着……我都过来了,你还睡这么死,有没有良心?”
许不令嘴角含笑,搂的紧了几分:“要不解个毒?”
“……”
萧湘儿抿嘴犹豫了下,把腰上的手推开了:“红鸾刚睡下,待会醒发现了怎么办?还是算了。”
“来都来了,我就蹭蹭不进去……”
“呸—”
萧湘儿急忙转了个身,抬起修长玉指在许不令胸口戳了几下:
“你这人怎么这样?看到我就解毒,都解五十多次了,光想着你自己,也不想着我……”
咫尺之遥,四目相对。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暂且停下了撩裙子的手,略显无奈:
“我想着,吃饭睡觉都在想……”
萧湘儿浑身鸡皮疙瘩,抬手又推了许不令一下:“别油腔滑调,我说的是你不为我着想。我救你的时候,是看在你心怀天下的份儿,才用命换命。当时写了血书告祭祖宗,解完毒就死……”
许不令笑容温和:“心怀天下的人多了去了,宝宝喜欢我才给我解毒,和那些没关系。”
对于这个,萧湘儿已经不否认了,可还是蹙着眉道:
“人无信不立,既然烧了血书发过誓,就不能当做没发生。我萧湘儿又不是市井间的愚妇,遇上喜欢的男人就什么都不顾……”
“放心,这次我带你回江南,萧家那边我来沟通,保证你姐姐不怪你。”
“怎么可能,我姐那人你又不是没听说过,‘若为男儿,可当国士’,脑子聪明不说,心智比男人还硬,事情无论大小从不留瑕疵,任何事都想着萧家的利益。而我了,先不说有辱门风这些,光是活着和你在一起,对萧家来说就是一把刀悬在头顶上,一旦被圣上发现,必然影响到萧家在朝堂上的地位。若是我姐知道我还活着,说不定会亲手灭了我,让我人间蒸发免得祸害萧家……”
说道这里,萧湘儿眼中显出了几分落寞:“以我姐的性子,哪怕私下里再疼我,为了萧家着想,也干得出这种大义灭亲的事儿……我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免得到时候让姐姐内疚一辈子……都怪你这惹祸精……”
“怪我怪我……”
许不令安静聆听,其实这些话都说了好多次了,萧湘儿有时候想不通心烦意乱,就会跑过来抱怨一番。许不令说其他的没用,这种时候也只能旧话重提:
“到时候我和你姐去说,她肯定不会怪你。再者现在就死,前面五十多次不就白解了,先放一边,等解完再想这些。”
萧湘儿眉宇间满是纠结,带着三分火气瞄了许不令几眼:
“怎么解这么慢?都快一年了才五十多次……”
“嗯……抓紧时间?”
“时间不够……你……你别来真的……”
“呵呵……”
窗外风雨连天,屋内悉悉索索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不令正在逗宝宝的时候,侧面的墙壁忽然被敲了两下。
咚咚——
脸色发红闭着眼的萧湘儿吓的一抖,急急忙忙的合上衣襟,瞪了许不令一眼,便爬起来快步跑出门回了房间。
许不令略显失望,重新靠在枕头上,侧耳听了下,又微微蹙眉——陆姨好像没醒呀……
隔壁负责放哨的小夜莺,等萧湘儿走后,才脆声道:
“公子,快来看,外面有个人退出江湖了,我瞧了一天才等到一个。”
???
被坏了好事的许不令有些莫名其妙,暗暗念叨了一句:这丫鬟不能要了……
第二章 回头客
宝宝已经被吓跑了,许不令也不好和夜莺计较这个,当下翻起身来走到了临街的窗户旁,抬手推开了窗户。
哗啦哗啦——
风雨的声音刹那间大了几分,抬眼看去,窗外的风陵渡镇笼罩在夜幕与暴雨之中,镇子上灯火稀疏,只有客栈酒肆外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许不令挑的客栈就在鬼门关牌坊附近,借着客栈外的微弱灯火,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个人影牵着马走向大白牌,雨幕太大的缘故,人影时隐时现,如同游荡在夜色中的一道幽魂。
隔壁的窗口,小夜莺趴在窗户上弹出上半身,认认真真的说着:
“公子,从我们白天来到现在,过鬼门关的人一共五百四十二人,回来的就这一个,跑江湖这么难嘛?”
许不令坐在窗口上,拿着酒葫芦抿了一口:
“跑江湖本来就是刀口舔血,不过能走完的人也不会这么少。风陵渡地处长安附近,江湖人年少刚刚出山肯定会来逛逛,等在江湖上闯荡个几年,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心思基本上都被磨没了,单纯的为了过日子而跑江湖,自然也就不在意这些。等安安稳稳活到老,一辈子该见识都见识了,有兴趣和年少时一样跑过来走个过程的更少,所以我们看到的全是往出走的,没看到往回来的。”
夜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个逐渐清晰的人影牵着马站在牌坊面前犹豫,轻声道:“大晚上冒着雨过来,肯定不是看尽人生百态过来走个过场,还讲究这个,可能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遭受了什么挫折不想混江湖了,才跑过来,对不对公子?”
许不令轻笑了下:“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不过站在牌坊底下这么久不跨过去,肯定是还有牵挂在犹豫。”
“哦……”
夜莺趴在窗口看了片刻,耐心的等待那个人影下决定跨过牌坊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粒碎银子,丢掉了下面的客栈大门口。
正靠在门槛上呼呼大睡的店小二被砸的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正想开口骂人,就瞧见地上的碎银子,表情顿时变得无比讨喜,捡起来抬眼看向上方:
“哎呀~两位客官,有啥事您尽管招呼……”
夜莺伸出手指了指广场中央的大牌坊:“有人住店,还不去招呼。”
店小二一愣,转眼瞧去,才发现广场上有赶夜路的人,当下连忙从大门旁拿起雨伞跑过去拉客。
夜莺指挥完小二后,偏过头来嘻嘻一笑:“公子想不想听故事?”
许不令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微微耸肩,便跳下了窗户,稍微整理衣着,和夜莺一起走下了楼梯。
夜莺走在许不令身后,抬眼瞄了下,忽然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许不令:
“公子,你把脸擦一下,被湘儿姐啃花了……”
说话的模样很认真,没有半点羞涩。
许不令倒是老脸一红,接过手绢擦掉脸蛋上的胭脂,来到客栈的大厅里。
三更半夜,房客掌柜都已经睡下了,深秋下雨天气冷,大堂里还烧着个火盆,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夜莺扫了一圈儿,忽然抬手指向大堂的房梁:
“公子,那有只鸟儿!”
许不令抬头看了下,房梁上面的阴暗处,确实有只小麻雀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应该是睡着了。
“雨这么大,鸟也知道躲雨,没什么奇怪的。”
许不令和夜莺对坐在火盆旁的酒桌前,不出片刻,店小二领着一个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走进了客栈,抬眼瞧见许不令下来,连忙客气招呼:
“两位客官是饿了?厨子都睡下了,要不小的去煮两碗面先顶顶?”
许不令还真有饿,点了点头:“两碗葱花鸡蛋面,再温一壶酒。”
“好勒。”
店小二把雨伞放下,便殷勤的跑向后厨。
跟着进来的汉子,把蓑衣和斗笠解了下来,挂在了门外,也跟着来了一声:
“劳烦店家给我也煮一碗,来壶黄酒就行。”
“好勒。”
汉子说完了话,便也在火盆另一边的酒桌旁坐下,烘烤着打湿了的裤腿和衣袖。
许不令偏头望了一眼,汉子约莫三十上下,身材高大,穿着紧身短打,手脚有护腕绑腿,腰后挂着一把刀,两尺来长用黑布裹着。打扮看起来并不寒酸,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坐下后便盯着火盆不说话。
许不令转过身来,露出几分笑容:
“兄台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风陵渡离京城比较近,属于安稳地界,汉子抬眼瞄了下,见是个文弱书生和小丫鬟,倒也没露出什么戒备的表情,只是摇头一笑:
“雨太大,不好走。”
夜莺一副天真无邪小丫鬟的模样,疑惑道:
“风陵渡周边到处都是歇脚的客栈,雨大可以找个地方住一晚嘛,衣服都淋湿了。”
汉子听见这个,稍微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跑江湖的,不想跑了,就过来走趟鬼门关,也算有始有终,不然睡不着。”
许不令‘哦’了一声,轻笑道:
“江湖上的游侠儿,听说都是鲜衣怒马自在的很,看兄台这体格,想来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怎么不跑了?”
说话之间,小二端着三碗面两壶酒过来,放在了两张桌子上。
汉子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转而倒了碗黄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
“兄弟看起来是读书人,太想当然了,这江湖没什么好跑的,能自在的更是没几个。”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自顾自倒了一碗酒:
“在下许闪,带着丫鬟出来负籍游学,倒是对江湖向往的紧。兄台这话,可和我以前在书上看的不一样。”
夜莺端着大面碗,认真点头:“对呀,书上说江湖人高来高去,想做什么做什么,怎么会不自在。”
汉子或许是孤身一人憋了不少话,遇见两个向往江湖的雏鸟,也被挑起了话头。当下摇头轻叹道:
“书上写的东西,都是哄小娃娃的,我张锭在江湖上闯的不久,但也走过几千里路,见过不少场面,这江湖上没半点意思,就两个字——吃人!”
许不令听见这话,还真被勾起了兴趣,当下也端着面碗,看向对面的汉子:
“兄台何出此言?”
第三章 人没变,江湖变了(123/445)
风雨潇潇而下,挂在屋檐下的长灯笼摇摇晃晃,在地上留下不停变换的影子。
客栈大厅内,刀客张锭端着一碗黄酒,坐在长凳上,稍微酝酿措辞,说起了他的江湖:
“……我是关中人,小时候在武馆学过几年,本事还算不错,十七八岁就在镇子上有了一番名声,还在衙门里谋了个小差事,干个十年八年怎么也能混个兵曹当当……
……家里还算富裕,有几十亩地,虽说是偏房的儿子继承不了家业,但官府那点俸禄还没家里给的月钱多,熬不住……
……当时经常听书,就是那些大侠的事儿,什么‘祝剑圣、老司徒’,说书先生天天讲,从八岁听到十八岁,在衙门干了几天没意思,便给家里留了封信跑了……”
说到这里,刀客张锭转身拿筷子指了指雨幕中的大牌坊:
“当时朝堂还管的不严,江湖人多的很,想要过‘鬼门关’还得有点本事,现场找个人打一架,打赢了的过去……”
许不令嗦了口面条,点了点头:“还有这说法?”
“是啊。”
刀客张锭轻笑了下,继续道:
“我出身关中本就个儿大,从小又吃得不差,站在人堆里面那叫‘鹤立鸡群’,找来找去找不到人单挑,后来还是一个姑娘家跑过来,说来找我切磋,帮我一把……
……我当时还以为那姑娘好心肠帮忙,随便走个过场,乐呵呵就答应了……”
夜莺眨了眨大眼睛:“然后你就被打趴下了?”
刀客张锭点了点头:“可不是吗,还没出江湖就丢了个人,当时年轻气盛不服气,随手抓了个人打了一顿后,就跑去追那姑娘……”
夜莺听的很认真:“然后呢?”
“然后……”
刀客张锭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轻笑了一下:
“然后就和那姑娘认识了,叫王莹,本是一个小门派的徒弟,自己出来跑江湖,见我有些武艺,便和我一起结拜走南闯北,去过武当山、洞庭湖,还到司徒家拜访了一次,只可惜没见到司徒老前辈人,不然我还想拜师来着……开头那两年,过得确实自在,连姓什么都快忘了……”
许不令摇头笑了下:“有志同道合的姑娘陪着,一起闯荡江湖,这不挺好吗?”
“若是一直那样自在,确实挺好……”
张锭深色略显落寞,摇头轻叹:“但常言‘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江湖人也要吃饭穿衣,我带的盘缠多,她也有一些,两个人不愁吃穿到处跑,过了两年就给见了底。都是江湖人,没银子总不能回家要,我和她便想着挣银子继续闯荡……
……结果这江湖上,花银子容易,挣银子就是要命。押一趟镖走几百里路,挣几两银子,出了事得拿命去拼,就这还接不着,当护卫什么的更不用说,不是熟人金主根本不要。那剩下的就只有偷鸡摸狗的勾当……
……我自幼读了些书,又当过捕快,不愿意敢那种事儿,可王莹吃不了苦,就说又不杀人,帮人家打打架收点租子罢了……
……我是个男人,当时就想着不能让女人吃苦,想了几天,便也答应了,跑去赌坊给人家当打手,追债、撵人什么的……”
许不令蹙眉想了下:“这样没什么吧,又不伤天害理。”
张锭认真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小时偷针,大时偷针,有些东西的口子就不能开。赌坊是祸害人的地方,赌徒输干净又没银子,追债只能往人家家里追,追回来和赌坊对半分……
……来银子是快,但这玩意比赌还上瘾,我干了两天觉得不对劲,继续下去迟早走错路,便不干了……
……可王莹不一样,她在江湖上长大,觉得这理所当然,还问我‘不干了我们吃啥穿啥’……”
“食不果腹,还讲道义,确实不容易。”
张锭看着火盆,点了点头:“是啊,从那之后,还是在赌坊干着,劝自己也没杀人放火,得过日子。后来就是铁鹰猎鹿,官府查的严了,闹事儿的少了,赌坊也不养那么多打手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流落江湖每天为了吃穿发愁,王莹受不了,想方设法弄银子,押黑镖、勒索富家少爷……干的全是当年吐唾沫的事儿,就这么飘了十年,要不是我拦着,早杀人放火了……
……年初的时候,我过够了这鬼日子,不想跑了,想带着王莹回老家……王莹却已经习惯了江湖人的日子,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小道消息,说是江湖人有人要造反,各地的江湖人都准备揭竿而起,让我也去……
……造反是他娘杀全家的事儿,我肯定去不了,却是劝不动王莹,两个人一路吵一路走,到老龙山遇上了伙儿落魄人,都是十年前被铁鹰猎鹿所伤,不敢露头躲在老龙山……
……王莹觉得朝堂太严苛迟早得亡国,要拉着我一起待在老龙山等机会,事起的时候可以拉着一帮兄弟打天下,我不去,王莹便不走了,让我一个人回去……
……都一起十来年了,我自是不放心,便在寨子里等着。寨子里的人见我有些武艺,彼此称兄道弟,天长日久下来不熟也熟了……
……寨子上下几十人,都得吃穿过日子,前些天有个商队路过,他们上下一合计就去把商队给劫了,强索了不少过路钱,还打伤了几个人……
……那商队应该是外来的,想着破财消灾没报官,事后也没人来查。寨子上下都觉得找到了生财之道,只要不弄死人官府不管,便又准备出去劫道……”
张锭叹了口气:“拦不住、劝不动,也管不了。这江湖再混下去,迟早得家破人亡,想想还是不闯了,可能我这人,天生不适合闯江湖。”
许不令安静听完,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你这才叫江湖人,就这么退了可惜。”
张锭说了一番心里话,神色缓和了不少,轻笑道:
“是又如何,我没变,江湖变了,也没意思。”
“你夫人怎么办?为什么不把她强行带回去?”
张锭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劝了十年都劝不动……也怪我,太由着她了,要是第一次不答应,没开那个头,就没后面的事情……说起来,还真想带她回老家给爹娘看看,她以前是个好姑娘。”
许不令仔细想了想:“就这么走了,她很快就会死山上,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张锭沉默下来,端起酒碗抿了一口,两口吃完了面,丢了几个铜钱在桌上,便又从墙上去下了斗笠和蓑衣,走进了雨幕。
夜莺喝完了面汤,擦了擦嘴:“他肯定回去找那女人去了,估计还是劝不动,绑回去也收不心,公子不该劝他的。”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十几年夫妻,哪里就能这么容易放下,他这么走以后得自责一辈子。他们走了十几年江湖没杀过人,还有的救,顺手帮一把。”
夜莺眨了眨眼睛:“怎么帮?”
“女人不听话,多半是惯得,打一顿就好。”
许不令站起身来,走向了客栈的马棚:“把我的家伙取来,和护卫说一声,明天船先走,我们骑马走陆路过去,到时候在丹江口会和。”
“好的公子。”
夜莺点了点头,小跑上了楼通知随行的门客。
稍许,主仆两人骑着两匹千里良驹,在瓢泼大雨中出了风陵渡镇。
客栈大堂再次安静下来,店小二重新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等待着晚归的游子。
而大堂的房梁上,做出躲雨模样的小麻雀,忽然醒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飞到了一个人的袖子里……
第四章 近朱者赤
老龙山地处丹凤县附近山野之中,因为在楚地和秦川之间,几百年前开了条官道方便来往,不过前朝大齐修了条运河后,这条不好走的路自然而然就荒废了,只有极少数不熟悉道路或没找到船的人会从这里走,可谓人迹罕至。
深秋时分,老龙山山头上的简易寨子升起了炊烟,几个汉子穿着前几天刚从商队抢来的员外袍子,站在寨子院坝里,商讨着未来的规划。
寨子里的所有人都一样,至亲或者兄弟被铁鹰猎鹿所伤,要么丧命要么现在还在流放充军服徭役,自身也是被朝廷通缉的对象,躲躲藏藏互相结识,便在这深山老林里安了家。
能在铁鹰猎鹿的时候被朝廷追查,家中肯定也在江湖上小有地位,毕竟狼卫可没功夫搭理地痞流氓。
这些人原本过的还算富裕,忽然就退化成了山林野人,心中岂能服气,一直都在谋划着‘把曾经丢了的东西拿回来’。
此时小寨子的老大,正在一帮兄弟面前说着刚得来的消息:
“听说打鹰楼的人到了岳阳,正在招揽君山岛曹家的老家主,我认识岳阳船帮东家陈汉的徒弟,过几天去岳阳探探门路,若是能进打鹰楼,以后可就安稳了……”
周边三五个汉子认真聆听,身着贵妇人衣饰的王莹,背着把剑,摇头道:
“我以前走江湖,听说曹家和狼卫有关系,铁鹰猎鹿的时候曾助纣为虐。打鹰楼可能不是去招揽人手的。”
寨子老大摆了摆手:“管他是不是招揽人手,咱们又不去找曹家,只要打鹰楼的人在岳阳即可。这江湖上,只有打鹰楼的人敢杀狼卫,狼卫还拿他们没办法,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迟早会举义旗替天行道,咱们寨子上下几十号人,也有些身手,只要搭上线,以后不说封侯拜相,混个安稳日子总没问题,再差也比躲在这里强。”
众人皆是点头,毕竟这东躲西藏的日子确实不是人过得。
“那就这么定下?”
“打通门路得要银子,船帮可不是开善堂的,再者进了打鹰楼,见了楼里的前辈总得孝敬一二。上次劫的那小商队没多少油水,登船帮的门总不能提两斤猪肉过去……”
众人正在商谈之时,负责在老龙山外侧放哨的小喽啰,忽然快步跑过来,如同捡了银子似得很激动:
“老大,山下有人经过,看穿着挺贵气,要不要拦下来?”
王莹等人一愣,没想到正在为银子发愁,便有人主动送上门,当下齐齐起身跑到了老龙山侧面的峭壁上,探头打量了一眼——下方的狭长峡谷外,两匹马小跑着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白色书生袍,看面料就不一般,手上拿着折扇,沿途走走看看没有半点防备。后面的白马上则是个小姑娘,人比较瘦马又太大,坐在上面还有点不搭配。
“老大,那是什么马,怎么这么大?”
寨子里的人打量几眼,眼中便露出艳羡神色。毕竟马这东西大就是好,再没见识也能看出来。
寨子老大瞄了片刻,认真道:“这莫不是塞外的踏雪马?听说价值千金,还是第一次见。”
王莹眯眼仔细一瞧:“我以前见过江湖上的前辈骑的踏雪马,和后面那小姑娘骑得马差不多,前面那匹不太像,恐怕价值不菲。”
“比踏雪马还厉害,若是牵去卖了,咱们下半辈子估计都吃喝不愁。”
诸多喽啰当即热切起来,抄家伙准备动手。老大还有点犹豫:
“骑这么好的马出来,家里背景恐怕不一般,看起来也不像是江湖人,怎么没带护卫……”
“恐怕是某个不知江湖险恶的世家子出来闲逛,不认识路闲逛跑到了这里。世家子都胆小惜命,咱们把他截住吓唬几句,抢了马和银钱就走,他回去了也不敢报官……”
“马上好像挂了杆枪,用黑布包着,会不会是个练家子……”
“富家子都是绣花枕头,咱们二十多号人,怕个啥……”
“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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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山下,许不令和小夜莺经过两天的长途奔袭,总算来到了刀客张锭所说的地方。
许不令折扇轻摇如同看风景的世家子,赏景的同时,注意着峡谷两侧的动静。
常言‘武艺再高也怕菜刀’,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轻敌,许不令再厉害也不是真神仙,脖子上来一刀照样死,峡谷是个险地,万一有人在上面埋伏放箭雨泼滚油,可就出大麻烦了,该提防还是得提防。
夜莺赶了几天路,此时依旧精神头十足,握着缰绳马鞭,认真念叨着:
“书上说,江湖上最危险的就是老人、小孩、女人、出家人,我是小孩加女人,会不会让那群小贼忌惮?”
小孩?女人?
许不令回过头来看了看没几两肉的小夜莺,摇头轻笑:
“说小孩大了点,说女人又小了点。”
夜莺可能是大半夜听房听多了,低头瞄了眼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有些不高兴:
“公子,你正派一些,咱们现在是行侠仗义。”
许不令一时语塞,蹙眉做出严肃模样:
“夜莺,你一个小姑娘家,以后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啪——
折扇在小脑袋瓜上轻拍了下。
夜莺老实闭了嘴,不过对于说不过就动手的公子,还是有点小小的不服气。
两人在峡谷中穿行,约莫走到中间的时候,上方是一线天,左右没有出路,随便来两个人都能把道路堵死。
也便在这时候,山壁的凹处扔下了几盘绳索,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咬着刀从上面划了下来,其中便有个背着剑衣着完全不搭调的贵气妇人。
“来了来了……”
夜莺眸子里满是兴奋,撸起袖子想要动手。
许不令连忙轻轻抬手:“稍安勿躁,别吓跑了。”
“哦……”
夜莺连忙又把手放在胸前,露出天真小姑娘的害怕模样,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就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