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白尾巴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来越热,而莫名冒出来的‘昭鸿一美’,经过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的渲染,把许不令的形象拔高了好几个档次,在长安无人不知,乱七八糟的画像也冒了出来,并远传天南地北,越跑越偏,都不知道那些没见过许不令的夫人小姐,已经把许不令想象成了什么样了。
这种事儿根本压不住,许不令除开在脑海里把走了还给他挖个坑的松玉芙吊起来打一顿,也只能任其发展了。
回到肃王府后,所有事情仿佛又开始风平浪静,祝满枝在王府住了下来,和许不令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儿,整天和宁玉合待在一起,两个人提着剑在府上兜兜转转当护卫,聊着些江湖上的大小事儿。
许不令练剑的时候,两个人就在旁边看着,宁玉合认真的挑错,虽然挑不出什么,还是会讲解几句心得。祝满枝则是“哇哇哇~许公子好厉害……”,夸的许不令都有些不好意思。
而陆夫人自从把画要走之后,便没有再来过,一方面是做出‘不干涉许不令私生活’的模样,另一方面是忙着气太后。自个的宝贝旮沓成了‘昭鸿一美’,被徐丹青画下来,唯一的一副画还送给了她,陆夫人心里自然是有点飘,第二天就去了宫里在闺蜜面前显摆。
想到太后的反应,许不令便觉得脊背发凉,可手心手背都是软软的,他也只能盼着裴玉龙裴大师动作快点,先送过来两幅应急,不过目前看来是赶不上了。
四月二十这天,长安城的诰命夫人们在城外的一处桑园祈福,算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一种仪式,没有皇后,太后便作为一国之母牵头,结束后返回之时,会路过仙女桥。
下午时分,许不令便在屋里收拾打扮,把陆姨新缝的夏袍穿上,头发收拾的整整齐齐。
环境雅致的睡房外,祝满枝打扮侠女模样,趴在窗口偷偷打量:
“许公子,你去接陆夫人,打扮的这么……这么隆重?”
许不令在铜镜前认真整理着衣襟,微笑道:“礼仪始于正衣冠,陆姨自幼家教极严,自然是得庄重一些。”
“是嘛……”
祝满枝抿了抿嘴,看了少许,又开口道:
“许公子还有一年多才回肃州吗?我和大宁商量了下,等她离京的时候把我带上,去找我爹……要不我找到爹爹了再去肃州寻公子?”
许不令蹙眉琢磨了下:“你又不会武艺,跟着师父出去只能拖后腿。不要着急,过些日子等我忙完了,就陪着你去找你爹。”
祝满枝眼前一亮,可想了想,又微微蹙眉:“许公子不是不能离开长安嘛?”
“别问那么多,回去练剑。”
“哦……”
祝满枝瞧见许不令打扮完了,便学着吹了声口哨,把马牵过来,目送许不令离去。
待许不令消失在视野中后,祝满枝便寻思着方才的话,走向自个居住的厢房,哪想到刚刚走出没几步,就见宁玉合戴着帷帽从后宅走出来——一袭良家妇人常见的长裙,非常修身,原本道袍遮掩的身材完全显露出来,腰盈盈一握,上下又张力十足,既像仙女又像是妖精。
祝满枝一愣,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几眼:“大宁姐,你怎么打扮成这模样?难不成……”本想说‘难不成去私会情郎’,可这话显然不对,连忙停了下来。
宁玉合帷帽下的脸颊略显匆忙,目光停留在许不令离开的方向,没有停步,只是微笑道:
“出去见个老朋友,晚上不陪你练剑了,早点睡吧。”
“哦……”
祝满枝毕竟也是客人,自然不好问人家出去做什么,略显茫然的看着宁玉合脚步匆匆离开后,一个人呆在庭院里无事可做,想了想,便从庭院角落找来扫帚,自王府的最南边开始认认真真打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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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
快马飞驰过长街,转眼来到了城门外。
许不令在城墙下停下马匹,遥遥看着长长的依仗队伍走了过来。虽然现在被套了个‘昭鸿一美’的名头,但头上也不可能真多一个光环万人瞩目,呆在角落倒是没引起什么注意。
随着官兵清开了城门的道路,太后的车辇和各家王侯的轿子车架相继进入城中,许不令随意扫了眼后,驱马匹走到了跟前,在车窗下呼唤了一声:
“参见太后。”
装饰华美的车厢内,一袭艳丽凤袍的太后,正和陆夫人大眼瞪小眼的斗气,听见许不令的声音,太后顿时哆嗦了下,反应过来后,又做出整理着装避免被晚辈发现的模样,神色的古怪隐入眼底。
陆夫人身着碧蓝的诰命服,本来正在问太后“气不气,气不气?”,听见宝贝旮沓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僵,连忙做出端庄娴静斯斯文文的模样。
太后瞧见这转变,淡淡哼了一声,偏头明知故问:
“不令,你怎么来了?”
许不令在车厢外轻笑了下,语气恭敬:“过来接陆姨回府。”
陆夫人听见这话,抿嘴笑了下,心里暖暖的,回身打开车窗:
“令儿,你还在修养,不该大老远跑过来。”
许不令微微点头:
“来都来了……”
坐在车厢里的太后如同听到了什么恶魔的低语,忍不住又颤了下,紧紧夹着腿,迟疑片刻,淡淡哼了一声:
“本宫也是你长辈,上次还照顾你一晚上,也没见不令给我道声谢,唉……”
陆夫人听见这话,转过身来打量了太后几眼,终归是情同姐妹的闺中密友,当下微笑道:
“太后莫要多心,令儿刚刚回来,尚在修养来不及进宫探望。”
太后扫了一眼许不令,又转回眼神,平淡道:“来不及进宫探望,倒是有闲工夫大老远跑来接送,哼……”
话语酸酸的,颇有陆夫人的味道。
陆夫人微微蹙眉,知道太后最近被萧庭气的不轻,却没想到这等小事儿都能和她争,当下暗暗“切~”了一声,双手叠在腰间做出端庄模样:
“太后,令儿还小,礼数不周还请见谅。要不让他送太后回宫?”
说的恭敬,眼神却是一副‘看你可怜,让你一回’的模样。
太后偏头望着另一边的街道,语气平淡:
“罢了,本宫怕某些人不乐意……”
“……”
陆夫人抿了抿嘴,思索了下,回过头来看着马车外的许不令:
“令儿,你待会送太后回宫,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
许不令摊开手,欣然领命……
第五十八章 仙女桥
初夏清风徐徐,仙女桥的小街上,一串串花灯挂在街道两旁,才子佳人漫步街头,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却不显嘈杂,反而给风景绝美的街巷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长长的队伍进入长安城后,王侯夫人便相继散去,陆夫人走到半途便下了车辇,很豪气的把许不令留给了太后,乘着车架返回了魁寿街。走到仙女桥附近时,便只剩下太后的仪仗队伍了。
许不令骑乘追风马走在马车侧面,目不斜视腰背笔直,一副忠心护卫的模样,等到了地方,才轻轻咳嗽一声。
“咳—”
车厢之内,还在犹豫了太后听见声音,沉默了下,才打开车窗,看了看风景绝美的小街,然后抬了抬手:
“巧娥,这里风景不错,让礼部的人都散了吧,本宫在这里看看。”
宫女巧娥知道太后最近闷得慌,自然没有说什么,老老实实过去和礼部的官吏说了声,然后就让太后的车辇和护卫停了下来。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巧娥瞄了瞄坐在马上目不斜视的许不令,犹豫了会儿,走到车窗下:
“太后要不要下来走走,有小王爷在,肯定没人能惊扰太后。”
太后‘考虑’了下,轻轻点头,抬手让巧娥上了马车,然后就是窸窸窣窣。
片刻后,太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让护卫原地待命,便自顾自的走上了小街。
许不令翻身下马,提着剑走在太后的背后,身形没有半点异样,直至远离了护卫和宫女,才小声说了一句:
“宝宝。”
“闭嘴。”
太后脸色微红,继而一冷,姿态端庄的走在前面,悄悄回头看了眼,确定护卫听不见后,才冷声道:
“本宫只是出来散心,你若是敢放肆,哼——”
许不令嘴角含笑,稍微靠近了几分,柔声道:
“我也只是陪着太后出来散散心。”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闲庭信步走在小街上,打量着周边的各色美景。只是不知为何,又没了上次那种让人午夜梦回的感觉,可能是此时的心思,完全没放在景色上吧。
行过上次卖糖葫芦的摊子,许不令走到跟前挑了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太后:
“太后舍身为我解毒,我一直铭记在心,说过必以余生报之……”
“别说这些……”
太后看着送到眼前的糖葫芦,抿了抿嘴,抬手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却没吃,只是平淡道:
“本宫为了整个天下百姓的安危才救你,只要你能记住答应我的话,心里装着天下,我也不需要你回报什么……以后记得给我上柱香便是。”
也不知为什么会说出最后这句话,但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了。
太后低着头,偷偷打量着手中的糖葫芦,表情宁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走在跟前,以身体挡住大半行人的目光,柔声道:
“报答还是要报答的,其实……其实太后没必要这么把生死置之度外……”
“你住口。”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眸子里带着几分恼火:“休要说这些,本宫身为太后,与你……若是不死,怎对得起萧家列祖列宗和天下人?你想让我背着‘淫后’的名声遗臭万年?”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太后心里的壁垒几乎不可撼动,当下也打消了劝说的心思:
“解毒还得八十次,嗯……这些日子,太后就把那些事忘了,人在世上走一遭,总得按照自己的活法活一次,其他事,留着解完毒再说吧。”
太后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被这句话点醒,又或者是找到了可以平复心绪的借口,眼神稍微动了下,低头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说的轻巧……”
“试一试嘛,反正又不会有外人知晓,深宫十年,大好青春已经荒废了,为自己活一会儿,老天爷也不会说什么。”
“……”
太后迟疑了很久——已经这样了,带着心里负担是活着,暂且把那些事忘了也是活着,反正都是要死的,为自己活一回也改变不了什么。
念及此处,太后不动声色的把糖葫芦凑在嘴巴,咬下了一颗,细嚼慢咽,目光望着街边的风景。
虽然只是一个想法,太后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忘却了身份与枷锁,闲庭信步,和那副画美人图融合,往日待字闺中的灵气又冒了出来,像是又回到了豆蔻之龄。或许此时此刻的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萧湘儿吧。
许不令目光停留在那张灵气十足,却比画卷娇艳许多的脸颊上,沉默了片刻,柔声道:
“宝宝?”
太后眨了眨眼睛,这次没有骂人,而是背着手,糖葫芦摇摇晃晃:
“我又不是小姑娘,什么宝宝……许不令,我发现你这人有点没良心。”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太后斜了许不令一眼:“我第一次请你进宫,便把珍藏了十年的美人图送给了你,你写几首诗词、几盒胭脂、几串糖葫芦便把我打发了,不觉得这礼尚往来有点理亏?”
许不令摇头轻笑:“我以为你不在意。”
太后淡淡哼了一声:“我本就不在意你,不过我在意红鸾,她老气我。前几天你也成了‘美人’,还得了徐丹青的‘美人图’,我就在想啊,你肯定会第一时间把画送给我,我还琢磨该怎么用画气死红鸾来着,呵~结果倒好,第二天红鸾就上了门,手里拿着你的画像,说要给我观摩观摩……”
许不令面色僵硬,轻轻笑了下:“陆姨一直都是这样,把太后当做姐妹,其他人都不带搭理的。”
太后对于这个倒是点了点头:“话是如此,不过我还是有气,你把徐丹青的真迹找回来,到时候烧给我。我就在奈何桥上等着,百年之后红鸾下来,也不用管什么礼法规矩了,我把现在的事儿都告诉她,我看她还把你当宝贝旮沓不……”
“呃……那我估计投不了胎了……”
“哼~……知道就好……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第五十九章 糟糕……(82/361)
听着太后自嗨,许不令满脸黑线,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好说什么。
走到仙女桥附近,太后正想到桥上去看看,许不令忽然抬起手来,指向旁边一栋卖折扇的铺子:
“去那儿逛逛吧,我准备了点东西。”
太后一愣,看了看地处河边平平无奇的二层小楼,想了想,便跟着许不令进入其中。
铺子里一层摆满了折扇,护卫乔装的掌柜和伙计前后忙活,也有客人在其中观赏。
太后随行的宫女和护卫跟着远处,此时便守在了铺子前后,有许不令在也不担心太后会出岔子。
太后在一楼观赏了片刻,却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直到走到了楼梯口,许不令才抬手示意了下:
“上面的景色不错,上去看看。”
太后轻轻蹙眉,犹豫了下,便提着裙摆上了楼梯,在二楼的廊道内停下,许不令抬手推开了门。
太后略显疑惑,走到门前往里面打量一眼——整个二层极为都是空的,四面挂着珠帘,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太后莫名其妙,疑惑的走进屋里,还没发问,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
太后暗道不妙,猛地转过身来,用手护主胸脯,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羞愤:
“许不令,你放肆,你岂能……不行,我喊人啦!”
下面还有护卫等着,许不令自然不好在这里解毒,而且时间也不够,只是走上前拉住太后的手腕,走到了窗户边上。
窗户上挂着细密珠帘,加上视角的缘故,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里面却能把整个仙女桥的景色尽收眼底,是许不令专门挑选的地方。
“太后,时间不多,外面人多眼杂的,在这里好好看看吧。”
太后脸色有些局促,心里提防着许不令,眼睛投向窗户外面。
圆月当空,万家灯火如同星海绵延至视野尽头,眼下是小桥流水、杨柳随风,船工撑着小舟在风平浪静的河面来回,才子仕女在隐蔽的角落四目相对,一盏盏摇曳的灯笼将窗外的浪漫勾勒的恰到好处。
“……”
太后微微偏头,仔细打量着,明显是被窗外的夜景吸引了目光。
许不令嘴角轻勾,动作轻柔的凑到太后的耳边,看向街边阴暗处一颗柳树下的男女:
“那边有对鸳鸯,太后瞧见没?”
太后早就瞧见了,脸色微红,淡淡咳嗽了一声:
“真是……真是胆子大……一点礼法规矩都不懂……”
正说着话,便发现腰上多了一双胳膊,她神色微慌,做出恼火模样转过身来,继而……
“呜——”
四唇相接。
许不令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捧着太后的脸颊不让她躲开。
太后眼中带着几分羞急,却又怕惊动了楼下的人,只能瞪着一双杀气逼人的杏眸,可惜没能保持多久,便软在了男人的温柔乡中。
夜风吹拂着珠帘,小贩的吆喝声回响耳畔,满街华灯之中,幽静小楼之上,白衣公子和绝美佳人搂在一起,甜甜蜜蜜,场景颇为唯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没有站在窗外的仙女桥上吧……
时间紧迫,待太久可能引来护卫宫女的怀疑,短暂相拥之后,许不令便放开了太后。
太后天生容易出汗的缘故,额头浮起了几分汗水,呼吸略显急促,脸色涨红的望着许不令,稍许才回过神来,脸色又是一冷:
“你放肆!”
“我放肆,我知错。”
许不令态度诚恳的认错,微微抬手:
“走吧,宫女等会上来了。”
太后呼吸起伏,瞪了许不令几眼,做出很不满的模样,低头快步走出了楼梯。
“走慢点,别被看出来了。”
“……”
太后抿了抿嘴,放慢脚步收敛心神,才仪态端庄的走下楼梯。
许不令跟随在身后,笑容亲和:“过几天我进宫来陪着太后?晚上。”
“你……你要解毒……不许自作主张的来,我安排好了,会通知你……”
太后低声回应了一句,走下了楼梯后,招手让宫女过来,便往车辇的方向折返,再也不搭理许不令。
许不令今晚本来就是带太后出来压马路的,解毒显然没机会,只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翻身上马,继续护送太后回宫。
太后上了马车后便再未露面,许不令本来还准备客套几句,可眼角余光,忽然瞧见一个身影一闪而逝。
许不令脸色骤然一变,目如鹰隼望向街角,却见一个身着寻常妇人衣裙的女人快步走进了巷子,脚步有些凌乱。
女人背对着,刻意变更了衣着,把体态外形打扮的和穿道袍时截然不同,若是寻常人,不仔细看肯定认不出来,但许不令不一样,他把宁玉合脱干净过,对于身上的尺寸了如指掌,眼角余光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糟糕……
许不令心头一沉,当即开口说了一句:
“太后,天色已晚,我先回府了,改日再进宫拜访。”
“嗯。”
车厢里传出一句略显不满的话语。
许不令也顾不得那么多,调转马首小跑过街面,进入了一条巷子,继而便飞身而起跳上了屋顶,朝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方向追过去。
踏踏踏——
女子绣鞋踩踏屋顶瓦片,发出及其细微的声响,寻常人根本感觉不到,许不令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必然是宁玉合发现他突然离队,已经警觉跃上屋顶开始逃跑了。
许不令眼中微急——太后和他的事儿牵扯太大,身败名裂还是小事,至少家丑不可外扬。但锁龙蛊的事儿非同小可,皇帝、藩王、世家、江湖基本上都牵扯其中,这消息若是走漏出去,大玥变天都有可能。
踏踏踏——
前方的脚步越来越快。
许不令离开人多眼杂的街面后,没有在遮掩自己身体恢复的情况,速度便提升到了极致,如同一道白影扫过楼宇房舍,片刻后便在前方的屋脊之上,寻到了宁玉合的背影。
宁玉合奔逃的间隙回头看了一眼,眸子里带着几分错愕与惊恐,跑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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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离经叛道,欺师灭祖
夜色刚刚降临,华灯初上时分。
宁玉合乔装成良家妇人,身着粗布衣裙,头上还带着头巾,在街边的巷子里偷偷看着太后的车架。
自从那天见到太后与人私会后,宁玉合脑子里便蒙上了一层疑云——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太后与人私会,事情牵扯有多大宁玉合很清楚,本来该当做没看见免得引来杀身之祸,可回去后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时芙蓉观中的高手,除了几个萧家门客,便只有许不令和老萧,萧家门客首先排除,因为太后就是萧家的嫡女,即便有关系,也不会专门跑到芙蓉观来,只可能是和太后有关系的那个男人在芙蓉观。
老萧有身手不假,但作为肃王府的门神,不可能做出这种有损主家利益的事情,而且年纪、相貌都不可能,那剩下的就只有还在养伤乖徒弟许不令了。
身手符合。
相貌、才智、武艺更不用说,世上没有女子不喜欢的。
而且每次太后上山,许不令都会以‘静心打坐’为由,让她帮忙拦着陆夫人……
太后走的那天,许不令‘岔气、腿软’……
种种巧合凑在一起,宁玉合不怀疑许不令都难,可心里又不愿意相信。
第一次见许不令,就是崇仁坊那个雨夜,把重伤的她给救了,却没有乘人之危。她虽然出了家,但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这种情况都能坐怀不乱,她不相信许不令会是个色胚。之后许不令和她再无联系,若不是在松家小院遇上,恐怕真就相忘于江湖了。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个色胚?
收许不令当徒弟之后,宁玉合更是发现这个新徒弟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几乎没有瑕疵。因此发现这个情况后,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污蔑了纯洁无瑕的徒儿,可种种证据又指向了许不令,让她不得不怀疑。
宁玉合并不觉得男子喜欢美色有什么错,人之天性罢了,可喜欢归喜欢,目标总得正确。许不令堂堂藩王之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跑去碰太后……失心疯呀?
宁玉合越想越不对,感觉自己都快走火入魔了,于是乎知道今天太后出宫,许不令又出门,若是二人有所联系,必然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下午出来后,宁玉合并没有跟踪许不令,这些日子和许不令朝夕相伴,她很清楚许不令的警戒范围和机敏程度,只要偷偷盯着必然会被察觉,因此直接选择了跟踪太后的车架。
宁玉合武艺尚在张翔之上,江湖上顶流的高手,保持距离想要跟踪一个车队实在易如反掌,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看向许不令,也不会引起警觉。
就这样跟了一路,发现陆夫人离开许不令没走后,她心里便是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
接下来就是太后忽然停下,下了马车,许不令跟随其后陪着逛街。
虽然有点意外,但众目睽睽还有护卫宫女跟着,宁玉合没发现问题,只是怀疑。后来许不令和太后进入了二层小楼,小楼的位置很特别,几乎没有附近的位置能看到二层的窗户里面。也正是因为这般小心谨慎的遮掩,让宁玉合确定了真有问题,可依旧不愿意相信。
为了‘眼见为实’,宁玉合左右瞧去,跑到了极远处的一颗大树上,从枝叶之间眯眼仔细盯着。
二楼窗口有珠帘遮挡,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影子,直到一阵微风偶然吹过,把珠帘吹起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里面的场景惊鸿一现,宁玉合看到了她这辈子最难以置信的一幕:
许不令,竟然和当朝太后抱着啃……不对,是当朝太后抱着许不令啃!
备受冲击的宁玉合,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想到真的是这样,这……这怎么可能?
夜色之下,宁玉合落回了街边,盯着那间亮着灯火的二楼久久难以回神。她实在难以想象,一直寄予厚望又有点崇拜的徒弟,竟然会是这样的人!那可是太后!皇帝他娘!
念及此处,哪怕是已经出家自视看破红尘,宁玉合依旧是哆嗦了下,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很快,两个人从二楼下来,返回车队,男人依旧温文儒雅,女人同样端庄贵气,可在宁玉合眼中,却再难想象出以前的模样。
失神之间,男子翻身上马,侧脸面向了这边。
宁玉合猛然惊醒,暗道不妙,急忙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巷子,想要快点离开长安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只可惜刚刚走进巷子,她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街面上只剩下车架,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宁玉合脸色猛地煞白,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朝着相反方向奔逃。
当朝太后和藩王世子不清不楚,这事儿牵扯有多大自不用说,被她发现,天子、萧家、甚至早上还亲密无间的徒弟,都必然灭口以免事情传出去。
宁玉合虽然难以置信,但本能的警觉还在,她可不信许不令跑过来,是态度诚恳的向她这个只有几天的师父解释认错,她又打不过自己徒弟,若是被徒弟追上……
宁玉合面如死灰,拼尽全力奔逃,只可惜后方的人影越来越近,如同附骨之疽般根本甩不掉。
“师父,师父!”
“孽徒,你……”
宁玉合想出声斥责几句,可越来越近的距离,让她根本没法提气说出太多,只能埋头朝着城外疾驰。
两个人前后追逐了两里多地,抵达一条巷子之时,宁玉合飞身而起想要越过,哪想到背后衣袍破风声急响,还是被追上了!
宁玉合她脸色骤变一掌拍向背后,却被人捉住了手腕儿,继而便是身体一沉,被大力摁进了巷子,摔在了一堆茅草之上。
“呜——”
宁玉合本着求生欲拼死挣扎,另一只手肘砸向后方,可惜还是捉住了,整个人被按在茅草堆上趴着,男人直接骑在了她的臀儿上,双手反拧在背后,锁的死死的,再也动弹不得……
第六十一章 你发誓!
昏暗无光的巷子里,身着碎花裙子身材妖娆的良家妇人被按在茅草堆上,如同被按进玉米地里的可怜村姑,高挑的男人骑在腰上反拧着双手,活脱脱一副男默女泪、惨绝人寰的场面。
“孽徒……你敢——”
宁玉合咬牙奋力挣扎,眼神很凶,却又带着几分绝望,想要咬舌自尽。
许不令费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是抓住了莫名冒出来的师父,还没松口气,瞧见宁玉合的动作便是吓了一跳,急忙扑倒背上压住手腕,右手捏住了宁玉合的下巴,急声道:
“师父,乖,你别冲动!”
“呜呜——”
宁玉合仰着脖子,被迫张开嘴,沉重的身体把她压在茅草堆上,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能动只有眼珠,死死盯着旁边的许不令,如同看到九幽厉鬼,眼神说不出的惊恐。
许不令又急又恼火,一手捏着师父的下巴,一手死死抱住她的双臂和腰身,探头尽量的心平气和:
“别害怕,我是你徒弟,你误会了,别乱动……”
“呜呜——”
宁玉合哪里肯信,现在听什么都觉得这孽徒要欺师灭祖干些丧尽天良的事儿,一门心思只想自尽保清白。
一个大活人,还是武艺高强的江湖客,要按住可不容易。
许不令也顾不得怜香惜师父,拼尽全力压着宁玉合:“师父,你别乱动,听我说话行不行?”
“呜呜——”
宁玉合眼角滑下两行清泪,宁死不屈就是要反抗,奋力扭动几下,一口便咬在了许不令虎口之上。
“嘶——”
许不令倒抽一口凉气,反手重新捏住下巴,这种时候只能和和气气的急声解释:
“我要灭口早就动手了,你先别冲动。”
宁玉合听见这话,总算是稍稍清醒了些,毕竟要灭口的话没必要把她按着,除非还想……
“呜呜——”
宁玉合又挣扎起来,小腿不停扑腾,绣鞋都给甩了出去。
许不令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宁玉合的胳膊,捏着下巴就这么按着,不停的安慰。
“呜呜呜……”
“师父,你老实点……”
阴暗小巷中,女人的挣扎与男人的声音时隐时现,十分怪异。
约莫半炷香的时候后,极力挣扎的宁玉合渐渐脱力,见许不令始终没有其他动作,才稍微安静了几分。
许不令也累的满头大汗,急忙开口:
“师父,你先听我说,别乱咬人!”
宁玉合泪流满面,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呜—”了一声。
许不令这才小心翼翼松开手,为防武艺不错的师父趁其不备给他来一下,依旧死死抱着压住。
宁玉合被按进了茅草堆里,几乎快看不到人了,呼吸了几口,便冷声道:
“你……孽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都看到了……”
许不令很是无奈,蹙眉望着怒不可遏的宁玉合:
“师父,你跟踪我做甚?”
“你还有脸说?我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才收你为徒,没想到……没想到你……”
“我怎么了?”
“你和太后……”
“我和太后怎么了?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祸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
宁玉合眉头一皱,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只能说许不令私德有问题,有伤风化,伤天害理倒是说不上,可是……
“你……你还不知悔改?那是当朝太后,你……你身为藩王世子,享尽世间荣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明明德才兼备……”
宁玉合满眼失望和不解,偏头质问。
许不令眉头紧蹙,看着梨花带雨的绝美脸颊,琢磨了下,沉声道:“我和师父解释,你绝不能把事情透漏出去,不然就不光是私德的问题了,真得灭口。”
宁玉合眼神满是决然:“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我就没你这个徒弟。”说话带着颤音,看来心里面的惊恐仍然没有消散。
许不令犹豫了下,凑到宁玉合的耳边,把太后舍身相救和解毒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宁玉合微微缩了下,怒目聆听,稍许后便渐渐蹙起眉。听到什么关键的字眼后,脸还稍微红了下,等待许不令说完,已经没有再挣扎,而是半信半疑:
“你……你胡说,世上岂会有这种离谱的解毒法子,你这借口找的未免也太牵强……”
许不令抱着表情严肃却不再挣扎的宁玉合:“师父,我恢复这么快必然有原因,也没必要骗你,你若是不信,我也不会做欺师灭祖的事儿,叫你师父就把你当师父,不过得把你锁在屋里了,离开京城之前都不能再让你露面。”
宁玉合仔细打量许不令近在咫尺的面容,想了想:
“你发誓!”
“我发誓,我若是骗师父,终生不举,够狠毒吧?”
“……”
宁玉合眉头紧蹙,眨了眨眼睛,虽然觉得这毒誓有点古怪,但好像比‘五雷轰顶’更能让人信服。
巷子里静悄悄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许不令打量几眼,见宁玉合冷静下来后,便直接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袍子上的茅草,轻声道:
“我救过师父一命,把师父当做自己人。现在命在旦夕无奈之下才喜欢上太后,师父若是无法理解,觉得我该死在长安也得守世俗礼法,那只能说你我无缘,这师徒名分也到此为止吧。”
宁玉合依旧趴在茅草堆的人形小坑里,仔细琢磨了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坐起来,抬眼打量了许不令一下:
“你敢发毒誓,我自然信你……不过此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许不令站在跟前,摊开手:“命都快没了,我能如何?师父若能用此法救我,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
这个问题非常的直接,宁玉合愣了下,心里暗暗琢磨……救命之恩在先,若是……
本来清心寡欲的宁玉合,洁白脸颊莫名变了下,目光看向了别处,气息逐渐稳定,轻声到:
“你……你是为了解毒才和太后……只是利用太后?”
许不令叹了口气,转身把踢出去的绣鞋捡起来,在宁玉合面前蹲下,直接捉住了她的脚踝,把鞋子穿上:“初衷是为了解毒,但我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师父想必看的出来。”
宁玉合明显缩了一下,可此时心乱如麻的,竟然没制止,看着蹲在面前给她穿鞋子的俊美小王爷,稍微犹豫了下:
“那你和太后……以后怎么办?”
许不令稍微沉默后,轻声到:“我自有办法,不会负了真心待我之人。”
宁玉合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从茅草堆上起身,拍了拍裙子。
又寂静了片刻后。
许不令抬了抬手:“师父,回家吧。”
“哦……”
宁玉合表情很复杂,转身和许不令一起走向巷子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总感觉今天晚上有点失心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现在算什么……
“令儿,陆夫人知道这事儿嘛?”
“只有师父知道,万万莫要走漏风声,不然会死很多人,包括我。”
“我……是我多事,误会你了……也不算误会,感觉怪怪的,不过也不能怪你,迫不得已嘛……”
“唉……知错就好。”
“?,……我是你师父,觉得你心术不正,过来探查一番,是为你好……”
“多谢师父关心。”
“……方才咬你一口,疼不疼?”
“……”
无人小巷中,师徒二人渐行渐远……
第六十二章 家的味道
夜深人静,王府后宅的灯火已经熄灭,只在书房外挂着一盏灯笼。
老萧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拐杖横于双膝,一副高人做派,绘声绘色的讲着:
“……话说那司徒老儿,一手九环刀冠绝天下,被江湖人赞誉为刀魁,纵横半生未尝一败,事实上并非如此……”
庭院之中,祝满枝穿着碎花小裙,脑袋上包着头巾,站在靠墙的梯子上,用手中的扫帚扫着房梁下的灰尘,好奇接话道:
“难不成司徒老前辈,还输过?”
“呵呵……”
老萧四平八稳的坐在小板凳上,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如果不是遇到老夫‘坤云子’,他确实未逢一败,可惜,江湖上没有如果……”
“你还把司徒老前辈打趴下过?”
“嗯,他亲口认输。”
老萧摇头晃脑,感觉到祝满枝眼中的崇拜后,轻声道:
“乾为天,坤为地,坤云子,意为‘地上云,缥缈无迹,可见而不可触及’。当年老夫行走天下之时,曾在楚地与司徒老儿狭路相逢……”
祝满枝聚精会神,连扫灰都忘了,好奇道:“然后你们就‘互换三百招,只打的山河变色、日月无光,最终司徒老前辈一招不胜,拂袖而去’?”
“非也!”
老萧淡淡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分傲气:“当时我抬手抱拳就是一声‘孙贼’,司徒老儿抽刀就砍,硬生生从九嶷山追到岳阳,七百里江湖路,未曾碰到老夫的衣角,最终含恨而去,留下了一句‘算你厉害’。”
“???”
祝满枝小眉毛一皱,琢磨了下:“这也算?”
“那是自然,跑江湖跑江湖,重在这个‘跑’字,你不信的话,以后见到司徒老儿问他一声,看他服还是不服。”
祝满枝抿了抿嘴,重新开始打扫:“听说司徒老前辈脾气大,事后就没找你麻烦?”
老萧冷笑一声,岿然不惧:“老夫自那之后,再未涉足天南武林,他能奈我何?”
祝满枝仔细思索了下,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听起来,像是你被撵出天南武林的?”
老萧脸色微僵,呵呵笑了一声,不予评价。
“你轻功这么高,为什么房梁上这么多灰?都不打扫的嘛?”
“老夫又不是家丁……”
“那你为什么带着家丁小帽?”
“……”
说话之间,游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面容冷峻的许不令和神色略显古怪的宁玉合并肩走了过来,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这么并肩而行,到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味道。
祝满枝眼前一亮,从梯子上跳下来,举着扫帚跑到跟前:
“许公子回来啦,大宁姐。”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几眼:
“满枝,你在做甚?”
祝满枝嘻嘻笑了下,带着几分邀功的意思:“我见宅子好久没收拾了,反正闲着没事,打扫一下。”
正说着话,祝满枝便发现宁玉合的裙子上沾着几根茅草,和她小时候在茅草堆里打过滚似的,便抬手在宁玉合的屁股上轻拍了几下。
啪啪——
弹性很好,波浪阵阵。
许不令轻咳一声,目光移向了别处。
宁玉合脸色一僵,也没有刻意躲避,偏过头来询问:“怎么啦?”
“嘻嘻,裙子脏了……”
祝满枝拍打了两下裙摆,抬眼瞄去,忽然发现许不令的袍子上也沾着几根茅草,似乎也在茅草堆里打过滚,看茅草的品相,还是同一个茅草堆……
“……”
祝满枝表情一僵,目光在深夜结伴的师徒二人身上扫了扫,哪怕是未经人事,也听说过‘玉米地里那啥’之内的荤笑话,难不成……
祝满枝瞪大眼睛,有些难以接受。
宁玉合十六岁就上山出家,说起来市井阅历还不如祝满枝,当下有些茫然:
“祝姑娘,怎么了?”
祝满枝打量几眼后,小声道:“许公子,你和大宁姐,做什么去了呀?”
许不令阅历深厚,自是看出了小满枝不太正经的想法,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下:
“出去办事,没什么。”
“哦……”
祝满枝也不好意思多问,把扫帚放下,和许不令告别后,便和宁玉合一起回房洗漱休息。
宁玉合自从方才瞧见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后,心绪一直没法平静下来。虽然许不令把她当做师父,还和她认真解释清楚了原委,确实是迫不得已,但……
“唉~”
宁玉合轻叹一声,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个纯洁聪慧的小男孩,忽然变成了一个历经红尘的男人,反差太大,哪怕没什么问题,还是觉得别扭,总感觉彼此多了些距离。
不过仔细想想,方才那种情况,她看到了绝不该看到的事情,正常的上位者都是该灭口的。可许不令……
想到方才许不令把她按住不让她自尽,还苦口婆心好言解释,说明确实把她当自己人。
宁玉合从小唯一的亲人便是娘亲,其他人无不是见利忘情谊的畜生,包括她爹。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地位权势,便能把夫妻、父女的情分抛之不顾,没达成目的就痛下杀手,冷血到让人近乎绝望,让人对这个世道都失去了信心。
宁玉合出家,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这个世道太冷了,冷的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也只有视如己出的清夜能给她一丝丝温暖,可现在……
想到方才许不令又急又紧张的模样,事后还屈尊给她穿鞋子,宁玉合心中一暖,方才她是真以为会被灭口,可许不令第一反应明显还是把她当师父的,只是怕她走漏风声而已……
想清楚了原委,宁玉合心情平静了许多,抬起眼帘望向屋里,却见祝满枝不知何时烧好了水,正吃力的提着两个大水桶往浴桶里面倒。
祝满枝瞧见发呆的大宁抬起头,嘻嘻笑了下:“大宁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玉合抿嘴一笑:“没什么,一点私事儿。”
祝满枝把热水倒进大浴桶里后,便解开了小裙子的系带:“下午到处收拾,身上脏兮兮的,大宁姐的衣服也弄脏了,要不一起洗吧,水可能不够,厨房好远,再烧麻烦的很。”
宁玉合被按进茅草堆蹭来蹭去,身上不可能干净,当下也没有拒绝,走到浴桶跟前褪去了良家妇人的裙子薄衫,露出了白色的肚兜和薄裤。皮肤极为白净的缘故,看起来比身上的白色小衣还白,整个屋子好似都亮堂了几分。
祝满枝把小裙子扔到一边,本来还觉得没啥,可瞧见宁玉合的身段儿后,低头看了看,就扭扭捏捏的转过身去,抱着胳膊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女儿家,宁玉合曾经经常和宁清夜一起在后山的小水潭中泡着,倒是没什么避讳的,走到浴桶前解开了肚兜系绳。
峰峦俊秀,风景独好。
祝满枝脸色很怪异,悄悄凑到跟前,抬手在团儿上捏了捏,嘻嘻道:
“大宁姐……重不重呀?”
宁玉合眨了眨眼睛,含笑道:“习武的时候蹦蹦跳跳不太方便,其他时候还好。”说着便把薄裤拉下来放到屏风上,抬腿直接跨入了浴桶中。
祝满枝抿着嘴欲言又止,心里又开始埋怨自己个儿不高,慢吞吞的踩住小凳子跳进去,偷偷斜眼打量了下,便是小眉毛一皱:
“大宁姐,你……你怎么没……没……”
“嗯……天生的……”
“怎么还有朵花儿?”
“当年进宫前,安排我娘给弄得,好像是守宫砂……”
“我摸一下……”
叽叽喳喳,水花声不断。
隔壁不远的主卧内,许不令蹙着眉表情怪异,抱着后脑勺躺在枕头上,第一次有睡不着的感觉了,还有点想念晕乎乎的太后宝宝。
和宁玉合接触有些时日,他其实也发现这个表面温柔的师父,内心拒人千里,嗯……不是看破红尘,更像是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来逃避,想法也不多,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与宁清夜的外冷内热直来直去不同,完全就是个傻白甜,有点单纯。
虽然被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许不令不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儿,他看人还是很准的,宁玉合肯定不会把这事儿宣扬出去,而且他在长安也待不了多久了。
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幕后之人既然这么快把解毒酒送来,肯定会担心节外生枝尽快动手。
为了在暴风雨来临之时有更大的把握自保,这毒至少得解七八成,也就是还得解三四十次。
念及此处,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辛苦一下太后宝宝了……
第六十三章 孪生双子,潇湘绮韵
翌日清晨,红日没有出现在天空,取而代之的是云海和微风。
魁寿街上灰蒙蒙一片,三座八角牌坊庄严肃穆屹立街头,街道正中淮南萧氏诺达的府邸之内,仆人丫鬟收拾着宅子的角角落落。东厢房是府上大少爷住的屋子,因为萧楚杨的嫡长子在穷乡僻壤当县令,这东厢房自然就归萧庭了。
时间是日上三竿,虽然没有太阳,但早朝会快要散了,相府的诸多幕僚已经去了萧楚杨的宅院等候。丫鬟抱着脸盆站在大少爷的房间外,用靴子轻踢着房门:
“公子,公子!起床啦,老爷回来瞧见你还没起来,肯定把你送到宫里去探望太后娘娘……”
“嗯……太阳还没出来了……”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响起,稍许过后,房门打开,一身白色睡袍,头发和鸡窝似的萧庭走出来,睡眼惺忪,手上还拿着把扇子摇摇晃晃。
萧庭这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夜夜笙歌,前些日子拿着太后买胭脂的银子,在梅曲生和许不令之间做了个正确的选择,赚的是盆满钵满,至于买胭脂?唉,姑姑顶多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又不是第一次了。
萧庭慢吞吞的洗漱后,边走边摊开手,丫鬟在后面熟练的穿着衣裳,劝道:“公子,今天可能下雨,就不出门了吧?”
“下雨怎么了,我坐车,雨又淋不到我身上。今天晚上龙吟阁新开了个盘,赌谁先成为宣和八魁的第一个美人,这不是白送银子嘛,除了宁仙子不可能有别人……”
“可是公子,上次你赢得银子已经花干净了,太后的胭脂还没买了……”
“这个简单,你去宫里和巧娥说一声,就说胭脂涨价了,再要一些……”
“啊?太后知道怎么办?”
“怕啥,姑姑又不会……”
萧庭正说着话,忽然瞧见大门外,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走进来,标志性葫芦般的身段,双眸如丹杏,红唇如朱漆,穿着简单素雅,骨子里的那股高贵与傲气却无形中让人不敢直视。
“妈耶~”
萧庭一个机灵,唰的一下躲在了柱子后面,用扇子遮住脸。丫鬟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躬身低头:
“参见太后。”
女人蹙眉走到柱子跟前,偏头打量着瑟瑟发抖的萧庭:“庭儿?你躲在这里作甚?看到姑姑不开心?”
萧庭脸色煞白,一副‘吾命休矣’的模样:“姑姑,胭脂已经买了,我这就回去给你取来……”
女人双手叠在腰间,仔细打量一眼,便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你大姑,不是湘儿。”
“……”
萧庭神色一僵,偏过头仔细打量,才发现发髻是未出阁的款式,头上的花簪也不是太后姑姑喜欢的,气质也有些许不同。
“呀~姑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淮南嘛?”
萧绮笑容平淡:“年前就通知我要过来了,府上还派人出城迎接,你不知道?”
“有嘛?”
刚刚起床的萧庭,看向了最为信任的丫鬟。
丫鬟眨了眨眼睛,一副‘和公子说了八百遍你不听’的模样。
萧绮一袭黑色长裙立在廊道间,许久不见这个侄子,心情其实不错,也没有深究,只是上下打量一样:
“准备出门?”
萧庭见来人不是发疯了的太后,心里放松许多,整理衣衫,做出温文儒雅的模样,轻笑道:
“准备去国子监,昨天松夫子教《礼记》中的《学记》篇,让我在家自己研读,今日中午考核。”
“哦。”
萧绮点了点头,微笑道:“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听语乎!下一句是什么?”
萧庭呵呵笑了下,抬起手来,一副准备大展所学的模样,眨了眨眼睛:
“……姑姑车马劳顿,应该累了吧,庭儿送你下去休息?”
萧绮微笑了下,转身离开了廊道:“抄《学记》一百遍,三天内送到书房,不然禁足一个月。”
萧庭脸色僵硬,微笑慢慢变成了扭曲,咬牙道:“姑姑,国子监才只抄十遍,您这坐地起价未免……”
“抄不完就和我回淮南,看来京城的日子太懒撒,你都忘记自己姓萧了。”
“姑姑,别……我会背,人之初性本善,诶诶……”
萧庭追出几步,忽然一个趔趄,往地上软了下去。
丫鬟很熟练的紧张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
“没事儿,只是头痛欲裂,咳咳咳——”
萧庭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朝地上软倒,只可惜,廊道里早没了姑姑的身影……
——————
长乐宫中,微风扫过数百个的花盆之上,虽然还没到菊花盛开的季节,满园的绿意已经让人心旷神怡。亭台楼阁之间,向来风平浪静的长乐宫正在进行着大扫除。
太后一袭火红凤裙,靠坐在游廊边缘的围栏旁,坐姿和身份比起来有些不雅,可宫女习惯了太后私下里的模样,倒也不奇怪。
此时的寝殿之中,数十个宫女在其中穿行,把太后以前怎么方便怎么来的陈设摆放整齐,花园里的大鼎也给搬走了,连原本挂在窗户上记录天气的小木牌都取了下来。
太后眸子里明显带着几分不喜,可却无可奈何。她那个姐姐自幼都重规矩,若是进宫探望的时候,发现她把太后的寝宫搞的乱七八糟,非得喋喋不休说到她整改完为止……
巧娥坐在太后的旁边,认认真真的捏着肩膀,瞧见太后脸色不悦,轻声道:
“太后,大小姐也不会天天进宫,等秋天大小姐一走,咋们就安稳了。”
巧娥和太后一起长大,小时候太后刁蛮任性调皮捣蛋,没少被大小姐收拾,此时其实也怕怕的。
太后淡淡哼了一声,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一边,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红木小牌,玉指在‘正正正正’上摩挲了几下:
“不好好在淮南待着,跑长安来作甚,萧相为什么不把她嫁了?她就缺个夫君管教……”
巧娥抿嘴笑了下,知道这是气话,自然没有接。抬眼打量太后手中的小木牌几眼,巧娥心念微动,倒是猜出了太后的心思——在避暑山庄居住的时候,太后每次烦闷了,都会拿出这个红木小牌打量,然后就会上山,回来后上面的‘正’字就会多几笔,心情也会好几分。
虽然不明白用意,但几次下来,巧娥也明白了规律,于是柔声道:“太后又想去芙蓉观烧香不成?芙蓉观离得远,怕是不太好过去……”
太后抿了抿嘴,看着手上的红木小牌,不知为何,感觉身上有点憋得慌,心烦意乱的,老是回想些不该回想的东西。
“嗯……有点烦闷罢了……许不令好像很久没来宫里了,听说他成了‘昭鸿一美’,你下个帖子让他进宫一趟,本宫有些话要问他……”
巧娥一愣,眨了眨眼睛:“太后,昨天你还见过许世子了……”
“……”
太后眼神一呆,才想起来昨天才和许不令夜游仙女桥,还亲了下的事儿,可……可怎么感觉比没见还烦闷,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却又说不出什么……
“是嘛……最近心烦意乱的,老是忘记事儿,那就改天吧……”
“哦……”
巧娥犹豫了下,忽然灵机一动:“太后想不想出宫去逛逛?听说曲江池那边正在准备端午祭,唱戏的、杂耍的都在,可热闹了。”
太后叹了口气:“端午的时候我去自然可以,现在怎么去?兴师动众的。”
巧娥摇了摇头,凑到太后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太后听了下,忽然眼前一亮,眸子里显出几分激动:“进宫十年,都把这茬忘了,还好你机灵,走走走……”
“大小姐还没进宫了,要不要我给府上送个帖子?”
“快去……”
第六十四章 洞悉全局(85/363)
中午时分,萧府之中正中的主院,被十余位穿着各异的门客守卫,丫鬟家丁都被告知远离,整个淮南萧氏大半门客全聚于此,此时此刻的萧府书房,防卫严密程度恐怕不下于皇城的御书房了。
宽大的书房内,宰相萧楚杨尚未褪去官袍,安静坐在书桌后端庄一杯热茶。
三个萧家的幕僚在书房内就坐,其中便有淮南萧氏的大总管花敬亭,皆是萧氏的心腹。
只在家中,担任萧氏家主的萧绮,地位还要比兄长萧楚杨高一些,不过长兄如父,自然也不可能坐在主位,只是仪态大方的坐在书桌旁的太师椅上,诉说着这次进京的关键所在:
“……锁龙蛊失窃后,我一直派人暗中调查,可惜一无所获。能在我萧氏的眼皮子底下把行踪抹的一干二净的人,世上没有几家。前年肃王世子中的毒,是不是出自我萧家那只尚未有定论,但这已经无关紧要,重在肃王世子为何中锁龙蛊。”
萧楚杨安静聆听,因为都是萧氏掌舵之人,说话也没有什么保留:
“我早已察觉形势不对,猜测是圣上忌惮肃王一脉想削藩,但当今圣上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看出什么。”
萧绮摇了摇头,眸子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平淡,轻声道:
“此事绝非‘削藩’那么简单,‘肃王图谋大统’也是无稽之谈。”
“哦?”
书房中的几人,都是微微蹙眉,萧楚杨摩挲着茶杯,轻声道:
“不是为了削藩,能是为了什么?”
萧绮略微酝酿了下,看向了皇城方向:“十年前,肃王许悠抗命,没有诛杀东海陆氏全族,致使圣上心中有所忌惮……
……肃王手握秦、渭二州,对长安威胁太大,但迁都洛阳必然动摇国本,以圣上继位来展现的手腕来看,也不会选择退这一步……”
萧楚杨琢磨了下:“如果是圣上下手,这步棋太臭了。杀许不令肃王必反,肃王一反便是鱼死网破,很可能打进长安,届时六王入长安勤王,虽然能将肃王赶尽杀绝,但那时候长安城的宋氏宗亲包括当今圣上,必然都已经死在肃王刀下……圣上总不会抱着和肃王同归于尽的想法,让其他六路藩王坐收渔翁之利,为天下开一份太平……到时候六龙夺嫡,恐怕比肃王谋逆带来的乱子更严重……”
萧绮点了点头:“问题就出在这里,所以肃王乃至我们都猜测不是圣上下的手,而是另有其人。但这个人是谁却无法确定。”
萧楚杨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圣上对待肃王和肃王世子,言辞举动都无可挑剔,这恐怕是其他人布的局。”
萧绮轻轻笑了下:“确实是其他人布的局。中原自前朝起,将门便手握重兵割据一方,虽效忠朝廷,但其害处显而易见。甲子前我朝与大齐逐鹿天下,最开始时寸步难行,每啃下一州一县,便要付出血的代价,连孝宗皇帝都亲自披甲上阵鼓舞士气……
……而打到中期,双方势均力敌之时,压力便骤然减弱,基本上都是祖父与那些个将门世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坐在桌子上的时间,比战场上的时间还要多……
……最后打到关中道,大齐国力尚存,文武百官皆在,大齐皇帝却发现手下无可用之兵,长安城破国之战,竟然只有十万兵马来挡大玥铁骑。”
萧绮说到这里,站起身来,看向挂在书房中的大玥舆图:“当今天子志向高远,扶持文人大兴科举,便是想消减门阀世家,特别是将门手中的兵权……十年前铁鹰猎鹿是杀鸡儆猴,大半小门小户都吓破了胆,但还有几个家业大的难以撼动,这几家是谁,二哥想必清楚。”
萧楚杨轻轻点头:“当今圣上继位后,虚心纳谏知人善任,朝野无不拜服,连七王都不敢造次,那几家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萧绮摇了摇头:“兴风作浪,未必要在朝堂上。圣上再文韬武略,也只有两条胳膊一个脑袋,不比苦役贱民多半条命。下棋下不过,一刀血溅五步,这局棋也算赢了。”
话音落,几个幕僚和萧楚杨都是眉头一皱,互相对视几眼,萧楚杨有些迟疑:
“这恐怕有点儿戏,一国之君若是那么好杀,早改朝换代不知多少次了。”
萧绮轻轻笑了下,坐回了椅子:“事实便是如此,但必然还有变数。我着急赶到京城,便过来盯着,避免关键时刻萧家落错了子。”
萧楚杨端着茶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当今圣上手腕太强硬,为兄也只能谨言慎行,大兴科举其实对我淮南萧氏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萧绮抬起手来,摇了摇头:“我萧家可能也是棋盘上的棋子,而非观棋之人。先走先错,二哥若是太早审时度势站错了位置,从龙之功没拿到,可能还会把整个萧氏赔进去。”
萧楚杨吸了口气,仔细斟酌片刻:
“对门的陆家怎么办?”
“金陵陆氏十年前为东海陆氏说话,已经被圣上敲打了几次,陆承安不是庸碌无能之辈,肯定选择静观其变等待尘埃落定,二哥是百官之首,到时候必然要表态,切记三思而后行。”
书房内沉默下来,几人坐了片刻后,轻轻点头。
萧楚杨舒了口气,抬手道:“萧绮,你千里迢迢跑过来,舟车劳顿实属不易,先下去歇息吧,明天摆个家宴,把肃王世子也请来,你和他闲谈几句,看看能否看出些什么。”
萧绮虽然跑了几千里路,但在淮南东奔西跑习惯了,并没有半点疲惫的模样,反而精神气很足,当下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带着管家走了出去,探望住在京城的萧氏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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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人间如你不值得’大佬的万赏!
多谢‘南宫左耀’大佬的万赏!
还是一万二,马上长安卷收官了,暴风雨前的宁静看起来有点平淡,下周的更新可能不会这周这么快,适当存点稿梳理整齐剧情,但也不会更太慢,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六十五章 推拿
下午时分,肃王府的后宅内,三个蒲团摆在花园里,没有太阳天气清爽,周边尽是鸟语花香。
许不令、宁玉合、祝满枝,三个人呈三角形坐在蒲团上,安安静静的打坐。
许不令本身武艺高强,打坐是调理气血的一种方式,此时已经入定,腰背笔直纹丝不动,只有头发随着风儿轻轻飘舞。
宁玉合重新换上了道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头发用木簪别着,身上带着几分出尘的气息,只是在家中的时候,不需要蹦蹦跳跳,胸脯没用布带绑起来,穿着肚兜衣襟鼓囊囊的,很有几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味道。
而两人的旁边,祝满枝穿着一身碎花裙子,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闭着眼睛,发出“呼~~~呼~~~”的声音,明显是睡着了。
宁玉合总是想着昨晚的事儿,其实也没法静心打坐,时而睁开眼帘,看看不动如山的许不令,又看看昏昏欲睡的祝满枝,抿嘴轻笑了下,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若是在长青观的山崖边,一个师父两个徒弟这么面对着大好山河打坐,一个很听话很有出息,一个调皮捣蛋不好好修行,想来很有意思。
念及此处,宁玉合心里还有点小失望,因为她另一个徒弟宁清夜,打坐练功的时候比她还要认真几分,到时候真一起打坐,恐怕最不老实的是她这个师父……
时间一点点过去,下午的时候,陆夫人提着食盒,从游廊里走了进来,遥遥便轻声呼喊:“令儿!”
许不令睁开眼睛,深呼吸几次后,见宁玉合认真打坐,祝满枝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坪上睡着了,不免有些好笑。四月份也不怕感冒,便也没有惊醒睡相很不淑女的小满枝,快步来到了睡房外。
陆夫人身着蓝底白花的薄裙,发髻收拾的比往日任何时候都一丝不苟,手中挎着食盒,抬眼瞄向花园里的祝满枝,蹙眉疑惑了下,悄悄凑到许不令怀里,小声询问:
“令儿,你那江湖朋友,练得什么功夫?怎么躺在地上摆个大字,和……嗯……和睡觉似的……”
淡淡的桂花香味沁人心脾,许不令顺手就搂着陆夫人的肩膀,附身神神秘秘的道:“江湖上的绝学,睡拳,别看她和睡着了似的,只要敢近身,谁都讨不着好。”
陆夫人半信半疑,蹙眉想了下:“那你刚才从她旁边走过去……”
“嗯……我是自己人,自然不会打我。进屋吧……”
“哦……”
陆夫人点了点头,瞄了眼宁玉合,觉得那才是世外高人该有的样子,不过她不是江湖人,自然也不好评价,走进屋里,回身把房门关上:
“今天早上萧大小姐来了,人很不错,和我也聊的来,比太后懂事多了。萧相准备了个宴席,让我带了个请帖过来,你明天随我过去一趟,也算认识一下。”
许不令对这个根本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便看向了陆夫人手中的食盒:
“给我带了好吃的?还是好酒?”
陆夫人微微嗔了一眼,在睡房的小软榻上坐下,打开了食盒,里面放着几个小酒瓶。她取出其中一个,递给许不令:
“这是江南产的‘十月白’,在金陵那边很有名,萧大小姐顺路带过来的,你尝尝。”
许不令含笑接着,在陆夫人身侧坐下,又看向剩下的:“这些都是?”
陆夫人温婉一笑,眸子里又带上了几分殷切:“上次不是给你推拿嘛,你说我按的不好,我便又找宁道长学了一段时间,前几天还去太医院,要了些御用的药酒,效果肯定好,来给你试试。”
“御用?”
许不令点了点头,也不用陆夫人指导,老老实实的宽衣解带,赤着上半身在小榻上趴着,露出肌肉结实的脊背。
陆夫人最近确实用心学习了手艺,卷起了袖子,跪坐在许不令的腰侧,然后拿出小瓶子打开,浓郁的药酒香味便在屋里散发开来。
许不令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偏头道:“补骨脂、金樱子……这是益气生血、补肾固精的吧?”
陆夫人抬手就在许不令背上打了下,对于这个话题倒是没有害羞,而是认认真真的道:
“御医说了,受伤大病初愈,必然气血虚浮,若是不好生调养落下病根,会不好生孩子……你还未及冠,连个妻妾也没有,若是在我手上把身体弄坏了,我可没脸下去见你娘。”
许不令无奈笑了下,也没有拒绝,反正补补也没啥。
陆夫人把药酒倒在手掌上,在许不令背上抹了几下,可能是姿势和宁玉合教的不对,有些难以用力,稍微犹豫了下,柔声道:
“令儿,你别乱动哈,我是给你推拿。”
许不令背上冰凉凉的,老老实实趴着,轻笑道:“我没动,陆姨认真推拿便是。”话刚说完,许不令便发现陆夫人在小榻上站了起来,继而腿上一沉,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
许不令眉头一皱,本来风轻云淡的面容,变得古怪起来。因为感知明锐的缘故,明显能赶紧到接触面的点点滴滴,似乎连骆驼趾的轮廓都能大概感觉出来……
“咳——”
许不令闷咳了一声,脸色难受起来,忍耐片刻后,微微抬头想要起身,结果后背便被打了一巴掌,陆夫人略显严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乱动,不然我不知道怎么按了。”
许不令异常难受,根本就没法趴着,手掌握了握,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和陆夫人说。
陆夫人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这是在调理身体,她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和许不令不能动的时候抱着许不令合衣而眠没什么区别。见许不令左动右动的,把她晃得有些不稳,微微蹙眉道:
“令儿,怎么啦?我按的不好?”
“没有,非常好,陆姨实在太心灵手巧了。”
“那你乱动个什么?”
“嗯……有点重。”
啪——
很用力的一巴掌拍在背上……
第六十六章 好姐姐
夜色悄然降临,长安城内燃起万家灯火。
长乐宫内宫灯摇曳,寝宫的正厅之内,太后少有的没有慵懒的靠在榻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国之母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宫阁之间的游廊上,萧绮带着贴身丫鬟缓步走向正厅,目不斜视表情无波无澜,领路的巧娥却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连带着周边宫女也是噤若寒蝉,足以见这位以女子之身坐镇萧家的大小姐气场有多强。
因为是进太后的宫殿,萧绮背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壮妇,孔武有力比男人还高大。萧绮本身是个务实的性子,知人善用,对于手下的要求从来都不是相貌,丫鬟长成这样远比巧娥这种纤瘦文弱的作用大得多,随时都带在身边。
踏踏踏——
脚步穿过宫殿外的廊道,整个长乐宫仿佛只有这一道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太后脸色明显有点拘谨,却做出平静端庄的模样,双手叠在腰间,安静等待。
很快,一袭黑色长裙的萧绮走进正厅,在榻前盈盈如水的福了一礼:“参见太后。”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
“免礼。”
太后微笑了下,抬手示意这个好几年没见的姐妹坐下。
萧绮直起身来,微微偏头:
“都出去。”
“是!”
宫女丫鬟连忙点头,齐刷刷的就跑了出去,还关上的大门。
太后杏眼微瞪,脸儿明显有几分不满,蹙眉道:“你好大的架子,在本宫屋里呼来喝去。”
萧绮勾了勾嘴角,在太后的身侧坐下,抬手就在太后的脸上捏了捏:
“当了几天太后,连长幼都忘了?”
动作也不算放肆,而是比较亲昵,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太后蹙眉有些恼火,把捏脸的手儿拍开,往旁边坐了些:
“都多大的人了,还动手动脚,老实坐着。”
萧绮靠在了软榻上,手肘撑着扶手,偏头仔细打量着好久不见的亲妹妹:
“这么多年不见,我刚到京城便进宫来探望,你连一声姐姐都不叫?”
太后抿了抿嘴,有些不乐意:“你就比我早出生半刻钟,凭什么要叫你姐姐?现在我是太后,你要懂规矩,半点礼数都没有。”
萧绮最是了解这个姐妹的性子,半点不信她私下里还会讲礼法规矩,偏头打量着庄重肃穆的正厅,轻声道:
“今天刚收拾?”
太后微微蹙眉,偏头打量几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淡然道:
“一直都是这样。”
萧绮挑了挑眉毛,眼睛望向本来放着矮桌和暖炉的地方:
“铜炉用久了,地板用的木料再好也会变形,看炉子摆放的位置,上面应该还有个桌子,你身为太后,平时就坐地上吃饭,还把腿伸到桌子底下?”
太后脸色一僵,偏头打量,昏黄烛光下,地板反射的光线确实有些许扭曲,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她略显错愕:
“你属狗的呀?”
萧绮轻轻笑了下,侧坐在软榻上,仔细打量着太后:
“你我是姐妹,又都是女儿家,以前管你是年纪小,都进宫十年了,受过什么苦我知晓,不会说你的。”
“……”
太后听见这话,眸子里闪过一丝恍惚,抿了抿嘴,恢复了往日的坐姿,略显慵懒的靠在了软榻上:
“我还以为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遭的罪你根本想不到,和鸟儿一样锁在笼子里,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待着,一年到头起不了半点波澜,连生气都是奢望,因为根本没人和我较劲。哪像你,在淮南运筹帷幄,要什么有什么……这罪本该你受的……”
萧绮轻轻叹了口气,做近了几分,握住了太后的手:
“你我注定有一个进宫,你自己抢的宣和八魁……”
太后眼中带着几分恼火,把手抽开:“你当时没告诉我,徐丹青是去画你的,我想和你争才去抢,若是你告诉我会入宫,我……”
萧绮摇了摇头,从来风平浪静的娇美面容也显出了几分无奈:
“生于世家门阀,本就身不由己。我进宫也没什么,但大哥一脉香火断绝之后,必须留个人坐镇萧家,我即便告诉你,你能担此重任?”
太后微微眯眼:“我凭什么不行?”
“你若是可以,当年就不会傻乎乎跑去抢宣和八魁了。”
“……”
太后无言以对,淡淡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萧绮叹了口气,坐在妹妹的身旁,仔细看着她的脸颊:
“知道你在宫里和笼中雀一样,看得到听得到却摸不到,可我在淮南你以为过的舒坦,整日权谋算计、尔虞我诈,连睡梦之中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生怕稍有差错,萧氏千年香火便葬送在我手中,这份苦你也感受不到。你进宫守了寡,我照样不嫁人,只能说我姐妹二人命不好,怎么能说我亏待你?”
太后抿了抿嘴,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舒了口气:“罢了,都这样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萧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陪你走走?”
太后犹豫了下,手儿捏了捏放在怀里的小木牌子,轻声道:
“姐,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萧绮露出几分微笑,重新在身边坐下,如同豆蔻之龄时那样,凑到跟前询问:
“说吧,又有什么要求姐姐帮忙的?是闯祸了还是其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太后鼻子发酸,抬手揉了揉,才轻声道:“我……我进宫十年,从未独自出去逛过,听说曲江池那边今晚很漂亮,你……你能不能和小时候那样,帮我一回?”
萧绮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当年十一二岁的时候,妹妹比较刁蛮调皮,总是想出去乱跑,但世家大族的嫡女,不可能轻易露面,因为闯过祸,家里对妹妹也管得比较严。妹妹为了能出去,经常冒着她的名字,让她在闺房里老实待着。
可那毕竟是小时候,冒充太后可不是小罪名。
太后见萧绮犹豫,眼神顿时软了下来,如同求许不令一样:
“好姐姐,就一次,我都待在深宫十年了,你难不成想让我老死在宫里?而且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当今圣上又不会治我的罪,我是他娘,最多宗室那边私下里传些不好听的话罢了……你不说我不说,没人发现的,我玩两天就回来。”
萧绮眨了眨眼睛,略微想了下,便微笑道:“明早回来,我还有事儿。在京城要待一段时间,有时间便让你出去逛逛。”
太后眼里顿时显出几分神采,连忙站起身来,拉着萧绮往寝室走:
“把衣服换了,现在就走,你的马车停在宫外吧……”
萧绮被妹妹拖着手前行,眼中露出几分无奈……
第六十七章 感同身受
肃王府的卧房之中,一盏灯火放在桌上。
陆夫人累的不轻,汗水把裙子都打湿了些,从软榻上下来,把紧贴在缝里的薄裤和裙摆拉平,微笑道:
“令儿,怎么样?“
许不令脸色发青,只觉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死死压制的锁龙蛊都快发作了。
可陆夫人认认真真的推拿是一片好心,自己心术不正总不能责怪陆夫人,许不令趴了片刻静气凝神,把无名之火压下去后,才坐起身来,微笑道:
“不错,嗯……以后这种事还是让丫鬟来,陆姨身子文弱,累坏了吧?”
陆夫人确实有点累,胳膊都酸死了,把药酒收起来,擦干净手后揉了揉胳膊,眸子里带着几分成就感:
“没事,御医说着药酒劲儿大,隔半个月才能用一次,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劲儿确实大……”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起身穿上衣袍,扶着陆夫人往外走:“我送你回去吧,出了一身汗,明天还有事儿,早点休息。”
陆夫人方才已经和许不令聊了很久,此时又累又渴,瞧见许不令也有点累的模样,便把月奴叫了进来,微笑道:“你也早点休息,我自己回去即可,明天再过来带你去萧家。”
许不令含笑点头,把陆夫人送出了廊道,目光有些不听话的扫向风风韵韵的背影,理智又让他把目光偏开。
“这什么鬼药酒……”
许不令眉头紧蹙,目光移向了还在花园里呼呼大睡的小满枝和打坐的宁玉合。
馒头……
许不令轻咳了一声,揉了揉额头,转身就走进屋里,换了身墨黑色的长袍,然后飞身上了屋檐。
宁玉合一直没入定,胡思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大路不走走屋顶的徒弟,疑惑道:
“令儿,怎么了?”
许不令站在屋顶上,眨了眨眼睛:“嗯……出去办点事。”说着便消失在了屋檐上。
“大晚上办事?”
宁玉合皱了皱眉,稍微算了下,距离上次太后去芙蓉观,好像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
!!
宁玉合瞪大眼睛,表情十分怪异,暗道:难不成令儿准备在皇宫欺负太后,这……这怎么行……
宁玉合本想起身跟上去劝说许不令别冒险,可这种事儿劝说起来好像也不对劲,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只当做啥都没看见,抱着呼呼大睡的祝满枝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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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随风摇曳。
身着黑色长裙的娇艳美人,带着巧娥做出端庄大气的模样,脚步轻快的走出了死气沉沉的长乐宫。
萧绮站在廊道中目送,腰间衿带将葫芦般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一根金簪斜插在凌云髻之间,金簪凤首衔着一粒明珠,双手叠放在腰间,骨子里的端庄贵气不需刻意动作便展现了出来。
人影消失在巍峨的宫城中后,萧绮抬手勾了勾耳畔的发丝,低头展开大红凤袍看了看,摇头无奈一笑,便转身走向了寝殿。
跟随的宫女看着跟随‘太后’的壮妇,疑惑太后和萧大小姐为什么把丫鬟换了,可这些事情她们当宫女的自然不好多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萧绮走到寝殿的飞檐下,微微偏头,声音清冷:
“本宫心情不好,都下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是。”
宫女们早就想下班了,微微欠身,便叽叽喳喳的跑了下去。
萧绮瞧见这没规矩的模样微微蹙眉,可深宫大内本就死气沉沉,为了点死规矩把人逼成行尸走肉本就不对,当下也没有多说,只是偏头看向贴身丫鬟:
“兰花,你也去休息吧,皇城大内,不会出事儿。”
身材壮硕的兰花,微微颔首领命,便走向了寝殿的附近的房舍。
萧绮孤身一人进入寝殿,看着琳琅满目的几个多宝架,还有桌子上拜访整齐的各种工具,似乎能想象到妹妹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这里忙活的场景。她缓步走到多宝架前,看着上面手工制作的小人、小马、小车,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手艺真差劲……”
稍微看了片刻,虽然琳琅满目却没什么能入眼的东西,萧绮还没有什么睡意,转身走到了凤床旁坐下,盯着雕梁画栋却死气沉沉的诺大寝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干什么了。
以前在淮南萧家当家主,多年来没有半刻钟松懈过,也曾被如山的压力逼的几乎发疯,时间一长便也适应习惯了。忽然来到这无所事事皇宫里,最初的一点点新鲜感散去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死寂。
时至此刻,萧绮才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十年来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若真是她进了宫,恐怕两三天就憋疯了,除了盼着快点走到人生的尽头,好像没有任何能期盼的事情。
萧绮抿了抿嘴,血脉相连,她如何不心疼自己的亲妹妹,可她过的日子是另一个极端,不比饱受深宫凄苦的妹妹好多少。世道便是这样,在世家门阀、帝王将相的较量之间,一个人的生死都微不足道,更何况是些许寂寞或者压力。
萧绮在床边坐了片刻,没有半分睡意,或许是想切身体会一下妹妹平日的生活吧,站起身来走走看看,顺着架子上物件一路看过去,从寝殿的角落找到了几个酒瓶。蹲下拿起一个小银壶,打开之后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很特别的异香扑鼻而来。
“唉……”
萧绮脸色平静,心却揪了下,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后窗旁边,把酒壶里面的毒酒直接倒进了花园里面,瓶子也给扔了,然后重新走回架子旁,检查剩下的酒壶。
好在只有一壶毒酒,剩下的都是‘杏花酿’‘青玉酿’‘断玉烧’之内的酒水。
萧绮经常从门客的口中听说这‘天下第一烈酒’,只是平日里为了保持脑子的清醒,滴酒不沾,可今天晚上,好像可以把那些权谋算计暂时忘却了……
夜晚寂静的有些吓人,寂静的让人仔细去感觉声响都感觉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死的。
萧绮沉默了片刻,拿起了一壶断玉烧,又走到凤床旁边,蹲下用手在床下摸了摸,很轻松的找到了太后想方设法藏起来的小箱子。
“这么多年了,藏东西的习惯都没改……”
萧绮把小箱子拿起来,走到了软榻旁边坐下,先是拿起断玉烧抿了一口。
清酒入喉,**直冲肺腑,便如同烧红的铁水在胃里面搅动,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可偏偏又是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烈酒,才能让人把心思全部抛开,精神集中在酒水上。
萧绮额头浮起一层汗水,眉头紧蹙轻咳了两声,总算是明白江湖人为什么把这除了烈再无特点的酒水,当成死之前也要来一口的佳酿了。
江湖路远,伴随的大半都是孤寂,也只有这种难以入喉的东西,才能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的,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呼……”
萧绮缓了片刻,拿起酒壶看了看:“怪不得江湖人都说,喝过一口便再也忘不掉……确实如此……”
又小抿了一口断玉烧后,萧绮放下酒壶,把箱子打开扫了一眼——宣纸、荷包、小人、狐狸尾巴。
木头雕刻的小人是个抬手作揖的年轻公子,看起来非常漂亮,模模糊糊的她也认不出来是谁。
萧绮打量几眼后,把木头小人放在一边,又拿起狐狸尾巴——白色尾巴毛茸茸的,顶端是个红木雕琢出来的圆锥体,有点像塞子,应当还没有做完,打磨的不够精细。
萧绮拿着狐狸尾巴思索许久,也没弄明白用处,只当是某个大型物件上面的一部分,重新放回了箱子里,又拿起旁边的荷包,打开之后,倒出了一个红绳穿着的金鹌鹑蛋。
“嗯?”
萧绮酡红的脸颊显出几分疑惑,拿着金鹌鹑蛋,仔细打量了下,又凑到耳边晃了晃,里面有东西转动的细微声响。略微沉吟,她用手捏着红绳拉了拉。
沙沙——
嗡嗡嗡~~
金鹌鹑蛋抖动起来,颇为神奇。
萧绮脸颊上带着几分疑惑,眯眼稍微思索了片刻,便“呀—”的把金鹌鹑蛋扔到了榻上,眼中带着几分恼火,想了想,又如避蛇蝎般的掏出手帕,把金鹌鹑蛋放回了荷包里面,丢进了箱子里。
“这个湘儿……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绮眼神怪异,淡扫娥眉微微蹙起,沉默了片刻,却又叹了口气,抬手拿起了一叠宣纸,打开扫了一眼,哪想到这一眼下去,便是愣住了。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谁写的反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萧绮目光渐渐凝重,仔细打量着手上的诗稿,完全没想到妹妹竟然藏了这么多世间罕有的诗词。她知道湘儿喜欢诗词和才子,可喜欢归喜欢,这些从未传出去过的诗词,是从哪儿弄来的,记忆中没这号才子呀……
随意翻看了下,萧绮目光越来越惊讶,明显能看出这些诗词不是一个人写的,却又每首都是百年难遇的佳作,写这些诗词的人,根本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夜深人静,灯火清幽。
身着大红凤裙的萧绮,渐渐靠在了软榻上,一手拿着酒壶,把诗稿放在腿上,一张张仔细翻阅,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阅的沙沙声……
第六十八章 繁花一梦
巍峨厚重的皇城内宫灯摇曳,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一袭黑色金边长袍,打扮的玉树临风的许不令,轻车熟路的进入了长乐宫,在错综复杂的宫城内来回穿行,逐渐抵达了太后的寝宫。
今天许不令被陆姨推拿的一下午,好处还没感觉到,锁龙蛊倒是快给补得毒发了。不然也不会三更半夜的跑来麻烦太后宝宝。
在寝殿外停下身形,许不令耳根微动,察觉到远处有一道绵长的呼吸,听起来像个高手。他走到附近瞄了一眼,是个身材高大的丫鬟,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
许不令皱了皱眉,皇城之内秘卫本来就多,他也不可能全认识,当下也没有惊动,无声无息的走到太后寝室外,轻而易举的翻入了窗子。
屋里亮着灯火,身着火红宫裙的太后侧躺的软榻上,软榻旁边的地毯上掉着几张诗稿,桌子上倒着一个酒壶,清凉的酒液点点滴在茶几上。
“怎么喝这么多……”
许不令轻轻蹙眉,走到跟前蹲下,扫了一眼——太后宝宝脸颊微红闭着双眸,呼吸略显不稳,把手放在小腹上,露出一截红绳。
“……”
许不令摇头有些好笑,抬手轻柔的掰开手指,把金鹌鹑蛋拿出来,拉了两下,然后凑到太后宝宝的腿上。
“呜~”
太后微微蹙眉,手儿轻轻推了下,咬着下唇表情特别勾人。
许不令抿嘴轻笑,凑到跟前,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
“宝宝,宝宝……”
“呜……”
太后微微睁开了眸子,眼神迷离,晕乎乎瞄了一眼后,茫然许久,才呵气如兰的嘀咕:
“你……你是妖精?……”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说实话,他长得确实有点妖精,不过被太后宝宝这么夸还是头一回。
“喝多了吧,要不要解毒?”
“呜……解毒……什么呀……”
太后明显喝大了,蹙着眉毛微微翻身,手儿晃晃荡荡,似乎想去拿桌子上的东西。
许不令转眼看了下,发现了箱子里放着上次和太后宝宝说的‘解毒尾巴’,没想到太后宝宝还真傻乎乎照做了。他拿起来看了下,有些粗糙还没打磨好,便放下,把桌子上的小木头人拿起来,塞到太后手里:
“给,怎么啦?”
“妖精……书上说过这事儿……还真有呀……”
太后似有似无的嘀咕了一句,把木头人凑到跟前打量了下,然后又看着许不令,似乎是在对比。
许不令自然是听不懂‘醉话’,想了想,凑近了几分,起身侧躺在了软榻上,抬手搂住了晕头转向的太后,以胳膊为枕头让她靠着,凑近在额头亲了下:
“宝宝乖,叫令哥哥。”
“呜……”
太后好像稍微清醒了几分,却又马上迷糊了过去,半眯着眼偏头,似乎是在分辨是做梦还是其他,声音吐字不清:
“皇宫……怎么会有妖精呢……好热……兰花……”
许不令有些无奈,没想到太后比上次喝的还多,连说话都迷糊了,当下只能很温柔的搂紧了几分。
“呜~”
太后轻轻哼了声,身体微颤,眸子睁开了些,似乎想要抬手,可只是动了一下便没了力气。
四唇相合,温润如蜜。
太后额头和身上都出了汗,本就没什么抵扣的力气,片刻后,便只剩下本能,在许不令身上蹭来蹭去。
许不令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笑意,都老夫老妻了,对太后喜欢什么很了解,抬手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
悉悉索索……
火红凤裙散落,露出金灿灿的荷花藏鲤。
清风幽幽,长夜漫漫。
十年毫无生气的长乐宫,今夜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
千街百坊,华灯如昼。
萧家的马车缓慢行过宽阔的街道,进入了人来人往的繁华集市之内。
一袭黑色长裙的萧湘儿,头上戴了个帷帽,让随从停下了马车,带着巧娥从车上跳下来,如同第一次出门逛街的小姑娘般,直接朝着摩肩擦踵的人群跑去,如果不是克制着,肯定会在满街灯火中转上几圈,认真呼吸一下自由的味道。
“小姐,小姐,你慢些个……”
巧娥在后面小跑着追逐。
手持折扇的花敬亭,快步跟随在后面,开口劝道:
“二小姐,大小姐的身份摆在这里,你还是稳重一点,传出去不太好。”
萧湘儿提着裙摆小跑了几步,第一次无拘无束的望着周边的街道和人来人往,哪怕只是这一瞬间,也觉得以前的十年完全不是人过的日子,身为太后,也只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罢了。
巧娥感觉的到小姐的激动,跑到跟前挽住小姐的胳膊,小声道:“抓紧时间,好不容易出来一会儿,可莫要浪费了,小姐想去哪儿?”
“想去哪儿……”
听到这个问题,萧湘儿忽然愣了下——对呀,去哪儿……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想着宫墙外的生活,茶摊、酒肆、戏班、龙吟阁、状元街、已经长安之外,山山水水江河湖海,无数次的想着能去看上一眼。
可真的再次以自由之身,站在了梦寐以求的宫墙之外,脑子里竟然只有一个人和一串糖葫芦。
如果不是一瞬间,如果一直都在外面……
萧湘儿僵在了原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抛开太后的身份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一个许不令了。
国家大义、长幼尊卑、礼法规矩,都和她没了关系。
如果是自由之身,就不用这样遮遮掩掩,可以光明正大的让那个小子来提亲,光明正大的做走在仙女桥上,光明正大的让他带着自己走遍世间最想去的地方……
可惜,这一切,终究只有今天一晚上呀……
萧湘儿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真实却无比虚幻的人间繁华,忽然有点后悔出来了。
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该体会到……
可是,已经出来了……
“小姐,小姐,你想去哪儿呀?”
呼唤声从耳畔响起。
萧湘儿回过神来,低头从腰间摸了摸,翻出了那块从刻下第一笔就随身携带的红木小牌,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人活一辈子,总得做一回自己……
姐姐给了这个机会,就要珍惜,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晚上……
念及此处,萧湘儿转过头来,轻声道:
“花叔,你能去趟肃王府,把肃王世子叫过来嘛……我和他很熟,想让他带我去逛逛……”
花敬亭走到跟前,看着有些失神的小姐,轻叹了口气:
“小姐,许不令身份非比寻常,最近又在多事之秋,明天大小姐便要见见他,你最好别轻易和他接触……事关萧氏兴衰。”
“……”
萧湘儿脸色暗淡下来,紧紧攥着手中的红木小牌,稍微沉默片刻,淡淡笑了下:
“是嘛……终究一切都是假的呀……”
话落,萧湘儿看着满街灯火,不知为何,刚刚还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此时又变成了灰色……
-------
大佬打赏的话,可以打赏给角色陆姨呀,还差一点点就可以过生日了……
第六十九章 死面首,你完了……
长夜寂静,转瞬已经到了凌晨。
天蒙蒙亮,淅淅沥沥的雨珠击打在窗户上,空旷的寝室内很安静,还残留这几分淡淡的酒气。
萧绮侧躺在枕头上面向里侧,缓慢睁开了一双杏眸,继而便是脸色微僵,盯着近在咫尺幔帐。
昨晚……
昨晚她记得独自一人在软榻上看诗词,深宫孤寂,还喝了点酒,酒很烈,之后记忆就开始模糊了……
好像做梦的时候,瞧见湘儿刻的那个儒雅公子,变成了一个真人,蹲在她面前,笑容亲和的说着话,没有半点恶意,仿佛是很亲密很亲密的亲人一般……
她自幼饱读诗书,萧家也藏了很多奇闻异志,什么精怪化人形报恩等等,幼年只是当做闲事解闷的东西,没想到真的能瞧见,肯定是做梦吧……
那个男妖精长得祸国殃民,和奇闻异志里面形容的一模一样,和她躺在一起,抱着她,还亲了她一下……
她自幼出身门阀世家,礼教极严,自身也很注重这些,肯定是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最多在书上看过一些死气沉沉的介绍。但不可否认,人有天性,理智可以克制,睡梦中却难以自主,曾经漫漫长夜,也不是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只是……
只是这次好真实,和以前每一次做梦都不一样,细入毫末之间,点点滴滴都能感觉到,连呼吸的气味都能让她浑身颤栗不止,难以自持……
莫非真是妖精……皇宫之中怎么会有妖精呢……好漂亮的妖精……
正当她昨晚头晕目眩,只残存这一点点思考之时,忽然某个地方很疼……
她当时稍微清醒了下,那个妖精也‘咦~’了一声,还说‘宝宝,怎么啦?’,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坚持了片刻,神识便彻底涣散,沉沦于欲海狂涛之中……
隐隐约约,好像还记得最后,鬼使神差的言听计从,做了很多平时难以想象的事情……
肯定是妖精,肯定是做梦!
可是……
萧绮早上醒过来的一瞬间,便知道不是做梦,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有人把她……不对,有人把太后……
萧绮心思极为缜密,窥一斑可知全豹,联想到昨晚的‘诗稿、小人、鹌鹑蛋’,她便猜出了个大概——身为太后在宫城里保守凄苦的妹妹,恰好遇上了一个文采无双、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在对方巧舌如簧之下,最终没能忍住寂寞,跨过了绝不该跨出去的那条线,养了面首……
可这里是在皇城之中,没有其他男人,看那男人的长相很年轻俊朗,绝不是秘卫,肯定也不是太监……
能在夜晚出现在皇城大内,要么是男扮女装的宫女,要么就是武艺极高……男扮女装当宫女呆在湘儿身边几率要大一些,毕竟那个男人乔装成宫女,也必然是天姿国色……
发现这个情况,自己也被拖累**,萧绮心里有愤慨有屈辱不假,可坐镇萧家十年,早已经学会把无用的情绪抛开,只去思考事情该怎么办,怎么解决。
已经**,却不能为了名节自尽,因为她没了淮南萧氏便可能没了,就算是咬牙忍辱受尽凄苦也要活着。
湘儿养面首有背礼法规矩,但昨天仅仅在宫里待了一会儿,她便明白了妹妹日日夜夜受着怎样的孤寂之苦,湘儿不是她,自幼性格刁蛮任性,被花言巧语迷惑耐不住寂寞很正常,不该怪罪于她。这件事也不能传出去,不然湘儿就全完了,必然是被赐下一杯毒酒的下场……
那这件绝不能见人的事儿,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把那个面首灭口,然后警告湘儿一顿,避免她一错再错……
念及此处,萧绮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光洁的手腕,擦了擦眼角的少许泪水。
终究是女儿家,再强硬再铁腕,遇上这种事情,又岂能没点心理波澜。
萧绮强行把各种思绪压下,咬牙忍着身上难以言喻的酸楚,翻过身来想要起身,去把这件事办的干干净净,结果……
萧绮略显吃力的转过身,正好瞧见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双手握着脸颊,手肘撑着膝盖,一副……累坏了的模样?应该不是……很难说清楚,有点像是思索太久导致头疼……
“呜……”
萧绮很明显被吓的一抖,急忙拉起了被褥遮掩身子,眸子瞪的很大,心思却在急速转动——这个死面首怎么没走……兰花在外面,喊人捉拿必然把事情传出去……看身材她也打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男子舒了口气,直起身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笑容明朗:
“宝宝,醒啦?”
“……”
昨晚便是这么叫‘湘儿’的,他还没发现换了人,不对,有落红……
萧绮不动声色瞄了眼被褥,清晨光线昏暗的缘故,难以察觉的一点血迹,从被褥边缘露出来一点点。
萧绮脸色始终一成不变,强行压抑心神,轻轻用腿把那点血迹盖住了,抬眼看向男子,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还不走?”对的一个贪图美色权势的面首,自然不用客气什么。
男子抿嘴笑了下,仔细打量她几眼,便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萧绮始终表情不温不火,常年高强度磨砺下,连心跳都不曾快上几分,在男子亲了下额头后,便略显不满的开口:
“天亮了,走吧。”
“好。”
男子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一个闪身准备跃出窗户,却好似没控制住力道,用力过猛,额头直接撞向了窗户上的墙壁,半空中又反应极快的抬手撑住了墙壁,轻飘飘落了下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然后才跃出了窗户。
萧绮虽然不会武艺,但眼力不差,方才行云流水的反应和动作,恐怕不比家中的门客差了,是从宫外进来的……
是什么人……江湖上好像没这号人物……
萧绮用被褥抱着自己,坐了片刻,虽然极力压抑心神,去想该想的事情,眼角的泪水却压抑不住,最终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强行憋着,哭泣声压的几乎听不见。
许久后,天色大亮,外面传来宫女的走动声响。
萧绮抬起脸来,眼圈是红的,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咬牙下地,自己慢吞吞的穿上了太后的凤裙,又把被褥上那点血迹用剪刀剪了下来,本想用火折子直接烧掉,可迟疑了稍许,还是放进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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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晨钟响彻长安,大雨淅淅沥沥,击打在巍峨皇城的亭台楼阁之间,宫门依次打开,文武百官自宫殿的屋檐下缓步进入了太极殿。
一袭黑色金边公子袍的许不令,站在朱雀大街侧面一座高塔顶端的飞檐下,鸟瞰着极远处的皇城,脸色到现在还难以平复。
“什么鬼……”
沉思很久后,许不令也只能淡淡吐出这么一句话。
昨晚夜探深宫,自然是去找太后解毒的。
太后当时喝醉了,表情虽然和平时有细微区别,但身体的反应倒是正常,后来也挺投入,虽然醉醺醺的不会自己动,可让做什么还是会做。
如果只是这样,许不令倒也不会发现什么问题,顶多觉得太后的反应有点不同,喝了那么多醉醺醺的,有点异常也没什么奇怪。
可许不令按照以前两人在一起的习惯解完毒之后,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实——解毒的效果拔群,锁龙蛊的寒毒消退了九成,若不仔细感知,根本无法发现体内残存的一点寒毒,身体甚至比十六岁的时候还要强横许多。
就在那一刻,许不令知道出了问题,怀里这个和太后一模一样的女子,绝对不是太后。
当时许不令连忙起身仔细打量了下,发现了几点血迹,证实了他的这个猜测。他又检查了下女子的面容,没有贴着面皮,那眼前这个女子,只能是太后的姐姐萧绮、萧家的大小姐兼任家主,被赞誉为‘若为男儿,当为国士’的奇女子,他以后的大姨子。
“嘶——”
许不令想想都头皮发麻,在房顶上蹲下来,捏着下巴埋头苦思这件事的原委。
萧大小姐怎么会在宫里?不是在萧家吗?
在宫里也罢,怎么会穿着太后的衣裳,连妆容都打扮的和太后一模一样?冒充太后僭越之罪可不小,谁会想到这太后是个假的,还喝醉了……
太后宝宝去哪儿了……
许不令琢磨了片刻,木已成舟,也没什么法子可想。
当时他发现有问题后,肯定不能继续解毒,直接走人也不行,万一萧绮醒来受不了自尽了,他还不得自责一辈子,太后宝宝也得恨死他。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坐在旁边,等着萧绮醒过来,想尽办法也得安抚好,不然这祸可就闯大发了。
好在萧绮无愧为有国士之才的奇女子,心智城府都过硬,醒来发现他没走后,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继续装作太后。
瞧见这一幕,他自然放心了些,在房间外观察稍许,确定萧绮不会自尽后,才就跑出了宫城。
满城烟雨之间,许不令站在高塔顶端,轻轻叹了口气,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体上——萧绮肯定就是当年萧家的养蛊人,不然不会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本来还要和太后宝宝来好几十次,现在直接差不多解干净,应对后面的变数自然有了更大的把握。
不过这个消息必然不能被幕后之人知道,否则迎接他的会是什么难以想象——秘卫倾巢而出刺杀、锁住琵琶骨、或者直接找来另一只锁龙蛊给他来一下。
许不令念及此处,自己号脉感受了下——还是能察觉到锁龙蛊的存在,至于恢复了多少,只要装的虚弱些不尽全力,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稍加思索后,许不令便直接从高塔的顶端跳下,在雨幕之中化为了一道黑色残影,无声无息的飘过了长安城的千街百坊,前往魁寿街的王府……
第七十章 妹妹,你……
细雨绵绵间,萧府的马车在皇城外停下,长乐宫的宫女站在宫门处,步辇放在旁边安静等待。
身着黑色长裙的萧湘儿被巧娥搀扶着下了马车,手上挎着个萧包裹里,里面塞得满满的,全是昨晚从集市和曲江池买来的琐碎物件。
虽然没能把许不令叫来让这次出宫游玩失色了不少,可终究比枯燥的深宫有趣许多,萧湘儿还是玩的很尽兴,一夜没合眼,和巧娥一起躺在曲江池畔的大草坪上看星星喂蚊子,还放了烟花吃了好多糖葫芦,就和当年在淮南的家中一样,知道凌晨下起了小雨,才不情不愿上了马车。
转眼天已经大亮,萧湘儿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回到长乐宫外,坐上软榻前,回头看了眼雨幕之中的长安。
或许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吧,如果姐姐没走,或许能多出来几次,下次一定要把许不令叫上……
念及此处,萧湘儿微微蹙眉,收起心神,让自己重新变回那个背负家族荣誉和礼法规矩的太后,端庄有礼的坐在步辇上,进入了宫城。
巧娥有些不尽兴,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切,凑到步辇跟前小声道:
“小姐,‘太后’昨晚肯定没睡好,宫里面死气沉沉的,下雨刮风的时候可吓人了……”
萧湘儿淡淡哼了一身,保持着萧家家主的姿势,规规矩矩坐在步辇上:“她胆子大,鬼都怕她,完事没事儿做,肯定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说道这里,萧湘儿忽然皱眉——她不会把我小箱子翻出来了吧?鹌鹑蛋和小人可还在里面……
念及此处,萧湘儿眼神微慌,催促步辇快点跑到寝宫后,便下来徒步跑到了寝殿外。
清晨时分,宫女们正在准备早膳,五大三粗的兰花站在屋檐下,正在被脸色冰冷的萧绮训斥:
“你昨晚睡着了不成?”
兰花比较憨厚,只是低头:“没有,昨晚怎么了?”
萧绮蹙着眉,犹豫片刻,冷声道:“昨晚有鸟在窗户外面飞来飞去,你都没发现?”
兰花脸色茫然,她确实什么都发现。
萧湘儿瞧见此景,只以为这个心智过人的姐姐,被深宫的清冷环境吓到了,上前微笑道:
“太后,几只鸟儿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
萧绮眼中显出几丝羞愤和屈辱,可有些话显然不能说出来,她紧了紧身上的凤裙,转身走进寝殿内:
“你随我进来,其他人下去。”
“是!”
丫鬟宫女噤若寒蝉,连忙退了下去。
萧湘儿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跟着进入寝殿,回身关上房门:
“姐姐,怎么了?”
萧绮紧紧攥着裙角,在屋里来回渡步,表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眼神却是有些乱了。走了几步,便在软榻上坐下,冷声道:
“萧湘儿,你老是交代,这些年在宫里,做了什么事?”
萧湘儿略显莫名,走到旁边坐下,看着有些生气的姐姐:
“我在这待了十年,连生个病都是奢望,能做什么?”
萧绮抿了抿嘴,瞧见萧湘儿还装无辜,心中自然有些怒意,可她也知道妹妹这些年过的不容易。昨晚那个男人,长得俊美无双,那些诗词肯定也是那个男人送的,巧舌如簧之下,妹妹没能经住诱惑也正常,若是直接点破,以湘儿的性子,没脸见人非得自尽不可。这件事还是只能她这个当姐姐的去处理……
念及此处,萧绮的火气也消了几分,坐直身体,认真看着自己的亲姐妹:
“湘儿,我知道你过的凄苦,但是再苦再累再委屈,也得记得自己姓‘萧’。我萧家儿女,绝非市井间那些蛮汉愚妇,以天下为己任,荣辱、名誉乃至生死皆可抛之,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萧湘儿轻轻点头,她一直记着,为了不天下大乱,还舍身救许不令来着。自觉问心无愧,自然理直气壮:
“这些不用你教,我比你记得清楚。”
“……”
萧绮微微蹙眉,很想把床底下的东西拿出去,直接拍在妹妹脸上。可事情终究不是这么办的。她思索了下,沉声道:
“我是姐姐,坐镇淮南萧氏,哪怕你已经嫁了人,还是能管你。若是那天发现你做得不对,稍加‘纠正’,你不能怪我这个姐姐。”
萧湘儿点了点头,有些无趣:“你从小就管我,又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你是对的,我何时怪过你?”
萧绮点了点头,有这句话她也不多说,等出宫后把那个害人的‘面首’囚禁起来,湘儿发现面首失踪,自然会明白她今天的话。一个面首罢了,她晓得妹妹的性子,不是市井间的愚妇,知错后自然会忘之脑后,到时候再把那个男人一埋,这件事就过去了……
念及此处,萧绮站起身来,脱下了身上的大红凤袍扔到了一边,伸出手:
“把衣服还我。”
萧湘儿其实有点舍不得,想了想:“今天府上家宴,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要不……”
萧绮眼神微沉:“今天肃王世子过来赴宴,事关重大,你去有什么用,老实在宫里待着……过些日子我再过来。”
萧湘儿闻言,心虚之下自然不好多说,褪去衣袍的同时,看向了里侧的凤床,有些疑惑:
“怎么把被褥枕头全换了?”
萧绮眼底的神色微变,抱着胳膊偏头望向别处:
“昨晚喝酒喝多了,吐在床上,全给扔了。”
“咦~”
萧湘儿满眼嫌弃,稍微琢磨,脸色又紧张起来:“你喝什么酒了?”
“毒酒我已经扔了,以后实在烦闷,就给我寄一封信,我过来陪你几天,别老想着寻死……”
萧绮说道这里,又轻轻叹了一声,对于该怎么处置那个面首,又有些犹豫了——或许阉了送进宫当太监要好些吧,虽然不能行人事满足妹妹,可那个死面首的口舌功夫很厉害,应该也能给妹妹排解些许寂寞……深宫之中,对食很常见,失宠的妃子和太监混在一起也不是没有,湘儿是太后,当今圣上即便知道了,对方是个太监不算男人,想来也不会太恼火……总比妹妹被活活憋疯强……
第七十一章 冤家路窄
下午时分,魁首街的街面笼罩在潇潇雨幕之下。
许不令一袭雪白云纹世子长袍,头戴玉簪腰悬玉佩,被陆夫人打扮的玉树临风,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路边。
陆夫人也是盛装打扮,躲在许不令的油纸伞下,肩头贴着胳膊,不停的絮絮叨叨:
“萧大小姐很厉害,当年萧老家主被尊称为‘国士无双’,和你祖父许老将军一文一武,是大玥朝堂的两大支柱。萧大小姐自幼便有其祖父的风范,为人处世、一言一行皆有法度,你待会见了她,一定要注意言谈举止,不要被她看轻了……”
许不令脸色有些僵硬,扶着陆夫人的胳膊,一直在琢磨着待会见面该怎么打招呼,可无论怎么想,待会都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场面。
常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萧大小姐再厉害,也拿他这个藩王世子没办法,许不令纠结了片刻,也只得做出冷峻不凡的模样,轻笑道:
“陆姨放心,萧大小姐见到我……嗯……应该会比较客气。”
陆夫人抿嘴笑了下,偏头打量着自己精心打扮过的宝贝旮沓:
“那是自然,萧大小姐还没嫁人,看到你这大玥第一美男子,说不得还会愣一下。哼~再厉害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许不令听到这个,忽然心头一动,想了想:“肃王许家,和淮南萧氏,也算门当户对……我还没选世子妃……”
“啐——”
陆夫人顿时恼火,眼神有些气恼,抬手在许不令腰间拧了下:
“想什么了你?萧大小姐比你大好几岁,岂能当世子妃?我把她叫姑姑,当了世子妃,难不成把你叫姑父?我是你姨!我和你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
说一句拧一下,只把许不令弄得满眼讨饶:
“陆姨,我开个玩笑罢了……”
“哼~”
陆夫人自然知道许不令是在‘开玩笑’,重新把双手叠在腰间,仔细想了想:
“不过你说的也对,世子妃不光是娶媳妇那么简单,必然要和大玥的世家门阀定下姻亲……按理说你应该娶公主,但是当今圣上没有合适的嫡女,‘萧陆崔王李’这些世家的嫡女,要么年龄不对,要么就是地位不般配,导致世子妃到现在都没定下。说起来最合适的,还真是萧大小姐……不过你别想这个,你要是敢向萧家提亲,我……我……”
说道这里陆夫人还真有点慌了,肃王向萧家提亲,萧家说不准真答应。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宝贝旮沓,忽然就被婆家的人抢了,还得把她叫侄女,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不令微笑了下,抬手扶着陆夫人的肩膀,柔声道:
“别说这些了,萧家到了,先进去吧。”
陆夫人抿了抿嘴,眼神有些没来由的不高兴,淡淡嗯了一声,便在管事的迎接下走进了萧家的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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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后宅,几个丫鬟在庭院外守候,听着门窗紧闭的厢房来传来的水花声,都是有些疑惑的互相对视,却也不敢出声。
水雾弥漫的厢房里,大小姐萧绮泡在浴桶内,咬牙用手使劲洗着身上各处,从早上回到萧家后,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便来到了厢房中,足足洗了十几次澡,连皮肤都搓红了,依旧觉得身上沾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到那个无耻又该死的面首,把她从头到脚每个地方都亲了一遍,萧绮便是脸色时红时白,努力压抑心神不去想,把所以的心思都放在清洗之上。
“小姐,时间快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丫鬟的呼唤。
萧绮坐在浴桶里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正事儿要紧,暗暗琢磨着等今天把事儿办完,就把那个死面首的画像画出来,派门客暗中巡查,即便翻遍长安也得把人找出来阉了送进宫里……
不是喜欢亲嘛?让你亲一辈子……还宝宝……呸……
萧绮心情难以平复,穿上黑色长裙后,梳妆打扮素装淡抹,在铜镜前站了许久,才回复了往日的气势凌人,缓步走出后宅,朝着正厅前行。
萧家的叔伯辈都已经去了正厅,雨幕沙沙,偌大府邸之中没什么人,只有丫鬟和家丁在小心翼翼来回穿行。
萧绮哪怕昨天刚刚破身,强韧的心智还是让她压下了思绪和身体的异样,把心思重新放回到牵动整个天下的棋局之上。
她已经看出肃王世子是一枚关键子,所有的谋划、推演都是围绕这个权势滔天又武艺通神的藩王嫡子进行,市井传言肃王世子‘性格暴掠鲁莽’,从幼年的举动和太极殿、白马庄等事情上来看,确实是个比较莽的粗人,而且比较忠心正直。可冒出来的几首词,又让她觉得许不令不光是传闻中那般简单……
想到诗词,萧绮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有细想,前方便传来说话声:
“令儿,昨天的推拿效果如何?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
男子的声音清朗充满磁性,很是好听。
萧绮眉头一皱,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只是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知道肃王世子就在前面,她也没有耽搁,静心凝神快步转过游廊的拐角,正准备俯身一礼打个招呼,就瞧见两道人影迎面而来。
走在前面的是她的侄媳妇陆夫人,端端正正带着几分笑容。
而后面那个,身材高挑肢体匀称,一袭如雪白袍,桃花眼、剑锋眉,一张脸可谓风华绝代,却又不失男儿家的英气逼人。
‘宝宝……’
‘乖,自己捧着……’
萧绮身体猛然僵住,只是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昨天晚上醉醺醺的时候,那个男人带着同样的微笑低头看着她,伴随的是让人难以启齿却又终生无法忘怀的感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姓什么都忘了,只想哀求那个恶人不作弄她,什么都可以听他的……
萧绮瞪大一双杏眸,智冠天下的脑子和不动如山的心智荡然无存,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张脸,那双明明只见过一次,却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