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五百次回眸
圆月之下,灯笼布满大街小巷。
虎台街附近的街道上,三教九流的江湖客混杂在提着灯笼的妇人姑娘之间行走,也有沿街摆摊的小凡儿兜售着手工制作的刀鞘、绑腿等物件。
乔装成买花灯姑娘的祝满枝,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花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走停停,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一个汉子身上,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祝满枝终究是狼卫,不可能天天和宁清夜混在一起,平时还是要上班的。近几天缉侦司的暗桩报来消息,年前入京的一队番邦使臣有点古怪。
那自称‘白沙国使臣’的队伍都精通雅言,虽然大玥国力强盛使得番邦都争相效仿,但也没到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言同语的地步,只有经常走南闯北的江湖人才会学这些掩盖口音。
其次除开几个官吏有点使臣做派,其他随从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每天晚上的时候都有几个人跑出四夷馆去赌坊青楼混迹,行话、黑话说的一套一套的,比大部分江湖人都熟悉。
缉侦司了解这个情况后,便派人追查使臣队伍的首领呼延杰。因为祝满枝长相乖巧比较像寻常姑娘,又是天字营狼卫,盯梢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她身上,几队天字营的狼卫在附近随时支援。
几天下来,总算有了点收获,今天下午时分,呼延杰忽然独自出了四夷馆,以出去随便走走为由,没让朝廷官吏跟随。之后就去了一家客栈,换成了江湖人的装束来到了虎台街周边。
祝满枝知道今天肯定有收获,跟着呼延杰来到了仁义堂附近。
仁义堂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是虎台街武师集会的地方,算是公用场地,谁用谁清场。今天守在附近的是铁线拳馆的弟子,明显里面在办什么事,守卫森严。
祝满枝未防被发现,没敢在跟进去,稍微琢磨,便转身往回跑,寻找衙门里的高手来解决此事……
————
下午时分,许不令骑着快马回到长安城,直接来了宁清夜居住的老旧院落。
位于深街小巷的院子本是主人家闲置的荒院,许不令把宁清夜安置在这里,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早早就让老萧暗中把院子买下来了。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巷子和年关前区别不大,贴着对联和年画的门户只有寥寥几家。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面,在老旧院门外停下。
许不令翻身下马,还没抬手敲门,里面便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显然听到了马蹄的动静,急匆匆的跑过来开门。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也没有再多此一举,牵着缰绳站在门外含笑道:
“宁姑娘这么着急,想我了不成?”
“……”
老旧院落之中,脚步声明显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
吱呀声中院门打开,宁清夜显出身形,身着黑衣带着斗笠,武服比较紧身的缘故,双腿笔直,胸脯自然也比披着宽松狐裘时醒目了几分。
许不令很自然的上下扫了两眼,满意点头。
宁清夜瞧见这目光,脸颊越发清冷,显出几分不悦:
“许公子,你再这般无礼,彼此的情分便断了。”
许不令呵呵笑了下,探头在院子里扫了眼:
“我家满枝去哪儿了?”
宁清夜走出来把房门关上:“许公子安排的人监视我们俩,何必明知故问?”
看来宁清夜已经发现了暗中盯梢的老七老八。
许不令牵着马匹在巷子里行走,随意道:“姑娘不要多想,只是怕你们出事儿罢了。上次满枝便在城外遇上了围杀,若不是我派人跟着,就出大麻烦了。”
宁清夜有些江湖阅历,知道许不令不会轻信于人,对这个倒也不在意,提着剑稍微犹豫了下:
“许公子,我到长安已经两月有余,实力不济大仇难报,还得回去苦练几年,不能在长安城久留了。”
许不令知道她要说这个,摇头一叹:“常言‘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你我好不容易遇上,又同生死共患难,就这么分别,实在可惜。”
话有点肉麻,只可惜宁清夜完全没领会其中意思,蹙眉认真琢磨了下,微微偏头:
“还有这种说法?你上辈子老回头看我做甚?”
“?”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嗯……话不要说这么绝对,说不定是宁姑娘上辈子回头看我。”
宁清夜摇了摇头:“行走江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基本,回头看人是大忌,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我岂会犯五百次同样的错误。”
许不令琢磨片刻,还是放弃了和这位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侠**的想法,语气认真了些:
“什么时候走?”
“前几天遇到个江湖旧识,最近要做一笔卖买,请我一起。我答应了,忙完了再走。”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什么买卖,要不要我帮忙?”
宁清夜摇了摇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事情不一定能见光。你是朝廷的人,我不能带你去。”
许不令摊开手:“我是西凉的人,和朝廷没关系,都和你一起杀张翔了,你还不信我?”
宁清夜一愣,稍微琢磨了下,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我给人做保,关乎江湖声誉,若是不能办我们离开便是,你若是仗着身份坏了规矩,以后我就没法走江湖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你信我,我自然信你。我这人最讲规矩,跟着你去看看,若是出了岔子,也得有人护着姑娘不是……”
宁清夜深深吸了口气,偏头望向了别处……
随着宁清夜走走停停,来到了虎台街附近的集市上。
天色刚黑,街道上人很多,路边除开各种摆地摊的小贩儿,还有卖艺的江湖人,戏班子、杂耍摊等等。
宁清夜在街上转了两圈,人还没来,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人等会儿才过来,也可能不来,江湖人大多谨慎,察觉风吹草动就跑了。”
许不令微微偏头:“反正没事儿,若是你那江湖朋友不来,便当是陪你逛街了。”
宁清夜提着剑站在原地,忽然心里有些古怪。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在道观之中,以前走江湖也是独来独往,忽然跟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在街上兜兜转转,感觉……感觉就和那些个书生小姐幽会一样……
念及此处,宁清夜下意识的拉开了点距离,举目四望,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第四十七章 小桃花
许不令过来之时已经把追风马扔在了一边,同样穿着黑衣提着配剑做江湖人打扮。见宁清夜冷冰冰的不搭理他,他的话也不多,便自顾自看着杂耍摊子卖艺。
等人很无聊,两个人呆在一块儿都没话说,气氛自然有点不对劲。
宁清夜自觉把许不令带来,应当是主人家的身份,不能冷落客人。沉默片刻后,她眼神在街上扫了扫,看到了一个算命先生的摊子,于是没话找话的开口:
“许公子算过命嘛?”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公子方才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莫非算命先生和你说过前世的经历?”
“……”
许不令看着满脸认真还有几分好奇的宁清夜,无奈一笑,走向了远处的算命摊子:
“以前没算过命,也不知道这些半仙水平如何,刚好今晚去办事儿,要不算个吉凶?”
宁清夜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跟着许不令走了过去。
街上人很多,一张小桌摆在街边,上面铺着绣着八卦图的黄布,签篓放在桌上,旁边还靠着一个幡子,幡子上面写着‘姻缘吉凶无不算,乐天知命故不忧’,扮相倒是颇有仙气。
许不令走到跟前,却不见白胡子老道士,小桌后面做的是个不大的羊角辫小姑娘,穿着碎花小裙子,手上拿着糖葫芦晃来晃去,稚声稚气的喊着:
“算姻缘、算吉凶,嫁娶纳采、入宅破土……”
羊角辫姑娘个子很小,坐在椅子上双脚没法着地,两只布鞋在空中晃晃荡荡,大眼睛透着几分灵气和可爱。
这么个小不点算命,自然没有客人上门,明显是帮着大人看摊子的。
算命摊子旁边,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坐在小凳上,在青石地面上铺开了一块布,石头压着四角,上面摆着十几条皮草,狐皮、熊皮之类,成色都不算好,寻常江湖客也只穿得起这个。
妇人应当是羊角辫姑娘的娘亲,和看货的客人讨价还价的间隙,不时训几句:
“小桃花,老实坐着别乱喊,不嫌丢人……”
小桃花姑娘嘻嘻笑着,很不听话,依旧晃荡着布鞋叫嚷:
“算姻缘、算吉凶……”
许不令看着好笑,本来准备离开的,此时也顿住了脚步,走到算命摊子对面坐下,认真道:
“小道长,你算命准吗?”
宁清夜觉得许不令有点孩子气,提着剑站在旁边,装作不认识。
算命摊子上,小桃花见真有客人来,顿时笑不出来了,眨巴着大眼睛,把糖葫芦藏在了桌子底下,偷偷望向她娘。
妇人收拾着被客人翻乱的皮草,转头轻声道:
“后生,这小丫头片子只是帮着看摊子,哪里会算命,你去找别家吧。”
声音爽朗,显然也是经常走南闯北的,没市井妇人那么多扭捏避讳。
许不令轻笑了下:“世上哪儿有会算命的人,找谁算不都一样。”
妇人听见这话,倒是有些好笑:“小桃花,这哥哥找你算命,你就给他算算,说好听的。”
“好呀好呀……”
小桃花见娘亲允许,顿时就高兴起来,把糖葫芦插在了桌子的缝隙之间,双手放在桌上,抬头看着许不令:
“我伯伯算命可准了,教过我,我算的也准,大哥哥要算什么?”
许不令有模有样的在对面坐着,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叹了口气:
“不知道呀,要不小道长你给我算算,我想算什么?”
小桃花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许不令,又看了看旁边冷冰冰的宁清夜,咧嘴笑嘻嘻的道:
“我知道啦,大哥哥要算姻缘。”
“嗯!”
许不令满意点头,竖起大拇指:“小道长果然道行高深,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你就帮我算算姻缘。”
小桃花搓了搓小手,把签篓捧起来递给许不令:
“大哥哥摇一下。”
许不令接过签篓,认真的摇了片刻,一根竹签掉落在了桌案上。
小桃花有模有样的拿起来,摸着下巴看了片刻,然后做出惊讶表情:
“呀呀呀——上上签啦!”
“噗——”
哪怕是宁清夜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也硬生生被逗笑了,掩着嘴唇目光望向了街道。
许不令做出眼前一亮的模样,微微往前凑了几分:
“真的?小道长可别蒙我,哪我何时能娶妻?”
小桃花拿着竹签子,认真回想长辈平日里说的话,才开始解签文:
“珊瑚……珊瑚珠玉有缘牵,运至逢时色更鲜。有时困龙沾化雨,何愁无路上青天。嗯……意思就是,公子马上就要成亲啦,要娶得的人近在眼前!”
宁清夜终于回过味来,笑容消失,冷冷瞪了许不令一眼。
“有时困龙沾化雨,何愁无路上青天……”
许不令颇为满意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元宝放在桌上:
“那就借小道长吉言了。”
小桃花看着一大锭银元宝,明显愣了下,继而抿着嘴有些犹豫。
蹲在旁边的妇人,眼中显出几分惊喜神色,开口道:
“小桃花,还不快谢谢公子。”
小桃花张了张嘴,没有伸手去拿银子,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嘀咕:
“大哥哥,我瞎说的,不会算命……不能拿你的银子,你明天过来吧,我伯伯算命可准了……”
许不令把银子放下:“算的准不准要看客人,我觉得算的挺准的。”
小桃花摇了摇头:“伯伯说行走江湖得靠本事挣银子,不是自己的不能拿,我……我真的不会算命,瞎说的……”
妇人本想开口,瞧见小桃花这么说,呵呵笑了声,倒是不接话了。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把银子放在桌上:“那行,我先付定金,明天过来再算一卦,这样可以吧?”
小桃花这才笑起来,双手把银元宝拿过来捧在手心,嘻嘻笑道:“大哥哥放心好啦,我伯伯算命可准了,不准不收银子。”
说话之间,宁清夜余光瞧见了一个人影从街道尽头走过来,又拐入了一条小巷子,她脸色认真了几分:
“许公子,走吧。”
许不令有些意犹未尽,起身随着宁清夜走向巷子。
“大哥哥明天见!”
“好。”
许不令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羊角辫丫头正把银元宝送到嘴边想咬咬,瞧见他回头又连忙放下去,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 仁义堂
呼呼——
夜风寂寂,长路无灯。
虎台街后方昏暗小巷中放着几堆杂物,街上的喧哗声传到这里已经微不可闻。
许不令和宁清夜提着长剑走到巷子深处,身份特殊的缘故,此时已经蒙上了脸,斗笠遮住了眼睛。
宁清夜在巷子里停步,环视一圈儿,开口道:
“出来吧。”
踏踏——
前方巷子的拐角,两个同样浑身黑衣蒙着面的人影走了出来,身材高挑披着宽大披风,看不出男女,其中一人斗篷下挂着把弯刀。
打扮成这样出来办事,自然是明面上的身份不能暴露的缘故。
“他是谁?”
对方的二人中,乔装好的钟离楚楚率先开口询问。
宁清夜稍稍放松了警惕,走到近前随口道:
“我的朋友,信得过。”
钟离楚楚点了点头,旁边的呼延杰则要谨慎一些。这次接卖买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宁清夜和缉侦司有仇信得过,但宁清夜带来的人可不一定靠得住。
“宁姑娘,我们信你,但江湖办事的规矩你应该懂,还请交代一下这位兄台的底细。”
许不令听见声音一愣,略微回想,这不久是上次陪陆姨逛街买胭脂时遇到的那个番邦杂鱼。
本以为是来干什么大事儿,没想到是菜鸡互啄……
许不令也懒得自报家门,双膝微屈猛踏地面,整个人便冲了出去。
呼延杰和钟离楚楚脸色骤变,以为宁清夜是带人来杀他们的,两人毫不迟疑的便摸向手中兵器。
钟离楚楚善于用毒,轻功也不错,但单挑并不擅长。手掌微翻洒出一把毒针后,身形飞速后退。
呼延杰也不想和不知身份的人死斗,见此地有诈,右手抓住弯刀想且战且退。
只可惜,两人反应还是慢了。
嚓——
许不令飞身而出,行止半途腰间长剑‘呛啷’出鞘,在昏暗小巷带出一道瘆人寒芒。
叮叮叮——
剑光极舞之下,空中爆出几点火星,常人难以察觉的黑色毒针被扫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许不令势头不减,在呼延杰还没把弯刀拔出来的时候,便来到了二人身前。
钟离楚楚碧绿的眸子里显出错愕与惊恐,不管不顾直接抬起双臂格挡。
呼延杰弯刀拔出来便是往前猛劈,心里却凉到了谷底,毕竟这一下太快了,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
“住手!”
宁清夜脸色煞白,却也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剑光一穿而过,快到只剩下残影。
呼延杰一刀劈空,钟离楚楚近乎绝望的闭眼,两人不过后退半步,便僵在了原地。
许不令在二人背后落地,挽了个剑花,慢条斯理的把雪亮长剑收回剑鞘,偏头露出好看的桃花眼:
“小宁,你这俩朋友,不太行啊。”
叮当——
弯刀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脸色煞白的钟离楚楚,她稍微感受了下,身上没什么痛处,低头看去,腰间的衣服上多了个口子,却只破了一层,里面的内衬完好无损。
呼延杰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额头上的斗笠掉下去一块儿,切口平整,在往前一点,他天灵盖就没了。
宁清夜瞪大眸子,神色有些古怪,想了想,提着剑走到跟前:
“他是我朋友,你们放心即可。”
呼延杰能说什么,江湖人谁拳头大谁是头儿,对方杀他和杀鸡一样,不放心也没用啊。
钟离楚楚脸色也郑重了几分,知道遇上了江湖高人,略微琢磨了下,开口道:
“公子好武艺,敢问尊姓大名?”
许不令上次在街上没说话,自是不怕对方听出声音,随口道:
“许闪闪,人送混号‘鹰指散人’,姑娘眼睛挺漂亮。”
“……小女子钟离楚楚……”
钟离楚楚觉得这少侠有点主动,异邦女子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她略微琢磨,便准备把蒙面黑纱取下来。
只是宁清夜晓得许不令的‘本性’,轻咳一声:“别耽误时间,许公子事务繁忙,没功夫和我们呆太久。”
钟离楚楚闻言,只得打消了认识认识的念头,跟着宁清夜前往仁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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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堂是虎台街十二家武馆议事的地方,平时有需要,江湖客也会把这里包下来。
元宵佳节外面都张灯结彩,仁义楼内却十分安静。铁线拳馆的弟子把仁义楼附近围的严严实实,四方的巷子入口皆有人持刀把手,偶尔有人过来,便会有管事查验身份,有熟人担保才能进入其中。
夜色时分,仁义堂内灯火通明,十二张太师椅上坐了一半,也站了不少人,有的是做寻常打扮,也有不方便露面的遮住了脸。
随着人陆续过来,大堂里出现了些许嘈杂声,都在探讨是谁在召集人手,又是准备对付谁。
十二张太师椅上,为首的便是铁线拳馆的坐馆杨平,一双老拳在长安城出了名的狠辣,年少之时闯荡江湖,也曾杀过不少人,不过没被官府逮住。之后隐姓埋名在长安打拼几十年,也算是洗白了。这次杨平过来收了银子负责安保。
杨平端着紫砂壶等了片刻,人尚未到齐,便偏头看向了旁边的两个斗笠男子,轻笑道:
“来的都是熟人,不用遮遮掩掩。”
长剑放在手边的野道人吴忧,声音平淡:“这么大排场,事儿肯定不小,该警惕些还是警惕些。”
杨平与吴忧打过交道,彼此熟识,见吴忧和薛义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再多说。江湖人基本上没几个干净的,当年吴忧薛义本是兄弟三人,一次帮人办事的时候,撞上了武当的陈道子,折掉了一个。
据杨平所知,事后吴忧为兄弟报仇,单枪匹马到武当山杀了几个道士后扬长而去,武当杀神陈道子追杀三百里都没抓住,武艺多高不敢评价,轻功绝对是超一流水准。
因为武当和朝廷关系不错的缘故,吴忧和薛义怕被报复,从那之后便很少在江湖上显身,这次还是迎春楼的东家出面联系,才把这两个高手请过来。
至于就坐的其他几个江湖客,暗地里肯定也有见不得人的事儿,哪怕是还没到场的宁清夜,也是暗地里在长安城杀过张翔的悍匪。
随着时间渐晚,安静的大堂里出现几丝不耐烦,而最后姗姗来迟的宁清夜,也终于进入的大堂。外面的弟子把大门关上,灯火通明的大堂里虽然站着三四十号人,依然显出几分冷清和阴森。
宁清夜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望,在大堂里有一张椅子,许不令和钟离楚楚算是跟班,只能站在宁清夜的背后。
钟离楚楚过来的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显然对身旁这位武艺高强的中原侠士有兴趣,只是场合不对不好开口。而呼延杰知道自己斤两,此时满脑子都是跟着大佬混经验的想法,默默站在最后面。
杨平扫了一眼,见联络的人都到齐后,开口道:
“人到齐了,开始吧。”
第四十九章 我杀我自己
随着所有人到场落座,大堂的后方,陈四爷掀开帘子走到了大堂中央,对在场几十号人抱拳,沉声开口道:
“今天我陈老四坐庄,各位江湖朋友信得过我到这里来,是给我陈老四面子,我陈老四的名声诸位想来听说过,能说的事儿看银子说,不能说的事儿,脑袋掉了也不会吐半个字。若非如此,也活不到今天。”
在场众人都是点头,有几人开口恭维了几句。
许不令抱着剑安静聆听,第一次参加江湖聚会,其实还有点新鲜感,也像模像样跟着点了点头。
陈四爷说完了场面话,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开口道:
“跑江湖,得记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八个字,今天把各位叫过来,自然是有活儿。但这活儿不是所有人都敢接,因此得先说上几句,若是接不了的,出去在酒楼里住上几晚,我陈老四做东,好吃好喝伺候,等事情办完再离开,还望诸位不要多心。”
“都是老规矩,四爷不提我们也知道。”
“规矩就是规矩,再老也得说。”
陈四爷认真讲完规矩后,停顿少许,才沉声道:
“这次有性命之忧,见血的买卖,事后得歇一段时间,有没有命花都得看各位自己。不想接的兄弟,可以出去了。”
江湖办事基本上没有安稳的,直接点出来,是说这次的差事肯定要死人,惜命的别碰。
见血的卖买便是杀人,大部分江湖客,都是以帮走私的商贾押镖、当护卫、抢偷东西等事情谋生,真收钱杀人的是少数。
而杀人的卖买也有区别,暗中杀江湖人朝廷基本不管,杀百姓查的很严,杀官吏等同造反,事后官府追查的力度不一样。
陈四爷的意思,明显是说这次是买凶杀人后,而且杀的人非富即贵,事后必然被追杀。
听闻此言,十二张太师椅起身了大半个,后面站着的基本上全走了。
杨平也摇了摇头:“长安城是天子脚下,狼卫又无处不在,我这有家业的做不了,去外面等着了。”话落便起了身。
宁清夜不喜欢收钱杀人的事儿,也准备离开,只是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了,她回头看了眼,便没有再说什么。
诺大厅堂很快只剩下了不到十人,无一例外都是精悍之辈。吴忧、薛义两人一伙儿,许不令四人一伙儿,还有三个江湖客也是一起的,都是蒙面遮掩着相貌。
陈四爷对领头的宁清夜、吴忧、还有三个江湖客都了解根底,觉得没问题后,抬了抬手:
“几位都是老相识,坐下吧,我陈老四也只知道这么多,剩下的事儿让主人家自己说。”
话落便起身走出了仁义堂,为了防止金主的消息被透漏,仁义堂附近清了场,所有铁线门的弟子都在外围街巷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现在还留在大堂的,都是曾经杀过官或者和被朝廷通缉的江湖悍匪,各自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让诺大的厅堂显得有些压抑。
许不令坐在宁清夜和钟离楚楚的中间,也在暗暗琢磨要杀什么人。
踏踏踏——
等了片刻后,脚步声从大堂后方响起,几个喽啰吃力的抬着大箱子走了出来,在大堂中央放下,打开后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银锭,足足有十箱。
在场几人明显坐直了几分,连宁清夜都微微眯眼,显然没想到主家这么大手笔。
等所有箱子在大堂中摆开后,布帘后方才走出来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背后跟着两个刀客,行走间步伐稳健神光内敛,明显是功夫上乘的高手。
师爷走到大厅中央,看了看都带着斗笠蒙面的江湖客,开口道:
“今天叫各位前来,是帮我家主子杀个人。箱子里是五千两白银,每人一箱,事成之后还有五千两,足够你们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若是嫌重带不走,也可以兑成官票。”
稍微沉默后,一个江湖客开了口:
“江湖上犯下大案的枭雄,赏银也不过万两。十万两银子,是要取皇帝的人头?”
在场众人基本上都是这个想法,毕竟给的太多了,拿着必然烫手。
师爷摇了摇头,对着皇城方向抱拳:“当今圣上何等尊贵,十万两银子连宫门都进不去。但这次要杀的人,也绝非凡夫俗子,事后必然被无休无止的追杀,你们先想好,听到了消息想退出,可就来不及了。”
两名刀客站在了众人背后,眼神杀气腾腾,呼延杰都感觉心虚,若不是许不令在这儿,已经打了退堂鼓。
师爷等待了片刻后,见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看着,没有撒手的意思,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开口道:
“‘龙筋虎骨麒麟劲’的名声,你们可曾听说过?”
许不令:(?_??)
宁清夜:(⊙_⊙;)
宁清夜眼神从冷艳一瞬间变成呆萌,微微探头,似乎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许不令吸了口气,端起茶杯想来一口,发觉蒙着脸,又放下了。
呼延杰长年走南闯北,对于曾经把百越差点灭国的许家自然有所了解,开口道:
“听说过,肃王世子许不令,混号‘小阎王’,为人暴虐无常,手上百余条人命,武艺深不可测。”
薛义和吴忧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觉得有些棘手。
钟离楚楚认真思索了下:“听说那叫许不令的,平生作恶多端,欺男霸女,尤喜已婚妇人……”
师爷略显迷茫:“姑娘从何处听的消息?”
钟离楚楚眨了眨眼睛:“街上的说书先生。”
“……”
师爷回想了下,反正是请杀手杀人,没必要给人澄清,当下点了点头:
“许不令性格暴虐,生平杀人无数、欺男霸女,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当年铁鹰猎鹿,朝廷派兵肃清江湖,西凉兵马首当其冲,灭了不少门派世家,早就罪该万死。只可惜许家势大,无人能近身,这次请诸位过来,便是除这江湖大患。”
第五十章 乱战 (19/86)
钟离楚楚考虑了下:“听说那恶人中了锁龙蛊,浑身武艺十不存一成了废人,叫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有备无患,只要能杀许不令,不管是什么方式,这些银子都归你们。”
师爷看了众人一眼:“话你们已经听了,外面百余号打手,若是临阵退缩,你们走不出去。”
在坐九人默然,互相对视了几眼。
吴忧手指轻敲桌案,想了想:“富贵险中求,某等既然来了,杀皇帝也会试一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名江湖客本就是朝廷通缉的悍匪,银子摆在眼前,稍作犹豫便点了点头。
师爷扫了一圈儿,把目光投向了尚未表态的宁清夜一行人,两名刀客也按住了刀柄。
让走的时候不走,坐到现在听了消息,若是不答应,想走就晚了。
宁清夜能怎么办,只能转眼望向身旁的男性朋友。
许不令蹙着眉头,开口道:
“画像可否让我看上一眼。”
师爷点了点头,摊开了纸张,纸张上面是个十分俊俏的男子,桃花眼菱角眉,表情比较凶戾。
钟离楚楚一愣,看着有点眼熟……这不正是上次在街上见过的那名‘文弱书生’!她正想开口询问,便瞧见同伙中的许大侠站起身来,走到了画像面前。
师爷以为天黑看不清,便把画像递了出去。
许不令接过纸张仔细打量几眼:“这人……这人……”继而把纸张摆在脑袋跟前,拉下了蒙面的黑布:
“这人怎么这么像我?”
“……?”
在场的江湖客仔细对比了下,微微点头,还真的挺像。
钟离楚楚和呼延杰愣在原地,似乎在捋清现在的情况。
师爷偏头看了几眼,稍微迷茫后,脸色变转为了震惊,逐渐发白,微微颤抖的抬起手:
“许……许不令,你怎么在这里!”
许不令懒得搭理师爷,持着纸张转眼望向在坐的所有人,晃了晃纸张,眼神桀骜:
“既然想杀我,那就别废话了,开始吧!”
“……”
诸多江湖客按着兵刃,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不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撞上正在预谋刺杀他的聚会,但这些人已经答应了刺杀他的计划,那就不用解释什么了。
嚓——
诺大厅堂中剑光一闪。
长剑如白蛇吐信,在一名江湖客的脖子上一扫而过。
飞溅的血珠,终于惊醒了所有人。
两名刀客同时拔刀冲了上去,吴忧薛义自知出了岔子,起身想要逃离。
宁清夜长剑出鞘,而呼延杰和钟离楚楚反应也不慢,弄清楚情况后,毫不犹豫的起身,弯刀和匕首刺向了左右的江湖客。
诺大厅堂之中,刹那间化为了修罗场。
-------
“杀——”
仁义堂内,在坐之人同时暴起,刀光剑影在烛火的映衬下刹那间充斥整个大堂。
师爷已经反应过来,必杀之人就在眼前,再多想也无济于事,今天杀了许不令还能以命换命,若是没杀掉,李家可就全完了。
“杀了他,所有银子都是你们的!”
师爷连声催促,两名刀客本就是李家的门客,这次暗杀许不令也是带头人,瞧见正主便在此处,没有半分犹豫便向许不令包夹而去。
嚓——
叮叮——
金铁交击之声不断,大堂里爆出点点火星。
吴忧在内的江湖客,本来抱着‘风紧扯呼’的打算,可对方已经动了手,此时逃跑来不及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就加入了混战。
两名不知名的江湖客因为兄弟被杀,此时都在暴怒关头,手持铜锤和朴刀疯狂往许不令身上劈砸。
许不令手持雪亮长剑单人面对二人联手合击,持八角锤的江湖客以开山之势砸向许不令脑袋,逼着许不令抬剑格挡或者后撤。
持朴刀的汉子使得是躺地刀,直接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刀锋取下三路砍双脚让许不令难以稳定下盘。
剑走轻灵,遇上重锤大刀,多半难以正面相抗。
在场的都是好手,寻找机会根本不用他人提醒。
李家两名刀客不放过这天赐良机,直接就冲向许不令的后方,堵死所有出路,争取一次合击之下斩杀许不令。
“呀!!”
持八角铜锤的汉子浑身虬结,轮圆的大锤砸了下去,力道之大恐怕石碑也能砸个粉碎。
许不令单人一剑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起身的宁清夜本来准备去帮落入下风的钟离楚楚,余光瞧见许不令身陷死境便暗道不妙,毫不犹豫的便提剑刺向两名李府刀客。
只是下一秒,眼神凌厉的宁清夜眼神就呆了下。
只见八角铜锤悍然砸下,许不令连躲闪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铜锤快砸到头顶之时,发出了一声‘嘭’的闷响,大堂的石质地板瞬间龟裂。
抬眼看去,却见许不令抬起左手,直接抓住了砸下来的锤子。
持铜锤的江湖客如同一锤砸在擎天巨木之上,手中重锤戛然而止再难存进半分,对方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眼中不由露出骇然。
嚓——
剑光一闪之下,两条小臂便脱离的身体。
地上持朴刀江湖客本想抬刀提兄弟格挡,只是手中跟随多年的朴刀却没抬起来。下意识低头,便瞧见朴刀被人用靴子踩在了地面上。
生死搏杀之时,目光从对手身上移开可是大忌。
便是这目光下移的瞬间,江湖客已经暗道不妙,想要丢刀后撤,却依旧来不及。
朴刀江湖客目光刚接触那双白色长靴,脖子便是一凉,继而视野腾空,天地旋转起来,下方混乱的战场和大堂穹顶交替浮现,落地之时,生平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后背,血柱从无头身体上冲天而起。
“啊——”
凄厉惨叫中,断臂的江湖客往后倒退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却又被剑刃刺穿了喉咙,变成了漏风的低吼。
许不令靴子在地上猛扫,踩在地上的朴刀便化为脱弦利箭,飞向了大厅一侧。
后方两个刀客刚刚近身,瞧见两名江湖客被瞬杀当场,眼中都露出不可思议。只是现在根本没有思考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出刀,迎向转身杀来的许不令和支援而来的宁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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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无妄之灾
相较于许不令和宁清夜的杀鸡,呼延杰和钟离楚楚明显要倒霉的多。
吴忧和薛义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此次召集杀手李家要求极高,陈四爷大费周章让迎春楼的东家帮忙联系,才找来了兄弟二人,比那三名江湖客老练的多。
呼延杰和钟离楚楚在南越的泥塘江湖有点名声不假,但终究是年轻一辈,经验武艺都不如吴忧薛义,钟离楚楚混号‘碧眼蝎子’,只善于暗杀用毒,正面单挑更是有心无力。
此时薛义的两节铁枪已经‘咔-’的合拢成一杆丈二长枪,在诺大厅堂内一记横扫,直接砸碎了钟离楚楚坐下的太师椅。
吴忧身形腾空而起,手中长剑犹如黑蛇,无声之中刺向呼延杰咽喉。
呼延杰先动的手,弯刀斜斜削向吴悠的脖子,行止半途剑锋已经到了他眼前,吓得他是寒毛倒竖,急急偏头躲闪。
钟离楚楚手中短匕根本无法抗衡的薛义的铁枪,只能辗转腾挪躲闪,几张太师椅碎裂的间隙,瞧见呼延杰难以招架,手中几个毒针便丢了出去,刺向吴忧后颈试图帮忙。
飒飒——
轻微破风声在金铁交击声不断的大堂中微不可闻。薛义喊出了一声:“小心!”
吴忧耳根微动,右手长剑在呼延杰肩膀上擦出了一条血口,左手袖摆猛甩,竟是把飞来的毒针卷入其中,继而往后一撒,三根毒针便原路折返,以惊人的速度射向了钟离楚楚。
钟离楚楚没想到对手强横至此,薛义的铁枪已经刺了过来,想两个都躲显然不可能,自己的毒针有解药,只能不顾飞来的毒针,强行用匕首格开刺来的铁枪。
“呀——”
薛义目露凶光,面对钟离楚楚这样的雏儿,要杀都不用全力,区区匕首哪里挡得住他手中铁枪,低吼一声便挑开匕首,将枪头捅向了钟离楚楚胸口。
钟离楚楚躲闪不及,呼延杰自身难保,眼看便要丧命与此,眼中不禁露出几分绝望。
便在此时,一把朴刀带着骇人破风声飞了过来,直劈持枪猛刺的薛义。
刀锋飞旋如风车扇叶,力道极大,若是劈中必然身首异处。
薛义心中一寒,没有转头便抬起铁枪挡住侧方。
铛——
震的耳朵发麻的脆响出现在大堂里。
薛义本就是仓促抬枪格挡,手中大力传来,整个人被撞的往侧面踉跄了两步,脸色骤然一白。
嚓嚓——
毒针入肉的轻响传出,从薛义后方射向钟离楚楚的三根毒针,因为薛义被砸的移位的缘故,刚好刺入薛义的后背肩头。
“老二!”
吴忧脸色大变,一脚踹开呼延杰后,急忙收剑转身冲向薛义。
钟离楚楚乘机退到墙壁附近,见状是一喜,娇声一句:“先杀他!”后,毒针飞刀便往二人身上乱扔。
许不令和宁清夜联手击杀了两个刀客,转身就冲向了吴忧薛义。
薛义肩头中针,肌肉僵硬迅速失去知觉,挥枪连续挡开飞刀毒针,全力朝着窗口奔行。吴忧不敢恋战,一把抓住薛义的胳膊便想带着兄弟逃离。
只可惜,仁义堂未防隔墙有耳,窗户都是封死的,只有一扇大门供人出入。二打四还带着个行动受阻的伤员,想要走到大门前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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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之夜,仁义堂附近的街巷里,手持兵刃的武馆弟子来回巡视。
陈四爷双手拢袖站在巷子里,抬头看着天空的圆月。
杨平端着紫砂壶抿了口茶水,回头看向仁义堂的方向,有些好奇:
“吴忧、薛义、宁清夜、胡家三兄弟,找这么多高手,不会真要杀圣上吧?”
陈四爷叹了口气的:“干我这行的,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真要是杀当今圣上,只能算我倒霉,就凭这几个货色,宫门都进不去。”
杨平不可置否,看着来回巡逻的弟子,正想聊聊十武魁的事儿,耳根忽然动了动。
沙沙沙——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四面八方皆有。
杨平脸色一变,几个听力不错的弟子也察觉到了,抬起了手中兵刃。
陈四爷眉头紧蹙抬起了手:
“稍安勿躁!”
杨平谨慎观察周围,抬了抬手让弟子放下兵刃,继而便是一道浑厚嗓音从后方响起:
“陈四爷倒是客气。”
杨平和陈四爷回头,猛然发现背后的围墙上,不知何时站了十二名狼卫,皆悬铜牌,其中一名是天威营的首领张庭豹。
十二人纹丝不动,身着狼卫黑衣腰悬雁翎刀,便如同忽然出现的十二尊无常。
见到四队天字营狼卫忽然造访,周边的武馆弟子连忙放下了兵刃。
杨平也收起了警惕神色,化为惶恐,连忙拱手抱拳:
“参见张帅。”
陈四爷则脸色微沉,有些犹豫。
踏踏踏——
脚步声从巷口传来,陈四爷以为是缉侦司的主官也来了,脸色越发慎重。
偏头看去,却见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上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走几步便叉着腰歇口气。
武馆的弟子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街上的卖灯小贩乱闯,抬手准备驱赶。
那小姑娘却是从怀里掏出了块黄灿灿的牌子,边走边晃:
“我……我也是狼卫……”
“……”
武馆弟子满眼茫然,巷子里紧张的气氛,忽然就怪异了起来。
天威营首领张庭豹眉头紧蹙,好不容易摆出来的气势荡然无存,便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手按雁翎刀走到陈四爷面前,看了看后方的建筑:
“在办事?”
陈四爷笑容有点僵硬,打量着站在巷子里的十三名天字营狼卫,拱手道:
“张帅,规矩您懂,别为难小的。”
张庭豹手按雁翎刀居高临下,扫了二人几眼:
“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规矩只有朝廷能讲,江湖上的规矩,别往老子身上套。”
陈四爷微微皱眉,没有让路:“虎台街是朝廷划给武行的,由十二位馆主管辖,从来安分守己……”
张庭豹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渐冷:“老子也是混武行的,要不咱们手底下见真招?”
第五十二章 四散而逃
杨平见口气不对,连忙赔笑:“张帅,小的们不过混口饭,您若是查案直接点个名,某等把人给您送去衙门,绝不包庇偏袒。”
张庭豹皱了皱眉,若是抓给飞贼也罢,冒充使臣涉及两国邦交,有可能是敌国的谍子在交换消息,不然也不可能出来这么多狼卫跟着查,跟踪的呼延杰来了仁义堂,目的是什么肯定要查清楚。
念及此处,张庭豹便抬了抬手,让狼卫强行入内巡查。
陈四爷和杨平见好说不成,也不再多说,把狼卫放进仁义堂,二人一辈子的名望可就全毁了。当下只能准备硬挡,和狼卫交手必然惊动里面的客人,至于能不能逃走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规矩便是如此,出来走江湖,都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
而就在狼卫准备动手强行冲开阻拦之时,后方的建筑忽然传出‘铛—’的一声巨响。
在场都是武人,听的出是铁器碰撞发出的声音,力道很大,明显是发生了冲突。
陈四爷脸色一变,回头看向仁义堂,显然不明白无怨无仇的三队人,怎么忽然就打了起来。
张庭豹也有些莫名其妙,松开了雁翎刀的刀柄,哼了一声:
“怎么?你们也学白马庄,搞笼中死斗?”
陈四爷有些犹豫,按照规矩,仁义堂内事情谈完之前,谁都不能靠近旁听。若是有人乱来,必然被外面的百余号人打杀,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张庭豹抬了抬手,便绕过了陈四爷,带着狼卫进入巷子。
祝满枝有些害怕,本想站在外面等着,可周围都是武馆的人,站在这里好像不合适,只能提着篮子走在狼卫的最后面,做出事情不妙扭头就跑的架势。
“杀——”
“老二……”
张庭豹快步前行,尚未走到附近,里面的厮杀声便传入耳中,他当即郎声道:
“狼卫办事,何人在京城私斗。”
话语一出,大门紧闭的仁义堂明显安静了下。
张庭豹还以为里面的江湖客知道斤两,放下了兵刃等待巡查,便朝前走了几步,哪想到还没走到门口,两扇大门便轰然倒塌,一个提着铁枪的壮汉撞了出来,高高跃起便是一枪砸向张庭豹,怒声道:
“走!”
这话自然不是给张庭豹喊的。
随着铁塔般的汉子撞出来,紧随其后的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的上了房顶,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张庭豹腰间的雁翎刀呛啷出鞘,挡住砸下来的铁枪,整个人被砸的连退三步,眼中露出几分骇然,完全没想到屋子里的江湖客如此凶悍。
仁义堂外抽刀身此起彼伏,所有狼卫一拥而上接敌。
而垮塌的大门处,又有四人冲了出来,同样蒙面带着斗笠做江湖人打扮。
十余名狼卫不敢小觑,当即把主力放在了四人身上。
薛义一枪逼退张庭豹后吐了口黑血,乘着狼卫分兵的空隙,疯魔般的扫开身前几人,便朝着院墙狂奔,向着吴忧相反方向逃离。
四名狼卫分兵追赶逃窜的吴忧和薛义,其他人持刀冲向剩下的四人。
便在此时,最新冲出来的四人中,为首一个持剑的男子,把剑刃指向了贼人逃窜的方向。
“追,不准放跑一个!”
声音沉稳,带着几分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
狼卫显然没料到这情况,还真有两个人令行禁止的转身,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提着刀怒目而视,满脸都是:“你他妈谁啊!”的表情。
跟在最后面的祝满枝,闻声眼前一亮,急急忙忙的跑上去抬手:
“住手,都住手!是自己人!”
狼卫听见这话停步,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许不令才想起蒙着脸,抬手把面巾拉下来,重新吩咐道:“有人预谋行刺我,去追。”说罢看向宁清夜:“你们也去追!”
宁清夜和钟离楚楚都见不得光,听见这话没有半点犹豫,便各自跃上院墙离开了仁义堂。
张庭豹作为天威营首领,自然认得许不令,以为是王府护卫不阻拦,下令让狼卫去追逃窜的两名贼子后,上前俯身一礼:
“参见世子,嗯……您为何在这里?”
许不令其实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他到现在都没想通跟着宁清夜出来跑江湖,怎么会把活儿接到自己头上。
不过有人预谋行刺他是事实,提前发现总好过被阴一刀。
许不令提着滴血的长剑,胸口寒毒已经开始反噬,当下也没有再压制,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直接往前倒去。
“呀——”
祝满枝本来满眼激动,瞧见许不令晕倒可吓坏了,急急忙忙上前一把抱住了许不令,吃力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张庭豹则是脸色骤变,他带人出来查个小案子,若是撞上肃王世子死在眼前,百分百被拉去陪葬。当下骂娘的心都有了,从腰间取出传讯烟火拉响后,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扶住许不令,回头怒声道:
“尔等竟敢密谋刺杀藩王之子!”
啪——
传讯烟火在半空炸响。
陈四爷见过许不令一面,听闻李家暗中召集杀手对付的是肃王世子,顿时面如死灰。他知晓李家要动的绝对是个厉害人物,却没想到厉害到这种地步,满门抄斩的罪名,李家是疯了?
杨平直接跪在了地上,急声道:“张帅,小的只是按规矩办事,不知情,还请网开一面……”
许不令脸色乌青靠在祝满枝身上,抬了抬手制止问责的张庭豹。因为陈四爷知道宁清夜的底细,一抓绝对牵出萝卜带出泥,便开口道:
“他们不知情,买凶之人还在堂中,去查。”
陈四爷脑子活络,闻言便明白了意思。李家肯定兜不住,江湖规矩再大,也没有全家性命重要,连忙抬手道:
“小的事先不知情,是魁寿街李家召集的人,小的只以为是押镖的生意,还请世子网开一面。”
张庭豹闻言脸色微变,沉声道:“忠勇侯岂敢对肃王下手,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小的若有虚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第五十三章 大恶人
吱呀吱呀——
车轮碾过平整街面,数十名狼卫护卫在周边。
马车之中带着些药味,许不令脸色苍白躺在马车上,头上敷着热毛巾,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从仁义堂出来后,许不令便直接两眼一闭晕倒,剩下的事情全扔给了朝廷去处理。
缉侦司作为情报部门,传递消息的速度很快。在周边狼卫官兵抵达之后,消息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全城。
‘魁寿街李家暗中买凶行刺肃王世子,肃王世子得知消息追查,在虎台街仁义楼中与刺客交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这个消息有多惊人不言而喻。
前年冬天许不令进京,在渭河一带遇到刺杀失踪,肃王得知消息后,以换防为由在辖境内厉兵秣马,把西北的军队往东南方调动。刘平阳长子刘长安统帅西军,当时近半个月没敢脱下铠甲。
好在最后老萧背着许不令出现在了长安城外,虽然中了毒但毫发无损,这件事才平息下来。
今天这事儿虽然没前年那么惊险,但许不令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刺杀,刺杀的人还是对宋氏‘忠心耿耿’的李家,可不怎么好解释。
几乎就在仁义堂死斗的半个时辰后,消息已经传到了御书房。
而李宝义反应也快,在虎台街发生骚乱之时,便把一个庶子拎出来,跑到宫门外跪下,泣不成声的请罪,说是李天戮身死,庶子心中悲愤,瞒着他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
是个人都知道李宝义在胡扯,一个十四五岁的庶子,哪儿有这胆量买凶杀人。李天戮是李宝义的爱子,只有李宝义会做出这事儿。
不过李家几代人都对宋氏忠心耿耿,先祖还为孝宗舍身赴死,为儿子报仇也算事出有因,许不令没死,杀了肯定不合适。
可不杀,肃王肯定不答应,刀都对准他儿子了,凶手还能活蹦乱跳,人家能放心把儿子放在京城读书?
许不令之所以又是咳嗽又是晕倒把自己弄的惨兮兮,便是想看看皇帝的反应。
只要皇帝对李家的处置有一丝一毫的偏袒,肃王说不定就能借机把他从长安城接回去了。
不过机会很渺茫,若这么简单就能离京,那也太儿戏了些,估计最后还是重罚李家,免得肃王趁机发难把他接走。
反正李家对他下手不能留,许不令作为受害者,能争取回封地最好,不能的话看着李家死也不吃亏。而且装病还能躲太后,自然是乐享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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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吱呀——
马车是从虎台街临时找来的,不算宽大,行进间摇摇晃晃有些异响。
身着碎花裙子的祝满枝趴在旁边,大眼睛泪汪汪的,把许不令手抱在怀里,不停的小声嘀咕:
“许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儿的……答应带我回西凉,肯定说到做到…………”
祝满枝不了解情况,以为许不令是真的遇刺被打了个半死,心里面自然是又急又怕。可她不会医术,身份也不高,除了在这里陪着别无他法。
“……一定没事儿的,一定没事儿的,马上就到……王……府……”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满枝正哭哭啼啼的说着话,脸儿忽然一僵,声音停了下来。
方才……方才怎么感觉被捏了下……
祝满枝抬起眼帘,瞄了许不令一眼——依旧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低头看去,抱着的洁白手掌贴在她的衣襟上,手比较大的缘故,刚好盖住右边的。
“……”
祝满枝脸噌的红了,此时才反应过来,想把许不令的胳膊推开,只是念头刚起,又想起许不令晕倒了。
应当是无意的吧……抽筋也有可能……
祝满枝抿着嘴,左右看了几眼,车厢狭小的缘故没有外人,便也没有推开许不令的手,只是有些脸红的守在旁边不说话了。
本想不去注意这些无意的触碰,可许不令的手掌有点热,透过衣襟的布料,似乎都能感觉到掌心的纹路……
祝满枝脸越发红了,暗暗嘀咕:不要瞎想,许公子昏迷不醒,帮忙照顾许公子,怎么能胡思乱想……
只是念叨还没压下去,衣襟上的手又动了下,似是无意的动作,可偏偏又很……很……
祝满枝豆蔻之龄,又性子大大咧咧,从未想过男女之事,根本没法形容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跳的很快,脸烫的吓人,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许……许公子……”
祝满枝强忍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故作镇定的呼唤了一声。
许不令半死不活的躺着,一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半点反应没有。
祝满枝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被弄的有些变了形状的衣襟,暗暗摇头:肯定是运功出了岔子,许公子这么正派高冷的人,怎么会有不干净的想法……
念及此处,祝满枝吸了口气,装作不在意这些无意的接触,只是……
仅仅半刻钟的时间,车厢里便多了一道时急时缓的呼吸声,极力压抑。
祝满枝带着几分灵气的脸儿红扑扑的,额前挂着汗珠,下唇几乎咬破,依旧强忍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身体的反应遮掩不住,眸子里水汪汪的,抿着嘴很是难受。
“……许……许公子……”
祝满枝又呼唤了一声,见没反应,便想着把许不令的手推开。
只是这一推,竟然没推动。
“……”
祝满枝蹙起小眉毛,有些疑惑,只是刚刚清明些的心神,很快又被扰乱了。有些难以支撑的趴在了小榻上,绣鞋彼此摩擦着,手儿下意识的想伸向裙子,却又强忍着收回来。
“呜……”
过了没多久,祝满枝便扛不住了,紧紧攥着许不令的袖子,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看就到了溃败的边缘。
然后,许不令停了下来。
“……嗯?……”
晕头转向的小满枝,轻轻呼吸着,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眼。
手不动了。
“呃……”
许不令蹙着眉头,睫毛抖动了几下,似醒非醒。
祝满枝总算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坐直了身子,只是心里不上不下的感觉,让豆蔻之龄的少女眼底显出了几分怪异,有点像是失望,又像是茫然不解……
怀里的手抽了回去,有点空落落。
许不令抬手揉了揉额头,缓慢睁开眼帘,有些迷茫的左右打量:
“呃……我在那儿……”
声音虚弱无力。
祝满枝脸色红成一片,用袖摆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做出往日那般娇俏可人的笑容,柔声道:
“许公子,你醒啦?”
“嗯……”
许不令从小榻上坐起来,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清冷:
“满枝,你怎么在这儿?我睡多久了……”
“张头儿让我照顾公子……睡了没多久,快到王府了……”
祝满枝有些窘迫的回答了一句,便站起身拍了拍小裙子,从旁边拿起朱红色的酒葫芦,笑眯眯递给许不令。
许不令在车窗旁靠着,打开酒塞灌了一大口,目光在祝满枝身上打量:
“满枝儿,你脸怎么红了?发烧了不成?”
“没有……车厢里有点热……”
祝满枝眼神躲闪回应了一句,便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叉开话题道:
“许公子身体没事吧?”
许不令做出几分有心无力的模样叹了口气:
“撑得住,寒毒已经压下去了。”
祝满枝哦了一声,有些担心的打量几眼,想了想:“公子今天怎么在仁义堂?”
“我也不知道,在家没事干,出去跟着小宁跑江湖接活儿,结果就接到了自己头上……你怎么也来了仁义堂?”
说话间,许不令抬手整理了下祝满枝有些乱的衣领,如同关心妹妹的兄长一般。
祝满枝此时已经把不上不下的感觉压了下去,嘻嘻笑了下:“我查案子,是一个番邦使臣,刚好跟到了仁义堂……可惜没找到,尸体里面也没有,恐怕早就跑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轻笑道:“还真是巧啊……”
“嗯。”祝满枝眨了眨大眼睛,不知为何,总感觉没法向往日那般大方起来,暗地里琢磨了许久,硬找了个话题瞎扯:
“听说朝廷要选十武魁,许公子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许不令撇撇嘴,示意自己的身体:“我都这样了,还当什么武魁,以后再说吧。”
“公子这么厉害,等毒解了肯定天下第一,到时候我给公子当护卫,嗯……天下第一的护卫,好像听起来很厉害……”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对这个说法倒是很认同。
前后不过几句话,马车停了下来,肃王府到了,老萧在门外等待。
祝满枝早已经坐立不安,感觉心里乱糟糟的,此时便站起身来,微微颔首一礼:
“到地方了,我先回去了,小宁肯定做了饭等着我呢,回去晚就没了……”
“去吧,过几天去找你。”
“嗯……公子注意身体。”
祝满枝脸又红了下,躬身出了马车,便和狼卫一起折返,走出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
第五十四章 辞旧,迎新。(21/88)
“算姻缘、算吉凶,嫁娶纳采、入宅破土……”
夜已经深了,小街之上的行人少了些,只剩下满街的花灯亮着朦朦胧胧的微光。
算命的小桌后面,羊角辫小姑娘坐在比较高的椅子上,小腿悬空晃晃荡荡踢着裙摆,手上的糖葫芦还剩下一颗,依旧脆生生喊着算命的号子。
喊了一会儿,没有客人上门,小桃花低头看了眼,银元宝揣在怀里。方才银元宝放在桌子上,只是娘亲说财不露白,她只能放在怀里,不过还是很好看。
小桃花抬起小手喜滋滋的摸了下,似乎又有劲儿了,继续开口叫着:
“算姻缘、算吉凶,嫁娶纳采、入宅破土……”
旁边的地摊上,包着头巾的妇人坐在路边,摊子上的兽皮卖出去几条,还剩下不少。
眼看着天色渐晚,妇人把铺在地上的布收了起来,变成了包裹,然后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寻找熟悉的身影。
“娘,爹爹和伯伯怎么还不回来?我挣了一个银元宝,伯伯肯定夸我……”
“在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妇人笑了下,偏头望向没有一刻安分的小桃花:
“小桃花运气好,以后就学算命,每天挣一锭银元宝,爹娘就不用跑江湖了。”
“嘻嘻……”
小桃花又摸了摸银元宝,想了想:“是那个哥哥好,待会要给伯伯打招呼,明天好好给大哥哥算一下什么时候成亲。”
“人家觉得小桃花聪明,才赏一锭银子,明天哪里会再过来。”
小桃花眨了眨大眼睛,提着裙子嘀咕道:“会的会的,我不会算命,不能收大哥哥银子。他给了定金,明天肯定会过来,不然我就把银元宝还给他,伯伯说要靠本事挣银子……”
妇人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小桃花的脑袋,重新望向街面。
不知多久后,街上已经没人了,小桃花依旧在喊着:“算姻缘、算吉凶……”
算命摊子后方的院墙翻出来一道人影,落地之时踉跄了下,呼吸不太稳。
小桃花在椅子上转过头,顿时眼前一亮,抬起手儿道:
“伯伯回来啦!”
“诶~乖。”
身着道袍的吴忧,长剑用黑布包裹背在背上,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上前提起地上的包裹,转头轻声道:
“收摊吧,走了。”
妇人僵住原地,没有回头,身体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迟疑稍许,俯身抱起来喜滋滋的小丫头。
小桃花趴在娘亲肩头,左右到处打量,嘟着嘴道:
“爹爹呢?”
吴忧提着包裹走向街道,柔声道:“你爹出去办点事,我们先走,过几天就回来了。”
妇人紧紧咬着嘴唇,双眼刹那间充满血丝,却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的抱着女儿,跟着行走。
小桃花看着扔在街边的算命小摊,有些疑惑道:
“伯伯,摊子忘收了……”
吴悠擦了擦额头滚下的汗珠,笑容亲和:“摊子不要了,你不是想去江南看荷花嘛,一起去江南,到了江南买个新桌子。”
“啊……”
小桃花眨了眨大眼睛,头便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后天走嘛,等爹爹一起。”
“你爹可能要多忙几天,要赶路……”
“可是……可是……”
小桃花抿着嘴,在怀里摸索了下,掏出个银元宝:“今天答应了一个大哥哥,让伯伯给他算命,银子都给了,明天过来……”
妇人紧紧攥着手心,拍了拍闺女的后背,露出几分微笑:“那个大哥哥是个大侠,明天不过来了,银子是赏给你的……”
“不嘛不嘛,大哥哥肯定过来,伯伯不算命的话,得把银子还给他……”
吴忧鼻子渗出血水,抬起袖子擦了下,含笑道:
“今天比较急,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
“啊……”
小桃花趴在娘亲肩膀上,看着街道的尽头,捏着银元宝想了很久:
“可是……可是大哥哥明天回过来的呀……找不到我,会说我骗他……”
“嗯……伯伯给你算算,以后你们能遇上,到时候把银子还给大哥哥就是了……江湖人,讲究个快意恩仇,你不是想学功夫吗,伯伯到江南了教你。等长大了你也是江湖人,他就不怪你了……”
“哦……”
夜风潇潇,三人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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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巷,孙家铺子外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酒幡子上蜡黄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
孙掌柜搭着毛巾,把凳子一张张搬起来,倒着放在桌面上。
最后一张长凳搬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嚓嚓—’的声响,是铁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踉踉跄跄。
孙掌柜开了一辈子的酒铺,这声音听的太多,把手中的长凳重新放下,走到酒肆外瞄了一眼。
昏暗无光的小巷中,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缓步行走,佝偻着腰,一根铁枪托在地面,依稀可见的血迹顺着雪亮枪声滑落,便如同狼毫般在巷子里画出一条长长的细线。
身着黑色紧衣的汉子,斗笠已经破了,头发散乱,身上有很多刀口,有的深可见骨,血肉翻了出来,散乱发丝混着血水贴在脸上,几乎看不清面容。
孙掌柜打量一眼,轻轻摇头,回到酒肆之中,从屋里取出一坛酒来,放在热水中温着。
“掌柜的,来壶酒。”
沙哑的声音响起,喉咙里带着血沫。
薛义托着滴血的长枪走进酒铺,在仅有的一条长凳上旁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血水从身上各处滴落,又染红了常年累月下来发黑的地面。
孙掌柜轻轻叹了口气,稍微琢磨了下:
“吴老道了?”
薛义呼吸沉重,把铁枪卸成了两节,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上,想了想,拿了块抹布,把铁枪的血迹擦干净。
“老吴轻功好,带着家小走了。我老薛这辈子也没啥牵挂,就一口酒一杆枪放不下,所以到你这来了。”
“枪留给谁?”
“寻个有缘人吧,要是你老人家能活到我闺女过来,就给我闺女……最好还是别过来,这江湖啊,说起来也没啥意思,早知道听你老人家的,‘知足常乐’,呵呵……现在看来乐不了了……孙老头你给句实在话,到底有没有藏着好酒,有的话给我来一口,就少个遗憾……”
孙掌柜叹了口气,把温热的酒坛拿出来,取出酒碗放在薛义面前的桌上,打开酒塞子,倒了一碗:
“有,刚开铺子的时候酿的的断玉烧,就是不多,喝一口少一口,总是最后才舍得拿出来。所以以前还有人给取名,叫‘断头台’。”
“呵呵……断头台……好名字,应景!”
薛义搓了搓满是血迹的手,端起酒碗闻了下,已经昏暗的眼神又清明了几分,端起酒碗凑到嘴边,便是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呃——爽快……酒钱欠着,下来问我要……”
啪嗒——
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薛义脑袋砸在了桌面上,双手无力垂下。
酒肆中安静下来,再无声息。
两节雪亮的铁枪摆在桌面上,倒影着外面灯笼的几点微光。
孙掌柜看了几眼,铁枪的枪杆上,用利刃歪歪扭扭的刻了朵小桃花。
孙掌柜摇了摇头,抬手把两节铁枪拿了起来,走向后屋,幽幽一声轻叹消散在夜风中:
“入了江湖,妻离子散是常事,横死街头是善终,有几个人能走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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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九千五百字,也算大更了。
又是漫长的一周过去,大佬们一如既往的给力,从四月二十八开书到现在,刚好两个月,几乎从开书第一天起就在刷新以前的记录。
毕竟我第一本书完本才700推荐票,第二本四十万字上架500收藏,目前这个成绩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当然,也希望能写的更好一些,让跟多人看到。
写到这里,也有一些小感言吧。
世子这本书,其实放在武侠、玄幻、仙侠其实都可以,因为其核心是故事,设定只需要稍微变一下就行了,故事还是那个故事。
便如同简介上的那句话:庙堂尔虞我诈,江湖爱恨情仇,市井喜怒哀乐,无非是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串联交织,迸发出的点点火光。
这个‘火光’,就指的是人与人之间彼此交汇引发出的一个个故事。
之所以选择放在历史分类,一是以前都在历史分类写,对这里比较熟悉。
二来历史文是最贴近现实的一个分类,仅次于都市现实。放在历史分类只是让故事看起来更贴近实际,让每个角色看起来更真实一些。
至于最后成绩如何,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再差也不可能比以前差,只要是在往上走就行,这本扑街还有下一本,成绩不好只能说水平不够,但水平可以是慢慢磨砺的。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评价的书我都能写完,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万多书友在支持着。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周应该能上架了。说实话这两个月熬的有点难受,上架后就不用关心字数、推荐、数据这些,闷头写就行了。
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上架,得到确切消息后会发上架感言,在此之前,各位大佬顺手投张推荐票支持一下吧,拜谢了。
第五十五章 锁龙蛊
许不令在仁义堂遇刺,带来的风波必然不小,当夜缉侦司的狼卫便倾巢而出,搜查散入城中的逆贼,各坊也开始戒严。
时过三更,满场已经寂寂无声,街面上只有狼卫偶尔骑着马匹经过。
宁清夜带着钟离楚楚两人出了仁义堂,不可能真的去追杀吴忧薛义,离开虎台街后便撤去的乔装,回到了藏身的破败小院落。
三人在无人院落中停步,呼延杰谨慎打量四周环境后,开口道:
“宁姑娘,方才过来的狼卫中,有个女人今日在接上卖花灯,我瞧见过一眼,必然是跟踪我才找到了仁义堂。使臣的事儿已经漏了光被盯上,长安不能就留,只能江湖再会了!”
至于宁清夜把许不令引来的事儿,呼延杰并没有提。
虽然此举坏了江湖规矩,但也多亏如此,他才保住了一条命。若真是莫名其妙被骗去杀许不令,就凭今天所见,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宁清夜对这件事也不放在心上,有人想杀许不令,总不能拦着许不令不让动手,只能怪陈四爷运气不好,遇上了没脑子的金主。
宁清夜知道呼延杰和钟离楚楚冒充使臣的事儿,当下便抬手道:
“日后行事望三思而行,一路保重。”
呼延杰抱拳回礼,便折身快步跃过了院墙,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宁清夜把目光移向钟离楚楚,见她没走,有些疑惑:
“还有事?”
钟离楚楚现在还心有余悸,方才若不是许不令交战间隙施以援手,她已经被铁枪捅了个对穿,虽然方才临阵倒戈是为许不令办事,但一句感谢还是要说的。
而且钟离楚楚行走江湖多年,向来目高于顶,从来看不上男人,特别是中原的文邹邹的书生。可上次在酒楼外惊鸿一瞥,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以前不管多高傲的男人,见到她的容貌后都会态度大变,没头没脑的开始献殷勤。
钟离楚楚虽然不以此为乐,但此时此刻,真的想看看那个风华绝代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中原王爷,见到她的容貌后会怎么样。
“宁姑娘,你那位朋友,待会可会过来?”
宁清夜细长双眉微微蹙起:
“他的身份你知道,今天出了大乱子,没时间过来。”
钟离楚楚碧绿双眸中显出几分可惜,打量宁清夜几眼后:
“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说。”
“那位小王爷,第一次见到你的长相,是个什么反应?”
宁清夜见她问起这个,有些不明所以,稍微回想了下,眉梢轻蹙:
“男人都一样,能是什么反应,花言巧语的不讨喜……不过,他也算真性情吧,人还是不错的……”
钟离楚楚恍然——也不过如此,看来也是见了漂亮女人便走不动路的纨绔子弟……以后见了她,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吧……
念及此处,钟离楚楚露出一抹明艳微笑,勾了勾嘴角:“本想和他认识一下的,只可惜今晚蒙着面又横生枝节,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江湖再会。”
“他不是江湖人,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到第二次。”
话有点直,不过确实是实话。
对实权藩王来说,江湖只是个小泥塘,根本不会产生兴趣。而钟离楚楚这样的异邦江湖人,去王府当门客都不够格,哪有机会和许不令接触。
钟离楚楚轻笑了一声,稍微琢磨了下:“只要是人,都会记人情……我听说他中了锁龙蛊,是不是真的?”
宁清夜目光微凝,表情顿时变了几分:“你知道锁龙蛊的解法?”
“呵呵呵……”
钟离楚楚以红袖掩唇,娇笑了几声:“宁姑娘挺在乎那小王爷啊。”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自然在乎。你若是知晓,也会记你个人情。”
钟离楚楚缓步走到屋檐下,拖了张小凳坐下:“锁龙蛊出自南疆,本是百虫谷的不传秘术,中之即死极为霸道,以前在百越名气很大,不过失传了。”
宁清夜在对面坐下,把长剑放在双膝上:“我知道失传了,你可知道怎么解毒?”
钟离楚楚摇了摇头:“锁龙蛊霸道就霸道蛊毒侵蚀四肢百骸,根本无药可解,只能温养身体用烈酒压制寒毒,或许能活到老,但这辈子肯定是个废人……对小王爷来说,应该是这辈子都是个普通人,他应该中毒不深,否则不可能生龙活虎,但毒发也是早晚的事儿。”
“无药可解……”
宁清夜脸色凝重了几分:“一点办法都没有?”
钟离楚楚点了点头:“若是有解药,锁龙蛊就不会让江湖人谈之色变了。百越江湖曾经有不少人中此毒,没听说过解开的。”
“……”
宁清夜张了张嘴,绝美脸颊明显露出几分失落,沉默少许,轻轻叹了口气。
钟离楚楚想了想:“我也是用毒的,听师父讲过养蛊的法子。一般来说,蛊虫是活的,为了防止反害自身,在毒虫成蛊后,都会以自身血液喂养,时间一长蛊虫养熟了,便不会毒主人,和主人血脉同源的人也不会伤到。”
宁清夜对这种南疆秘术自是不了解,不过意思听的明白:“和养蛊人血脉同源,便不会中毒,中了毒便表示没血缘,根本没得解?”
钟离楚楚点了点头,稍微沉默了下,又想起了什么:“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我师父研究过这些玩意,不过不一定有用……”
宁清夜眼前一亮:“说,总比等死强。”
钟离楚楚眼神带着几分古怪,俯身凑到了宁清夜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宁清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稍微犹豫了下:“这……岂不是还是要找到养蛊人?”
“找到血脉同源的应该亲属也行,不过这个法子是我师父研究出来的,她向来不怎么靠谱,不要报太大希望。”
“有法子就成,毒是皇帝下的,找个公主试试就知道了。”
钟离楚楚嗤笑了一声:“即便是大玥皇帝下的毒,九五之尊又岂会自己养蛊。”
宁清夜想想也是,有些为难:“整个大玥都是皇帝的,只要皇帝不把养蛊之人交出来,还不是无济于事。”
钟离楚楚仔细回想了下:“锁龙蛊出自南疆,大玥这边是没有的。甲子前百越国破,百虫谷被视为歪门邪道,被大玥朝廷屠戮一空放火烧了,诸多毒蛊就此失传。不过在那之后,大玥江湖上就有几人中了毒蛊,剑圣祝绸山便传言遭此毒手。”
“你是说朝廷是在那时候暗中拿走的锁龙蛊?都六十多年了……”
“蛊虫寿命极长,在陵墓中沉睡千年尚能杀人,六十年算什么。如果是朝廷下的锁龙蛊,那时候拿走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当年带兵破百越的是许烈,这事儿倒是有意思了……”
宁清夜也是一愣——对啊,带兵破百越的是许烈,若是许烈把锁龙蛊交给朝廷的,皇帝就是猪脑子也不可能拿这玩意去毒许不令,这不是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嘛。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钟离楚楚还得敢在赶在戒严之前离开长安,不敢久留,起身道:
“我就知道这么多,若是小王爷毒解了,他欠我一条命,记得让他来给我道个谢。”
说着便一个闪身出了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宁清夜坐在原地想了片刻,觉得还是等许不令过来告知这个消息比较好……
第五十六章 预料之中
翌日清晨。
出了十五的缘故,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许不令从空荡荡的王府中起身,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站在窗口伸了个懒腰。
昨夜回到王府,他怕陆夫人担心,直接就跑去了景华苑的别院,先给陆夫人报个平安。
陆夫人刚刚听到消息,本来都吓哭了,正准备去找他,发现他活蹦乱跳没事后,担心便化为了女人的怒火,直接出了门,找人给皇帝施压去了。
说起来,倒有点像小孩儿在外面受了欺负,大人帮忙出头。
许不令虽然不是小孩,但李家自己作了大死,他亲自动手上门杀人反而给了皇帝和稀泥的机会,在家里装作重伤不起即可。
陆夫人是萧家的媳妇,陆家的嫡女,若不让李家付出代价,‘萧陆许’三家的八角牌坊就可以直接拆了。
因为事情很大,他遇刺的消息,昨夜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了肃州城,接下来就是看皇帝的反应。
王府中无事可做,许不令在花园里练了会儿剑,约莫日上三竿之时,宫里的早朝会结束了,负责等消息的老萧跑了回来。
“小王爷!小王爷!”
游廊之中,老萧杵着拐杖小跑而来,遥遥便抬手道:
“好像有点不对劲……”
许不令收起刀剑,走到游廊中,蹙眉道:
“怎么?圣上雷厉风行,把李宝义砍了?”
这也是许不令预料之中的结果,皇帝若是不想他离开长安,必然不会给肃王发牢骚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的是,老萧摇了摇头:
“砍是砍了,不过这过程不对劲。”
“当场就给砍了?这么不讲情面?”
老萧杵着拐杖,稍微琢磨了下:“按照咱们估摸的情况来看,圣上肯定杀李宝义给肃王一个交代,若是念着旧情偏袒李家,肃王就能以此为由把小王爷接回去。”
“没错,有什么不对劲?”
老萧回想了下太极殿的情况:“昨天李宝义已经认了罪,拿出一个儿子来顶上,说是庶子为兄报仇才出此下策,这理由肯定没人信。不过小王爷要保陈四爷,也没人指证李宝义……早朝会上,陆承安陆大人、萧宰相,还有言官都在弹劾李宝义,请求圣上重罚李家,连太后都被陆夫人逼着给圣上递了话。”
许不令点了点头:“然后圣上顺水推舟,挥泪斩李宝义?”
老萧摊开手,有些疑惑:“按理说是这样,可圣上偏偏就和咱们想的不一样,说了好多李家祖辈的功业、父报子仇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小王爷身受重伤但性命无忧等等,意思就是给李宝义有错不假,但罪不至死,稍作惩处即可。”
许不令摊开手:“那不就得了,让父王以此为由接我回肃州城,圣上还能强留不成?”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老萧杵着拐杖,皱眉道:
“本来是萧相和陆大人要杀李宝义以儆效尤,免得让各路藩王不满,但圣上念及旧情不愿杀。结果缉侦司副使刘云林带人搜查李家的时候,又搜出了些往日冒领克扣军饷的铁证。大玥自开国起便军纪严明,圣上半句话不多说,抬手就把李宝义拖出去剁了,家都抄了,直接在魁首街除了名。”
许不令眉头一皱,负手而立思索了片刻:“圣上开始力排众议想保李宝义,搜出罪证又把李家抄了……什么意思?”
老萧撇撇嘴:“意思就是圣上反应没问题,想大事化小不杀李宝义。但李宝义还是死了,而且死的很惨,肃王都不好意思发牢骚,小王爷还是回不去。”
“……”
许不令点了点头,又摊开手:“说了半天,还是不让我走。估计狼卫早就有李家的罪证,现在才拿出来而已,这样既能名正言顺的杀,又不至于处罚过重让功勋臣子寒心。”
“约莫就是这样,咱们还是得继续等着挨刀。”
老萧杵着拐杖叹了口气,此事已了解多说无益,便岔开了话题:“对了,宁姑娘找到了老八,让你尽快过去一趟,好像有事儿对你说。”
许不令脑子里有点乱,稍微沉思了片刻,反正李家罪有应得,情况也没变得更糟糕,当下不再多想,乔装打扮了一番,出了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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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夜的乱子,长安城已经戒严,到处都是兵甲狼卫巡逻。
许不令骑着寻常马匹,没有直接去宁清夜的小院,先到了虎台街。
虎台街周边是江湖人聚集的中心,昨天仁义堂又发生震动朝野的大案,此时巡查最严,到处都是狼卫,所有江湖客都战战兢兢缩在屋里,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找到了昨晚算命的位置,打量一眼,空空如也。
许不令左右看了看,街上人影稀疏,没有那个古灵精怪小丫头的身影,不过想到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此地的小贩肯定不敢就留,也就释然了。
稍作停留后,许不令驱马准备折返,却见一袭白裙的宁清夜,带着帷帽做寻常仕女打扮,站在一条巷子的入口,见他转身后人影便一闪而逝。
许不令轻笑了下,翻身下马走进巷子,看着巷中亭亭玉立的白衣女侠:
“宁姑娘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公子守信,说一不二,昨天说过来,就肯定会过来,不会骗一个姑娘。”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我许不令从来言出必行,对谁都一样。”
宁清夜没有持剑,背着手在许不令身边行走,想了想:
“不过那小姑娘失信了……想来是大人的缘故,我看那小姑娘很懂事,肯定还挂念着你。”
许不令笑了下,回头看了眼街道后,便叉开了话题:
“着急找我过来,不会是想来个分手……咳—离开前的道别吧?”
宁清夜偏过头来,表情认真:
“我找到锁龙蛊的线索了。”
许不令略显轻浮的笑容一僵,完全没想到即将离别的宁清夜,忽然冒出这么有份量的一句话。他恢复了平日清冷面容,蹙眉认真道:
“真的?你可别唬我。”
第五十七章 润
清幽小巷中,宁清夜认真点头,稍微酝酿了下:
“昨夜的钟离楚楚,是南疆那边的江湖人,善于用毒,虽然没接触过锁龙蛊,但对养蛊之法有一定见解,当然,她不保证有用。”
许不令露出几分意外:“有法子总比等死强,说吧,刀山火海我都能试一试。”
宁清夜顿住脚步,想起钟离楚楚昨晚所说的话,显的有点犹豫。
毕竟钟离楚楚的法子有点难以启齿……
稍微沉默了片刻,宁清夜抬手取下了帷帽,露出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惊艳的面容。
少有的打扮过,红唇如朱漆,压下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明艳。
许不令眨了眨眼睛,站在宁清夜面前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却也知道她是来道别的。
宁清夜红唇微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帷帽放在了后腰,踮起脚尖凑向了许不令的耳边。
这个动作……
小巷无人,暖阳徐徐,佳人美目在前。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自然是心领神会。
虽然有些疑惑一向冷冰冰的宁清夜怎么变得这般主动,可对方马上就要走了,情不自禁也说不准。
许不令不是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郎,倾城佳人都主动了,他自然不可能当木头,微微低头便含住了双唇。
四唇相合,清凉柔润,带着丝丝甘甜。
整个世界仿佛都定格了下来。
宁清夜垫着脚尖愣在原地,清泉般的双眸中带着几分茫然。帷帽掉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望着。
许不令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笑意,抬手环住了杨柳般的腰儿,带着几分侵略性品尝着一点红唇。
其实说喜欢宁清夜吧,彼此接触不多,言语更是没几句,萍水相逢罢了。说不喜欢吧,好像又有点自欺欺人,毕竟长的真漂亮,哪有男人不喜欢漂亮姑娘的。
嗯……就当刚刚喜欢上吧……
小巷清幽,独留一对璧人相拥,干着羞羞的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宁清夜察觉到身前的贼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呜——!!”
宁清夜浑身猛的一震,露出了几分难以置信。后退半步推开许不令,继而便是一掌拍向许不令的脑袋,出手狠辣,势大力沉,饱含怒火与杀意。
只可惜许不令可没懵,轻而易举握住了宁清夜的手腕,笑容温柔:
“怎么?疼了?”
“啐——登徒子,我……我杀了你!”
宁清夜清冷的脸颊赤红一片,睫毛止不住的颤抖,气急败坏的抽出手摸向腰间佩剑,却发现没带,便又要拼拳脚。
只是这时候能使出来的,只有王八拳了。
许不令再次捉住宁清夜的手腕,有些茫然,不就亲的时候捏了下嘛,发这么大火做甚……
“习惯就好,别动手……说正事,不然我来硬的了,你打不过我。”
“放开我,你去死吧!”
宁清夜语无伦次,发觉打不过许不令后,愤愤然抽回手擦了擦嘴唇,转身便往巷子深处跑。
许不令有些莫名,捡起帷帽快步走在身旁:
“是你要亲我的,怎么还怪上我了?”
“你——”
宁清夜气的浑身直颤,顿住脚步,冷冷盯着许不令。她一直很欣赏许不令,武艺高品性也不差,对她还有大恩,所以一直当做知己对待。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色胚竟然……竟然这么不要脸……
许不令仔细打量几眼,好像真的有杀气,不像是喜欢他的样子……
难不成会错意了?不应该啊……
许不令微僵,心思急转之下,连忙打了个哈哈:“误会误会……宁姑娘,我……嗯……我对你的一片痴心,天地可鉴……方才是情不自禁,一时冲动,我……”
“你就是个色胚,性命攸关,还想着轻薄女子。”
宁清夜心乱如麻,双腿微微发抖,吸了几口气,便又转身离开。
许不令无言以对,他是真会错意了。
“江湖儿女,讲究快意恩仇,要不我救你几次的事儿就算了……”
宁清夜脚步一顿,紧紧握着双手,想起了许不令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事儿。
稍微沉默了片刻后,宁清夜强行压下火气,转过身来冷声道:
“锁龙蛊出自百越的百虫谷,甲子前许老将军带兵破百越灭了不少山寨门派,百虫谷便在其中,若是皇帝对你下的手,锁龙蛊可能是那时候得来的,你自己回去查一下。”
许不令微微蹙眉。锁龙蛊早已经失传,他在没有贾易和尸体的铁证前,也只是怀疑朝廷,因为没有朝廷拥有锁龙蛊的证据。现在知道内库中有锁龙蛊,也更倾向于是从江湖偷偷搜寻而来。
若是甲子前平百越得到的锁龙蛊并交给朝廷,根本就瞒不住所有人的耳目,皇帝也不可能冒险用这种东西毒他落人口实,而且都六十多年过去了……
许不令琢磨了下,轻轻点头:“我回去翻一下当年的战况记载,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还有吗?”
宁清夜吸了口气,强行压下情绪,冷声道:
“你不许动,我和你说悄悄话,若是你敢妄动,我……我和你不死不休!”
许不令表情端正,摊开双臂一副‘我是木头人’的模样。
宁清夜掩着嘴唇,谨慎盯着许不令,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凑到许不令耳边,小声把钟离楚楚的话重复了一边后。
香风拂面,许不令不禁又想起了方才的甘甜水润,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听到宁清夜的话语后,他便愣了下,蹙着眉头一副“你逗我?”的模样。
宁清夜说完之后,夺回帷帽转身便跑:“你我恩怨已清,就当我从没见过你。”
许不令抬了抬手:“别走这么急,我送你……”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再也不见。”
宁清夜脚步匆匆,白色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几个起落跃上屋檐后,回头看了眼,便带上纬帽,消失在了建筑群之间。
许不令遥遥目送,抬手摸了下嘴唇,想了想,又大声喊了一句:
“江湖再见!”
第五十八章 不告而入
中午时分。
许不令驱马回到了魁寿街,长街上兵甲云集,不少官吏围在街尾李家的门上抄家拿人。
大玥以武立国,极为重视军伍建设,冒领克扣军饷的事儿比科举舞弊还严重,抄家流放已经算从轻处罚。
此事已经和李宝义预谋刺杀无关,反正李宝义死了,许不令也没心思关注李家最后是什么下场,最重要的还是身上的锁龙蛊。
来长安一年多,老萧在暗中多方打探,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有,但真正能解决附骨之蛆的消息几乎没有一个,哪怕是铁证如山指明了凶手,也没法改变当前的困境。
宁清夜带来的消息,算是诸多江湖消息中的一个,而所谓‘阴阳相合’的解毒法子更是有点难以让人信服。
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已经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任何一个消息都来之不易,哪怕是以前已经失败了很多次,得到的消息再匪夷所思,该去调查证实的还是要去做。
马匹跑过街道,来到了萧家后方的景华苑外。
许不令翻身下马,稍微整理衣冠后,走向湖畔的别院。
平百越发生在甲子前,皇帝都换好三个了,早已经成了陈年旧事。肃王府里面长年无人居住,也不可能存放什么书籍档案,想要查当年的事儿又不引起有心人注意,还是得去找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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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日当空,清雅别院中几个丫鬟围在水榭里说着闺房密语,月奴拿着绣花针旁听,院子里很安静。
陆夫人昨夜四处奔波给许不令讨回公道,凌晨时分才回到别院,确定李家得到应有的惩罚后才歇息,院子里很安静。
许不令从月奴口中了解这个情况后,虽然心里有点急,但也不想吵醒刚刚睡下不久的陆夫人,便在闺房外的院子里坐下,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这一等,便从中午等到了落日西斜。
不大的闺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略显疲倦的温柔嗓音响起:
“月奴……”
许不令放下酒葫芦,起身走到厢房外推开了门,带着几分明朗笑容正准备开口呼唤一句,哪想到抬眼就瞧见陆夫人站在茶海旁,端着水杯喝水。
屋子里很暖和,陆夫人应当是口渴了,起身后踩着宫靴便走出了珠帘,没有穿衣裙。
绣着牡丹的肚兜紧紧崩在身上,纤细的系绳有些不堪重负。洁白薄裤包裹着腰腿,产自江南水乡的水云锦薄如蝉翼,若隐若现的透出几分肉色与骆驼趾的轮廓,丰盈柔美,润如温玉。
双手捧着杯子喝水比较急的缘故,一线水珠从唇角滑到下巴,又点点滴在牡丹花上,将白色布料浸染的几乎透明。
察觉房门推开,陆夫人把眼神移向了门口。
“嘶——”
许不令惊鸿一瞥便暗道不妙,反应极快的直接带上了门。
房门一开一关几乎同时发生,只有一声‘吱呀’轻响。
陆夫人转眼之时,门已经关好了,放下水杯有些疑惑:
“月奴?”
许不令站在门外有些慌,正琢磨该怎么解释,便瞧见身着冬裙的月奴站在屋檐下,手里端着洗漱的用具目瞪口呆。
许不令如蒙大赦,轻手轻脚的跑到月奴跟前,眼神示意,又抬手把月奴硬推向房门。
月奴能当世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脑子肯定不笨,自然明白许不令方才看到什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不令满脸尴尬,做了个‘嘘’的手势,又连忙摆手示意月奴赶快回应。
月奴虽然与陆夫人同龄,但悬殊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好违逆小王爷的意思,眼神古怪的瞄了许不令一眼,便走到了门口:
“夫人,怎么啦?”
“你方才推门了?”
“嗯,忘记拿毛巾了,回去取。”
“哦……快点去吧。”
“……对了夫人,小王爷中午过来了,一直在外面等着。”
“啊?快点让令儿进来,怎么不叫我一声,他昨天动气还没修养好……”
“小王爷不想打扰夫人休息,没让婢子通报……”
“是嘛……哼~还算有点良心……”
房间外,许不令长长松了口气,对月奴报以感激的眼神。
月奴欠身笑了下,回身做出取毛巾的样子,想了想,忽然小声询问了一句:
“小王爷,夫人好看吗?”
“……”
许不令摆出端正脸色:“别瞎说,快去取毛巾。”
“呵呵……”
月奴偷笑了下,便抱着洗漱物件跑了。
-----
稍许过后,陆夫人洗漱完毕,换了身湛蓝的长裙,收拾整齐后才出了房间,笑意盈盈望向站在院中负手而立看太阳的白衣公子:
“令儿,怎么过来了不叫我?”
许不令转过身来,露出个明朗笑容,走到屋檐下:
“陆姨昨天奔波一晚上,该好好休息才是,我反正没事,等一等无妨。”
陆夫人笑容温婉,自然而然的伸出胳膊让许不令扶着,并肩行走:
“李宝义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对你下手,不让他李家在魁寿街除名,我这姨也白当了。你没事就好,以后晚上莫要在出去乱闯了,好好的小王爷不当,冒充江湖客跑去虎台街,不嫌掉价?”
许不令扶着柔软的胳膊,摇了摇头:“闲来无事,听到点风声去看看罢了。”
陆夫人淡淡嗯了一声,稍微寻思,又想起了前几天的事儿:
“对了,前几天太后找你来着,也不知发了什么病,非要让你进宫去见她,还跑去圣上那里,让圣上下旨把你送到她那儿去带着,哼~若不是念在她是长辈,我非得把她撵回淮南……”
许不令自然知道太后为什么找他,荷花藏鲤还在身上放着了。不过这事儿显然不敢说出来,只能付之一笑:
“太后久居深宫无人陪伴,有些烦闷理所当然。我进宫几次,言谈举止可能比萧庭要稳重些,太后估计也是想找我聊天解闷。”
陆夫人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哼~她想得美……你以后不准去宫里了,太后自幼刁蛮任性,如今这么大了还没改掉毛病,若是真动了想带你的心思,肯定胡搅蛮缠到处求人,你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许不令自然同意:“陆姨放心,我肯定离的远远的,太后哪有陆姨贴心,令儿又不是白眼狼,这辈子都呆在陆姨跟前。”
“嗯~”
陆夫人这才满意。
许不令陪着陆夫人在湖边走动散步活动身体,稍微琢磨了下,看似无意的问道:
“对了,这几天在街上偶然听见南越那边的商队说起当年打仗的事儿。当年是我祖父破的百越国门,不过我从小呆头呆脑的光学武艺去了,书基本上没看几本,对当年的事儿还真不了解……”
陆夫人轻嗔了一句:“连你许家自己的丰功伟绩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当肃王?……嗯,不过也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儿,你不清楚也情有可原……
……当年孝宗皇帝在位,虽是三国逐鹿的场面,但百越地处南疆,崇山峻岭物资匮乏,连产粮的地儿都没几个,国力很弱。许老将军亲自领兵南下,基本上没打过大仗便到了柳州,也没什么好说的……
……和大齐甲铁罗刹对冲才厉害,当时大玥国力弱没有马源重甲,而大齐三万铁罗刹是甲骑具装,纵横四海无敌手,许老将军那是用牙齿一点点啃下来的,一辈子没有一天放下军伍,五十多岁封王了才想起来娶个媳妇留后……”
许不令安静聆听了片刻,便含笑道:“陆姨这儿可有当年战况记载的书籍?”
陆夫人也觉得光说难以重现当年的悲壮沙场,而作为肃王世子,随时都可能带兵北进,了解这些是好事,当下点了点头:
“萧家的里有详细记载,我待会带你过去。”
许不令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事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24/88)
许不令陪着陆夫人吃完饭后,一起前往了前面的萧家大宅,从萧府的里找到了甲子前平大齐百越的卷宗。
萧家世代拜相,里的记载肯定详细,而代价就是卷宗太多了。南征北战多年直至入长安,打过的大小仗有多少都难以统计清,还有辎重配给、募兵调度、战后安置等等,有多少卷宗可想而知。
许不令仅仅扫了一眼便头皮发麻,肯定不可能泡在图书馆里慢慢找,和萧家打了个招呼,便叫来王府护卫抬着两个大箱子回到了王府。历史上的用兵调度不算秘密,本就是给萧氏子弟查阅的资料,将门世家基本上都有,萧家自然没说什么,记得还就行。
暮色时分,肃王府的书房内燃着烛火,一刀一剑在雕虎兰锜上闪着锋锐光泽。
许不令在堆积成山的书堆旁席地而坐,老萧和几名王府死士也差不多,在摆了一地的书籍中蹙着脑门仔细寻找。
老萧拿着卷宗,舔了舔手指翻过一页,有些怀疑的开口:“小王爷,宁姑娘也算好心,不过这解毒的法子倒是有点悬乎。要说喝人血、以人肉入药还有点道理,这和养蛊人阴阳相合直至精元泄体……”
许不令也是满脸古怪,泛着卷宗摇头道:“嗯……毒蛊本就玄之又玄,连养蛊之法都没几个人知晓,总得试一试……”
老萧砸吧嘴嘴琢磨了会儿:“试一试也不是不行,不过养蛊人要是个男的,或者七老八十,小王爷这怕是抬不起枪……不过男人嘛,只要恨的下心,管他男女老幼……”
“打住!”
许不令一身鸡皮疙瘩,蹙眉道:“按照宁姑娘的说法,只要和养蛊人血脉同源就行……”
“哪要是养蛊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还是个太监……”
“哈哈哈……”
绕是不苟言笑的几名王府护卫,也有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许不令满脸黑线,淡淡哼了一声:
“若真是如此,命都快没了,我除了忍一忍还能如何?”
老萧摇了摇头,皱着眉道:“这精元泄体得是养蛊人,不是世子捅他,是他……”
“嘶——”
许不令抬起手来,制止了嘴里没个正经的老萧,稍微琢磨了下:
“若对方是个太监,岂不是死路一条?”
“那可不,是男人还有点机会……”
许不令把书本丢在地上,揉了揉额头:
“死了算了,不找了……”
老萧耸了耸肩膀:“老萧我也是做最坏的打算,哪有这么巧,没女儿亲戚总是有的……”
絮絮叨叨,翻翻找找。
因为有‘百虫谷’这个检索目标在,范围缩小了很多,约莫到太阳落山时,护卫中的老大神色一动,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许不令身边蹲下,指着书籍上的一页:
“小王爷,找到了。”
许不令正在做噩梦,有些纠结的把书籍拿过来,只是还没细看,一个名字便映入眼帘:
“萧颖?!”
老萧听闻此言愣了下,凑到跟前打量几眼:“哟~还真是淮南萧氏的老家主……这消息可不怎么好……”
许不令脸色沉了下来,拿起书籍一字不落仔细查看记载。
因为百虫谷只是个江湖上的邪门势力,和其他的山寨、匪宅归纳在一起,大概就是甲子前许烈带兵南下平百越,时任军师的是萧颖,也就是当朝宰相萧楚杨的祖父。
正是因为有‘无双国士’之称的萧颖在大玥平天下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淮南萧氏的地位才一飞冲天,成了大玥的世家门阀之首,连陆氏都差了一档。
不过打南越是大玥起兵的开始,萧颖的地位还没平天下之后那么超然,当时只是担任普通军师给许烈出谋划策。
大玥军队打南越几乎是平推过去的,大军过后山野间匪患横生,占领城池郡县后得守住安抚百姓恢复农耕。萧颖负责这方面,带着兵马清扫山野间的匪宅势力,因为不少将士遭毒物残害的缘故,朝廷对这方面很是痛恨,基本上把养蛊、制毒的邪门歪道屠戮一空,而百虫谷正是在那时候被荡平的。
看完这些记载,老萧眉头紧蹙,思索了片刻:
“老肃王是大军主帅,正是因为军中铁板一块无二心,打仗才势如破竹,当时从上到下基本都对老肃王唯命是从……
……老肃王对孝宗皇帝忠心无二,当时孝宗皇帝下令清剿山野邪门歪道,特别是养蛊害人的。以老肃王的性子,一个活人都不会留,更不用说让人私藏了……
……若锁龙蛊是在那个时候偷偷藏下的,虽然只是小事,我们也不可能半点记载没有,那……”
许不令放下书籍,皱了皱眉:“军中全是我祖父的耳目,能违抗军令私拿毒蛊,又能不被人发觉的,军中没几个,若锁龙蛊真是哪时候暗中带回来的,除开萧颖没别人了。”
“嗯……”
老萧摩挲着拐杖,脸色严肃了几分,回想了下:
“淮南萧氏善奇门八卦,对各种奇淫巧技也涉猎颇多,这在几百年前便人尽皆知。锁龙蛊虽然霸道恶毒,但确实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杰作,至今无人能养出更厉害的毒蛊……以萧家的一贯作风,舍不得这等物件消亡与世间,私下保留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萧家给小王爷下毒做甚?世家门阀从来都是墙头草,会锦上添花、落井下石,但绝不会当出头鸟,肃王有起兵的资本,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只会拉拢不会结仇才对……”
许不令也困惑在这儿,仔细想了下:“萧家不可能给我下毒,萧家已经超然于世,光把家业守主都能传承千年香火不灭。而我一死父王起兵,真破了长安天下易主,淮南萧氏就没了……而且即便是萧家动手,也不可能是圣上下令,万一萧家拿这当投名状改换门庭,来句‘天子无道屠戮功勋之后’,宋氏可能就没了……”
老萧点了点头:“那这个消息就不准,说不定小王爷身上的锁龙蛊是从别处得来,不是百虫谷的。”
许不令斟酌良久,摇了摇头:“暴死的狼卫是中锁龙蛊无疑,毒蛊肯定是从朝廷这边传出去的,从百虫谷得到锁龙蛊的可能性最大,无论如何得查一查。”
老萧摊开手:“这怎么查?小王爷中了锁龙蛊牵扯甚大,此等秘事连陆夫人这萧家长房儿媳都不知道,世上晓得的估计就萧氏嫡系的那几个人,总不能去问萧相有就没有藏锁龙蛊,萧府的护卫可不比皇城差多少。”
许不令摩挲手指犹豫了会儿:
“萧家嫡系……萧庭?”
“……”
老萧砸吧着嘴,一副‘小王爷病的不轻’的模样。
许不令也知道不可能,萧庭这大嘴边要是能晓得淮南萧氏的历代秘辛,萧氏早就没了。
“萧氏这些年香火凋零,陆姨的夫君早逝后,长子一脉直接就死绝了,换成的嫡次子萧楚杨挑大梁,萧氏嫡系一脉到现在就只剩下几个人……留在长安城的萧家嫡系,除开萧相和萧庭,就只剩下太后了……太后……”
许不令说道这里,摸了摸下巴,看向皇城方向。
老萧琢磨了下:“怕是只能从太后身上动手了,太后是女人,也不大可能知晓这事儿,不过好歹能和萧相说上话。”
“……”
许不令脸色纠结起来,前几天才得罪太后,现在跑去问这个好像有点不现实。
而且锁龙蛊若真是出自萧家,说不定还得把太后……嗯……约莫就是欺负到翻白眼的程度……
“嘶——”
许不令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渡步几次,又看了看皇城的方向,最终暗暗嘀咕了一句:
命都快没了,管这么多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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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二大更,明天可能就要上架,多的不说了,只希望能和诸君一起走完接下来的旅程吧!
上架感言!
第三次写上架感言了,晚上0上架,系统延迟的缘故可能会晚几分钟,最近几天都在爆发,以后也是一样的。
至于上架卖惨就不写了,全职半年写小都督一共挣了5000块,是什么个活法,各位大佬应该想象的出来,还是说说书吧。
世子这本书目前的数据还行,虽然没上三江,书友的支持力度还是很大的,目前收藏1万4,打赏也挺多。
小都督开书时想着上架有个500订,日万的话能糊口,结果上架的时候才500收,显然目标订高了。这本书还是保持以前500订的目标吧,定了目标总得达成。
我是从13年开始写书,当时看了《极品家丁》,然后就开始自己写。
第一本书《极品铁匠》没写好,完本后发现年纪太小,就出去工作了5年增加阅历。
去年三月份开始重新动笔,写了第二本仙侠《琴剑酒美人》,写了一百多万字,同样也没写好,连约都没签,给了个完美结局后,完本62收藏。然后又开了第三本《逍遥小都督》,完本200均订,也算是步步为营往上走吧。
有看过的读者就知道,这三本书的女主基本一样,严格来说,是换了个故事把几个女主重写了两遍。
之所以不切了换新书,而是把几个女主翻来覆去的写了将近400万字,目的自然是为了写好,为了让人记住书中的名字。
还是那句老话,我写书的目的,从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起就没变过,只为了让人记住书里面角色的名字,因为被人记住的角色才算活着,七年从没变过,直到让人记住为止。
《逍遥小都督》虽然成绩不好,但贴吧里面看的书友挺多的,也算是让一部分书友记住了,所以才开了这本新书。
严格来说,《世子很凶》算是我第二本书,也是在摸石头过河。
《逍遥小都督》开始控制节奏,也就是爽点、起承转合等等,功力不够有些剧情笑点比较尴,不过作为初学者,总体还是比较满意的,就是篇幅砍了太多,字数太少。
《世子很凶》这本书,没有强行去制造爽点、起承转合等等,而是按自己的感觉来写,温润如水徐徐道来,至于最后能写成什么样,得完本之后才知道。
总的来说,也算在进步,照这个速度慢慢摸索,等这本书写完应该才算入门,下本书估计就有资格上三江了。
七月一上架,书友们估计也知道情况,众神争霸,大神多如狗、lv5遍地走,我一个小扑街进去凑热闹,看情况又得反向冲锋。
不过好歹也1万4收藏,大佬们花一毛钱给个首订,把谁踩下去都有可能,人还是得有点梦想嘛。
写书的第一目的还是自己想写,活着才能继续码字,只要能勉强度日,不管啥成绩都会写完,以前几本书就是证明,其实吃不起饭也会写完,不过篇幅肯定很难写长。
《世子很凶》预计篇幅300万字左右,我也想写一本不用为了生计强行砍篇幅的小说,所以还是希望各位大大给我个把故事写完的机会。
至于更新,大家放心就是了。
上本书过来的书友就知道,平均下来日万到完本,从没有请假断更过一天,人品想来能保证。
上架保底2更,加更数量看码了多少,加更政策目前还是万赏一更、盟主十更,白银黄金……算了,不做梦。
因为欠了一屁股债还没还完,加更政策暂时不变,等这一两个月把欠的债还完了再说。
最后,感谢一路陪着走过来的书友。
小都督最初群里只有八个人,到现在一千多号人,好多书友都是看着我一步步走到现在。
但现在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希望以后在和尚文的大势中逆流而上,不再是孤身一人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