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节 赌斗
就在玄感老祖犹自恼恨叹息时,他的识海之中忽地映照出了一片遁光,虽然那队人马此时相距九曲岛还有数百里,但却瞒不过素以妖识强横著称于各大部族的玄感。
以为是灵讹等人带回了自己的孙女,玄感老祖连忙凝神细看,岂料一看之下,却不由令他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玄感老祖的妖识之中,那片遁光里非但没有孙女玄姿的影子,而且灵讹与灵冥这两名族中高手此时居然面露惶急之色。
见此情形,玄感老祖的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也再顾不得什么身份脸面,身形一晃,便已化作一道黑水玄光,直直迎了上去。
众妖修一见自家老祖亲临,急忙顿住身形,灵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连忙高声禀道:
“老祖!事情有变,我等原本已经寻到了姿儿的踪迹,不料却被一名苍生岛老祖横插了一脚,姿儿此时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玄感老祖闻言面色一沉,森声道:“苍生岛老祖?此人样貌如何?可曾留下名号?”
灵讹在玄感老祖的气机压迫下,不由汗如雨下,其余妖修更是不堪,居然立身不稳,纷纷坠下了云头。
不敢犹豫,灵讹连忙将在那处荒岛上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其中自然还着力描述了陈景云与纪烟岚是如何的霸道、如何的不将玄感一族放在眼里。
一番讲述直听的玄感老祖须发皆张,恨声道:“我玄感一族与苍生岛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料竟然被人家当成了软弱可欺,听你方才的描述,此人该是轩辕族的修士,也只有他们才敢在无尽海中横行!”
灵讹听到自家老祖提到苍生岛上的轩辕氏,不由想起了水属妖族之中流传的一个传说。
千年之前,苍生岛上出了个惊才绝艳的轩辕谨,此人当年在四位妖族老祖的围攻下,依旧能够在重创了鲲蛟、奎蛇两家的老祖之后全身而退,一时引得四海震惊,奎蛇一族更是因此没落。
见到玄感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灵讹怎还不知自家老祖是在心存顾忌,于是忙又说道:
“老祖,我观那人年岁不大,即便出自轩辕一族,想必也是初入修真者的四身境不久,姿儿此时落入他的手中,恐怕下场堪忧,还请老祖速速定夺!”
玄感老祖闻言瞳孔一缩,心知迟则生变,当下不再犹疑,唤来九曲岛上的另外两名半步妖神境高手,架起黑水玄光,直奔灵讹口中的那座荒岛而去。
......
荒岛之上,玄姿在岸边站立良久,且还不再隐匿气机,想必是要吸引追兵,好为那奎守留出一条活路。
纪烟岚对此大为感慨,觉得妖族修士虽然与人族世代为敌,但也一样是有血有肉,情至深处时,也能飞蛾扑火、不惧生死。
陈景云倒是不以为意,此时的玄姿已经是纪烟岚的婢女,谁敢前来捉拿,一体擒下便是,又因为要等玄感老祖自己送上门来,于是便在躺椅上小憩起来。
果然,自打玄姿展露了周身气机之后,这片海域中巡游的玄感族修士立刻就凭着族中秘术感应到了她方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一队妖修逐波踏浪而来。
对于这样的小鱼小虾,陈景云与纪烟岚皆是不屑出手,就在玄姿想要继续布置法阵御敌时,被搅扰了好梦的灵聪兽却当先发起了脾气,一爪子挠下去时,顷刻就是漫天的暗青色灵刃!
那队不断叫嚷的妖修原本还是气势汹汹,岂料还没等看清楚岛上的情形,就纷纷受了重创,一时间海滩上全是惨嚎之声,有几个运气不好的更是已经断手断脚。
玄姿见状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只看着极为蠢萌的灵宠一旦发作起来,那两位修为还在她之上的族兄竟连一爪都抵御不了。
她今次虽然叛出了宗族,自问无颜再回九曲岛,但却如何愿意看到同族殒命?于是连忙扑倒在陈景云和纪烟岚脚下,为那队妖修乞命。
“灵聪,莫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此女对自己还有大用,陈观主自然不会把事情做绝,于是在两眼放着凶光的胖东西屁股上踢了一脚,让它爪下留情。
胖东西“呜呜”叫了两声,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后,似乎也觉得与这些不堪一击的妖修们动手实在有失自己“灵聪大王”的身份。
于是就又趴下身子想要继续睡觉,不过在临合眼时,却又瞥了跪在地上的玄姿一眼,内中分明透着一丝怜悯之意。
见灵聪兽竟然还有心思去怜悯旁人,陈景云不由气笑,胖东西这几年的灵智越来越高,便是哪一天突然开口说话,都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奇怪。
玄姿虽然被情爱迷了双眼,但是到底也是妖婴境的修士,冷静下来之后,见救下自己的这两位人族前辈非但没有带着自己离去的意思,且还饮酒闲谈了起来,那样子分明是在等待着什么。
想通此节,饶是她已经不惧生死,可也不由得惊的花容失色,眼前这两位前辈等的是谁?只能是自己的爷爷玄感老祖!
就在玄姿百感交集之时,远方水天相接处忽地射来一道黑水玄光,陈景云与纪烟岚见状相视一笑,两人长身而起,脚下轻云升腾时,已经裹挟着玄姿迎了上去。
高深莫测、剑意横空,这就是玄感老祖对陈景云与纪烟岚两人的直观感受,看了一眼缩在遁云上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孙女,玄感老祖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揖手道:
“两位道友修为精深,却不知为何要为难一个小辈?若我玄感族修士之前有什么冒犯之处,老朽在此先行赔礼。”
见对方并没有一上来就着急动手,陈景云便也回了一礼,笑道:“道友不必如此,今日贵族确实有几个不开眼的小辈对我夫妇二人喊打喊杀,不过已经被我随手灭了,此番之所以在此等候,却是有一事相求。”
玄感老祖闻言只觉胸口处堵的更加厉害,心道:“灵讹之前所言不虚,这人当真无耻之尤,杀我族人、擒我孙女,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什么有事相求,这世间可有这样的一种求法嘛?”
不过此时嫡亲孙女就在对方手中,玄感老祖也只能继续强忍怒意,寒声道:“好说、好说,道友只需将我这不争气的孙女放回来,老朽定会竭力满足道友的要求。”
“玄感道友误会了,贫道可没有扣下令孙女的意思,是这丫头有感于拙荆的救命之恩,主动投身做了婢女,此事一问便知。”
一句话听的玄感老祖面色铁青,踏前一步对着跪在云头上不住饮泣的玄姿喝道:“姿儿莫怕!告诉爷爷,他说的可是真的?放心,今日就算是轩辕重光当面,爷爷也能保你周全!”
如此说着,玄感老祖原本略显佝偻的肩背已经挺的笔直,周身气机更是节节攀升,灵讹等人则是死死地盯着纪烟岚,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陈景云见状大喜,他可是早就想要称量称量水属妖修的能耐了,心道:“今日就先把你打服,然后再好好商量玉牌之事。”
纪烟岚也是心痒难耐,眼前这四个半步妖神境高手却不正好是四块上好的剑靶子?于是踢了已经眼冒凶光的灵聪兽一脚,示意它不许跟自己争抢。
“呜呜...!爷爷,孙女不孝,实在没有颜面再回九曲岛,这位前辈说的不假,是孙女心甘情愿充作婢女的。”
就在两方剑拔弩张的时候,玄姿突然哽咽着出言,一句话倒把玄感老祖听的愣了一愣,口中骂了一句“孽障”,一时间竟似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足足过了数息,玄感老祖才长叹一声,对陈景云道:“我这孙女自幼被我娇惯的不识世事,这位道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吧。”
眼看着玄感老祖的气势弱下去了半截,陈景云不由大感失望,心思一动,笑着回道:
“今日能与玄感道友相遇也算缘分不浅,不若你我赌斗一场,若是道友胜了,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若是贫道侥幸赢了,玄姿这丫头就要充作我夫妇在无尽海中的向导,且道友还需将那半块得自海底秘窟的玉牌借我一观。”
玄感老祖闻言面色一变,心知对方是有意将自己引出九曲岛,所为的便是自己的那块上古玉牌。
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玄感老祖竟然不再恼火,思量了一阵,而后问道:“道友想必是苍生岛轩辕一族的后进修士,今番图谋我这玉牌,莫非是要重走轩辕谨当年的老路?”
陈景云见问也不否认,坦然答道:“不错,贫道今次出海,为的就是寻觅那座飘忽不定的蓬莱仙岛,因此令孙女只是适逢其会,即便没有这档子事情,我夫妇二人也会前往九曲岛拜会玄感道友。”
“哈哈哈......!道友倒是坦诚,既然事情无法善了,那老朽今日就与道友战上一场,且此战无论胜负如何,老朽都会将玉牌借给道友一观,道友以为如何?”
虽然不知道玄感老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不过陈景云也不愿意去多想,修为到了八转巅峰的境界,又有天心感应之法,他还真不相信这世间有谁能把自己给算计了。
“即如此,玄感道友请了!”
“道友请!”
第九十四节 来日方长
却说陈景云与玄感老祖各说了一个“请”字之后,后者便脱出了原本的遁云,将身形降在了海面上,而后周身气机流转攀升,直把脚下的海水搅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见对方不与自己当空打斗,而是当先占得了地利,陈景云哈哈一笑,便也跟着降下了身形,心中则是一阵玩味,暗道:
“御水之法可不是你水属妖族独有的!今天道爷若是不凭着水法将你碾压,还真对不起龙灵前辈所赠的逆鳞!”
如此想着,陈景云不由摸了摸被他悬在腰间的那枚青色玉坠。
当日紫茔山龙灵所赠的逆鳞原本足有簸箕大小,但是灵物自污,离了真龙本体之后,两片逆鳞居然自行化作了青色玉坠。
陈景云与纪烟岚初入无尽海时曾经有过验证,这玉坠只需稍稍注入灵力,当真就妙用无穷。
竟连施展出天心水法与癸水真法的陈景云,都拿手执玉坠的纪烟岚毫无办法,诸般水法根本不能加身!
玄感一族身具一丝上古玄武血脉,虽然修行缓慢,但是族中之人皆是寿元悠长,别看玄姿仍是少女模样,但却早已过了几百岁。
玄姿如此,她的祖父玄感老祖自然更不必说,那可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经年老妖了。
当年玄感老祖虽然没有参与到围攻轩辕谨的那一战当中,但他事后却详细地打听了整个围杀的过程,也因此对苍生岛上的轩辕氏向来颇多忌讳。
这些年玄感老祖之所以一直约束着族人,不许他们参与到两族交锋之中,怕的就是再惹出一个类似轩辕谨的人物。
此时看着道衣飘飘、负手而立的陈景云,玄感老祖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丝毫不因为对方名声不显而有所轻视,心说:“有道是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小子,你还是先接老夫这一记‘玄灵斩’吧!”
眼见着玄感老祖眼中精光爆闪,竟然没有当先施展水法攻伐,而是妖识狂绽,化作了一柄暗色圆光来斩自己,陈观主不由微微摇头。
若论道念攻杀,陈景云的曜日雷龙可谓天下一绝,当日素以魔念见长的魔克礼就曾伤在他的雷霆之下,眼前的老妖又何能例外?
不过思及自己今次还要筹谋人家的上古玉牌,倒是不好将玉牌的主人一击重伤,是以陈景云的灵台玄光微微一绽,两道“惊神刺”便已迎了上去。
神魂攻杀无声无息,道念利刺与暗色圆光方一相交,立时就以点破面、旋转着绞杀了进去,电光火石之间,那道暗色圆光就已经被钻出了好几个破洞。
玄感老祖见状暗惊,虽然只是试探之举,两方都不会使出全力,但是这一交锋,他就已经知晓了陈景云的神魂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下。
于是连忙自眉心处释出了一记威力更为巨大的“玄灵斩”,这才把那两道威能稍减、但却依旧锋锐无铸的道念利刺斩在了半空。
这一击虽然依旧无声无息,但是虚空震荡却是肉眼可见,直过了数息方平。
“道友好强的神魂修为!且再试一试我玄感一族的水杀之术,玄武真灵——现世!”
听到玄感老祖高喝了一声“玄武真灵现世”,陈景云不由心头一凛,需知那玄武神兽可是上古之时的四方霸主之一,乃是与紫茔山下的真龙齐名的存在,若是真的真灵现世,那他可就要小心了。
见事不妙自然要去灭其萌芽,岂料就在陈景云要近身上前当先出手时,却见玄感老祖的灵台之中已经显化出了一只足有半亩大小的巨大玄龟虚影。
玄龟一出,周遭方圆百里的水灵力立时就像沸腾了一般,全都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呼——,还以为真的会有真灵降世呢,原来不过是一只由血脉之力衍化出来的死物。”陈景云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收了欲要施展武道真法抢攻的念头。
一念方歇一念又起,眼见着玄感老祖借着玄武之力将水属灵法施展的极具威势,居然转眼间凝出了漫天的冰刃,陈观主心里不由起了一阵恶趣味。
心念动时,居然用出了玄光运灵之术,竟然也在头顶凝出了一只半亩大小的玄龟虚影。
陈景云的这只玄龟一出,不光立在远处观战的玄感族妖修骇然惊呼,就连正在操控着无数霜刀冰剑想要给陈景云当头一击的玄感老祖也不由愣在了当场。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够施展我玄感一族的血脉秘术?”
虽然玄感老祖说话间已然目露杀机,陈景云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哈哈笑道:“玄感道友切莫坐井观天,天下之大,莫非只有你妖族才能显化上古神兽?”
言罢心念再动,头顶那只玄龟虚影一收一涨,居然立时化作了一条百丈苍龙,苍龙吟于长空,仰头甩尾间竟与玄感老祖头上的玄龟争夺起了周遭的水灵力。
玄感老祖到底是修行了数千年的老妖,此时也发现了陈景云显化出的苍龙并非出自血脉之力。
见对方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玄感老祖恼火之余,手中再掐一诀,脚下的漩涡之中立时又钻出了数百条水龙,水龙夹杂在无数的霜刀冰剑之中,铺天盖地的就向陈景云激射了过去!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攻击,陈景云就算没有真龙逆鳞护体也可以信手破之,况且他的武道之体已然大成,哪怕就是站着不动,这些花哨的攻击又如何破得了陈观主的肉身?
不过他今次既要见识一下水属妖族的能耐,心头又已经动了“打脸”的恶念,于是便也手诀一掐,居然以同样的术法去应对玄感老祖的攻击!
万钧巨浪两相对,玄灵癸水布刀枪。
若论神通谁为最?却是针尖对麦芒!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可真是开了玄感族修士的眼,就连那些重伤在灵聪兽爪下的妖修也早都忘了伤痛,全都瞠目结舌地聚在灵讹等人身旁,好似连呼吸都忘了。
纪烟岚的心里则是早已经乐开了花,陈景云起了玩闹之心后是个什么德行她又岂会不知?
见他在跟已经斗红了眼的玄感老祖比拼水法神通时,还不忘笑吟吟地点评几句,不由得又在心中腹诽了几句。
玄感老祖精修水法数千年,手中自然不乏压箱底儿的杀招,怎奈玄姿此时还在纪烟岚身边,让他如何能不投鼠忌器?
杀招不敢用,寻常水法又根本没有用处,对方有苍龙御空,弹指间就能使出与自己相同的水法。
即便有几次暗招得逞,但是数种隐秘的攻击到了对方身前竟如泥牛入海一般,居然瞬间化于无形。
心知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就算战上个三天三夜怕也没个结果,玄感老祖只得叹息一声,不再出手。
“道友神魂强横、控水之术亦不在老朽之下,况且修真之人与我妖族一样,向以肉身强横著称,想必老朽就是与道友近身争斗,怕也占不到便宜,因此这场赌斗却是老朽输了。”
见玄感老祖说话之时,还暗中扫了一眼纪烟岚身边的玄姿,立知这老妖方才虽然看似脸红脖子粗的一番全力施为,实则却是做给自己看的。
又见对方此时已经认输,陈景云便也失了兴趣,正色道:“玄感道友舔犊情深,今次却是贫道胜之不武了,不过来日方长,你我终有再战之日!”
第九十五节 瞬息破禁
书接上文,却说陈景云与玄感老祖战了足足半个时辰,奈何两者心中各有顾及,因此结果在外人看来倒还说得过去,唯独玄感老祖觉得有些老脸发烫。
众位看官此时可能要问了,以陈大观主的修为境界,何必要给玄感这老妖留下情面?直接打服了便是!有玄姿在手,还怕老妖不乖乖地交出上古玉牌吗?
其实不然,陈景云少年时自大梦之中得了惊世宝典《黄庭经》,而后以武入道,时至今日已经摸到了《九转小黄庭》第九转的门径。
虽说逍遥真意不忌杀伐、一切当可随心所欲,但是灵猿子当年倾力灌输的侠义之道,却好似缰绳一般,牢牢控着陈景云的意马心猿,使他绝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因此在玄感老祖认输之后,陈景云也跟着奉承了几句,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台阶,玄感老祖借坡下驴,面色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难看。
“玄感道友,既然胜负已分,那就请借玉牌一观,放心,我也不白看你的,些许灵石还请笑纳。”
陈景云大袖一挥,万把块绽着璀璨灵光的高阶灵石就已经凭空出现。
玄感老祖见状瞳仁一缩,心知对方今次对自己的上古玉牌是志在必得,方才的赌斗与此时的高阶灵石可算是软硬兼施,若是自己存着糊弄之心,恐怕顷刻间就会是疾风骤雨!
灵讹与三个玄感族高手也都想明白了此中关节,因此都把目光投向了纪烟岚,至于那些低阶妖修则是早都被灵石迷花了眼,竟有大半都在暗中吞咽着口水,丝毫不知道自己此时已在生死一线间。
如此沉默片刻,玄感老祖慨然一叹,自腰间摄出了半块毫不起眼的暗灰色玉牌,而后言道:“方才老朽已经说了,此战无论胜负如何,这块玉牌都会借给道友一观。
如今道友非但没有用玄姿这丫头来要挟老朽,反而还用大把的灵石交换,足见心胸坦荡,不愧是轩辕一族的高士。”言罢便将玉牌平平的御了过去。
陈景云见状大喜,挥手将那方高阶灵石推向了玄感老祖,而后将手一抄,就把玉牌攥到了手中。
玉牌入手冰寒,透着丝丝凉意,陈景云没有急着以道念探查,反倒是返身回到了遁云上。
纪烟岚知道他是在担心变故,于是眼中青芒一闪,画影龙雀就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
画影龙雀一出,青芒过处,众人脚下原本还在翻腾四涌的怒涛立时就被压服了下去,玄感族的妖修们则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皆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玄感老祖凝视着纪烟岚手中的三尺青芒,只觉一阵口干舌燥,暗道:“此女的修为虽然不及自己,但是一身气机却为何如此锋锐?
之前可没听说苍生岛上还有精于剑道的宗门,还有她的那柄灵剑,因何对我都有压制之力?”
此时陈景云已经盘坐云头,准备探查玉牌中记载的上古秘闻,玄感老祖心思电转之后,终于放弃了之前的打算,连忙出言提醒道:
“道友且慢,这玉牌看着毫不起眼,但是内中却隐着一道迷神禁制,便是我等大能修士观之,也难免被其纠缠半晌,使得神魂难返。”
得了玄感老祖的提醒,陈景云如何还猜不到这老妖之前打的是什么主意?心道一句:
“老妖倒是好算计,想要趁我神魂沉入玉牌中时突然发难,不过这也算是一番豪赌了,若是自己得了玉牌之后立刻远遁,他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既然对方肯当先出言提醒,想必不会再行险招,于是陈景云便含笑点头,算是承了他的情。
虽然陈观主对此事不甚在意,但是玄感老祖的一句话却是彻底惹恼了遁云上的纪烟岚!
就见这位烟岚剑尊眼中猛然间戾芒大盛,手中画影龙雀望空一指,便有一道亢龙星力从天而降,顷刻间就把遁云笼在了当中。
这还没完,就在星力降下的一瞬间,纪烟岚背负着的烟波秋水剑也已“锵”声出鞘,不过这道剑光并不向外,而是悬停在了玄姿的头顶。
灵聪兽见此变故,立时也跟着炸起了毛,肋下六色光翼一现,痴肥的身体居然瞬间失了踪影,再出现时,却已经来在了聚在一处的玄感族妖修头顶,柿子要捡软的捏,胖东西深谙此道。
玄感老祖不理灵聪兽的动作,只是一脸惊诧地盯着纪烟岚,暗道:“此女好重的杀心,幸亏自己放弃了之前的打算,且还当先道出了玉牌中的禁制详情,否则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自己未必能够及时救下姿儿。”
“师姐不必如此,区区迷神禁制还入不得我的法眼,你且宽心就是。”
陈景云传音安慰了纪烟岚一句,而后就把道念灌入了玉牌当中,如此过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已经返神归元,且还满眼的赞叹之色,想了一下,便又抬手将玉牌抛还给了玄感老祖。
看着重又回到自己手中的玉牌,玄感老祖目露不解之色,沉吟片刻之后才道:
“老朽之前确有算计之心,不过此时已是真心佩服道友的修为与心胸,因此必不会再行龌龊之举,道友若是不信,只需让我将姿儿带回,这玉牌便送予道友了。”
陈景云闻言哈哈一笑,笑罢言道:“玄感道友莫要见疑,上古迷神法禁虽然玄奇,可是在我这里却是瞬息可破,此时玉牌中的记载我已尽知,自然要将其物归原主。”
“什么?瞬息可破——?莫非道友方才只用了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攻破了玉牌中的神禁?这怎么可能?”
玄感老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神魂修为不俗,放眼整个水属妖族也是数一数二,岂料在当年初得了玉牌后,他可是足足被其中的神禁纠缠了一个时辰。
“难道对方的神魂修为竟然高出自己百倍?不可能的!”
震惊了片刻之后,玄感老祖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世间要是真有超出他神魂修为百倍的修士,那么这名修士早该踏破了那层传说中的境界,又怎么会继续留在尘世?
见到玄感老祖这副活见鬼的表情,纪烟岚怒气稍平,心念动时,亢龙星力倏然消散,画影龙雀与烟波秋水各自归位。
灵聪兽“呜呜”的恐吓了灵讹等人两声,这才扇动光翼回归了遁云,而后好似乡间土狗一般,开始向主人撒娇讨赏起来。
第九十六节 聂婉娘扬威苍生岛
无尽海中风高浪急,蓬莱仙山依旧毫无踪迹可寻。
玉牌中有载,蓬乡隐于海,上有紫府宫室,皆以灵髓为之,鸟兽尽白,望之如玉,内有大人。又因金鳌载负,遨游辗转,是以无迹可寻,世人若得机缘,可自冥海暗渡。
上面这段描述倒是不难理解,原来这座蓬莱仙山在上古之时还有一个“蓬乡”的别称,其上非但栖息着形似白玉的鸟兽,竟然还有以灵髓建造的殿宇。
虽然不知道那“灵髓”是为何物,但是想必不俗,至于“内有大人”这句话,以陈景云的理解,就该是仙山之上隐着得道的高士亦或上古大能。
而剩下的几句关于蓬莱仙山踪迹的描述,则与轩辕一族的记载大同小异,无外乎“金鳌背负、行踪不定”这八个字,却唯独最后那两句令陈观主大为惊喜!
既然说了“有缘人可自冥海暗渡”,那就说明这蓬莱仙山并非没有门户,当年轩辕谨在经历了一次罡云倒灌的天威之后曾经发现了一片波澜不兴的海域,恰好蓬莱仙山就在其中。
如此两相对照之下,陈景云就把目标定在了寻找玉牌中记载的那片冥海上。
他才不信真有什么金鳌巨龟会背负着仙山四方遨游,古人留书之时多爱云山雾罩地不肯明说,仿佛若不如此,就难以显示自己的高深。
而陈景云在经历了当年的那场百日大梦后,所思所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脱出了原本的桎梏,这也是他对天南武人从不敝帚自珍的最大原因。
心中腹诽了几句上古修士的讨厌行径之后,陈景云回头对正在给灵聪兽梳理毛发的玄姿道:
“玄资丫头,你再好好想一想,各家水族典籍之中是否还有关于‘冥海’的其它描述?亦或者哪片海域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罡云倒灌的倾世天威?”
玄姿见问连忙起身,而后搜肠刮肚的开始苦思起来。
当日,在见识了陈景云几个呼吸间就破去了迷神禁制的本事之后,玄感老祖惊愕之余,居然绝口不提要把孙女带回九曲岛之事。
反而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玄姿,让她小心伺候,此番若是真的能够随着两位前辈寻到那座上古传说中的蓬莱仙山,那可就是天大的机缘,玄感一族也必然能够从中受益!
玄姿一则因为心怀愧疚想为族中出力,再则也是想着若能寻到仙山进而有所收获,自己的爷爷想必不会再去为难奎守,因此便也高高兴兴地跟着陈景云与纪烟岚一同上路。
有一点玄姿并没有说假话,她是当真遍览过与玄感一族交好的各族典籍,因此在她的引领下,轩辕谨当年留下的行踪轨迹被陈景云截长留短,一行人不知道少走了多少弯路。
此时得了陈景云的吩咐,玄姿一番苦思之下,忽地眼睛一亮,竟还真的又被她想起了一段传说。
传说当年鲲蛟族的一位妖族老祖为了寻找可以为族中后辈提升血脉之力的鲲鹏遗蜕,曾经循着神魂感应,去到了一处无名的海域,一番周折之下,居然真的被他带回了一滴鲲鹏精血。
想到此处,玄姿连忙答道:“回禀前辈,古籍有载——‘夫鲲鹏者,生时潜泳沧流、遨游天地,身陨之际复归冥海、是为归墟’,当年鲲蛟族的一位老祖曾经寻得了一尊鲲鹏遗蜕,晚辈倒是知晓那处海域的方位。”
陈景云闻言大喜,他又是个随性的,于是对玄姿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有这么靠谱的地方居然不早说,真是该打!”
岂料他这一句玩笑之言却把玄姿吓得是花容失色,赶紧就要下跪请罪。
一旁的纪烟岚抬手扶住了玄姿,笑道:“莫怕,咱们这位‘轩辕武尊’最爱玩笑,并不是真的怪你,你且快快指明方位,在无尽海中遁行了这么久,实在令人生厌。”
玄姿听了纪烟岚的解说,又见陈景云果真没有责怪之意,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参照天星,将手指向了正东。
悠悠泛沧海,绽绽逐月明。
陈景云依着玄姿指引的方向,脚下遁云猛地来了一个转折,而后旦见遁云倏隐倏现,虚空挪移之下,片刻就是万里之遥。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半年的时间里,忘忧仙子的名头早已经遍传了整个苍生岛,祖庭山上自轩辕重光而下的四位老祖皆是对她另眼相看,交往之时竟已有了些平辈论交的架势。
作为闲云观三代首徒,聂婉娘这些年除在剑煌山弈剑峰上住过一段时间外,其余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坐镇山门。
今次能有机会前来苍生岛,倒叫她难得的舒心,就连长久深埋的朦胧心事也似消散了不少。
闲云观亲传弟子的身上都有见猎心喜的毛病,聂婉娘自然也不例外,到了修真者的地头,怎也要寻人切磋一二。
她的修为可不是初入七转的聂凤鸣可比,几场切磋之下,祖庭山四身境以下的修士之中居然没有一人是她三合之敌,最后还是重明老祖亲自下场,才在激斗半日之后稍稍占了上风。
经此一战,苍生岛上谁人不知武尊首徒的厉害?需知聂婉娘可是还没有进阶大能之境!
一众弟子之中,陈景云对聂婉娘素来放心,临离别时更是给了她独断专行的权利,聂婉娘也从来不让师父失望,没几日便同轩辕重光订立了精细到令人发指的盟规律条。
轩辕重光对此大为赞叹,聂婉娘越是这般行事,他便越是放心,认为只有如此,才能显出两方的诚意,今后即便遇到摩擦,也不虞没有条理可寻。
为此轩辕重光还特地召集了苍生岛上的各宗首脑,并且当着众人的面,郑重地将律条刻入了祖庭山的一处绝壁上,令往来之人都能看得清楚。
结盟之事倒还罢了,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但是两地将要进行资源对换、交易往来这件事,之前却只有七位苍生岛老祖知晓。
各宗首脑在得知了眼前这位笑意嫣然的武尊首徒,此次带来了大批的修行资源,而且就等着与苍生岛各宗交易之后,立时就爆发出了无尽的热情!
聂婉娘行事向来干脆,也不去吊众人的胃口,指间的五行纳戒灵光一绽,绝壁下的白玉广场上就赫然出现了堆积如山的灵材宝物!
“嘶——!”
这一下被镇住的可是不只有寻常修士,就连轩辕重光等人也没想到聂婉娘今次竟然带来了如此多的苍生岛急需之物。
只看场中那片冲天而起的灵光宝气,一众修真之人便尽皆红了眼!
苍生岛虽然地域广大,但在各宗近万年的搜刮之下早已是贫瘠不堪,否则轩辕重光的父亲也不会颁下法旨,命各宗修士只许苦修。
话又说回来,若有可能,又有谁真的愿意去行那苦修之法?
眼见着众人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聂婉娘唇角微翘,招手间,场中的资源又被她收了回来,而后才对众人言道:
“自从两家结盟之后,家师便以秘法传回消息,命我搜集了一批苍生岛急需的修行资源,相信可解各宗的燃眉之急。”
及时雨呀!当真是及时雨!
各宗首脑此时哪里还按捺得住,纷纷围了上来,有的想要灵石、有的想要灵药,其中最多的则是想与聂婉娘交易上品的成型灵宝。
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面,七位苍生岛老祖丝毫不以为忤,反倒皆是一脸感慨之意。
对于这些细碎的事务,聂婉娘自然不会亲力亲为,于是命聂凤鸣与涂山轻歌全权负责统筹之事,而已经被她慑服了的轩辕菁华也带着一队女修参与了进来。
第九十七节 归心已起
自从两地的交易步入正轨之后,聂婉娘算是彻底的闲了下来,每日里指点一下聂凤鸣,再分派一下手中资源,之后就是接收苍生岛各宗特意奉上的赠礼。
各宗开始的时候全都摸不准聂婉娘的喜好,送来的东西可谓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到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位武尊首徒并不喜好那些花哨之物,倒是对苍生岛周遭的那些海中蛮兽特别的感兴趣。
最后在重明老祖的询问下,那位忘忧仙子才道出了实情,原来她闲云观一脉的修士在未入门径时,需要食用大量的兽类精肉以做筑基之用。
然而天南国人口万万,即便荒僻之地也有百姓居住,又到哪里去寻找大批的凶兽妖物?
得了这个消息,苍生岛各宗首脑无不心下感慨,皆道:“看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天元故地传自上古,若是倾力发掘,自然能够得到大批的修行资源。
可是闲云观毕竟是在废土之上重新崛起,所受的限制一定不少,而这兽类精肉想必只是其中的一样。”
各宗不乏心思活泛之人,知晓了其中的关节之后自然会投其所好,苍生岛上别的不多,周遭的海中蛮兽却是猎之不尽的,于是礼单之中便以蛮兽精肉居多。
聂婉娘自然来者不拒,反正她手中还有四枚五行纳戒,其中的广阔空间正好有了大用,若不将之尽数装满,又怎么好回归天南?
随着时间的推移,聂凤鸣与涂山轻歌也从之前的暗生情愫遮遮掩掩,变成了如今的形影不离,作为亲姐的聂婉娘自是乐见其成,暗地里不知道又许给了未来弟妹多少好处。
到了这个时候,苍生岛修士也终于见识到了聂师姐的霸道,因为便是涂山藏白想让自己的孙女去弹奏曲乐,也被聂婉娘强横地拒绝,只说是涂山轻歌另有要务,旁人休得打扰。
涂山藏白虽然吃了个瘪,但是心中却没有半点儿的不快,从聂婉娘对涂山轻歌的回护之意中,这老鬼自然能够看出端倪来,心道:
“你轩辕氏即便出了轩辕持戈这个武尊的记名弟子又如何?我涂山氏将来可是要与闲云观结亲的!”
涂山轻歌这些日子就像是脱出了笼子的鸟儿,每日里喜滋滋地跟着聂凤鸣管理两地的交易事宜,且还把胳膊肘拐向了外面,就连涂山氏一族也甭想在她手中占到便宜。
也不知道是怎地了,自打聂婉娘驾临祖庭山后,原本还要与涂山轻歌一挣长短的轩辕菁华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从来不敢在聂婉娘面前展露半点儿心机手段,只是一门心思地从旁辅助。
聂婉娘似乎也对轩辕菁华十分赏识,无事便会将她带在身边,两人“姐姐”、“妹妹”地叫的亲热,直把几位轩辕氏老祖看的是满心欢喜。
自从陈景云与纪烟岚相携出海之后,斜幽谷就成了苍生岛上各宗女修的向往之地,聂婉娘也曾笑言,说自己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聂婉娘今次带来的好东西太多了,多到同样见多识广的聂凤鸣都大感诧异,初时还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姐带些灵石灵宝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带了大批只能充作装饰之用的寻常物什。
不过没过几天,聂凤鸣就不得不从心底里开始佩服起聂婉娘来,类似灵玉珠翠、蚕锦法衣这些早已经在修仙界中烂大街的东西,到了苍生岛上竟然成了各宗女修争相抢夺的好宝贝!
聂婉娘也不狮子大开口,但凡看上眼的,各类低阶的宝器、法衣就像不要灵石似的往外赠送,赠送之时还不忘提及自己的三师弟程石。
言说程石的炼器手段只在自家师父之下,乃是当世一等一的宗师级人物,轩辕持戈与他相比还要逊色几筹,待到自己下次再来时,她一定要为姐妹们带来几件上品的法衣。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在不知不觉间,苍生岛诸多女修心里不知何时起就已经有了程石的影子,也是,武尊亲传、炼器宗师,这两样足以引人遐思。
轩辕持戈这些日子一直闭关苦修,他的资质本就不俗,是以只用了半年的光景就已经渐入佳境,出关之后听闻大师姐亲临,自然要前来拜望。
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师弟,聂婉娘倒是颇具好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轩辕持戈是另外一个程石,也因此对他极是照顾,大把的炼器资源赐了下去,命轩辕持戈不许丢了师门的脸面。
轩辕持戈自然感恩戴德,他又是个直人,待听说了自己还有一位三师兄同样精于炼器之道后,就动了前往伏牛山拜望的心思,是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央求聂婉娘许他同返师门。
因为苍生岛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又知道以自家师父的性子,恐怕早已经不耐烦处理那些宗门俗务,于是聂婉娘便动了回归伏牛山的念头。
得知了聂婉娘将要折返天南后,最高兴的自然非聂凤鸣莫属,心道一句:“天可怜见!压在自己头上的这座大山终于要挪走了!”
心中虽然欢喜,聂二爷的脸上可不敢有丝毫的表露,且还要装出一副不舍之意。
聂婉娘早就一眼看穿了亲弟的心中所想,心中虽然恼火,不过因为要顾及聂凤鸣的颜面,终究还是没有出手解恨。
临去之前,姐弟二人做了一番长谈,其间多说一些两家日后交易的远景。
对于聂婉娘的叮嘱,聂凤鸣丝毫不敢大意,将之牢牢地记在心里,并且保证自己会按照大姐定下的规矩进行接下来的交易。
知道聂凤鸣素来沉稳,聂婉娘倒也放心,又命他只许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游离于苍生岛的各个宗门之外,不许凭着亲疏好恶去干涉别人家的具体事务,便是涂山氏也不行。
入夜时分,斜幽谷中开了一场大宴,轩辕重光等人尽数到场,席间轩辕持戈重又提及想要随往伏牛山拜谒宗门祖师一事,就连轩辕菁华也说想到天元故地游历一番。
聂婉娘见轩辕重光确是出自真心,对于轩辕菁华的心思她也猜到了几分,于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让两人明日随她一起动身。
一场豪饮深夜方终,聂婉娘又将涂山轻歌拉到自己的草庐中说了半晌的话。
至于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只看涂山轻歌离去时那张泛红的俏脸,客位看官想必也能猜出一二。
第九十八节 天南圣地
雨时松风连碧润,云过天青翠微张。
野鹤闲饮泉边水,猿纵枝头戏耍忙。
辰翠峰灵光绽绽,一刻不停地照拂着下方的伏牛山,陈景云又特意施展神通,把北疆的地脉梳理成了一个与苍生岛类似的九龙抱珠的格局,因此原本小小的伏牛山此时已经真正有了仙家道场的气象。
霓彩生处、夭桃蝶粉,槎木红蕊、鹿践丛芳,灵气游走山中兀自成云,而后丝丝缕缕地落在修士脸上,端地是沁人心脾!
有了这样一方灵气充盈的修行宝地,非但观中修士都能从中受益,便是山里的走兽飞禽也尽皆有了灵性,特别是那些猿猱之属,无事便会蹿上外门道场的墙头上偷窥。
诸多外门弟子可不敢去驱散这些猴子,因为外门祖师彭仇彭大长老可是下过严令的,严令外门诸人谁也不许与这些猿属灵物为难,否则定要重罚!
如此见闻习染之下,有的灵猴居然无师自通,在纵跃嬉闹时竟能施展出几式闲云观的看家拳法亦或身法来,而此事自然也引得陈观主大为满意。
因为皇家武院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地发掘与吸纳百姓中的少年英才,是以闲云观外门再不虞招纳不到出色的弟子。
外门第一代的无果与田帧等人如今也已开门授徒,每个人座下都有了七八名入室弟子,于是彭仇便也一跃成为了师祖级的人物。
怎奈身份是有了,彭仇却丝毫也没有为人师祖该有的觉悟,每日里依旧只以老仆自居,心里想的也只是如何才能伺候好老主子和几位小主子。
陈景云对他的行为极为不满,训斥了几次之后见没什么用处,也就只能作罢,聂婉娘等人对这位彭三叔也是大感头疼,整个天南乃至苍山福地,有谁敢把他当成仆役来看待?
再说陈景云的道器分身,玄衣陈景云的脾气秉性自然与本体一般无二,也果真如同聂婉娘所料那般,初时还能耐住性子坐镇灵峰,后来不耐烦了,就把袁华从剑煌山召了回来,命其执掌山门。
袁华毕竟不是聂婉娘,在处理一些南北要务时并不敢擅自做主,因此时常会去搅扰师父的清静,不过在被训斥了几次之后,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专断起来,等闲不敢再去触师父的霉头。
得了空闲的玄衣观主因为无需参星悟道,于是也就有了大把的时间,除了不时指点一下徒子徒孙们的修行之外,倒把大半的精力放在了提升暴猿和四首龙蜥的实力上。
墨玉笏板中所记载的那处秘境里藏着上古三族的一个大秘密,需得血脉纯粹的人、妖、魔齐聚方能解开,陈景云对那个秘密极为好奇,是以操练起暴猿和四首龙蜥时自然不遗余力。
灵峰秘境之中,暴猿惨嚎着四处奔逃,正在极力闪躲着陈景云手中的柳枝,那柳枝看似纤细,但是用它抽出的鞭影却叫大块头吃尽了苦头。
四首龙蜥缩着脖子蹲在一旁,八只斗大的眼睛里全都透着同情之意,想必是在感慨“魔生艰难、妖生同样如此”吧。
惩戒了爱偷懒的暴猿一顿,见两个庞然大物都在拿眼巴望着自己,陈景云笑骂了一句,便自龙形纳戒中摄出了几颗上古元丹,打一巴掌需得再给几颗甜枣,否则这两个憨货怕是难长记性。
知道它们两个能够听懂自己的话,陈景云在丢出元丹的同时还不忘出言警告,言说若是暴猿下次再敢不按照新的淬体之法运转灵力,那就把皮给扒了!
不理扫眉耷眼的暴猿与幸灾乐祸的四首龙蜥,陈景云施施然出了秘境,他方才忽地心血来潮,再粗略地算了一下时间,心知该是聂婉娘已经折返。
果然,就在陈景云出了灵峰秘境不久,他的识海之中就已经映出了聂婉娘驾驭的遁云,片刻功夫,遁云已经临近了辰翠峰。
发现聂婉娘带着客人归来,伏牛山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皆前来相迎,那场面倒比迎接陈景云时还要大些。
见到师父极为恼火地踢了程石一脚,聂婉娘不由掩嘴发笑,连忙快步上前躬身问安,轩辕持戈与轩辕菁华此时则是早已惊讶的合不拢嘴。
直到脚踏实地之后,二人犹自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有一座全由辰翠石组成的偌大灵山,此时也才知晓涂山谦当年带回去的消息并无半点儿夸大。
震惊过后,轩辕持戈当先回过神来,疾走几步之后来在了陈景云身前,而后大礼叩拜,高呼:“弟子拜见老师,老师圣体永康!”
“起来吧,既然来到了师门,就先见过你的师兄师姐,一会儿再去祭拜祖师,之后为师会考教一下你对《正心淬灵诀》的修行。”
虽然早就知道此时立在自己面前的只是老师的一具分身,但是轩辕持戈依旧感觉到了好似山岳一样的压力,随在后面的轩辕菁华同样如此,他二人可不像伏牛山上的众人这般早已经对玄衣陈景云的气机习以为常。
之后在聂婉娘的引荐下,轩辕持戈依次拜见了三师兄程石、四师兄袁华,以及五师姐季灵。
季灵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轩辕持戈,而后又瞧了瞧程石,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旁的姬倾城也早已经忍耐不住,于是便与五师叔一起开始大笑起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季灵和姬倾城,实在是程石与轩辕持戈的形容太过相似,同样地身形粗壮、同样地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之时也是一样地瓮声瓮气,若非两人衣着不同,外人恐怕根本就分不清楚到底谁是谁。
自从听说师父在海外收了一名专攻炼器之道的记名弟子后,程石早就盼着能与这位师弟一见,今日一见,程石心中大为满意,心道:“师父向来法眼无差,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在炼器一途有所成就!”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轩辕持戈也对程石大感亲近,两人还没说上几句,就已经大有知己之感,于是在程石的引领下,二人径往祖师灵猿子的陵寝处行去。
轩辕菁华在拜见了陈景云之后,就被聂婉娘引到了白芷姐妹们面前,在生的姿容绝代、又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七姐妹的审视下,这位轩辕族天之娇女的信心几乎被打击的碎了一地。
......
就在彭仇与暮如雪忙着准备接风晚宴、道器分身将记名弟子叫到后山考教修为时,远在无尽汪洋中的陈景云终于架着遁云来在了一片相传有鲲鹏出没的冥海之上。
冥海之水色呈玄青,方圆不知几何,其上有罡云威抵,其下有暗流涌动,陈景云御着遁云往来不下万里,竟然没有发现一处可供落脚的岛屿。
第九十九节 鲲鹏遗冢
“师姐,我有一种直觉,那座蓬莱仙山的门户应该就隐藏在这片海域的某一个角落。”陈景云一边扫量着脚下的玄青色海水一边对纪烟岚言道。
纪烟岚闻言微微点头,她的画影龙雀此时正在识海中不住地清鸣,似乎是在为主人通灵示警,于是连忙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见自己与纪烟岚都生出了这种直觉,而且灵聪兽的脊毛也已经炸了起来,陈景云当下不敢大意,心念动时,立时就有金、青、蓝、赤、黑五方法印自龙形纳戒中跳了出来。
法印一出,霎时上接天星下合阴阳,复而勾连五行太一、衍化混沌无极,顷刻间就把整个遁云给包裹了起来!
为了能够应对此行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形,陈景云在无尽海中游荡的这些日子可是没有闲着,又因为想到了自己当年在灵宝阁中所得的那枚混元残印的玄奇,于是就动了炼制玄阶灵印的心思。
如此既有大量的珍惜材料可供挥霍,陈景云又是实打实的炼器宗师与阵道大家,因此这五枚组合起来可以与剑煌山阴阳五行大阵相媲美的玄阶灵印也就应运而生了。
而且随着几样灵宝的相继出世,陈观主居然渐入佳境,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路途虽然依旧枯燥无味,但是陈景云却是忙的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此方天地到底藏着什么玄机,陈景云每炼制出一件玄阶灵宝,所降的天劫居然比以往所见的要猛烈上十倍不止。
而对于这样的“好东西”,陈观主自然不愿放过,于是便借着劫雷中蕴含着的纯阳之力不断地壮大神魂,旦有结余,还能用以淬炼灵宝,是真正地做到了物尽其用。
如此一发不可收拾之下,闲极无聊的陈观主不但为自己炼制了五行法印外加三十六杆天罡令旗,还为纪烟岚从头到脚炼制了十几样功用各异的玄阶攻防灵宝,从玉簪到法衣,再到腰间的配饰、脚下的软靴,可谓是应有尽有。
到最后,就连灵聪兽项圈上挂着的那几个铃铛也已经换成了玄阶品级,引得胖东西趾高气扬地在玄姿面前炫耀了好几天。
纪烟岚对此大感无奈,但又无法拒绝,身为剑修,到了她此时的境界,攻杀防御只需一剑在手,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何况这也是历代剑修都在遵循的成规。
哪成想事情到了她这里却有了变化,原本纪烟岚就已经有了四五样玄阶灵宝护身,如今又多了这十几件,倒叫她有了一种离经叛道的古怪感觉。
不过嘛,这种感觉似乎也还不错,用陈观主的话来说,前辈剑修们不是不想全身上下都挂满玄阶灵宝,而是没有纪烟岚阔绰罢了,更何况有谁能像她这样,身边跟着一位大能境锻器宗师随时候命的?
玄姿以前可从没想过有人炼制起玄阶灵宝来,竟然可以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她这些日子已经被震惊的彻底麻木,算是绝对的大开眼界兼且增长了见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拿到好处,陈景云为了酬其劳苦,便也赐下了一枚上古玄龟的妖丹,玄姿得此妖丹之助,修为也跟着突飞猛进。
书归正文,此时见到陈景云御出了五方灵印,纪烟岚不敢怠慢,也将画影龙雀执在了手中,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怎奈虽然已经认定了这里有古怪,但是泛着五色祥光的遁云又在冥海水域来回穿梭了许久,陈景云天心随动之下,竟是没有发现半点儿的蛛丝马迹。
直觉不会骗人,陈景云对此十分笃定,心里想着既然海面上探寻不到,那倒不妨入水一查,于是跟纪烟岚交代了一声,他便闪下了遁云,径自投入了脚下的深海。
之前不是没有入到海底巡游猎奇过,汪洋之下瑰丽奇诡、别有风光,观景之余,陈景云原本还打算击杀一些霸主级别的海中蛮兽带回天南。
怎奈他与纪烟岚都有真龙逆鳞随身,那些成了气候的蛮兽竟然全都早早地就被惊的四处潜藏,根本不敢露头。
今日再入汪洋,陈景云也不去施展天心水法,腰间的龙鳞玉坠自然的就泛起了绽绽光辉,有了这层光辉的包裹,他在幽深的冥海之中竟是如履平地!这却不得不让人赞叹真龙逆鳞的神异。
倏忽下行万丈,已经抵近了海底,道念所及皆是漆黑与死寂,所见与别处的海底大相径庭不说,有一处深渊之中竟还传出了隐隐的压迫之感。
凭着陈景云的修为,当今世上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地方可着实不多。
遁身来在深渊上方,一种隐晦的波动随之传来,居然排斥着陈景云,使他难以继续向下,以道念强冲了一次,屏障中聚起的抵御之力与磅礴的杀机就连陈景云都觉得心惊!
想到玄姿对此方海域的描述,陈景云暗道一句:“这里说不得就是鲲鹏巨妖的埋骨之地,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似鲲鹏这类的上古异兽,其实力恐怕只比四方神兽稍逊一筹。”
若是旁的大能境修士遇到这种情形,恐怕皆要束手无策,不过天心之术最善模拟各种灵力,脚下的屏障之中虽然流转着精纯的妖力,可惜毕竟只是死物,是以还难不住见猎心喜的陈观主。
用心感应良久,陈景云唇角微微上挑,而后周身的气机忽地一变,就连眼中也跟着透出了玄青色妖光,片刻之后,身上展露的气息居然与屏障别无二致。
果然,随着陈景云的气机转变,下方那道隐晦的屏障中忽地生出了一股吸扯之力,陈景云也不抵御,就这样随着那股力道入到了其中。
屏障之下地域广阔狭长,兼且内中并无海水,陈景云把身形降在了一颗好似小山一般的鲲鹏头骨之上,心中不乏震惊之意,鲲鹏遗骸虽然只剩枯骨,但也能够想见其纵横四海、威凌天地时的雄姿!
“原来上古异兽身陨归墟,周身血肉散尽,为的竟是孕育苗裔后代。”只看骸骨之中那枚正在散发着莹莹玄光的巨卵,陈景云震惊之余已经推测出了一个大概。
没有急着去探查那枚鲲鹏妖卵,放眼四望,见远处还有数十堆更为巨大骨架,陈景云便纵身落到了实地,而后行走在骨丛林立的深渊之中,感受着其中散发出了亘古蛮荒之意。
“按说似鲲鹏这样的上古异兽早该脱出妖蛮的范畴,实力强悍者即便是肉身陨灭,也该有真灵留存才是,然而此地却只余枯骨,那就定然是鲲鹏身陨之后将神魂与肉身一并滋养给了后裔。
唉——!修行之路坎坷艰辛,而三族修士无疑是天地的宠儿,生而身具灵性,可以逆天行路进而坐享妖魔乐土、仙家福地,虽然也是劫难重重,但是比起兽类却不知道幸运了多少。”
心中虽然做此感慨,但是陈景云的手上却不闲着,尽管没有什么上古妖丹可供捡取,但是那些散发着纯粹妖气的青玉色骨骼却是绝佳的锻器材料,而这其中又数鲲鹏的巨齿最是难得。
如此在深渊中晃悠了一圈,陈景云并没有发现任何虚空波动,最后只得一脸悻悻地又回到了那枚鲲鹏妖卵处。
第一百节 有心成全
负手绕着鲲鹏妖卵走了几圈,陈景云口中啧啧称奇,心下却不由生出怜悯之意,这枚妖卵大则大矣,但是内中孕育的鲲鹏幼妖竟然只有成年土狗大小,且还抱成了一个圆团。
相比于卵壳的巨大,内中那只蓝黑相间的鲲鹏幼妖可谓是小的不能再小,两相比较之下,实在不成比例。
虽然幼妖体内潜藏着一股极为磅礴的力量,但是卵壳中可以提供给它吸收的妖元已经少得可怜,这头幼妖想要破壳化生已是绝计没有可能。
“也罢,相见即是有缘,况且我又拿了你祖辈的不少骨骼,便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有感于鲲鹏一族在孕育后代上所付出的惨烈代价,陈景云并不打算将妖卵炼化成丹,而是动了成全之意。
不过鲲鹏幼妖可不能去吸纳以天心秘法转化来的乙木灵力,而是需要极为精纯的同源妖力。
这倒也难不住陈景云,大袖一挥,就将几堆鲲鹏遗骸摄了过来,而后诸多骨骼聚而成阵,不片刻,犹在深渊之中四处游走的诸多零散妖气便就汇集而来。
“咦?没想到你这条小小的鱼儿竟然如此霸道,果真不愧是上古异兽!”
原本在布置完了聚灵法阵之后,陈观主就要拂衣而去,不想还没等他脱出深渊,那枚鲲鹏妖卵之中竟然生出了莫大的动静。
却是那只犹在沉睡的鲲鹏幼妖在得了妖力的滋养之后,虽然两只眼睛仍然紧闭,但是身体已经伸展开来,周身玄光吞吐时,居然开始掠夺起了聚灵阵中的妖气。
长鲸吸水莫过于此!没想到鲲鹏一族的天赋神通竟然如此霸道,眼见着的,那头只有土狗大小的幼妖,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长到了牯牛大小。
见到妖卵之中生出了这般变化,陈观主忽地就不急着走了,而是盘坐虚空凝神感悟,想要推衍出鲲鹏一族的天赋纳灵之法,所为的,自然还是家里养的那三只憨货。
修为到了绝高处,条条道理皆可直指本源,更何况陈景云还得窥了一丝造化妙理,是以此时鲲鹏幼妖直似能够吞天食地的纳灵法门在他眼中自是毫无秘密可言。
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长成了巨象大小的鲲鹏幼妖已经睁开了两只足有灯笼大小的宝蓝色眼睛,旋即似乎是发现了陈景云的存在,居然在妖卵中“啾啾”叫了两声,内中全是亲近乞求之意。
“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还是个有眼色的,既然今日结了缘法,那我倒是不好对你置之不理,只可惜我这乙木灵力与你不合,否则定能助你顷刻破壳。”
陈景云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略一思量,便又在龙形纳戒中摄出了几枚上古妖丹,而后将之尽数投入到了骨阵当中,霎时间,聚灵阵中就充斥了数道精纯的妖力。
得了上古妖丹之助,鲲鹏幼妖欢叫一声,而后居然主动操控起妖卵外的法阵,不片刻,就把那几枚妖丹尽数搅成了粉末,之后又来了一番挑挑拣拣,这才将剩下的精纯妖力吸纳进了体内。
“嘿嘿!倒是有点儿意思!”
见鲲鹏幼妖通灵至此,陈景云不由大感有趣,于是便又取出了几枚妖丹丢了下去。
......
冥海之上罡云低垂,灵聪兽早已张开了硕大的光翼,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不住地四下扫量,内中虽有疑惑,但是更多的却是惧色。
别说是灵聪兽了,便是纪烟岚也对这种明知危机已经临近,但却丝毫也发现不了蛛丝马迹的情形大感无力,只得执剑在手凝神警惕。
同在遁云上的玄姿因为修为不够、灵觉不敏,是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不解地盯着纪烟岚与灵聪兽,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出言问询。
“轰——!”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轰然大响,头顶本就压的极低的罡云竟然开始起伏翻涌。
就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其中不停地搅动,立时,海天之间就开始降下了瓢泼一般的灵雨!
好雨!
风怒摧天倾,云滚坠雷惊。
冥海翻浊浪,上下一孤擎!
遁云上的五色宝光虽然能够隔绝天地,但是透过阵光向外看时,入眼皆是一副水天倒悬、罡云急坠的天倾景象!
天威如狱!就连手执画影龙雀的纪烟岚在这般浩瀚的天地之力面前,也觉得一阵压抑,更遑论灵聪兽与玄姿?
不过越是如此,纪烟岚心里就越是高兴,暗道:“当年轩辕谨就是在经历了一次罡云倒灌的劫难之后才寻到了蓬莱仙山的所在,眼前这光景莫不是也应了此事?”
想到此处,纪烟岚便以神念探入海底,想要将海天异象告知陈景云,让他速速折返。
岂料一番探查之下,纪烟岚却是惊的花容失色,此刻这片深沉孤寂的冥海之下却哪里还有陈景云的影子?
好在纪烟岚的剑心早已圆融无暇,这才没有乱了方寸,想着凭着陈景云的修为应当不至遇险,自己即便入海去寻,怕也只会添乱。
于是心念一动,便就御出了几样防御法宝,在五色宝光之中又布下了数道屏障,任凭蕴着莫大威能的罡风灵雨一遍遍地冲刷,脚下遁云犹自岿然不动。
如此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高天之上倒灌下来的罡云已经有了收敛之势,纪烟岚以神念四处扫量,却见冥海还是这片冥海,又哪有什么仙山的踪迹?
收了御出的灵宝之后,纪烟岚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是一阵慨叹,心道:“还是自己修为不够,否则说不定就能窥破天威所携的机缘。”
岂料就在纪烟岚发此感慨之时,遁云下方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浊浪居然重又翻腾了起来,而这一次的怒涛却不是被罡风鼓荡催起的,居然从下往上来了个浪底翻花,整片海水竟似沸腾了一般!
纪烟岚见状又是一惊,忙将遁云拔高之后再行查探,却不意就在此时,她的识海中忽地传来了陈景云带着喜悦的声音。
“师姐莫要在意水中的变化!只需替我盯紧了头顶降下的九天罡煞,千万莫要让它跑了,我这里还需盏茶的功夫才能建功!”
第一百零一节 功夫不负有心人
却说纪烟岚听了陈景云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先是一愣,复尔放下心来,想了一下又觉一阵好笑,心道:
“不知道武尊大人又要行什么古怪之举,旁人避之犹恐不及的九天罡煞,怎么到了他这里却好似变成了可以任人捉拿的贼偷了呢?”
心里虽然不解,纪烟岚手中的动作却是不慢,手中的画影龙雀猛地青芒大盛,清鸣一声之后便射出了一道通天剑光,径直搅进了犹在翻滚的罡云里。
一旁的玄姿一见纪烟岚竟然催动剑光斩向了穹顶,立时吓得面如土色、惊呼出声,心道一句:“这位前辈莫非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干出了这样的傻事?”
事实证明玄姿的担忧果然有理,就在青色剑光搅入穹顶的一刹那,整片天空似乎都为之一顿,紧接着就是玄罡炸响,怒涛一般的罡云顺着剑光就压了下来,声势与方才相比不知道大了多少!
对于这样的赫赫天威,已经得知陈景云平安无事的纪烟岚却是怡然不惧,陈景云既然让她拖延盏茶的时间,想必到时自有计较,她只需要照做便是。
也不知是天河露了底儿,还是九天上的仙佛动了怒,原本已经有了歇势的瓢泼灵雨居然在罡风的裹挟下聚成了漫天水柱,而后又化作了无数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奔着遁云就砸了下来!
眼见着一剑搅得风云舞后,紧接着就有了这般恶果,纪烟岚不由在心底暗骂了陈观主一句,心道:“这个不着调的,就会给自己找麻烦!”
心中虽然恨恨,但是手上却不闲着,画影龙雀织密斩出、道道青辉悍然迎击,竟是将那些化了形的罡煞拦在了遁云之外,端地是水泼不进、密不透风!
怎奈天威就是天威,画影龙雀虽然早已经超出了玄阶灵宝的范畴,又对水属灵力有着莫大的克制之力,但是仅凭纪烟岚的一人一剑,到底还是势单力孤了些。
如此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纪烟岚已是气喘吁吁、汗透脊背,虽然剑势依旧狠厉无俦,但是终究不复之前的迅疾,使得一些化形玄罡斩击在了灵印结成的法阵上。
“叮!叮叮叮......”
灵印法阵虽然玄奇,但是终究少了主人的操控,五色宝光在经受了无数罡风灵雨的席卷冲刷后,也开始变得暗淡起来,纪烟岚脚下的遁云在一次次的罡煞冲击下竟被压低了不下百丈。
弓着腰身立在纪烟岚身旁的灵聪兽一见主子面露疲态,不由得动了真火,勉力压下了心底对九天罡煞恐惧,望天“嗷呜”了一声,原本痴肥的身体瞬间涨成了猛虎大小,巨爪四下急挥,霎时就是漫天的青色锋刃!
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眼中煞气毕露的纪烟岚,再看一眼筋骨虬结好似钢浇铁铸一般的灵聪兽,一旁的玄姿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心底思量:
“似这般罡云倒灌的天威,便是爷爷遇见怕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不想眼前这一人一宠竟然强悍如斯,哪怕九天罡煞即将临身,竟也不曾主动后退一步!”
似这般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包裹着遁云的五色宝光已经变得越发暗淡,玄姿目光空洞地注视着九曲岛的方向,口中则在念叨着奎守的名字,显见是做好了身陨的准备。
纪烟岚此时已是面现潮红之色,吞服了一枚圣莲造化丹后,这才觉得好受一些,累的好似哈巴狗一样的灵聪兽重又变成了痴肥的模样,大眼睛里全是焦急之意。
“哈哈哈......多好的九天罡煞!待我再加上一把火!”
就在一人一宠皆已再难支应时,遁云之上却忽地多出了一道青色身影,身影方一驻足便就哈哈笑着大声赞叹,内中全是欢喜之意。
纪烟岚没好气地白了陈景云一眼,也不说话,收了手中灵剑之后便开始盘膝入定,显见是方才的消耗着实不小。
讨了个白眼的陈观主讪讪一笑,心念动时,指间的龙形纳戒中倏然射出了三十六杆天罡令旗!
令旗一出,立时循着玄奇的轨迹径自成阵,配合着五行灵印形成了一个更为复杂的法阵。
这一下可是了不得了,此阵一成,非但纷涌的罡云触之即散,就连内中潜藏着的九天罡煞也抵不过法阵的撕扯之力,竟然被抽丝剥茧般的被捕捉到了阵中。
九天罡煞犹如流水,一处有了缺失自然就有别处的前来补充,一番勾连之下,天顶立时再生变化,非但此方云气涌动的越发剧烈,到后来,更是牵动了方圆不下三百里的穹顶罡云!
武尊出手当真不同凡响,任你天威浩瀚,却占不到半点便宜,这一幕又把玄姿看得是瞠目结舌,心中也跟着泛起了疑惑,她是决计不敢相信苍生岛上会有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
陈景云最善分心二用,这是修炼道器分身时带来的好处,此时的他,一边收摄着九天罡煞,一边却把大半的心思用到了探查这片冥海的变化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穹顶之上凝出了一颗玄煞神雷时,海天之间忽地传来了一丝空间波动。
陈景云见状大喜,急切间也顾不上许多,将身一纵便脱出了法阵的范围,而后清喝一声,竟是一拳袭向了那颗雷珠!
没有惊天大响、没有虚空震动。
当那颗据说可以灭绝一切异数的玄煞神雷,在与陈景云运足全身修为的最强一击相碰撞后,天海之间居然没有生出多大的动静,入眼处只留下了一团耀目的白光。
几个呼吸之后,光芒散尽、云收雨歇,空中哪里还有什么九天罡煞和漫天的灵雨?
只有一条手臂已经皮开肉绽,且还破衣烂衫的陈观主立在一道虚空门户前放肆地大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半年!足足半年的苦苦寻索,陈景云终于借着方才的倾世一击,轰开了通往蓬莱仙山的门户!
看着狼狈不堪却又意气风发的陈景云,纪烟岚的眼中满是自豪与疼惜之意,连忙遁身来在近前,查看他手臂上的伤势。
“不妨事,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陈景云直到此时才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乙木灵力运转之下,伤处顷刻间恢复如初,自纳戒中摄出一件道衣披在身上,而后回身言道:
“玄姿丫头,今次有劳你从旁引路,否则我等此行也不会如此顺利。
此去蓬莱仙山凶险难测,我也未必能够护你周全,你若现在折返,本尊可以赐你一些上古妖丹以做酬劳。”
玄姿闻言连连点头,今日所见着实把她惊的不轻,现在犹觉魂不附体、入临噩梦!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见两位人族前辈与那只痴肥灵宠已经闪身入了那道正在变小门户,而她的面前只余十几颗拳头大小的妖丹犹在滴溜溜地乱转。
第一百零二节 今夜月明千万里
明月起天东,桂影映蟾宫。
穿云度重峻,覆照上京城。
开元二十一年,正逢仲秋佳节。
古籍有载:“至斯时,月之为玩......十五于夜,又值正中。稽于天道,则寒暑均,取于月数,则蟾兔圆。”
而把这句话通译成今人之言,那就是——“这一天天气刚刚好,不冷不热的,玩儿起来那叫一个舒服!”
上京百姓坐享帝都繁华,仲秋节当前,自是乐得欢庆,是以诸店皆卖新酒、结络门面楼彩花头,至使市人争饮整日未间,闾里儿童连宵嬉戏。
多年的风调雨顺、不兴刀兵,早使得天南百姓丰衣足食,人口也随之再次暴增,从朝廷户部的统计来看,自姬桓当政至今,天南国的人口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已经增长了一倍还多。
如今的朝堂上可没有什么只知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经过二十多年的大浪淘沙,留下的尽是明眼敢谏的贤达之臣,是以对于天南如今的国势,众人可谓是夙夜难眠。
在一众朝臣眼中,天南国的疆域虽然广阔,但也经不住这样无休止的分派与划拨,百官心忧国事,已经奏请了不知道多少回,想请姬桓大帝颁布限制人口增长的法令,有几位阁老更是执着令箭深夜叩阙面君。
不过也不知道姬桓与那几位阁老说了些什么,总之自从那次叩阙之后,朝中但凡再有关于这方面的奏折,皆被留中不发,想来几位重臣已经站在了姬桓一边。
相比于宫廷外的民间庆祝,皇宫内的赏月大典则是多了几分仙家气度,原因无它,因为参加此次皇家家宴的皆是往来乘云的闲云观仙长。
扫量了一下坐在自己下手处正在极力装出高人模样的师弟师妹,姬桓摆了摆手,命殿中的宫女宦官尽数退下,之后笑骂一句:“行了,少在我面前装出这副恶心样子!”
此言一出,无果、田帧等人尽皆大笑出声,少了外人在场,众人在大师兄面前自然不用再装,于是场面立时变得混乱起来,觥筹交错间,情形与当年在闲云观时一般无二。
立在无果等人身后的几个外门小辈弟子见此情形,不由各自憋起了笑,也都坐到偏桌吃喝起来,心中皆道:
“难怪师祖等闲不许师父和师叔伯们前来叨扰大师伯,合着原来是怕丢人。”
风文身为外门七子中的老么,这些年一直随在彭仇身边,七人之中也只有他与姬桓未曾收徒,今次难得能与师兄师姐们相聚上京城,是以谈兴最浓,此时又被颜青和林染灌了满满一坛子灵酒,于是借着醉意对姬桓嚷道:
“大师兄,你在师父那里最有面子,我观你这皇宫里高手还是太少,不若你与师父说说,让小弟到你身边听令可好?”
姬桓此时正被无果和南宫恙纠缠,闻言哈哈一笑,挡开无果递来的酒坛,言道:
“臭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不问问你二师兄他们,哪一个不想常年留在观中聆听师父教诲?就连为兄每年也只能归山修行数月,你倒好,竟然还一门儿心思地往外跑!”
田帧也在一旁打趣,哼声道:“哼!历来但凡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的,就都是小的吃香,小师弟可是师父、师娘的心头肉哩!
小师弟,你既然动了出山的心思,不若随我一同去往黔州,季灵师姐如今破境在即,不日就要折返宗门,那边可是正缺人手呢!”
风文闻言立时面露苦相,连忙作揖讨饶,黔州那里地处边陲,怎么比得了上京城的繁华?况且三师姐田帧用起人来一向霸道,风文可不想到她手底下受罪。
师兄弟几人又自相互调侃了几句,姬桓便出言问询损友何弃我的近况,言说那小贼往年一到仲秋佳节就会跑来皇宫蹭吃蹭喝,却不知今次因何转了性子?
众人见问,眼中尽皆泛起艳羡之色,无果回道:“大师兄不知,何小贼今次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幸随着袁华师兄一同前往了苍生岛,需知苍生岛上那些修真者可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以何小贼的奸猾性子此行定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眼见着一副出家人打扮的无果显露出这样的市侩模样,姬桓等人初时一愣,之后尽是捧腹大笑,皆言:闲云观“怒金刚”的这副市侩嘴脸可不能被外人瞧了去!
无果挠了挠头,却是不以为意,他在少年时投身红尘之外,于西极凌空寺出家,而后有幸入得闲云观,这才明白了人情世故,如今苦修二十余载,终于悟透了“佛心”即“凡心”的高妙道理,是以在师兄弟中活的最是洒脱随性。
“爹爹!各位师叔!你们为何提前开了宴席?怎么不等倾城?”
就在众人打趣无果时,皇城上空忽地传了个一道极是清脆悦耳的声音,姬桓闻声大喜,连连望空招手,原本还在坤宁宫的璎皇后也早身化青烟,闪身来在姬桓等人所在的大殿中。
待到众人抬眼看时,却见漫天月华中忽地飘来一片轻云,轻云之上正立着已是二八年华的姬倾城。
远山沾恩添秀色,蟾桂得润有余芳。
玉质冰肌倾城至,满园皆闻广寒香。
姬倾城缓降轻云袅娜踱步,真个是眉若烟云、肌似羊脂,娉婷而笑时,面如桃花吐蕊,秋波盈湛处,满月羞于见人。
璎皇后一见女儿归来,立时放下一国之母的架子,身形一动就已经将姬倾城揽在了怀中,口中虽然不住地埋怨,脸上却已经笑开了花。
姬倾城与母亲谈笑了几句,又把一枚驻颜丹偷偷塞到璎皇后手中,这才来在姬桓面前盈盈下拜,口称:“女儿拜见爹爹,见过各位师叔。”
而在偏桌开宴的一众外门小辈弟子一见姬倾城到来,则是个个打了个寒颤,连忙急匆匆起身行礼,齐声道:“恭迎四师姐驾临!”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倾城师姐。
姬桓见状哈哈大笑,内中全是得意之情,无果等人则是笑骂自己的弟子没用,田帧招招手,示意姬倾城坐到自己身边。
随着年纪的增长,四代亲传弟子中的彭逍、彭遥、孟不同三人早已脱去了玩儿心,开始掌管起闲云观的一些核心事务。
唯独姬倾城年纪最幼,又最得师祖宠溺,加之师父聂凤鸣又长久未曾归山,是以她倒是成了继季灵之后的闲云观第一“小魔头”。
挥了挥手,示意一众外门师弟不必多礼,姬倾城笑吟吟地挤在了姬桓与田帧中间,她又不喜桌子上的菜肴,于是一拍腰间的储物袋,便自其中取出了数样苏凝碧亲自烹制的菜肴。
姬桓见之大喜,需知苏凝碧苏执事精心准备的菜肴可不是谁都能够轻易尝到的,他也是每次回山修行时,才能吃上那么几回。
......
满月行空,荡得寰宇通明。
从皇宫到整个上京城,再到天南国的万千城郭、名山大川,到处都有仰头望月之人。
故人共赏,月寄相思,今夜不知几人辗转难眠,又有几人会饮下一杯浊酒......
第一百零三节 蓬乡之中景非常
如水的月华照在辰翠峰上,映射出了漫天的霓彩,伏牛山上安静祥和,到处都弥散着灵酒的芬芳。
聂婉娘依着每年的惯例,亲自主持了灵峰大殿中的欢宴,众多大宗师境以上的闲云观高手齐聚一堂,享受着宗门提供的灵果佳酿。
虽是团圆夜,但却实难聚首,聂凤鸣总领苍生岛一应事宜,袁华也在前几日带着大批的资源去往了那边,季灵人在黔州,柴斐则要常驻苍山福地。
如此一算下来,除了聂婉娘以外,闲云观三代亲传弟子中竟然只有程石还留在山中,好在宗门如今已是高手如云,聂婉娘方才又颁下了“百无禁忌”的口谕,因此大殿之内早已是喧声一片。
相比于大殿中的喧嚣,灵猿子的陵寝处却是安静异常,每一年的仲秋佳节,陈景云都要在师父的墓碑前一个人枯坐到天明,今年也不例外。
道器分身虽然尝不出灵酒的滋味,但却不妨碍他将今年得来的数种佳酿一一摆出,每在碑前倾倒半盏灵酒,陈景云就会将一件山中趣闻娓娓道出,说到高兴处时还会大笑几声。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陈观主,几个亲传的徒孙都不行,更何况整个闲云观中有资格前来祭拜祖师的也就那么几个,旁人根本就破不开陵寝周遭的禁光。
一夜的倾诉低语,直至金乌破晓,陈景云最后又有的没的胡说了几句,请灵猿子在棺椁中安睡,这才起身离开。
聂婉娘与程石早早地等在了外面,两人一见师父出了禁光,连忙迎了上来,她二人方才得了陈景云的传讯,说是道器分身将要南渡汪洋去与本体汇合。
得了消息之后,两人自是大感惊异,心知蓬莱仙山那边可能是出了意外,否则自家师父定然不会在小师妹将要破境之际仓促离山。
见到两个弟子面露担忧之色,陈景云摆了摆手,言道:“不必担心,为师与你们师娘在蓬莱仙山中并未遇险,反倒是又得了不少的机缘。
道器分身今次前往蓬莱,乃是为了与本体合力,建起一道可供出入的门户,否则你等境界不够,如何能够往来其中?”
聂婉娘与程石闻言大喜,她们早在师父的道器分身口中知晓了蓬莱仙山是个什么所在,更是在心中期盼了良久,都想要一窥仙家圣境的玄奇!
“蓬乡传自上古,内中所蕴灵气与当今修行界广知的灵气大相径庭,竟比天南的灵气更加贴近混沌属性。
为师今次会将小五带过去,让她在仙山中破境,待为师归来之后,你等便可轮番前往海外修行了。”
见师父把话说死,程石只得熄了随同前往的心思,聂婉娘在心中憧憬了一阵,而后问道:
“师父,不知蓬莱圣境中可有周天星力运行?弟子这些日子越发觉得星河曼妙、群星之中自有道理,若是可能,倒还真想去往圣境中修行一场,看看能否辟开八转的瓶颈。”
“哈哈哈!有什么不行的,为师早在蓬乡之中为你起了一座参星殿,也早算出你的机缘就在那里,莫急莫急,为师去也!”
眼见着师父身化弧光破入了天顶的罡云,聂婉娘与程石相视一笑,心头的喜悦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之不下。
......
黔州十万大山之中依旧禁光林立,妖凶魔物的嘶吼声昼夜不绝。
季灵负手行在半空,笑吟吟地盘算着今年自己能为观中提供多少兽类精肉,她的身后则跟着胡鹏海和一众御兽堂高手,众人神情振奋,不住地对禁光中的凶物品头论足。
得益于与苍生岛的交易,黔州御兽堂这些年压力大减,也因此让季灵在修行之余,有时间着手培育一些可以用来代步的灵兽。
此时随在季灵身侧的这头望月白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白犀通体雪白、曲线优美,亦步亦趋地随在主人身后,性情十分的温顺。
“胡鹏海,我今次折返宗门之后,彭三叔的弟子就会来接手黔州的一应事宜,记得我当年曾经许给你一个堂主的职位,怎奈你的修为不够因此被我二师兄给驳了回来。
如今我便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归宗领个外门执事的闲职,从此专心修行,争取修为再进,另一个便是领了御兽堂副堂主的职衔,继续留在此地饲养妖凶。”
胡鹏海闻言大喜,连忙拜倒云头,恭声答道:“属下自知修为低微难以服众,是以愿随主上归宗修行,待到日后修为有成时,再回黔州效命!”
季灵见胡鹏海说的恳切,于是点头道:“嗯,你能有此心,倒也不枉我的抬举,既如此,那便明日随我折返宗门吧。”
言罢又对随行修士嘱咐道:“黔州御兽堂乃是宗门要地,你们也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手了,我在堂中宝库里给你们划拨了一批修行资源,尔等日后需得勠力同心,切莫堕了我季明心的名头!”
“吾等谨遵主上法旨!”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一众属下,季灵心中不无感慨,修行至今,她已经摸到了七转的门径,一旦破境功成,大师姐那里必会交下更重要的宗门事务,这黔州御兽堂她日后怕是等闲不会再来了。
罡云之上的陈景云此时也是满心的感慨,当年那个经常惹是生非却又最是心地善良的小丫头,如今也有了高阶修士该有的气度,只从一个“主上”的称呼中,便知这些外门修士对季灵乃是真心敬服。
“小五,且随为师出海一游。”就在季灵满心感慨时,半空中忽地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季灵一见头顶那道倏然而至的遁云,脸上立时换上了大大的笑容,将一块令牌丢给胡鹏海,命他自回宗门去寻彭仇,她自己则舍了众人与白犀,一个闪身便投入到了遁云当中。
季灵的一众下属直到那片遁云没入了南方天际,这才反映了过来,连忙伏在云头望空叩首,在他们眼中,自家主上的师父可是真正的神仙,绝非那些寺庙道观中的木胎泥塑可比。
只是胡鹏海等人却是忘了,在世俗百姓眼中,他们这些可以踏步云天的武人们又与仙佛何异?
......
“师父!弟子还是第一次在罡云之上遁行,没想到这些虚空雷霆居然威力如斯!”
“师父!那些九天罡煞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您快帮弟子收摄一些呀!”
“师父!没想到这些海中蛮兽竟然如此巨大,不若擒回几头养在浅海处!”
“师父......”
陈景云被季灵吵的脑仁儿生疼,不得已,只得降下遁云让她到无尽海中与蛮兽对战了几场,他也正好借此机会检视一下弟子的修为。
海中蛮兽凶残霸道,大都不修灵识,见到了入侵者后,自是一番衔尾追杀,更是仗着皮糙肉厚与一身蛮力让季灵连连吃瘪。
季灵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更可气的是不良师父还在一旁不住地戏谑挖苦,于是气的足足小半天不理陈景云。
因为有着与本体的神魂感应,是以玄衣陈景云今次并没有使用七星岛上的上古法阵,而是裹挟着季灵在罡云之上急速遁行。
道器分身本就拥有斩破虚空之能,如今又能随意施展挪移神通,两相互补之下,其遁速可谓当世第一!就连本体也是望尘莫及。
如此遁行了半月有余,师徒二人终于来在了那片冥海之上。
这一次可不用再去挑衅罡云进而引动玄煞神雷,只见玄衣陈景云忽地显化本体,惊云刃望空一斩,虚空中便已现出了一道小小的门户。
却是本体与分身内外合力之下,轻易地划开了蓬莱仙山的出入门径。
季灵早已经兴奋的无以复加,一见门户显现立时欢呼一声,连忙跟着惊云刃闪了进去,只在海天之间留下了一串清脆的娇笑声。
......
拂风扰弄清波皱,海天一色景非常。
却说季灵方一踏入那道虚空门户,眼前不由微微一花,而后便发觉自己已经来在了一处别样的所在,目之所及尽是祥氛瑞霭,脚下也再非玄青色的海水,而是换成了一片玉碧色的平波。
感受着空气中涌动着的汩汩灵气,季灵大大地呼吸了一口,立觉通体舒爽,再好奇地掬起一捧碧水,不由惊呼出声!
却是海水中蕴含的灵力太过充沛,只这一捧之中竟然就有着不弱于寻常低阶灵石的灵力。
“臭丫头,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随为师登上仙山。”
耳听得师父这句略带宠溺的话语,季灵立时欢呼一声扑到了青衣陈景云身前,之后抱着师父的胳膊再不松手。
陈景云略带无奈地揉了揉弟子的脑袋,心意一动,悬在头顶的惊云刃便化作一道弧光投入了他的眉心,脚下云烟起时,师徒二人径往远处的那座仙山行去。
龙根盘珠泛紫烟,仙乡宫阙连碧天。
灵禽戏水奇芳艳,白玉铺就金石坚。
五色云霓映落日,盈空千丈霞光绽。
今人罔测山中景,世外乾坤万万年。
季灵随着师父须臾间飘身上了仙山,直到脚踏实地时,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痴愣愣立在原地,竟被满山的紫府云台、白玉奇景给迷花了眼。
直到一只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蠢萌灵兽来在她的面前,且还嘟着嘴吐了季灵满身的口水,季小五这才回过神来,欢呼一声,便开始四处追逐起那只灵兽来。
第一百零四节 水磨功夫
看着大呼小叫四处追逐着幼鲲的季灵,立在瑶华池畔的纪烟岚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间,她与陈景云来到这座蓬莱仙山已经足足五个年头。
虽说此地乃是实打实的世外仙境,更有着看不尽的出尘奇景,但是终归少了人气,而季灵的到来,却让此地生动了不少。
“小五,莫要再闹了,你师娘可是给你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闻听师父此言,季灵这才强自压下心头的欢喜,舍了蹿入碧波中的幼鲲,纵身来在纪烟岚身旁,见礼之后,咯咯笑道:
“还是师娘对我最好!不像师父,寻到了如此好的一个地方,竟然耽搁了这么久才把弟子带过来!”
听了季灵这么没心没肺的一句,陈观主不禁气结,在一旁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逆徒”,纪烟岚则在季灵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这蓬莱仙山虽是一处世外圣境不假,但是内中遗留下来的上古法禁可也非比寻常。
便是以你师父的阵道修为,也是足足耗费了五年的水磨功夫,才将将破除了山中的九成法禁。
听师娘的话,你这几天千万切莫乱跑,待到你师父与道器分身合力破去了余下的法禁之后,你再撒欢不迟。”
知晓了其中的利害,季灵不由暗自啧舌,连忙点头应诺,心道:“师父用了五年时间都无法尽数破除的法禁哩,自己还是离远一点儿为好!”
“臭丫头倒是个有口福的,今日一早正好有几颗虬龙树的果实成熟,你师娘那里又酿制了一些瑶华琼浆,且随为师到你的明心阁中品鉴一番。”
季灵此时正在往储物袋中收摄着纪烟岚赐下的瑶花蜜露和一些珍奇灵果,待听到“明心阁”这个名字之后立时欢喜的眉眼弯弯,口中连连拍马,催促师父快快带她前去。
仙山平顶之上地域广阔,其间云烟萦绕、仙禽闲舞,暖玉色的山体上生长着数不尽的奇花异草,更有一百零八株枝干虬结的青玉色古树错落其中。
陈景云与纪烟岚一边为季灵指点着山中的景致,一边带着她向一座玉峰行去,待行至玉峰近前,却见山腰处正有一座淡紫色的灵髓殿宇坐落其间。
看着眼前这座灵气直扑人脸的通透殿宇,季灵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虽然明知这座殿宇以后便是自己的修行道场,但是心底依旧升起了一股如在梦中之感。
其实也不怪季灵会有这种反应,便是陈景云与纪烟岚当日初入这方蓬莱圣境时,自认见多识广的两人也都在心底升起了不真实之感。
书至此处,还要回头交代几句。
再说当日,两人一宠跨过了陈景云与玄煞神雷对轰之后破开的虚空门户,倏忽间就进入了这方苦寻多时的蓬莱圣境。
入眼处,却与季灵方才所见一般无二,只是浮在碧海中央的那座仙山上却是禁光层叠,使人看不清内中的景致。
待到吸纳了几缕此方天地中孕生的灵气之后,陈景云不禁喜形于色,直恨不得仰天长啸,心道:
“怪不得轩辕谨当年无功而返,且还不许轩辕一族的修士再去探寻蓬莱仙山,恐怕大半原因还是因为此处灵气特异,对于修真之人乃是大毒!”
陈景云此前曾经遍览过祖庭山典籍,知晓轩辕一族并无精通阵道之人,便又推测出轩辕谨之所以会身负重伤,就该与仙山上的上古法禁有关。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陈景云连忙查看纪烟岚的情形,见她周身之外绽起的盈盈蓝光仍旧能将此地的灵气隔绝于外,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便又分化出一缕道念,打入了纪烟岚戴在颈间的弯月形配饰,配饰之中本就蕴着一缕天心道意与太一本源,此时再得道念相助,立时更显玄奇。
小心无大错,既然已经寻到了地头,陈景云反而不急着破禁登山,而是携着纪烟岚与灵聪兽在此方空间内遁行了一圈。
待到确定了碧海之中并无凶险之后,这才在仙山脚下的浅水处降下了遁云,之后又在纪烟岚与灵聪兽讶然的目光中,自腰间的御兽袋中释出了一只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蠢萌灵兽。
蠢萌灵兽乍一现身,便开始“啾啾”叫着表达对陈景云的不满,待见到了纪烟岚与灵聪兽后,立时吓了一跳,居然滋溜一下躲到陈景云身后不敢露头。
陈景云见状哈哈一笑,回身将灵兽拎在手中,而后语带感慨地道:“师姐,我方才之所以在海底耽搁了许久,为的便是这个小东西。
也算是缘分使然吧,今次若非遇上了我,这世间的最后一只鲲鹏异兽怕是用不了几年便会胎死卵中。”言罢又把自己在鲲鹏遗冢中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听罢陈景云的讲述,纪烟岚不由目露怜悯之意,伸手将幼鲲接在怀中,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这小东西方一出壳就有巨象大小嘛?怎地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说来也是有趣,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还是个挑剔的,它虽然借着十数枚上古妖丹之力才得以破壳化生,但是破壳之后竟将那些妖力尽数排出体外,想来是为了保证血脉纯粹。”
一旁的灵聪兽早已经按捺不住,围着幼鲲左看右看,见幼鲲拿翅膀蒙住了眼睛不敢直视自己,立时大感有趣,于是就在项圈中摄出了几枚可口的灵果上前逗弄,样子极为滑稽。
如此在仙山脚下耽搁了半月有余,陈景云以道念向上古法禁中试探了无数次,这才确定内中并无玄感老祖所得玉牌中记载的“大人”,也就是那些上古修士。
虽然心中略感遗憾,但也让他与纪烟岚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仙山之上仍有主人,人家可未必就会欢迎外来的闯入者。
之后的数年里,陈景云每日运转神通消磨法阵,可谓是稳扎稳打层层推进,且还次次都要将灵力耗尽之后再去修行。
如此日复一日,三个丹田中的灵力被打磨的更加浑厚精纯不说,就连灵台玄光都跟着涨大了一倍还多!
眼见着九转之境就在眼前,陈景云终于不再提升修为,此地虽然灵力充沛,但却天数不全,他若在此破境,恐将落了下乘,倒是门下弟子可以借此宝地修行,寻机破入八转境界。
第一百零五节 破禁入冥冢
蓬莱仙山平顶广阔,平顶周遭又有一十二座迭起的玉峰暗呈都天神煞之势,破禁之余,陈景云便以大神通行那搬运之法,将原本建在平顶中央的十数座殿宇挪移到了玉峰之上。
为了能让纪烟岚也可以在仙山中修行,陈景云更是绞尽脑汁,在那座被他命名为剑煌宫的殿宇中布下了逆天法阵,居然硬生生地以天心逆转之法,将内中灵气转化为纪烟岚可以吸纳的寻常灵气。
如此一晃五年,陈景云已经破开了山中的九成法禁,其间自然也得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奈何天意弄人,他却至今仍未寻到万载龙栖木的踪影。
也不是没有打过一百零八株虬龙仙树的主意,一一试过之后,却发现这些成活了数万载的仙树皆是秉着纯阳之力而生,绝不是紫茔山龙灵口中可供灵体栖息的至阴之木。
......
看着在明心阁中东游西逛、大呼小叫的季灵,陈观主嘴里絮叨着弟子“没见过世面”、“给他丢人”之类的言语,眼中却全是笑意,纪烟岚则是早把瑶华琼浆和虬龙果摆了出来,招呼季灵快来尝尝。
瑶华琼浆酒力极大,季灵刚饮半盏,就已经俏脸泛红,直到此时她才想起今日并未看到灵聪兽的影子,于是连忙出言问询。
陈景云见问,不由面现得色,却是笑而不语,任凭弟子不住地催促。
一旁的纪烟岚白了陈景云一眼,笑道:“你师父当日在小鲲鹏那里悟透一门了不得的灵兽修行之法。
灵聪在得了《鲲鹏纳灵神诀》之后,如今正在借助此地磅礴的灵力修行,相信不日就能破境,也不知道进阶之后是否会变得更加痴肥。”
季灵闻言也自欢喜,胖东西这憨货在一众闲云观亲传弟子眼中实与家人无异,此时知道它也得了机缘,不由一口饮尽杯中佳酿。
一场欢宴至夜方终,安置好了伏案大睡的季灵之后,陈景云与纪烟岚相携出了明心阁。
知道陈景云此时已经等不及要去破开隐后山上的那几道上古法禁,纪烟岚也不打扰,而是径自折返了剑煌宫,任陈观主自去折腾。
天道有序、万物轮常,有阳既有阴,蓬莱圣境虽然超然世外,但也脱不出阴阳分割的定数,陈景云此前破去的九成上古法禁皆属仙山阳处,也都能以寻常的手段破解。
但是到了山阴处,其中的几道法禁竟然不似世间所有,布置之法更是闻所未闻,就连得了上古周天星斗大阵真意的陈景云也理不出丝毫脉络。
他今次之所以要把道器分身召唤至此,一是为了建立一道可供弟子出入的门户,再则就是想要凭借蛮力来破开这几道上古法禁。
山阴之地冷风凛冽,虽然也生着一些耐寒的灵木,但却株株奇形怪状,其上所结的灵果就连陈景云也不敢轻易尝试。
道器分身回归本体之后,陈景云自然是修为大涨,这可不是简单的两两相加,而是从神魂到肉身都得到了莫大的加持。
眼见着禁光就在眼前,陈景云也不迟疑,心念一动,惊云刃便自眉心急旋而出,之后越转越快、越旋越小,最后化作巴掌大小的一道刺目光团,轻飘飘地就往禁光上挨了过去。
“刺啦啦——!”
随着一阵让陈景云觉得牙齿发酸的裂帛声响,整个法禁都跟着震动起来,禁光中的极阴属性灵力尽皆汇聚在了那一个点上,一时间竟与惊云刃成了势均力敌的之势。
一见此法有用,陈景云不觉眼前一亮,暗道一句:“左右不过是水滴石穿罢了,仙山之中灵气充盈若水,自己的三个丹田又岂是吃素的?这便与你杠上了吧!”
当下盘膝于地,一边运转太极气旋吸纳灵气,一边催动灵台玄光透入惊云刃中,居然就这么与眼前禁光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一天、两天、三天......如此一直过了十数日,忽听“嚓!”的一声,陈景云身前的禁光终于后力不继,猛地被惊云刃给钻透了过去,而后整个法禁轰然破碎,化作了漫天的幽光。
“呼——!”
眼见着惊云刃终于建功,已经累到脸红脖子粗的陈观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有一股疲惫之感自他的神魂中传来,片刻袭遍全身。
好在这种疲惫欲死的感觉在惊云刃重新没入眉心之后就消失不见,否则陈景云说不得就需闭关数月修养神魂。
摆手示意一脸关切之色的纪烟岚和季灵不要上前,陈景云自己则是豁然起身,跨步向前走去。
方才在惊云刃破入禁光的一瞬间,法禁中的一切便已映入了他的识海,道念所及之处没有别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漆黑殿宇坐落其中。
倏忽来在殿前,陈景云盯着立在殿门口的无字石碑踌躇良久,心中也已经有了明悟,叹息一声,对着石碑揖手一礼,之后言道:
“后辈末学本不该打扰前辈安眠,怎奈好友真灵被困,非龙栖木不能解厄,这才冒然前来,望乞恕罪。”言罢复又拜了三拜,这才行至墨玉门前,双掌微一吐力,殿门向内轰然打开。
殿宇幽深,四壁泛着萦萦玄光,陈景云置身其中,脚下不愿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对逝者该有的尊敬,他已经占据了人家的大半座仙山,今次又破入了冥殿,实是大大的不该。
冥殿深处并无棺椁,唯有一位面容奇古的长眉老者盘坐于石床之上,观其身形竟是远超常人,虽然只是坐姿,但也要高出陈景云许多。
陈景云再次躬身施礼之后,这才行至近前,见那老者手中执一玉匣,身前则并排放着一柄龙首拂尘和一卷泛着萤光的古拙经卷,除此再无它物。
思量一阵,陈景云并没有擅取老者手中的玉匣,而是轻轻拿起经卷小心地将其摊开。
入眼处,蝌蚪古篆、笔走龙蛇,陈景云只看一眼便觉神魂震动,好在有惊云刃镇压识海,这才使他不至于乱了心神。
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陈景云不由慨然一叹,天书难解,明明知道手中经卷乃是一篇了不得的上古修行法诀,但是内中的文字却是他生平仅见。
虽然心痒难耐,但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陈景云终究还是将经卷放归了原位,之后才又拿起了老者身前的那柄龙首拂尘。
拂尘入手极重,刚一接触,就有一股并不阴森但却极为冰冷的灵气顺着陈景云的手掌直入体内,就连识海中的神魂似都跟着打了一个激灵。
此时再一回想当日龙灵对万载龙栖木的描述,陈景云立时喜上眉梢,心知拂尘的手柄十有**就是龙栖木所制!
第一百零六节 异变突生
却说陈景云乍得了疑是上古龙栖木所制的拂尘法器,心底不由再一次感慨起了自己的好运道,之后打量了手中的拂尘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道念窥入其中。
原本还以为上古修士的法器该是十分的难以攻破,岂料陈景云的道念探入拂尘的过程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儿阻碍,其中非但没有原主人留下的神魂烙印,就连当今修士最爱铭刻的攻防法阵也是半点皆无。
见此情形,陈景云暗赞一声,心道:“眼前这位上古修士想必是一位大神通者,应该是不屑于借助些许的阵道外力。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拂尘中留下神魂烙印,恐怕也是实力使然,定是不虞有人能在他的手上夺取这件法器吧。”
如此一番探查之后,陈景云终于能够确定这件拂尘的手柄果真就是可以用来养魂塑灵的龙栖灵木。
于是兀自按下心头的欢喜,复对长眉老者的遗蜕躬身一礼,而后将腰间的灵酒倾倒出了三盏,置于石床之前,口中祝祷道:
“后世修士斗胆取用前辈法器,实属无奈之举,今后四时八节定当常来供奉,前辈真灵不远,望乞宽恕。”
言罢看都不看老者手中的玉匣,就这样躬身退出了大殿,直到墨玉石门轰然关闭,陈景云这才直起了腰身。
一直等在远处的纪烟岚和季灵见他出殿之后手中竟然捧着一柄硕大的拂尘,不由遁身上前仔细打量,又因为她二人皆把心思放在了这件上古法器上,是以并没有发现陈景云眼神中的异样。
却是就在石门刚刚闭合的一瞬间,陈景云一直低垂的目光竟然满含深意地扫向了冥殿的最深处,宛若星河的眸子里也跟着闪过了一抹别样的精芒。
不理季灵叽叽喳喳的询问,陈景云足下遁光一闪,就带着两人退到了方才的破禁之处,而后曲指连弹,顷刻间就在冥殿周遭打下了一十二杆天罡令旗,居然是以十二件玄阶灵宝为基,布下了一座都天玄罡法阵。
法阵一起,三人眼前立时荡起了一层迷雾,冥殿重又变得模糊起来,丝丝阴属灵力得了法阵的牵引,也跟着再次聚集成雾,不片刻,就将此地彻底的掩盖。
回到了前山的逍遥阁中,陈景云依旧沉默不语,纪烟岚与季灵见他神情有异,也都不敢轻易打扰,只得悄然陪在一旁,一时间,殿中可谓落针可闻。
如此过了半晌,纪烟岚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在那座冥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使你这般忧心忡忡?”
陈景云见问,终于收回了思绪,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见柄尖玄丝过处直把虚空扫的“嘶嘶”作响,于是笑道:
“上古仙贤所执法器果真威力无匹,若以此物馈赠给紫茔山龙灵,想必能让那头老龙高兴的找不到北。”
见陈景云答非所问,居然顾左右而言它,纪剑尊不由皱起了眉头,眼见着就要发作。
陈景云见道侣面现不满之色,心知糊弄不过去了,只得喟叹一声,复又言道:
“师姐莫恼,我也不过是心有疑惑罢了,毕竟似这般久居世外仙山的上古仙贤,按说早该脱出寿数的桎梏才对,应该不会轻易地坐化身陨。”
听了陈景云的解释,纪烟岚思量一阵,而后安慰道:“从古至今,修行者多如过江之鲫,又有几人能够真正长生久视?
便是有幸窥破了那层只在传说中的境界,想必前路依旧会有险阻,否则紫茔山的那位又何至于真灵困在地底一万八千载?”
陈景云闻言颔首“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纪烟岚的说法,他方才在冥殿之中隐隐察觉到了一屡自九天之上降下的念头波动,只是为了不叫纪烟岚与季灵担忧,这才不愿告知。
一旁的季灵早已经抓心挠肝,见师父恢复了笑容,连忙出言问道:“师父,这柄拂尘怎地如此巨大?莫非那些上古仙贤都是巨人不成?”
“嗯,也不知道是古人生就如此,还是所修功法之故,冥殿中那位前辈的体格确实远超今人。”
在师父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季灵不由啧啧称奇,又见师父笑着把拂尘递了过来,季灵连忙抬手去接。
哪知季小五却是低估了不良师父的龌龊心思,拂尘方一入手,立时就有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她的手掌直入经络,稍一游动,立时让她如坠冰窟。
好在季灵的修为已有小成,胸腹间的太极气旋急急运转之下,这才没被真的冻成冰雕。
“啊呀!好冷、好重!师娘……救命!”
眼见着季灵的小脸已经憋的通红,纪烟岚恨恨地白了陈景云一眼,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拂尘,这才解了季灵的尴尬。
岂料就在纪烟岚接过拂尘想要细细观瞧时,一旁的陈景云却忽地冷哼一声,眼中寒芒大盛!
就连惊云刃也随之倏然而出,嗡鸣一声,便悬在了纪烟岚头顶,看那架势竟是顷刻就要斩落!
季灵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还没等她惊呼出声,陈景云已经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后语气森然地道:
“我敬你是烟岚的祖辈,是以这些年一直不曾有所动作,却不知前辈今次因何不声不响地显化神魂,且还占据了后人的半个识海?若是给不出来理由,哼!那便莫要怪我下杀手了!”
此时纪烟岚脸上的神情只能用“诡异”二字形容,青、紫二色各自占据了半边脸庞,一只泛着青芒的眼睛里正透着焦急与无奈,而另一只泛着紫芒的眼睛里却满是狂热之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拂尘。
待到惊云刃寒光大盛,纪烟岚那颗紫眸里的瞳仁才猛地收缩,显见是十分地忌惮,想要躲避时,一只脚向后踏出,另一只脚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而此时的惊云刃已经将将抵在了纪烟岚的眉心处。
“小友莫恼,还请听吾一言!......家祖似乎并无恶意,你就先收了惊云刃吧。”
明明是一个声音,但却说出了两个人的意思,季灵吓的小脸煞白,还以为师母是被厉害的鬼物上了身。
陈景云却是冷笑出声,惊云刃上宝光大做不说,心念一动,便又有五枚灵印自龙形纳戒中跳出,眨眼间就在纪烟岚的周遭布下了一座五行纯阳大阵。
第一百零七节 孕神化生
直到将纪烟岚的身形彻底困在了阵中,陈景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大袖一挥,就把季灵扫到了殿外。
季灵也是个知道好歹的,强自压下心底的担忧,顺手拎起东游西晃的小鲲鹏,身形一闪,就已经回了她的明心阁,之后半点也不耽搁,径自驱动起了护殿法阵。
逍遥阁中的气氛压抑异常,纪烟岚的那只紫眸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的惊惧,口中也跟着不自觉地喊出了一句:“我是烟岚丫头的血亲先祖!”
此言一出,陈景云便知对方已经不敢再闹什么妖蛾子了,冷笑一声,御使惊云刃稍离了纪烟岚的眉心,依旧寒声道:
“哼!若非碍着内子的情面,本尊又岂会容你到今日?你的心思我已猜到了几分,倘若好言相商时,这万载龙栖木分你一截也非不可,但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强取豪夺,莫非真当本尊是泥捏的不成!”
陈景云一边森声言语,一边曲指连弹,五行纯阳大阵之中立时聚起了磅礴的纯阳雷力。
“唉!我本一缕魂烟,沉沉孤寂万年,原以为已经看淡了世事,不想奇木当前时却依旧动了贪念,烟岚丫头,今次却是我的不对了。”这句话说的可谓凄惨,内中颇多悔意。
“师弟,你且暂熄雷霆怒火,先祖一直困居在我的识海,今日倏然觉察到了龙栖木的神异,想是一时激动这才急切现身。”纪烟岚此时一体双魂,说话间非但口气不同,表达的也是两个人的意思。
闻得纪烟岚再次出言求情,陈景云眼中煞气稍减,沉吟一阵之后,挥袖扫平了法阵中的纯阳之力,抬手遥遥一摄,那柄龙首拂尘便脱离了纪烟岚的掌控,直直飞回了他的手中。
拂尘离手,纪烟岚的紫眸之中不由泛起了一抹不舍之色,不过却是一闪即逝。
其实就在纪烟岚说话的时候,陈景云早已心思百转,虽然在一瞬间就想到了不下三种可以灭杀上古异魂的方法,但又不得不强自按捺了下来,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岂敢擅动?只能继续凌之以威。
而纪烟岚的先祖神魂则是摄于惊云刃中散出凛冽杀机,她又无法完全控制纪烟岚的肉身,况且今次骤然占据后人的肉身也确有不妥之处,是以倒是没有别的动作。
已经苟延残喘了万余载,如今好不容易化生在即,想必这道上古异魂也不敢兵行险招。
纪烟岚此刻可谓备受煎熬,夹在了陈景云与先祖神魂中间,既能感受到道侣的关心与担忧,又能察觉到先祖对万载龙栖木的渴求。
心知自己的这位先祖今次算是触了陈景云的逆鳞,纪烟岚不由在识海中埋怨道:
“老祖宗,您若想要龙栖木时,只需与我明言便是,何必骤然现身?这下好了,拙夫此时恐怕真的已经对您起了杀心!”
识海中的那道异魂闻言似也有些不好意思,语带苦涩道:“你的修为进境神速,距离元神入道也不过一步之遥,原本我也只需继续等待即可,只是你那道侣手中的奇木与我实在太有好处。
我若得之,非但顷刻间就能孕神化生,更能躲过天降的雷罚!烟岚,今次你可一定要帮我才是,我若能够早日脱出你的识海,相信眼前这个早在北荒天机阁时就对我动了杀机的小子也能安心。”
听得异魂此言,纪烟岚暗自叹息一声,心道:“师弟自从功至八转巅峰之后,已经轻易不再显露杀机,此刻却是面沉似水、眸子微眯,想必是在伺机出手。”
纪烟岚自然不愿意看着这样的惨事发生,忙以神念回道:“老祖宗且先回归识海,万载龙栖木虽然珍贵,但是既然能够助您脱困,那我自会为您要来一截,只是拙夫如今杀心炽烈,这蓬莱仙山怕是容不下您了。”
得了她的这句保证,异魂大喜之余又自一阵黯然,神魂倏然退回了识海深处,纪烟岚的眼中也再无紫色异芒闪动。
见到纪烟岚已经恢复了正常,陈景云这才面色一松,心念一动,惊云刃便已被他收了回来,不过五行纯阳大阵却仍旧运转不休。
“师弟,先祖的意思是想要借着龙栖奇木孕神化生,如此就能彻底脱出我的识海。”
“哦?没想到那位前辈的神魂修为居然如此强横,我之前曾听紫茔山老龙提及借物化生之法,说是只有步入真灵层次的魂体才能施展。”
纪烟岚之前曾与陈景云一同下到了紫茔山地底,此时也想起了地底龙灵确实有此交代,心知自己这位出身噬魂宗的先祖,应该还有压箱底儿的本事。
对于纪烟岚的要求,陈景云自然不会拒绝,纪烟岚识海中潜藏着的这道上古异魂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病,此时得了良方,自然欣喜异常。
龙首拂尘柄长三尺三寸,尾丝又有四尺有余,陈景云手握尘柄,以道念体察其中脉络,发觉只有在一尺三寸处将其折断,才能把这件上古法器的威力保留在七成以上。
龙栖木本是上古寒阴纳灵之木,制成法器之后又被前辈高人孕养了无数年,虽然其中并无神魂烙印亦无精妙法阵,但也不是今人可以轻易毁坏的。
好在道器分身这些年也不知道嚼食了多少天精地灵,惊云刃早已成了真正跨入道品的绝世灵宝,于是在惊云刃的斩击之下,“锵、锵、锵!”三声过后,这柄无人御使的上古法器就被斩成了两段!
把玩着手中这段长一尺三寸,足有儿臂粗细的龙栖木,陈景云的唇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言道:
“晚辈到底还是心性修为不够,方才又事发突然,这才做出了无礼之举,不过若要细论起来,前辈与我夫妇二人可是实打实的亲眷,有道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还请前辈千万莫要怪罪。
这截龙栖木虽说是我夫妇历尽艰险苦寻六载才侥幸得到,但是得之不易又如何?若是前辈能够因为此物得以孕神化生,那便是千值万值,前辈放心,您在化生之时若有天雷降下,晚辈自会一力担之。”
此言一出,非但纪烟岚听的目瞪口呆,就连那道异魂也是诧异良久之后才以神魂传音道:
“烟岚这丫头今生能够得你庇佑定然大道可期,放心,我在世间也只余下烟岚这一个后人,日后自然会时时照看,想必不会白要了你的灵木。”
陈景云闻言讪讪一笑,抬手便将手中的龙栖木抛了过去,又想到异魂化生之时应该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便又逆转五行纯阳大阵,把仙山上的海量灵气撕扯了过来。
见了陈景云的这番动作,隐在纪烟岚识海中的异魂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虽然今后少不得要为眼前这小子出力,但是看在纪烟岚的面上,她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阴风骤起,幽光汇聚!纪烟岚的识海猛然一颤,而后便见一团只有蚕豆大小的紫色幽光自她眉心处跳了出来,光团倏忽一闪,便已没入了龙栖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