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节 一举两得
却说柴斐带着三个师侄伙同灵聪兽一起逃离了伏牛山后,四人一兽立时就觉得天也高了、地也阔了!
一边遁行一边再品一滴偷来的千花蜜露,这日子过的实在是既洒脱又逍遥,柴斐更是在三个小辈面前不停地吹嘘,言说自己曾经在白池那里偷到过更好的。
外面的世界对于孟不同和彭家的逍遥二子来说自然充满了新奇,于高天之上抒发胸意,再看一看美不胜收的人间奇景,居然令几人有了如在梦中的错觉。
可惜好景不长,叔侄四人加上灵聪兽遁行了还不到千里,便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娇喝给吓的炸了毛!
柴斐听到了五师姐的声音,急迫之间大喝一声:“不好!大魔头前来追杀,咱们快跑!”说罢脚下莲影爆闪,已经带着孟不同化身一道流光当先逃命去了!
灵聪兽向来刁滑,它可不想与柴斐一同被擒,琉璃一般的大眼转了几转,肋下的光翼猛地暴涨,狂震几下,便带着彭逍和彭遥向着另一个方向遁去,空中还留下两个小家伙铃铛般的嬉笑声。
柴斐修为如何能与季灵相比?更遑论他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是以没一会儿就被气得牙根直痒的季灵给禁锢在了半空,又因为他方才逃命时口不择言,是以被“大魔头”给来了一通胖揍,就连孟不同也没能幸免。
坐忘峰上,看着自己徒弟孟不同的那副惨样,袁华只能抱以苦笑,彭逍和彭遥躲在他的身后,探出两个小脑袋在不停地观望,而灵聪兽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同样模样凄惨的还有柴斐,他和孟不同一起被季灵以灵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圆滚滚的身子好像一只大青蛙,叔侄二人言语不得,只能以眼神向袁华求助。
“哈哈哈!小五,多日没见,为兄可是想念得紧呐!来来来,我前日恰好在下面寻到了一些万年石髓,正好一同享用!为做惩戒,小六子他们没份!”
袁华一面打着哈哈,一面挥袖解了柴斐与孟不同的禁止,季灵见师弟与师侄瞬间跑的不见踪影,不由白了四师兄一眼,继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与袁华本就最好,这几天心生挂念,便借着由头前来探望,区区千花蜜露还不值得她大动肝火。
而躲在袁华身后的彭逍、彭遥一见六师叔与师弟孟不同“脱了大难”,立时欢呼一声也都从崖上跳了下去,看样子他们几人这是要到皇宫里去祸害姬桓!
季灵早已不是第一次来坐忘峰了,左右打量了一眼未见白芷姐妹,不由有些奇怪,于是边随袁华往草庐行走,边出言问道:
“师兄,往日见我来时白池都会出来相迎,为何今日不见她们姐妹的动静?咦?怎地洞府之中还设了禁止?”
袁华见问哈哈一笑,指了指脚下道:“师兄我前日再入灵山,居然在一个宝鼎之中寻到了几颗尚有生机的种子,你也知道,为兄对这些药植之属向来不感兴趣,于是便将种子甩给了她们姐妹,哪知她二人一见之下居然宝贝的不得了,这都好几天没见出来了。”
“竟是这样?能让她们姐妹如此在意的,定是了不得的好东西,说不定咱家日后会多出几株上古灵根哩!”季灵语带惊喜道。
师兄妹二人边说边走,言语间一如幼时那般亲近。
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饮宴畅谈,席间袁华极为吝啬地取出了两小杯万年石髓,待与季灵各自饮下之后,两人皆觉一阵熏熏然之感遍布周身。
懒洋洋地靠在软椅上,季灵有些目光迷离,轻叹一声道:“师兄,也不知师父和大师姐那边进行的怎样了?我与三师兄前次回来时大师姐有过交代,严令后山弟子不得再踏足北荒,我也知道师姐这是怕咱们有什么闪失,可是......”
眼见季灵的眼眶有些泛红,袁华知她这是担忧自责之故,于是连忙出言安慰道:“小五,咱家师父师姐是何等的人物?待寻到了仇人一巴掌拍死也就是了,是以不必担忧。
至于不叫咱们踏足北荒,想必是因为不愿让师父分心之故,你也知道,若是咱们几个一旦有人遇险,师父那里必定会生出感应,到时两头不得兼顾该如何是好?”
“师兄说的道理我自然是懂的,我只恨自己修为低微,居然在家里的大事上帮不上半点的忙,不能像你与二师兄、三师兄这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
如今就连白芷姐妹都在为家里钻研药植之道,这却叫我如何自处?”季灵越说越悲,大颗的泪珠不觉已经滚落香腮。
袁华打小就最怕季灵哭泣,此时一边爱怜地为她擦拭泪水、一边在心中暗想:“小五如今的这般境遇却是与师父和自己几人的宠溺脱不了关系,为今之计还是应当叫她有事可做才好。”
心思电转之下已然有了计较,笑道:“谁说咱家小五无事可做?如今便有一样难事、也是咱家的短处摆在眼前,我看此事非灵儿你莫属?”
季灵闻言眼前一亮,连忙止住了哭泣,催促袁华快快说来。
袁华饮了一盏灵酒,而后对季灵解说道:“小五,咱们后山一直人丁不旺,得用的人手就这么几个,师父和师姐忙于北荒之事,二师兄需得坐镇山门,你三师兄醉心于炼器,我也是分身乏术,至于小六就更加的指望不上。
你也知道,咱家散出去的功法在初修之时需要大量的凶兽亦或妖兽的精肉用以筑基。
而如今黔州御兽门虽然得了万兽宗的控兽法门,但是他们毕竟修为低微,驯养出的凶兽非但品阶不高、数量也嫌不够,这却如何能够满足咱家布武天下的所需?
是以为兄的意思,此事还需你亲自前往统御才行,若是觉得人手不够,便把无果、田帧他们也都带上。
待到黔州十万大山之中全是咱家驯养的妖凶之后,谁还敢说你对家里没有贡献?”
一番话说的季灵心花怒放,觉得四师兄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于是一拍案几大声道:
“师兄说的不错!我到时先在黔州选几座大山布下阵法,而后多捉一些兽类投入其中,保证只进不出!
然后步步为营慢慢地扩大地盘,还需将那些食草的、食肉的全都分门别类,如此再辅以控兽之法,就不信养不出漫山遍野的凶顽!我还可以......”
见季灵越说越是高兴,袁华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小师妹到底是长大了,也不愧名字里有个‘灵’字,眨眼之间就能举一反三想出诸般手段!
再加上她今次一定会卖出十二分的力气,想必天南的这块短板也能得到改善吧,这可真是一举两得!自己果然睿智呢!”
如此想着,又在一旁帮着季灵把计划做的更加完善,师兄妹且说且笑,不知不觉间又糟蹋了不少灵酒......
第七十五节 “头疼”的姬桓大帝
目送着季灵离去时的背影,袁华会心的一笑,师兄妹几人近来虽然总是聚少离多,但是相互之间的情感却不会淡去半分,这份亲情就好似美酒,随着光阴的推移只会越发的醇香。
待到师妹的身影彻地消失在了心念之中,袁华这才返身回了天心岩下静坐修行,自家师父当年在坐忘峰上悟得了天心妙法,认为这里是一块福地,便布置下了一个五行灵阵,当徒弟的霸占此处参详五行奥义自是心安理得。
少年不知愁,戏闹度春秋,山下皇宫的御花园中此时鸡飞狗跳。
柴斐占着一个亭子,不停地呼喝太监宫女们给他上菜,他今日要把御膳房里最有名的三百六十道大菜全都品尝个遍!且一边大口朵颐时还一边不停地嘀咕着什么“亏了、亏了!”
传菜的太监宫女们都在急匆匆的小跑,却也只是勉强供上他的吃喝。
柴斐这里还算好的,园子里的几个小的闹出的动静更大。
彭逍、彭遥加上孟不同三人一同围追堵截,誓要抢下灵聪兽口中衔着的那枚灵珠,直把栽满了奇珍花卉、冬松秋榕的御花园当成了游戏场!
好家伙!
旦见彭逍一个扑击落空,收势不住,硬将一座假山撞倒!而彭遥踏着波纹跑在金廷池的水面上,想要抄近路堵截灵聪兽,落脚没轻重时,早有几尾锦鲤翻起了白肚皮。
孟不同这个油滑小子一个不小心滚入了花丛,几株珍品花卉自此绝种!
灵聪兽最喜逗弄几个小的,身子虽然越发的痴肥,但是行动间却迅捷的紧,得意地左突右蹿,还不时故意放缓脚步,惹得三小大呼小叫不肯放弃。
看着场中不停追逐嬉闹的三小和灵聪兽,再瞧瞧损友何弃我在一旁不断出谋划策、鼓噪助威的恶心样子,堂堂一国之君姬桓大帝也只能认怂,扶着额头钻进后宫再不出来,想是寻求璎皇后的安慰去了。
坤宁宫中,璎皇后一边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一边仔细琢磨手中的阵法经卷。
仙家妙法自有玄奇,令她眼界大开的同时,也更加对姬桓的师门感到向往,可惜璎皇后的资质普通,修习观中妙法时进境只是一般。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惊回了璎皇后的思绪,抬头看时,只见姬桓以手扶额自帷幔后走了进来,待要起身恭迎,却不意姬桓一个闪身便跨过了数丈的距离,而后揽住她的香肩不叫她起身。
闻着姬桓身上令人舒服的气息,璎皇后的俏脸立时绯红,见姬桓一脸的无奈之色,便挥退了侍奉的宫女太监,她自己则挣开了姬桓的怀抱,斟上一杯灵茶,俏皮地问道:
“陛下因何如此开心?如果不是朝堂上的事情,不妨说与臣妾听听,需知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臣妾这几日钻研阵法之道正觉枯燥,需得好好调剂哩!”
姬桓闻言眼中笑意更浓,知道自己的好心情瞒不过枕边人,一口饮尽灵茶之后,故作苦恼道:
“哪里有什么高兴的事情?门中六师兄正霸着御膳房的厨子,要吃三百六十道大菜,而那几个小祖宗则在御花园中嬉闹,朕方才离开的时候,园子就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
璎皇后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就掩着嘴开始笑了起来,边笑边还用另一只手捧着肚子,生恐动了胎气,姬桓见皇后笑的开心,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好半天,璎皇后才止住了笑,而后问道:“陛下口中的六师兄想必就是您当年拜山时揭穿您身份的少年吧?而能被陛下称为小祖宗的怕是少不了师父家的逍儿和遥儿了!”
“哈哈哈!皇后猜的不错,除了六师兄和逍儿、遥儿之外,还要加上四师兄的亲传弟子孟不同那小子,而灵聪兽的刁滑你以前也是见过的,他们几个逃难至此,却是把我给祸害的够呛!”
璎皇后见姬桓难得的开怀,便又打趣道:“陛下莫要诓骗臣妾,以您与师门的情谊,便是几个小祖宗想要把皇宫拆了,从旁递锤子怕也会是您吧?更遑论区区一个园子?您既然急切来寻臣妾,莫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特来予我?”
姬桓最喜璎皇后的心思剔透,见状不再逗她,小心地在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了两个巴掌大的玉瓶,而后郑重地交到璎皇后手中,指着其中一瓶解说道:
“师父师娘知你有了身孕,本欲亲来探望,无奈琐事繁杂脱不开身,便托了门中石鹤长老炼制了一瓶培元丹,又托六师兄专程送来,你以后每隔三日服食一颗,可为你与腹中皇儿调理元气、涤去尘垢!
到时非但你会身轻体健益寿延年,还能间接提升修行的速度,而咱们的皇儿更会得到先天的供养,资质定然不会差于逍儿他们,到时再有师父从中说项,我儿被收为师门亲传定然不在话下!”
一番话听的璎皇后心驰神往,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一家三口悠游于浮生之外、白云之上的神仙场景,再看一眼姬桓俊朗又挺拔的面容与英姿,璎皇后心中不由爱意涌动,暗道:
“后宫佳丽三千,但是陛下却只钟情自己一人,看来今后还需在修行上再刻苦一些才是,否则百年之后红颜化作白骨,还如何能够常伴君前?”
姬桓不知道璎皇后心中所想,意气勃发地解说完第一瓶丹药的功用之后,便又大笑着指着第二个瓶子解说道:
“这第二个瓶子中装的千花蜜露可也是了不得的好东西,此物乃是门中五师姐采千种灵花、百种灵露再以门中秘法淬炼而成,据说功能能够使人驻颜不老!
哈哈哈!此物是六师兄伙同灵聪兽在五师姐那里偷出来的,是给你的见面礼,听说逍儿他们也都出力不小,因此一同被五师姐追杀了万里!这也是六师兄吃着三百六十道大菜还要连呼‘亏了’的原因!”
璎皇后听了姬桓前半段的介绍后,惊呼一声,就抱着玉瓶再不撒手,待听得姬桓后半段话后立时就笑的活不成了,软绵绵地靠在姬桓身上,若非姬桓扶着怕是会滑到地上。
看着笑的不成样子的璎皇后,姬桓的心中又是一阵温暖,想到六师兄柴斐带来的口信,这位天南世俗界第一人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锋芒,心道:
“准备了这么久,门中终于要开始整合天下武人了!大争之世将要到来,却不正是我辈大展拳脚之时!”
又想到晚上还要到坐忘峰上拜望四师兄袁华,去探讨一下章程细节,姬桓便命人在坤宁宫的小厨房里整备饭食,还特意吩咐多做些肉食野味,他最近的饭量可是大的吓人。
第七十六节 提早筹谋
自从陈景云与纪烟岚随文琛一同前往了莲隐宗后,聂婉娘便开始着手乙阙门的第二次扩张,其中的重点自然就放在了四象宗身上。
随着闲云武尊在莲隐宗的消息不断传回,非但乙阙门谒者如云、访客如雨,就连四象宗的地位也跟着今非昔比,临近叠翠山的几个小宗门已经纷纷退避三舍。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话放在修仙界中同样是金科玉律,四象宗看似无害,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发难?惹不起呀!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四象宗今日捡了一座灵山,明日又白得了一处矿脉,门中修士从初时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统共也没用几天。
如此没过多久,叠翠山辖下的势力竟平白地扩大了五成还多。
因为分不出足够的高手前去坐镇,一名筑基期修士带着几个炼气期弟子就需统御老大一块地盘的事情也就成了常态。
在一应资源得到了充足的供给之后,四象宗的守山大阵也在不停地扩大,叠翠山周边往日无暇顾及的几座灵山上也都起了殿宇。
灵气稀薄一些也不打紧,自有聚灵大阵时刻收拢灵气,又有充足的高阶灵石可供使用,是以守山灵光非但没有变弱,反而已经不比寻常的中等宗门稍差。
不过衡量一个宗门的实力不能只靠这些外在的东西,主要看的还是门中修士的实力。
举例来说,世俗之中的一个幼童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万贯家财的,更遑论残酷的修仙界?
因此四象宗如今最缺的就是宗门高手,好在后台够硬、亲戚够横,这才没人敢来招惹。
不过在无形的压力之下,门中修士倒是个个努力,皆不愿落于人后,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大机缘,日后能否出头就看今朝!
又因为与乙阙门有兄弟之盟,是以四象宗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会轮番前往剑煌山中的炼心锻体大阵中提升修为境界,这是却别宗修士羡慕不来的。
段星河带着一百位乙阙门剑修占了四象宗正南三百里之处的玉屏山,与叠翠山互为犄角,算是把两家的势力扩展到了极致。
玉屏山原本属于流云仙苑辖下,那流云仙苑也是一个不小的中等宗门,几位元婴境修士还是拿得出来的,按理不该轻易低头。
但是在段星河将一块拳头大小的天外精金砸过去之后,流云仙苑的高层们一番商议,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宝物动人心只是其一,重要的还是形势比人强啊!
得了属于自家的地盘,众剑修自然欢天喜地,布下了守山大阵之后诸人也不闲着,修行之余便会成群结队地扫荡人、妖二族交界处的灰色地带,杀的那叫一个痛快!
欧新眉乘着座莲再次路过叠翠山时,不由为四象宗这些日子的变化感到惊诧,暗道:
“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荒僻之地的宗门怕都是属蛇的吧?平日里只顾着挣扎求活,但凡得了机遇就会往死里吞咽,也不怕涨破了肚皮?”
不过想到了另一个传言,欧新眉也就心下释然,据传四象宗的宗主元辰子算是那一位的半个弟子,有这样一位大能站在身后,想必就是四象宗的吃相再难看些,也是无妨的。
既然到了这里,欧新眉自然不吝舍下一些好处,于是降下莲台,带着绮莲峰修士在叠翠山做客一日。
其间欧新眉只与元辰子平辈论交,算是给足了四象宗脸面,又将一些中州特有奇珍异宝赠予了一些,这才继续动身前往乙阙门。
......
温易安好不容易打发了北荒南陆前来拜访的几位元婴境高人,得了空闲,便执起腰间的酒葫芦小酌几口,算是忙里偷闲。
自从一种名为“五行大化妙莲延寿丹”的绝品灵丹横空出世之后,最近来登剑煌山大门的就变成了以往只闻其名的老牌元婴境强者。
而来人态度之谦恭、姿态之低微、所带礼物之贵重,差点让温易安以为自己才是元神境的大能。
“一颗灵丹就能为元婴境修士延寿五百呀!若是自己寿元将尽,怕也要打破了头的去争取吧?闲云师叔当真是功参造化,竟能与文琛前辈联手炼出这等逆天之物!”
想着自己到时一定会被赐予一枚延寿丹傍身,温易安的心脏就开始“砰砰砰!”的一通乱跳,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而自己却唾手可得,内中的差别叫一向沉稳的温宗主也不禁生出自得之意。
正在遐想之际,一名守候宗门传讯法阵的结丹境修士忽地在殿外请见,温易安收拾心情,接过那人递来的传讯玉符,以神念扫过了其中的内容之后,便起身遁往了弈剑峰。
弈剑峰上依旧清幽素雅,唯独躺在青石板上呼呼大睡的暴猿有些煞风景。
护卫洞府的肖升等人个个鼻观口口观心,像极了木雕泥塑,只有眼睛不时小心地偷瞄一眼崖边。
聂婉娘今日并未修行,闲来无事便坐在崖边的歪脖子老树下自己与自己弈棋。
师父与天机阁大能在小小的棋枰之内演化出了地水风火、妙法空间,此事已在北荒之中传为佳话,她这当弟子怎也要附于尾翼才行。
见是温易安来了,聂婉娘便招呼他过来下棋,温易安却连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死活不肯入局,实在是被虐的次数太多,已经生出了恐惧!
聂婉娘见他如此,只得作罢。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听闻温师兄近来收礼收到手软,今日怎么得空到小妹这里?既然来了,且请入洞府一叙吧。”看出了温易安是有事相商,聂婉娘一边出言调侃,一边将其让入了洞府。
肖升和几个师弟一见聂婉娘入了洞府,皆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聂婉娘可不像陈景云那般对自己人总是放纵,肖升几人在她看来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规矩方面也嫌不足,是以这几日没少给予“指点”。
以心念扫过温易安递过来的传讯玉符,聂婉娘沉吟一阵之后,而后打趣道:
“温师兄,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是到了咱家却恰好相反,一应资源可说是应有尽有,但是巧妇却没有几个,如今叠翠山那边已经到了扩展的极限了,徒呼奈何?”
温易安闻言不由心生感慨,叹息道:“忘忧师妹说的是呀,剑煌山这几年虽然得了不少好苗子,只可惜时间太短,急切间当不得合用的人手。
而赤炎宗和玉符宗虽然可以信任,但是能分出来的力量也嫌太少,说来不怕师妹笑话,我以前可是从未体验过‘肥肉摆在眼前却已撑的吃不下了’的感觉!”
聂婉娘见温易安说的有趣,不由莞尔一笑,思忖片刻之后言道:“宗门想要培养出下一代高手,没个二三十年怕是不能建功,这却如何赶得上乙阙门壮大的脚步?也罢,我本不欲提早整合苍山福地的势力,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开始筹谋了......”
第七十七节 厚颜相求
温易安听了聂婉娘的话之后,手一抖,刚要递到嘴边的绝品灵茶就洒了出来,旋即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出言问道:
“师妹可是有了什么打算?苍山福地的势力若能整合为一而后为乙阙门所用,那么咱家必然会实力大增!到时便是比之千佛宗那样的宗门怕也不遑多让,只是计将安出?”
“此事说难倒也不难,不过还需寻得一个合适的契机,怎也要叫各宗心甘情愿才行,且容我仔细思量,在此之前师兄也需保密才行,不可漏了口风。”聂婉娘笑着回道。
“忘忧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师兄我无不遵从!”温易安早就对聂婉娘的智谋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闻言连忙郑重允诺。
就在两人继续讨论一些宗门未来的发展大计时,聂婉娘的心念忽地一动,而后唇角便已翘了起来,温易安也在此时发现了远天处的莲台座驾,轻咦了一声之后,言道:
“这欧新眉来的倒是挺快,此人在四象宗时曾经多次打听师妹你的喜好,想必今次也是冲着延寿丹来的,这些人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可需给她来个下马威?”
聂婉娘闻言心下莞尔,咯咯笑道:“怎可如此对待中州高人?刚刚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她此时到来合该为我所用,温师兄,敲响金钟,咱们隆重出迎!”
温易安虽然不知道聂婉娘在眨眼只间又想出了什么计划,但是见她已经有了决断,便也跟着欢喜,因为无论聂婉娘做出什么决定,终归是对乙阙门有益。
仙音长响、剑鸣之声不绝,乙阙门众修士虽然心中多有不解,但是依旧在温易安和聂婉娘的带领下迎出了山门。
脸面都是互相给的,欧新眉见今次乙阙门迎接自己的阵仗十分隆重,心中不由欢喜,暗道:“看来上一次之所以会引起不快,多半还是许究从中作梗之故,也怪皇甫羽看不清局面。”
如此想着,不敢怠慢,欧新眉便也依足了礼仪,未至山前已经收了座驾莲台,而后款步上前,身后则跟着两排抬着厚礼的力士和捧着珍宝的仙娥,毕竟这些东西放在明面上才好看不是?
知道聂婉娘有了打算,温宗主再看莲隐宗诸人时自然是笑逐颜开,待宰羔羊而已,宰杀之前还不许人家吃顿好的?于是大踏步上前迎接,笑的越发诚挚。
包括欧新眉在内的绮莲峰弟子对于乙阙门今次的知情识趣全都十分满意,这才对嘛,莲隐宗身为北荒五大宗主之一,门中修士到哪里不是高人一等?
不过满意归满意,欧新眉可不会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乙阙门是乙阙门、聂婉娘是聂婉娘,刨去修为不论,单就一个闲云武尊首徒的身份就不是她能比拟的,更遑论此行还是有求于人,于是当先开口道:
“温宗主,前次虽然有许师兄从中解说了误会,但是贫道心中到底不安,返回绮莲峰后也是挨了峰主的好大一通训斥,今次带着些许礼物前来,还请温宗主和聂道友不计前嫌才好!”
温易安虽然在心里暗骂对方的势利眼,但是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揖手道:
“欧道友这是说的哪里话?前次种种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不必细究,道友能够再次驾临我乙阙门实是鄙宗的荣幸!快请到大殿一叙!”
欧新眉见温易安这般热情,不由拿眼看向了聂婉娘,见聂婉娘也做了一个请势,这才喜上眉梢,随着众人一同入了山门。
上宗高人莅临,自然少不得饮宴一场,席间温易安本欲让欧新眉坐在上手处,但是人家却说要与聂婉娘探讨一下“绮天莲子”对女修的妙用,温易安无奈,只能听之任之,不过心中的鄙夷却再添三分。
一场宴席可谓是宾主尽欢,温易安收下了丰厚的礼品,欧新眉与聂婉娘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竟以姐妹相称。
大家可谓各取所需,是以气氛越发的融洽,而这却把下面陪饮的两宗修士看得个目瞪口呆,熏熏然间还以为两宗本就是一家呢!
如此到了宴席结束,聂婉娘更是言说自己空守着诺大的洞府甚是寂寞,邀请欧新眉到她弈剑峰小住。
欧新眉自然是欣然同意,两位风姿绝代的仙子漫步于灵光闪动的虚空之中,这番场景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弈剑峰的景致虽然称得上是冠绝剑煌山,但是还入不了欧新眉的眼,不过为了能与聂婉娘交好,自然是不吝夸赞之词,指指点点、搜肠刮肚,那番别扭的模样看得聂婉娘直在心中嗤笑。
要说整个剑煌山中谁最记仇,那自然要属暴猿无疑,暴猿吃饱喝足正蹲坐在青石板上望着星空发呆,待见到欧新眉随着聂婉娘到来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就咆哮着跳了起来!
它当日虽然弄巧刺了裘沁一脸的血窟窿,但是自己的胸腹处也被抽了两鞭子,至今还有疤痕,此时见到与裘沁一伙儿的仇家居然来到自己的地盘,暴怒也是应当。
不过暴猿这家伙自从被陈景云改了周身经脉之后,连头脑似乎也跟着灵光了不少,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是以只敢在原地呲着獠牙咆哮示威,样子虽然威武,眼神却极为猥琐。
以欧新眉的眼光如何看不出大块头的色厉内荏?笑着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硕大的珍奇灵果,抬手便抛了过去,想看看暴猿的反应。
暴猿哪里顾得上脸面什么的?跟着灵聪兽久了,早就知道了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一把抄过灵果丢入口中,吧唧一下嘴,直吃的汁水横流!
而后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就又开始咆哮了起来,样子也越发的狰狞,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唬来更多。
聂婉娘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骂了暴猿几句之后便引着欧新眉进了洞府,而欧新眉却免不了心中诧异,暗道:
“不想闲云子前辈座下的一头小小的妖丹境宠兽竟也如此的灵动,只观其一身凝而不散的精纯妖力,就知此兽将来注定不凡。”
能入元神境修士的洞府也算是一场机缘,需知大能们参悟天地奥义时总会有一些道韵气机凝而不散,后进修士得之当会受益匪浅。
不过欧新眉这回怕是要失望了,陈景云虽然在弈剑峰上住的时间不短,但是每日里只顾着饮酒下棋、逍遥快活,根本就不曾入定修行过,又哪里会有福泽留给旁人?
见到欧新眉不停地扫量着洞府,眼中似有失落之意,聂婉娘不由心下好笑,将欧新眉请入一座暖亭,而后又布置一些灵茶,这才开口道:
“欧姐姐,咱们今日也算是一见如故,我便有话直说了,你此次纡尊降贵,可是为了家师与文师伯所炼的延寿丹而来?”
欧新眉见聂婉娘问的直接,心中不由再添几分好感,当下也不藏着掖着,自腰间解下一个储物袋放在石桌上,而后叹息道:
“妹妹说的不错,鄙峰峰主厉长卿师兄已经在元婴后期蹉跎了多年,眼看着寿数无多,今次令师闲云子前辈与我宗文师伯联手炼出的延寿丹无异于救命的稻草!
唉!可惜绝品灵丹得之不易,文师伯那里也是僧多粥少,姐姐我思来想去,知道放眼北荒也只有妹妹你才能在前辈那里说上话,是以厚颜来求。”
第七十八节 来日方长
聂婉娘扫了一眼石桌上的储物袋,眼中全是为难之色,沉思片刻还是将储物袋给推了回来,而后道:
“欧姐姐,此事非是小妹不肯出力,家师与文琛师伯炼出了绝品灵丹的事情,许究师兄已经传讯告知于我,听闻我师父手中如今也只剩下了五枚灵丹。
灵丹得之不易、且功效惊人,想必家师与我纪师伯会各自服用一枚,而剩下的三枚家师定然已经有了分派,这却如何是我一个做弟子的可以做主的?
不若这样,小妹这便修书一封,欧姐姐将之带回后交到我师父手上。
家师素来对我宠溺,又怕我胡搅蛮缠,是以待到再次开炉炼丹时,内中定然少不了姐姐的一枚,待到事成之后姐姐再来谢我不迟。”
欧新眉心知聂婉娘前面说的都是实情,心下不由黯然,可是在听到了最后几句时,她的心脏不由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聂婉娘说话时轻松又自信的样子如何能够瞒过她的眼睛?
暗道一声:“看来传言果然是真!闲云子前辈与这位首徒之间果然亲如父女,否则聂婉娘如何敢说出这样的保证?
需知这事若是换在莲隐宗内,恐怕会是天方夜谭,有哪位大能会是能被门人弟子轻易左右的?”
如此想着,欧新眉眼中不由再次燃起了期寄的光芒,她今次本来求的只是下一次再出延寿丹时的机缘,原本以为会十分的艰难,也做好了被放血的准备,岂料竟然如此轻松的就达成了心愿!
一见自己的愿望居然轻易达成,欧新眉自然想要的更多,此事关乎人的贪欲,无论是世俗之人还是修仙者都是一样。
于是就见欧新眉将腰间挂着的另一个储物袋也摘了下来,与之前的一个一并推到聂婉娘眼前,心意动时,两个储物袋全都开了个口子,内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奇宝灵光便从中透了出来。
聂婉娘见她如此,心中不由一阵玩味,不过脸上却露出了不解之色,问道:
“欧姐姐这是何意?莫非以为小妹是贪得无厌之人?方才那一袋珍宝的价值恐怕都已经远超延寿丹了,你又何故再拿出一袋?”
欧新眉见问立时目露悲色,言道:“妹妹有所不知,令师闲云子前辈与鄙宗文师伯虽然功参造化,可是炼制那延寿丹时也是异常艰难,据说百份材料也未必成得了一炉。
况且两位大能境界高深,等闲闭关参法就不是能以年月计的,是以就算刨去弟子们收集材料的功夫,谁又能确定两位前辈再次联手炼丹的时间?
如此三年五载尚好,可是时间若是再久,鄙峰厉师兄怕是就等不得了!
聂师妹,你我既然论了姐妹,那就请一定想想办法,若是能在闲云子前辈那里讨来一枚现成的灵丹,我绮莲峰还有厚礼相赠!”
见欧新眉说的既诚恳又悲切,聂婉娘不禁面露同情之色,叹息道:
“我相信姐姐说的定是实情,你我未到寿元将尽之时,还体会不到那种绝望与恐惧,五百年寿数呢,贵峰厉师兄若是得之,未必就不能达到许究师兄此时的境界。”
看到聂婉娘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生出了感慨,欧新眉立时觉得有戏,连忙接着话茬道:
“妹妹说的不错,鄙峰厉师兄也是天纵之才,不过是少了傲莲峰许师兄的运道罢了,此事若是成了,我绮莲峰上下皆会感念你的大恩,到时妹妹若有吩咐,必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聂婉娘见她如此,面上为难之色更浓,不过却只是自顾自的沉吟,并不言语。
而欧新眉一见聂婉娘面带迟疑之色,心中又自一喜,忙不迭地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四枚蓝莹莹透着灵动光晕的莲子正躺在其中。
见是四枚莲子,聂婉娘不由眼前一亮,此物她曾经炼化了一枚,果真如欧新眉当日所言,对女修有大益处,之前她还央求陈景云到了莲隐宗后再弄回一些,不想今日就有四枚摆在眼前。
拿起一枚捏在指间观望,似乎是实在舍不得这好东西,过了半晌,聂婉娘才幽幽一叹,言道:
“绮天莲子呢,欧姐姐倒真是舍得!也罢,谁叫小妹我最是见不得好东西呢,此事我会专门传讯家师,大不了到时挨上一顿胖揍。
若是实在不成的话——,我就将师父他老人家留给我的那枚让与姐姐便是,定不叫你与贵峰厉师兄失望!”
“妹妹大恩!绮莲峰上下定然铭记在心!”欧新眉此时强自压着胸中的激动,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口中则不停地言谢!
聂婉娘闪身上前,一把搀起欧新眉,而后笑道:“咯咯!欧姐姐不必如此,谁叫小妹我贪心呢?不过眼前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烦劳姐姐。”
欧新眉一见聂婉娘居然真的有求于自己,立时眉开眼笑,心道:“这样最好,大家各取所需,此事才不会反复,只是身为那位的弟子,还有什么事情是她自己办不成的呢?”
如此想着,连忙请聂婉娘快快说来。
“说来不怕姐姐笑话,家师虽然修为通天、言出法随,却从来不喜参与宗门之事,纪师伯平日更是心无旁骛只顾修行,是以乙阙门的大小事宜一直都是我与掌宗师兄做主。
今日掌宗师兄还与我抱怨,说是苍山福地虽小,但却宗门林立好似一盘散沙,且大多还都不服统御、只想着占家里的便宜,而他又因为交友广阔,不愿得罪故人,因此想要将各宗拧成一股殊为不易。
只是他与我抱怨这个又有什么用处?难道让我一介修为低微的小女子带着门人弟子去收拢各家不成?唉——!”
说到此处,聂婉娘又自一叹,目光却盯在了欧新眉的脸上。
听了聂婉娘的话后,欧新眉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去,心说:“好么!你身为堂堂元神境大能的首徒,连我都看不出深浅,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修为低微的小女子?那我又是什么?岂非更加不堪?”
成了精的人物,自然听出了聂婉娘话里的意思,不外乎乙阙门想要一统苍山福地,却又不愿意自己来做恶人,怕的是各家会口服心不服罢了!
大鱼吃小鱼,这类事情在云波诡谲、向以实力称雄的修仙界实在是稀松平常,而身为一个拥有元神境大能坐镇的宗门,居然在这样的小事情上都犹豫不决,着实是有些小家子气。
心生鄙夷的同时,欧新眉实在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但是嘴上却说的为难,放下茶盏之后,犹疑了一阵才道:
“妹妹的意思我已知晓,按说莲隐宗身为苍山福地的宗主,是不允许门下修士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的,不过既然妹妹开口,此事姐姐我一力担下便是!”
“哎呀!有欧姐姐这句话小妹可就放心了!此事最好早早达成,也省得掌宗师兄整日里到我这里唠叨,只是如何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呢?还需姐姐教我。”聂婉娘先是欢喜,复又语带迟疑。
“哼哼!到底只是出身于荒僻之地的井底之蛙,见不得大场面!”
欧新眉如此想着,嘴上却道:“妹妹不必忧心,似乙阙门如今在苍山福地中一家独大的情形,所需的只是两样,一是‘威逼’、再则便是‘利诱’!
我既然答应了妹妹,自是心甘情愿的来当这个‘恶人’,到时贵宗只需出面斡旋一二,还怕不能水到渠成?”
聂婉娘闻言大喜,连忙请欧新眉重新入座,二人换上茶水继续欢谈。
......
再说莲隐宗这头,当日那一场旷古绝今的弈棋交锋之后,陈景云和林朝夕便在妙莲峰上寻了个清幽的所在,而后对饮了起来。
两人因棋结友、惺惺相惜,前日的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畅谈之时,林朝夕又极为郑重地代表天机老人向陈景云发出了邀请。
心情大好的陈观主自然是欣然答应,言说过些时日定会登门拜见。
其间阎覆水等人皆来凑趣,且还都不空手,但凡北荒中能够见到的珍奇果品、绝世佳肴、陈年的灵酒全都一股脑地往外掏,陈景云心知这是诸人对自己实力的认同,饮宴之时倒也谦虚。
比丘尼昙鸾早就想与陈景云交谈,今日终于得了机会,待要开口时却被齐道痴调侃,说是宴席之上不饮酒者不许说话。
这一下可是彻底惹恼了这位佛门大能,抬手拎起桌上的灵酒坛子,仰头就灌了下去,而后将坛子丢向齐道痴,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昙鸾的举动却把众人给惊的够呛,虽然到了他们这般境界早已不被教条所限,但是昙鸾可是一直紧守佛门五戒的,不想今日居然破了酒戒!
而齐道痴则是一脸的尴尬,连忙拱手作揖,言说:“佩服、佩服!”
不理众人的惊诧,昙鸾虽然面泛酡红,但是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和手对陈景云道:“闲云道友非但修为通天,更兼丹道医法精深,人族出了道友这样的人物,实乃苍生之幸!
我禅音寺向来以普度世人为己任,门中也有几位精通丹道医法的师兄,道友若是得闲时,还请到鄙寺一游,到时禅音寺上下必定扫榻相迎!”
陈景云见昙鸾说的恳切,心中不由对禅音寺起了兴趣,暗道:“若是禅音寺真的如同昙鸾所说,那倒真要前去拜访一下才行,毕竟真正心系苍生的宗门自己在北荒之中可是还没有见过呢。”
于是揖手回了一礼,笑道:“禅音寺的大名贫道早有耳闻,待我拜见过天机前辈之后,自会前去叨扰一番!”
昙鸾闻言大喜,高兴之余想要再饮一坛酒时,却被陈景云和阎覆水等人好说歹说的给拦了下来,此事传扬出去可不好听。
齐道痴与玄成子一见林朝夕与昙鸾占了先机,便也连忙出言相邀,陈景云对此并不拒绝,只说来日方长。
第七十九节 做客逸莲峰
蟾宫映桂清波卷,风摇碧影惹翠烟。
痴痴莺语声轻浅,顾盼枝头枉自怜。
逸莲峰顶那片平湖四周的百转回廊之中,此时正站满了身着素碧莲衣的女修。
众女哪里还有往日的冷傲孤高?纷纷遥望着湖中心的那片亭台,目光中尽是好奇与向往之意。
有一些辈分不够的亲传弟子更是满脸的遗憾,直恨不得自己也能立身亭台之上,哪怕是端茶倒水的侍奉也好,如此也能离那位闲云子前辈更近一些。
自从修了逸莲峰的太上忘情之法后,众女修就对世间的男子再不加以颜色,反而对一切美好之物有了近乎偏执的喜好。
可是自从在上次的弈棋之战中有幸见到了那位闲云子前辈的风姿与气度后,一股极尽痴迷的崇拜之风就在逸莲峰上蔓延了开来。
当日弈战之时,有一些心思活泛的修士偷偷摸摸地操控着留影玉符,将陈景云与林朝夕对弈演法的情景烙印了下来,而这些留影玉符此时大都被逸莲峰女修或威逼或强买的给收拢了来。
闭关修行之余,或与几个相熟的师姐师妹一同观看,或一个人隐于密室之中痴痴的偷瞧,不知不觉间竟使这些女修平添了不少活泼之气。
峰主冷寒晴对此事大为恼火,想要出手整治时却被花醉月阻止,认为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冷寒晴虽然心有不解,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
亭台之上气氛怪异,陈景云笑吟吟地看着下方那队女修的蹩脚舞蹈,不时与文琛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莞尔之意。
花醉月对场中的舞蹈也似乎不太满意,却也知道小辈们已经尽了力了,是以即便皱着眉头也要看完。
冷寒晴倒是对自己的门人弟子们十分满意,短短的时间就能有这样齐整的舞姿奉上己经是殊为不易了,需知这些弟子们平素可是心无旁骛只知修行的!
花醉月命她今日定要把闲云武尊的这位师姐给招待好,于是冷寒晴便拉着纪烟岚一边饮酒一边指点着场下的歌舞,虽然极力装出一副随和可亲的模样,但是眼底却依旧透着冷漠与淡然。
纪烟岚对此不以为意,在与冷寒晴交谈的同时,眼睛则不时地扫过坐在下手处的几个元婴境女修,心中战意澎湃!
这几个女修自然就是花醉月的座下亲传弟子,几人一脸端庄地陪坐在那里,眼睛虽然看着场中的歌舞,但是耳朵却都在凝神听着陈景云几人谈笑的内容。
有几个年纪轻的则不时借着共同举杯之际偷眼向上面瞄那么几下。
花醉月拿出来招待客人的灵酒确实不错,陈景云只看一眼酒浆倒入杯中后泛起的琥珀色流光,就知道这酒怕是少说也被陈封了三四百年。
饮了几杯之后,陈景云不由出言赞道:“一壶仙酿熏醉梦,满亭秀色送余杯!好酒!好舞姿!花道友有心了,不过今日这美酒却被文老哥给喝了不少,实在是明珠暗投!”
听得陈景云的赞许之词,花醉月立时面露笑意,想了一下,便自腰间解下了那个透着古拙之意的暗紫色葫芦,将之递到陈景云面前,而后道:
“美酒需得佳客尝,这只紫玉葫芦是鄙峰的一位前辈所留,内中自有乾坤,只可惜数百年未曾遇到好的主人,今日我便将它和其中的半葫芦灵酒一并赠予闲云道友,还望莫要推辞!”
陈景云见状大喜,连忙伸手接过,他是真的喜欢这酒,爱惜地将葫芦捧在手中把玩,看了一眼腰间的大青葫芦,觉得自己不能喜新厌旧,便将紫玉葫芦一并挂了上去,一大一小相得益彰,倒也好看。
见陈景云如此喜欢自己送出的礼物,花醉月脸上笑意更浓,而文琛则在一旁打趣道:“花师姐,我这闲云老弟平素大方的紧,可是有一样,旁人等闲不能打他灵酒的主意,否则就会发火!
我妙莲峰的灵酒这些日子被他喝去了大半,却不见他分一杯自己的给我,你这紫玉葫芦今日入了他手,咱们再想品尝内中的灵酒却是难了!”言罢哈哈大笑,陈景云与花醉月也都跟着开怀。
文琛也不知是怎地了,自从被陈景云强灌了几回灵酒之后,似乎也对杯中之物起了兴致,再不似从前那般抗拒,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场中十几个献舞的逸莲峰弟子此时舞的越发卖力,直恨不得把腰肢都给扭断!
方才陈景云的夸赞之言似乎比峰主的交待要管用的多,众女此时只恨自己研习舞技的时间太短,不能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酒至半酣处,花醉月挥退了献舞的门人,而后郑重举杯道:
“闲云道友,前次的切磋着实令我眼界大开,在得了道友的好意点醒后,终于使我寻到了一丝破开功法迷障的契机,此乃贫道之幸、逸莲峰修士之幸!花醉月在此谢过了!请!”
冷寒晴和她座下几个亲传见花醉月说的郑重,也都连忙举杯,冷寒晴此时也才知晓自己师父为何如此看重陈景云。
听了花醉月的话后,陈景云脸上虽然依旧是笑吟吟的,但是心里早已经后悔的直想撞墙,想不到当日一战竟然真的令对手从中获益,更恨自己战到兴起时的口无遮拦!
坐在不远处的纪烟岚此时肠子都快要笑的断了,以她对陈景云的了解,怎会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心道:
“这还真是终日打雀儿却被雀儿给啄了眼,闲云师弟平日总想占人便宜,不想今次却令敌手从中获益!”
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寻,陈景云虽然心中懊恼,但是嘴上却说的谦逊,端起仙娥为他斟满的灵酒,言道:
“花道友这是说的哪里话?贵峰的太上妙法博大精深,虽然似乎有些瑕疵,但是瑕不掩瑜,也令贫道受益匪浅!
况且贫道相信,以花道友的高深修为,便是没有旁人点醒,不日也会破去迷障!请了!”
亭内诸人随着花醉月和陈景云一同饮尽了杯中酒,而后场面似乎变得越发融洽。
冷寒晴的九弟子雾摇趁着机会大礼拜谢了文琛的赐丹之恩,又恭祝了三位老祖道法再进、永享仙寿,而后才款款退下。
纪烟岚见这雾摇仙子似乎与别人不同,眼神中透着一股逸莲峰其余女修没有的灵动与机敏,于是便悄悄的上了心。
又饮了几盏之后,陈景云终于压下了心底的懊恼,笑着对文琛道:“文老哥,不想逸莲峰弟子之中居然有这么多资质上佳的好人才,若是单论元婴境弟子这一条,老哥的妙莲峰怕是比不上的。”
文琛闻言佯怒,哼了一声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世间有几人能像你这般样样都能修到绝强处的?
我妙莲峰修士向喜钻研丹道医法,大都因此耽误了修行,如何能与一心破境求道的逸莲峰一脉相比,何况便是阎师兄的炽莲峰也没有花师姐这里的元婴境弟子多!”
亭中逸莲峰诸女闻言尽皆面露得色,就连冷寒晴也不能免俗,唯有花醉月在听了两人的对话后眼中露出难明之意。
思忖了片刻,见陈景云与文琛依旧在相互打趣,花醉月不由插言道:“闲云道友,这几日我又细细参详了几式太上剑诀,算是稍有进境,不若你我借着今日得闲,再次切磋一场如何?”
第八十节 秋水微澜
对于花醉月的提议陈景云自然心动不已,他闲云观一脉讲究的就是以武入道,能与同阶高手对战自然是求之不得。
聂婉娘在乙阙门中为什么能够一言九鼎?除了智计百出之外,还不是将一向好战的温易安和凌度给打的服气了!其好战的性子比之一众剑疯子也不遑多让。
不过思及对手会因为与自己交手而从中获益,陈景云便连忙出言拒绝,只说自从与林朝夕弈战之后近来道心起伏的厉害,这段时间实在不易与人切磋。
花醉月见陈景云如此说,也就只能惋惜地点头,与一位道心不稳的大能交手,其中风险增加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一个拿捏不好可就是滔天的祸事!
就如上次交手之时,若不是两人全都极力控制着神通与法力,那处演武空间恐怕早已崩塌,即便有阎覆水等人以自身法力维系也无济于事。
纪烟岚见陈景云极力推脱,不由心下莞尔,暗道:“早知如此,当日比试之时何苦得意忘形?平白被人得了好处!也不知这逸莲峰的太上法剑会厉害到什么地步,自己倒不如借着由头出手试探一番。”
于是出言对花醉月揖手道:“花前辈,小女子资质驽钝,从来只修一剑,不像我闲云师弟那般于炼体、丹道、术法之上样样精通,今日见贵峰高足个个天资卓绝,不由心痒难耐,是以也想论剑一场,不知可否?”
花醉月与冷寒晴等人见纪烟岚居然主动邀战,不由都把目光看向了陈景云,纪烟岚的身份毕竟不同,众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知道纪烟岚是要探一探逸莲峰元婴境弟子的战力,陈景云只得报以苦笑,对花醉月道:
“我师姐自从听闻贵峰太上剑诀的厉害之后,已经不止一次的对我提出欲要见识一番的想法,今次既然当众说出来了,我可不敢不允,否则下场凄惨。”
花醉月和文琛见他说的有趣,不由大笑出声,却也都从陈景云说话的口吻中听出了他与纪烟岚之间的亲近。
而冷寒晴和她座下的几个弟子闻言则是不住地打量纪烟岚,将她在心中的地位再次拔高。
既然陈景云不反对此事,花醉月就笑着让纪烟岚从在场的几个元婴中期弟子中任意选择一人切磋,而纪烟岚早就盯上了那位雾摇仙子,于是一脸正色地请她出战。
逸莲峰的《太上莲华经》乃是名列莲隐宗三绝的功法,修习此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六识会十分地敏锐,雾摇也早就发现纪烟岚在暗地里关注自己,虽然不解,但也不免心生好奇。
是以在纪烟岚提出要与自己切磋时,雾摇并不感到诧异,而是长身而起,先对上手处的三位老祖深施一礼,又见师父冷寒晴微微颔首,便就欣然应战。
说来也是憋屈,堂堂逸莲峰亲传弟子,在与外人切磋之前,居然被自家师父师祖轮番以神念警告,说是此战既不能赢、也不能输,更不能伤了对方!直叫雾摇挠头不已。
三位元神境大能当前,自然不用纪烟岚和雾摇再费力去选什么交手的场地。
陈景云见这片平湖十分广阔,方圆十数里水波不兴,于是大袖一挥,癸水之气猛然四散而去,平湖四周立时升起了一道高不下百丈的深蓝色屏障。
文琛见陈景云施法之后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略一思量,不由哈哈大笑,见他布下的深蓝色屏障尚未封顶,便抬手将案几上的一个寻常玉盘丢了出去。
那玉盘飞到半空便开始吸纳灵气,眨眼之间就化作了一个直欲遮天蔽日的巨大青色盖子!
就在众人诧异之时,那盖子嗡嗡嗡旋转几下,而后便稳稳地罩在了深蓝色屏障之上,居然严丝合缝,此种手段端地是化腐朽为神奇!
花醉月往日里因为性情之故,少有几个能够交往的友人,今日眼见陈景云与文琛在她面前谈笑演法,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宽松与喜悦,暗道一句:
“自己往日里只知枯坐闭关,却不知与一二好友闲亭演法一番竟会有这般的快意!”
如此想着,花醉月脸上不由泛起笑意,素手对着湖面遥遥一指,而后便见原本尚有些许涟漪的湖面霎时凝固,碧波居然顷刻化作翠玉,道道涟漪好似玉纹一般铺在那里,煞是好看。
三人依次施法之后不禁相视大笑,纷纷再次端起酒盏,而平湖之上的十数里空间已然结界自成,等闲元婴境修士若要破去怕是千难万难。
百转回廊中的众多女修眼见着三位老祖挥手之间便是地覆天翻,心中向往的同时也有人猜到了结界的功用,连忙透过蓝色光幕向内观望。
纪烟岚与雾摇仙子见到结界已成,互道一声“请了”之后,便同时款步踏上碧波。
她二人一个背负玄阶烟波秋水剑、一个抱着黛色太上法剑,行走间剑鸣阵阵,单从二人不断攀升的气势来看,居然是不分伯仲。
花醉月本就对纪烟岚颇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在当日乍见之下就动了网罗收揽的心思,此时虽然不敢再打那样的主意,但是在看到纪烟岚那笔挺如剑的英姿时,依旧忍不住赞道:
“我原本以为闲云道友一人便已占尽了苍山福地万年的气运,不想贵师姐竟也如此出众,得你照拂,她日后未必不能冲击一下你我今日的境界!
看来改日得闲贫道要到你的宗门走上一遭,看能否发现几个好苗子。”
文琛闻言大笑,接口道:“花师姐说的不错,闲云老弟那一门还真当得起得天独厚这一条!
就说他的首徒忘忧丫头,修为在同辈之中拔尖不说,心思更是活泛的紧,举一反三、见微知著说的就是那样的妖孽,可怜我的灵丹也不知道被她给骗去多少!”
花醉月见文琛说的有趣,浅笑之余心中更加的惦记,而陈景云则苦笑着投降道:“花道友可千万莫要到我那穷乡僻壤里去搜刮,剑煌山小门小户,得几个好苗子可是不易,若被道友给网罗了去,我怕是要哭晕了!”
“哈哈哈哈!”......
眼见着陈景云举杯告饶,花醉月与文琛又自抚掌大笑,只觉得与陈景云斗酒打趣实在令人欢愉。
就在三人说笑的同时,纪烟岚与雾摇已经行到相距百丈的距离,皆不再言语。
待到神念遥遥锁住对方之后,两人几乎同时轻喝一声,而后所执灵剑就如兴风作浪的恶蛟一般带起漫天的散碎灵光向着对方袭去!
她二人这一击虽然只是试探,但是声势却也非同小可,纪烟岚的灵剑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便如同秋水微澜,波纹荡在十里空间,处处风声萧瑟!
而雾摇的一剑却好似一道日光刺破了层云,那日光无始无终,好似凭空出现在天穹之上,于层层迷雾之中寻到了烟波秋水剑的本体,而后便听“叮叮叮叮!”一阵灵剑交击的声响,风声剑影尽皆消散。
眼见着自己的一式“秋水微澜”居然被对方轻易破去,纪烟岚眼中战意更盛,法诀微掐,手中灵剑已然开始蓄势!
第八十一节 潜移默化
书接上文,却说那雾摇仙子一式“天穹初光”破去了“秋水微澜”,之后也不抢手,只把法剑御在身前,眼睛则是亮晶晶地盯着纪烟岚蓄势待发的一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纪烟岚方才起手的一招看似等闲而出,但是其中的剑心、剑胆各自分明,剑意滔滔横亘长天、极尽风流之意,可谓深得剑中三味。
而雾摇自幼修习太上剑诀,八式已得其五,又在妖魔之地几经生死,自问同阶之中不弱于任何人,这也是她敢于任由纪烟岚蓄势的原因,说到底还是信心使然。
“咦?贵师姐这一式剑招明里是在凝聚灵力,暗中却在沟通空间之力,一旦施展,灵剑之上必然会带有一丝虚实挪移之效,想必威力会十分惊人。
不过这一招若在激战之时怕是用处不大,殊为可惜呀!”花醉月一语道破纪烟岚这一剑的玄机。
陈景云和文琛闻言点头称是,纪烟岚这一招虽然威力惊人,但是以她此时的修为的确需要几个呼吸的准备时间。
陈景云也早就把其中的利弊讲明,无奈纪烟岚却执拗的紧,舍不得这一式绝杀剑招的威能。
无奈之下,陈景云只得亲自出手,以天外精金为主,再辅以地心玄铁等物,为其炼制了一面类似龟壳一般的灵盾。
也不知是灵盾的样子太过难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纪烟岚从来不喜将之在人前展露。
眼见着对方在等着自己出手,纪烟岚不免心生不快,她要见识对方的真实战力,又不是只叫对方如同许究那般给自己喂招!
于是眸子之中寒光一现,烟波秋水剑已然倏忽间穿越了百丈的距离,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雾摇身前数丈!
而雾摇却在烟波秋水剑发出了轻微的颤抖时就觉察到了不对,早把太上剑诀中唯一的守式“万法本源”运转到了极致,引而不发时,只待纪烟岚的灵剑袭来!
“噗!”的一声轻响过后,纪烟岚与雾摇控制不住身形,各自退后半里,显见这一击又是势均力敌。
在隔着深蓝色屏障的逸莲峰诸女看来,方才两位元婴境大修士的一击实在算不得出彩,就好似一枚拖着线尾的钢针刺破了一只黛色蛋壳,并没有带起什么惊天的威能。
可另外几个“摇”字辈的女修却不做此想,太上剑诀乃是逸莲峰的镇峰功法,“万法本源”可不是寻常元婴境修士能够轻易破去的!
旗鼓相当自是好战,两次试探之后,纪烟岚与雾摇都摸到了对方的一些底细,在不能动用拼命绝学的前提下,两人一化清影、一化翠烟,在这十里平湖之上各自施展手段,直看得众多女修目眩神驰!
正是:棋逢对手两相争,烟波黛色各西东。为求一招分胜负,平湖十里剑气横!
陈景云见纪烟岚与雾摇战成了胶着之势,且出手之时已经开始有了一丝脱去原有剑招束缚的味道,不由心中欢喜,拉着文琛便开始灌酒,举手投足间洒脱非常。
冷寒晴与座下几个亲传弟子不知道纪烟岚从前所习的是何剑招,待发觉雾摇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被对手牵着鼻子走时,立时各自心惊。
又过了片刻,冷寒晴终于安耐不住,连忙以神念向花醉月询问道:“师尊,弟子发现那纪烟岚初与雾摇交手时,剑招剑意并不如何出众,怎地这才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难道她之前是在藏拙不成?”
花醉月分心三用,一面关注着场中切磋的二人,一面与陈景云和文琛交谈对饮,见弟子提出疑问,便以神念回道:
“寒晴不必惊异,有这么一位师弟在侧,那纪烟岚即便想要泯然于众怕也不能。
她此时看似随意出剑,却能直指雾摇法剑的薄弱处,虽然略显生涩,却也有了一丝闲云子道友出手时的影子,为师这样说你可明白?”
冷寒晴听了师父的话后,心中舒服了不少,身为元神境大能照顾之人,纪烟岚有此战力也就不足为奇了,于是微一点头之后不再言语。
一场切磋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战到最后,纪烟岚和步摇早已是香汗淋漓,都知道对方还有压箱底的本事没有施展出来,但是即为切磋,讲究的就是点到为止,相视一笑之后,二人便各自收手。
“师弟之前每每与我交手时,总会唠唠叨叨的说什么‘法无定法’、‘招无定式’,自己还总是嫌他婆妈,哪知道他竟然是在潜移默化地向自己传道!师弟也真是的,怎不早点告诉自己......”
纪烟岚在剑煌山时也经常拿陈景云练手,切磋的时候也不知道被陈景云完虐了多少次。
今日与同阶修士交手时忽地福至心灵,脑海中充斥着陈景云与她交手时的随心与恣意,于是再出手时就有了老大的变化,现在思之,不由心生暖意。
对于如何教授他人,陈观主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乃是当世第一,没见聂婉娘和袁华几人个个都是出类拔萃?不过在白纸上作画和在布满了图案的纸张上作画又有不同。
纪烟岚专精剑道百年,早已是剑心如铁无法动摇,更兼沾染了一些修仙界特有的顽固不化与不懂变通。
专精一道并非错事,但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却是需要摒弃的,数年潜移默化之功今日终于见效。
与纪烟岚的心境不同,雾摇仙子此时却是意犹未尽,她本也是心思灵动之人,虽然修了太上忘情之法,却不愿意自己就此沉沦于功法之中。
今日与纪烟岚的一战让雾摇看清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想要也如对手那般随心顺意,但是急切之间哪有什么头绪?只留下满腹的遗憾。
待到二人重新落座之后,陈景云与花醉月自然又要相互恭维一番,花醉月当先道:
“闲云道友,贵师姐的修为在同阶之中算得上拔尖,更兼英姿不俗有古剑修之遗风,贫道这里有一篇上古剑诀,可以供她参详一二。”
接过花醉月递过来的一卷古朴卷轴,陈景云道了声谢,略做思量后,笑道:
“贫道出身荒僻之地,就不拿什么东西出来献丑了,我观雾摇仙子资质上佳、战力不俗,不过识海之中却有几处不妥,也罢,我便为她扫去些许伤患!”
言罢便抬手向着悬在高天的那轮明月遥遥一指,片刻就有一道碗口粗细的金色光华被接引了下来。
“多谢前辈!”雾摇见状大喜过望,连忙放空精神迎接那道月华。
她前次伤在魔修手中,虽然得了文琛赐下的灵丹,但是识海中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细小的伤痕,原本想着日后凭着水磨工夫一一修复,不想今日得了机缘。
场中欣喜的自然还有花醉月与冷寒晴,她二人身为步摇的长辈,自然希望弟子能够尽早痊愈。
而一旁的文琛则是一脸的称叹,抚掌道:“闲云老弟道心通玄,弹指间竟能引下太阴中的一点纯阳,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此法放眼北荒,怕也只有天机前辈可以施为吧!”
“文老哥谬赞了,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也不过是在天心感应之道上走的略远而已,怎可与前辈高人相比?对了,受林道友相邀,小弟过些日子会动身前往天机阁,不知老哥哥可愿同往?”
文琛见问,一张老脸立时垮了下来,摇头道:“非是老哥我不愿同往,只是林朝夕的那几个师兄太爱算计人,我若与你同往,他们算计不过你时,我却难免遭殃!”
花醉月原本一直在观察雾摇识海中生出的变化,心中赞叹之余,听了二人的对话后便接口道:
“天机阁高人确实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闲云道友的天衍之术还在林朝夕之上,与之相处自然无妨,不过令师姐却不易同往,不如就叫她留在我逸莲峰做客吧。”
陈景云闻言皱起了眉头,思忖一阵之后终究还是摇头,纪烟岚识海元婴中隐藏的那股古怪气息虽然近来没什么动静,但是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纪烟岚见陈景云执意要把自己带在身边,不由笑颜如花。
第八十二节 心有不解
经过了与逸莲峰亲传弟子雾摇的一场切磋之后,莲隐宗的众多元婴境修士再不敢小视纪烟岚。
元神境大能百里尘舒或许是觉得邀请不动陈景云,于是退而求其次,拉着纪烟岚到她的幽莲峰做客三日,其间当然少不了送出一份贵重的礼品。
上行下效,自那之后,纪烟岚就成了莲隐宗一百零八峰的座上宾,陈景云对此乐见其成,任由纪烟岚在许究的陪同下游走于各峰之间,礼物拿到手软。
而纪烟岚也因此得以与各峰修士不断地切磋演武,眼界大开的同时,手中的烟波秋水剑也御使的更加娴熟,往往随手一剑就能破去对手的攻伐秘术,举手投足之间潇洒自在的一塌糊涂,让人不禁惊叹一剑破万法的厉害。
又因为纪烟岚每天都在进步,不得已,陈景云只好推后了前往天机阁的行程,林朝夕数次催促未果,只能耐着性子苦等。
齐道痴与玄成子、昙鸾三人心知空等无用,便都带着自家修士折返了宗门,离去之前自然少不了再一次极力的邀请,陈景云打着哈哈,只说自己定会尽早前去拜望。
......
阎覆水与师弟龚晁看着天机宝录上显示出来的数字,愣了一阵之后不禁相视大笑。
统计辖下地域新进筑基期修士、分发身份玉牌,这件十年一次的大事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定,五大宗门之中,莲隐宗居然第一次排到了第二位!
筑基期修士虽然只是初窥修行门径,但也正是这些人铸就了修仙界的根基,是以从来无人小视。
而筑基期修士的多寡也间接地衡量了一个宗门的底蕴深厚与否,莲隐宗今次能在这一项上位列北荒第二,足见辖下地域的修行潜力。
而且要是细论起来,北荒南陆今次可是还出了一位元神境的大能,加上这一项,就是天机阁怕也只能往后靠了。
莲隐宗兴盛如斯,却如何不叫身为宗主的阎覆水欣喜?龚晁向来唯师兄马首是瞻,自然也跟着高兴。
师兄弟二人抚掌大笑了一阵,龚晁忽地想到近日的神念所见,于是开口道:“师兄,闲云子道友的那位师姐近日频繁往来于各峰,其间非但切磋演武,更是收敛了不少好处,咱们是否依旧听之任之?”
阎覆水闻言心下莞尔,暗道:“自己这师弟什么都好,就是把些许外物看的太重,各峰峰主又不是傻子,即便想要结交,但是拿出的好处也必然有限,谁肯伤及自家的根本?”
如此想着,口中却笑道:“师弟莫要再管这些小事,有闲云子道友的情面在,无论那纪烟岚拿了多少,咱们只需笑着认下便是,况且她一介元婴中期修士又能闹出什么动静?
如今宗门最重要的该是三年之后的五宗修士大比才对,那才是扩充地盘、扬威人族的大事情,此事便交给师弟全权负责,你需诏回外出游历的精锐弟子,别让他们晚了归期。”
龚晁听了师兄的话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了,需知单就延寿丹一样,就不是区区灵石珍宝之流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人家还为宗门开辟出了一处有助于修行参法的弈棋空间!于是答应一声之后便自去忙碌。
再说陈景云这边,陈观主这几日枯坐妙莲峰上,对外说是要稳固道心,实际上却是在自省己身。
当日与林朝夕的一番交锋之后,他对《天心诀》的领悟不觉又上了一层。
御使着泥丸深处那一点稍稍壮大了的灵光,以之覆照周身,天目无差之下,神魂、识海、丹田、经脉、筋骨等等一应细微之处尽皆了然于心。
在修到了黄庭八转之后,陈景云所创的修行体系已经趋于完整,武道之体怀抱日月、五行参差金室围炉,又有灵光映照使得泥丸长明,至此道心方成。
此时识海灵光稍有壮大,陈景云的周身表里立时就都跟着受益!筋膜鼓胀、血气翻涌,经脉、丹田尽皆再添几分韧性,识海、神魂也都得以壮大,此为圆融无缺、一荣俱荣之故。
到了陈景云如今的境界,修为哪怕只有丝毫的寸进都已经是邀天之幸,其中的气运、机缘缺一不可,根本就不是苦修坐关可以达成。
天心我心、内外交感之下,妙莲峰上忽地升起一股欣然欢喜的意境,使人没来由的一阵轻松,就连元婴境修士也都受了影响。
元神境修士的神识感知是何等的敏锐?妙莲峰这边刚有动静,阎覆水、花醉月等人就已经知晓陈景云已然“稳固了道心”,且修为又有了精进。
不过除了文琛是真的在拍手称赞、乐见其成之外,其他人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但是单从几人纷至沓来的道贺之语中却根本分不清谁是假欢喜、谁又是真嫉羡!
推辞了阎覆水欲要大排宴宴的提议,陈景云只与文琛小酌了一场,而后便推了所有事情,每日里只顾着吟风弄月,看样子是在等待纪烟岚。
估计等到纪烟岚厌烦了与人争斗的时候,也就到了二人动身前往天机阁之时。
而外人只以为陈景云对纪烟岚情谊深重,居然已经到了放纵的地步。
纪烟岚初时也是这么觉得,心中温暖的同时又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是以三四天都没跟陈景云照面。
岂料再见之时,纪烟岚只一眼就发现了陈景云的不妥,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陷入了类似识障一样的境地,但是陈景云此时表现的越是洒脱淡然,纪烟岚心底的担忧就越甚。
以纪烟岚的修为自是无力左右陈景云的修行,因此只能极力的拖延时间,每日里装作兴冲冲的样子去寻找敌手争斗,没过几日,纪烟岚好战之名就传遍了整个莲隐宗。
陈景云以前只怕自己修行的太晚、进境太慢,致使最后报不得师仇,虽然也曾有过几缕疑惑,但却从未深究,还总为自身实力的突飞猛进而沾沾自喜。
可是待到修为再进一步之后,一种类似于棋手与棋子之间的疑问已然横亘心头挥之不去。
此事关乎真我,由不得陈景云不埋首苦参,而在仇家的地盘上忘心破障,恐怕也只有咱们陈观主能干得出来。
文琛与陈景云最是相熟,也是在纪烟岚之后第一个发现了他这位闲云老弟似有不妥。
没有丝毫犹豫,文琛手诀一掐,乾山鼎的威能立时就被释出了十成,守峰大阵布下之后,妙莲峰几乎自成一界。
第八十三节 寂灭心湖寻本真
封闭了妙莲峰之后,文琛犹自不太放心,见陈景云正独自坐在崖边举棋不定,显然大半心神已经沉入心湖。
于是嘱咐了大弟子虚琴几句之后,就施施然地坐到了陈景云的对面,并且催动自身道意,使得方圆数十丈内万念不侵,其中护持之意自不必说。
妙莲峰上的动静自然会引来莲隐宗修士的关注,初时众人还以为文琛此举是在演练乾山宝鼎,岂料倏忽间过了四五日,妙莲峰的守峰光幕依然没有撤去的意思。
到后来阎覆水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因为怕引来文琛和陈景云的不快,是以不愿意用神念强行突破妙莲峰的屏障,于是就遣了弟子去问缘由。
带着一众妙莲峰弟子守着护峰大阵的虚琴一脸得色,告知来人道:“家师与闲云子师叔此时正在探究一门高深的道理,若是成了,妙莲峰的丹道妙法必然再添新篇,是以决不许人打扰。”
消息传回了炽莲峰后,阎覆水大喜过望,心说:“这闲云子真不愧是气运隆昌之人,先是为许究荡平了道途,之后就有延寿丹与弈棋空间相继出世,如今居然又在与文师弟精研新的丹法,说他是莲隐宗的贵人怕是一点也不为过!”
于是颁下法旨,命莲隐宗修士不得靠近妙莲峰方圆十里,若是有谁打扰到了两位大能的参法,宗门铁律之下定叫他想死也难!
此令一出,莲隐宗修士个个噤若寒蝉,宗主已经数十年没有下过如此严苛的禁令了,不过在想到妙莲峰上的那两位之后,众修也都释然,都在暗自期待再有惊世的宝丹现世。
花醉月与百里尘舒、龚晁三人得了消息之后都不由暗自咋舌,皆道陈景云乃是莲隐宗的福星,因为非但众人因他之故而受益良多,就连原本有些暮气的莲隐宗也似乎平添了一股活力。
而苦等陈景云一同北去的林朝夕则是称叹不已,暗道:“不论闲云道友将来被谁家所得,亦或是最终折返了苍山福地,皆为修仙界的幸事,人族出此贤良,日后必定兴盛!”
纪烟岚如今也回不了妙莲峰了,只得在许究的傲莲峰上暂时落脚,又因为不敢露出担忧之意,于是每日里就更加频繁地到各峰寻人切磋,以此消解胸意。
不过再与人交手切磋之时,这位烟岚剑尊的烟波秋水剑中已然隐有杀伐暴戾之意,莲隐宗诸修又不敢伤她,不由叫苦连天,一时间众多与纪烟岚同阶的修士对她可谓是避之唯恐不及。
妙莲峰的精舍之外,陈景云依旧一副潇洒自在的高人模样,不过眼眸中却再没有往日的神光,只剩下了池水般的清澈。
文琛见多识广,自然不会生出什么诧异,陈景云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沉寂心神、坐忘悟道,内中的信任之意不言自明,心生感慨的同时,文琛更是丝毫不敢大意,生怕有所辜负。
小声地叨咕了几句,见陈景云依旧没有理睬自己,文琛就拿出了个酒葫芦开始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也得了酒中三味。
到底是得了道的大能,陈景云即便此时已经灵肉分离、心神不属,却也再不会做出如当年在伏牛山悟道时那般,想跳到锅里让彭仇煮他一煮的荒唐事。
一念妄动惹沉昏,势如千波乱道根。等闲不与凡夫论,寂灭心湖寻本真!
心湖之中寂寂如同无边的幽潭,陈景云沟通着泥丸宫深处的一点灵光,那灵光又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天意冥冥,正是有了这丝羁绊,才使他不至于心神迷失。
寻寻觅觅波逐水,飘飘荡荡无根由,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到心神随着那点灵光跃出了幽漆的深潭后,恍惚之间,陈景云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最是没有忧愁烦恼的少年时光。
烈日当空、酷暑难耐。
一个独臂道人袒胸露腹地在躺椅上纳凉,待看到树荫下的童子马步扎的不稳时,就会弹出一枚枣子击在童子的屁股上,童子大声呼痛,却会换来道人的一声笑骂。
高高的围墙上冒出来一个憨憨的脑袋,挤眉弄眼地摆弄着手里新捉的山鸡,童子见状吞咽了一口口水,见老道士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于是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道观。
老道士似乎正在做着美梦,嘴角微微翘起,鼾声更加粗重,就连道观外面传来的嬉闹声也没能将他吵醒......
夜凉如水、冷月高悬。
山路上行着一对师徒,师父背着狈懒的徒弟纵身赶路,每一个纵跃都会跨过两三丈的距离,徒弟在师父的背上大呼小叫,也不知道引来了多少夜行的猛兽。
而师父在顺手打发了猛兽的同时,还要分神回应徒弟要听故事的央求,无奈之下,只得搜肠刮肚地再讲一个更怕人的故事,内中不但有害人性命的精怪,更有斩妖除魔的侠士......
秋风萧瑟、叶落归根。
师徒二人对坐饮酒,徒弟一边含笑听着师父讲述山外面别样的精彩,一边为颤巍巍的师父再满上一碗老酒,师父慈爱地摸了摸徒弟的脑袋,口中则在笑骂徒弟存心不良,又想把自己灌醉了套话......
冬日初至、雨雪交杂。
小道士依足了俗家的规矩,请人置办了祭席、馒首、挽幛、纸扎,而后披麻戴孝地到山下村中挨家挨户地磕头告知,言说自家师父实在丢人,居然喝酒喝的醉死了,请众乡邻千万莫要笑话......
飞花逝水入江湖,老道士终究再不能归,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天意使然,小道士大悲之下居然做了一场百年大梦,那部《黄庭经》也是因此得传,否则他就算想要为师父报仇怕也没那本事。
真是一场好梦啊!回味着印刻在记忆深处的点滴梦境,陈景云忽然有了一种在千头万绪中理出了源头的直觉,于是忙不迭的以道韵灵光催动心神,一头就扎进了天意冥冥之中。
想来是要凭着那一点道韵灵光的指引来个溯本求源,去窥探一下当年的梦境到底因何而来?自己又将要何往?为什么他一介弃婴只修行了三十多年就达到了今日这般境界?
无奈冥冥之中阻隔横生,他虽极力探究,但是所得也不过只鳞片爪,到最后灵光震颤,不得已只能狼狈地将心神退出。
......
将指尖棋子轻轻落入棋盘,陈景云长叹一声心神复位,一番探究窥测之下,所得虽然寥寥,但是到底还是被他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以往一直觉得自己乃是下棋之人,此时却有了身为棋子的明悟。
乡间粗汉都知道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最好不要去捡,否则说不得就要付出比馅饼更大代价,而陈景云今次在《天心诀》的修行上又有所得之后,居然隐隐地察觉到了天意的照拂!
被这么大的一个“馅饼”砸在头上,陈景云心生警觉也就不足为奇了,有得必会有失,他与几个弟子都是得了天地眷顾的,却不知将来需要付出些什么,又是否能够还得起。
收回了自己的全部思绪,陈景云不免心生喟叹,喃喃自语道:“因果呀因果!原来天意之下皆为走卒!”而后眼中神光再现,却比从前更加的深邃难明。
守在一旁的文琛见陈景云终于回了神,立时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他这几天可是丝毫不敢大意,唯恐有人打扰到陈景云的心神坐忘,此时一见陈景云口出偈语,心中难免好奇。
看着文琛那一张略带疲惫的好奇嘴脸,陈景云心生感激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得意。
人就是这样,别人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挑柴汉,此时文琛在他眼中像极了骑着叫驴死命追赶奔马之人。
揖手一礼之后,陈景云难得地正色道:“小弟这几人仓促坐忘,其间多亏了文老哥从旁护持才不至被人搅扰,这份情谊我会记在心中,它日必有所报。”
文琛闻言先是摆手大笑,而后语带不满地道:“什么报不报的?你我之间不论这个!若是这样的小事就让你记下人情,那你赠我人道气运的恩情岂非要让老哥我还到海枯石烂不成?
不说这个啦!方才听你又是‘因果’、又是‘天意走卒’的,想必今次坐忘有了收获,快快说与我听,老哥我可是好奇的紧呢!”
眼见着文琛一副急吼吼的样子,陈景云不由心下莞尔,他今日初通了因果之道,但却不能轻易说与旁人,一是不知从何说起,再则也是为了藏拙,为了不使文琛失望,于是胡诌道:
“文老哥,你还真是好运道!小弟这几日将念头坠于心湖,任凭思绪徜徉其中时,居然被我悟到了一些水属的法门。
你也知道我在乙木生化一道上的造诣,乙木生自癸水,此乃水木之间的因果,我再借此逆推,彻悟之下终于得了一篇可以淬炼水灵力的法门,小弟将之称为《癸水真解》!
至于‘天意走卒’之说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你我前些日子不是还在纠结怎样才能弄出更为精纯的水灵力,好用来溶融灵丹中的药力吗?有我这篇《癸水真解》相助,咱们的煮丹之法定会事半功倍!”
第八十四节 一唱一和
“啊呀呀!老弟此言当真?”
文琛初时听的连连点头,待听得陈景云说到《癸水真解》可以用在新的丹法上之后,整个人立时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一下子就从棋盘边上蹿了起来,直把好好的一副棋具给撞碎了半边!
见到陈景云惋惜地看着破碎的棋盘,文琛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赔偿一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棋具后,这才舔着老脸让陈景云快点把《癸水真解》念出来供他参详。
陈景云又吊了文琛半天的胃口,敲诈了一些好处,这才开始笑吟吟地咏念出《癸水真解》的内容。
文琛压服激动的心情在一旁默默地参详,听到精妙处时更是连连拍案叫绝!
一时激起千层浪,两位大能只用了短短的半月功夫就参详出了一篇可以用来淬炼水灵力的高深法门,妙莲峰上更是添了一门煮丹之法!
消息一出,整个莲隐宗都为之轰动,莲花生于水中,因为水的孕养才能常开不败,整个宗门之中有将近三成的秘法皆为水属,幽莲峰的百里尘舒就是凭着一部绝强的水属功法才得以进阶元神境的。
是以百里尘舒在得知《癸水真解》问世之后,就再也顾不上什么宗门规矩了,居然硬生生地撞破了妙莲峰的守峰光幕,在虚琴等人惊骇的目光中,急匆匆地遁往了精舍的方向!
待寻到了正在准备炼丹材料的文琛后,百里尘舒一把就扯住了文琛的衣袖,死活不让他走,脸上全是期待之意,更不住地恳请文琛和陈景云让她一观《癸水真解》淬炼水灵力的功效,看样子居然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看着同为“清”字辈的小师妹,文琛一脸地为难,新法乍得,他正急切想要验证,但是在百里尘舒提到故去的百里腾龙之后,文琛只能长叹一声举手投降,而后无奈地看向陈景云。
见文琛实在为难,陈景云略一思量便就笑道:“文老哥,此法得之不易,原本不应该轻易外传,不过百里道友即然是你的师妹,那就与我的师妹无异!
既然百里师妹对水法颇有见地,不若你二人一同研习,我也正好落个清闲,只是此法实在不易流传过甚!”
原来陈景云在初通了“因果”之道以后,居然再不怕别人占自己便宜,竟然大言不惭地又认下了一个“师妹”。
看着陈景云灼灼的眼神,百里尘舒连忙揖手称谢,言说自己只是想参研一二,绝不会将此法外传,言语间只差赌咒发誓。
而文琛看向陈景云时则是一脸地感激,《癸水真解》不同于别的法门,内中的道理已经涉及到了五行至理,就算元神境修士得之也能从中受益。
况且他自己此次只有护法之功,对于这门秘法本就没有参与,但是陈景云却肯看在两人的交情上允他另传于人,其中的情谊怎不令他动容?
“闲云老弟......”
文琛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陈景云摆手阻止,青衫一摆,便向着山下走去,口中则吟咏道:
“真人真仙真铅汞,假丹假婴假道行,吾今持方淬灵气,敢问太上谒境明!”
言罢洒然下山。
......
纪烟岚这几日在傲莲峰上待的十分无趣,虽然每天都能收到不少的好处和孝敬,但是心中有事的她如何能够平静?因此可谓是食之无味、衣带渐宽。
好在有罗素这小子总是拿着暴猿的龌龊事跟她打趣,许究更是每天威逼利诱的找人来与她切磋,这才让纪烟岚的心情稍加舒缓。
许究也是没有办法,莲隐宗一百零八峰已经被纪烟岚给打了个遍,现在除了逸莲峰的那几位元婴中阶女修愿意与纪烟岚切磋之外,其余诸峰的修士早就畏之如虎。
岂料纪烟岚还是个图新鲜的,在与步摇仙子等人又切磋了几场之后,居然不愿再去逸莲峰,说是师弟告诉她了,让她见识一下百家的手段,逸莲峰的太上剑诀对她来说早已食之无味。
许究无奈,只能求爷爷告奶奶,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如今又得了阎覆水、文琛和陈景云三位大能的赏识,各峰都要给他面子,这才能把对手帮纪烟岚找来。
演武场上一片狼藉,玄铁重岩铺就的场地等闲元婴期修士根本就破坏不了,但是现在却被纪烟岚用烟波秋水剑把岩块从地下给拔了起来。
一个百里尘舒门下的幽莲峰修士捂着受伤的胳膊,苦笑着看着许究,在得了半瓶青莲玉髓的赔礼之后,这才架着遁光走了。
许究无奈地立在那里,罗素则是一脸苦相地带人在平整地面,重新安置重岩。
一众傲莲峰弟子没人敢有怨言,傲莲峰能够重回往日的兴盛且还犹有过之,内中的缘由峰内谁人不知?
用许究的话来说,就算纪烟岚要把傲莲峰给推倒,大家伙儿一起跟着用力便是,更何况是区区的演武场了!
纪烟岚到底不是跋扈之人,方才一不小心没有压制住心底的暴戾,这才忘了控制力道,此时一见这副场景,心中不由大为抱赧,想要解说几句,却忽地想起陈景云前些日子跟她说过的话。
“师姐,你且记住,对莲隐宗千万不要客气,师弟我一派高人风范自然没办法出面,因此他家欠着我的大人情就需要师姐往回找补!
为了咱们乙阙门的发展大计,还请师姐千万放下脸面,要知道,你今日多搜刮一分,乙阙门没准就会受益十年!”
想起陈景云的嘱托,纪烟岚立时嘴角微翘,这些玄铁重石能在她的一击之下毫无破损,倒叫她有些吃惊,再思及自家悬剑峰上的演武场地,不由有些汗颜,于是对许究道:
“许师兄,小妹方才一时没有收住手,居然无意间弄坏了贵峰的演武场,不过我观其它三十六正峰大半都有自己的浮空仙岛,用以充做门人弟子们演武修行之用,咱们傲莲峰为何没有?”
许究闻言立时面上一囧,才要解说几句,却见耳尖的罗素气哄哄地将一块玄铁重岩丢在地上,嚷嚷道:
“纪师叔有所不知,我家原本也有一座浮空仙岛,并且是整个宗门排名第八的好仙岛,后来应连峰的那些宵小见我师父伤重,竟硬是给巧取豪夺了去!
哼哼!现在我师父已然修为再进,想必那些狗东西正在夜不能寐吧!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仙岛给还回来,到时小侄再带纪师叔游览不迟!”
听完了罗素的抱怨,许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道一句:“三十年前的傲莲峰是何等的兴盛,岂料一朝精英丧尽,落得个虎落平阳!”想到此处也不由心生愤懑!
“许师兄不必气恼,小罗素也无需窝火,这样吧,我观此处正适合栽种一些灵花灵草用以调理阴阳,这些玄铁重岩不安置也罢,不如全都取下来给我,我叫师弟帮你们讨回浮空仙岛便是!”
听了纪烟岚这话,罗素立时大喜过望,而许究则是瞠目结舌,不明白纪烟岚为什么会看上这些粗笨的石头,正要说话时,却听远处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师姐说的不错,许究是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救活的,可不能随便被别人占了便宜,否则岂非打了我的脸面?
区区浮空仙岛而已,相信阎师兄会给我这个薄面,罗素小子,别愣着了!还不把这些玄铁重岩打包!”
第八十五节 因小见大
见是陈景云踱着四方步远远地走来,许究连忙带着罗素等人躬身参拜。
纪烟岚只感满身轻松,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什么担忧、什么焦虑,全都不见了踪影。
陈观主言出法随,原本属于傲莲峰的那座浮空仙岛半日之后就被送了回来,跟着送来的还有应连峰的赔礼。
看着重又挂在自家峰巅之上的偌大仙岛,傲莲峰上下一片欢腾。
蟾宫朝金乌,斜阳落秀峰。
风摇寿龟醉,仙酿洒池中。
醉看蜻虰点水,浅笑游鱼弄巧,欲往红尘度良宵……
在浮空仙岛上逗留观景,灌醉了满池子的锦鲤、寿龟,见陪在一旁的罗素望着池水不停地吞咽口水,陈景云大感好笑,丢给罗素一瓶子上佳的仙酿,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许究一脸古怪地看着往外散着淡淡酒香的莲池,再看一眼乐颠颠遁走的徒弟,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纪烟岚面带酡红,眸子里全是笑意。
“师姐,今日难得有了空闲,不若陪我到世俗中走上一遭如何?好去瞧瞧莲隐宗治下的百姓是如何过活的。”陈景云懒洋洋地道。
对于他的提议,纪烟岚自是欣然应诺,正准备随着下山时,却又见陈景云回头对许究道:“我与师姐出山闲逛,身边却不能少了伺候付账的小厮,今次就便宜你了。”
看着许究那一脸的苦相,纪烟岚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中腹诽陈景云忒会搞怪。
陈景云每到一处都会忍不住到世俗之中走上一走、看上一看,虽然以他此时的神识修为,若是将神念放了出去,莲隐宗之外方圆数百里内的动静都能明察秋毫,但是却未免少了一丝身在其中的乐趣。
来到莲隐宗的这些时日,陈景云所得颇多,单就粗通了“因果”之道这一条,就算得上是天大的惊喜。
今日得了闲暇,又动了闲游红尘的心思,那就一刻也不停留,大袖一挥,已然当先下了傲莲峰。
莲隐宗外雄城环绕,在充作小厮的许究的提议下,三人来到了一个名为玄远城的热闹大城。
在见到许究掏出的暗金色莲花令牌之后,几个肚满肠肥的守城修士立时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跪地参拜,口称老祖!
许究掏出一把灵石打发了这几个莲隐宗的外门修士,在几人噤若寒蝉的目送下,陈景云三人施施然入了城中。
华灯初放、处处霓虹,街市之中人潮熙攘,巡街的武侯踏着制式的灵剑往来穿梭,那些没有修为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出入个个坊市。
商家的吆喝声、顽童的嬉闹声充斥坊间,若是单以热闹程度论,这里居然不比陈景云梦中所见的那些大城稍逊。
为了免去城中女子们的惊叫和搅扰,陈景云只得敛去真容,凭着他的修为,相信没有谁能够窥破。
许究今日的身份是小厮,只能跟在二人身后打杂,心里则在不停地嘀咕着“自己今日怕是要被放血了”之类的话。
出了这一家再入那一家,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不少,其间还只挑贵的选,直把许究心疼的够呛。
三人说说笑笑继续融于人群之中,如此逛了良久,这才寻了一家装饰素雅的酒楼,想要尝一尝世俗中的美食。
酒楼名为伶仃楼,单从名字中就能读出孤独无依之意,想必酒楼的主人定是个有故事的。
跑堂的小伙计是个有眼色的,虽然看不清陈景云的面貌,但是只从纪烟岚和许究无意间透出的离尘气度,就知这三位一定是修为不俗的高人,于是连忙将三人请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陈景云对于此地的菜式花样一无所知,纪烟岚和许究也是大眼瞪小眼,都是餐风饮露的大修士,等闲谁会到世俗中的酒楼吃喝?因此也都不知道该点些什么。
小伙计迎来送往见的多了,眼珠一转,就连忙开始滔滔不绝地一通介绍,其中自然少不得为自家鼓吹一番。
陈景云见这少年十分机灵,口才也好,于是就抛出几块中阶灵石以做打赏,命他将方才所说的菜肴都上一遍,餐资另算!
小伙计抖着手不敢去拿桌上的灵石,豪奢的客人不是没有见过,一顿饭花掉百十块灵石的也是有的,可是那也只是低阶灵石而已,谁见过直接用五块中阶灵石打赏伙计的?
见到小伙计哆哆嗦嗦样子,陈景云不由哑然失笑,他的储物袋中堆着小山一般多的灵石,其中大半还都是高阶,是以早对这些即占地方又无用处的中阶灵石看不上眼,却是忘了这些中品灵石在修仙界中的价值。
“小伙计,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让厨子在菜肴上多用点心思就是了,下去吧。”还是一旁的纪烟岚出言替小伙计解了围。
小伙计一脸激动地将灵石揣入怀中,而后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才出了门,就三步化作两步地奔上了楼梯,兴冲冲推开三楼的一个房间,对着房里的一个年约三十许的清秀妇人急促道:
“嫂子!楼下来了三位豪客,居然一下子就打赏了我五块中品灵石!是以小弟斗胆请嫂子亲自下厨,若是伺候的好了,未必没有更多的赏赐,如此小蓉儿拜入仙宗外门的孝敬也就有了!”
清秀妇人接过小伙计捧过来的五块中品灵石,眼中也露出了喜色,连忙将之收到了一个玉盒中,借此阻断灵石中散发出的灵气。
将玉盒收入了一处暗格,叔嫂二人这才放心,清秀妇人不敢耽搁,急匆匆地亲自到厨房开始忙活,小伙计则是把两个痴肥的厨子给赶到了另一个屋子,显见是怕二人偷师。
看着清秀妇人忙碌的身影,倚在门框上的小伙计忽地鼻子一酸,语带哽咽道:
“嫂子,若是大哥还在时,何用你如此劳苦?那个仙宗外门的黄长老我小时候见过,在我大哥面前不过是一条只会点头哈腰的土狗而已!
他当年没少得到大哥的照拂,不想现在却在小蓉儿拜入仙门的事情上向咱家讨要孝敬!三十块中品灵石呀!也是他一个狗才能吞得下的?”
清秀妇人闻言一叹,一边忙碌的同时一边出言安慰道:“昆纶,形式比人强,我知道你心中不平,但是这便是修仙界!
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我现在只盼着你侄女能够拜入仙门,凭着那丫头的资质,将来定会出人头地,你我也才有个盼头!”
“知道了嫂子......”
叔嫂二人的对话如何能够瞒过三位高人的耳朵,看着陈景云玩味的眼神,许究不由一阵汗颜,虽然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但是因小见大之下,已经能够看出修仙界隐在光鲜外表下的肮脏与龌龊。
第八十六节 一波三折
八凉八热十六道精美菜肴被流水一样地端了上来,而后那个小伙计昆纶也不离去,躬身在一边小心地伺候。
陈景云只吃了一口,便不由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能把寻常的食材料理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彭仇引以为傲厨艺跟人家一比那就是个渣渣!
纪烟岚也似乎对这一桌的菜肴十分满意,吃相比陈景云优雅不说,下箸的速度竟也不慢,只有许究浅尝辄止,似是食之无味。
像许究这样的宗门高层,等闲不会理会外门中的琐事,莲隐宗统辖的中州之南,地域十分广大,其中分布着的众多世俗城郭和万千百姓都由外门管理。
庞大的外门依附于内门诸峰,个个分堂遍布宗门周边,若是将凡尘俗世比作一汪池水,那么莲隐宗外门就像是朵朵荷叶漂浮于世俗之上,为宗门这朵盛莲供给着新鲜的血液。
虽然莲隐宗外门名义上位列内门诸峰之下,但是所占的资源却丝毫不少,内中可谓是藏龙卧虎,连一些道途无望的大修士也会领了外门的闲职,尽量为族人们收拢一些好处。
许究这些年虽然在莲隐宗内受了不少的气,有时也会心生怨愤,但是他当年既然肯为宗门之事拼尽傲莲峰精英,心中对宗门的忠诚自然是不缺的。
今日在这伶仃楼中遇到了一件事关外门的龌龊事,虽然只是小事一桩,却也令许究自觉颜面大失。
半步元神境的大修士一旦动怒,不说天地变色,但是周身散出的气机怕也不是一座小小的酒楼能够承受的。
好在有陈景云当面,笑吟吟地瞥了许究一眼之后,这位傲莲峰主人立时就像被冬日里的冰水给淋了个透心凉,只能小心地收敛气机,继续装扮跟班小厮。
有了可口的饭食,自然还要配上美酒才行,入乡就要随俗,陈景云又命小伙计去取楼中最好的佳酿,不片刻,两个人头大小的酒坛就被小伙计小心地捧来。
拍开酒坛的蜡封,一股清冽的酒香就飘散了出来,陈景云闻了一口不由轻咦出声,不想小小的酒楼之中居然会有如此美酒。
此酒虽然比不得那些修仙界的灵酒,但是在世俗之中却该是绝品才对,于是便邀纪烟岚与他共饮,许究那里却是没份儿。
昆纶见客人似乎对酒菜全都十分满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小伙计,你家这菜烧的不错,酒也是上品,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昆纶见是那位自己看不清面貌的青衣道士出言相问,直觉自己万万不能在言语上欺瞒,于是连忙躬身道:
“不敢隐瞒佳客,这桌菜肴出自家嫂之手,而这酒名为‘伶俜’,也是家嫂依着祖传古方在自家小酒坊里酿出来的,只因家中人丁单薄,未免祸事,是以等闲不敢将之待客。”
“哦?看来你们一家倒尽是些聪明人,懂得自保之道,既然轻易不肯示人,今日却为何又要将之献出?难道不怕我等生出贪念?”陈景云见小伙计答的诚恳,复又问道。
昆纶听出陈景云语带笑意,于是也跟着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的白牙,而后恭敬回道:
“您三位自是不同的,小子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也只有这伶俜美酒才能勉强入得佳客的口,是以瞒着嫂子偷取了来!”
“哈哈哈!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放心,一会儿少不了你的打赏!”
看着在一旁伺候的更加殷勤的小伙计,纪烟岚也自莞尔,将一个酒盏推给许究,示意他也尝尝。
许究可是个知道好歹的,见陈景云自顾自的吃喝,没空搭理自己,这才一口饮尽,而后似乎也觉得不错,便又偷偷地给自己斟了一盏。
说来好笑,堂堂半步元神境的大修士,喝一点世俗中的酒水居然还要看人脸色,这要是说出去,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砰!”
“哗啦啦!”
就在陈景云三人谈笑吃喝的时候,楼下大堂之中忽地传来了杂乱的碗碟破碎声,内中还夹杂着几声叫骂。
隐约听到了“酒”字之后,昆纶忽地脸色一变,连忙告了声罪,而后一溜烟地冲了出去,身形倒也十分敏捷。
陈景云对此大感有趣,心道:“这就该是世俗话本中提到的‘找茬作死’的桥段了吧?师父当年可是没少跟我显摆。”
纪烟岚见他这副好奇的样子,不由在心中腹诽几句,而许究身为“小厮”,自然也要陪着主人看戏。
大堂之中此时立着十几个锦衣人,那一地的汤汁酒水、桌椅碎木想必就是出自这些人之手,为首的一个公子打扮的青年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摇着折扇。
“甄公子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小店的错,还请公子宽宏大量!”昆纶人还没到,一连串道歉的话就脱口而出。
听了昆纶的话后,甄姓公子邪邪一笑,慢条斯理地道:“昆纶小子,去把你嫂子叫出来吧,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你家这伶仃楼怕是难再开下去了。”
昆纶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账房先生,见他半边脸已经红肿,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寒芒,脸上则堆起了笑,言道:
“甄公子,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了?不用说,定是厨子耍滑,我这就让他再做一桌上等的宴席给您赔罪。”
“不必,今日定要当着苏凝碧的面问问,她这伶仃楼是不是连我按巡司也不放在眼里了,否则为何要拿假酒糊弄我与众同僚。”甄姓公子继续阴恻恻地道。
昆纶听了这话,心知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他此时也闻到了从二楼地板缝隙中飘下来的酒香,知道是自己无意间惹出来祸事,心中虽然懊恼,嘴上却叫起来撞天屈,言道:
“甄公子误会了!我伶仃楼向来公道,讲的就是童叟无欺,您现在闻到的酒香可不是出自我家,而是客人自己带来的!
更何况家兄生前与按巡司的马金名马老司首也有交情,大家也算是自己人!”
甄姓公子一见昆纶提到了原来上司,眼神中不由更加地轻蔑,似乎是觉得这般扯皮实在无趣,于是一收折扇,冷冷地道:
“昆纶,你大哥昆雄要是还活着,整个玄远城中谁敢不给你家面子?那可是城主都惹不起的大人物,可惜呀,时过境迁,你就不要再拿死人说事情了。
也不怕告诉你,我今日就是受了苏家人之托前来找茬的,若是苏凝碧肯乖乖地带着女儿随我返回苏府,那便一切好说,否则明日这玄远城中怕是再没有伶仃楼了,来人,清场!
若是有谁不愿意走的,哼哼!全都请回按巡司喝茶!”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食客一见要动真格的了,连忙狼狈奔逃,按巡司的茶水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就连伶仃楼的账房先生和另外几个伙计也都混在人群中跑了出去。
昆纶此时的脸上一片惨然,钢牙一咬,一个纵跃就上了房梁,再下来时,手中已经拎着一柄泛着幽光的短刃,恨声道:
“甄风恶贼!你身为修行中人,却甘为苏家走狗,当真是个贱种!想要带走我的嫂子和侄女,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啪!啪!啪!”
随着几声清脆的拍手声,一个背负长剑的道衣少女从大堂的一角走了出来,边走边道:
“真是好大的威风!人都说破家的城主府、灭门的按巡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你们要置仙宗外门的规矩于何地?”
第八十七节 坐看好戏
“先有黄姓长老忘恩负义压榨孤儿寡母,再有豪门恩怨牵扯其中,现在居然又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还真是一波三折精彩不断呐!世俗中的话本演义果然不全是杜撰出来的!“
一见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且还是个筑基期的少女,二楼雅间中的陈景云立时兴致大增,笑眯眯地继续吃喝,大有不看到故事结局绝不干休的架势。
纪烟岚见到他这副高坐看戏的样子,虽然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却也只能陪着。
而许究则以神念联络了统御此地数十座大城的莲隐宗外门堂口首座,毕竟事关宗门声誉,许究到底还是想要试着挽回。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黄化原本正在享受几个女修的服侍,以他元婴中期的修为,夜御数女根本不在话下。
资质不足、前路受阻,求道无门之下,混吃等死、夜夜笙歌也就成了他这类人的常态。
岂料就在他想要再去抚慰一番新纳的宠姬时,一道十分隐晦却又磅礴无铸的神念忽地凌空降临。
黄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挥袖将几个尖叫着的姬妾扫出殿外,还不待他出言相询,识海中已然传来一声冷哼!
“哼!好一个享尽仙福的黄堂主!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傲莲峰许究否?”
听了这一句,黄化不由暗自叫苦,心说:“本尊一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逍遥快活,何时惹到他了?”
他本也是莲隐宗一百零八峰中的修士,又怎么会不知道许究的大名?许究是谁?那可是带着峰中精锐在域外三荡三绝、灭杀过数百魔修的狠人!
虽然那一战许究自己也身负重伤,但是只要是没有仇怨的同辈修士,谁不在心底赞他一句:“杀伐果决!不愧为我人族精英!”
众人原本都以为许究在重伤难愈之下会困顿身陨,岂料他却又在出使苍山福地时得了大机缘,非但伤患痊愈,更被那位前辈大能赐予了人道气运,借此荡平了道途。
宗主阎覆水更是亲下断语,说许究十年之内就会渡那元神境的天劫,且渡过劫数的把握颇大,这则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中州,但凡修士谁不羡嫉?
“哎呀!竟是许师兄神念降临!师弟黄化恭迎了!呃,还请先撤去神念中的威压,堂中弟子怕是抵御不得。
师兄此次降临神念可是有什么吩咐?若有吩咐,师弟我绝不推脱!”黄化连忙软言相商,脸上全是讨好之意。
见到黄化这副嘴脸,许究喟叹一声收起了威压,冷言道:“今日闲云子前辈驾临玄远城闲游,此时便在伶仃楼中饮酒,且还正在坐看你堂下的城主府爪牙是如何的欺压凡人!
唉!不想外门风气居然败坏至此,今日看在同辈师兄弟的份上,我才好心通知与你,此事可大可小,你且自己掂量着吧!”言罢再无声息。
黄化听闻此言,额头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了,一边将此事以神念通知分堂中的几个长老,让他们收拢人手都去拜见,一边跳上半空,当先直奔玄远城而去!
事涉元神境大能,哪里会有小事?
......
伶仃楼中,十几个锦衣人一见有人出头,且还是个修士,立时兵刃出鞘将甄风护在中间,做出了守势,且在行动之时动作干净利落,各人踏足的方位也都大有讲究,倒是训练有素。
甄风轻摇手中的折扇,盯着女修打量了几眼后,发现对方与自己的修为相差仿佛,而自己这边却人多势众,于是阴恻恻地道:
“按巡司办事,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说三道四了?我劝道友还是莫要强自出头为好,免得惹火烧身!”
负剑少女闻言面露讥讽之意,踱步到了昆纶与一众锦衣人中间,而后对甄风道:
“往日只听出外游历的师兄师姐们言说百姓们生活艰难,且时常会被修士中的败类欺压,我原本还将信将疑,不想今日却正好撞见,既然遇到了,那就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直听得小伙计昆纶鼻子一酸几欲落泪,手中泛着幽光的短刃不由握的更紧,嫂嫂和侄女就在楼上,他身为昆家仅剩的男丁,断无后退的道理。
听到负剑少女提及师门,甄风阴冷的瞳仁不由微微一缩,不过看到少女身上穿的衣袍上并没有绣着莲花后,又自放下心来。
中州之地宗门林立,但是身为城主府爪牙的按巡司修士还无需去看别人的脸色,需知城主府可是归于莲隐宗外门直接统御的。
看一眼一脸正气的女修,再看一眼她身旁的昆纶,甄风的目光更加森寒,他受了苏家的重礼,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抢回苏凝碧母女,否则日后如何在这玄远城中立足?当下不再迟疑,扬声道:
“我也不问你的宗门出身,你既然执意想要来趟这里的浑水,那就需怪不得我了!
众兄弟!此女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肆意杀害世俗酒楼中的伙计,实在是不把我城主府的律条放在眼里!且随我诛杀女贼!”
言罢扇子一摇,内中的五色罗烟就向着负剑少女漫去!
那少女听完甄风的话后不由一愣,不明白自己何时杀害了酒楼伙计,虽然不忘御出飞剑抵御罗烟,但是眸子里的迷茫却连昆纶都能看得出来。
小伙计昆纶是个心思敏捷的,急忙从旁大喝一声:“仙子小心!这恶贼是想移花接木,嫁祸与你!”
得了昆纶的提醒,负剑少女这才醒悟,当下气的差点咬碎银牙!
手中剑诀一掐,御住五色罗烟的灵剑忽地寒芒大盛,剑气立时斩碎烟瘴,而后向着甄风袭去,另一只手则翻出了一个精致的铃铛,晃一晃,一道鹅黄色光罩便将自己与昆纶护在了当中!
“嚓!嚓嚓!”
几声磨牙般的声响传出,鹅黄色光罩抵住了几个锦衣人的攻击,虽然颜色稍显暗淡,灵光却依旧流转不休。
“师姐你看,剑修也不能一味只求攻伐的吧,方才若不是铃铛法宝护持,那少女和小伙计岂非就要着道?我为你炼制的玄龟盾虽然丑陋了一些,可是毕竟是玄阶灵宝,师姐还需炼化一番才是......”陈景云一边吃喝一边唠唠叨叨。
白了陈景云一眼,纪烟岚并不答话,她自修行以来,最喜一剑破敌、一往无前!岂料陈景云居然为她炼制出了一件玄阶灵盾。
灵盾御使起来防御惊人自不必说,但是样子却比龟壳还要难看几分,纪烟岚之所以不爱用它,一是为了把持道心,再则就是不想身化老龟。
听了陈景云的唠叨,许究不由暗自啧舌,入了玄品的护身灵宝啊!便是元神境大能也没有几人拥有的吧?不想纪道友居然嫌其丑陋而不愿炼化,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八十八节 世间何事不潸然
“哗啦啦!”
酒楼大堂中的,瓷器碎片夹杂着汤水四处飞溅,桌椅板凳尽皆化作碎屑,尘嚣浮于众人头顶!
一座世俗中的木质酒楼,即使建造的再坚固,却如何能够经受得住筑基期修士斗法产生的余波?按说早就应该轰然倒塌才是。
这也是小伙计昆纶心中最担心的,生恐嫂子苏凝碧护不住侄女昆蓉,可惜此时也只能是干着急。
不过昆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此时酒楼大堂中的一应摆设虽然尽被斗法的余波震碎,但是几根梁柱以及四面的墙壁却都丝毫未损,街道上的路人似乎也听不到酒楼中的嘈杂声响。
而最让人吃惊的则是众人头上,那些凡木铺就的楼板居然连一丝木屑都不曾落下,就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中护持。
事出反常必有妖,甄风和一众锦衣人注意到了这番情形之后,手下的攻势皆不由一顿,他们可不相信那名已经喘着粗气的女修在抵御众人攻击的同时,还能护住酒楼无恙。
女修此时也知道自己敌不过甄风等人的联手,刚刚虽只匆匆几个回合,她已是倾尽了浑身解数,也见识到了对手的狠辣,这里不是师门,没有人会像一众师兄师姐们那般相让与她。
借着甄风等人停手的空当,女修连忙服食了一枚灵药,手中则攥住了一块师门传讯玉牌,想要捏碎时,却又有些犹豫。
昆纶在发现了堂中情形诡异之后,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楼上雅间中的陈景云三人,暗道:
“自己直觉那三位客人乃是贵不可言的大人物,他们此时想必正在把酒看戏吧!却不知......”
不理会御使灵剑做了守势的女修和正在愣神的昆纶,甄风仰头盯着雅间方向,恭声道:“莲隐宗外门辖下,玄远城按巡司在此缉拿凶顽,搅扰了前辈的雅兴,还望见谅!”
等了片刻,见楼上没有传出动静,甄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想来楼上的前辈要么是不愿理会些许俗事、要么就是慑于莲隐宗的名头,看样子今日不会插手。”
如此想着,甄风又自虚虚抱拳一礼,心中也怕迟则生变,于是手中折扇一挥,十几只扇骨就化作了点点寒芒,直刺女修释出的鹅黄色光幕!
一众锦衣人见到首领施法强攻,立时各自动手。
“嚓!嚓!”
“锵!锵!锵!”
斗法之声复又传来,内中还夹杂着昆纶的呼喝叫骂声。
陈景云三人用饭的雅间之外,苏凝碧揽着一个十几岁的女童躲在门口,似乎此地才是唯一能够避风的港湾,想要推门入内时却又不敢。
而待到听得楼下甄风的一番话后,见雅间中并没有答话,苏凝碧清秀的脸上立时泛起了一片惨白。
权衡再三之后,从颈项间取下一枚彩凤形状的玉坠,将之挂在女童的脖子上后,红肿的眼中全是疼爱之意。
女童昆蓉似乎知晓了母亲的用意,用力揽住苏凝碧的脖颈嚎啕大哭起来,却被狠心的母亲一把推入门中,而后死死地将门关死,丝毫不顾女儿的哭喊。
“咦?不想门外这小女子竟是个果决之人,知道咱们才是楼中唯一的变数。”纪烟岚轻咦了一声之后,对陈景云和许究说道。
原本费力推门想要出去的女童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发现屋内有人,连忙止住哭泣转过身来,透过泪眼婆娑的眸子看向说话之人,不想一看之下,女童却是一愣。
你道这是为何?原来世间的幼童在未被红尘浸染之前,尽皆灵觉敏感,善能发觉旁人对自己的喜恶,而这女童居然天赋异禀,虽然已经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但是灵心依旧未曾蒙尘。
此时眼前的三人非但个个仙风道骨、不类凡人,且几人看向她的眼神中也绝无恶意,叫她没来由地一阵安心。
特别是那位身着三花九瓣玄色莲衣的老者,让她从心底里感到亲近,心道:“自己故去的父亲却不也是身着莲花法衣的么?”
许究如何看不出女童望向自己时的亲近之意?柔声道:“你叫小蓉儿对吗?且过来一同吃点儿东西,外面的事情不必担心,你母亲与叔叔不会有事。”
这句话似乎拥有莫大的魔力,昆蓉不敢违背也不愿违背,止住了抽泣,踱步来到桌前,看了一眼面容模糊的陈景云,又看一眼一脸温柔的纪烟岚,最后还是靠在了许究身旁。
此时酒楼之外早已经炸开了锅了。
莲隐宗外门分堂的众多高手陆续赶至伶仃楼外,却无一例外地被一道无影无形的气机给阻住了脚步。
元婴中期的黄化焦虑地在原地踱着步子,他的神念根本突破不了那道屏障,心知是那位大能不许他们进入,因此不敢再加试探。
只是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黄化思虑一阵,便命人将玄远城的城主褚昌和一众按巡司大小头目尽数召来,再寻来几个方才在楼中用饭的食客,审问缘由。
看着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的褚昌,黄化也有些挠头,此人虽然修为不济,可到底是自己的嫡系,且自从褚昌当了玄远城的城主之后,每年的孝敬都是只多不少,搜刮的本事堪称一绝!
是以黄化嘴上虽然在不停地训斥,心中却在琢磨对策。
事情已经问明白了,按巡司小头目甄风受了城中大族苏家的贿赂,今日假公济私,要将伶仃楼中的苏家嫡女苏凝碧擒回族中受审,威逼不成想要用强之时,却被一名外来女修阻止。
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黄化与一众分堂长老不禁面面相觑,芝麻绿豆一般大小的事情,怎么就被驾临玄远城闲游的宗门贵客给撞见了呢?
这位大能的名头如今在中州修士之中可是如雷贯耳,与妙莲峰文琛老祖相交莫逆不说,一身修为更是惊天动地,非但战平了逸莲峰的花老祖,竟连天心衍演之术也在天机阁的林老祖之上!
更遑论能让修士平添元寿的延寿丹就是出自这位之手,延寿丹呐!多少元婴期修士可望而不可及的好东西!众人想到此处,眼底尽皆流过渴求之色。
一个文生打扮的修士此时低声宽慰黄化道:“堂主不必忧心,此事说到底不过是事涉几个凡人和低阶修士罢了,想必里面那位老祖也不会太过在意。
说不定真的只是觉得有趣,这才不让我等搅扰,一会儿堂主只需公正处置即可。”
黄化闻言点了点头,再开口时话锋已变,对众人言道:“城主褚昌御下不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按巡司众头目却需依照外门律条重重责罚,否则何以平息百姓的怨愤?”
这却是已经把褚昌给摘了出来。
岂料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吊梢眉的黄脸修士忽地上前几步来到黄化身前,一脸忐忑地道:
“三爷爷,今日之事怕是很难善了,那苏凝碧的亡夫名唤昆雄,与我算是旧识。
昆雄生前曾经是一名结丹境的内门亲传,是在一次与域外妖修的交锋中不幸战死的,此事褚城主也是知晓的......”
不等吊梢眉的修士把话说完,黄化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一把将那名修士拎了起来,急促问道:“什么?你说那苏凝碧居然是内门亲传弟子的遗孀?且昆雄还是战死于妖修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