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伟大的黑风神似乎搞错了对象
舞马大约是在田德平勒住高君雅脖子的时候返回了密室。
剩下的事情不用再看了。
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高君雅死后,王威也活不成了。
对于今天晚上的剧情走向,他只能大写一个服字。
最奔放的编剧才喜欢这么写。
但话又说回来,舞马并不该感到惊讶。
在化蛇游走的这段时间里,舞马就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时至于此,他终于明白,郡丞府内每个房间里的古怪图案,还有密室另一旁的那间暗室有什么用处了。
最终被摆上祭台成为祭品的,不只是舞马,而是整个郡丞府的人。连攻入郡丞府的李世民等人也不能幸免。
甚至,舞马怀疑,有没有某种可能,田德平之前就是故意将刘世龙放走的。继而,整个事情的走向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摆在舞马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条——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靠自己。
舞马深吸一口气,他此刻所面对的,是一个心狠毒辣、不择手段的敌人。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鼓起全部的勇气。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可他还想作最后的努力。
舞马图鉴的空白处,不久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燕子和一头山羊的虚影,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他猜测,这很可能与隔壁刚刚发生的惨案有关系。
在反复探索毫无用处之后,舞马便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油灯昏暗的光芒中,他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一小块碎布条,握在手中。
最后的准备么。
“还不够……”
舞马想了想,驭着灰蛇的脑袋,锲而不舍地在祭台表面的坑洞中探进去、缩回来,感受祭台的气息,传递自己的情绪。
“祭台兄,”
舞马轻声呼唤:
“我晓得你能感应到……
咱们俩个血脉相连,你该不忍心看着我死罢。”
祭台无动于衷。
舞马不甘心。
反正,眼下除了等待田德平开始最后的献祭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索性一边在脑海里温习自己的作战计划,一边驭着灰蛇不停地钻来钻去,钻完自己身下的祭台,又去钻另一边的祭台。
来来回回,一刻不停。
若是灰蛇可以出汗,舞马早已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儿,舞马身下的祭台渐渐温热起来,传来很轻微的一股震动。
舞马心头一动,确定祭台在回应自己。
“祭台老兄,”
舞马唤道:
“我不想做祭品。
我想活下来。”
“唏……”祭台真的说话了——是很模糊,又很遥远的声音,“先……唏……”
完全听不懂。
都努力到了这个份上,舞马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他使劲儿往祭台小洞里面钻,灰蛇几乎探进了祭台的身子,这才听清楚:
“血……鲜血……”
“洞……洞里……”
这回听清楚了,可舞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祭台老兄,”舞马道:“可否再说的明白一些?”
这时候,密室外传来了田德平吟唱祭诗的声音。
“……以血肉与魂魄为引……吾献之上官,献之战友,献之部下,献众人之魂魄……铸成神圣祭坛,……”
细数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小说,舞马很少见到这么无耻又卑劣的台词。
更糟糕的是,田德平的声音真的很难听、很刺耳,搅得他几乎听不见祭台的传讯。
隐隐间只有似乎是——
“血……”
“血……”
“血……”
微渺又模糊的字眼,让他艰难地辨析出来。
待田德平的祭诗吟罢,整个密室晃动了一下,一道红光自祭台中央而起,直射天空。
仿佛是菜市口杀人的铡刀落下来,舞马和祭台之间的联系瞬间被砍断了。
祭台再次变得冰凉。
越来越凉,凉到彻骨。
舞马试着将灰蛇再次伸进祭台的坑洞里,感受到的是一股深不可测、令人躁动疯狂的力量。
紧接着,密室的门被打开了。
舞马的心脏几乎停掉,但也没忘记驭着灰蛇,将透明锁链的两个断头严丝合缝贴合在了一起。
……
一道光扎进密室,划破黑暗,令舞马的眼睛有些刺痛。
田德平走进来。
门被关上,刺眼的光消失了。
黑暗和寂静中,田德平的脚步声阴森森响起。
舞马以为他会来找自己,他却径直走向另一个祭台。
田德平边走,边轻轻唤着:
“那燕,那燕。”
随着田德平的呼唤,另一个祭台方向传来隆隆震动声。
祭台上边的石板中央裂开一条细缝。
细缝越扩越大,石板一分为二,各向两边褪去。
裂缝之中缓缓升起一面琉璃镜台。
镜台上躺着一个穿着紫衫,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
舞马凝神一望,不禁呼吸一滞。
紫衫女子弯眉俏鼻,红唇若樱,肌肤白皙。
观面容稍稍有些病虚气,却绝不妨碍她的美。
眼睛虽未睁开,但睫毛又长又密,想来她一定有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
“那燕,我来了,”
田德平望着紫衫女子,眼神徐柔若水,
“我来兑现承诺了。
今夜过后……不,只需片刻,你就能睁开眼睛,就能站起来,向我伸开双臂了。”
田德平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又叽哩哇啦说起舞马听不大懂的语言。
待他说完,才转身来到舞马这边。
田德平取出先前的小瓶子,打开瓶盖。
“砰”的一声响。
在一片死寂中有些刺耳。
田德平掐住舞马腮帮子,强使他张开嘴。
瓶子缓缓移到舞马嘴巴上方。
瓶身倾斜,一滴猩红色的粘稠液体滑到瓶口。
液体落下,在一片昏黄之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红线。
液体坠入舞马嘴中。红线消失。
田德平顺势将舞马的嘴合上。就像运动员跳水,压了一个完美的水花儿。
“再见——”
田德平凝望舞马,
“枯涸绝非结束,腐朽的尸体会孕育更肥沃的土地。新的生命将会更加绚烂。”
田德平转身,走向另一个祭台,爬上去,躺在紫衫女子身侧。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兮!”
他幽暗沙哑的吟唱声再次响起,像来自幽冥的声音——
“神圣祭坛既起,汝忠实之仆,将奉上最珍贵、最稀有之祭物,汝定嗅之甜美,感之芳香。
忠仆亦愿奉之此祭坛所有祭品——有三觉徒,身具帝王气运之青年,绝顶美貌忠臣之女,狡诈谄媚之奸臣,吾愿尽数献之于汝。
汝之仆唯二之祈。
一祈,失魂爱人死而复生!
二祈,赐其不凡之力,引其与祭物互易启灵物,助其改换庸资,改其生而注定之命运!”
舞马把灰蛇的脑袋探入祭台的坑洞里,听到了仿若来自遥远苍穹的熊啸声。
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密室。
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的压迫之力,好像有数不清的野兽向舞马呼啸而来,吞噬舞马的血肉。
又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天而降,伸入舞马体内,抓住舞马的灰雾,一点一点往外拔。
好似恶魔掠夺凡人的魂魄。
舞马挣扎着,紧紧笼住灰雾。
先前在郡丞府的游历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加强大,让他对灰雾的掌控力更加牢固,勉力维持住了僵持的局面。
另一边,田德平的身体不断鼓胀着,血肉气息飞速变强,像快要煮沸的水。
紫衫女子身体上方渐渐出现一团灰蒙蒙的云雾。
舞马看着很眼熟——正是自己脑袋里的灰雾,到底还是被掠走了。而且,流失的越来越快……
“我还没活够。”
舞马做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从嘴里吐出一块儿细碎的布条。
布条上面沾着一点血迹。
这样的血迹,舞马在宾馆的床单上见到过。
“哗”的一声。
祭台轻轻晃了一下。
熊啸听不见了,满天满地的压迫力戛然而止,夺魂之手也消于无形……
……
“不...”
田德平瞪大眼睛,看着舞马。
布条落地的一瞬间,田德平身体迅速干煸下来。
气息陡然直落,弱到不可察觉。
舞马顾不上理会他,用尽全身力气,滚下祭台。
他本打算趁着田德平被血祭反噬的当口,走过去杀死他。
滚下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残留的气力远不够实现既定目标。
“我对你太好了。”
田德平苍白着脸,爬起身,踉踉跄跄走向舞马。
他抱起舞马,往祭台上放去。
舞马挣扎了几下,毫无意义。
就算是干煸成了皮包骨的田德平,也远比此刻的舞马强壮有力。
“阙勒里逃出来的狗杂种,”
田德平从怀里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在舞马眼前直晃,
“你以为你赢了?”
舞马的眼神里全是慌乱和绝望。
田德平掐开舞马的嘴,确定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再需要仪式感。
田德平用瓶子狠狠砸在舞马的嘴里,猩红色的液体甩了进去。
很咸,很粘稠。
“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田德平伏在舞马耳边,用嘶哑又低沉的声音说道:
“只要你听话。”
“死人需要痛快,”
舞马死死瞪着,一口唾沫吐在田德平脸上,黝黑的脸上被油灯的光映出明晃晃的一团。
“活人不用。”
舞马脖子用力一伸,咬在田德平的胸口。
并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艹!”
田德平痛叫一声,猛地往后一挣,摆脱了舞马的牙口。
胸口却被咬烂了,清晰的牙印渗出血来。
“找死!”
田德平拔出佩剑。
剑锋划过剑鞘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格外刺耳。
他冲着舞马肚子上捅了两下。
鲜血流了下来,沾了满身。
舞马软成一摊,倒在地上。
腹部中剑,舞马却不觉得很痛,这远远比不上神经撕裂的痛。
流血了,踏实了。
所有能做的都已经做到。
剩下就看老天怎么安排。
“没那么容易!”
田德平咬牙切齿道:
“没那么痛快!”
他将舞马抱起,再次放在祭坛上。
“你有一点点小聪明,”田德平说道,“并且成功激怒了我。”
舞马的血粘在了他的脸上。
红一片,黑一片,黄一片,像糊了一块血泥。
“我可以挑断你的脚筋和手筋,
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割刀子,
可以斩断你的四肢,剥下你的肌肤,却让你仍然活着,”
田德平说道:
“但我不会这样做,因为你的下场要比我说的还要惨——
你的身体会灰飞烟灭,魂魄会献给黑风神,永世不得轮回,永远也不得解脱。”
舞马躺在祭台上。
鲜血从他小腹的伤口涌出来,流过台面的纹路,又顺着纹路流进大大小小的坑洞里。
舞马抚摸手边的坑洞。平静而安详。
冰凉的祭台渐渐温热起来。
田德平摇摇晃晃回到另一个祭台,躺下去,再次吟起祭诗——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兮……吾乃汝忠实之仆……不……
不!
我艹……”
田德平忽然失了声——他的祭诗还没念完,献祭就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伟大的黑风神似乎搞错了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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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田德平的诅咒,不能灭的油灯,紫衫姑娘
巨大的吞噬力反涌向紫衫女子,她的血肉很快干煸下去,似枯萎的残枝破叶。
舞马祭台上那盏青油灯的灯火也骤然缩小,几乎灭掉。
“那燕,”
田德平目呲欲裂,扑向紫衫女子。
他伸手想摸她又似乎顾忌什么,不敢触上去。
田德平像野兽一样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
“你干了什么!”
舞马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你想死?你想死罢。”
田德平几乎用牙齿咬出了这句话。说完,扑向舞马。
“那燕死了,那就都死罢。”
田德平的面孔狰狞扭曲,“我不想活了,你也要死,你要死的比我们都惨。”
田德平挥手虚抓,手里抓出一把黑缨长枪。
“黑缨枪啊黑缨枪,”
田德平沙哑的声音像在吟唱诅咒,
“吾命汝刺吾之仇,涸其血肉,汲其魂魄,困其于黑缨笼,永受躁火炙烤之罚,永世不得翻身!”
黑缨枪似乎真的能听懂田德平的话,枪头黑缨似活了般一颤一颤抖动着,散发出幽暗晦涩和饥渴的气息。
至少舞马觉得它真的会吃掉自己。
田德平隔空一指,黑缨枪头射出一道虚影,眼看就要撞在舞马身上。
“她不会死,”
舞马几乎吼了出来,
“她能活。”
田德平将黑缨枪头一偏。
虚影擦着舞马的脑袋而过。
田德平手持黑缨枪,指着舞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舞马直视田德平的眼睛,“我能让她活下来。”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田德平把黑缨枪往前一戳,抵在了舞马的喉咙上,枪头不住地颤抖,“你早就解开了束缚,就等着献祭的时候来害我。
从你嘴里面吐出布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条泥鳅,炖在锅里盖上锅盖压上石头才跑不掉!”
“但是,你没的选,只能看我的。”
舞马说着,将灰蛇沉入《图鉴》之内,来到画卷面前,瞧向那副新出现的图案——
一盏青铜灯台,一根浸油灯芯,灯火将灭,缕烟渺渺,唯余星点。
灯台之后隐隐有一尊佛像。
先前,舞马对着另一个祭台钻洞的时候,这副图案就出现了。
至于后面出现的佛像,则是舞马钻洞和探索试验的结果。
鬼知道这里面的科学原理是什么。舞马管不了那么多。
舞马驭着灰蛇,往灯芯里注入灰雾,火星子便忽明忽暗起来。
祭台上的青油灯的灯火也渐渐明亮起来。
随之而起,紫衫女子停止了干煸的趋势,渐渐丰满红润。好像有人在用打气管给她充气。
少许,紫衫女子及发出一声闷哼。
“那燕,那燕,”
田德平扔掉手里的黑缨枪,扑在紫衫女子身上,
“你终于醒了。”
他脸颊上滑下两道水印,在密室油灯光的映照下,像黄昏下涌动的小河。
紫衫女子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她没有死,”
舞马的眼神愈发冷静,“也没有活。”
田德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抵在舞马脖子上,“你想干什么,你想玩多大?”
舞马面无表情,“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田德平楞了一下,旋即大笑。对方想讨价还价,但是田德平没有这个耐心。
“你的命我要定了,谁也留不住。”
他挥起黑樱枪冲着舞马扎过去。
……
“那就一起罢。”
舞马瞧了他一眼,旋即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另一个祭台上,紫衫女子浑身哆嗦,旋即血肉枯涸,干瘪下来。
田德平眼看要刺穿舞马,离着毫厘之地,枪头一甩,避了过去。
“不!”
田德平双膝跪地,朝舞马磕头。
磕的砰砰直响,地上一片血迹。
舞马屏气凝神,
“献祭者终将站在祭台上,你可曾听过的罢。
那燕活,田德平死。没有商量的。”
“你不要逼人太甚。”
田德平目龇欲裂,正要反击。
密室之内,陡然一震,一尊黑色熊怪手持黑樱枪的虚影闪现祭台上方,四周血煞气浓郁到了极点。
“啊……”
田德平浑身一哆嗦,软到在地上。
“来了,到底来了,”
他环顾四周,便知是献祭竟将黑风神引来了密室之中,绝不得善了了——这是献祭失败对献祭之人的反噬。
黑风山神的眼睛冷冷看着他,让他的灵魂一阵阵发冷。
这个时候,田德平莫名想起了高君雅。
如果真的像高君雅所说的那样,为太原百姓求一场雨,今天晚上的结果会不会截然不同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有因必有果,到头终有报。我终是明白了。”
田德平惨笑一声,望着舞马,说道:“你本应该陪葬的。”
田德平摇摇晃晃站起身,抱起紫衫女子放至舞马身边,
“献祭既启,一定有人成为祭品。
我可以走上祭台,但你必须救活她。”
舞马默不作声。
田德平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等我死后,那燕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那燕活下来,说不准还要找你报仇。
我可以对天发誓,那燕不会与你寻仇。”
“你怎么知道。”
田德平惨笑一声,“她会听我的话。”
“不管怎样,”田德平的身子忽地一颤,血肉开始枯竭,“你要以性命作保——
一定要救活那燕,否则你不得好死,千真万确!”
“不朽之黑风山黑风神,”
田德平的吟唱声响起,密室里弥漫着一股不甘和绝死的气息,
“汝之忠仆愿献之肉身,汝之慧目定能穿其身,睹其赤诚之心。
汝之忠仆唯有一祈——
失魂爱人死而复生。吾将绝不奢求有情人终成眷属。”
田德平望着舞马,目光充满咒怨,
“倘吾之所爱不得死而复生,抑或因此人而亡,吾祈汝折其身,断其骨,由其饱受世间疾痛之苦;
祈汝杀之其人,拘役其魂,由其永世不入轮回,永世饱受炼魂之苦!”
田德平说完,舞马忽觉一阵阴风吹过,仿佛有一双眼睛从虚空之中睁开,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一样钻进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如蛆附身,再也不出来了。
他浑身一哆嗦,再看田德平,仿若有人从他头顶插进去一根针管,猛地一抽,浑身血肉飞速干瘪下来。
短短一瞬,人已形同干尸,毫无生气地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却未见毁损,深情奕奕的望着舞马——
不对,他是在望着紫衫姑娘。
这个时候,紫衫姑娘干枯的身子渐渐丰润起来,不一会儿又复原了先前的容貌。
终于,紫衫姑娘睁开了眼睛。
第十六章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在田德平变成干尸的一瞬间,舞马祭台上的青油灯化成一道虚影,钻进了紫衫姑娘的脑袋里。
舞马则发现自己终于恢复了气力。小腹传来暖洋洋的感觉。
低头一看,腹中被田德平捅开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愈合了。
田德平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舞马把耳朵凑过去,田德平却不再说话了。
他望着紫衫姑娘,脸上挂着淡淡微笑。
舞马走到田德平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老兄……”
田德平一下子垮了,化作一团尘埃四散开来,衣物滩落一地。
昏昏尘埃之中,一柄黑缨长枪孑然而立,枪头隐隐发出啜泣声,似是为其主人哀鸣。
哀鸣中暗带祈求的意味,让舞马下意识想伸手,抚慰它,乖哄它。
正要伸手的时候,舞马忽然想道: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失了。如果田德平在这柄枪里留下什么暗手,那自己岂不是趟过了大风大浪,倒在阴沟里喝了洗脚水。
正犹疑着,黑缨长枪低鸣一声,化作一缕黑芒,倏地钻进舞马体内,寻着《图鉴》而去,潜入画卷之中,与熊怪手中的黑缨枪图案融为一体了。
舞马心头一惊,正打算仔细观瞧,旋而想起眼下可不是分心的好时候。
他抬起头来,往另一个祭台瞧去——
紫衫女子醒了过来,盘腿坐在祭台上,一双赤足半露,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舞马,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闪动着狡黠的光。
先前被吞噬的血肉尽数复原,雪样的肌肤透着淡淡粉红,全无之前病怏怏的神态。
舞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是不着寸缕的。
便从地上拾起田德平的衣衫,上下拍了拍,简单披在身上。
衣衫里面滑落了两个小东西,砸到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舞马拾起来一瞧,竟然是田德平的眼珠子。此刻摸起来冰凉坚硬,就像小时候弹着玩的玻璃蛋儿。舞马把它们揣进了兜里。
接着,便瞧向紫衫姑娘。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她。
论理来讲,杀掉是最合适的。
一了百了,没有烦恼。
等李世民的队伍杀进来,就说她是田德平的同党,保管没有后遗症。
只是田德平的诅咒太玄乎了。
在不能百分之百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舞马不想轻易冒险。
他脑子里也曾闪过一瞬的念头,干脆一巴掌将这姑娘拍死算了。
念头冒起来的时候,后背阵阵发凉,好像有一个无形大手瞄着自己后脖颈,便连忙将杀心掐死。
“待会儿,他们闯进来,”
紫衫女子先说话了,声音像银铃儿一般,
“你就说,咱们俩都是祭品……田德平是坏人。”
舞马楞了一下。这姑娘是个妙人啊。
他想了想,却不作声。
紫衫女子伸了伸懒腰,似是要纾解累日禁锢的困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道:“你想杀了我,又怕头顶悬着的那把刀子。
你想留下我的性命,又怕我才是真正的刀子。”
“我不应该这样想吗。”
“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紫衫女子说:“死去的人才会安然地死去——我不会替他报仇。”
舞马愕然了。
看着女子的眼睛,眼神里溢着无所谓的淡然。
“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乎他,”
舞马说:“甚至……有点……”
“他待我很好,他喜欢我。”
“这就没道理了。”
“可我不需要他喜欢,”紫衫女子道:“也不需要他救我——未必喜欢我的人,我一定要喜欢他。老天没定下这规矩。
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太多啦,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我。我顾不过来。”
“可是他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
“我的身体我清楚,”紫衫女子道:“我的魂魄是被你唤醒的。”
“这账没法儿算,”
舞马说道:“或许你是因为我活下来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你。
甚至在一炷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藏在祭台里。
到现在,你活了,我还是没有救你的念头。
田德平才是真正想救你的人。”
“你想让我感激他?”
紫衫女子说道:
“我从没有求他救我。他愿意救,便只管救他的。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就赴汤蹈火罢。
我不会感激他,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这些话,我之前跟他讲过。”
舞马忽然想起田德平的惨笑声。
舞马看着眼前的女子。
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可她说出来的话,又让舞马很厌恶。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尸怪堆中求生的日子里,某些难以愈合的伤疤。
“那你不如去死好了……反正你无所谓,也不需要。”
“先前我是无所谓,”
紫衫女子看着舞马,眼神里闪过一瞬亮光,“但现在我必须活着。”
舞马说道:“怕死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我现在死了,那么是你提议要我死的。”
紫衫女子说道:“我的死便是与你有关了。你不怕诅咒,不怕坠落地狱,不怕永绝轮回么?”
舞马深吸一口气。这句话里的逻辑真是硬极了。
“所以,为了让你好好活着,”紫衫女子道:“我更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这时,密室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
紫衫女子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又看向舞马:
“你叫什么名字?”
“舞马。”
“会跳舞的马?”
“……”
“这名字真奇怪。”紫衫女子眼眸一亮,“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舞马不作声。
“从今往后,别叫我那燕。”
“为什么。”
“我也中了诅咒,除了他以外,”紫衫女子看着地上田德平尸身散落的骨灰,“旁人都不能叫我的名字,否则就会害死我——
你不想让诅咒灵验罢?”
舞马道:“这种鬼话谁信。”
“要不然,”紫衫女子笑道:“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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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一卷完)这世界,我来了
密室旁边的暗室里,宇文剑雪和幸存的一众人全部浸在了熊怪虚影中。
无处不在的吸力卷过来,越来越强劲,似乎要将宇文剑雪的血肉、骨头全部吞噬掉。
也许,再过一小会儿,宇文剑雪就要和之前那些死在虚影里的兵士一样,化成一滩血雾了。
她听见身后的裴寂说:“这回死定了,都怪刘文静这个觉醒徒没有用啊。”
刘文静说:“放屁,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宇文剑雪不抱希望了。再往前推个把时辰,她绝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临到尽头她反而心安了。死就死吧。那些事情都会烟消云散。她也不必再背着沉沉的担子,独行。
身后密室忽地一颤。
紧跟着,满屋子的虚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召唤,晃晃而动,顷刻间钻进了隔壁的密室。
宇文剑雪的视线立时清晰起来,萦绕周身的吞噬之力荡然无存。
“没了!”裴寂叫道:“虚影没了!”
一众人看着四周,欣喜若狂,连连高呼。
宇文剑雪跟着众人走出门外,外面虚影亦是不见了,只剩一派清朗月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庆幸。
隔壁的密室飘出来一股子血腥味,只往鼻孔里钻。
宇文剑雪走到密室门口,李世民、刘文静、裴寂和幸存的兵士也都走过来,齐齐看着密室散着血气的门。
裴寂说:“二郎,此地邪气,咱们还是从速离去的好。”
刘文静道:“杀尽了千军万马,趟过了地府冥河,就差一步登仙,你倒要打道回府了。”
“我看你是真的要登仙了,”裴寂拽着李世民的袖子,“你自己去罢,别拉我和二郎下水。”
两人正争执着,门却自己打开了。
众人下意识退开一步,手中刀剑齐齐指向门口。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散了出来,宇文剑雪嗅了一口,只觉得好像有人拿着脓血往自己的嗓子里灌。
待血雾稍稍消散一些,宇文剑雪瞧见一片淡淡腥红之中,似是田德平站在屋子中央。
众人皆是一惊,刀剑齐齐举了起来。
“不对!”李世民说道:“不是田德平。”
宇文剑雪凝神瞧去,这才注意到屋中男子只不过是穿了田德平的衣衫,但身材修长,远不是田德平那一副阴森森的形貌。
男子也发现密室的门打开了,缓缓向门口走来。
血雾踩在他的脚底下,血衣披在他的身上。
待他快走到门口,宇文剑雪才瞧清楚这男子留着寸长的短发,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像寒秋时分的泉水。
男子朝宇文剑雪瞧了过来,宇文剑雪下意识移开目光。
刘文静拱了拱手:“敢问这位郎君……”
“我叫舞马。”男子说道。
……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六日。这是宇文剑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夜晚。
但她却忘了舞马从密室走出来之后,跟师傅还有李世民说了什么。
忘了那个自称是舞马表妹的青霞姑娘什么时候从舞马身后走出来的。
忘了李世民给舞马安排了暂住的宅院。
忘了师傅在郡丞府里寻了半夜的宝贝。
只记得自己站在郡丞府大门口,望着舞马月下远去的背影,忽然说道:
“请等一下。”
舞马转身。
她说:“方才前院之中,在我耳边传话的是不是你?”
舞马点了点头。
“你差点害死我。”
“以后还给你,我说话算话。”
他说着,朝带路的兵士招了招手,一并行去了。
他披着昏黄的月光往前走。
身旁分明陪着两个人,他的身影却异样的孤单。
他越走越远,影子模糊了,人却哼起奇怪的歌儿来。
曲调很怪,歌词也听不清楚。
她听着他的怪歌,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李世民走到她身旁,喃喃说道: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是啊。”她说。
……
郡丞府已远,舞马跟着领路的兵士一路来到晋阳城中一间宅院门口。
打开院门,青霞和兵士先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但似乎少了几分人气,大概平常无人住的。
“这间屋子是唐公闲置的一处……”
领路的兵士正要与二人作一介绍,转头却发现舞马不见了,
“咦,舞郎君呢?”
两个人忙走出院外,便看见清朗月光下,舞马站在院门口石狮子旁,仰头瞧着月亮。
“舞郎君,快回屋歇息罢。”
舞马却不答话。
“看月亮呢?”青霞走到他身旁,“有什么好看的。”
“我很久没看过了。”
青霞也瞧天上望去,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舞马叹了口气,低声喃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嗯?你说什么啊……我没大听清楚……”
“没什么。”
舞马转过身,往院子里行去。
“咦……”青霞看着他的脸,“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月亮太刺眼了。”
舞马说着,踏入院门。
(第一卷完)
关于【第一卷】的一些想法
之前看乌贼大神每写完一卷,就做一次总结,我觉得特别好。
一方面,可以分析一下这一卷的得失,另一方面可以和读者交流一下感受体会。
网络写手往往对自己的稿子缺乏新鲜感,因为是即写即发的。
所以网络写手对小说里面存在的问题往往是麻木的,很不容易看出来。
而实体作家这一点就比较好,他们写完书可以先放一段时间。
放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这个时候再看小说,就充满了陌生感、新鲜感,很多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于即写即发、个个都是触手怪的网络写手而言,更需要的是读者的反馈。
卷末总结就是这样一个很好的反馈和交流的平台。
这让我再次感叹本章说真是个好东西。
【下面进入问题分析环节】
说实话,这一卷我改了很多遍。
发书之前至少大改了三遍,小改就不知道多少次了。算不清。
说实在的,我真的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作者。
但是在修改文章上,我非常能吃苦,非常肯下功夫,我觉得这也是不二大道最后能稍微有一点点成绩的原因。
至于这本小说,发出来之前,我挺自信的。
发出来后,却发现问题还是挺多,于是边发新章边改前面的内容。
主要的问题有三个,第一个就是节奏太慢了。
为了适应.asxs.读者越来越喜欢跟着主角的视线体验新世界的趋势,我在开篇写了太多太细致的体验内容,严重拖累了小说情节的进展。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解决方案是前前后后修改了八次,从三十九章删到十七章,删了二十二章。第一卷改完之后,由9万字变成了4万多字。我觉得节奏要好了许多。
在后面的章节里,我也进行了大量删减。包括很多写完但是没有发出来的稿子,大概又删了三万多字。
总算整体的节奏不是很拖。
整个小说的世界观将在第二卷、第三卷全面铺开,这才是检验这本书成色的时候。
第二个问题是强行用梗的地方比较多,容易让读者出戏。
这个问题主要集中在我删掉的五章里面。删掉也就没了。
同时对于后续的章节,我每次发文之前都会反复检查,尽量把强行用梗的地方都删掉。
这种强行用梗的问题我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次新书却出现了——
所以说,本章说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它让每一个作者都想尽可能写一些有趣的东西,好让读者充满吐槽的**,于是各种烂梗硬梗就不自觉出现了。我必须好好克制我自己。
第三个问题就是以配角为主视角的部分太多了,虽然深化了人物的观点,细腻了内心世界,但是严重拖累了主线进度(这个和第一条问题是统一的)。所以在最后几次修改之中,我把李世民、刘世龙、宇文剑雪、田德平的视角全部删掉,改成了番外,就不多说了。有时候,我太想写一些自己喜欢的角色,难免笔墨就会重了。其实,花费更少的笔墨,刻画更好的人物,才是见功夫的。
【关于我自己比较满意的地方】
一是舞马的努力。在我描绘的世界里,舞马是一个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是面对一切困难都会想尽办法克服的人。
所以即使他被困在密室里,躺在祭台上,一动都不能动,也会千方百计求生。
第一卷里,我想突出的舞马最主要的特质基本上做到了。
二是关于人物的刻画。我尽量不写纸片人,不写单薄的反派人物,所以出场的每一个人物我都为他们写了小传,让他们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执着。
从第一卷来看,田德平,高君雅,王威,这三个人物我基本上是满意的。
三个人同时属于平逆阵营,大部分场景都在一起,有着同样的目标,干着同样的事情。如果没有特别分明的态度,分明的性格,很容易写成三个纸片人,道具人。
事实上,在史书里面我觉得王威和高君雅除了名字不同以外,几乎就是在用同一个形象出现着。
我觉得,我至少让他们有了一点点血肉。
我信奉最,一定是敌我双方势均力敌的战役,甚至敌人要更强大一些。所以我给舞马设置了很困难的开局,又设置了田德平这样一个足够有难度的对手。
这里想特别说说田德平。在小说最开始的时候,田德平做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占据舞马的身体,抢夺他的启灵物,就是很贪婪,很渴望强大的力量。
第一卷写完之后,我回顾这个人物,觉得他没有生命,没有血肉,太苍白了。
于是,我花了很长时间的思考,又接连大改了两稿,才有了大家现在看到的田德平。
正好,趁着丰满田德平的机会,我让青霞提前出场,又为第三卷的主要矛盾做了铺垫,这是我自己很满意的一个地方。
剩下来,刘世龙是推动剧情的人物,我尽量使他有趣。
可惜的是后来因为大幅删减,很多对人物的细节刻画都删掉了,虽然节奏变快了,但人物又单薄了一些。所谓有得必有失吧。
第三个比较满意的地方是从这一卷开始到结束,我基本严格按照既定的大纲走下来,卷内的铺垫都利用了,伏笔都引出来了,坑都埋了,一环跟着一环,一个情节套着一个情节,算是形成了卷内比较好的闭合。
最后的**稍稍有些嫌弱,但是燕小六、高君雅、王威的死我是满意的。
至于世界观方面,我果断选择了循序渐进的方式引入,结果就是第一卷写完,世界观还只是冰山一角,这个估计会影响本书的订阅人数,算是对我执拗的惩罚。
另外,本书里的人物很多借用了历史中的原型,但充实了作者大量的二次创作,应该不会有人信以为真吧。
对于最后的结尾,我准备了两种视角。
一个是舞马的视角。一个是宇文剑雪的视角。
如果使用舞马的视角,最后的效果应该是在清朗的月色之下,舞马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告别旧日的伤痕,告别密室里的挣扎,期待这个崭新的世界,期待自己崭新的开始(注:我后来抽空,把这个视角补上来了,不过又换了一种视角)。
如果使用宇文剑雪的视角,那么我想表达的,一方面是若干年后的宇文剑雪回过头来看这个夜晚时候的朦胧感慨。
另一方面则是当时的场景下,她眼中的舞马,她眼中的奇怪的人,她的好奇的开始。
我权衡了很长时间,甚至推翻了一稿,最后选择了宇文剑雪的视角。我觉得这样效果更好。
第一卷就先总结这么多。
这一卷是舞马在奇幻隋唐的开始,体现的是他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的意志,是他与旧世界尚未完整切断的部分,是他融入新世界的前奏。
这一卷发完,我准备用两天的时间整理一下第二卷第三卷的细纲。
这两天里面,我就不发新章了。但是会把原来删掉的一些很拖节奏的内容改编成小说的番外发出来。
有的番外可以补齐当事人当时的心里想法,有的可以当做补全世界观的部分,有的可以当做ng片段,我个人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不喜欢番外部分的书友,可以直接翻目录略过去。
嗯,就这样吧。
下一卷再见。
【第一卷】番外 刘世龙逃在囧途
[一共三篇番外,没兴趣的可以翻目录跳过]
(关于刘世龙离开郡丞府后逃生并向李渊告密的故事,原来也是在正文里面的,写的时候下了挺大的功夫,我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第一卷删下来的章节好几万字了,有宇文剑雪的,田德平的,燕小六的,平逆三人组的,等完本以后,我估计会放到最后,做个番外合辑罢。至于前面,为了不妨碍大家看书,我就先放三篇自己觉得比较好的内容)
(一)
刘世龙此刻正躺在医馆的病床上。他躺的很不安稳。
当田德平执意要将他送去医馆的时候,刘世龙就已经断定,将自己唤过来的这位太原郡丞非奸即盗——至少家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到医馆之后,刘世龙假装渐渐苏醒过来,不久试着坐起病床。
刘世龙很着急,急着离开医馆,进一步确定王威家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很重要,很关键,也很值钱。
呸,钱算什么。
刘世龙不缺钱,缺的是机遇。而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刘世龙的机遇。
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次。
一次投胎,大富大贵。
一次读书,自力更生。
一次结婚,寻个好岳父。
刘世龙万分肯定,自己迎来了第四次。只要自己能为李渊造反立下大功——此时此刻,太原有很多人盼着李渊起兵。
不少人或直言、或拐七拐八地劝。
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更是轮番上场,各显神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李世民据说因为劝反,差点被老爹送去吃牢饭。
裴寂甚至做起了皮条客,把杨广在晋阳宫的两个宫女送到了李渊的床上。唐公睡了。
一夜鱼龙舞,宿醉滚床单。
三人行,必有……呸。
话说唐公的身子,真是龙精虎壮,叫人艳羡。
刘世龙与裴寂打听到此事,原想着唐公这回该高举义旗,直杀大兴城了。
毕竟,隔壁马邑的刘武周,不过是睡了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就因害怕报复,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坎了王仁恭的脑袋。
李渊睡的可是皇帝的女人,一睡还是俩。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绿羊羊。
杨广遥在江都,若是知道自己头上带了双层加倍绿帽子,得把李渊剥了皮,做成烤全羊——
老人们讲,戴两顶帽子会压住长不高的。
更何况,还是两顶绿帽子。
此情此景,论心论理,唯有举旗造反以表歉意。
然而李渊却稳如泰山。
其实刘世龙心里明白,李渊并非没有反意。他只是和自己一样,缺一个机遇。
或者说,一个契机。
此时此刻的李渊,很像一把干柴,遇火就着。
李世民的劝诫,裴寂的宫女,都不是火。
最多只能算火油,浇在柴火上,可以积蓄力量,但却无法点燃它。
李渊要的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反的理由,一把熊熊烈火,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他躲都躲不掉。
这把火,或者说这个理由,即便被史官记在史书里,让后人逐字逐句研究,都会觉得李渊必须反了,再不反命就没了。
于情于理,于仁于义,李渊都无愧于心。
李渊不是谋反,李渊只是想保命。
历朝历代,许许多多干过谋反事业的大人物都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在乎自己最后能不能当上皇帝,能不能笑到最后。
但李渊在乎。
李渊又要当皇帝,又想立牌坊。
王威府中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样一把烈火。
用这把烈火,点燃李渊这捆干柴,就能让太原城的革命之火熊熊燃烧,接着燃遍中原大地。
想一想吧。
倘使唐公真的得了天下,率先举起这个火把的刘世龙,得是多大的功劳。
最次也是开国元勋。
刘世龙想到这些,片刻都待不住了。
恨不得从医馆的病床上奋力一跃,马上就能跳到李渊卧室的雕花大床上,跳进李渊的被窝里。
而现实中的情况是,刘世龙寸步难移。
刘世龙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因为他操之过急——病情刚刚好转他就提出要回家休养。
医馆的医生察过脉了,也觉得刘世龙并无大碍可以回家。
王威府上的侍卫却说:刘乡长,您疑似中风啦,有性命之危。郡丞反复叮嘱,让您好好休养,莫要离开医馆。
这不明摆着么,王威怀疑刘世龙了。
刘世龙非常肯定,他在医馆的表现将很快传回郡丞府,传到王威的耳朵里。
等待刘世龙的,要么被囚禁,要么被灭口,没有第三条路。
刘世龙冷汗迭出。
“我还没当上大官儿!”
“我还没有建功立业!”
“我还没享过荣华富贵!”
“太原不能没有我!”
“太原的老百姓不能没有我!”
“唐公的义军不能没有我!”
刘世龙越想越不甘心。
他屏住呼吸,把全身血夜往脑袋上挤。
他挣扎着爬起床,假作头晕脑胀,摇摇晃晃走到医室门口,冲着郡丞府的侍卫说道:
“茅房,快带我去茅房!”
那侍卫眼瞧刘世龙脸颊通红如火,要么是憋着准备下蛋,要么真的粪满肚肠,即将喷涌而出。
便也怕沾了一身粪香,晦气不堪,带着刘世龙去了医馆后院的茅厕。
……
刘世龙进了茅厕,脸立马不红了,头也不晕了,眼珠一转打量着四周。
自古老祖宗们便讲,茅厕乃是污秽之地,藏污纳垢,从风水上讲,绝不能没有窗户,通风一定要好,不能有进无出。
医馆这间厕所就很合风水。
门口一面墙把外面堵上,里面侧墙有个小窗,方好够刘世龙钻出去。
刘世龙当即便钻了窗户爬出去,却没有急着开溜。
方才往茅厕走得路上,他瞧见医馆四周暗藏几人,恐怕都是王威派来盯着自己的。
待会儿,侍卫发现他蹲得太久,一定会进厕查验。
一旦发现人不见了,只需高喝一声,四周暗卫齐动,刘世龙自知脚力平平,连裤子都不用提就会给抓回来。
刘世龙打量着医馆后院,一路都是石板地,绝不会留下脚印痕迹。
他稍作寻思,走到南墙边,往墙角下扔了一只鞋。
接着,摸回茅房,爬到顶上,趴着房皮一动不敢动。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的守卫连叫三声刘乡长。
接着,脚步声啪啪啪进了茅厕,怒道:
“该杀的村夫!”
侍卫进了茅厕里又转了几圈。
他捂着鼻子、探下脑袋,连粪坑底下都看了两遍,肯定刘世龙已经不在茅厕之中。
走出茅厕外面,四处张望也不见人,气的直叫:
“他妈的,刘世龙跑了!”
“狗日的刘世龙跑了!”
(二)
发现刘世龙从茅坑里消失不见之后,那侍卫急的蛋都要掉下来。
一众郡丞府侍卫便以茅房为战略中心,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很快,有人发现被刘世龙扔在南墙脚下孤零零的鞋子。
一个侍卫说道:“这个鞋子乃是重要证物。”
“意思是翻墙跑了?”领头的侍卫道。
“这证明刘世龙光了一只脚啊——他不怕着凉,也就是说,这厮没中风啊。”
领头的侍卫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一个侍卫说道:“要不要派人将此事报于郡丞?”
“报什么报?”
领头侍卫说:“等着挨罚么?我们先去找人,找到了人,这事儿便算没发生——
我就不信,他丢了一只鞋还能蹦到天上去。
咱们分成三拨,一波人手出南墙往外追;
另一波去刘世龙家里蹲守去。
再留两个人守医馆,仔细搜索,以防他使诈。”
有人提议往唐公府门口也派一个人。
领头的一听连连点头称好,可人手不够,便叫提议之人独自往唐公府埋伏去。
那人心想自己真是多余这一嘴,唐公府前截人可是个危险差事,还不如不提,眼下只得认栽了。
追人之策既然商定,众人便分头行动,医馆里便只剩俩侍卫。
这两人也自行作了分工,一个去医馆各房搜查,一个就守在茅房四周溜达着。
……
刘世龙趴在茅房顶上,看着眼前这位茅房守卫,心想这般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溜走。
倘若先前出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尽数而归,那就更难脱身。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决战茅房,也算坑中道友缘分不浅,我送你个痛快,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罢!”
他瞅着侍卫在茅房门口晃悠的机会,抽出佩剑,自侍卫身后一跃而下。
捂其口、割其颈,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侍卫很快便断了气。
整个过程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刘世龙只感慨自己天生就是杀人越货一把好手,竟然没有落草为寇,实在是老天不开眼,暴殄天物,荒废人才。
末了,把侍卫的衣服扒光,剥成个蜕了皮的火鸡,尸身塞进茅坑之中,又把侍卫带血的衣服打包带上,翻墙逃掉了。
离了医馆,刘世龙与侍卫们搜查方向背道而驰,一路狂奔,躲入坊间小巷才算踏实下来,便琢磨下一步如何走。
刘世龙原本打算派人摸到郡丞府附近,探得其中隐秘,拿到确凿证据再与李渊汇报。
可现在王威已然被惊动,郡丞府守卫更加严密,搞不好自己偷鸡不成,反被煲成王八汤。
去郡丞府调查行不通,那回自己家里躲起来行不行?
王威绝不会放过刘世龙的,更何况刘世龙亲手杀了郡丞府的侍卫。
更大地可能性是,郡丞府的卫兵已经杀到刘世龙家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捉拿归案。
接下来的生路非常明确。
只有一个可选项——
直接去找李渊,告他娘的。
刘世龙一路提心吊胆来到唐公府附近的小巷之中,远远瞭见唐府大门,才把先前杀死侍卫的血衣换上。
再一看,衣服上满是血迹,身上却干净的不像话,颇有些造作的观感。
“富贵险中求,前程靠命搏……想出人头地,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啊!”
刘世龙一狠心,冲着自己胳膊划了一刀,鲜血哗哗往外流。
他捂着胳膊,就往唐公府门口冲。
此时郡丞府那名盯梢的侍卫已先一步赶到,正猫在唐公府院墙拐角盯着。
眼见刘世龙满身是血往唐公府狂奔,浑身抖了个精神,一个箭步便窜向刘世龙。
吓得刘世龙差点趴在地上,冲着唐公门口侍卫直呼:
“救命!”
唐府门口有一个侍卫先前在唐公宴席上见过刘世龙,远远说道:
“这不是晋阳乡刘乡长吗?”
眼见他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也是惊了一跳,当即带着众人上前迎去,
“哎呀,刘乡长,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说着,急忙上前扶住。
郡丞府那盯梢侍卫一瞧这般情形,只得刹住脚步,再看唐公府的兵卫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好匆匆钻进小巷里,暗自生气自己这几日轮值休息不好反应迟钝,要不然怎么能让刘世龙逃去。现今说什么都完了,不如尽快与郡丞禀报此事。
……
另一边,刘世龙故作血气衰竭的样子,艰难说道: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我……我有要事禀报!”
侍卫眼瞧他这幅模样,心想血流成这样再不管该见阎王了,有什么事儿能比自己的命大,便说道:
“我先带您止血罢。”
刘世龙心想谁要你多管闲事。
倘使现在止了血,再给我换一身干净衣裳,谁还知道我为太原流过血,我为造反负过伤,我为唐公立过功吗。
我要见唐公!我要见唐公!
人却说道:
“现今情况殊危,唐公祸事就在眼前。
我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丢了性命又何妨?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若是迟个片刻,可就大难临头了!”
侍卫这才晓得事大,又是心痛又是敬佩,一路搀扶着他,来到李渊寻常议事的正厅。
正厅里坐着四个人:
一是唐公李渊,二是晋阳宫监、著名皮条客裴寂,三是李家老二李世民,四是曾为晋阳县令、后来吃了大牢饭的刘文静。
李渊亲自为刘世龙包扎了伤口。
此时,刘世龙自己流的血,再加上茅厕侍卫的血,已把长袍染成猩红的血衣。
在血衣包裹之中,刘世龙面沉如水,镇定自若,犹如方从战场中走出的钢铁战士。
“唐公,”
刘世龙抱起双拳,满面忠义,
“世情险恶,卑职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啊。”
在李渊惊愕又担心的目光之下,刘世龙将自己在王威府中如何被对方拉拢,如何听到密语,如何假作昏倒,等等诸般遭遇细细道了出来。
讲到在医馆中身处险境这一段,刘世龙说道:
“卑职眼见数十人围了过来,自知力薄不敌,性命难保。
但想起若是卑职不能将这个消息带出去,唐公被蒙在鼓励,恐怕会为小人陷害。
这么一想,卑职有如神助,奋而反击,这才神勇杀掉三人,一剑逼退五人,伺机夺路而逃。
且亏得卑职佯装凶悍,杀人不眨眼,叫他们从心底怕了卑职,一路只敢尾随,不得靠近,这才得见唐公啊!”
(三)
刘世龙连半口水都不带喝的讲完了郡丞府发生的事情,顿时感觉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使命也许就在这一刻圆满画上了句号。
并且他十分确定,只要唐公日后成就了大业,开国元勋的功劳簿上肯定会有自己的名字。刘世龙就是这么自信。
李渊自然不免对他一通褒扬和安抚,末了兀自走到厅门外,望着院中景致,只给众人一袭捉摸不透的背影。
半晌,才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刘世龙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这一句出自《孔氏家语》——唐公这棵皱皱巴巴的老松树分明是不想摇啊。
天呐,王威这股风已经是铺天盖地的龙卷风了,唐公怎么还欲静呢?
刘世龙只怕自己胳膊上血淋淋、痛哼哼一刀白白挨了,连忙上前正要添油加醋,却听晋阳宫监、皮条侠裴寂与自己问道:
“你可确定,真的有人在你耳边说了‘杀李’二字么?”
裴寂说着,冲刘世龙眨了眨眼睛。
裴寂是刘世龙的老朋友了。刘世龙能和唐公打上交道,全靠裴寂做中人的。
裴寂一张嘴,刘世龙就知道昨天晚上他跟哪个娘们困觉了——裴寂这是要他再使劲儿刮一股子风呢。
“千真万确,”
刘世龙连忙点头,绘声绘色道:
“但不像是在耳边说的,更像是有人钻进了我头颅中与我说话。
而且,此人想说的应该不止杀李二字,后边还有尾句,飘飘渺渺的,我没有听清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裴寂接着问道。
”卑职……“
刘世龙听了,浑身一震,眼神飘忽起来,仿佛是想起了先前在郡丞的场景,声音哑了一丝,
“卑职一度以为是……鬼啊。”
“唐公,”
裴寂连忙打断他,再不能往下说了,刘世龙演的太过做作,再往下去就该穿帮了。
他正色说道,“我以为,刘乡长不曾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世龙秉性忠良老实,我自然明白,”李渊道:“只是这声音作何解释?”
裴寂道:“这等玄妙之事,凡人难以言明。肇仁在此,何不让他做一解释。”
刘世龙瞄眼儿瞧向刘文静——刘文静字肇仁。
裴寂以字唤其名,可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
刘文静的事迹,刘世龙多少知道一些。
此人曾经当过晋阳县令,后来因为他大舅哥是跟着杨玄感造反的谋士李密,被杨广连坐不但免职,还关进了大牢。
后来,刘文静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李家老二李世民,如今竟入了唐公谋士核心圈,实乃溜须拍马界中翘楚,真是叫人……艳羡啊。
刘世龙边打量着,边琢磨日后且得想办法与这位老兄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学到两招一定受用不尽。
李渊则道:“玄真的意思是,此事与觉醒徒有些干系?”
说着看向刘文静,“肇仁也可以做到这般……在头颅之中传音吗?”
玄真便是裴寂的字了。
刘世龙忽然想起一个传言——据说刘文静也是觉醒徒。
这样说来,此人可大不简单。
传说中,觉醒徒非但本领通天,甚至还可以长生不老的。
真是……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忠肝义胆的刘某人啊。
刘世龙这般想着,再次瞧向刘文静——这位传说中神秘兮兮的觉醒徒,此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唯是眼神锐利了些。
刘文静说道:“觉醒徒各有缘法,本领殊异。
隔空传音不是我的擅长,但我知道这并不算很难的本事。
我想,郡城府中一定藏着觉醒徒。
因是被王威镇压了,才想到通过这个办法提醒唐公。”
裴寂适时插进来,“我曾听人讲,王威也曾招纳过觉醒徒的。”
这般一说,形势便已经很清楚了。
刘世龙心想自己这一把火点的多好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燎的还是太原。
“阿耶,”
李世民趁机劝道:“王威和高君雅只怕真要动手了,我们再不出手,一定大祸临头!”
“所谓师出有名,”
李渊却仍是看着院中景色,不慌不忙道:
“他们要动手,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我行的端、坐得正,王、高二人也并非胆大妄为之辈,没有实证便是诬告,圣上岂会轻饶,他们怎敢轻易出招?”
刘世龙一时间愣住了,上次和唐公吃饭的时候,没觉得这位如此憨直单纯呐。
眼睛直往裴寂那边瞟,心说裴大宫监您赶紧上啊,再加一把火,要不然咱们都得给王威端了。
裴寂却只冲他使眼色,眼睛不停地往李世民那里瞄着,意思是且看唐家二郎的手段。
李世民果然提刀拔剑,冲锋在前,与其父说道:“圣上现今还在乎您的死活么。
前些日子,因王仁恭抵御突厥不利,昏君下诏将您压解江都打入大牢的事情,阿耶这么快就忘了么?”
“自古以来,奸臣诬陷忠良何须由头来?”
裴寂趁势相劝:“只要将您活捉,各般酷刑使来,还怕您不交代?”
李渊道:“若是屈打成招,圣上那里交代不过去,我大隋满朝忠良岂能叫他们为所欲为。”
“王威和高君雅本就是昏君心腹!”
李世民急的快要跺脚了,
“就算先斩后奏,昏君也未必降罪,更遑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便说您私通突厥如何?
足够交代过去了!
咱们大隋满朝的忠良现今死的死,流的流,坐牢的坐牢,您看看罢……宇文弼、贺若弼、高颎、李浑、李敏、李善衡。
哪一个不冤?”
李渊又道:“若是如此,我们可以处处谨慎、小心提防,待这二人出手之时,再行反制。”
“阿耶啊……阿耶,”
李世民往前了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李渊身边,
“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
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们既能先发制人,又何必非要被动等待,置身险境?
更何况,刘乡长此番逃脱,恐怕王威等人已经猜到他会来这里与阿耶报讯。
说不准……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裴寂适时说道:“二郎所言极是,唐公可莫要因为心慈手软、顾忌太多,以至从猎手变作待宰之羔羊。”
刘文静也拱手力谏,说什么王威府上的觉醒徒身份不明、本领莫测,稍有不慎,就怕着了道。
刘世龙赶忙添油加醋——
“唐公,我一进郡丞府,便觉得不大对劲……对,阴嗖嗖的。”
“到处都是暗室啊,窗子都给堵上了。没错,藏得肯定不是粮食。”
“那个田参军,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这厮言语之中,处处对您不恭敬啊,说您任用罪犯,一定是怀有异心!”
“他还说您一天到晚往晋阳宫里面跑,夜里跑的最勤,肯定没干好事。”
裴寂听到此处,连声咳嗽不停,一个劲儿使眼色,就差伸手捂住刘世龙的眼睛。
唐公则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刘世龙浑作没有看见接着说道:
“这话真不是我说的啊——我敢和田德平现场对峙……王威我也不怕。”
“我出门的时候,还听见后院传来兵器响咧,只怕是偷偷练兵呢。”
“磨刀子也说不准的!”
一众人嘴皮子快磨破了,李渊仍是抚须不语。
“我的阿耶!”
李世民急的跪在地上,拿剑比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
“若是干等着王威带人来砍脑袋,不如我此刻抹了脖子,省得看咱们家破人亡!”
话至于此,李渊终于转过身来,扬首看天,
“哎……圣上,我真是……真是迫不得已啊。”
他沉吟半晌,沉声说道:
“他们若想动手,必定会选择我身边守卫薄弱之时。
前几日,我听说王威在晋祠筹备祈雨大会,想来他们原是打算趁着祈雨大会不宜擅动兵戈,伺机动手的。”
说到此处,指尖敲了敲桌子,瞧向刘文静,
“不如这样,我先派人去给王威和高君雅送去帖子,就说明日在晋阳宫商议祈雨大会之事。
你们提前准备好,待王威、高君雅进了议事厅,肇仁便拿出二人勾连突厥的证据,我们先把人拘起来,免得他们诬陷忠良……”
说着,目光忽然似把利刃,
“送帖子的人一定要精干利落。
到了郡丞府仔细观瞧,倘若王威看过帖子,答应的很痛快,那就说明……王威想提前动手。
倘若如此,你三人便立刻领兵包围郡丞府,把王威和高君雅抓回来——
天可怜见,我绝无谋反之意,只为了自保而已!”
李世民喜道:“按着阿耶前日叮嘱,兵马孩儿早已准备好了!”
勾连突厥?诬陷忠良?立刻动兵?连夜抓人?
前日叮嘱?!!这一套操作,听得刘世龙目瞪口呆。
李世民刚团结了统一战线,才劝唐公及早动手,以死相谏还没来得及动真的,唐公已经拿出了具体战术,兵马都磨好了刀子,还说不想谋反!
果然是个大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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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式改了签约状态,哈哈。
可以加角色了。
我太厉害了。
感谢各位打赏的新老书友。
感谢夏雨初至币打赏,感谢南鹅一万.asxs.币打赏,感谢寺塔一万.asxs.币打赏。
感谢狗长老2000打赏,感谢路思和老柴500打赏。
感谢善待自己、英挺之气、成都带不走的,齐可修与贺孤穷。
注:大兴,隋都,唐改长安。
【第一卷】番外 关于【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的记录
[可以翻目录跳过]
(警告:此篇番外内含枯燥的实验记录,慎入)
那些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这些只在仙侠小说里才有的术法,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舞马认为完全可以做个实验。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智商穿越者,接受过高等教育,学过牛顿第一定律,学过相对论,学过安倍定律,学过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和解析几何,应当摒弃封建迷信,用科学的方式得出科学的结论。
要知道,在尸鬼尸怪横行的世界里,舞马虽然时刻走在生死一线的边缘,但也会抽出大量时间进行科学的实验——
具体而言,他捕捉尸鬼,解剖尸怪,把奄奄一息的尸鬼装在可口可乐的瓶子里,塞进马桶里,放进微波炉里。
把尸怪腐烂发臭像豆腐脑一样的绿色脑仁泡进白开水、可乐、雪碧、醋、白酒、浓盐酸、农硫酸、石灰水和尿液里面,等等。
正是长期坚持不懈地进行科学的实验,让他得出了很多关于尸鬼和尸怪的精确结论。
比如,就算盖住马桶盖子尸鬼也是可以钻进下水道里逃走的,微波炉加热后新鲜出炉的尸鬼刚开始会浑身冒蒸汽,不一会儿就要干成硬硬的一坨。
再比如,尸怪竟然不怕王水,在醋坛子里会如鱼得水,却对猴子的尿液十分畏惧。
所以那个时候舞马身上长期带着一个军用水壶,却从来不肯拧开瓶盖喝水。
当然,也有特别渴的时候。
舞马想到眼前有一个新鲜的冒着热气的实验等着自己,整条灰蛇就兴奋的颤抖。
可惜的是,刚才观察自己身体的时候,舞马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似乎没有跟着穿越到这个世界。
上面还记着很多重要的实验结果和分析结论呢。
没有笔记本,就没法现场记录实验情况,少了笔记的过程,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有点浑身难受。
不过等舞马脱困之后,完全可以补上来。
眼下,只好先凑合着了。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一】对燕小六的人体探索实验:
实验目标:验证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是否真实存在
可用工具:形状灰蛇的灰雾。
实验对象:燕小六
实验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实验步骤:
第一步,与实验对象进行初步接触。
接触的方式应该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以便充分控制实验产生的风险。
舞马驭起灰蛇的尾巴,朝着燕小六额头点了一下。
实验反应:
1.触感有点发烫。
2.舞马能清晰地感知燕小六肌肤上的每一根汗毛,密集但是绵软无力,在灰雾的包裹中一动不动。
3.燕小六的肌肤有些干燥缺水,大概率是上了火的。
4.灰雾碰到了燕小六,燕小六本人却毫无反应。
实验结论——
1.如果燕小六没有发高烧,那么灰雾本身的温度应该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
2.在蜻蜓点水的前提下,灰雾没有对燕小六的额头形成实质性接触。
3.灰雾对人体的感知很敏锐。
实验第二步,进一步的穿透性快速接触。
注意事项:
第一,要选准接触的器官。厚度一定要薄一些,穿透的阻力不会太大。
第二,要控制接触的时间。既要保证接触的范围和深度,又要考虑是否燕小六体内也存在类似灰雾的东西,避免实验对象察觉到舞马的存在,或者对灰雾造成损伤。
(没错,穿越者就应该保持这样科学严谨的探索精神)
舞马正式展开实验第二步,驭着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朝燕小六的脚底板甩了过去。
实验反应:
1.蛇尾一穿而过,舞马感觉到一阵热乎,像是手指头滑过脸盆里浅浅一汪热水,很快又消失了。
2.没有引发燕小六的任何反应。
实验第三步:驭着蛇尾从上往下鞭笞,从小腿,大腿,股间,腰,胸,一直鞭到燕小六的脖颈。
实验反应:
1.燕小六的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2.舞马的灰蛇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得出的结论是:
第一,灰雾是应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体,可以穿越人体,人体却无法或者几乎感知它的存在。
第二,暂时来看,人体对灰雾并不能造成损伤。
第三,可以略微大胆地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实验的第四步,驭着灰蛇,自燕小六的太阳穴钻进去。
(舞马认为,脑袋是风险性最高的部位,燕小六身体中如果有类似灰雾的东西一定存在于脑壳之中)
实验反应:
1.舞马的视线在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窒息感迅速降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2.大约十五秒钟以后,窒息感消失,舞马很快发现自己在以另一种方式感知燕小六颅内的世界,潮湿闷热,同时略微有些憋闷。
3.舞马能够察觉到血液飞速的流动,感知到无形的流体在灰雾中沿着弯弯曲曲的轨迹涌动着。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有点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落入了水中,刚开始舞马觉得自己快淹死了,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毛孔似乎能够在水中呼吸,虽然不是特别畅快,但至少淹不死)
4.实验对象燕小六只是在午安刚进脑袋的时候,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略微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实验结论:
夺舍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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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二】关于透明锁链的探索实验
面对突然出现的透明锁链,舞马决定用科学的办法规范解开锁链的过程,并作简要记录,以便分析考究,提高效率,加快进度,提升成功率。
实验目的:解开锁链
可用工具:形状灰蛇的灰雾。
解开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第一回合】
用灰蛇的尾巴接触锁链。
结果:
1.尾巴和锁链轻微接触,舞马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2.舞马痛到差点叫出来。
没有叫出来的原因不是舞马很坚强,而是舞马无法发出声音。
3.锁链微微荡了一下,毫发无损。
4.舞马的精神状态变得虚弱。
得出结论:
1.灰雾和锁链接触,可以发生某种现代科学界无法解释的化学反应。
2.反应方程式未知。
肯定不是2h2+o2=2h2o。
3.反应后灰雾会消失,生成灰烟。
4.舞马的神经会受到灼痛,精神颓靡,生无可恋。
5.本实验带有非常明显的玩儿命性质,需谨慎操作。
【第二回合】
第一步:舞马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形态。
第二步:舞马驭着刀片,用力砍在锁链上。
结果:
1.又一股灰烟冒起。
2.刀片被弹开。
3.舞马感到更加虚弱。
4.锁链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得出的结论:
1.口子相对于锁链本身微不足道,但体现了巨大的进步。
2.玩儿命一把,还是有机会打开锁链的。
【第三回合】
第一步:舞马将刀片的锋刃凝聚成锯子形态;
第二步:舞马把锯子的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第三步:舞马用锯子对细口进行切割锯。
结果:
1.在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细口越来越明显。
2.舞马持续不断变虚弱。
3.对比细口扩大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有六成的机会,赶在灰雾散尽之前锯断锁链。
最终的结论:
1.光明在向舞马缓慢又坚定地走来。
2.舞马赢得胜利的唯一方式是,忍着剧痛,锯断锁链。
3.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为你让步。
正当舞马打算对这次实验进行盖棺定论,锁链在不经意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细口不见了。
好吧,把第三条结论改一下。
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给你套路。
——————
【密室之伟大启蒙试验的相关推理】
1.关于图鉴中熊怪图产生的原因:
首先分析,虚影出现变化肯定是在舞马离开密室这段时间里。
那么它的出现必然与舞马在这段时间里的特殊遭遇有关系。
舞马想了想,自己主要有六个特殊遭遇。
其一,在祭台上摸索。
其二,被密室门板射出的血光击中。
其三,钻进燕小六的身体。
其四,给刘世龙传话。
其五,探索郡丞府。
其六,听到献祭被提前的消息,压力倍增。
虚影变得清晰肯定和这六件事有关。
可舞马的直觉更趋向于第六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么图鉴上的变化很有可能与舞马的内心状态有关系。
2.探究图鉴变化与舞马内心状态的关系。
舞马试着主动改变自己的情绪——
从愤怒到悲伤,到欢喜,到激动,到凄凉,所有他知道的,人类可能产生的情绪都试着酝酿了一遍。
图鉴仍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可能是因为演技太差的缘故。
又或者是因为没有具体的情景带入,导致所有的情绪都不够真实。
结论:暂时无法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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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灰熊图的危险性测试】
虚影身上的危险气息让舞马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原打算用灰雾直接触碰虚影,离开密室之前他这么干过。
可那时候,虚影还比较温和。而现在,有点……渗人。就像一个人的灵魂被强行按在了纸片上。
舞马决定以理工科毕业生的科学严谨态度展开实验。
实验第一步:忍住不适,靠近虚影。
实验反馈:隐隐听见似乎来自极远之处的呓语——“伽纱……伽纱……”
实验结论:高度怀疑这是某种咒语,或者是暗号。
……
实验第二步:对着虚影念咒语
从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到哈利波特poius,flagrate,还有specialis revelio 。
从“天王盖地虎”到“小鸡炖蘑菇”。
从“他强任他强”到“我干我的羊”。
从“杰克(接客)”到“约翰(约汉)”。
从“少年强”到“少女扶墙”。
从“皇军脱我给您带个话”到“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没错,就是这个脱)。
从“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到“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把能想到的都念了一遍。
实验结果:完全没有用。
实验分析:仔细观察熊怪虚影脚下的物事——它大体是模糊的,但轮廓非常接近舞台的形状。
这很像是在提醒舞马,要想唤醒虚影,就得跳舞。
这个猜测非常离谱。
可走投无路的舞马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
试验第三步:立在虚影面前,边念咒语边跳舞(其实,舞马之所以进行跳舞实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图卷上的虚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巫术。在某些资料记载中,唐朝巫女很擅长跳舞的。或者叫跳大神)。
实验选用的舞种:舞马驭着灰蛇,试着跳了大绳、探戈、桑巴、芭蕾、爵士、踢踏、恰恰、华而兹(至于跳的像不像,舞马控制不了)。
具体细节:为了节省时间,舞马尽量跳的很快。像正常跳舞的两倍速度。
实验反应:灰蛇的尾巴落下去,马上就弹起来,好像地下烧着一团火。
实验结果:跳了很多遍,虚影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实验结论:跳舞是没有前途的。舞马及时制止了这样犯二的举动(幸好,绝不会有人看到)。
最后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用灰蛇触摸虚影。
……
试验第三步:用灰蛇触摸虚影。
(必须强调,舞马有些抵触,也有些害怕。他担心虚影会吞噬灰蛇,甚至吞噬自己。)
1.舞马忍着痛,从灰蛇的尾部揪下一小截灰雾。
别管怎么揪的。
总之舞马将这一小截扔向虚影,像小孩子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
试验反应令舞马感到意外:虚影的回应和扔石头这个比喻很契合——
以灰雾的落点为圆心,虚影表面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
不久,恢复了平静。
而那一小截灰雾,在穿过画卷之后毫发无损。
可以作进一步的试探了。
2.舞马将蛇尾轻轻抚在虚影上。
试验反应:舞马感察到一股淡淡哀伤,像是从秋天草原快要枯黄的草叶子上传来的那一种。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
3.舞马彻底放下心来,将整条灰蛇投入虚影之中。
试验反应:投入的一刹那,舞马的身子好像过了一道闪电,紧随其后觉见躯体之外传来一阵异样波动。
实验结果:舞马驭着灰蛇从图鉴中脱离出来,环视四周。
密室依旧黑暗,安静,冷清。
舞马却感察到了新的变化。
他看到了真正捆缚自己的东西——一条锁链。
细如发丝,光泽透明。
试验推断:先前,舞马驭着灰蛇回到密室时分明还没有瞧见它。刚才念咒语跳舞的时候也没有感察到。此刻却忽然出现了,证明舞马与虚影的接触产生了效果。
对锁链的具体描述:
这是精神层面的禁锢之力。
它没有实体,或许普通人随手一挥就可以划过。
它又十分强大,被它禁锢的生灵就像灵魂被贴了封条。
舞马不大清楚,自己怎样在禁锢中保留了意识。十有**是灰雾的功劳。
下一步脱身的思路很明确:解开锁链。
____________
【关于锁链的切割试验】
实验第一步:舞马从图鉴里找到那一小截灰雾,放到了锁链上。
试验反应一瞬间,灰雾冒起白烟儿,很快消失不见。
锁链上也出现了细微的缺损。
舞马观察锁链,计算它的厚度。
得出的结论:如果把所有的灰雾都放到锁链上,应该能赶在灰雾全部变成白烟以前,打开一个口子。
这就是舞马的生路。只要锁链断掉,舞马就有十足的信心,这里谁也拦不住他。
……
实验第二步:舞马驭着灰蛇的尾巴接触锁链。
实验反应:舞马瞬间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他痛到差点叫出来。
锁链微微荡了一下,缺损稍稍大了一点。
舞马的精神状态则比刚才虚弱了一些。
实验结论:这样不行,撑不到最后。
实验第三步:
舞马试着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的形态。
他举起刀片,重重砍在锁链上。
试验反应:灰烟散去,留下更深的印记。
“好一点了,但是还能更好一点。”
试验第四步:
舞马将刀片的锋刃勾勒成锯子的形态,又把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一鼓作气罢!”
舞马深吸一口,驭着锯子对锁链一通猛锯。
实验反应:在一片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锁链的缺损越来越明显。
舞马则变的更加虚弱。
实验推断:仔细对比缺损扩大的速度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觉得自己有六成的机会锯断锁链。
(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舞马清晰地听到,光明和自由向自己缓慢又坚定走来的脚步声)。
实验异变:
锁链微微一颤,缺损处似乎散出一股吸力,将四周冒起的白烟吸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舞马的切锯,缺损竟然一点一点恢复了。
实验第五步;
舞马不认命地再次驭起锯子,对着锁链一顿猛锯。
试验反应:白烟着了火似的呼呼冒,被灼烧的痛感愈加猛烈。
锁链上再次出现细小的豁口。
随着舞马加快速度,豁口渐渐变大。
当豁口再大一些的时候,白烟冒的更浓烈,锁链再次开启自我修复的模式。
这一次舞马决定不再退缩。
他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决心拼到最后。
(待补充)
【第一卷】番外 太原最燃的那把火一一李世民
[可以翻目录跳过](这是专门针对李世民人物深化,因为太拖节奏,也从正文中删掉了)
此夜无月无星,大概是天上的云太密了。人们只能点燃火把,褪去夜的黑。
郡丞府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火把星布阵列,肃穆又煞气。
郡丞府南大门正前方,英气勃勃的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一腔热血不为人知地燃烧着。
这许是满夜火把犯的错。
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世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爱马白蹄乌在身下蠢蠢欲动,李世民轻抚它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
李世民知道,白蹄乌和自己一样,很迫切地想踏出这第一步。
但李世民也知道,第一步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踏出去。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就是与昏隋为敌,就是与他从出生而始一直接受的忠君爱国之道为敌。
李世民捉着马缰的手隐隐在颤抖。
矛盾么。
犹豫么。
害怕么。
不,李世民早就吃了称坨铁了心。
他要造反,要革命。他要换了头顶这片天。
若论心里何时长出造反的草,李世民是最早的。
阿耶比不过他,刘文静也比不过他。
若论造反的坚定性,李世民就是整个太原郡烧的最燃的那把火。
阿耶都是被他点燃的。
晋阳要被他点燃。
整个太原也要被他点燃。
李世民不矛盾,不犹豫,不害怕。
颤抖只是源自兴奋,源自充满不确定性,又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李世民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下革命的种子呢。
是大业十一年。
是烽火雁门关。
是天子跌落凡尘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杨广因为突厥不来朝贡,决定巡游北塞,原来的计划只是想想吓吓始毕可汗。
没想到始毕完全不吃这一套,带着数十万突厥大军直接杀过来,将杨广堵在了雁门郡,吃喝拉撒全都出不去。
您不是想要朝贡么。
我们来了,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还打算把您带回突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朝贡,贡到您想吐。
杨广吓惨了。
他慌慌张张发出集结令——“他娘的突厥人不按套路出牌,各位爱卿快来保驾。”
邻近郡守县令竞相来赴难。
那一年,李世民十七岁。
他应召入伍,隶属屯卫将军云定兴,作为一名参谋参与救援战。
站在雁门关外,望着营帐连云的突厥大军,望着在大军威压之中瑟瑟发抖的孤城,李世民贡献了一个值得记载史册的建议。
他对云定兴说:
“始毕可汗既然敢突袭入境,包围天子,一定以为咱们行动仓促,来不及组织救援。
咱们的兵马虽少,但不妨多带一些旗子和军鼓,藏在山林里,白天的时候一个人举十把旗帜,军队绵延几十里,就好像满山遍野都藏着兵士。
晚上敲锣打鼓唱大戏,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让始毕以为咱们起步就是百万雄兵。”
青春如火,岁月如歌。第一次,李世民带着少年的沸腾热血,带着男儿纵横沙场、报效国家、尽忠天子的渴望和荣光,捐躯从戎。
接着,一盆冷水扑过来,李世民的热血很快被凉透了。
透心凉。
凉的比隋炀帝东征高丽兵败的速度还要快。
在雁门关突厥大军一片肃杀氛围之中,在漫天箭雨之下,李世民看到了与自己心目中完全不一样的天子。
躲在城墙里的杨广,完全没有天子的从容,天子的潇洒,天子的意气风发。
在突厥觉醒徒的箭系觉术加持下,一根突厥的箭矢落在御座前,杨广吓尿了,抱着儿子杨杲痛哭流涕。
哭也没有用。
箭雨一直下,气氛不融洽。
后来听人讲起这件事的李世民失望透顶,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有一天,自己面临这样的场面,一定不会如此不堪,如此无能,如此懦弱。
李世民冥冥中觉得,时间会给自己证明的机会。
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也会遇到和杨广同样的处境。
那时候,他将驭马当先,站在万军阵前,挥剑指着敌人的鼻子骂娘。
至于躲在雁门关里的杨广,李世民撇了撇嘴,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他:
哭可以。
别当着这么多人哭啊。
让李世民彻底对大隋朝死心的,是杨广的言而无信。
在受难之秋决死之时,杨广亲巡部队,许诺:
“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那便是——没官的直接六品,赏赐绸缎百段;有官升六级,赏赐倍增。
杨广还不断派出使者,慰问将士。
使者一天得跑了七八十趟,反复给众人讲:“圣上说啦,突厥退兵之后,封赏马上到位,一定不会让有关部门的官吏玩刀弄笔,诋毁大家的功劳,耽误大家的富贵。”
将士们一听天子都这么说了,那还不玩了命守城杀敌。
大家昼夜不眠,奋力作战,死伤惨重。
死了就算了,活下来可要喝酒吃肉、升官发财的。
历史再一次证明,君无戏言是历史上最好笑的戏言。
不久之后,突厥大军真的撤退了。
杨广封赏,参加雁门关营救的有一万七千将士,最后获奖的一共一千五百人。
而且,授勋全部降格。
降到李世民觉得史官都不好意思记载。
而说好的绸缎丝帛也全部打水漂。
是时恰逢杨广又在琢磨着讨伐高丽,广大将士义愤填膺,就差杀到宫里指着杨广的鼻子骂爹。
民部尚书、东都留守,后来死时有万人送葬的樊子盖恳请杨广遵守先前的承诺,不要失信于将士。
杨广却说:“你他娘的想要收买人心!”
您咋这么说话不算话呢。
说出来的都是屁吗,风一吹就没了。
都说杨广老爹杨坚抠门,每餐就吃一道菜,嫔妃不许用金玉,马车要多破有多破,但人家对自己抠对别人不抠啊。
杨广这货,特么的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就是不舍给别人一点点。
那天晚上,李世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杨广趴在龙椅下面,抱着儿子痛苦流涕的画面。
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吗。
这就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吗。
这就是他为之效忠、不惜生死的圣主吗。
忒他娘的窝囊了!
李世民半夜走出屋子,爬到自家院子的房顶,遥遥南望,望着京都,望着紫薇城的方向——
那个曾经被龙气环绕、令人向往的大隋国都,不再遥不可及。
那座曾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不再令人敬畏。
那方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坐下去,金灿灿的皇座,也不再光芒万丈。
在一片旌旗摇动之中,在将士们的怨声载道之中,李世民看到了杨广的卑微和不堪,看到了皇帝的出尔反尔。
皇帝至高无上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对于隋朝,对于天子,对于隋炀帝身边粉饰太平、溜须拍马的臣子们,对于连小小高丽都打不过的隋朝军队,李世民心里面只剩满脸的不屑。
正如此刻,李世民即将直面杨广的心腹:王威和高君雅。
他心中只有热血在沸腾,只有激情在燃烧。
只要杀进这郡丞府,抓住王威和高君雅,就是利箭出弓,再也收不回来了——
当然,李世民从来没打算收回来。
要杀就杀个痛快,杀个天昏地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今夜是第一夜,埋葬昏隋的第一夜。
环绕在李世民身边的这些火把啊,即将点燃的,正是昏隋的基业!
……
“二郎君,兵贵神速,”
骑马立在李世民左侧的裴寂注意到他情绪中的异样,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长梦多啊。”
李世民神思回游,稍稍平复心情,正要发出攻击号令,却听另一侧的刘文静说道:
“郡城府中,应该有两个觉醒徒。
除了司兵参军田德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给刘世龙传简讯的人——
唐公起兵,志在天下,少不得一支觉醒徒建制专队。
我想,若有可能,尽量留下此二人性命。”
裴寂却道:“天知道这些觉醒徒都有什么本事,是不是丧心病狂之徒。
若因留手耽误大事,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刘文静道:“只盯着眼前一事一物——我们也就只能推倒个郡丞府罢了。”
裴寂道:“我只怕有些人好高骛远,反倒被墙上掉下来的砖头砸死。”
李世民想不通,刘文静和裴寂二人原先分明关系不差,怎么最近总是有些针锋相对。
不过战斗就在眼前,李世民懂得一切争执都要在战前统一思想,便说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随机应变。
倘若能为阿耶收服觉醒徒,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把有异心的狼圈在家里,会把自己咬伤的。”
这时,却听郡丞府里有人高声说道:
“门外何人!
可知此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府邸。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公然在此聚众闹事,喧哗不休,不怕触犯王法,将你们打入大牢么?”
“抬头看看天吧,”
刘文静冷笑道:
“天已经黑了,有请郡丞出来掌灯。”
门内人似乎楞了一下,“我家院子里有灯的。”
“小小油盏,微不足道。”
刘文静说道:
“郡丞何不走出院子瞧一瞧,看看此夜之中,这些此起彼伏、如山如海的火把罢——
院外已是白昼,院子里却是天黑了。”
门内人默声半晌,似乎终于听懂了裴寂话,犹疑了很久,终于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叫李渊出来说话。”
说话的人果然就是王威。
李世民很快猜到,王威在拖延时间。
既然已经决定反了,那么任何对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裴寂说得对,只怕夜长梦多,只怕迟则生变。
李世民拔剑向前,发出了动手的号令。
“杀!”
——————
注1:雁门关一战资治通鉴里讲的挺细致,可以看一看,很好玩。
注2:李世民的昭陵六骏大家都知道。不过晋阳起兵时候,他骑的是哪一匹,或者说当时六骏到没到他手上,我查了一些资料,没找到。
但是六骏里的白蹄乌,是他在公元618年平定薛仁杲时乘坐的爱骑。其他五骏出场时间都要靠后。
舞马穿越是在公元617年,这么一算,最接近白蹄乌的出场时间。我就把白蹄乌用在这里了。特么的好不容易考证一次,我得亮一亮啊。
今天晚上就这一章了。不用等啦。
感谢斯特里克兰,善待自己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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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立志研究觉术
月明夜寒,高楼百丈。
自楼顶向下瞧去,密密麻麻的尸怪跳腾着,吼叫着。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腐朽刺鼻的气味直冲云霄。
身后有人推了一把。舞马从楼顶坠落,视线里,楼层间的窗户极速倒退。
舞马即将坠入尸怪群。
他的视线上移,一个长发披肩、面容模糊的女子站在楼顶边缘,冷冷看着他。
下一瞬舞马坠落,密密麻麻的尸鬼扑了上来。
“不!”
舞马从噩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床帏红木家具,到处古色古香的摆设。
安静,雅致。
一阵檀香沁入鼻间,令他心神稍弛。
舞马想起来了。
他已经告别了尸鬼横行的末世,告别了杀不完的尸怪,告别了无情的女人。
真他娘的爽。
舞马深吸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
此刻,他的时间坐标是隋朝大业十三年。
准确说,该是奇幻版大隋朝。
要不然没法儿解释舞马刚刚经历的一切,特别是他脑袋里的《大唐妖怪图鉴》,还有田德平的狗血献祭。
此时的地理坐标:太原晋阳。
即将发生历史大事件:晋阳起兵。
不,该说晋阳起兵已经发生了。
舞马参与其中闪转腾挪死中求活,影响了晋阳起兵的进程,说不准要被载入史册。
摆脱了噩梦的纠缠,舞马头脑愈加清醒过来。
他摸了摸光滑的小腹,六块腹肌还在,昨日被田德平捅开的伤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一场梦。这似乎也在暗示他,一切都将是崭新的。
舞马自床上缓缓坐起往外瞧。
郡丞府血夜方过,此时正是次日初晨日升之时,
明灿灿的日光探出半缕映在窗户纸上像镀了一层金子。
舞马走到窗台边霍地打开一扇,初升日光扑了他满脸。
太原的五月,院内一派绿意盎然,天外青空蓝天如洗。
舞马恍若隔世,心中暗道:“我到底活下来了。”
过去了。所有的艰难困境所有的不堪苦痛都过去了。从今往后舞马要往前看。
一阵凉风忽起,吹得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院子里似有脚步声,舞马警惕地四下望了望。
青霞赤着一双白晃晃的脚,正在院中角落舞剑,行云流水翩翩似蝶好看的很。
“不怕着凉么。”舞马砸了砸嘴。以前在小说里面看过这样不爱穿鞋穿袜子的角色,总觉得很离谱,没想到自己一穿越便遇上了。
看见舞马开窗,青霞画圈收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接着又舞了起来。
虽然没有女主人的身份倒是很有女主人的自在。舞马有点佩服她了。
看了一会儿,舞马关上了窗户。
他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奇幻又崭新的世界。
怎样过活这一世?
舞马只希望潇洒写意,整天钻在恶心尸鬼群中的日子再也不要过了。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孤独到老最好不过。
怎样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首先,文抄公的事情舞马绝不会做的——第一,写出那些传世千古的名篇要有足够底蕴的,舞马连平仄韵脚都搞不清楚,若是较真起来到处都是漏洞;第二,舞马对诗词不大感兴趣。
发明蒸汽机内燃机电动机提高生产力也不是舞马的长项。蒸汽机的原理舞马大概知道,制作的细节就两眼懵逼了。
说实话,连一块儿小小的肥皂,一面清晰的镜子,舞马都造不出来。这是很现实的状况。
至于救国救民挽天倾的事情,自有李世民去做,人家皇帝干的挺好,换成舞马未必干得来。
真正让舞马感兴趣的——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看似走在既定历史轨道上,但飘飘忽忽使劲儿想出轨的奇幻版隋唐。
献祭,古神,觉醒徒,熊怪,青灯古佛,启灵物,大唐妖怪图鉴,这一切都让舞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探索欲。
这些字眼和藏在它们背后的世界,多么有意思啊。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舞马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中。
想到这里,舞马有点按捺不住兴奋。
他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
第一件事,拜访觉醒徒刘文静,舞马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世界。
第二件事,在进一步增进了解的基础上,舞马打算尽快展开对图鉴的新一轮研究——经过密室的决战,熊怪图和古佛青灯图都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还有田德平的眼睛珠子。舞马心里有些猜想,迫不及待要作进一步的验证。
打定主意之后,他很快去穿衣服。田德平的衣服全是血,昨晚就扔掉了。
李世民那边叫人给舞马备了一套幞头和圆领袍衫。
舞马知道这是隋朝男子服饰的标准配置,虽然穿的不大舒服,但也没得选择。
不大熟练地穿戴好之后,正要出门,却不合时宜地轻起一阵敲门声。
“舞郎君,”
门外传来青霞的声音,“刘文静、宇文剑雪求见。”
舞马很快想明白刘文静来找自己的缘由——大抵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充分体现出了舞马的价值,李世民动了拉拢舞马的心思,刘文静便是来做说客的。
那么,主动权便在自己的手上咯。
舞马想了想,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旋而出了卧房来到正厅,悠哉坐到正中的主人椅上,说道:
“有请。”
……
刘文静非要带着宇文剑雪去拜访舞马的时候,宇文剑雪十分不情愿。
倒不是宇文剑雪对舞马有意见。只是她投身刘文静门下,一是感怀其救命之恩,更重要地是为了修习觉醒之术,以报血海深仇。
现如今,学艺已六年,本领尚未成,家仇仍未报,大仇人杨广还在江都潇洒快活,她实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觉术修习之上。
旁的事,除了唐公起义对阵杀敌所需之外,她半点都不想掺和。
况且,眼下要拜访这人,师父和李家二郎都说他是世外高人深藏不露,宇文剑雪倒觉得他装神弄鬼的成分多一些。
师父说了,眼下灵世方开,觉术未成体系,诸学且需探索,又正是隐士高人辈出之时,好不容易遇到了高手更应多多切磋交流,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当然此番拜访,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将舞马拉拢至唐公麾下,共襄义举推翻昏隋。
师父说,昏隋倒了杨广也就完了,你的血海深仇也就报了,所以你一定要帮师父的忙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宇文剑雪抵不过师命难违,一并跟着来拜访了。
……
坐在正厅椅子上,看着淡定自若品茶的舞马,刘文静得承认,他带着宇文剑雪一起来是有一点点想用美人计的意思。
毕竟,昨天晚上李世民曾向舞马暗示招揽之意,对方全未作回应,心里头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不过除了进门前的寒暄之外,舞马根本没有再瞧自家徒弟半眼。
显然舞郎君并非情趣中人。美人计权且打消了。
在拜访舞马之前,李世民专门交代,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下此人。不惜一切手段。
刘文静当然也很想把舞马留下来。
唐公起兵在即,多招揽一个觉醒徒,便是多一份的功绩,起兵也多一分助力。
日后待到大将军府成立之时,刘文静的位置便能往前多靠一点。
他和裴寂一直为此暗中较着劲儿呢。
他娘的。
要是拼到最后,竟然排在裴寂这个只会给唐公送女人的龟公老鸨之后,刘文静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去见江东父老。
迫切立功的念头让刘文静决定开门见山。而且,听闻隐士高人都不喜欢兜圈子。
“舞郎君,”
刘文静摸了摸烫手的茶杯,心里面蕴了一股沸腾热血,比手中的茶杯还要烫,
“请恕在下直言,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当努力建功立业,才不枉人世一遭。
现如今,天子暴敛无度,群雄揭竿而起,非汉高祖、光武帝之才华者不可平定四海。
肇仁自认眼光不差,李家父子正是问鼎天下之才。
眼下唐公即将起兵,潜龙得以施展抱负,舞郎君既有过人的本领,何不投于麾下,建功立业,得尽奇才,为开盛世而平天下!”
类似的话曾经打动过裴寂,打动过李世民,打动过唐公,打动过太原许多豪杰,刘文静便如吃饭喝水一般使的惯熟,此番说出来,本觉得有十成把握再一次成功。
却不料舞马默声不语,似是在思量,又似乎是在走神。
刘文静有点摸不清他的心思,便道,“舞郎君可是觉得,唐公难得天下,问鼎另有其人。”
舞马摇头。
“那便是舞郎君以为二郎之才为我所过誉了?”
舞马说:“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这些事情并非是我想要做的。”
这个回答便在刘文静意料之外了。
要刘文静想来,大丈夫身逢乱世除了觉得建功立业、平定天下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自古以来,那些隐士高人不都自称看淡了名利,厌倦了人世间的勾心斗角。
可是,这些隐士并非无缝的蛋,并非柴米油盐不吃的主——他们往往都有一颗圣人心,这便是刘文静的切入口了。
“救苦救难如何?”
刘文静道:“如今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百姓苦不堪言,我等身负绝学,自当以拯救黎民苍生为己任,以独善守拙为羞耻,舞郎君以为何如?”
舞马说道:“肇仁兄所言不错。”
“舞郎君便是答应了?”
“我是说,”
舞马道:“肇仁兄之前讲,唐家二郎有问鼎天下之才,这个没有说错。
而且我料定,晋阳义军在唐公和唐家二郎率领之下,一定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开辟新朝,安定四海。
待唐公日后君临天下,一定成就前所未有的大朝盛世,中原百姓丰衣足食安定享乐之时不远了,所以——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碍拯救黎民苍生的。”
刘文静听着头几句话,心里头还乐呵着。
结果最后一句转折,将他直拉入谷底。只觉得这人思维实在跳跃,与他沟通真是困难。
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的宇文剑雪忽然说道:“舞郎君既无意封王拜相,也不想救苦救难,敢问您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对自家前程作何打算。”
“哦,”
舞马这才看了她一眼,“我打算研究觉术……这事儿应该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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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在第一卷卷末,又发了一章关于宇文剑雪的番外,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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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觉醒徒不能当皇帝
“什么!研究觉术?”
刘文静差点把刚喝进肚子里茶水喷出来,
“舞郎君不是跟我开玩笑罢?”
“天生好钻研有什么可奇怪的。”
“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刘文静下意识按了下桌子,身子向舞马倾了一下,
“农户耕地就是为了耕地?
世人读书就是为了读书?
战士打仗就是为了打仗?”
眼瞧舞马大瞪眼睛看着自己,刘文静身子微微一滞,清了清嗓子,
“难道不应该是为了建功立业、有所成就而研习觉术吗?而不是----”
“可是...”
面对刘文静突如其来的激动,舞马只是身子往前靠了靠:
“我只对觉术感兴趣,对打仗当官,对拯救天下没兴趣。”
还真是一个怪人啊。
不过,这样也好……刘文静反倒更有把握了。
他坐回椅子上,很快调整了作战思路,
“舞郎君若是真的想研习觉术,那就更不用商量,只有一条路——
跟着唐公干。”
“还请肇仁兄明示。”
“舞郎君该听说过,大业元年,流星殒坠的事情罢……”
……
舞马的确听过这件事。
昨天晚上往宅院走的时候,舞马和领路的兵士简单聊过几句。
谈起觉醒徒,那兵士大抵知道一些情形。
说是大业元年一天晚上,夜空之中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坠落,落到地上却是不吭不响,也没砸出个大洞来。
但自从流星陨坠,天地间便异象丛生,世上出现了一些身具非凡本领、可以驭使觉术的觉醒徒。
这些觉醒徒人数稀少,多不轻显于世,往往神龙见尾不见首。朝廷和各方势力竞相拉拢,视其为平定天下不可或缺的力量。
那兵士道听途说居多,又夸大其词把觉醒徒说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云云。
听完这件事,舞马心里便有个大抵的判断了。
这个世界的现实,和舞马所知的历史,真的分道扬镳了。
分界点应该就在大业元年,流星砸落的夜晚。
就是不知道,是正经的历史和眼前的现实干脆走了两条线,还是方向盘一打,彻底拐到别的路上。
舞马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大抵说了出来。
刘文静道:“这是凡俗人口口相传的话聊,闲杂的事情我今日不多讲。
大业元年的确有一颗流星坠落,而且,还在各地散落了很多陨石碎片。
大概有那么十几块儿,要么落在了一方豪杰的手中,要么尚还杳无踪迹。
我要告诉舞郎君的是——
你若是想研习觉术,便离不开这些陨石碎片……”
这其中的门道说来还挺复杂的。
刘文静边喝茶,边给舞马说叨。
续了三五盏茶后,舞马总算听明白了。
且不提觉醒徒是怎么出现的,不说觉醒徒怎么修行,觉术的原理是什么。
刘文静透露的信息里,最关键的一条便是——
以陨石碎片为种子,有权向天神祈祷,召唤出一座觉醒塔来。
觉醒徒的觉术境界,便和这座塔直接相关。
“我没有听错罢?”
舞马好不容易把刘文静话里面七七八八的门道消化清楚,感觉自己的下巴完全合不起来了。
“肇仁兄的意思是——
摆个祭坛,把陨石碎片埋在土里,就能跟种庄稼一样,长出一座塔来?
我要是想在觉术研习上有所成就,还必须加入一个拥有觉醒塔的势力?
而且,觉醒塔有几层高,我的境界上限就是多高?
也就是说,我自己的觉术水平自己决定不了,竟然还要看一块儿从天上掉下来的,跟我八竿子打不上干系的破石头的眼色?”
这简直……太扯淡了。
“慎言!慎言!”
刘文静连忙伸手捂住舞马的嘴,往天上瞧了瞧,
“天神的耳朵最灵光……没得连累唐公召不出塔来。”
舞马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胡说八道了。
刘文静这才把手拿开。
“敢问天神哪位。”
“不知道。”
“不知道?”
“都没摸清楚呢,”刘文静说:“天神算是很多很多神仙的总称,毕竟流星坠落才十三年,大家修习觉术也没多久,天神到底有多少,有哪些,谁都不知道。但是神肯定是有的,不然没法解释这十三年发生的这些晃离奇事儿,而且...”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舞马,“神时刻注视我们,一定要有恭敬心的!”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离奇的血祭,但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只相信科学之神的唯物主义者,舞马接受起刘文静这套歪理邪说还是有点困难,
“还是谈一谈觉醒塔的事情罢。”
“舞郎君大概在山里面呆的时间过久了。日后四处多走动走动,开开眼界才好。”
刘文静道:
“现今,唐公手里便有一枚陨石碎片,今日午后吉时,就要举行召塔仪式。
舞郎君若是不信,大可亲身前往,观礼见证。”
“既然有塔便能修行,”舞马想了想,说道,“若是几个觉醒徒合起伙来,把唐公手里的碎片抢过来,自己召唤一座会怎样?”
“噗!”
刘文静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要是人人都这样想,天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我等觉醒徒便是最大的祸水。”
隋末还不够乱吗。至少是八宝粥。舞马心里想道。
“舞郎君,”
刘文静神色忽的郑重起来:“我今日说的话,旁的你还可以听听罢了。这一句,一定要记在心里面——
觉醒徒是绝不能当皇帝的。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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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觉者不帝,帝之必殒
为什么觉醒徒不能当皇帝。
“那是天神的旨意,”
刘文静伸手往上指了指,满脸写的都是神秘两字儿,
“第一个被发现的陨石碎片上面刻着这么一句话——
‘觉者不帝,帝之必殒。’”
这种事都可以规定的么。舞马心里面泛起一阵荒诞。
“那字儿不是用毛笔写上去的罢?”
“怎么可能!”刘文静的声音忽然尖了一下,“杨玄感此人……你听说过没有?”
“有点印象的。”
舞马当然知道,礼部尚书杨玄感,大隋朝第一个豪门士族叛乱便是杨玄感带头的。
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株连九族的好像也是他。
刘文静冷笑道:“杨玄感就是觉醒徒,还痴人做梦想当皇帝,所以才死掉的。而且死得特别惨——
被天雷劈成了齑粉。
舞郎君要是不信,可以出门打听打听。”
觉醒徒的事情,我跟谁打听啊。舞马连声咳嗽,致敬已经被改到面目全非的历史。
“好吧,但这和我抢碎片有什么关系?”
“自打陨石碎片出现以来,每一个拥有它的人,都被视为天神选中之人,有大气运加身,可以一争天下的,有志之士便会渐渐聚拢在其身边。
所以,谁手中持有陨石碎片,谁就是想当皇帝,而且有机会当皇帝。”
刘文静说到这里,嘿嘿笑了笑,
“说实话,舞郎君就算把碎片抢走也是没有用的,你可知第三块儿被发现的陨石碎片上面写着什么?”
“觉醒徒……不能抢碎片,不然就会死?”
“嘿,”
刘文静道:“那上面写的是:觉者不招塔,招之必暴毙。”
“糊弄小孩儿的罢,”舞马两眼大瞪,“你看见了?”
“千万别不当回事儿。”
刘文静说,“曾经有人这么干过,当场就炸了。我亲眼瞧见的。现今已经公认了——能够拥有陨石碎片、召唤觉醒塔的人,必是一方豪杰、气运加身,方能降得住。庸人、常人、凡俗人,可都别不自量力。”
舞马满脑门的黑线,心想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豪别拿石头,就对了。
虽然他心里完全没有一星半点想当皇帝的念头,但听到这种很有针对性的规矩,也深深感到被歧视了。
“为什么会有这些规矩?谁刻上去的?所有的碎片上面都刻着字儿吗?”
“别问,”刘文静朝上努了努嘴,“问就是天意。
至于碎片上的规矩,只有前几块儿石头传出来了。后面的碎片上,大概也是有字的,但拿碎片的人没说出来。”
“所以说,”
舞马食指敲了敲桌子,
“我要是想研究觉术,不能自己找石头,也不能单干,必须加入一个拥有觉醒塔的势力喽?”
“这叫入籍。放眼天下——”
刘文静伸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很夸张大圈子,然后拳头一握,
“还有哪个英豪比得过唐公和二郎的气魄、眼见和胸怀?”
这个我比你清楚。毕竟是盛世大唐头两个皇帝嘛。舞马撇了撇嘴。
“再所以说,”
舞马继续敲桌子:“昨天晚上你们去郡丞府,其实是去抢陨石碎片的罢——
合着我和田德平斗了个你死我活,好东西让你们得了,反过来拿着石头来招揽我。”
“这个嘛……不错,”
刘文静眼睛珠子一转,干脆坦白了。
他妈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舞郎君虽然说是常年猫在深山里修行的,可人绝对不傻,兜圈子没用。
“是,唐公早就知道田德平了。
昨天晚上我们连夜搜府,正是在姓田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块儿石头。
昨晚夜袭能成事,舞郎君献了大力。
好处也不能尽是我们得去。
这也是我今日为什么会来此,力劝舞郎君加入唐公麾下的缘由。”
“那不成……石头已经到了唐公手里,拿是不可能拿回来的。”
“谈钱多伤感情。大家相识一场,共度劫难,便是天大的缘分。”
“我徒儿宇文剑雪也是要入籍唐公家觉醒塔的……日后咱们三个同修一塔,互相交流,共同提升,密切感情,岂不甚好?”
“唐公起兵在即,立功的买卖就在这两天。舞郎君赶早加进来还能吃一口热饭,混一个开国元勋当一当的。”
“觉醒塔也得赶早入籍的啊……若是待我等都把塔身唤出来了,舞郎君翻悔再加入,恐怕就剩喝菜汤了。”
“我保证,现今天底下还没有几座觉醒塔的。”
“有也就是五六座。”
“对,都不怎么高。也就瓦岗李密家的,还有杨广家的……对,高点有限。”
刘文静说的口干舌躁,嗓子快冒烟儿了。
到后来,干脆胡扯八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未必相信。
眼看着舞马脸上越来越没有表情,他心里便琢磨着,难不成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了。
这里可是太原,是晋阳,没可能凭白地叫一个觉醒徒,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好吧,”
舞马听了老半晌,终于说道:“我原来也没打算跟你们虎口夺食。
至于往后的事情,总得让我先见识见识觉醒塔再说罢。”
刘文静大喜过望,却还有点不敢相信,
“舞郎君这是答应了?”
“其实,”舞马拿起杯子,稍稍啄了一口,“我是走不了的,对不对。”
刘文静僵在了原地。
“不管是死是活,不惜一切手段,”舞马接着说道:“一定要把我留在太原对不对。”
“呵呵,”
刘文静脸上一肃,“舞郎君这样讲,就是严重低估二郎的气度了,也低估了我刘某人心中一片光明磊落。”
舞马站起身,走向正厅门口,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亮堂堂的。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势力加入,那么只要不是历史白痴,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会选李世民。
只是天底下有一个公认的道理,越容易得来的东西,越不容易被珍惜。
爱情如此。金钱如此。权利如此。人也是如此。
舞马可以入伙,但是他不能上杆子。
哪怕象征性地推辞一下。
“那么,”舞马说道:“一切等我看到觉醒塔之后再说吧。”
“舞郎君一定不会失望的。”
刘文静总算踏实了。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一遭说客之旅也不知能在唐公的功劳簿上加个几分。
一旁站了很久的宇文剑雪听罢,兀自抱剑出了门,心里纳闷师傅硬要把自己拉扯过来有什么用,当个衣服架子么……
屋里面两个男人的对话实在无聊,她便瞧向正在院中一角舞剑的青霞。
昨晚,青霞自称是舞郎君的表妹。
可宇文剑雪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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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觉醒徒的六个关键词和关于图鉴的推测
谈完招纳的事情,舞马便向刘文静讨教起觉醒徒的修行。
“肇仁兄,我常年在深山里修习,对觉术的研究全凭自己摸索,还望老兄多多指点。”
刘文静有招募他的心思,自然知无不言。
更何况,他要讲的东西,在觉醒徒的圈子里不算秘密。
“我不知道舞郎君在深山里是如何做的。但觉醒徒现世十三年,我等研究了十三年,大致有六个关键词是最当紧的——
其一是识海,二是神识,三是本命妖怪,四是启灵物,五是同醒物,六是觉术……”
刘文静说着指了指自己头顶百会穴的位置,
“你摸摸这里……
哎呀……摸你自己的,
对,就是这里,”
刘文静用指尖划了个圈,
“大概就是这个位置,每个觉醒徒在这儿都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空间,被一片白雾包裹着。
咱们觉醒徒都可用意念驾驭白雾,探入米粒之中。
我等便将米粒唤作识海,将白雾称作神识。
神识是可以离体探查的,不过最多也就三两丈远的样子——这个舞郎君应该晓得吧。”
舞马下意识内视自己的识海中,心中暗道:原来那白雾叫做神识。那么灰雾呢?又是什么。
之前在密室的时候,舞马曾驭着灰雾离体,一直探到郡丞府前院,大概得有三四十丈的距离。
如今从密室里逃出来了,灰雾反而受到了更大的束缚力。
他早晨起床的时候试了试,最多只能探出十多丈的样子,而且很是费力,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道理。
刘文静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着急往下说了。
等舞马回过神来,他才接着说道:“再一个便是本命妖怪了。
每一个觉醒徒的识海之中,都有一副幻景,幻景之内定有一个本命妖怪。
咱们觉醒徒要修习觉术,绝离不开本命妖怪的——譬如我所掌握的【灼身之火】,便与我自家本命妖怪体内的玄火有关。
本命妖怪缘起神秘,流星坠落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人的脑袋里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玄奇的生灵。
每个人的本命妖怪都不一样,据说有些厉害的妖怪追本溯源,竟然和山海经有关系的……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关键词。”
舞马听罢,瞠目结舌。
刘文静细细与他讲解,六个关键词讲完,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罢了又说道:
“舞郎君,这些东西我猜你自己修行的时候,大抵也有所了解。
我想说的最关键之处乃是——
诸般觉术俱是可以提升等阶的,但想必你也发现了,单凭自己修习,只能提升觉术使用的熟练度和技巧,觉术的威能绝不会有半点提升。
我等苦苦研琢多年,到底才明白,提升觉术的根子便在觉醒塔上。
若是没有觉醒塔,便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便算是没日没夜的修习,也是徒劳无用的。”
“所以,”舞马翻了翻白眼儿,“你绕了老半天,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要劝我加入唐公麾下的罢。”
“不单是觉术,”刘文静嘿嘿笑道:“据说觉醒徒也是有等阶的,虽然至今众人都没有摸清楚,但这个肯定也是和觉醒塔有关的……”
“你这人……神神叨叨的,不痛快。”
“嘿……”
两人这般又说了一会儿,舞马问了一些修习和驭使觉术的细节,理论部分的内容了解的差不多了,只差亲身来实践。
刘文静便说唐公今日的召塔仪式还有些需要准备的事项,先告辞了,又一次郑重邀请舞马过去观礼。
“倘使舞郎君愿意,咱们当场便可以入籍觉醒塔的——”
“知道啦。”
刘文静完了事,便领着徒弟宇文剑雪要离去。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宇文剑雪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舞郎君难道不好奇,第二个陨石碎片上面刻着什么吗。”
“用碎片可以召唤觉醒塔的——大概是这意思罢。”
宇文剑雪道:“一石生一塔,一塔照一方。”
“一塔……照一方……”舞马嘴里喃喃念着。
正琢磨话中之意,宇文剑雪已跟着师傅出了院子。
远远的,一袭白衣在风中飘荡,不久消失不见了。
……
送走了刘文静师徒俩,舞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密室中未完成的项目——研究图鉴。
按照刘文静的说法,每个觉醒徒的识海之中,除了本命妖怪,一定还有兵器或者其他的物事。
其中有一个物事,是觉醒徒觉醒之时,启迪他的不凡之物,一并被映照进了识海之中,便叫做启灵物。
与刘文静探讨了一番,舞马猜测《图鉴》就是自己的启灵物。
可本命妖怪呢,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或者说,《图鉴》也有可能是舞马的本命妖怪。
按照刘文静所述,觉醒徒修炼觉术须以本命妖怪为本,感悟其中觉术原理。
这不正是最有趣的试验素材么。
舞马打算结合刘文静的讲解,集中精力做一些关于《图鉴》的试验,以验证他之前在郡丞府就萌发于心中的推测。
从先前在郡丞府发生的种种异象和变故,舞马初步得出了三个推断——
【第一个推断】:《图鉴》空格上出现的画像应当与现实中的某个人物相互对应。
首先是第一个空格内的画像——熊怪手持黑缨枪,田德平也有一把黑缨枪。后来田德平的黑樱枪还化作虚影钻进了舞马的图鉴中,与黑熊怪的枪合二为一了。
田德平献祭之时,曾召唤出一尊熊怪虚影,献祭所念祭词对象便是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
如果舞马没记错,西游记第十六回偷走唐僧袈裟的黑熊精不就住在黑风山黑风洞么。
西游记里便将它叫做黑风怪,兵器正是黑缨枪。
在密室之中,舞马曾对着熊怪的眼睛注入灰雾,同一时间田德平也在揉眼睛。
由以上细节可证:头一个空格画像里的黑熊怪,多半就是田德平的本命妖怪。
再看第二个空格里的青灯古佛画像。
在密室之中,面对田德平的生死威胁,舞马曾将灰雾注入灯芯,伴随灯芯明灭,原本处于昏迷之中的青霞也出现了微妙的身体反应。
由此可判,青霞和青灯古佛画是关联的。
舞马很快联想到电影《大话西游》里面那位情深义重的紫霞姑娘。
紫霞和其姐姐青霞不就是一对儿纠缠不休的灯芯么。
舞马为紫衫女子取名青霞便是由此而来。
那么,有没有可能,画像里的油灯或者灯芯,便是青霞的本命妖怪。
【第二个推断】:灰雾对画像的改变可以影响到现实中对应的人物。
这一点在密室的两次探索中已经得到初步的验证。
【第三个推断】:画像的颜色与现实中对应人物的状态有关联。
具体而言,当现实中的对应人物死亡,画像会变成黑白二色——这是最新发生的变化,田德平的熊怪画像便是如此。
对应人物活着,画像则会保持灰白二色。青霞的古佛青灯便是如此。
值得注意的是,青霞的灯芯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原先在密室之时,青霞昏迷灯芯则火光微弱如风中之烛,现今青霞舞剑生龙活虎灯火则跃动明亮。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有待得出更加准确的结论:
【第一件事】哪些人会在图鉴上出现对应的画像。
田德平是舞马的生死之敌。
青霞是田德平不惜一切代价要拯救的人,是和舞马共处密室的人。田德平献祭舞马,最终的目的是救活青霞。
至此,出现的两个人都与舞马的生死息息相关。
下一个人会是谁呢?舞马期待着。
【第二件事】
也是关键的事情,舞马可以从图鉴里,还有以上这些推论和迹象中得到什么好处。
舞马打算先做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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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次实验,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舞马眼前的熊怪图,比起密室的时候有了两个变化——
第一,整体色调由灰白变为黑白;
第二,祭坛由彩色变为黑白色。
前面分析过,这大概是田德平死掉的缘故。暂时不能判断这样的变化会对舞马的探索产生怎样的影响。
按照刘文静的说法,出现在识海幻景中的物事,除了本命妖怪、启灵物之外,还有一种叫做同醒物。
所谓同醒物,大抵与觉醒徒过往的经历有关,又或者与他的本命妖怪有关。在凡人觉醒之时,一并出现在了识海之中。
熊怪图里面,除了熊怪本尊,还有黑缨枪,袈裟,祭台三个物事。
舞马分析一番,联想西游记原著中的情节,黑樱枪和袈裟似乎都和黑熊怪有关系,唯有祭台是新冒出来的。
那么,祭台便大有可能是启发田德平觉醒的启灵物。黑樱枪和袈裟多半就是同醒物。
关于觉术和幻景物事的关系,刘文静讲得很明白——
“咱们的觉术,全是从自家的本命妖怪、启灵物和同醒物中提取来的。”
“提取之法,便是把神识注入这些物事之中,但能不能成便是两说啦。”
“有的人,就是招老天爷喜欢,一提就成!”
“有的人麻烦些,得反反复复,甚至试个百回千回才行。”
“神识是可以消耗的,舞郎君知道罢……一旦耗尽了,人就昏过去了。
有的人得罪老天爷啦,昏过去不知多少次,到最后都没把觉术提取出来呢。”
这是刘文静的原话。
对于舞马而言,灰雾似乎具有神识的特质,却比神识的功效更强一些。
他理所当然想试着用灰雾代替神识进行注入。
首要的对象自然是图鉴。但图鉴已经用灰雾反反复复探索过,暂时来看没有用的。
舞马的希望在图鉴里面——
熊怪图和古佛青灯图很有可能对应的是田德平和青霞体内的识海幻景,舞马有机会从图中提取觉术的。
在实验开始之前,舞马延续在尸怪世界养成的良好习惯,专门找来笔墨,还有一厚摞纸张,记录实验的过程。
舞马曾经看过相关的资料,隋朝时期纸张的原料主要是树皮,制成的纸也叫皮纸,柔软又有些韧劲儿,易于保存。就是纸质不是很细腻,摸上去有点糙,用毛笔写起来也不是很舒服。
但舞马没法儿要求再高了,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蔡伦的前面。
舞马抓毛笔的姿势很不讲究,在纸上写下的文字也十分潦草,再加上简体字的效果加成,估计这个年代很少有人能看得懂。
这就对了,他本来就是留给后来人看的。
……
“大业十三年,五月,太原郡,晋阳县,某处暂住的宅院。
在和刘文静详谈之后,我将开始探索图鉴和觉术之间关系的实验。
我有一种预感。
这次实验,将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我将原原本本地记录这一切。
写到这里,我的手兴奋的有些颤抖了。
你看,这字儿多难看。
以下,实验记录——
……
实验项目:【关于图鉴与死亡觉醒徒的关系及利用图鉴研发觉术的可行性实验】
试验对象:《图鉴》第一空格中的熊怪图(严重怀疑其原型为西游记第十六回偷走唐僧袈裟的黑风山黑风洞黑熊精)
试验工具:神秘灰雾
试验方法:用灰雾进行注入
实验步骤:第一步……”
……
舞马将灰雾小心翼翼注入熊怪的胸口。
在接触的一刹那,舞马的脑袋闷了一下。
压抑的死寂顺着灰雾传进舞马的脑海中——就像是在深夜走进了空无一人山林,远处隐隐有坟堆,空气中一团鬼火向自己缓缓飘来。
舞马本能地将灰雾与熊怪脱离开来,紧接着一阵心悸让他头晕目眩。
他在纸上写道:
“熊怪身上似乎是来自死魂界的气息给我传递了非常明确的信息:在一段时间内,它不可利用,不可靠近,不可招惹。
我将暂时放弃对熊怪的探索。
这绝不是畏惧,而是理智地战略性转移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在密室的时候,我也曾试着向熊怪注入灰雾,但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大胆猜测,这依然与田德平的死亡有直接关系。”
……
放下笔,舞马转而向祭台注入灰雾。
祭台传递给舞马的,是充满血煞和不甘的气息。这让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密室,躺在了祭台上,等待命运的宣判。非常不美好。
他写道:
“看来,从祭台中暂时无法提取觉术的。
另外,短时间内,我不想碰祭台了。”
……
接下来是熊怪身上披着的袈裟。
这件袈裟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唐三藏那一件。
追根溯源往前走,这件袈裟可是观世音菩萨赐给唐僧的,来头特别大,如果能从中提取觉术一定很不简单。
灰雾注入袈裟之后,袈裟表面泛起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很快又消失了。
传递给舞马的,是一种空灵的气息,就好像一个人隔着一层面纱观察世界。
令舞马失望的是,除了这种感觉,他一无所获。
“袈裟实验……出乎意料的失败了。”
……
舞马有些失望,尤其是对袈裟,他一度抱着很大的希望。
他有一点点紧张了——有没有可能,图鉴的作用和觉术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舞马真的会有烧书的冲动。
“就看你了!”
抱着最后的希望,舞马把目光投向熊怪手中的黑樱枪。
灰雾注进去。
这一次,舞马的注入是不落死角的,地毯式的。
他驭着灰雾从枪尾接着枪身摸到枪头,连那一缕稀疏的黑缨也没有放过。
一开始,黑缨枪对舞马的注入并没有什么反应。
枪尾冷冰冰的像冬天的门把手,随着灰雾一点一点往前摸索,枪身渐渐回温了。
摸到中间的时候枪身开始发热,甚至能感觉到它极其细微的颤动。
摸到枪头的时候已经有些烫手了,枪身颤抖的很厉害。
摸到黑缨的时候枪身开始嗡嗡作响,散发出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这让舞马有点兴奋,又生出一点被感染的烦躁情绪。
他把黑缨一根一根摸过去,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等到所有缨丝全部摸完,黑樱枪忽地黑芒一闪,枪身晃晃而动。
再一瞧,枪头已由黑色变成了亮银色。
樱丝和枪身虽然还是黑色的,但周遭背景却多了几分深深浅浅的颜色,衬出了些许立体感。
枪头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狂躁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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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不吃这一套
当【狂躁之风】这个充满西方奇幻色彩的称呼出现在枪头上的时候,舞马一度以为它是黑缨枪的名字。
当然,舞马绝不会只凭简单的印象就作出判断。
他用灰雾铺满【狂躁之风】的每一个笔画,就像往河道里注水。
注满的一瞬间,枪头上亮起一道光斑。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窗户。
一股指头粗细的龙卷风由此穿梭而来,在舞马的识海中横冲直撞。
舞马将灰雾附着在龙卷风上,它很快安静下来。
随即,舞马听到了来自异世界梦呓般的低语——
【这是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赐予的风。
触碰者陷入狂躁,沾染者失去恐惧,胆小怯懦的战士最需要它】
低语轻吟之后,舞马看见熊怪图的右上角,多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龙卷风图案。
说真的,看起来有点像手机app的图标。
舞马向图标注入灰雾,灰雾消失了一点。
旋即一小股龙卷风在舞马掌心里打转。
舞马在记录上写道:
“我很快意识到,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觉术。虽然它原本是田德平的。
这让我非常兴奋,好像回到了从前,躺在尸怪堆里第一次进化的时候。
我很想试试【狂躁之风】的威力,但它看起有点危险,需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对象……”
整整一上午,舞马都窝在他自命为临时实验室的书房里进行实验探索。
他把实验记录命名为《舞马的实验记录合集》。
想了想,又在舞马前面加了先知两个字。
进行总结的时候,他这样写道:
“在临时试验所的每一个实验是令人惊讶的,富有成效的,具有开拓性的。
我有了一个新的推断:即,对于画卷上的图像,颜色不同可利用的程度也不同。
比如:彩色可以提取觉术(黑缨枪),黑白色可以传递气息但无法提取觉术(熊怪,祭台,袈裟),灰白色的话……
当然,还有一个疑问……真的存在异世界么。”
完成了对熊怪的初步实验,舞马把视线转向了古佛青灯图。
比起熊怪图,它要简单的多。
一盏青油灯,一尊古佛背景。古佛是一掌托肘、一掌捏指向外的。
可让舞马感到兴奋的是,它所对应的青霞还活着。这样的实验应该更有趣,更有收获。
“实验的第一步,应当是……”
舞马往青灯的灯芯上注入灰雾,灯火忽地往上窜了一下。
“啊!”
门外传来了青霞的惊叫声。
舞马打开门,看见青霞坐在地上,面色潮红。
“你……”
“是,”青霞猛地站了起来,红晕未退,“我在门外等了好久啦,看见你一直忙乎着,就没有打搅。”
“你怎么会坐在地上的?”
“这……谁知道,”青霞愣了一下,“刚才好像有人对着我脑袋吹了一口气,我就有点发软了。”
舞马正想接着问下去。
“刚才,”青霞抢先说道:“他们来找你,是说觉醒塔的事罢?”
“你偷听了?”
“那时我在舞剑,”青霞举起手中剑,“那位宇文剑雪姑娘可以作证。
这事儿不难猜——我知道田德平手里面有一块儿陨石碎片,现在肯定被刘文静拿走了,他想用这个拉拢你吧。”
“哦,你觉得怎么样?”
送走刘文静之后,舞马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实他说的话。
刘文静这个完全从正史中走歪了的觉醒徒给舞马的感觉就是不靠谱、不真诚、不实在。
舞马可以咨询的人非常少。眼前的青霞,就是一个很好考证对象。抛去神秘的来历不管,青霞绝对也是一个觉醒徒。
“入籍啊,当然要入籍,”
听了舞马的话,青霞眼眸一亮,
“觉醒塔的事情的确是真的,我曾亲眼瞧见过。
觉醒徒的修为和觉醒塔紧密相关大抵也是真的,我先前听人讲过。
只不过,虽然我也算个觉醒徒,可从没有入籍过哪个觉醒塔,里面的具体门道就不大清楚了。”
“哦,陨石碎片上面刻的字也是真的咯?”
“这事儿我也听过,”青霞说:“只是没有亲眼瞧见。
说实话,陨石碎片很稀少,每一块儿都牵扯着重大隐秘,不管是哪个势力拿到手,都会死守秘密,所以真正能传出来的有用消息很少。”
舞马又试探了一些细节,可惜青霞知道的也就这样了。
他在屋子里踱着步,消化着刘文静和青霞话里面的信息。
“舞郎君。”
舞马转身看青霞。
她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像慵懒躺下的月亮。
舞马知道前戏做完了,青霞终于要端上主菜。
“我也想入籍觉醒塔,你帮忙跟刘文静说一下吧。”
听了这句话,舞马认为觉醒塔一定是个好东西了。至于青霞的请求.....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又不是我们家的塔。”舞马说。
“如果不是你杀了田德平,”青霞说:“他们也拿不到石头吧?”
舞马眼睛大睁。
“所以,是他们欠了你的,你可以提条件,提要求。”
“他们未必会承认——谁都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喜欢。”
青霞靠近舞马,身上香气散了过来,有点像玫瑰。
他略微有点发晕。
“你不喜欢吗——”
青霞的声音变得缥缈而富有磁性,“我欠你的。”
“别来这套,”舞马立在原地,皱了皱眉头,“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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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待到封禪日,且上封神榜
青霞呵呵笑了几声,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讲道理总可以吧,”
青霞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入籍之后,一定会帮唐公做事。没有哪个想称霸天下的豪杰会拒绝觉醒徒。”
“你是怎么想的,”舞马道:“入籍这件事儿,为什么。”
“长生不老——我只想长生不老,塔里有我要的答案。”
我还想当神仙呢。舞马懒得和她纠缠,便说道:
“好罢……我跟刘文静说说,不保证能成。”
当然,说是这么说,舞马压根没打算跟刘文静提这事儿。或者,可以跟刘文静先说好,从源头上断了青霞的念想。
说实话,舞马本不应该把青霞留在身边的。可是,躲在暗处看不见的敌人往往更可怕。关于青霞,舞马的计划只有两条——
第一,警惕她,盯住她,直到自己有了解决诅咒的办法。
第二,做实验,关于青霞和古佛青灯图的实验,直到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
昨天晚上往这间宅子走的路上,舞马曾兜着圈子打探青霞的身份,对方完全没有被舞马绕进去,展示给舞马的态度就是不拒绝、不承认、不正面回答。到最后舞马的舌头都要累趴下了,也没把青霞的嘴撬开。
应付完青霞,约莫临近李渊的召塔仪式,刘文静专门安排兵士来引路。
舞马想了想,暂时放下对《古佛青灯图》的探索,跟着兵士出了门。
青霞匆匆赶过来,“我也要去。”
“下次吧。刘文静说这仪式涉及隐秘,不叫闲杂人等过去。”
“我非闲,也不杂。你答应让我入籍的。”
“那也得等我和刘文静商量完。”
“哼……”
舞马硬是将青霞一个留在院子里。
……
召塔的地方选在了南郊一片空地,似乎离刘文静住的地方不远。
因为害怕旁的势力得到有用的消息,这种召塔仪式原则上是保密的。
空地四周盖了高高围墙,到处都有站岗封锁的兵士。
舞马到了地方,看见一众礼仪兵士正忙忙乱乱。
空地正中央放着一个扇着红布的长桌,上面摆着香炉,鲜果,点心,大抵之类。
香炉后面立着三个木雕,中间一只是白鹿,左面的是白纹老虎。
右面的则是一本无字之书。
便根据排序,猜测白鹿是刘文静的本命妖怪,白虎是宇文剑雪的。
至于那本书……这要怪他没和刘文静说实话。但《图鉴》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刘文静呢?”
舞马四处观瞧一番,找到了正指挥兵士摆弄花花草草的刘文静。
刘文静身旁,还有一个赤脚姑娘……正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看一个兵士往土里种花。
“青霞?”
舞马皱了皱眉头,目光像一把刀子甩了过去。
看见青霞的第一瞬间,舞马脑袋里就冒出了糟糕两个字。好在招塔仪式还未开始,事情还有的寰转。
他寻着刘文静走过去。
“舞郎君,”刘文静笑着先开口了,“你家妹子说她也要入籍觉醒塔,我自然求之不得。”
舞马把刘文静拉倒一边,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以为她是我表妹?”
“放心吧,”刘文静端起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情,“她入籍觉醒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意思是,青霞不可靠。你不懂——”
“你不懂觉醒塔的运作原理,”刘文静说,“等着瞧吧,只要入了籍,就一定可靠。”
舞马不解刘文静为何这般自信,正想好生劝劝。
刘文静又道:“青霞入籍之事,已征得唐公和李家二郎同意,再要更改还得与二位解释,很麻烦的。”
说着,拍了拍舞马的肩膀,“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兄自有分寸。”
舞马哭笑不得,满脑子想的还是怎样才能把青霞入籍的事情黄掉。
说话间,青霞的本命妖怪木雕已经拿过来了。
正是一盏青油灯模样的木雕,与舞马图鉴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多半是青霞专门将它画在了纸上再请人雕刻的。
舞马没能劝得了刘文静,青霞倒是主动来找舞马解释。
“舞郎君不会怪我吧。”
舞马默声不语。
“其实,我瞧出来了,”
青霞看了看不远处忙乎的刘文静,“你根本没打算和他提我的事儿吧——我能理解。
但我真的很需要觉醒塔。我不喜欢像傻子一样被欺骗,也不喜欢被动等待,所以我自己来了。
而且,你也没道理怪我。
入不入籍,那是我和刘文静的事情,要看唐公和李世民许不许,你有什么理由干涉?”
从某种角度上青霞的话有点道理。
但问题的根本是,青霞很可能是一个对舞马抱着恶意的女人,是一个有可能对舞马怀着复仇心而且舞马暂时拿她全无办法的女人。
舞马实在无法安然看着她做大做强。等什么时候搞定了诅咒,舞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这妖女太邪门了。
在和刘文静反复沟通,确认青霞入籍已经成为召塔仪式无法取消的的重要环节时,舞马很快接受了现实。
脑子里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可以肯定的是,既然青霞要入籍,那么舞马就必须入籍了。
剩下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觉醒塔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当然,舞马没有忘记给青霞撂下一句狠话,
“你要是打算惹麻烦——最好先想清楚结果。”
“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青霞如是道。
……
舞马转而走到中间的红布木桌旁。
刘文静把青霞的青油灯擦的油亮,规规整整、恭恭敬敬摆在舞马书雕的旁边。
看着整整齐齐一排木雕,刘文静道:“怎么样,讲究不讲究。”
“这是干嘛的?”
“每一个本命妖怪,都对应着天上一位天神,”刘文静说道:“等觉醒塔召唤出来,天神的雕像就会出现在塔内,对咱们修习觉术大有帮益。”
“我还没答应。”舞马道。
“哎呀,你就先入了籍罢……又不是不能退,等你加进来以后,得了好处,指不定求着我别把你踢出去。”
舞马问起觉醒塔里有什么好处,又怎么运作的,刘文静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舞马干脆忍住不问。
约莫快到吉时的时候,李渊带着李世民、裴寂过来了。
据刘文静讲,李渊原是打算大操大办的,把自家麾下的重要人物都请过来共襄盛事。可刘文静分析利害,为免被有心人窥破奥秘,还是尽量控制了范围。
舞马远远便在观察李渊,这位未来的大唐开国皇帝,高额皱面,委实有些老妇人的面相,怪不得杨广曾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取笑他生了一副“阿婆面”。
刘文静一番引荐之后,李渊大抵以为舞马确定要加入晋阳起兵的行列,说了很多勉励的话,便是一旦事成,绝不会亏待,大抵之类的。
李渊这句话,舞马倒是相信的。
且不提他称帝后封赏的太原元谋功臣。便是不久之后进入关中,李渊随意封赏的官爵便不知成千上百,基本上但凡投靠的人就没有落下去的。这和某位姓杨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客气话不多讲,便在匆匆准备之中,很快到了典礼吉时。
无干人等一律被清出场外,远处兵士严卫,只剩李渊、李世民、裴寂、刘文静、宇文剑雪、舞马、青霞几人。
刘文静双手捧着一个约莫两尺长,一尺宽,盖着一块儿红布的牌匾,递到李渊面前。
“还请唐公为此塔揭牌。”
李渊揭开红布,便瞧见牌匾上面写的是“大唐塔”三个字。
据说但凡找出觉醒塔的势力,都是起了塔名的。比如瓦岗那座便叫义气塔,杨广那座便叫明君千古塔。
刘文静上午来找舞马时,也曾征询过舞马的意见。
刘文静原本属意的名字是唐觉塔,舞马觉得似乎有些窄而浅了。便建议换做大唐塔,寓意李渊起兵之后,定能一路披荆斩棘、横扫秋风,开辟盛世大唐。
刘文静当时也没说什么。现今换了名字,大概是请示李渊之后,得了李渊的首肯。
李渊接过牌匾,放在了红布木桌当中。
刘文静又捧来一个金光灿灿的雕花木盒递在李渊手上,郑重说道:“便请唐公与天神祈福,好赐宝塔助我等平定四海,还世间一个清平,还百姓一个太平!”
李渊接过木盒打开,取出陨石碎片——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约莫有两个成年人的拳头合起来大小。
他拿着石头朝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只见石头上面当真刻着一行字:
“待到封禪日,且上封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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