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渊的神奇操作
李渊自然不免对刘世龙一通褒扬和安抚,又与厅中众人说道:
“诸位如何看?”
皮条侠裴寂问刘世龙:“你可确定,有人在你耳边说了‘杀李’二字么?”
“千真万确,”刘世龙道:
“但不像是在耳边说的,更像是有人钻进了我头颅中与我说话。而且,此人想说的应该不止杀李二字,后边还有尾句,飘飘渺渺的,听不清楚。”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卑职一度以为是……鬼。”
“唐公,”裴寂说道,“我以为,刘乡长不曾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世龙与我忠心不二,自然不会怪言乱语,”李渊道:“可这声音作何解释?”
裴寂笑道:“这等玄妙之事,凡人难以言明。肇仁在此,何不让他做一解释。”
刘文静字肇仁。裴寂以字唤其名,可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
刘世龙瞄眼儿瞧向刘文静,此人曾经当过晋阳县令,后来因为大舅哥是瓦岗反贼头子李密,吃了大牢饭。
后来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李家老二李世民,如今竟入了唐公谋士核心圈,实乃溜须拍马界中翘楚,真是叫人……艳羡。
李渊则道:“玄真的意思是,此事与觉醒徒有干系?”说着看向刘文静,“肇仁也可以做到这般……在头颅之中传音吗?”
玄真便是裴寂的字了。刘世龙忽然想起一个传言——刘文静也是觉醒徒。
这样说来,此人可不简单。
自从大业元年,流星陨坠,天地间异象丛生以来,世上便出现了身具非凡本领的觉醒徒。他们人数稀少,多不显于世,往往神龙见尾不见首。朝廷和各方势力竞相拉拢,视其为平定天下不可或缺的辅佐力量。
传说中,觉醒徒非但本领通天,还可以长生不老的。真是……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忠肝义胆刘世龙啊。
刘世龙这般想着,再次瞧向刘文静——这位神秘兮兮的觉醒徒,此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头顶没长角,一个眼睛里没俩瞳孔,没鸡胸没驼背,没生三条腿,估计腿上没有七十二个痣,胸口也没长仨**。
倒是眼神锐利了些。
刘文静道:“觉醒徒各有缘法,本领殊异。隔空传音不是我的擅长,但我知道这并不算很难的本事。我想,郡城府中一定藏着觉醒徒,因被王威镇压才想到通过这个办法提醒唐公。”
裴寂适时插进来,“我曾听人讲,王威也曾招纳过觉醒徒。”
“阿耶,”李世民趁机劝道:“王威和高君雅只怕真要动手了,我们再不出手,只怕要大祸临头!”
“所谓师出有名,”李渊道:“他们要动手,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我行的端、坐得正,他们也并非胆大妄为之辈,没有实证,怎敢轻易出招?”
李世民道:“现今的圣上,还在乎您的死活么。前些日子,因王仁恭抵御突厥不利,昏君下诏将您压解江都、打入大牢的事情,阿耶这么快就忘了么?”
“他们何须理由?”裴寂趁势相劝:“只要将您活捉,各般酷刑使来,还怕您不交代?”
李渊道:“若是屈打成招,圣上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吧。”
“王威和高君雅本就是昏君心腹,”李世民道:“就算先斩后奏,昏君也未必降罪,更遑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便说您私通突厥如何?足够交代过去了。”
李渊道:“若是如此,我们可以处处谨慎、小心提防,待这二人出手之时,再行反制。”
“阿耶啊……阿耶,”
李世民往前了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李渊身边,
“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们既能先发制人,又何必非要被动等待,置身险境?更何况,刘乡长此番逃脱,恐怕王威等人已经猜到他会来这里与阿耶报讯。说不准……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裴寂道:“世子所言极是,唐公可莫要因为心慈手软、顾忌太多,以至从猎手变作待宰之羔羊。”
刘文静也拱手力谏,说什么王威府上的觉醒徒身份不明、本领莫测,稍有不慎,就怕着了道。
李渊听罢,沉吟半晌,终于说道:“他们若想动手,必定会选择我身边守卫薄弱之时。前几日,我听说王威在晋祠筹备祈雨大会,想来他们原是打算趁着祈雨大会不宜擅动兵戈,伺机动手的。”
说到此处,指尖敲了敲桌子,瞧向刘文静,
“不如这样,我先派人去给王威和高君雅送去帖子,就说明日在晋阳宫商议祈雨大会之事。你们提前准备好,待王威、高君雅进了议事厅,肇仁便拿出二人勾连突厥的证据,我们先把人拘起来,免得他们诬陷忠良……”
说着,目光忽然似把利刃,
“送帖子的人一定要精干利落,到了郡丞府仔细观瞧,倘若王威看过帖子,答应的很痛快。那就说明……他想提前动手。倘若如此,你三人便连夜领兵包围郡丞府,把王威和高君雅抓回来——
天可怜见,我绝无谋反之意,只为了自保而已!”
勾连突厥?诬陷忠良?连夜抓人?
这一套操作,听得刘世龙目瞪口呆。
李世民刚团结了统一战线,才劝唐公及早动手,还没来得及磕头跪谏、以死相谏,唐公已经拿出了具体战术,还说不想谋反。
果然是个大阴人。
第十五章 谢他作甚
困在王威府中的舞马,无法确定刘世龙到了医馆之后能否安然无恙。
如果不够机灵,刘世龙非常有可能被抓回来。说不定正好就关在自己隔壁,成为祈雨大会上一对难兄难弟。
再倒霉一点,被王威灭口也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舞马还有利用价值。
而对于一个知道致命秘密,还不知死活想告密的乡长而言,成为死人,就是最大的价值。
舞马从来不把希望寄托于旁人的运气和境遇,更不会等待命运的垂青。
为了活命,舞马决定自力更生。
在王威、高君雅、田德平三个人不厌其烦地推敲祈雨大会把李渊煲成汤的细节时,舞马驭着灰蛇在三个人脑袋里游荡了一圈。
舞马没有窃取到谁的记忆,没有让其中一个人变成傻子,也没能改变任何一个人的想法。
舞马也曾生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通过传音的方式,吓他们一跳。
想了很久,发现如果只能说两个字,很容易把惊悚的画面变得搞笑。
比如,舞马说:“我要杀死你们。”
结果对方只能听见头两个字——“我要……”
“要”字还多半拖着尾音。
这样就会显得隐藏在他们脑海中的这个幽魂很饥渴。
再比如,舞马说:“你要死了。”
对方只能听见“你要”。
对方很可能觉得自己没有这么饥渴。
“想啥呢,”舞马让灰蛇帮自己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欢乐沙雕文的男主角。”
让舞马放弃恶作剧念头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成功脱身之前,他不想弄巧成拙。
此刻,王威三人的商议多是一些细节,再没有打探的必要,倒不如回密室研究《图鉴》,说不准因此穿越回去。
话说,就算穿回去了,又能怎样。
濒临末日的世界,满天满地的尸怪,抛弃自己的爱人,将自己推下深渊的兄弟,充满烂俗桥段的狗血剧情。
舞马没兴趣再经历一次了。
正当舞马打算离开前厅的时候,先前派去看着刘世龙的几名侍卫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紧接着,舞马便听见了瓷器摔碎的声音。
……
王威此刻很愤怒。
王威觉得自己对刘世龙足够重视了,安排了八个侍卫在医馆附近盯死看牢,这特么都能让丫跑了。
刘世龙长了翅膀吗?
显然没有。
一群当兵的干不过一个脑满肠肥的乡干部,事情很明白——这些侍卫玩忽职守。
王威拿起茶杯朝着侍卫长脑袋甩去,侍卫长的脑袋开了花,鲜血直往下流。
“发现人不见了,”王威道:“为何不速速回报?”
“卑职原想将功补过的……”
“混账,”王威气得直哆嗦,掏出佩剑就往室侍卫身上砍,“给我通通都杀了去。”
“郡丞息怒,”
高君雅连忙上前,拦住王威的腰,抓住王威持剑的手,
“这是你小舅子啊!”
王威气得直哆嗦。
“不吉利,不吉利,”高君雅不敢松手,“咱们图谋大事,为求吉利,不宜见血光的。”
“放屁,”王威道:“献祭献的就是血。若如此论,早就不吉利了。”
“事至于此,杀再多的人也不会让刘世龙去而复返。”
高君雅又道:“现今正是用人之时,不如留住小舅子性命,将功折罪,为平叛出力建功,才是上策。”
王威仍是冲着侍卫长隔空挥剑不停。
高君雅附耳王威,微声道:
“做做样子行了,难不成真要对小舅子动手,尔家中虎妻狼牙棒可曾打磨锋利了?”
王威浑身剧震,站的笔直,点头道:“军心不可动摇,高郎将言之有理。”
抓着佩剑的手却在半空中无力晃了晃。
若是没有刘世龙这档子事儿,便能按照既定谋划,在晋祠祈雨之时突然发难,干掉李贼的机会大大的有。
现今刘世龙多半一头钻进了唐公府。
老贼可不是傻子,倘其有所警惕,不但平逆希望渺无,自家性命也难保住。
可又能怪谁呢?
是王威自己要拉拢刘世龙的,高君雅提醒他多加小心的。
至于刘世龙在侍卫眼皮底下溜掉,大概就是命运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命。
一切都是命啊。
王威冲着地上匐倒一片的侍卫,挥了挥手,
“尔等且退下去。与李贼决战近在眼前,我便看着你们如何将功赎罪。”
“多谢郡丞,多谢郎将,多谢参军,我等愿为朝廷,为诸位上官拼尽全力,以死相报。”
高君雅气道:“我帮尔等拦住郡丞,差点被砍伤。田德平一句屁也没放,你们谢他作甚。”
“毕竟我在观战嘛。”田德平道:“没准儿是我的注视,改变了郡丞的心意。”
一众侍卫方退出大厅,门卫小哥哥又来通传:
李渊派人传讯了。
第十六章 把李渊炖到锅里
李渊派人的目的,是邀请王威和高君雅明日商议祈雨诸事。
来人还带来了李渊的手信。
李渊在信上讲:太原久旱,庄稼欠收,余不忍目睹黎民遭难而无动于衷,故而愿将祈雨大会之事从速敲定,及早举行仪式。
王威鼻孔直出冷气。
你个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啊。
看不惯百姓受难,早干什么去了。
来人方走,王威就把信纸扔在地上。
看着李渊的破字,恨不得踩两脚。
从这封信,王威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刘世龙已经告密李渊。
第二,李渊准备动手了。
动手的地点就是晋阳宫。时间就是明天,就是商议祈雨之时。
说不准王威前脚刚进门,后脚脑袋就套了泛着奶酪味儿的皮袋。
若非如此,李渊绝不会忽然关心祈雨大会。
突如其来的关心,背后往往是不可告人的动机。
王威混迹官场多年,早就勘破这一秘密。
王威看向高君雅和田德平。
高君雅面色发青。
田德平有些奇怪,神情有些阴沉,又有点狰狞。
王威懒得仔细拆解这俩人现在是什么心情。可以肯定的是,王威想到的事情,他们都应该想的到。
王威指着地上的信,“人家杀上门了,二位做何感想。”
田德平道:“把门关了。”
王威听了想打人。
“两条路,”
田德平这才笑道:“要么逃,今晚就去大兴,跟圣上讲,李老贼要反,要杀人,要放火,兵多势大,活好器凶,咱们没辙……”
高君雅忽然站起身来,脸色从青撅到红,
“我等身负圣恩,眼下反贼将起,正是为国捐躯、舍身取义之时,怎可轻言放弃?”
田德平道:“要捐你捐,我不捐。”
王威没做声。
回大兴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打招呼,不放鞭炮,不响锣鼓,连夜就走,大大的往前走,莫回头呀。
李渊绝想不到王威会走得这么果断。三个人的性命或许能保住。
王威不想走,不想灰头土脸地回到大兴。
如果回去,王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圣君。
王威犹记得自己离开大兴时,天下着雨,圣君把自己和高君雅独留含元殿之中。
圣君走在前头,王威和高君雅随在他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王威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和圣君距离这么近。
王威更不敢奢望,能和圣君一起看大兴的雨。六月的雨。
圣君极目远眺,说道:“风雨欲来,无处可藏。你们就是朕的蓑衣。朕,会披着蓑衣,披着风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过天晴、晴空万里的时候。”
是啊,哪怕现在风急雨骤,哪怕乌云满天,总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蓝天会出现的,太阳会出现的,彩虹也会出现。
“不,”
王威一脚踩到信纸上,踏下清晰的脚印,
“我们绝不回大兴。”
王威遥望晋阳宫,
“该回大兴的人是李渊——他要坐着囚车去,带着镣铐去,红着脸去,向圣君请罪!
当然……躺在棺材里也可以。”
“第二条路,”田德平仿佛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奇异的光,
“我们今晚就动手,趁夜杀到唐公府,送李渊上西天。”
高君雅傻了眼。
他站起身来,指着田德平,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
田德平指的这条路太绝了——如果成了,便是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失败,晋阳到处都是李渊的人,李渊一呼百应,王威满盘皆输,退无可退。
高君雅空指着田德平半晌,终于说道:“这也太过着急了。五百暗勇还未悉数到位,”
高君雅瞧着厅后密室方向,
“祭品方失血不久,也没得歇缓,会不会血气不够?”
“死士不必多,只要有十个人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杀掉他,余党自灭,”田德平道:
“至于祭品,我自有补气养血的办法。”
乌鸡白凤丸吗?舞马心内甚怒,想来还可以调经止带的。
高君雅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没有退路了,”
王威说道:“今日不出手,明天就是案板上的肉。”
王威从地上捡起信封,轻轻拍了拍,“这是李渊送来的信,亦是他的遗书,”
一切都是命。
不是命运不让王威平叛。而是命运逼着他,要他更加果决,更加凌厉,
“把刀剑摩锋利,把祭品喂精神。今夜,我要把李渊的脑袋炖到锅里。”
第十七章 念咒语
舞马目瞪口呆了。
在给刘世龙传讯的时候,舞马绝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原本得等到祈雨大会才会开始的献祭,硬生生被自己作的提前了。
而且大提特提,提到了今晚。
李渊的脑袋会不会炖到锅里很难说,舞马的脑袋真的要端上祭台了。
自己这一通亮瞎眼的操作,简直堪比周瑜妙计安天下。
刘世龙你个老混球,你就不能演技再好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么。
舞马一通咒骂罢了,回过神来再一想,也不能怪人家刘乡长。
毕竟自己全程观战,王威和田德平这俩货还是挺鸡贼的。
对于舞马而言,穿越之后最大的感受,王威和田德平似乎没有史书上讲得那样没用。他们很敏感,也不乏果决。
谁说古人不聪明的?
不过,舞马并不慌张。
在与尸怪搏命的日子里,舞马学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学会了从容应对各种变数。
慌张没有用,害怕也帮不上忙。
在确定献祭将提前后不久,舞马很快拿出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舞马先是驭着灰蛇,在自己所能到达的郡丞府各处溜达一圈,目的是为了熟悉地形,勘测逃跑路线。
舞马发现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第一,郡丞府每个房间总有一个隐蔽角落,或是在衣柜背后,或是茶几下面,藏着一个古怪的藤条图纹。
在密室的祭坛和门板上,舞马见到过类似的图纹。
舞马一度以为这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所备,但想了想,似乎做图者也不想让旁人知道的样子。
第二,舞马密室的隔壁,还有一间暗室,整个地板上画着复杂的花纹,四周墙壁也有古怪纹路,仿佛整间暗室就是一个祭坛,也不知作何用处。
此二件事多思无益,也想不清楚,正紧脱身之法,还是得从《图鉴》之中研究。
舞马回到密室门口,两个侍卫已经脱离战斗状态,他们鼻青脸肿、两不相看的样子让舞马不觉一笑。
先前出来的时候,舞马被门上图纹刺中,受伤不浅。这回吃一堑长一智,从墙上钻过去,果然平安无事。
只不过,室内的光更加黯淡了。
舞马像一缕薄烟钻回自家脑袋之中,一直束着他的拉扯之力荡然无存。
舞马的意识再次来到《大唐妖怪图鉴》之中,飘进满天白雾包围的空地,立于白墙一般的画卷之前。
舞马看着画卷上被刻刀分割出来的一个个方格。
头一个方格里面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虚影,像是在烛火微光照映下朦胧投上去的。
舞马仔细辨识,发现虚影的轮廓有些熊的模样,又有点人的仪态。
虚影何时出现。
意味着什么。
有什么作用。
怎么为舞马所用。
这些问题或许关系舞马的生死存亡。
舞马决定抱着科学严谨的态度,认真考研一番。
首先,虚影出现于舞马离开密室这段时间里。
无风不起浪。虚影的出现,必然与舞马在这段时间里的特殊遭遇有关系。
舞马想了想,自己大抵有三个特殊遭遇。
其一,在人脑袋里溜达。
其二,探索郡丞府,发现图纹。
其三,在祭台上撒泼打滚。
虚影肯定和这三件事有关。
以舞马的直觉来看,由第三件事引发的概率更大。至于为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样利用虚影逃出生天。
在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舞马以一个理工科大学生的态度,对着虚影做了各种自认为可能产生效果的实验。
第一,舞马对着虚影念咒语。
从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到哈利波特poius,flagrate,还有specialis revelio 。
从“天王盖地虎”到“小鸡炖蘑菇”。
从“他强任他强”到“我干我的羊”。
从“杰克(接客)”到“约翰(约汉)”。
从“少年强”到“少女扶墙”。
从“皇军脱我给您带个话”到“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没错,就是这个脱)。
从“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到“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舞马把能想到的都念了一遍。
完全没有用。
第二,舞马立在虚影面前,边念咒语,边跳舞。
舞马这样做的原因是,图卷上的虚影很容易让舞马联想到巫术之类的东西。
在某些资料记载中唐朝巫女很擅长跳舞。
或者叫跳大神。
舞马驾驭着灰蛇,凭着脑海中的记忆,试着跳了大绳、探戈、桑巴、芭蕾、爵士、踢踏、恰恰、华而兹。
还有钢管舞。
至于跳的像不像,舞马控制不了。
跳了很多遍,虚影没有反应。
第三,舞马尝试用灰蛇触摸虚影。
舞马的试探非常谨慎。
舞马并不害怕疼痛,撕裂神经都忍过来了。
舞马担心的是虚影会吞噬灰蛇,甚至吞噬自己。
为此,舞马忍着痛,把灰蛇的尾部揪下一小截灰雾。
别管怎么揪的。
总之舞马将这一小截灰雾扔向虚影,像小孩子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
令舞马意外的是,虚影的回应和扔石头这个比喻很契合——
以灰雾的落点为圆心,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
不久,恢复了平静。
灰雾穿过画卷之后,毫发无损。
舞马玩性大起,他用秃头的尾巴把小截灰雾卷了回来。游到画卷的侧面,像孩提时打水漂那样把灰雾丢了出去。
灰雾在虚影的面上一颠儿一颠儿,荡了两下,欢快地漂了过去。
舞马把灰雾一次次卷回来,又一次次丢出去。
舞马越玩儿越溜。到后来,灰雾能在虚影上颠儿个七八下。
舞马不禁想起小时候,雨过天晴,地上汪起一大泥水,舞马和小伙伴站在水边,揣着一兜石子儿,往泥水里扔石子儿,比谁打的水漂多。
有时候,会一直打到吃饭的点儿,妈妈就来水池边儿找舞马,拍拍舞马的裤腿,说你这个脏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生的,然后拉着舞马的小脏手回家。
舞马莫名想哭。
但是,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舞马也不再是一个会贪玩忘记吃饭的小孩儿。
舞马停下了用灰雾打水漂的游戏。
他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便驭着灰蛇从图鉴中脱离出来,环视四周。
密室依旧安静,舞马却感察到了新的变化。
舞马看到了真正捆缚自己东西——那是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锁链。
第十八章 科学严谨的实验
锁链细如发丝,光泽透明,几乎没有重量。
先前,舞马驭着灰蛇回到密室之时,分明还没瞧见。
此刻,却忽然感察到了,证明舞马与虚影的互动产生了效果。
至于具体是哪一种互动产生了效果,是哈利波特的咒语,是芭蕾舞、钢管舞,还是不厌其烦的水漂,已经不重要了。
舞马能够很清晰地察觉到源自锁链上的禁锢之力。
这种力量不是物理上的隔离手段,也不是健身房里举杠铃那种。
更准确的描述——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禁锢之力。
它没有形状,或许普通人随手一挥就可以划过它。
它又十分强大,被它禁锢住的生灵就像灵魂被贴了封条,不能思考,无力反抗。
舞马不大清楚自己是怎样做到在锁链的禁锢下保留了意识,还驾着灰蛇完成了郡丞府自驾游。
十有**是《图鉴》的功劳。
舞马下一步的脱身思路很明确:解开锁链。
舞马决定用科学的办法规范解开锁链的过程,并作简要记录,以便分析考究,提高效率,加快进度,提升成功率。
可用工具:《大唐妖怪图鉴》和形状像灰蛇的灰雾。
解开方式:科学、严谨、缜密的分回合试验。
【第一回合】
舞马用灰蛇的尾巴接触锁链。
结果:
1.尾巴和锁链轻微接触,舞马感到一阵滚烫,尾巴冒起了烟儿。
2.舞马痛到差点叫出来。
没有叫出来的原因不是舞马很坚强,而是舞马无法发出声音。
3.锁链微微荡了一下,毫发无损。
4.舞马的精神状态变得虚弱。
得出结论:
1.灰雾和锁链接触,可以发生某种现代科学界无法解释的化学反应。
2.反应方程式未知。
肯定不是2h2+o2=2h2o。
3.反应后灰雾会消失,生成灰烟。
4.舞马的神经会受到灼痛,精神颓靡,生无可恋。
5.本实验带有非常明显的玩儿命性质,需谨慎操作。
【第二回合】
第一步:舞马用意念将灰蛇的尾巴凝聚成刀片形态。
第二步:舞马驭着刀片,用力砍在锁链上。
结果:
1.又一股灰烟冒起。
2.刀片被弹开。
3.舞马感到更加虚弱。
4.锁链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得出的结论:
1.口子相对于锁链本身微不足道,但体现了巨大的进步。
2.玩儿命一把,还是有机会打开锁链的。
【第三回合】
第一步:舞马将刀片的锋刃凝聚成锯子形态;
第二步:舞马把锯子的每一个锯齿磨合的更加锋利;
第三步:舞马用锯子对细口进行切割锯。
结果:
1.在雾气腾腾中,在滚烫的灼烧中,细口越来越明显。
2.舞马持续不断变虚弱。
3.对比细口扩大和灰雾化烟的速度,舞马有六成的机会,赶在灰雾散尽之前锯断锁链。
最终的结论:
1.光明在向舞马缓慢又坚定地走来。
2.舞马赢得胜利的唯一方式是,忍着剧痛,锯断锁链。
3.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为你让步。
正当舞马打算对这次实验进行盖棺定论,锁链在不经意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细口不见了。
好吧。
把第三条结论改一下。
只要心怀梦想,全世界都会给你套路。
舞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再次驭起锯子,对着锁链一顿猛锯,白烟着了火似的冒,被灼烧的痛感愈加猛烈。
锁链上再次出现细小豁口。随着舞马加快速度,豁口渐渐变大。
当豁口再大一些的时候,白烟冒的更浓烈了,但锁链却开启了自我恢复的模式。
豁口进一步扩大,锁链的恢复力也越来越强。到后来,锯子锯多少,锁链就会恢复多少。
舞马的灰蛇却变的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豁口却一点一点变没了。
虽然仍不肯放弃,但舞马不得不承认,以这样的方式锯断锁链几乎是天方夜谭。
舞马似乎嗅到了死人的味道。
那是一种自表面似乎完好、内里却即将腐烂的身体中发出的淡淡的恶臭。
舞马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飘飘渺渺,可节奏却均匀稳健,意志坚定,仿佛神佛也无法阻拦。
密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道刺眼的光像刀子一样捅入门缝。
在刀光环绕中,田德平手里拿着一个骨灰盒模样的东西,面无表情走进来。
第十九章 他看上了舞马
田德平走进密室之后,先来到另一个祭台边,用绸布将台面擦拭的干干净净。
田德平望着祭台,用手轻拂台面,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过了很久,田德平才转过身,踱步到舞马祭台前。
“这段时间过的很忙,很紧张,”
田德平望着舞马的身体,渴望的眼神像失控的饿狼,从他近乎等腰三角形的眼睛里扑了出来,
“也很充实,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从哪里拣到你的——好像是在一棵树上,”
田德平缓步向祭台走来,脚步轻飘飘的,像踩着一团从幽冥地狱浮上来的死雾,
“你像流星一样,从天空中滑落,掉到树冠里——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一点事都没有。
我看过了,浑身上下,没有流血,没有伤痕,没穿衣服,滑溜溜的——这是天神才能造就的奇迹。”
舞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精神上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舞马十分肯定,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田德平仰头看天,目光及远,好像真的看见了挂满繁星的夜空,
“你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你血气方刚、龙精虎壮……献祭都没能吸干你的血肉。
更重要的是,你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宝藏,你的启灵物绝无仅有,”
田德平走到祭台边,眼神化作扫帚一遍一遍扫过舞马的身体,舞马只觉如刀刮骨,
“可惜啊,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你得为自己赎罪。
你需要再来一次献祭,让血干了,肉化了,骨碎了,让宝藏从灵魂的牢笼脱离出来,把它交给真正值得拥有它的人——你还可以拯救一个鲜活宝贵的生命!
很快就会结束了,太原的风波,李渊的野心,一群狂妄逆臣的罪恶,”
田德平忽然笑了笑,仿佛如释重负,
“还有你的委屈,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原罪,都会结束。”
田德平收起他的目光把,把手中的“骨灰盒”放在祭台上,舞马的脑袋旁。
“这是最好的补药,”
田德平打开“骨灰盒”,里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着鱼腥气的油脂,
“我一直没舍得用,”
田德平掐着舞马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开嘴。
田德平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材质的“耳勺”,挖了一勺油脂,塞进舞马的嘴里,在舌苔上轻轻磕了磕,油脂落下,
“当你结束生命的时候,能吃到如此珍品,应当百无遗憾了。”
舞马只觉得自己吃了一口生的,腥腻到极点的鱼油。
该不该将这口鱼油咽下去?
一位伟人曾说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舞马使劲儿屏住自己的喉咙,守住生命最后的堤坝。
油脂到了嘴里,自己会动的,缓缓又有力。
它冷冰冰地滑过舞马的喉咙,像蚯蚓钻进泥土里,顺着食道,一路往下,一往无前。
到了胃里,它成了一团火,滚烫,灼热,要把整个胃燃烧掉。
到了肠子里,它又成了一剂穿肠毒药,腐蚀肠道,腐蚀舞马的意识和意志。
舞马强作清醒。
田德平话里的信息量很大。
最关键的信息有两点,一个是绝无仅有的启灵物,这个说得十有**就是《图鉴》。
第二个,拯救一个人的性命。
拯救谁的性命?答案已经非常明显,就是田德平的。
这不得不让舞马想起一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韩二愣子有修仙的资质,遇到了病入膏肓的墨大夫。
墨大夫想对韩二愣子夺舍,天天给他吃灵丹妙药,就等着时机成熟,鸠占鹊巢。
特么的,没错了。
田德平看上了舞马的身体。
田德平想要舞马。
舞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那本小说里,韩二愣子多少还能自由活动,还能暗中积蓄力量,最后一举翻盘。
可舞马呢,只能躺在祭台上,做一条咸鱼。
随着时间流逝,油脂渐渐地被身体吸收,舞马的精神越来越好了。
像吃了兴奋剂的运动员。
头脑更加清醒,感觉此刻随便拿来一本书,舞马都能过目不忘。
呼吸也很有节奏、很有力量,有一拳击倒一头奶牛的错觉。
舞马猜测自己的气色很好,脸蛋很红润。
要不然田德平为什么会直勾勾看着自己。
油膏果然是补药而不是毒药。它在舞马的身体里自由地徜徉着,滋润着气血,滋养着精神。
连灰蛇都在以可见的速度膨胀,让舞马怀疑有人在灰蛇的尾巴上装了一个打气管。
田德平忽然伸手,抚摸舞马的脸颊。
舞马觉得他的手很粗糙,很厚实,不像人的手。田德平明明抚的很轻巧,舞马却觉得一股巨力按在自己的脸上,要把脸颊压扁了,压的舞马眼泪直流。
“良药苦口,”田德平的目光有些慈祥,又带着一点欣慰,“但会让你很舒服……你为啥流眼泪了?”
田德平擦掉舞马的眼泪:
“不要遗憾,不要难过,你的生命不会结束,它会以另一种形式在人世间延续,它会更加灿烂,更加耀眼,更加美丽……享受最后的欢愉吧。”
田德平说完,便离开了密室。
舞马全身心都在应对油膏带来的变化,甚至没有注意到田德平是什么时候走的。
在舞马的血肉里,油膏仿佛是糖块掉进了滚烫的开水中,飞快地融化,糖水四散,供养着灰蛇,就像**哺乳着婴孩儿。
作为一个祭品,舞马越来越合格。就像屠宰场的牲口一定得是肥壮的。
舞马一生之中都没有这么精神的时候。
眼看着灰蛇越加高大密实,舞马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把灰蛇的尾巴凝结成锯子的模样。
舞马举起锯子,吭哧吭哧搓割锁链,剧烈的灼痛感再度袭来。
烟雾骤起如浪,锁链上被锯开一道细口,灰蛇的尾巴变得稀薄,但很快又有更多的灰雾补充进来,让尾巴更加密实,让锯子更加锋利。
锁链上的豁口试图愈合,猛烈的锯动让它的努力无济于事,豁口越来越大——只要时间足够,舞马相信自己一定能锯断锁链。
问题是,留给舞马的时间不多了。
密室幽暗死寂,像极了太平间,停尸房。
第二十章 令人兴奋的试验
舞马剪断了锁链。
很意外,就那么“咔嚓”一下,锁链断了。
剪断的过程利落到舞马觉得应该多少出一点意外,严重影响故事的戏剧性。
随着白雾散尽,断了口的锁链像一条蛇,软软趴在了祭台上。
一切索然无味。
在这一刹那,好像有一股清风拂过,将禁锢舞马**的无形之力带走了。
舞马的身体又可以动弹了。
只能轻轻地动,晃晃手指头可以,想抬腿伸胳膊就太困难了。
身体还是很虚弱——油膏提供的能量大概都用来锯锁链了。
再加上禁锢的时间太久,舞马的每一寸肢体都有点僵硬。
此刻,舞马起身都很困难,外面守备又很充裕。
徒手干掉四个守卫,然后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跳墙逃跑的计划宣布告吹。
找个地方藏起来似乎也不大现实。
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舞马必须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田德平再来密室之后,会不会发现锁链被解开了。
很难讲,毕竟锁链的存在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舞马得尽快找到掩饰的办法。
舞马驭着灰蛇的尾巴,将锁链两边的断头卷到一处,用灰雾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看起来便与之前完好的时候几无差别。
之前的实践已经证明,田德平看不见灰蛇,舞马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这并不意味着舞马可以高枕无忧,逃不掉也就意味着等死。
舞马绝不坐以待毙。
正当他苦思脱身之法的时候,忽然感察到一丝微妙的异样——他觉得身下的祭台莫名地变得亲切了。
这种亲近起始于方才锁链断掉的时刻。
舞马猜测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血祭,他和祭台产生了某种联系。而透明锁链隔绝了这样的联系。
舞马有点兴奋,觉得自己摸到了求生的门把手。
于是,又到了令人心奋的实验环节。
第一步,舞马试着用意念跟祭台对话——
“你好。”
“你会说话吗?”
“那个……商量一下,献祭这事儿,真的不好玩儿。”
无果。
第二步,舞马想对着祭台跳舞,可惜他全身瘫痪。
第三步,想驭着灰蛇跳舞,觉得有点中二。
第四步,舞马决定用灰蛇摩擦祭台,增加彼此的亲密感。
舞马先用灰蛇的尾巴摩擦。
在祭台的边框和角落,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圆洞。
舞马将灰蛇的尾巴逐一伸进洞内,反复摩挲,小心翼翼地试探。
渐渐地,舞马觉得灰蛇的尾巴越来越热。而祭台也不再冰冷,不再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舞马决定,抓紧时间,再用灰蛇的脑袋逐个钻进这些大大小小的圆洞里。
这样一来,舞马和祭台之间就会更加亲密了。
这个时候,一股仿若来自灵魂的震荡漾起,让舞马身子颤了颤。
舞马将意识探回脑海之中,便瞧见《大唐妖怪图鉴》的画卷上,第一个空格中的图案变得更加清晰——一只披着袈裟、手持短缨长枪的熊怪。
熊怪脚下踩着一个祭台,便与舞马身下这个一模一样。
图案总体是灰白的。这让舞马生出一种小时候看小人书的感觉。
唯独祭台是彩色的,栩栩如生,直如照片一般。
舞马很兴奋。
配合刚才对祭台的试探,可想而知,又有一场科学的、严谨的、周密的试验等待舞马操作了。
可惜现在没有一个小本子用来记录。否则,后人看到实验记录,一定会对舞马的专业精神叹为观止。
接下来,试验的步骤该怎么排序。
第一步是念咒语,是跳桑巴舞,还是边念咒语,边跳桑巴舞。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另外,留给舞马的时间不多了。
(以下省略二十万字)。
第二十一章 外面……外面……
田德平的计划简单而不简约——
准备好十名死士,待夜幕降临,田德平将用觉醒术为他们加持,隐匿他们的气息,使其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内。
李渊身边也有高明的觉醒徒,有重兵把守。不大可能只靠隐匿术就靠近其身边。
这个时候,献祭就可以开始了。
每个死士身上都带着血祭戒指,血祭戒指联通着祭坛。
祭坛承载着献祭的起始、牺牲、召唤和收获。
饱满的祭品、虔诚的祈祷会引来古神的注视。
古神将赐予死士野牛般的力量、猎豹般的速度、猿猴般的敏捷——死士将搏命刺杀。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的李渊,可能来不及穿裤衩,就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另一场真正的献祭会同步进行。这场献祭,才是田德平费尽心机,布置这一切真正目的。
田德平畅想着黑暗中血腥又温馨的画面,游走在郡丞府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之中。
据说生死攸关的日子里,时间总会过得很漫长。
离开密室之后,田德平觉得时间的确变慢了。
只不过,他恨的是夜幕为什么还不降临。
他摩拳擦掌,等待即将到来的荣光,同时更加期待祭品体内的启灵物——那是一本神奇的书卷,居然还写着字。真是闻所未闻。
这样的祭品,足够让古神动心罢?
足够换回一个行将就木的生命吧。
是否应该和祭品了解一下,他的启灵物究竟有什么功效?
算了,问了也多半不会说。
在大决战临近前,田德平似乎有很多事可以做,又似乎不必做任何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胜利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人。
既然刺杀李渊不可避免,田德平抱着旱时备舟的心态,很早就选好了承担刺杀任务的死士。
洗脑、训练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士们对李渊的样子、习惯,唐公府的构造都了如指掌,只差最后一夜,只差最后一击。
田德平在在郡丞府里溜达着,慢悠悠的,有点神棍的装模作样的风范,又像鸡圈里无所事事、观览母鸡的公鸡。
就算真的变成公鸡,田德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只神鸡。
因为田德平神鸡妙算。
前厅的耳房里,王威在一个人玩沙盘,推演晚上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田德平从门缝里看过去,王威故作淡定地冲他笑了笑。但这种拙劣的演技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耳房里的凝重像凛冽秋风后的落叶,飘落满地。
田德平不禁怀疑王威的承诺——待到功成之日,要向圣君推荐自己。
当然,田德平从未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威身上。
现今的世道,觉醒徒很值钱。
不,用钱已经无法衡量了。
每一个有志问鼎天下的豪杰都渴求觉醒徒。尤其似自己这般天资卓绝又实力深厚的。
倘使在平逆一战中一举成名、世人俱知,圣君大概会亲自召见自己罢。
只要能见到圣君,得其赏悦,成仙封神就指日可待了。
成仙的话,她也会陪着自己一起成仙罢。如此一来,就能天长天地、永不分离了。
田德平背着手,美滋滋的,来到后院。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房中冥想吐纳。
那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西边一间厢房里,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礼仪,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记着呢。”田德平点了点头。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的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就与痛苦不可分割了。
“你可记得,”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原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大会,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国,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田德平笑道:“那就如您所愿。”
他心中冷笑。仿佛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胜利只会服从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
夜幕终于降临。
田德平按约时来到郡丞府前厅,王威和高君雅也到了。
十名死士并成两排立在中央。
他们的眼神隐溢凶光,身上散发着必杀之气。饿到极点的野狼都会见到他们也会退避三舍。
田德平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候。像太子加冕礼,像封神前夜,又像新婚之夜。
王威站在死士正前方,准备作最后的动员令。
王威久久不开口。
田德平一度想替他讲话。
王威终于说道:“各位生死弟兄,时至于此,形势明了,也无需多言。王某人只能以自家性命作保,只要你们能杀死逆贼,能活着回来,我就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这算什么动员令。
田德平皱了皱眉头。难道不应该讲——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你们身负圣恩,你们使命光荣,你们将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不应该讲这种提振士气、振奋人心的话吗。
却见一众死士已经激昂振奋了,脸上都是潮红的颜色。有人想高喊口号,但又恐引起邻近关注,只能挥着拳头,无声地呐喊。
你们这也太容易被鼓动了罢?
“郡丞!郡丞!”一个门卫跌跌撞撞闯进来,指着南大门说道:“外面,外面……”
第二十二章 抠门的杨广和李世民的故事
此夜无月无星,大概是天上的云太密了。
人们只能点燃火把,褪去夜的黑。
郡丞府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火把星布阵列,肃穆又煞气。
郡丞府南大门正前方,英气勃勃的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一腔热血不为人知地燃烧着。
这许是满夜的火把犯的错。
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世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爱马在身下蠢蠢欲动,李世民轻抚它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
李世民知道,它和自己一样,很迫切地想踏出这第一步。
但李世民也知道,第一步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踏出来。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就是与昏隋为敌,就是与他自出生而始接受的忠君爱国之道为敌。
李世民捉着马缰的手隐隐在颤抖。
矛盾么。
犹豫么。
害怕么。
不,李世民早就吃了称坨铁了心。
他要造反,要革命,要换了头顶这片天。
若论心里何时长出造反的草,李世民是最早的。
阿耶比不过他,刘文静也比不过他。
若论造反的坚定性,李世民就是整个太原郡烧的最燃的那把火。父亲都是被他点燃的。
整个太原也要被他点燃。
李世民不矛盾,不犹豫,不害怕。
颤抖只是源自兴奋,源自充满不确定性,又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李世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了造反的草呢。
是大业十一年。
是烽火雁门关。
是天子跌落凡尘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杨广因为突厥不来朝贡,决定巡游北塞,原只打算吓吓始毕可汗。
没想到始毕完全不吃这一套,带着数十万突厥大军直接杀过来,将杨广堵在了雁门郡,吃喝拉撒都出不去。
您不是想要朝贡么。
我们来了,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还打算把您带回突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朝贡,贡到您想吐。
杨广吓惨了,忙手慌脚地发出号令,召集四方军队来救,邻近的郡守县令竞相来赴难。
那一年,十六岁的李世民应召入伍,隶属屯卫将军云定兴,参与了救援战。
站在雁门关外,李世民贡献了一个值得记载史册的建议。
他对云定兴说:“始毕可汗敢包围天子,一定以为咱们行动仓促,来不及组织救援。我们不妨多带一些旗子和军鼓,白天的时候一个人举十把旗帜,绵延几十里,晚上敲锣打鼓唱大戏,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让始毕以为咱们起步就是百万雄兵。”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带着少年青春的热血,带着男儿纵横沙场、报效国家、尽忠天子的梦想,捐躯从戎。
李世民的梦想很快破灭了。比隋炀帝东征高丽的败讯还要快。
在雁门关突厥大军一片肃杀氛围之中,在漫天箭雨之下,李世民看到了与自己心目中完全不一样的天子。
躲在城墙里的杨广,完全没有天子的从容,天子的潇洒,天子的意气风发。
一根突厥的箭矢落在御座前,杨广就吓尿了,抱着儿子杨杲痛哭流涕。
哭也没有用。
箭雨一直下,气氛就不融洽。
听人讲起这件事的李世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自己面临这样的场面,一定不会如此不堪,如此无能,如此懦弱。
哭可以。
别当着这么多人哭啊。
李世民只能翻了翻白眼儿。
这就是天选之子吗。这就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吗。这就是他为之效忠的圣主吗。
在一片旌旗摇动之中,在将士们的怨声载道之中,李世民看到了皇帝的卑微和不堪,皇帝的言而无信。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对于隋朝这个庞然大物,李世民心中再无半点畏惧。
正如此刻,李世民即将直面杨广的心腹王威和高君雅,心中只有热血在沸腾,只有激情在燃烧。
杀进这郡丞府,抓住王威和高君雅,就是利箭出弓,再也收不回来了——当然,李世民从来没打算收回来。
要杀就杀个痛快,杀个天昏地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今夜是第一夜,埋葬昏隋的第一夜。环绕在李世民身边的这些火把啊,即将点燃的,正是昏隋的基业。
“郎君,兵贵神速,”
骑马立在李世民左侧的裴寂注意到他情绪中的异样,忽然说道:“夜长梦多啊。”
李世民神思回游,稍稍平复心情,正要发出攻击号令,却听另一侧的刘文静说道:
“郡城府中,应该有两个觉醒徒。除了司兵参军田德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给刘世龙传简讯那人——唐公起兵,志在天下,少不得一支觉醒徒建制专队。我想,若有可能,尽可能留下此二人性命。”
裴寂道:“天知道这些觉醒徒都有什么本事,是不是丧心病狂之徒。若因留手耽误大事,岂不是丢西瓜捡芝麻。”
刘文静道:“有道是冬资舟夏资皮,若只盯着眼前一事一物,如何成就大业。”
裴寂道:“我只怕有些人好高骛远。”
李世民想不通,刘文静和裴寂二人分明关系不差,怎么总是针锋相对,见面就掐,便说道:
“战场瞬息万变,我们随机应变,倘若能为阿耶收服觉醒徒,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不成,也不必强求。”
这时,却听郡丞府里有人高声说道:
“门外何人,可知此地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府邸,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公然在此聚众闹事,喧哗不休,不怕触犯王法么?”
“抬头看看天吧,”裴寂冷笑道:
“天已经黑了,有请郡丞出来叙话。”
门内人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叫李渊出来。我倒要问问他,如此放肆,是不是未将圣上放在眼内。”
李世民很快猜到,王威是在拖延时间。
既然已经决定反了,那么任何对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裴寂说得对,只怕夜长梦多,只怕迟则生变。
李世民拔剑向前,发出了动手的号令。
“杀!”
第二十三章 又一次令人兴奋的试验和郡丞府内的奇幻战斗
当李世民挥剑号令之时,舞马刚刚结束了一场科学严谨的试验。
试验颇有收获。
但舞马不确定试验的结果一定会帮到自己。
这需要时间和实战的检验。
舞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结束试验之后,舞马把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祭台。
同舞马身下的祭台一样,它的上面也遍布着很多坑坑洞洞。
把灰蛇的尾巴逐个探到这些坑洞里面,会不会增加舞马和它的亲密度呢?
这又是一场令人兴奋的实验啊。
舞马挥着尾巴冲向另一个祭台。
把尾巴逐个塞进坑洞之后,反复摩挲之后,祭台好似活了过来。
它的主体在很有节奏地颤动,像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
甚至,舞马能听到祭台的心跳声。
难道,这个祭台曾经是个活人?
会不会经过田德平的献祭,舞马也变成了祭台。
想想有一点可怕。
舞马正打算对祭台进行进一步的深入试验,密室外传来了乱乱糟糟的哄吵声,还有慌张的脚步声。
舞马想了想,决定暂时停止试验,驭着灰蛇到外面看看。
万一碰着什么机会呢?
一路驭到前厅,舞马发现自己可以游的更远了。
也许是油膏的滋养起了作用。
也可能是先前搓锯锁链的过程锻炼了舞马,增强了灰蛇的韧性。
当然,也说不准是几次科学严谨的试验产生的奇异效果。
此刻,前厅里面挤得满满当当,都是藏身郡丞府的暗勇士兵。
门口传来叮叮吭吭的兵器撞击声。
炽热的火光自前院照进正厅,给士兵的铠甲渡上一层赤红。
舞马穿过前厅,一路游到前院,看见穿着黄色铠甲的士兵,不断从郡丞府南门高喊着纷涌进来。
显然,王威的敌人来了。
王威在太原郡的敌人只有李渊。这些黄甲士兵一定就是李渊的人。
历史再一次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在正常历史线中,李渊没有这么楞,没有直接派兵到王威府上抓人。
舞马没记错的话,李渊在晋阳宫设下了鸿门宴,等到王威和高君雅傻不愣登跑去晋阳宫议事的时候,被扣上勾连突厥的帽子,抓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也唱的是哪一出戏啊。史官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当然,也没准儿舞马穿越的根本不是正常模式的隋唐。
可能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隋唐。也可能是在另一个宇宙中,漫威宇宙,封神宇宙,西游宇宙,克苏鲁宇宙。都没准儿。
说不定,特么的这就是一个沙雕模式下的隋唐。
舞马绝不能按照固有的知识和思维来推断这个世界事物的发展。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此时不求救更待何时呢。
舞马驭着灰蛇扎入一名黄甲士兵的脑袋中,俩字儿、俩字儿地传音说道:
“快报……”
“唐公……”
“速去……”
“后面……”
“密室……”
“祭坛……”
因是一次只能传出两个字,便多传了几次,断断续续连成了一句话。
此刻正是两方交战正酣之时,两拨兵马打得难解难分,守住院中一条线,哪方也进不得退不得。
这些士兵全情投入,稍有不慎,就要丢了自家性命,全然听不见舞马说的话。
便算是听见了,也只会以为是同伴之间的招呼,或是敌人的暗语,不得细作理会。
舞马先后换了几个士兵传音,未曾有一个人有过半点反应。
舞马心想指挥之人应该在郡丞府院外,正想驭蛇而去,却发现自己受限于身后拉扯之力,最多只能抵达前院。
正是苦恼之时,却听见院外传来清朗一声:
“天赐之火,以神之名,赋之勇士!”
便瞧见三道柱状天火自院外而起,并排落入院内,砸在三个身着黄色铠甲的士兵身上。
顷刻间,这三名士兵身上燃起汹汹炽火,铠甲上,兵刃上,无不烈焰灼灼。
三兵士却并慌张,高举利剑、长矛,直往正厅之中,郡丞府守卫最密集的地方冲击。
所过之处,敌兵惧退,慌慌张张,匆匆忙忙。
忽然从厅内有人喝道:
“莫怕,有我在!”
舞马听出来这是田德平的声音。
田德平发出怪异的一声尖叫。
叫声中带着一股颤抖的音波,叫人入耳十分不舒服。
仿佛有人拿着一根火柴,在舞马的脑袋里“噌”的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火苗,叫舞马的神智也跟着被点着了,脑子糊里糊涂的,躁动,热血,灵台也有失守的迹象。
尖叫声方落,似有三道赤红虚影在前厅内三名郡丞府侍卫身上闪过,便瞧见这三人眼睛珠子忽地变成腥红之色,面露痴狂之色,高喝着:
“杀!”
“杀!”
“杀啊!”
喝声不绝,三人从前厅冲了出去,身上煞气很重,理智似乎全部丢在了前厅之内,挥舞着刀剑,冲着院内的黄甲兵士一通乱刺,狂躁而悍勇。
之前被点燃的三名黄甲兵士举着火枪火剑齐齐迎了上去,三名狂躁兵士亦全然不惧,挥刀重砍,仿若被激怒的野兽。
火枪捅进了狂躁兵士身上,火焰点着了他们的衣服,刀剑坎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浑未察觉,悍勇挥剑,将一众黄甲兵士逼的连连后退。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
“邪魔外道!”
第二十四章 刘文静是个觉醒徒
舞马向南瞧。
自院外飞天往北而降一个清秀绝丽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白衣,作男儿打扮,但面容秀美,目若秋水,唇红齿白,分明是个漂亮大姑娘。
作为穿越者的舞马也不禁暗自赞叹。
只可惜这姑娘眉宇间蕴着一股冷意,叫旁人绝不敢亲近。
白衣女子御风临空,全不知万有引力为何物,更不晓得牛顿其人是谁,身侧不时闪过片片雪花虚影,犹若九天仙人临凡。
她自半空陡降,长剑远挥,疾风摇荡,三名嗜血的郡丞府兵士便似遭了重击,连滚带爬退到前厅之中。
“宇文剑雪,”
高君雅持剑自前厅跃出,遥指白衣女子,喝道:“枉你身为名臣之后,怎么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叛上作乱,你可对得起你父亲于你的寄望?”
宇文剑雪听得此话,面上寒气愈盛,冷笑道:“杨广昏君,人人得而杀之。”
说着,一剑向前,御风突进,顷刻间杀到高君雅身前,挥剑就刺。
高君雅似早有所料,扬剑挡开,反手画圈回刺,顷刻间两人就杀了七八个回合,出手之快,舞马连虚影都看不清。
舞马真没想到,高君雅还是一位武林高手,感情他穿越的世界不仅有奇幻巫术,还配置了武侠元素。
高君雅胜在男儿力大勇武,宇文剑雪则是身法妙极。
她周身羽毛虚影闪烁,还有些颇为邪门的法术。二人互不相让,有来有回,战局很快僵持起来。
舞马却有些等不住了。越往后拖,对他越不算利好,须知田德平还在磨刀霍霍,准备杀猪宰羊呢。
舞马连忙驭着灰蛇,游进宇文剑雪头颅之中,分段传音道:
“快报……”
“唐公……”
“后院……”
“密室……”
“祭台……”
“阴谋……”
宇文剑雪游斗中,倏一抬首,向四周张望,自然是听到了舞马说的话。
高君雅趁机挥出几剑,划在宇文剑雪一侧臂膀上。
宇文剑雪不妨之下,竟然中了招,被他一剑划破肌肤,鲜血直往流。
当下,也不皱眉头,也不作半声痛吟。自知落了下风,向后飘身半丈,以图稳住阵脚。
高君雅趁势而上,接连三剑刺向宇文剑雪眉心、脖颈、胸口,竟是想一鼓作气要了对方性命。
宇文剑雪眼见他得势不饶人,本想施一招觉醒术,施下漫天,反守为攻,抬头却看见滚进前厅内的三名嗜血兵士倒地俯卧,昏迷不醒,便琢磨:
“进府之前,恩师曾叮嘱,府内有两个觉醒徒,唐公留有重用,要我尽力生擒,倘现今贸然出手,要了这二人性命岂不糟糕。
方才有人与我传音,多半便是其中一位觉醒徒。听其言语,似乎提醒我后院之中另有蹊跷。我不妨与恩师请教,再来定夺。”
这般一想,当即竖劈一道雪剑,白芒出锋,气势惊人。
高君雅不敢硬来,蹬地后退数步,避开了锋芒。
宇文剑雪转身冲着郡丞府外说了一句暗语。
舞马便瞧见,在一队兵士簇拥下,三人骑马而进。
正当间的青年男子自是三人之首,英气勃勃又不失温和,叫人很有亲近之意。
舞马心想,抓捕王威和高君雅是顶天的大事,李渊就算自己不能亲至,也应该派出最信任的人。
便猜青年男子一定是李世民。
千古一帝,威震四海的天可汗就在眼前,舞马不由多看了几眼——
李世民现今还没当上皇帝,所谓的王霸之气在他身上半点也寻不着。可其身上自有一股日出东方、朝气蓬勃的观感,叫人对其未来无限期待。
李世民左手边这位一副老鸨龟公的气质,多半是皮条侠裴寂。
李渊晋阳起义,元勋就那么几个,舞马猜不错的。
话说,裴寂也是史书上大有名头的人物。
作为晋阳副宫监,裴寂把杨广的女人洗白白送给李渊,一送就是俩。好事成双,坏事成对。可谓尽忠职守,赤心不二。
李世民右手边这位,手持一柄白毛羽扇,在胸口微微拍抚,气质儒雅,似胸有成竹。
如果不是肯定自己穿越到了隋末,舞马忍不住要怀疑此人便是卧龙先生。
持扇这人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炙热气息,仿佛生了一把火炬在体内燃烧。很有可能也是一名精通巫术的异人。
舞马正猜测他的身份,便瞧见白衣女子踏雪御空来到李世民身前,行礼之后,
“我恩师先前猜测果然不差。”
说着,走到近前,与三人低语一番。
三人面色皆肃。
李世民与右手边这位火系觉醒徒说道:“肇仁,这回可要瞧你的了。”
刘文静字肇仁,舞马当然晓得。
这下子厉害了,太原最著名的三大造反派活跃人士全部到齐。
而逃役达人刘文静竟然成了觉醒徒,特么的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第二十五章 我们一定会赢
院内火光冲天,映照在王威似乎不失冷静的面庞之上。
但王威的内心世界早就不再镇定。
一切都脱离计划,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
李渊大军把郡丞府围的水泄不通,王威已成困兽。
困兽犹斗,但王威不大确定自己是否要一条路走到黑。
死守到底,还是缴械投降。
这又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就算王威想投降,人家也未必会收。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宣布王威即将迎来的终场:
“王威请受死。”
郡丞府大院内,有人轻喝一声。
声音不大,却似在王威耳旁响起。
王威从前厅大门往外瞧,说话的男子身骑高头大马,拍着一把羽扇,笑的儒雅仙气,正是曾经的晋阳县令刘文静。
只见他轻摇羽扇,指着厅内,斥道:
“反贼王威,勾连突厥,证据确凿,罪当处死,我今日就拿了你去见圣上。”
“放屁!放狗屁!”
王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汝乃贼,汝九族俱为贼也!”
王威正想据理力争,刘文静却已出手了。
“羽扇为风,烈焰如浪。”
他轻摇羽扇,一道火浪脱扇而出,卷过当院数十名黄甲兵士。
这些兵士顷刻间像是穿了烈焰铠甲一般,各个皆通火术,挥拳似能击出火球,舞剑便有火蛇随之舞动。
数个火铠兵士齐齐往前冲,郡丞府的守卫根本防不住,不时有人中了火球火蛇,便听见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的。
奇怪的是,这些火球火蛇似长了眼睛、开了灵智一般,只烧人、只烧肉,却不见点着木头、衣服、窗纸什么的。
王威便瞧见白衣飘然的宇文剑雪借着火势,一马当先杀向前。
只见她在一片雪花环绕中,身影闪烁,如蝶如燕,行迹难断,院中率众抵挡的高君雅又顾忌火势,又要防备她来偷袭,边打边退,左挡右抗,几度遇险。
王威忙道:“宇文剑雪,我念你是名臣之后,可代圣君饶你从逆之罪。现今放下刀剑,与我等一道杀了李贼,戴罪立功,正当其时。”
宇文剑雪冷笑道:“君昏臣庸,便以尔项上人头,当其时,立其功罢。”
说着,隔空一剑朝着王威挥去。
剑气凝出一道雪浪,威势吓人,惊得王威连连退步,撞在了身后木几之上。
幸得高君雅喘了口气,扬剑劈开雪浪,王威才定下心神,转头直看田德平,见其面露微笑,坐观虎斗,气不打一出来,怒道:
“你瞧瞧罢,你们都是觉醒徒,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不见你逞威风,只见你看笑话。”
田德平笑道:“还不到时候。”
说着,冲外边高声道:“高郎将快撤!我们回里屋再与她缠斗。”
高君雅全凭邪不压正,讨逆义不容辞的一口气在斗,早就撑不住了。
听了田德平的话,当即画圈虚晃一枪,一个倒翻跟头回了正厅之中。
高君雅脚方落地,便被王威拉着,和田德平一起往后院行去。
高君雅扭头左右回顾,指着前厅门口一众还在死硬抵抗的郡丞府兵士,心想田德平只怕要退到后院密室之中,却只带着寥寥数人,这些兵士哪里是刘文静和宇文剑雪的对手,恐怕个个都要性命不保。
便与王威低声道:“这帮弟兄们怎么办?”
田德平便说:“泥菩萨过河,你还管得着旁人么。”
话说着,在数名侍卫簇拥中,众人便到了后院。
方踏入院子,王威瞧见田德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随手点燃,整个后院,连同北面的密室皆被一层黄色光罩笼住。
再往前厅瞧去,宇文剑雪领着数个火铠兵士冲进前厅之内,刀剑指向,必有人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
至于惨叫声,王威听得已经麻木了。
前厅的郡丞府侍卫皆已被杀光,两名冲在前面的火铠兵士便转头往后院杀去,当正撞在田德平布置的黄色光罩边缘,旋即身子一软,齐齐倒在地上——
他们是仰倒在地上的,面色紫青,仿中剧毒。
后边还有火铠兵士跟上前,却被宇文剑雪喝住。一名兵士人已冲出去,止不住身形,宇文剑雪一个飘身突进,将其一脚踹到边角,滚地一圈,
“不要命了么?”
兵士才瞧见躺在地上两个毒死者,冲着宇文剑雪连连叩头,只谢救命之恩。
宇文剑雪也不搭理他,面若寒霜,冲着光罩疾挥数剑。
剑气扎进光罩之中,若泥牛入海,浑然不见了。
王威看着田德平,气不打一处来,“田参军,有这等利器何不早些使出来?”
田德平耳语道:“罩子就这么大,而且撑不了多久。”
王威脸色不善:“那现在如何是好?你说不到时候……再等下去,我们一起去阴曹地府报到。”
田德平张嘴似要说话,前厅之中传来一个清朗男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郡丞,高郎将,只要二位回心转意,弃暗投明,过往之事,自有我与唐公解释,可保你们性命无忧,还有一场大富大贵。”
说话的正是刘文静。
高君雅冷笑道:“先前不知谁要郡丞受死的。”
刘文静轻摇羽扇,指着满地尸体,“冥顽到底,死路一条。弃暗投明,前程光明。”
听了这话,王威心头一动——
他于心中筑起的高墙防线似被人敲开了一条缝——这么说来,他的路还没有走绝。
也不知是谁凑在王威的耳边小声说道:“郡丞,咱们降了罢。唐公仁慈,必定不会为难我们……”
高君雅怒道:“软骨头!”
说着,一脚将这人踹倒地下,连滚带爬。
那人忍着痛,仍道:“总不能让这么多兄弟,一块儿送死……我家中还有老阿娘要照抚啊。”
听前面的话,王威还在点头。待听到老阿娘这一句,王威忽然清醒过来。
谁家没有老母亲,王威全家都在大兴城里。
倘若降了李渊,圣君会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妻儿,放过全家老老少少么。
绝不会。
一人之过,全家遭难的事情,王威见得多了。
方才在前厅里白衣飘然、大杀四方的宇文剑雪不就是受害者么。
其父礼部尚书宇文弼何曾有错。
株连九族的事情,王威也不是没见过。
大业九年,天底下第一个被株连九族的就是与自己同朝为官的杨玄感。
王威渐渐冷静下来。
尽忠吧。
退路是没有的,用他一人性命保得全家无忧再值得不过。
尽忠吧。
哪怕身死魂消,留得一身清名在,也能流芳百世,叫后人顶礼赞叹。
躺在地上那人还要说什么。
“住嘴,”
王威奋起一剑,将其捅死,
“都到了这个地步,反贼岂会绕过我等?再有乱军心者,便如此人。”
说着,剑指前厅,
“事到如今,我等性命难保,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晋阳百姓,也要做最后一搏,绝不叫逆贼如愿以偿。”
说完,王威便看见田德平对着他微微一笑:
“郡丞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还有机会——我们一定会赢。”
第二十六章 很快就不黑了
从田德平的眼神里传递给王威的,是极其坚定的信心。
这让王威开始渴望绝处逢生。
“田参军何出此言?”
“李渊一定就在附近——事关重大,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您和高郎将伏诛授首,”田德平与王威耳语道:
“只要我们能找到李渊的位置,杀死他,敌人不攻自破。”
“我们身困此处,如何找人?”
“献祭。”
“献……祭?”
“您忘了吗,”田德平道:“上一次,正是凭着献祭的指引,我们才确定李渊有造反之意。只需再行一次献祭,我们就能找到李渊。”
“祭品呢?”
王威看了一眼密室,有些疑惑,
“你不是说祭品很虚弱,只经得起一次献祭——
失去献祭的力量,就算找到李渊,怎么杀死他?”
“郡丞思虑的确周全,”田德平笑道:
“如果只是确定李渊的位置,不必献上最珍贵的祭品。”
“啊……”
王威心头一沉,指着田德平,手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
“我想与郡丞借一些精兵悍勇。”
“借……”
王威往后缩了一下,“借几个?”
“后院里的,”田德平道:“全部。”
王威沉默了。
田德平的意思,王威再明白不过。
王威看着守在后院中的数名十位兵士——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敌人身上,无人看向王威。
但王威却觉得每个人背后都生了一双眼睛,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如果答应了田德平的要求,也就意味着这里所有的侍卫都将被他亲手送上祭台。
田德平说过,献祭绝不是简单的死亡。是把祭品的魂魄献给古神的隆重仪式。
献祭之后,祭品也将失去轮回转世的资格。
王威脑袋里嗡嗡作着响。
这些兵士身染鲜血,拼死搏杀,是因为皇恩浩荡、尽忠圣君么。
不,他们一生都见不到圣君。
是因为王威,因为对王威的信任,兵士才会在这里,才会奋不顾身。
倘若他们死在了敌人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倘若被王威……
王威手里握着剑,心道:“若是活人献祭,还不如将他们一刀刀砍死来的痛快啊。”
“还请郡丞从速决断,”田德平拱手道:“属下的罩子可撑不住了。”
王威抬头看,后院上方的罩子果然显出了一道裂缝,像丑陋的爬虫,钻进王威体内,爬在他的良心上,啃食着他的血肉。
一口接着一口。
王威能听到它嚼着碎肉骨头的声音。
那裂缝还在不断地变大,就像爬虫吃饱了、长大了。
等它吃干血肉,布满整个光罩,王威的死期就到了。
如果拒绝田德平呢。
毫无疑问,刘文静就杀过来了。自己生死不算,连累大兴城的家人怎么办?
他妈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威将佩剑收回剑鞘。
“你说,该怎么做。”
“郡丞请看,”
田德平指着密室旁边一间暗室,
“属下为防不测,提前在这间房内布置了一个祭台,现今正当用时——大人只需将精兵悍勇请入房中,剩下的就由属下来办。”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王威朗声道,“诸位,请来我身边。”
众人皆聚其身侧。
王威指着那间房,压着声音说道:
“此室之中,藏有离府通道,你们跟着田参军,从通道出去,绕去正门,从背后奇袭敌贼,必定能反败为胜。”
众人满面红光,皆称妙。
“我怎不知此事,”高君雅拍手笑道:“老兄竟连我也要瞒着。”
有人说道:“小六儿一定冲锋在前,拿得头彩。”
王威认得此人。
他叫燕小六,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在王威身边。那时候,王威还不是郡臣。
燕小六说过,等王威做了大官,他也能混着当个小官,取一个漂亮媳妇儿,让阿娘抱上孙儿,过上好日子。
王威张了张嘴,喉头有些哽咽,终于说道:“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圣上绝不会辜负你们。”
燕小六道:“郡丞,我们只认得您。”
王威挥了挥手,不看他。
田德平打开密室旁边那扇门,冲着里面一指,“诸位兄弟,我等改天换地、建功立业得时候就要到了!”
燕小六冲在最当前,抢入门内。
王威不忍低下了头。
一众人低喝着口号,从门内鱼贯而入。
待最后一人进入房中,田德平忽然将房门关住。
“田参军,田参军,”
门内传来燕小六的声音:“你不进来吗?地道在哪里?火烛呢……里面可真黑。”
田德平从怀里取出一道符箓,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很快就不黑了。”
第二十七章 讨逆可以输 李渊必须死
田德平从怀里取出一张纹路复杂的符箓。
捏在手里,符箓不点自燃。
田德平低声吟唱:“伟大的黑风山黑风神,我献上纯洁的祭品,渴求您看到我,注视我,倾听我。”
暗室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着了火。
紧接着,从里面传来几声惨叫。
一道诡异的光闪过,屋子又黑了,陷入一片死寂。
血腥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有种误入屠宰场的错觉。
王威胸口咯噔一下,像是心脏被人用手使劲儿抓了一把。
高君雅眼睛瞪的老大,旋即明白过来,嘴角抽搐着,冲上去抓住田德平的领口:
“鼠狗贼,你干了什么?”
田德平拿开高君雅的手,像丢垃圾般甩掉。
王威有些吃惊,高君雅毕竟很有些功夫傍身的,怎么在田德平面前如此无力。
田德平看着这间房,又看了看旁边的密室,皱眉摇了摇头。
王威便问他:“成了吗?”
田德平专注看着密室,一言不发。
高君雅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到了王威身前,指着那间房,面目狰狞,“你知道他要做什么……你知道罢!”
“为了大隋,为了圣君,”
王威说道,“牺牲是难免的,你和我,也不是例外。”
高君雅惨笑一声,坐倒地上,“你把小六儿也害死了,你知道吗?”
王威无言以对,只得看向田德平,“到底成没成?”
“不够。”田德平说道。
“什么?”
“祭品不够。”
王威有些着急了,“你口口声声讲献祭……这是求神赐福啊,神真的会搭理你么?”
“在觉醒徒的世界,流传一个说法,”田德平抚摸着密室的门,
“献祭就像是一群蚂蚁,在地上摆了一个奇怪的造型——摆给人看。您说人会看得到么?”
王威想了想,说道:“倘是我的话,我能看得着,但不一定会在意。”
“如果蚂蚁在地上摆的形状,”
田德平用苍白的手指,在门上比划着什么:
“是郡丞大人您的名字呢?”
王威浑身一震,只觉脑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耳朵里还嗡嗡作响,犹如听到了神言鬼语。
他半晌才回道:“那……自然会好奇的。”
田德平笑道:“如果蚂蚁在摆完您的名字,又摆出一句需求的话,比如,请赐给我们食物罢。再比如,杀了那只蚂蚁罢——您会不会帮忙?”
王威愕然。
田德平自顾答道:“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您会出手的。”
“给吃的可以,”王威皱了皱眉头,“但如果让我杀掉别的蚂蚁——我说不定会把它们全部踩死。”
“那就要看运气了,”田德平笑道:“世间人并不都是像大人您这样嫉恶如仇的。古神更难揣测。”
“你觉得我们的运气怎样?”王威道。
“我说了,”田德平看向高君雅,“祭品不够,还看不出来。”
高君雅席地呆坐,根本没有注意到田德平的目光。
王威再明白不过了。
田德平的意思是,区区几个士兵,古神还看不上——得放个大人物。
田德平忽然走到高君雅身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向向那间房。
高君雅清醒过来,挣扎着,向王威瞧过来,朝他挥着手。
王威看着他,伸了伸手,方想出言拦阻,心里却忽然想到:
“时至今日,我等还有退路么。战场如赌场,全部筹码都已上桌,赢了成侯拜相,输了碗大个疤。高郎将,对不住了。”
这般想着,扭头不瞧他。
高君雅目呲欲裂,抽出佩剑胡乱往后砍。
田德平拍了一下他的脖颈,他就一动不动,安静下来。
“高郎将,”田德平说道:“委屈你了——郡丞会向圣君为你请功的。”
高君雅像死人一样被拖到了暗室门口。他看着王威,就像死人在看死人。
田德平打开暗室的门,血腥味像潮水一样涌入院子里。
王威嗅了一鼻子,像是喝了一口浓浓的血,嗓子受了最烈的刺激,连声咳嗽不止。
高君雅被拖进了暗室里面。
在田德平关掉房门之前,高君雅忽然开口了。
王威有些惊讶——高君雅没有咒骂,没有愤怒,甚至说出任何抱怨的话,
高君雅的声音很平静:“祭祀也行,但一定要为太原的百姓求到雨。”
高君雅又看向隔壁的密室,“别让祭品受折磨。”
高君雅的面孔被院里罩子散出的黄光映亮,在一片黑暗中格外宁静。
王威看了他最后一眼,像看到了燃到底很快要熄灭的蜡烛。
田德平冷笑着,关了门。
高君雅的脸融入死静的黑暗。
门里面传来高君雅最后的声音:“一定要找到李渊,杀了他!”
“平逆可以失败,”田德平回道:“李渊必须死,是不是?”
房间里再无动静。但王威似乎可以感觉到,高君雅在默默点头。
王威突然想到,其实,刚才田德平和王威耳语说的话,高君雅全都听见了。
高君雅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不差。
那么,方才高君雅未必敌不过田德平——他很有可能是有意求死的。
田德平再次点燃符箓,吟唱祭诗:
“伟大的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我献上宝贵的祭品和最坚定的诚心,渴求您看到我,注视我,倾听我。请您为我指引仇敌所在,让我的匕首划破仇敌的喉咙。”
第二十九章 王威的终场
房间内再次闪过诡异的红光,继而划向夜空。
又一股血腥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王威已经不再觉得刺鼻。
房间里寂静如坟,高君雅一声都没吭。
“高郎将,”王威试着呼唤他,呼唤多年的老友,“你还在吗?”
田德平说道:“郡丞,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田参军啊,”王威回过神来,“你告诉我,黑风神有没有看到你呢?”
“不够,”田德平道:“祭品不够。”
“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天不佑忠臣……”王威抬头望天,“天不佑大隋啊。”
田德平默声不言,冷冷看着王威。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威笑了笑,“你想说,‘现在,有请尊贵的郡丞亲自献祭。’”
田德平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消失不见。
“您方才说过,”田德平道:“为了大隋,为了圣君,牺牲是难免的,您和高郎将都不是例外。
王威答道:“我早就准备好了。”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在田德平面前,王威不过是一只蚂蚁,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算能杀了田德平又如何呢。只有田德平能够献祭,只有献祭才能杀死李渊。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一直走下去吧,一直走到天黑也无妨。
王威向那间房走去。
在一片黑暗中,王威看见了紫薇城含元殿门口望雨的圣君。
圣君说:“风雨欲来,无处可藏。你们就是朕的蓑衣。朕,会披着蓑衣,披着风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过天晴、晴空万里的时候。”
王威看见了高君雅,他在无尽黑暗中面朝王威,微笑招手。
王威关上了房门。
……
田德平终于孤军奋斗。
当然,这样的情况他早有所料,也早有准备。
后院的黄色光罩很快就要破碎了。
刘文静站在光罩外不远处望着田德平,他四周站满了身穿烈火铠甲的兵士,只等着光罩一破碎,就会齐齐冲进来。
等待田德平的,是碎尸万段,或者烧成灰烬。
太可笑了。刘文静的目光里居然带着一点怜悯和嘲讽。
很快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谁才是即将走进坟墓的人。
田德平点燃了最后一张符箓。
他吟唱祭诗:
“伟大的来自黑风山的黑风神!
我献上我的战友,我的部下,献上他们的魂魄,献上我发自内心的尊崇和我的渴望。
我渴求您看到我,注视我,倾听我。
我请您帮我走完这最后一步,以血肉和魂魄为引,铸造神圣的祭坛,为我和您亲密接触架起宏伟的桥梁。”
是的,田德平从未打算找到李渊。
李渊也不可能在附近。
对于田德平而言,所有人被摆上祭台,只有一个目的:铸造祭坛。
整个郡丞府都将成为祭坛。
郡丞府内所有的生灵,都将成为田德平与古神亲密联系的血肉祭品。
而在这一切之后,垂死的爱人将赢得新生;李渊将如蝼蚁般可踩可踏,可轻易碾死。
田德平举手向天,手中忽然多出一把黑缨长枪。
枪头在空中画个圆圈,便听见暗室里传出压抑的兽吼声,紧接着一头血气凝成的熊怪从墙体中钻了出来。
血熊一声怒吼,整个郡丞府晃了一下,恍若地走龙蛇。
一道道红光自郡丞府各间房中而起,直射天空。
田德平笑了笑,向刘文静看了过去——刘文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张。他身边的宇文剑雪白衣一荡,御剑腾空,朝着田德平一冲而来。
迟了。
结局已经注定。
“哗!”
光罩脆裂的声音。
宇文剑雪面如寒冰,瞬间穿过数丈,剑指田德平心口。
田德平转身,虚影一晃,走入密室。
密室的门“咣铛”一声巨响,是宇文剑雪的一剑劈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一声娇叱传来,似乎宇文剑雪受了伤。
没用的,这间密室布置了特殊阵法,谁也打不开。
……
一片黑暗之中,舞马驭着灰蛇的脑袋,在祭台表面的坑洞中探进去,缩回来,感受祭台的气息,传递自己的情绪。
“祭台兄啊,祭台兄,”
舞马呼唤着,“我知道你能感应到我。”
祭台渐渐温热,传来了很轻的一股震动。
舞马心头一动,确定祭台在回应自己。
“祭台老兄,”舞马在心内唤道:“我不想当祭品啊。”
祭台真的说话了——是很清晰,又很遥远的声音:
“血……鲜血……”
“洞……中……”
舞马听得很清楚,却不大明白它的意思。
“祭台老兄,”舞马道:“可否再给一点点提示?”
密室外传来了田德平吟唱祭诗的声音。
“……以血肉和魂魄为引……铸造神圣的祭坛……”
在双方搏斗的这段时间里,舞马始终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舞马并不惊讶王威和高君雅也被摆上了祭台。
在化蛇游走的这段时间里,舞马早就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时至于此,舞马终于明白,郡丞府内每个房间里的古怪图案有什么用处了。
田德平的祭诗吟罢,整个密室晃动了一下,一道红光自祭台中央而起,直射天空。
舞马和祭台之间的联系旋即断掉了。
祭台再次变得冰凉。
舞马探出灰蛇,伸进祭台的坑洞里,感受到的是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
密室的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