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我的意思是,你最适合当皇帝了
第二天,李红玉就带着舞马,李靖,还有关中军的原班人马向着李轨的大凉进发了。
这一次舞马能和李红玉顺利地出征大凉,李世民起了很大作用。
因为最开始李渊是坚决反对的。
李渊认为李轨兵强马壮,据守险要,南连吐谷浑,北连东突厥,就算大唐全力以赴攻打都未必能顺利攻克,何况现在还要同时对付四个敌人。
李世民却表示,如果只是十五天的话,自己在东都可以顶得住。倘使姐姐真的可以灭掉李轨,对北面的刘武周也是个重大震慑。
对此,李建成丝毫不甘示弱,表示如果李世民顶得住李密,窦建德这边他也可以顶得住。
其实,两个人都是等着要看李红玉笑话的。
对于李建成而言,原本很想拉拢李红玉,但李红玉最近连打胜仗,风头很盛,他这个做长兄的和对方说话底气都有些不够。如果李红玉能吃一次败仗,李建成就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在李渊面前为李红玉和舞马说好话,也就可以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共同对付李世民和李智云。
对于李世民而言,根本不相信李红玉可以在半个月内干掉李轨,半个月的时间,走到武威城都有些费劲儿。此外,李世民还掌握着一个旁人都不晓得的消息——堂堂大凉皇帝李轨,近日很有可能拜入了大凉塔内,成了一位三阶觉醒徒。
不好说李轨有没有掌握禁咒觉术,但李世民估摸着八成得有,要不然也对不起他大凉皇帝的身份。
而对于这场战役来说,如果李红玉打输了,大唐的处境肯定会更糟糕,但李世民有信心自己可以处理这样被动的场面,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
如果李红玉在十五天内没打下来,那按照在李渊面前做好的约定,舞马必须无条件到东都战场报到,无条件执行李世民的指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就算李红玉真的在十五天内打赢了,那么西边的战事结束,更应当全力以赴来支援东都的战事。
怎么算都不亏。
当然,第三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上都不能作为一种可能性。
在前往大凉之前,舞马在长安城里找到了一个名叫安兴贵的朝臣,要他跟着自己一起讨伐李轨。
两个人聊了一个晚上,一拍即合。
安兴贵甚至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比安兴贵自己还了解安兴贵自己呢?这个人怎么能知道安兴贵老早就想去搞李轨呢?这个人怎么就知道安兴贵一定能搞得掉李轨呢?这个人简直就是安兴贵肚子里的蛔虫。
舞马当然知道。在正经的历史上,李轨的大凉就是被安兴贵干掉的,而且不费大唐一兵一卒。
因为安兴贵的家族世居凉州,几代人都很有声望,本地的汉人和夷人对安家人心存敬畏。
特别是安兴贵的弟弟安修仁,深受李轨信任,安家子弟在凉朝身居要职者得有十余人。历史上的安兴贵主动和李渊请缨,然后去游说李轨,最后事情没说成。
那时的安兴贵觉得就这么回去见李渊也挺没面子的,干脆就兵变干掉了李轨。
舞马打算让历史重演一次。
倒不是因为他人懒,也不是因为他没有创意,想不到别的办法来搞掉李轨。
而是因为李红玉当皇帝的道路很漫长、很艰难,能省些手脚的地方绝不应该多出一丝力气,舞马要养精蓄锐。
……
李红玉的大军出了长安城三十里地以后,就转朝北方前行,向着刘武周的马邑进发了。
这也是舞马的意思。
李靖当场懵逼了。
舞马告诉李靖:“李轨那里好说,我一个人办了,你去打刘武周罢,打输了没关系,因为李轨死定了。打赢了就是一炮双响。对了,刘武周这会儿不太老实,有可能先打过来。”
李靖两眼大瞪看向李红玉。
李红玉说:“我完全同意,另外补充一点,我要跟舞马一起去打李轨,咱家大军你自己一个带罢。”
“哦~”
没等李渊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继而提出反对的理由,舞马和李红玉就一溜烟儿跑了。
李靖追了老半天都没有追上。
说说李靖这个人。虽然李靖在政治眼光方面有些欠缺——这一点可以从两件事看出来,第一,他专门从太原跑到长安城告李渊的状;第二,玄武门事变的时候他没有站到李世民这边。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这么干。当然,也有可能是舞马站在后来人的上帝视角上想当然了。
但李靖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弥补了他的缺点,那就是执行力很强,打仗的本领也很强。
如果领导告诉李靖今年必须把突厥灭了,那么他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把这件事办到。就像正史上那个千里奔袭的夜晚,谁能想到李靖能在茫茫大漠之中找到颉利可汗的老巢呢?颉利那时候还光着身子裸睡呢。
李靖带着李红玉的大军走了以后,李红玉问舞马:“说罢,你打算怎么办?用一个禁咒觉术直接干掉李轨?”李红玉竖大拇指,“是个爷们儿。”
“最毒妇人心,”舞马说:“禁咒对身体的损害真的很大,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当场死掉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靠我们两个人去刺杀李轨罢?”
“等着吧,不到十天,李轨就要完蛋了。”
李红玉无条件信任舞马,就跟着舞马潜伏在李轨大军附近的深山里待了几天。
那段时间正是春夏交际,天气暖合起来,又不算太热,山里的风景很美,偌大的山林里到处开着鲜花,小溪在流淌,不时有羽毛很好看的鸟儿飞过,有各种各样的野兽跑过去,美极了。
这么美好的山里面却只有舞马和李红玉两个人,气氛就显得很浪漫。
在浪漫气氛的烘托下,李红玉好几次很想问问舞马,为什么不肯和自己如实交代,明明说好了要用那三颗痣来相认的。
最后她忍住了没问。
倒不是因为李红玉的忍耐力足够强大,而是因为舞马教会了李红玉如何在山间的湖水中打水漂。
这真的是一门技术活,一开始李红玉只能打一下,石头落在水面上就沉下去了。舞马却能打一百多下,小石子像是学会了轻功似得,在水面上踩下一百多个圆圈。
舞马手把手地教她,就像爱吃学生豆腐的健身教练。
等到李红玉沉迷于打水漂,并且也能用一个石子在湖面上打出三十多个水花的时候,被舞马派到李轨身边做间谍的安兴贵来找舞马了。
安兴贵表示,李轨因为经营不善,诛杀功臣,早就在大凉国失了民心,所以安兴贵几乎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就将李轨身边的谋士、武将十有七八收买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些谋士武将听说李轨已经成了三阶觉醒徒,担心兵变把李轨逼急了,李轨使出禁咒来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就不好玩了。
“那好办啊,我去。”
舞马淡淡说道。
当天晚上,舞马毫无阻碍地溜达到李轨的营帐里,手中的刀子像切豆腐一样将李轨的脑袋割了下来。
直到李轨脑袋搬家的这一刻,也没有人知道李轨究竟有没有加入他亲手创立的大凉塔,究竟有没有成为一个三阶觉醒徒,究竟有没有掌握禁咒觉术。
这将永远成迷了。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李渊曾经遣使联络李轨,任命李轨为凉州总管,封凉王,企图以册封的方式将李轨纳入大唐的阵营。
李轨听从了手下左仆射曹珍的意见——隋亡天下,英雄竞起,称王称帝,瓜分鼎峙。唐国自保关中、雍州,大凉自处河右,何况已为天子,怎能接受旁人官爵?
称了称手中脑袋的分量,舞马告诉和自己一起走进李轨帐篷里的李红玉:李轨带给我们的教训就是——一个人的野心一定要和他的能力相匹配,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
李红玉面色不善:“你想说什么?”
“没有,我的意思是,你最适合当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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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结章(上)
(一)
等到李红玉和舞马收拾了李轨,准备转头去支援李靖的时候,李靖那边有了很意外,又不太意外的状况——北方邻居刘武周一路南下,把李渊的老巢晋阳城给端了。
端就端吧,刘武周把自个儿家也搬到了晋阳,打算常住下来。
刘武周来的时候,镇守晋阳城的还是李渊的三儿子李元吉。
这位仁兄将百分之八十的时间用来吃喝玩乐、郊游田猎,弄丢晋阳城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李元吉跑路的姿势太过奇葩——没等刘武周杀到晋阳城下,李元吉就抛弃了城中将领百姓,带着一众夫人南逃去了。走得时候嘴里还嚼着几块儿奶酪,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慌张。
随后赶来驰援的裴寂指挥了几场失败的战役,连一场胜仗都没打就被李渊召了回去——裴寂其实不太愿意回去,但李渊写信告诉他:现在回去还能抢救一下,再输下去虽然咱们两个关系好,但众怒难平,恐怕也得将你砍头才能交待了。
刘武周自此据守晋阳,派遣麾下大将宋金刚一路南下攻城掠地,杀的风生水起,一度距离长安城只剩几百里地,皇宫之中惶恐不安,劝李渊迁都南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蛙声一片。
时值危难之际,李靖同志充分展现了自己大唐未来军神的风采。他借着神鬼不觉的奇兵之势,佯装围攻晋阳城,引得宋金刚回身驰援,又趁着对方赶路匆忙,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乱军之中,宋金刚一度被逼的使出自家的禁咒觉术【地动山摇】。
只可惜先前攻打晋阳城的时候这觉术已被他用了一次,这次再用就有些匆忙,元气尚未恢复,导致前面施咒的起势过长,没等觉术引动,宋金刚就被李靖一枪给扎了个透心凉。
没有想到的是,宋金刚死后,【地动山摇】居然还是被成功召唤出来了。
没有了宋金刚这位主人的控制,地动山摇展现的是众生平等的无差别攻击,甚至阴错阳差之下,攻击己方的军队比攻击大唐的军队还要猛烈,还要无情。
几乎一半的宋金刚队伍掉进了【地动山摇】造出的地缝摔死,剩下一半则是地缝合起来的时候被夹死的。
总而言之,李靖硬是将宋金刚打了个全军覆没,转回头又拿下了防备空虚的晋阳城。
舞马拿给李红玉的名单里,有一个叫做尉迟恭的将领在这场战役之中被活捉了。李红玉晓得以后,甚为满意。
(二)
刘武周带着几百名亲卫北逃突厥,突厥人一开始收留了他,后来嫌他饭量太大,一个冬天能吃掉两百头羊,实在供不起了,就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刘武周灌醉,推进羊圈后面的粪堆里溺死了。
等刘武周死去的消息传出去,突厥人又说,刘武周是自己喝多掉进去的,绝非是我们突厥人卸磨杀驴。
舞马听到消息以后,便寻思刘武周掉进的那个粪坑里会不会也有自己屙过的屎呢。
毕竟他在突厥待了蛮长的时间,也去了不少地方,突厥人又比较懒,十分脏,大粪什么的清理也不算勤快,所以溺死刘武周的大粪里面很可能有舞马屙的,也是说对于刘武周的死,舞马是贡献了力量的。
杀死刘武周,舞郎君当记一功。后来,舞马在自己的日记上这样写道。
和刘武周这一仗没打几个回合,追击刘武周又被突厥人截胡了,李靖实在不够过瘾。
等他返回晋阳的路上,跟正在往来赶路的李红玉、舞马会合一起,三个人合计一番,都觉得虽然打了两场胜仗,但总觉得差点意思,干脆稍微绕了一下,到朔方顺便把一旁看热闹的大度毗伽可汗梁师都给端了。
梁师都站在城楼上看着士气高昂的大唐军队,腿脚有些发颤。
他跟李红玉讲:大唐的贵客,刘武周不自量力攻打贵唐,跟我老梁可半点干系都没有,我老梁一向十分尊敬大唐,始毕可汗几次要南下征讨,都是老梁从中斡旋才劝的可汗罢手。还望李将军看在老梁对大唐北方稳定大大有功的份儿上,高抬贵手。
李红玉说好,收了兵。当天晚上发起总攻,拿下了朔方。
后来李红玉才晓得,梁师都不久前也成了三阶觉醒徒,但还没来得及熟练掌握刚到手的禁咒觉术,脑袋就被自家手下砍掉了。
总而言之,李红玉的军队连打了三场漂亮的大胜仗,时间极短,战果极丰,战损极小,北方三个大威胁一锅烩掉。
(三)
捷报接二连三传回长安城,李渊看傻眼了,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十多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几遍遍,反复确认这的确是自家女儿的笔迹,又开始猜测自己的女儿没跟自己开玩笑吧。
不久之后,李轨和梁师都的脑袋也被李红玉邮寄回来,李渊才算踏实下来。
李渊便庆幸自己这位战神福将是个女儿身,要不然大唐太子的位置恐怕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也正因为李红玉是个女儿身,他想自己以后可以放心把军队交给李红玉去统领,去不断地打出那些漂亮的仗,没有损失的仗。他老李真能干,生出这么个懂事又有本事的好闺女。
李世民也略微有些发懵。
他之前的算盘白打了,李红玉现今被战斗女神的光环笼罩,倘若继续硬和她讨要舞马,李红玉没准儿大手一挥,跟李渊提请自己来东都和李密决战,让李世民一边儿歇去。
李渊八成也一定会同意李红玉的请求,让李密也感受一下战斗女神的恐怖光环,这么一来李世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了。
天下逐鹿至此,可以供李世民证明自己的对手已经不多了,东都这个机会他绝不能放弃。
于是,当李红玉率着大军回到长安城以后,不必说夹道欢迎的长安民众,也不必说满街写着的【红玉红玉,千年一遇】【红玉红玉,全部逃去】【红玉红玉,敌军脸绿】之类的欢迎标语,只说老对头兼亲弟弟李世民专程从东都赶回来,代表李渊老早站在城门口热烈欢迎。
两人并肩骑马,李红玉问李世民:东都战况如何,可需姐姐驰援?
李世民连连摆手:“刘文静就够用了。五弟不日也将突破三阶,得到那时大破李密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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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章一万九千多字写出来了,不是很满意,正在完善吧,希望能早点发出来。
【全书完结章下】第241章
(四)
回到长安城以后,李红玉的生活舒适起来。很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军神的霉头。
李智云也学乖了,近日几乎不曾听闻什么动静,据说窝在大唐塔里苦苦研究突破三阶的关窍,不破三阶绝不出关。
刘文静一天晚上突然找到舞马。
舞马问他:“你不在东都打仗,找我干什么?”
“李密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使不上劲儿啊。”刘文静压低声音:“今天晚上我来,专给你打个提防。”
“怎么?”
“李智云,”刘文静压低了声,“李世民和李智云现今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可留神点儿,小心吃了黑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尤其李智云,我在他房间里看见过你的名字,写在小纸条上,好几张呢。那字儿看着就劲儿劲儿的。”
“我当是什么,”舞马道:“这二位瞧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加点小心罢……”
刘文静许是为了感谢舞马上一次进阶的相助之恩,再三要他小心,这才连夜回了东都战场。
(五)
李红玉立下了滔天战功,搞得李渊不知该如何赏赐她。苦思一番,决定封李红玉为天策上将,主管天下军事作战。舞马琢磨了一下,这个职位大概相当于后世的高官。
这次册封在朝堂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以军功而论倒是没什么说的。只不过有的大臣认为,让一个女人掌管天下军事历史上并无先例,单在本朝首创不大合宜。而且……说出去似乎不大好听。
还有大臣讲,既设了天策女将军,是否还要下设女官。
按照李渊的意思,天策府可以自行招募任命属官。倘使李红玉真的任命一批女官,那更是古今未有之奇观,实需慎重考量。
李渊却道:“诸位爱卿今日能在此殿之中尽情论议是否当设女官,亏得是红玉大军将刘武周挡在了北方,却不知刘武周当真杀入长安城,诸位爱卿彼时有何高见。”
此言罢了,众臣默然。不久,仍有大臣执意反对,李渊却已打定主意,道:“若红玉有意招纳女官,便招纳好了。总归是个女将军,夫君又是新亡,身边没个得力得手之人也不大方便。”
议政之日,李红玉远在朔方,未曾参政。
定策之后,李渊叫人将那几个曾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的名字抹掉,会议记录上只提及此事受到了不小阻力,但终因圣上主意坚决而通过了。
消息传到李红玉那边,陈盈盈喜笑颜开,伸手与李红玉讨官儿。
李红玉道:“天策府中不会招纳任何女官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久之后,筹立天策府,李红玉果然没有招纳任何一个女官儿。
舞马问她缘由,李红玉道:“你道我阿耶真的想让我招女官儿么。”
她用右手的食指中指隔空戳了戳自己的眼睛,“阿耶盯着我呢。”
“哦,明白了。”舞马道,“以后咱们一起装孙子。”
(六)
西北和北方的战场基本结束了,但东面和南面还在打。
李建成在打窦建德,李世民在打李密。
李红玉以天策女将军的身份关心过问了两个方面的战况,顺便发函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李建成和李世民以罕有的默契表示:请组织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胜利触手可及。
其实,李红玉是瞎关心,吓唬吓唬老哥俩,窦建德和李密两个硬骨头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天底下的军功不多了,李建成和李世民争夺龙位的关键在这两仗。都输了,或者都赢了,还好说。
要是一个输了,一个赢了,那在李渊眼里面可就天差地别了。
李红玉没兴趣,也没必要掺和两个人的龙争虎斗。
于是,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李红玉没事干了,没仗打了。
倒也不能说没仗打,南方大片土地上还跳窜着几个军阀,就是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那帮人,李红玉也曾主动请缨去打。李渊盘算了一番,同时跟李密和窦建德开战,大唐的经费已经很紧张了,再开一场只怕长安人民都得开始啃草皮。
李渊索性叫她放一放。
李红玉放下了。想想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红了,再红就要发紫了。经常炼丹的朋友们都知道,脸上发紫是中毒的表现,离嗝屁不远矣。李红玉需要歇一歇,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激进,那么亟不可待。
反正李渊封了李红玉做天策上将,又准许她建立天策府,舞马又给了李红玉那么多人的名单,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筹建天策府罢。
可是,就那么大张旗鼓地筹建招人也不好,容易引起李渊的猜忌。
李红玉和舞马便琢磨怎么样才能把人才发掘出来、招过来,看起来又显得婉转含蓄一点,不是那么野心勃勃、猴急猴急的。
暂时想不到,天策府的筹备工作陷入了停滞当中。
(七)
这段时间里,寄给李红玉的情书像雪片一样飞进了李红玉的府邸。
长安城的男人们疯了——关中地区第一美人,护佑大唐的无敌军神,圣上新封的天策府上将……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处处完美、能文能武的女人,而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生在了大唐朝,走进了长安城,出现在了这一片和长安城的男人们共同呼吸的天空下。
人一辈子总要追求点什么。
如果不能成为天底下第一的男人,那为什么不去追求天底下第一的女人?
这他娘的是一条捷径啊。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单身男人都开始学习写情书,专门写给李红玉。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已婚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如果李红玉不介意,他们随时可以休了自己的夫人,或者让夫人退位改作二房。
那些年纪大一点,脸上出现皱纹,脑袋长出白头发,甚至牙齿掉光,按上烤瓷牙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重焕青春了。
长安城里那些觉得自己完全不行的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也就是街上常年混吃等死的二流子,舞台上上戏的,走街串巷算命的,青楼里面说书的,天桥底下要饭的,到处流窜贩卖小孩儿的,官府顾来给公共厕所掏粪的,等等。
但凡识字的,胳膊手脚健全的,甚至不识字、手脚不健全的,也都开始学习给李红玉写情书。
万一李红玉被猪油闷了心呢。
男人们听说李红玉最不喜爱文绉绉的文言文,最喜欢直白明了的白话文,就学着写白话诗。
白话诗要比文言诗更费纸张,文言诗四行二十个字能讲清楚的事情,换成白话诗得废掉至少十张纸。
所以飞进李红玉府邸的信纸都很厚,有的比史记还厚,砸在人脑袋上生疼。
有一位追求者本身就是文人墨客,诗性发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几天就写了五个麻袋的情书,得花钱顾十个抬担架的伙计扛到李红玉的府邸。
打从一开始,李红玉不允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去送情书,因为这样搞的好像是她允许男人们给她写情书一样,显得很不正经。
男人们就站在李红玉府邸外面的墙角往里面扔情书。
长安城里那些对李红玉有意思的男人们每天至少得往院子里扔一封情书,大家都跑过去,场面就会很拥挤很吵闹,显得男人们很没有风度,天策的女将军也不会喜欢。
男人们开始按职业、身份、官职、岁数、财产、胡子的长短排队扔情书。
同时,他们制定了非常细致的时间安排,比如,在朝里当官的男人安排在中午饭和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因为工作时间他们还得去上班。
岁数大一点超过五十岁的安排在早晨四点以后,因为人的年纪大了以后,起床早,不用抢占那些青年男子正常的休息时间。
家里钱多的和胡子比较长的安排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时段。
因为财产多的男人可以拿出多余的钱来作为李红玉追求者共济会的运转资金。
而胡子长的男人往往更有男人味,李红玉看到了长胡子的男人,没准儿就会觉得长安城的男人们都很性感,动情之下开始翻开他们写的情书。
那个写了五麻袋情书的追求者被安排在了凌晨两点,因为他用时比较长,安排在深夜不必占用大家的正常作息时间。
于是,到了深更半夜,这位追求者和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一起,把五个麻袋在墙角摆了一排,边往里面扔情书,嘴里边喊:“红玉红玉,出来捡情书哟。”他们害怕惊扰四周民众,引来城管执法,所以都是压低了声音喊的。
在寂静漆黑的深夜,满天飞的都是白色的信封和纸张,加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场面活像死人出葬。
等到五个麻袋的情书都扔进李红玉家里面,墙那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包,从墙这头不用垫脚尖就能看得见。
那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也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封情书,小心翼翼扔到小山包的包顶上。
(八)
对于长安城男人往李红玉府邸扔情书的盛况,李红玉暂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已经明令不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来送情书,这已表明了她的态度。至于男人们从墙外往进来扔,这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但是,长安城的女人们快要被逼疯了……自从李红玉回到长安城,长安城的男人们就没有心思跟自己的女人们紧密结合了。
他们要把精力全部投入给李红玉写情书的伟大事业当中。
一段时间里,长安城新生婴儿的出生率急剧下降。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影响大唐的国运——没有新生婴儿就意味着二十年后没有青壮年,也就没人打仗了嘛。
事情发展到这样严峻的地步,李红玉责无旁贷。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李渊的耳朵里。
朝堂上一众大人坚决抗议(其中不乏送过情书的),李渊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李红玉:“虽然情书是男人们写的,但你作为接纳情书的对象,还是应该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红玉不得不把正在红玉塔大院实验室里苦苦研究新到手禁咒的舞马揪出来,商量对策。
“干什么?”
舞马赶忙收起实验室的试管,里面装着粘稠的液体,“我牙还没刷呢……”
等到李红玉把目前的状况讲清楚,在经历了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舞马说道:
“既然都搞到这种满城风雨的程度,为什么不把流量变现,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天策府天团选秀大会呢?”
(九)
不久,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在长安隆重举办。
大会理事会主席由大唐塔府长史舞马先生担任。
大会有八条规则值得一提——
第一,在大会报名之后,继续向李红玉府邸投掷情书的男人将失去参赛资格。
第二,凡有妻室的报名者,参赛期间不能间断与妻室的正常夫妻生活,如参赛期间妻室受孕者可以向赛委会申报获得额外加分。
第三,大赛将选取十八位得分最高的男人,组成天策府十八天团,简称tcf天团。该天团将赢得与天策府女将军李红玉长期共事的机会。
第四,大赛将采取公开竞演的方式,允许长安城百姓观看并参与互动,百姓对选手的投票数将作为人气值数据,成为选手最后得分的重要参考值。
第五,大赛诚邀广大企业、个体户,以及一切田地主踊跃赞助,并将以最引人瞩目的广告位置进行回馈。
第六……
……
大会在长安城造成了极大声势,全城的老百姓都卷进去了,大臣们把这次天策府选秀大赛作为一次非常恶劣的事件向李渊报告,建议尽快停办,并撤销李红玉天策府女将军的职务。
李渊笑道:“红玉虽然打仗厉害,但还是小女孩儿的脾气。这事儿她给我说过,不过也是想筹一些打仗的军费嘛,由她折腾去吧,别太出格就好。”
私下里,李渊给李建成写信,表示李红玉打仗的天赋很高,但“请我儿放心,你姐姐……似乎没什么大的野心”。
(十)
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非常成功。
广大企业和个体经商户踊跃参与,当真筹措到一大笔军费,不仅保障了和李密、窦建德同时开战的经费需求,还能支持大唐帝国同时向南线的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开战。
大赛极大活跃了长安城的第三产业,朝廷正在研究制定新的税收方案,相信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大笔入项。
那些因为给李红玉写情书而有些疯魔的长安城男人激动的情绪在大赛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宣泄,同时他们也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充分认清了自己和其他更优秀男人之间存在的差距,继而更加努力,发愤图强,一时间长安城大兴读书学习和练武强体之风。
由于第三条参赛规则的引导,大赛期间长安城怀孕的女人比去年同期多了三倍,广大夫妻生活异常和睦。当然,也有妇女叫苦连天,表示再这样下去就要受不了了,希望丈夫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参与大赛和写情书的事业当中。
对于李红玉而言,舞马当初列在名单里的男人百分之八十通过这次选秀招进了天策府。而且,以这种选秀形式进行的招纳,没有引起李渊的猜忌,反而被对方认为小孩子的胡闹,偶尔闹一闹也蛮好的。
大会组委会已经公告,明年还将举办第二届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百姓们纷纷表示鼓掌欢迎。
当然,也有思想顽固派认为大会伤风败俗、不务正业,应当取缔。继而引发了长安城内关于男人们应当怎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研究、大讨论。
这也成为了大唐帝国思想大解放和文艺复兴的重要契机。
大会尘烟散尽之后的某个晚上,舞马应约来找李红玉,李红玉站在自家屋顶上看天上的月亮。
舞马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李红玉也不回头,问道:“你怎么不用轻功飞上来啊。”
“偶尔当当普通人也挺有情调。”
舞马坐到李红玉身边。
李红玉躺了下来,仰望夜空,“没意思。”
“天策府选秀大会?”
“男人没意思,”李红玉道:“那些情书我拆了十几封,一封比一封肉麻,好多还是已经有老婆的人。这次招进天策府的那几个所谓的天团,虽然是按你的名单招来的,但我在情书堆里看见了他们的名字。一想到以后我要是当了皇上,统治的是这样一帮男人,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舞马默然。
“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
“该不会那些情书也有你写的罢?那我得叫人找一找。”
“你得找到世界末日。”
“我才不会靠情书找男人嘞,”李红玉忽然取出自己的佩剑,“我靠这柄宝剑。”
舞马愣了一下。李红玉将配件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剑锋侧面写着四个字——【紫青宝剑】。
“这把剑,”舞马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有名字的?”
“一直有啊,打从我小时候,”李红玉拿起剑鞘,“我呢,打算在剑鞘上面按个机关,如果有男人想要娶我为妻,我就让他来拔这柄宝剑,遇上我喜欢的人,就让他顺顺利利拔出来。遇上我不喜欢的,就卡住宝剑,让他累死也拔不出来。”
“……”
“你要不要拔一下试试?”
(十一)
凑足了军费,李红玉被李渊安排南下,带着大军征讨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去了。
除了一统天下的目标之外,李渊觉得这段时间长安城实在太过于闹腾,是时候让所有人都享受一段安静的时光了。
不等李红玉大军抵达江南,杜伏威第一个认怂,派来使者表示愿意臣服大唐,共创伟业。
这个曾经被敌人一箭射穿脑门,然后顶着脑门上的箭将敌人抓住,硬是要对方拔出箭矢又把对方杀了的硬汉男人具备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老早地意识到江南这片土地,甚至整个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改姓大唐。他拒绝了窦建德和李密联手的诚挚邀请,毅然决然走上了此刻正确,未来或许不大正确的投诚道路。
李渊把杜伏威的主动臣服归功于李红玉的战神光环,更加坚信当江南平定之后,李密和窦建德将陷入四面八方的包围,只剩苟延残喘。
李红玉在江南度过了一段意料之外的愉快时光。
在李靖制定的平定江南的军事方案指引下,李红玉和舞马深入巴蜀四十九州,说服了诸位州官投诚大唐。俊男美女的组合几乎所向披靡。
他们在万分艰难的蜀道里携手前行,在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畅游,看到了只有在山海经里面才能听闻的奇丽景色和稀奇怪兽。旅行途中,他们心潮涌动,时刻亢奋着,却始终恪守了男女之间友情的最后底线。
两个人甚至独自去见识了鼎鼎大名的食人魔朱粲。
那个时候,朱粲诚心向大唐投降——附近的老百姓被吃怕了,躲起来,于是在朱粲地盘内形成了一片荒凉又荒唐的无人区,朱粲和手下的兵士每天饥肠辘辘,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李红玉偷偷告诉舞马,她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吃人的人。
舞马背后发凉。
这时候,李渊已从长安传来圣旨,同意接纳朱粲。
李红玉和舞马在对方用人骨头搭建起的白森森的城堡里漫步,最终将朱粲绑在城堡的餐厅里,让食人魔品尝了用自己大腿上最新鲜的肉片做成的麻辣火锅,当朱粲的一条腿被削的只剩骨头的时候,他才咽了气。
李红玉派人回信李渊,在圣旨抵达的前一天晚上,朱粲部下兵变,朱粲应对不及已然身死。
李渊收下信,忽然意识到长安城里的选秀大会或许只是个障眼法。但转头想起李红玉的笑脸,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十二)
奇袭萧铣是李靖的主意,李红玉完全同意。
她和舞马一起,带着精兵在长江水涨、狂风暴雨,几乎不可能进军的时节,顺流而下,像闪电一样劈落人间,拿下了萧铣的荆门、宜都。
他们从夔州出发,沿着长江,坐着大船往东走。
四百里的三峡三峡河道湍流,暴涨的江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上千条战船在洪水和暴雨中瑟瑟发抖。
李红玉忽然兴致勃发,将一条船桨扔到江水之中,她自己带上斗笠,轻飘飘落入暴走的江水之中,踩在飘移不定的船桨上,自在前行。
这一幕让千艘战场上的每一个战士热血沸腾,更加坚定了对大唐军神的无比崇拜和信仰。
倘使高尔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惊呼一声海燕。
战船抵达荆门,李红玉持着紫青宝剑,第一个冲上满是长枪短剑的城墙,大唐军队的战士们流淌在身体里的热血被彻底点燃,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兵峰所至,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授首伏诛。
平定南方,李红玉只用了三个月。
那个时候,李建成还在和窦建德僵持,李世民还在和李密苦苦鏖战,比拼谁的意志力更为强大。
(十三)
或许是意识到了江南平定之日,便是李红玉北上之时。
李世民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
放眼天下,除了北方那些喜欢收继婚的突厥蛮人,大唐王朝只剩两个敌人。
李世民必须赶在李红玉北上之前,向李密吹响决战的号角,并且把对方的脑袋挂在长安城东门的高头上,否则已经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老贼李密,将成为李红玉大唐军神桂冠上又一颗明珠。
而到那时,同时也被李密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李世民则将成为大唐帝国建国之后广为流传的笑话,在史书上留下滑稽的一笔。
此时此刻,李世民面临的最大困扰是李密的禁咒【焚天灼地】。
几乎所有人都晓得在李世民对东都发起总攻的时候,李密一定会动用【焚天灼地】——在与王世充决战结束后五个月里,李密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驱使禁咒的状态。
李世民也曾试图趁着李密身体彻底恢复前速战速决,但狡猾的敌人用了一千种办法拖延战局。
那段时间里,大唐军队的天空上每天都漂浮着一团赤红如烈火的云彩,仿佛李密的禁咒随时降临。
当李密不再拖延、大唐军队的头顶也不再漂浮着赤红如火的云彩,李世民也就明白了,李密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
局面走到最艰难的地步,李智云终于从大唐塔的闭关中走了出来。
他告诉李世民:“决战罢,我有办法对付【焚天灼地】。”
决战那天晚上,天空中布满炙热燃烧的云彩,到处赤红如火。
数不清的巨大火球从天空中密集砸落,大唐兵士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中化为一具具漆黑的尸体。
李世民罕见地失态了,抓住李智云的衣领:
“你的禁咒呢!这就是你说的有办法!”
“二哥,”李智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李密的禁咒马上就要结束了。”
“大唐的兵士也完蛋了!”
“希望总是在绝望中浴火重生的,”
李智云忽然笑了,“二哥,你知道我在大唐塔里面经历了什么吗?”
李世民愕然,“我们的军队要完蛋了……”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李智云道:“那里全都是怪物,吃人的怪物,我还见到了我们的老熟人,你猜猜是谁?”
这时候,天空中的火云忽然平静下来。
紧接着,像是有人在半空中撑开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一朵朵云彩收了进去。
月亮重新出现在半空中,撒下一层薄薄的银色月光,镀在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上,像数不清的银色元宝。
幸存的大唐战士从尸堆里探出脑袋,惊恐地四下张望,却不知这只是这个夜晚恐怖故事的开始。
李密站在东都的城墙上往下望,这是他第二次目睹这样的场景。
整个天下都仿佛握在他的手掌中。
他低头往下看,月光罩不到他的脸庞,面部只剩一片阴影,把五官和神情模糊起来。
李智云转过身,背对李世民,面向东都城,高举双手,“起来吧,不屈的亡魂。”
这声音恍如从地狱中传来,沙哑暗沉,却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招魂一般荡过整个尸场。
声音落罢,地上的尸体纷纷蜷缩颤抖起来,身上的肌肤亦开始蜕变,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不久,尸体们松弛下来,摇摇晃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望向东都城。
李智云指着东都城墙,“杀!”
数不清的丧尸奔跑着,冲向东都……
(十四)
当晚,李密不知生死,瓦岗军不复存在。
李智云传报长安——李世民毙于禁咒【焚天灼地】下,请圣上节哀顺变。
李世民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匪夷所思地止步于此。
李智云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生出做皇帝的念头,但当他看见浩浩荡荡的丧尸军团所向披靡的时候,他的确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二日,李智云带着他的丧尸军团北上,直指窦建德的都城洺州。
彼时,李建成和窦建德还在无休止地僵持之中。戴胜作为李建成军中唯一的三阶觉醒徒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正是靠着他的觉术,胜利的天平不断向李建成这边倾斜。
但谁也不晓得窦建德在一个月前成为三阶觉醒徒之后,获得了一个名叫【天神光环】的禁咒。
这是一种可以给一支多达万人的部队持续永久加持敏捷、力量和生命属性的恐怖觉术。
虽然加持过程很缓慢,但只要窦建德能够再坚持半年,那么一统天下易如反掌。
李智云没有给窦建德任何机会,丧尸军团似乎也还在不断地进化当中。
它们跑的要比在东都的时候更快,也更难被彻底杀死。
除了把脑袋砍掉之外,再没有任何方法能让它们完全失去战斗力。
它们的唾液充满了致命的病毒,咬破肌肤就可以让正常人在一炷香内变成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惫,更可怕的是绝对服从李智云的命令。
当窦建德面对这只恐怖的大军,在惶恐不安中决定提前将自己的天神大军祭出的时候,一切已不可逆转——
天神大军绝大部分的将士沦为了更为强大的尸怪。
幸存数余人认清了丧尸军团无法战胜的事实,决定分散逃离,并在未来的百余年中,成为了华夏大地上对抗丧尸军团的主力军。
(十五)
在一片尸海涌动之中,满身是血的李建成朝着洺州城郊外的大夏塔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几千头丧尸迅捷奔跑,嘶吼声脚步声震耳欲聋。
大夏塔是李建成此时此刻,李建成想要活命的唯一希望——他有一颗入籍石,只要加入此时此刻已没有一个活着的觉醒徒的大夏塔,就能暂时将丧尸挡在塔外。
不知跑了多久,李建成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可,大夏塔的轮廓却在不远处清晰起来。
他提起一口气,加速往过去跑,到了大夏塔跟前。
塔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丧尸。
他仔细看向丧尸的脸庞,吓了一跳,
“魏公?”
“魏公”却不搭理他,岿然不动。
身后传来了李智云的声音:“大哥,别来无恙啊。”
李建成转过身。
李智云微笑站在群尸中间,手中拿着一个本子。
李智云手中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划拉。
李建成道:“你干什么?”
“划掉你的名字啊。”
李智云说完这句话,大夏塔门口的“魏公”忽然动了……
李建成想过很多关于如何保障自己顺利继位的办法,也想过很多成为皇帝以后如何造福黎民百姓的举措,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怎样惨不忍睹的死法告别人世。
……
第二日,李智云传报——夏王窦建德生死不明。李建成死于夏王麾下天神大军之手,请圣上节哀顺变。三阶觉醒徒戴胜生死不明,正在全力搜救。
(十六)
李密和窦建德战败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李红玉和舞马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战报之中没有什么细节,他们便无从知晓在东都和洺州发生的惨案。
舞马想了想,是时候摊开来跟李红玉讲一讲了。
他潜入李红玉的马车,李红玉正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正如宇文剑雪在江东时望过的一样。
“大唐没有外敌了,”
舞马决定开门见山,
“如果你想当皇帝,李建成、李世民、李智云都得死。而且,必须尽快。”
李红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说来也是,在正而八经的历史当中,以李世民的卓著功勋和民心所向,几乎已是大唐太子的不二人选,却仍需用李建成和李元吉举家的鲜血去铺成通往天可汗的道路,李红玉一介女子要当皇帝,除非把李渊所有子嗣杀干净,否则想都不要想了。
“倘使我不是非要做皇帝呢。”李红玉说道。
“那你手中兵权便会要了你的命。”
“兵权无所谓,”李红玉道:“甚至荣华富贵也无所谓,南下这一路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川蜀的险道很美,江南的烟雨更美,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晓得未曾见识过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舞马不太意外。李红玉实心不想对自己的兄弟下死手,更何况还有她的父亲,杀死了几个兄弟,父亲是否也该干净利索地解决呢。
在正史之中,这一幕又何尝不是如此。在退位之后苟且的几年里,李渊战战兢兢,过的不怎么如意。
令舞马惊愕的是,自己来到奇幻大隋之后遇到的几个女人到头来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浪迹天涯,难道也是命运使然。
“好,”舞马说道:“我跟你一起。”
“你不觉得遗憾么?倘使我能做皇帝,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那可未必。倘使你做了皇帝,我更要深居简出,从此不问世事,在红玉塔中苦修一辈子。当然,偶时游山玩水,走遍四海也不差。”
“为什么?”
“权力使人沉醉,进而忘乎所以。倘使我们之间想要永远保持如今的关系,那我更不能与大唐女皇走得太近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嘛。”
“我好像懂了,又没太懂,”李红玉望着窗外,“反正以后也不用为这个发愁啦。”
“现在呢?我们收拾行李?”
“先回长安罢,见见阿耶……”
(十七)
来到长安,李红玉才听到李建成、李世民战死的消息。
李红玉如槌撞胸,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家府邸,直到傍晚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问舞马:“我阿耶还好罢。”
“我叫人问了情况,说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甚,还需好生休养,不得见人的。”
李红玉道:“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建成和世民去了,还有谁当得太子?”
沉默了一会儿,舞马忽然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不管谁做皇帝,”李红玉摇了摇头,“我们的计划不变。”
“我去看看罢,”舞马说道:“保管给你个准信儿。”
辞了李红玉,舞马偷偷溜进皇宫里打探消息。
沿路打听李密、窦建德战败的事情,据说,李密和窦建德的禁咒觉术厉害至极,但李智云还要更胜一筹,故而所有上战场的兵士都死了,只剩李智云带着几个亲卫回来了。
入了皇宫,人人都在谈论李智云以一己之力打败窦建德和李密的事情,说李智云才是大唐的福星将神,云云。
舞马冷笑一番,潜入李渊寝宫之中,见守卫并非森严,李渊躺在龙床上,看气息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一脸悲戚之色,叫人想不起他称帝登基时的意气风发。
如此也算是替李红玉放心了,待舞马再回到李红玉府邸,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问过之后,才知是李智云来探望了。
舞马急急忙忙冲了进去,正见到李红玉将李智云送出门来。
李智云拱手道:“舞长史,好久不见!”
舞马见李红玉好端端的,松了一口气,冷笑道:“恭喜五郎。”
李智云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嘲讽之意,人却道:“时到今日,我大唐虽一统中原,但两位兄长先后故去,举国悲痛,实无庆贺的道理。向北而望,突厥人虎视眈眈,我中原大地尚无安宁之日,舞郎君有平定天下之才,还望日后一如既往,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献一份力量。”
“再说罢。”舞马淡淡道。
李智云笑了笑,也不多做为难,拱手告辞。
(十八)
过了两三日,李红玉想明白了很多,不管李建成和李世民是如何死去的,她也无意深查下去了。
李红玉想入宫见见李渊。
这将是她离开长安前的最后辞别。
站在病床前,李红玉原想告诉阿耶自己即将永远离开的消息,但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李渊的状况似乎有些好转了,但脸上仍是泛着些悲凉。
父女两个说了很久的话,从小时候家里过年包饺子讲到李红玉出嫁前一天家里忽然多出来的那块儿红玉。
李渊说:“那块儿红玉里面嵌了一滴眼泪,可阿耶还当它是你大婚的吉兆,真是糊涂。”
两个人从长安讲到了晋阳,从老家的奶酪讲到了晋阳的小吃。
李红玉拱手告辞的时候,李渊请她转过身去。
李红玉不明白为什么,但仍然照做了。
等她转过去,李渊用双手抵住她的背上,“不要转身。”
这或许是李红玉长久以来,听到最像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走了,这是你的嫁妆。”
话音落罢,李红玉感到一股淳厚而浩瀚的内力,像江水一样涌入丹田。
李红玉说了声不要,但很快失去了意识。
(十九)
再醒来的时候,李红玉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官敏锐极了,似乎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洞若观火。
转过头,身旁的李渊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阿耶!”
李红玉懂事以后第一次抱住李渊,“您这又是何必。”
李渊道:“你是要和舞马一起走的罢。是舞马的话,我很放心。”
“我不走了,”李红玉摇头,“永远不走了。”
直到李渊以自杀相要挟,李红玉红着眼睛离开了。
“再也别回来,”
李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如果明天,明天我还能在长安城里看到你的身影,那么不用多久你就会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看见我的尸体。”
李红玉和舞马回到自家府邸,收拾行囊。
第二天清晨,长安落雨,天色灰蒙蒙的,李红玉和舞马披着蓑衣,骑马离开长安城。
在郊外某处山道上,李红玉心像被撞了一下,忽然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坡。
舞马道:“怎么了?”
“看错了。”
李红玉摇了摇头,纵马远去。
待二人背影缩成小点,山坡后的树林里,李渊拘楼着身子探出脑袋,遥遥望去,久久不愿离去。
(二十)
舞马和李红玉走出百余里地,行至一处山谷内,忽然天色骤暗,乌云密布。
两人勒缰停马,却无丝毫慌张。
李智云从一株大树后面缓步行出,面无表情。
李红玉道:“五弟是专程来与我送行的么?”
李智云道:“没错,我来送你上路。”
他一挥手,半空之中出现四个人影,具是青灰色的肌肤,面目狰狞。
李红玉仔细辨识,一个有点模样像李建成,一个像李世民,一个身着龙袍像是窦建德,最后一个身穿儒士长袍,无疑便是是李密。
四个人身上已无生气,眼呈朱红,肌肤青筋暴走,根根血丝清晰可见,身上散发着只有在死过千百万人的战场上才能感受到的死气。
那是尸王的气息,舞马在尸怪末世里见识过。整个尸怪末世也只有十多个尸王,每一次尸王的暴走,都必须动用国家机器才得以对抗。
“李智云,”李红玉道,“什么深仇大恨至于我们骨肉相残?”
李智云却看向舞马,“舞同学,眼熟么,我来送你回去。”
不等舞马仔细琢磨话中的意思,四大尸王涌了上来,将舞马和李红玉围了起。
舞马问李红玉:“你阿耶是天下武道第一,他把武功都传给了你,”舞马看了看丧尸李密手中发黑的长枪,“这场面没问题罢?”
“不成,”李红玉和他背靠背站着,“刚拿上,还没使顺手,你怎么样?你不是说你在大唐境内无敌手么。”
舞马环视一圈,“一个还成,四个一起来,我也受不了。”
李智云从怀里掏出小本,在第一页找到舞马和李红玉的名字,轻轻勾掉。
四大尸王冲了上去。
舞马嘴里喃喃念了什么,一个方形宝盒虚影从他头顶缓缓浮起。
盒盖打开,一道红光迅即闪过。
李智云顿觉不妙,他下意识往红芒之外窜去,却还是被卷了进去。
再睁眼时,他身处于一个光线极尽扭曲的隧道里,无孔不入的拉扯之力似乎要将他五马分尸。
不久之后,拉扯之力消失不见,李智云回到那颗大树之下,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智云使劲儿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陷入沉思,很久之后,听到马蹄儿越来越近的声音。
来了!
李智云摇了摇头,振作精神,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来了,却只是两匹空马。
李智云心头一沉,飞身上前,一眼瞧见马鞍上系着一份信,打开瞧信:
“李智云,老子出去自驾游了。你呢,护好你爹的命,他老人家要是死了,退位了,老子就来取你的狗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子舞马是也。”
李智云崩出一道内劲将信纸裂碎,散落漫天。
四大尸王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追寻而去,耗费了一整天,却未曾发现舞马和李红玉的身影。
李智云胸口憋着一口恶气。这口气自从他见到舞马的那一刻起就在憋着,眼看就要吐出来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拳打回去了。
现在,那口恶气似乎又变成了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二十一)
地下数丈的深洞里,舞马问李红玉:“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李智云?”
“这是阿耶的意思,”李红玉说着撇了撇嘴,“我是发了誓的,你又没发誓。”
“我是真打不过,”舞马苦笑:“现在的李智云跟以前可不大一样了。你没发现么,他自己就是一头尸王。”
李红玉半晌不说话,许久,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不杀也好,他活着要比死了还痛苦呢。”
(二十二)
所剩不多的余生里,李智云无时不刻都在寻找李红玉和舞马。
三个月之后,像蝗虫一样的尸怪大军吞没了北方草原。因为有人在突厥人的祖坟里看见过舞马的身影。
始毕可汗在四个尸王围攻中被啃断了脖子,成为了第五头尸王。
在被丧尸大军包围的前一刻,始毕可汗拼死将阿史那·结社率送了出去,并告诉他去找舞马,只有舞马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李智云则循着舞马的消息,不断追随他的脚步。
六个月后,李智云站在尸王始毕的肩膀上,带着群尸穿越大海,来到了扶桑。
尸群没有乘坐任何船只,飘在大海上,露出无数个脑袋,东海的渔民看到了,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扫荡扶桑之后,尸群进化了。李智云将一头八岐大蛇变成了新的尸王,却没找到舞马的身影。
九个月后,尸群吞并了高丽。
一年之后,青藏高原到处游荡着丧尸的身影。
所有可靠的情报都表明李红玉和舞马已不在人世,李智云着手准备登基。
一年来,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大,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望不到尽头,比华夏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广阔数倍,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不需要挣工资、吃粮食、绝对服从命令的僵尸们在华夏的各个角落里守护着国家的安全。
这盛世如此灿烂,竟全是李智云一人之力所为,他不当皇帝,人民群众是不会同意的。
李智云要办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登基典礼,礼部为此筹备了整整一年,一种可以像鸟儿一样飞向高空并释放出五颜六色烟火的爆竹被开发出来,从此以后所有的皇家典礼都出现了它的身影,后来又逐步走向了民间。
四面八方的国王诸侯都来道贺。强大的拜占庭帝国也派来王子参加大典,并表示俯首称臣,以免丧尸大军的脚步继续西进。
李智云说服李渊提前退位。没有说服也无所谓。
登基前一天的晚上,李智云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早晨,他的枕头边多了一把匕首。和几年前他枕头边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无人在场,李智云撕碎了枕头,却没有折断匕首。
登基大典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取消了。
李智云的余生都在寻找舞马。他曾听闻舞马和李红玉在川蜀深山的仙池中沐浴,等他亲身过去却遇到了只有山海经里才能看见的白泽,八岐大蛇和李密两位尸王永远留在了那里,连李智云自己也丢了条胳膊。
他曾无数次杀死舞马,但解剖尸体时才发现,那些都只是用猪肉和复杂的机括制作的傀儡。
有一天早晨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李渊交换了身体。站在鎏金的铜镜前看着老态龙钟的自己,他惊恐的几乎奔溃掉。
三天之后,两个人又换回了身体。这并不是因为李智云找到了正确的方法,而是李渊觉得太过恶心。
在听闻扶桑国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的传说之后,李智云将天底下所有的陨石碎片和觉醒塔都收集到一起,在一个盛大仪式之后,将它们全部召唤于长安城郊外的大唐塔大院中。
奇迹出现了,所有的觉醒塔都变成了陨石碎片,又合成了一块儿巨大的陨石,正面只写着一句话:
【觉者不帝,帝之必陨】。
背面则写着每一个觉醒徒的名字,画着他们每个人对应的本命妖怪。却独独少了舞马。
晚上,巨大陨石又变成了一座直冲云霄的巨大觉醒塔,塔门的牌匾上写着【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但谁也无法走进去,李智云也不行。
李智云不肯死心地对着觉醒塔许下让舞马离开这个世界的愿望,一千遍。第二天晚上,他枕头旁又多了一把匕首。
三年之后,李智云因尸王李世民的反噬而暴毙。
终其一生未能称帝。
(二十三)
在第二次往李智云枕头边放了匕首的第二天,李红玉和舞马钻进了那个牌匾上写着大唐妖怪图鉴的巨大觉醒塔中,塔的第一层某个房间的布置与昔年王威郡丞府后院的密室一般无二,密室正中并排放着两个刻满了复杂纹路的祭台。
两个人相视而笑,各自躺在了一个祭台上面。
“你确定李智云以后不会杀我阿耶么?”
“这辈子是不会了。”
“用这祭台,真的能回到你说的那个世界吗?”
“嗯……陨石碎片上面写的办法,总不会错罢?”
“倒也是,那碎片上面写的东西还没有没成真的呢,”李红玉闭上眼睛,“假如以后再也见不着我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我从寒冷的冬天走来,”舞马握住李红玉的手,微笑道:“被捂的暖烘烘才离开。”
另一侧并排躺着的青霞的虚影侧身抱住了他,指了指自己:“说,这是因为我?”
舞马笑而不语。
他从密室中而来,注定从密室中离开。
他念动咒语,黑风山神的虚影带着苍凉的气息降临。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么?”黑风山神带着些戏谑的神情说道:“还带一个人老婆,一个鬼二房?”
“别忘了,”舞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我帮你封印了花果山神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如你所愿,”黑风山神的虚影哈哈大笑,“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道黑芒将舞马、李红玉和青霞的幽魂卷过,三个人很快消失不见。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黑芒卷来之前,他怀里的盒子翻了一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当夜,觉醒塔缩成一颗巨大的陨石,拔地而起,飞向苍茫夜空……
(二十四)
舞马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是纷乱的哄吵声——
“昨晚上荷兰对丹麦那场小组赛你们看了没有?”
“没啥意思,乌龙球好看吗?”
“嗨……”
……
不远处的女生说:“隔壁班杨洋长得真好看啊。”
“诶,有那个帅吗?”
舞马觉察到有人在望着自己。
“差点,不过杨洋更阳光一点嘛。”
……
舞马惊醒,坐起身,眼前是一张干净的书桌。
面前是一个坐满学生、等待上课的阶梯教室。
教室的构造布局舞马很眼熟,在大话西游神旨后的尾声场景里,他来过这个教室。这也是他曾无数次上过课的教室。
他举目四望,在左手边往前第三排,看见了韩薇留着黑长秀发的美丽背影。
“你醒来啦?”
旁边传来了刘燕芝的声音。
扭头看过去,短发的刘燕芝眼睛不眨一下望着舞马。
“刘燕?”
“怎么?”刘燕掐了舞马一下,“不愿意我坐在你旁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舞马望着黑板,“这是我们大学第一堂课?你要说这个,对不对?”
“哇……你失忆了?睡一觉睡傻了?”
“你就说是不是。”
刘燕哼了一声。
舞马的眼睛不自觉又朝韩薇瞧了过去。
“怎么,看上人家了?”
刘燕嘻嘻笑道:“我打听过了,那女生叫韩薇,跟咱俩一个系,军训时候被咱们学校男生一致评为大一新生两大校花之一,号称南韩北雪。南韩就是韩薇,因为她是南方人。
搞不好啊,再过俩星期人家晒黑褪白了,‘大一新生’这四个字儿也能去掉,怎么样,够劲儿吧?要不要姐们儿帮你追丫的?”
舞马吃了一惊,“不是三大校花么?还有一个中那燕去哪里了?”
“钟娜燕?”刘燕摇了摇头,“没听过。”
舞马陷入呆滞当中,再看自己身旁,青霞的幽魂也不见了,怎么召唤都没有反应。
“喂,怎么,害羞了?”刘燕凑了过来,“我说哥们儿你长得也可以啊,自信一点呗。昨天晚上我们宿舍夜谈会,好几个女生都说你来着。”
“以后再说吧。”
“你还真有这想法啊?要脸不……”
……
“滴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罢,李红玉身着紧身西服走了进来。
教室里的学生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喂,你知道的吧,”刘燕凑到舞马耳边,“咱们的高数老师是大美女来着,是大大,大大,超级大美女,而且是高材生,年纪不大,但获得过很多奖项呢。”
李红玉走到讲台中央,转过身来,面向学生们。
舞马目不转睛盯着她。
“嘿,瞧你这副傻样,”刘燕道:“老师叫李红玉,你听没听过?
给你说个打听来的消息——李老师脖子上带着的那块儿红色玉佩,据说出身的时候就含在嘴里,跟贾宝玉一样,不过我不大信……”
舞马机械点头,恍若隔世。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给我个回应啊。”
舞马摇了摇脑袋,低头看书桌,桌上放着崭新的书本,大绿的书皮,像长安城郊外雨后的青草地。
书皮上面写着普通高等教育“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
中间高等数学四个大字,第五版上册,同济大学应用数学系主编。
最下面是高等教育出版社。
外面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映在了舞马的脸上,他迎着阳光,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宫崎骏《千与千寻》动画中的背景音乐《永远同在》,陶笛声在和煦的阳光中缓缓萦绕。
“喂,他好帅啊。”不远处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声音尽管很小,还是传进了舞马的耳朵里。
舞马的心被幸福填满,仿佛一觉醒来,过往皆是大梦一场。
舞马的眼角有些湿润,鼻子有些发酸。
这是一本小说的完结章,一部电视剧的最后一集,一个电影的片尾彩蛋。
“同学们好,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李红玉,从今天开始……”
李红玉不疾不徐地讲起了课,在她徐柔的声音中,舞马渐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见了老朋友平阳公主李红玉的声音,又仿佛听见了刚刚死掉的紫霞的声音,渐渐地,两个声音融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
睡梦中,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在一片绿荫荫的草地上,他仿佛看见了李红玉、宇文剑雪、青霞、韩薇四个人嘻嘻笑笑,吵吵闹闹,携手向自己走来。
舞马张开双臂,朝着她们奔跑过去……
(二十五)
一堂课晃眼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起。
猛地,舞马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李红玉收拾好书本往教室外面走。
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舞马追了上来,“李老师,等一等!”
李红玉止住脚步,看向舞马。
“同学,有事么?”
舞马观察她的神情,似乎真的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哦,”舞马拿出课本,翻开来随便找了一道题,“想问问您,这道题怎么解?”
“这个呀……要先分离变量……”
……
解完题,李红玉施然离去。
“可以啊你,”刘燕从教室追了上来,“这么快就上手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有这种本事啊?”
舞马还在望着李红玉的背影发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学,请问,阶梯教室a3怎么走。”
舞马胸口一紧,转头望去,一个面容与李智云一模一样的男生站在身后。
男生看见舞马的模样,似乎也很吃惊,“舞马?”
舞马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你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男生平静下来,指着走廊那头,“但刚才我听见那边有人这样喊你。很高兴认识,”男生向舞马伸出右手,“我叫李智,也可以叫我阿智,大一新生,咱们说不定是一个系的呢。”
(二十六)
回到宿舍,舞马发现自己几个宿舍同学都很眼熟,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见到李智云的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一会儿,舍友从外面走进来,喊道:“舞马,一个大美女找你啊,真正的大美女!”
宿舍群狼兴奋起来了,“谁啊?”
“不认识,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
群狼围住舞马,“老实交代哪里勾搭的?”
“我还纳闷呢。”
舞马摆脱了众人,独自下楼,楼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巧克力色书包、身穿紫色长裙的女生,长发清爽,眼神灵动,面容与青霞一模一样。
“你找我?”
“你叫舞马?”
“嗯。”
“怎么证明?”
“……”
“别生气,”女生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而且绝对不能找错人。”
舞马上楼拿了身份证下来,递给女生。
女生拿着身份证上的照片跟舞马仔细对了对,又把身份证还给舞马,“总算找到你了。”
女生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递过来,“这个是你的对不对?”
舞马接过笔记本,封面面写着一行字——请把笔记本于9月19日之前交给舞马,事关重大,拜托了!
这字迹正是青霞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笔记本?”
“昨天晚上,”女生想了想,“我做梦,梦见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古代美女手里拿着这个笔记本,要我今天一定要把它交给你,否则世界就要完蛋了。”
“醒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梦呢,”女生似乎心有余悸,“没想到一转头,枕头旁边真的放着个笔记本,这不,我去网上搜了搜,居然在京都大学的录取名单里看见你的名字,一路打听找过来了……还好,你这名字够稀罕。”
舞马看了看笔记本,“这里面写了什么。”
“你别试探我啊,”女生笑道:“我真没看,那女人说的那么恐怖,我可怕粘上什么……那,东西我算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护世界的和平哦~”
说着,转身离去。
“等一下,”舞马道:“还没问,您贵姓?”
“这么老气?”女生笑了笑,“免贵,我姓青,单名一个霞字,怎么和你说话跟拍古装电影似的……”
“留个手机号吧,万一有事呢?”
“你可真老套……”
(二十七)
躺在床上,舞马翻开笔记本。
只有第一页写着十几个字,用横线连了起来,写的很潦草,很匆忙——
李智云——神旨——地球——丧尸——大唐——丧尸——丧尸地球。
字的确是舞马本人写的,但什么时候写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目的是什么……
舞马摸着笔记上的字,陷入了沉思。
……
当夜,京都大学附属医院,停尸房。
月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带来阴森的光亮。李智云站在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对着其中一具,打了个响指,尸体缓缓起立。
“果然,”李智云自言自语道:“这个神旨世界对觉术没有太大的限制,的神旨任务是什么?舞马——”
话未讲完,一道暗芒闪过,李智云倒在地上,人首分离。
舞马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蹲下来检验尸体,确认之后,将尸体装进帆布袋,背上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几天后,京都大学有传闻——学校里失踪了一个男学生,联系不到家属,已报公安部门。
……
公元621年,长安城,太极宫。
“殿下,”
一名觉醒徒跪在李智云身前,“臣以秘术探查,可作一万分的担保,舞马已不在此世界。”
李智云点了点头,望向夜空,
“明日,明日就办登基大典。”
话音方落,他的身体开始凭空消失,先是脑袋,紧接着身子也不见了。
一众觉醒徒愕然,许久高呼圣上法力无边,千秋万代。呼喊声在夜空中久荡不绝。
数日后,京中传闻,摄政王李智云被尸王反噬而死,当今圣上龙体康复,重新执政了。
又几日,遍布中原大地的尸怪也悄然不见了……
(二十八)
晚上九点。
繁星翻天,夜空中有流星划过。
京都大学。
时间走过上一世尸怪出现的日子,并往后推了三个月。尸怪再也没有出现。
b座教学楼302自习室,舞马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翻看高等数学教材(同济第六版)。
书页停留在第38页,他解答的是第七题(当x→2时,y=x^2→4,问δ等于多少时,使当│x-2│<δ时,│y-4│<0.01)。
京都大学的新晋校花韩薇就坐在右前方,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舞马在这道题上停留了五分钟的时间,其中四分钟用来注视韩薇的背影。
“喂,”身旁刘燕拍了拍桌子,“花痴也要有个度罢?”
舞马笑了笑,低下脑袋,正打算解题,忽然手机震动。
他点开一看,是青霞的短信:
“舞同学,守护世界的重任完成的怎么样了?”
舞马:“你还活着,就是因为我的丰功伟绩。”
青霞:“吹吧你就……今晚我在京都大学有个活动,晚上一起吃个宵夜啊?”
舞马:“好啊。”
青霞:“一言为定!”
放下手机,舞马正打算在纸上写下解字,教室的灯突然灭了,从走廊里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舞马猛地抬起脑袋,对刘燕说道:“跟我来!”
“去哪儿?这黑咕隆咚的……”
“少废话。”
舞马背起书包,摸黑来到韩薇身边。
几个同学打开了手机上的夜光手电筒,教室亮了起来。
韩薇注意到了舞马,眼睛瞄了过来,正要说话,一个浑身青皮、散着恶臭的怪物冲进了教室里。靠近门口的女同学被怪物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发青、扭曲、变形。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僵尸……是僵尸!”
教室陷入混乱,尖叫声,桌椅倒地声响起。舞马早在混乱开始前就抓住韩薇的手,冲进了走廊里。
身后刘燕紧追上来,喊道:“舞马你真行!”
韩薇道:“你...”
“我叫舞马,和你同届。”
“我认识你,”韩薇笑了笑,“你还挺有名的。”
舞马拉着韩薇,带着刘燕跑到楼梯里,逆着惊恐的人流往上走。韩薇问他为什么,舞马道:“看见那个女生没,僵尸的感染性很强,下面的人肯定都被感染了。”
他边跑,便给青霞发短信,“听见动静了么?”
“满校园都是僵尸,这就是你拯救的世界?”
“你在哪儿?”
“b座教学楼。”
“正好,往上走,到天台。”
舞马一路拉着韩薇刘燕跑到楼顶天台门前,青霞早就等在这里,“你们跑得可真慢。”
舞马从门框上取下钥匙。进了天台,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三个女生惊讶于舞马的熟练。舞马说:“我常上来背单词。”
几人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到处都是青皮僵尸,刚从教学楼跑出去的同学又惊恐的往回跑,僵尸冲上去在人群背后一顿乱咬,更多人变成了僵尸……
韩薇脸色苍白,“完蛋了,谁也逃不掉了。”
青霞道:“可以等军队救援,等事态稳定一些,他们会来的。”
刘燕说:“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饿死了。”
舞马打开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饼干,面包,方便面,几瓶矿泉水,卫生纸……
“行啊你,”刘燕惊叹道,“咦,这什么?”
她说着,伸手从包里掏出几个盒子,看到上面第一个杜字,后面俩字不用看,她就呸道:“舞马,你可真行。”
“你们看!”
青霞指着楼下。“她是谁啊?”
众人看去,之间一个身着白色校服的女生手持一柄宝剑,在丧尸群中身法轻盈,穿来穿去,剑起剑落,总有一个丧尸被砍掉脑袋。
“宇文雪,”刘燕道:“我们学校的校花啊,她这么厉害?咦,她怎么爬上楼了,哇,她朝我们这边来了!舞马,你快看啊!咦,舞马,你看啥呢?”
三个女生顺着舞马的视线望去,只见京都城市中心,不知什么时候耸立起一座巨大的高塔,直通云霄。
塔门上写着【末世妖怪图鉴】六个大字。
“那是什么?”刘燕问道。
舞马默然。
一声轻喝,宇文雪从楼下跃了上来,俏生生站在楼台边缘的扶手上,朝着舞马微笑看了过来……
(全书完)
完本感言
不打算写太长的感言,尽可能用简短的文字,谈谈自己关于这本书的想法吧。
这本书大纲一直是明确的,包括最后的结尾也是很早就想好了的,但因为成绩的问题,后续写法一直在改变。
最开始,其实没有引入觉醒塔的概念,只是想写一本隋末唐初的克苏鲁,但写着写着,发现题材其实也不是很新颖,而且很难解决升级期待感的问题,于是慢慢加入了觉醒徒、神旨。
同时,为了避免产生游戏感和系统感,尽量淡化了数据板。
总而言之,不论是剧情还是设定,都是很用心的。至于成绩不好,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在开头,一是主角的人设不讨喜,二是剧情带入感很差(在密室躺的时间太长了,有些章节信息量太大了),三是节奏不太好。
整篇小说的各段剧情,我自认都是精心雕琢过的,包括后面很多读者诟病的大话西游剧情,其实也是很用心设计过的,几位女主角只有不断反复和舞马在隋唐的现实世界中、大话西游的神旨中加深错综复杂的纠缠,才能消融舞马因为在末世世界的经历而包裹于自己周身的坚冰外壳,进而为几个人情感纠缠沉淀出更多的意蕴。
包括青霞,只有经历第一次的大话西游神旨,才能走向之后自我毁灭,而后在舞马的精神世界永生。只有经历第二次神旨,才能隐晦地透露出舞马身边的青霞幽魂是他本人精神分裂而产生的意像。
至于李红玉,通过第二次大话西游神旨,成为了紫霞的转世,也同主角的命运紧密结合起来(这部分处理不太好的是,拖的太长了,把很好的意境淡化了,如果能再简洁干脆一些,反而可以把情感深化厚重)。
在确定这本书的成绩很难好转之后,我在书中某部分尝试了模仿百年孤独和白鹿原的写法——因为这样的写法可以在不减少厚重感的前提下,大幅加速剧情,也试过模仿王小波调侃的语气(比如长安城里的男人们给李红玉写情书那段),也试过其他一些手法,模仿的不大好,但是总归有些收获。
结尾我自己是比较满意的。一个月前已经写好,当时总觉得缺点什么,一个月后,我打开来再看,竟然出乎我意料的比较满意,所以当即决定发了出来。
大唐妖怪图鉴的旅程暂且就到这里吧。
接下来,我打算做两件事。一是把这本书第一稿作为番外发出来,三十多万字,这个版本是没有觉醒塔设定的版本,写法和剧情走向也很有不同,试错的版本,发出来做个留念吧。
第二件,写几个《不二大道》的番外,补一些过去没有写出来的剧情,弥补一些上一本书的遗憾。
另外,好像《不二大道》的官方授权配音在喜马拉雅上线了,为啥没有人告诉我啊。不知道我有木有版权收入啊……
第二章 田德平为刀俎,舞马是羊肉
嗅着密室中散发于光阴长河的古朴又血腥的味道,舞马心头狂跳。
作为一个曾经主营隋唐的业余野史爱好者,舞马很快从高郎将和田参军的对话里,抓住了蛛丝马迹,理清了眼前这两位的来头。
如果这不是一场恶作剧,那么毫无疑问舞马此刻来到了历史上著名的长寿王朝——大隋。
晋阳,太原,这两个地名,以及逆党这字眼,则很容易就可以与隋末世袭唐国公、太原留守——
一个给隋炀帝带了两顶绿帽子还安然无恙,既是隋炀帝的表兄,又是隋炀帝的舅舅,还是隋炀帝的亲家,更是大隋朝的掘墓人,隋末著名大反贼李渊同学,联系到一起?。
再想想高郎将方才对舞马的称谓“郎君”,这不正是隋唐时代对青年男子的称呼么。
从口音上讲,也可以印证舞马的推断。
他犹记得自己在哪一本书上看过,华夏民族前3000年前一直有一套通用的语言,便是河洛一带的方言洛阳音。
到了晋末五胡乱华,河洛大户衣冠南渡,将洛阳音带到了闽边诸地。后来北方的口音因为各种原因演变了,反倒是很多洛阳音的读音被保留在闽南语当中。
所以论起隋唐官音与现代哪里的方言更接近,后世学者推断应该是闽南语?。
是了,舞马所在的历史坐标一定是隋末唐初。
而且一定是大业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六百一十七年。
再往准确一点讲,是在这一年五月十五日之前。
很快就会有一个历史大事件发生——晋阳起兵。
老谋深算的李渊同学将在这里高举义旗,正式起兵。之后,短短五个月就一路向南,攻下长安,端了自家表兄的老窝。话说表兄这个词真是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历时289年的大唐朝将从这里扬帆,乘风破浪会有时一路驶向波澜起伏的汪洋大海。
而方才对话的这两位,在晋阳起兵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一个姓高,职位是郎将,无疑便是对大隋忠心耿耿,在隋末一片浩浩荡荡造反大潮之中非得逆流而上,誓死也要跟李渊对着干的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高君雅。
另一个姓田,职位是参军,自然是告密达人、差点坑了李渊的司兵参军田德平。
为什么说此时一定在五月十五日之前呢?
因为过了这一天,高君雅同学就将被李渊打入大牢,从此再无自由之日,一路往黄泉狂奔而去。
众所周知,在隋末当忠臣这职业真的很危险,堪比在h国当总统,在e国当人质,在m国当警察,还有在大明朝当开国功臣。
舞马不知道高君雅心里面到底怎么想的,反正他看这段历史的时候,觉得这货真的有点轴啊。
舞马温习着历史往事,又忍不住琢磨自己的处境。
历史坐标是确定了,但高、田二人方才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史书里可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开灵什么修炼和血祭。
觉醒徒更是小说里都没见过的字眼。
如果此刻能够打开中华网民首选的三大搜索引擎之一soso搜一搜“觉醒徒”这个词,舞马觉得肯定没人用过。
听高、田二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舞马此刻身兼大任,而且大的不得了,事关江山社稷,事关大隋存亡。
只不过为了担起重任,舞马这条命也得上交朝廷。
舞马皱了皱眉头——舞马想活下来。
他也必须活下来。就算曾经挣扎在数不清的尸怪群之中,舞马也从未放弃生的希望。
密室里再次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君雅走过来了。
“郎君啊郎君,”
高君雅说道:“我晓得郎君已经醒了。你要是饿了想吃东西,就请告诉我。”
舞马还真的有些饿了。
他刚想张嘴说话,才发现嘴巴像贴了封条,一动也动不了。
“嗯……嗯……”
好家伙。你倒是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你吃不下饭,”
高君雅叹了口气,“遇到这样的情况,谁又有心思吃饭呢……打我心里是想放你一条活路的。
请郎君告诉我,你想不想活命?
若是想的话,你就点点头。”
舞马试着点头,脑袋却很沉,像灌了铅——点头是不可能的。
舞马想拨打热线请求场外援助,他急需人工辅助。
高君雅又道:“你不说话,也不点头,那么便是想为国捐躯咯?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就别说话。”
我去。
舞马使尽浑身力气,嗓子根本不出声,身子纹丝不动。
正体会着有口难言的妙处,却听见一旁传来衣袖擦地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是高君雅跪到了地上。
“壮士!”
高君雅叩头拜道:“你既愿意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便请受我恭敬一拜。
我愿对天起誓,待祈雨大会献祭之日,李渊老贼伏诛之后,便将你厚葬。你对自家葬礼有什么叮嘱?”
舞马想说老子不要葬礼老子想给你办葬礼。
当然,舞马一个字也说不了的。
高君雅道:“唉,我本想待你死后,予你家人一些照顾。
倘若你有妻子便由我来养活。你有子嗣便由我来照看。
但问了田参军,说抓住你的时候你身份不明,似乎也没有家人,这就可惜了。”
“壮士啊,”
高君雅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这屋子血腥气太重我待不了太久。现今离祈雨大会还有些时日,我会使人给你好吃好喝,让你快快活活上路,不必做饿死鬼。
待到祈雨那日,我一定叫田参军给你个痛快,绝不让你多受折磨。
你泉下有知,抑或做鬼做妖,可别来找我麻烦,要找就去找那姓田和姓王的。”
高君雅说完,脚步踉踉跄跄出了门,密室里便只剩躺在冰凉石板上的舞马。
舞马不想死。
已经经历一次死亡的舞马,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不管是穿越也好,重生也罢,舞马都要想尽办法活下来。
高君雅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不久之后会有一场祈雨大会,田德平在祈雨大会上准备了一场献祭。
献祭的对象是李渊,目的是让其伏诛。
而舞马则是祭台上的祭品。
舞马并不慌张,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等到这场祈雨大会,高君雅,田德平,还有祈雨大会的另外一个主谋,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就被李渊在晋阳宫城办公大楼一勺烩掉,做成一道山西名菜“大米过油肉”。
不过,舞马不愿意被动等待也不想把希望寄托于命运的安排,因为舞马感受到的历史氛围与史书中截然不同。
献祭,觉醒徒,这两个字眼让舞马产生了莫名的不安感。
只有老天才知道到底会不会发生变故。
蝴蝶扇动翅膀是很吓人的事情,舞马就是一只蝴蝶。
真的说不准田德平某一天心血来潮先动手,把舞马煮成另一道山西名菜——黄芪羊肉汤。
现今,田德平为刀俎,舞马是羊肉,祭台是铁锅。
想跑跑不了,舞马该如何自救?
第三章 海燕,见证奇迹的时刻——对书卷的第一次探索
一片漆黑之中,舞马凝视散着淡黄光芒的书卷。
这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点亮蜡烛的时刻,就是这样昏黄又温馨的光芒,褪去了家里的黑暗,褪去了他对夜的恐惧。
在与尸怪搏命的日子里,舞马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温馨。
而此刻,书卷带给舞马的正是儿时般温暖的安全感。
或许,它也带来了舞马唯一的求生机会——
没错,舞马被禁锢了。
乍一看,他似乎是被锁链之类的东西牢牢绑住了。
可仔细研究,以他此刻的处境实现一毫米以内的抖动都是奢望。
舞马不认为普通的锁链会让他的胸毛都无法自由随风摆动——
这多半是某种来自自然之外的邪恶力量。
舞马的直觉告诉他,只有书卷这个看起来同样不大正常的物事才能帮到自己。
书卷浮于半空,旋转着,静谧的柔光尤显诡异。
书卷和舞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近伸手就能够着。
又仿佛很远,穿越无尽光年穿过光阴岁月。
舞马感受着书卷的气质。
包罗万象?
有点这样的感觉,又不大准确。
更精确的描述是,它安静地发出召唤,让人不知不觉地想靠近,想亲近,想不惜一切为它做些什么。
哪怕赴汤蹈火最后一无所获。
如果有人不大能体会这样的感觉,可以类比自己在现实中见到女神后的反应。
虽然不合时宜,但舞马忽然有些想笑。
他想到一句话——世界本无女神,是你的注视为她渡上金身。
舞马十分肯定,这本带着女神光环的书卷并不是一件实物。
如果舞马的咸猪手可以乱飞,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图鉴。
或者说,书卷不存在于实际空间中。
至少,在这间密室里绝没有书卷这样的物事。
可书卷究竟在哪儿呢。
舞马的身体里。亦或者,舞马的脑海中?
“这就有点扯淡了。”
想不明白,舞马决定不再刨根问底。
眼下更重要的是怎样使用书卷。
舞马想看清书卷上面写着什么,却只能看见一团浑黄。
“离得太远么?”
舞马试着靠近书卷。
这个时候,舞马身子明明还禁锢在原地,意识却似乎被包裹在一团软绵绵的流体之中脱离了躯壳。
“这……不大对劲吧……脑子还有种玩法吗?”
算了,不纠结。
都穿越了还怕更扯淡的事情么。
舞马发觉自己的两只眼睛好像忽地一滑,滑到了流体前端,像蜗牛的两个触角一样竖了起来。
舞马真的不大喜欢蜗牛。
一方面,房奴太可怕了。另一方面,蜗牛也不是牛啊。
可惜舞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像蜗牛一样朝着书卷的方向缓缓爬了过去。
很快,舞马感受到一股来自精神层面的晃动。
紧接着,黑暗之中涌起一团灰雾。
在灰雾的阻碍之下,方才那本发光的书卷看不见了。
“隋唐时期雾霾就这么严重了么。”
“有没有人治理一下。”
这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当然,舞马也伸不了手。
舞马的两只竖起来的眼睛就这样一荡一荡飘在灰雾之中。
随着灰雾的晃动,舞马的视线也在晃动。
过了好一阵子,舞马觉得眼睛快要晃瞎了,才发觉整个灰雾的轮廓似乎呈现为一个球状体。
球类运动舞马很擅长的。
他想了想,试图用俩只眼睛当作两根手指,稳在灰雾的边缘,用打保龄球的方式滚动灰雾团成的球。
但撇脚的技术暴露出他从未接触过此类高端运动。
不甘心就此止步的心态,让舞马驭着两只眼睛顽强地抵在灰雾边缘往外顶。
又过了不知多久,居然真的就给他顶了出去。
一小团灰雾被他裹挟着,从大团灰雾中凸了出来,往书卷的方向缓慢移动。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阻力加诸于灰雾之上,也让舞马寸步难行。
舞马一点一点往前探。
灰雾则使劲儿往回拉。
这让舞马产生了自己在拉一头倔驴的错觉。
更准确的讲,应该是舞马变成了一根橡皮筋。
舞马的眼睛就长在橡皮筋的前头。
他每往前拉一点,就会产生一股剧烈的撕裂感,就好像一个人双腿大张开,强撑着劈叉。
舞马想起小学年代的暑假,参加武术兴趣班。
一百多个同学站在操场上,教练拿着长长的棍子,让所有同学趴在地上做七叉八叉。
那种双腿不断劈开、永无止境的状态,男生容易扯到蛋,女生容易失去贞操。真的很痛很痛,让人有生不如死的念头。
“我还能忍一忍。”
“这种等级,比尸鬼咬在蛋上差远了。”
舞马胡思乱想着,顶着灰雾继续往前拉,似乎已经绷到了灰雾的极限。
“啪”的一声。
灰雾断成了两截。
这声音这感觉,舞马就熟悉了。
练武术下劈叉时,满操场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忽然,会从操场某个角落传来“咯噔”一声——
这是从某个小孩儿大腿根上传来的声音。
同学们就会忍不住哆嗦,认为这小孩儿把腿筋儿崩断了,然后全体浑身发软毛骨悚然。
舞马的灰雾此刻就处于崩断筋儿的状态:
一截脱离了主体在黑暗中飘着。
另一节裹着两只眼睛飞速往回反弹。
弹回去的时候,又裹挟了一股巨力,重重灌在灰雾主体之上,引发了剧烈的晃荡,也给舞马带来了阵阵剧痛。
对,就像是小时候和小女孩儿拉橡皮筋。
舞马会把橡皮筋扯到极限,忽然放手,橡皮筋“啪叽”一声甩回去,弹在小姑娘手上。
小姑娘嚎啕大哭。
二十多年过去了,报应终于来了。
舞马痛到很想呲牙咧嘴。但他已经失去了龇牙咧嘴的权力。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痛感和整个灰雾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难不成,灰雾已经成了自己精神体的一部分?可它为什么还不听指挥。
舞马忍住痛,眼睛带着灰雾继续拉皮筋儿,往书卷的方向探去。
这一次,比刚才又多前进了一点。但很快,灰雾又崩断了。
痛。
灰雾弹回去。
再痛一次。
探得更远了。
弹回去的力量更大,反弹的痛感更强烈。
“来罢,让痛苦来的更猛烈一些。”
“我是高傲的海燕,必将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里纵情飞翔。”
舞马不能张口,但这不妨碍他的灵魂在一片黑暗之中放声高歌。
“只有愚笨的企鹅,才会畏缩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峭崖底下……”
他高声歌唱着,狠下心来,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失败。
在剧烈痛觉的冲击下,舞马的意识渐渐迷离。
“我要活,我要清醒,我不能倒下去。”
舞马默念着,化作敏感的精灵,从灰雾一次次崩断中的颓废里听出了困乏,他深信灰雾遮不住书卷的光芒,遮不住自己通往光明的道路。
——是的,遮不住的!
舞马裹挟着灰雾,一点一点往前走,越来越细,越走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
舞马觉得可能有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灰雾探到了书卷的边缘。
这一刻,舞马生出了一种被狼追着跑完全程马拉松的虚脱感,还有一种不管结果怎样反正老子已经尽力的无畏感。
胜利就在眼前。
书卷传来的温热,比马拉松的冠军奖杯要真实。
舞马往书卷上面瞧,书卷封皮是蓝色的,左侧边缘穿针引线,像两头钻在土里的蚯蚓。
封面正中写着六个竖排的鎏金大字——
大唐妖怪图鉴。
第四章 彻底膨胀了
书卷封皮之上,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书写峻整硬朗,瞧着很顺溜、很舒服。
舞马驭着灰雾把书卷上上下下瞧了一圈,感受书卷徐和的脉搏,体察书卷温润的气息,基本确定这本所谓的《大唐妖怪图鉴》应该是一本正派的书,一本友善的书,一本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书。
和什么邪魔外道、魔教明教日月神教之类的多半没有干系。
封面除了六个镏金大字之外,空空荡荡,没有标明作者,也没有出版社。
没有让人热血澎湃或忍俊不禁的封面图案。
没有世界各国读者平均三个通宵读完,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联袂推荐,茅盾文学奖桂冠上的明珠之类的宣传语。
再看书名,《大唐妖怪图鉴》,平实又怪异。
舞马琢磨其中的意思。
大唐,年代确定了。
现在虽然是隋朝,但李渊、高君雅都已经出场,隋朝的命比兔子的尾巴,比某些出轨犯事儿明星的微博解释还要短。
说大唐不算着急。
“妖怪”俩字儿,足以让舞马浮想联翩。
当然,舞马更欣赏妖精,尤其是女妖精。
如果这本书的名字是《大唐女妖精图鉴》,舞马一定点赞点到手抽筋。
至于妖怪——
西游记,山海经,聊斋,封神,酉阳杂俎,幽怪录,白蛇传,搜神记,等等,里面都是有妖怪的。
舞马下意识觉的,《图鉴》多半要和这些神话传奇搭上干系。
若是把年代限制于大唐,明代的封神、清代的聊斋要排除出去。
西游记虽然成书于明朝,但书里的妖怪丰满又多彩,时代又正好赶上盛唐。
尤其是书里面的女妖精很多很漂亮很可爱。舞马私心很想见识一下。
白蛇传缘起唐传奇《白蛇记》可以保留。酉阳杂俎,幽怪录,都是唐传奇,大概率应当保留下来。
先秦的山海经、东晋的搜神记年代更早,里面的妖怪要是命长,活到大唐也不奇怪。
舞马仔细筛选了一遍,忽然想起这本书和哪些妖怪有关系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真不知道自作多情的人到底在瞎纠结什么。
再看看书名最后两个字,“图鉴”——
这是怎么个说法。
要舞马原先想来,所谓图鉴不就是带文字的图画么。
舞马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名字就叫《北京女子图鉴》。
后来听说广州、上海、东京女子都出了图鉴,可惜没来得及看就和尸怪干上了。
看完电视剧舞马专门上网查了百科。
专家给出的定义舞马记得还挺清楚——
图鉴是指对某些领域的具体物事,尤其是对生物、岩石、矿物等自然物及交通工具等人造物,绘制的科学精确的图画或者拍摄的照片,并附加相应解说文字,形成的概览性书籍。
有时候人的记性就是这么奇妙,该记的记不住,有的没的却记了一大堆。
妖怪应该可以算在生物的范畴里吧?
专家的解释下面还有密密麻麻一大片。
舞马高度概括之后,抓住了关键——
图鉴其实是用来帮助人们研究事物现状和发展趋势的。
那么,《北京女子图鉴》研究的是啥。
《大唐妖怪图鉴》研究的又是啥。
把唐朝的妖怪画成图,写上乱七八糟的注释,研究大唐妖怪的本质属性、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么。
难不成,随着朝代更迭,皇帝轮坐,妖怪也会不断升级换代?
打个比方说,李渊的武德年号,就是妖怪1.0,武德一年就是1.1,二年就是1.2。
到了贞观年代,就是妖怪2.0;
李治的永徽年号就是3.00,显庆年号就是3.10。
那武则天的年号怎么算?光宅年代算妖怪x?垂拱年代算妖怪Ⅺ?
那岂不是成了大周妖怪图鉴。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舞马决定停止胡思乱想,驭使眼睛裹着灰雾,向书卷封皮上《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稍稍靠近一些,开展近距离的全面观察。
便在此时,书卷忽地黄芒一闪,一方天地急速地膨胀变大,书卷亦是变大变高犹如遮天的幕布。
当然,舞马冷静分析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自己无限缩小了。
涛涛水声哗啦啦响起,正面的蓝色封皮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中央出现一个急速转动的旋涡,猛烈的吸力席卷而来。
舞马原想驭着灰雾迅速逃离,却发现吸力来的太过迅疾,自己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索性淡定的静观其变——意识连同灰雾齐齐被卷了进去。
说实话,他有一种路过小发廊,被硬拉进去的感觉。
等到吸力散尽,舞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雾密布的世界里。
身上的锁链不见了,眼睛也可以睁开了。
先前的灰色雾气裹在光溜溜的身躯上,护住了不可言说的部位。
“妖精,在哪里?”
舞马举头张望。
四下白雾飘飘荡荡、萦绕漫天,白雾中间大概有七八平方米的清静空地。
舞马就站在空地中央,面前立着一大幅画卷,好像一面白墙。
画卷上有刻刀勾勒的痕迹,将卷面分为齐整的上下三行、数个空格。
在第一行第一个空格之上,隐约可以瞧见一个淡淡的灰色虚影,仿佛毛笔没墨了,沾水凑合着画出来的。
“这……也太敷衍了罢。”
仔细辨识虚影的模样,似熊非熊,似猿非猿。
“猿熊?”
“还是熊猿?”
“还是熊中带猿?”
舞马仔细观瞧虚影,又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符合图鉴定义的解说文字。
搞什么,没解说谁能看得懂。
或者说,有没有可能这幅画卷和外面的蓝色书卷一样都带有触发机制。
舞马想了想,围着画卷绕了好几圈,离远看,离近看,正直着看,倒立着看,歪着脑袋看,斜着身子看,下了一字马看,始终没有看到画卷有什么变化。
“看来,还是免不了进行一次亲密接触了。”
舞马想着,伸出手向画卷探去。
一点一点缓慢靠近。
还没碰到画卷,就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滩灰雾。
“这个厉害了……灰雾果实?”
舞马晃了晃胳膊,整条胳膊都软绵绵雾化了。
带着这样松软的感觉,舞马试着扭动身躯,整个人扭成一滩灰雾。
“特么的,成了灰雾精吗。”
“会不会以后屙屎都是云。”
也不知道这个样子还能找对象不。单位还给交五险一金吗。
舞马松松垮垮的手,或者说雾手,终于触到了画卷按比例算接近胸部的位置。
接触的一瞬间,一股热流涌入舞马体内。
全身的灰雾热烈涌动起来。
紧接着,灰雾迅速膨胀。
舞马也膨胀了。
彻底膨胀了……
第五章 谁在里面
舞马膨胀的实在有些难受,好像有一股热气攒在肚子里越鼓越大。
他难以自控,索性将灰雾一卷而出。
灰雾离了躯体,却似乎仍牵着一条无形的线,与舞马的精神相连。
舞马略作思量,一个念头莫名在心中闪过——
“要是能将灰雾变成一头威武的巨龙就好了。”
随即,便觉得自家的意念脱离了脑壳,如一缕薄纱附在了灰雾之上。
有点带着湿气的温润触感,又能嗅到化工厂夜间排污的气味。
下一刻,舞马的意识浸入灰雾之中,一阵天翻地覆之后,舞马很快触发了晕车的症状。
头晕目眩的。他想呕吐,但是没有排泄的口子。
又过了一会儿,不适感渐渐减轻,舞马发现自己的意念似乎和灰雾紧密融合在了一起。
“那就,”
舞马喃喃吟道:“变成龙吧。”
灰雾随即隆隆而动,在舞马意念的驭使下,飞速构塑着轮廓。
不久凝聚成了一条灰色的,手指头粗细的小蛇——
这和他期待的略微有点差别。
而灰蛇成型之后,舞马用灰雾凝结成的身子也不见了,先前那两只触角般竖起的眼睛溜溜滚在灰蛇眼眶的部位。
舞马化作灰蛇,瞧了瞧一片空白的画卷,又瞧了瞧四周白茫茫的雾气。
他驭使灰蛇在画卷第一个的熊猿虚影上绕来绕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熊猿虚影毫无反应。
这样看来,图鉴里面似乎暂且没有值得研究的地方了,不如去外面瞧一瞧。
心念转动间,舞马驭着灰蛇向着茫茫白雾中钻去。
一触白雾,灰蛇的速度便如光如电,瞬息千里,眨眼穿过层层荡荡的雾气。
忽地游光一晃,灰蛇来到了一间静室之中。
舞马以灰蛇之眼四下凝望,此室大概三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四壁净空,没有窗户。
近处似乎有一张黑乎乎的约莫三米长两米宽的石台。台上放着一盏孤独的烛灯。
昏黄的灯光映在石台上,隐隐可瞧见上面似乎还放着一个修长之物。
舞马凑近了看,才发现那修长之物正是自己的躯体。
“灵魂出窍了?”
意识到这一点,舞马心里第一个反应不是赶紧钻回去要不然鬼差回来会拘魂什么的,而是这种玩法还挺有新鲜的,比自己第一次打尸怪有意思多了。
他驭着灰蛇往自己的面庞瞧去。
可以肯定的是,穿越似乎是穿越了,肉躯却还是原来的。
脸当然还是原来那张脸。
还是英俊,帅气,潇洒,放荡不羁。
眉毛笔直的像一把剑。
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女生曾说过舞马的眉毛肯定每天都要修理的,不然不能这么齐整。
天地良心,舞马的眉毛打从生出来就是这样的。
再看舞马的眼睛,此时虽然紧闭着,但只看眼眶的轮廓和狭长的眼缝便可以想象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必然目光深邃、气质迷人。
山岳般高耸的鼻梁,棱线清晰分明的嘴,让人真的很难从这张脸上挑出瑕疵。
接着往下看,舞马几乎赤光着身躯,只用一小块黑布遮住了下面。
他的身体经过了末世的重重考验,经过与尸怪没完没了的战斗,练就的魁梧结实,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当然,如果再仔细瞧一瞧,比起穿越之前,身体还是瘦削了一些。
舞马的脸色也比从前更苍白,嘴唇略微有点发紫,身上血迹斑斑的,显然田德平口中的血祭有关。
把视线从舞马迷人的身体上挪开,观察他躺着的石台,上面亦是布满许多血迹,还有一些纹路复杂的图案。
这个石台就是祭台吧。
很好,你们就是这样招待穿越友人的。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接风宴。
只有两个祭台。
没错,舞马祭台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祭台。
那祭台上面空空荡荡,却擦拭的一尘不染,与舞马这边鲜血淋漓脏兮兮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另一个祭台有什么作用。
会不会是当初建祭台的时候富裕了不少材料,就多建了一个。
又或者,它是舞马祭台的女朋友。
要不然为什么把它打扮的这么干净。
又或者,还有别的祭品?
舞马驭使灰蛇向另一个祭台游去,在祭台上撒泼打滚一番,却一无所获,只得反向自己的身体游去。
他张开蛇口,试图咬醒陷入沉睡的身体。可牙齿方碰到肉躯,才发现灰蛇是虚无之物,只能一穿而过。
约莫半个时辰里,舞马尝试了唱摇滚乐、意念发功、灵魂鄙视等各种方法,始终没有触发身体的任何反应。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游出去瞧一瞧。”
舞马便驭着灰蛇朝密室门口游去,原打算穿门而去,却不料靠近门板的时候,上面亮起一道藤条模样的古怪图案,当间射出一道血光,端正击中了灰蛇。
一瞬间,舞马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萎到地上哆嗦不止。
“谁?”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谁在里面?”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第六章 燕小六和新世界的实验开始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神杖护佑,诛邪避退!”
伴随着神神叨叨的低语,一个身着灰色盘领襦袍、士卒打扮的年轻男子左右腿交叉迈前,一蹦一跳,滑稽跃入门内。
他手举一根半尺多长的漆黑色木杖,随着脚步跃动,木杖冲着密室之内摇晃几下,活像跳大神的巫女。
舞马想起来了,隋唐时期的确有巫女的。
有几个巫女还捅了不小的娄子,有扇动造反的,巫蛊秽乱宫廷的,很强大。
舞马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巫女有没有关系,但他手中的漆黑木杖却实实在在传来了一丝渗人的气息,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便驭着灰蛇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门外的光跟着打了进来,舞马清楚地瞧见男子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之间很有些疲倦。
男子张望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说道:“燕小六,你瞧见鬼了?”
那个被唤作燕小六的男子朝门外挥了挥木杖,“我看见你爷爷了。”
“狗日的想打架?”
“怕你啊?”
燕小六脸一红,挥着木杖要往外走,刚迈出一只脚,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差些摔倒在地上。
稳住了身子,似乎才想起了什么,手拿着木杖僵在半空,终于说道:
“里面啥都没……”
说着,把木杖放了下来,“连屁都没。”
“那还看个球啊,快出来罢,这屋子煞气硬的很,老子吸一口就浑身不爽。”
“哦……”
燕小六哦着便要关门。
不好!
舞马驭着灰蛇抬起头来,尾巴骤缩,用力往前一窜,在房门闭合的刹那间,钻了出去。
便看见刚才进门的燕小六和另一个打扮相仿的男子并肩站在门口。
他们身上的灰色襦袍宽大粗糙,真实合身,不似某些电影里散发着现代气息的精致道具。
“瞧这股子逼真的劲儿。如果电影都这么拍,票钱就不白掏。”
舞马瞧了两个守卫不一会儿,又抬头观望,他被关着的屋子并不是很大,但灰瓦勾檐、严整舒展,颇为讲究。
屋子原是有窗户的,粘着白纸。可密室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便猜测屋子多半从里面又砌了一面墙。
舞马转过头,南面是一处颇为宽敞的院落,种着一些盆栽花草,当间有一棵繁茂大树,两侧立了青石高墙,足有丈许,挡天又挡光,让整座院子显得阴森森的。
院落再往南是一个高大气派的建筑,顶上飞瓦倾斜而下,朱墙威立,气魄宏展,有点隋唐时代建筑那股大气魄、大手笔。
舞马前后观瞧一番,心想院子里就俩守卫,只要把此二人搞定,逃出生天就不是梦想。
可具体如何操作,一时间又没有太好的办法。
舞马驭着灰蛇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忽然想到自己的意识既然能够脱离肉躯而出,可见真的是来到了奇幻世界。
那么,以法驭人、摄人心魄、夺人巢舍这些只在仙侠小说里才有的术法,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完全可以做个实验嘛。”
“对,”
舞马心里有一点点兴奋,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智商穿越者。
我接受过高等教育,学过牛顿第一定律,学过相对论,应当摒弃封建迷信,用科学的方式得出科学的结论。”
要知道,在尸鬼尸怪横行的世界里,舞马虽然时刻走在生死边缘,但也会抽出大量时间开展科学的实验——
具体而言,他捕捉尸鬼,解剖尸怪,把奄奄一息的尸鬼装在可口可乐的瓶子里,塞进马桶里,放进微波炉里。
他把尸怪腐烂发臭,像豆腐脑一样的绿色脑仁泡进白开水、可乐、雪碧、白醋、白酒、浓盐酸、石灰水和尿液里面。
等等……
正是长期坚持不懈地进行科学的实验,让他得出了很多关于尸鬼和尸怪的精确结论。
比如,就算把马桶盖子封死,尸鬼也是可以钻进下水道里逃走的;微波炉加热后新鲜出炉的尸鬼刚开始会浑身冒热汽,不一会儿就要干成硬硬的一坨。
再比如,尸怪竟然不怕王水,在醋坛子里会如鱼得水,却对猴子的尿液十分畏惧。
所以穿越前的舞马腰里长期别着一个军用水壶,却从来不肯拧开瓶盖喝水。
当然,也有特别渴的时候。
舞马一想到眼前有一个新鲜的冒着热气的实验等着自己,整条灰蛇就兴奋的颤抖。
可惜的是,刚才他观察自己的身体,发现一直揣在怀里的笔记本似乎没有跟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那本子上面还记着很多重要的实验结果和分析结论呢。
“丢了怪可惜的。”
没有笔记本,就没法现场记录实验情况。而少了笔记的过程,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有点浑身难受。
不过等舞马脱困之后,完全可以补上来。
“只好先凑合着了。”
舞马想了想,实验的第一步应当是与实验对象进行初步接触。
但是怎样确保灰蛇接触人体的时候不会遇到危险呢。
有没有可能,在燕小六的体内也存在着类似灰雾的东西。
在这个看起来大不寻常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说不准的。
先前密室门板射出的红光让舞马变得更加警觉。
“所以,灰雾接触人体时候应该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控制好实验可能产生的风险。”
舞马驭起灰蛇的尾巴,朝着燕小六脑门儿轻轻一点。
触感有点发烫。
舞马能清晰地感知燕小六肌肤上几乎每一根汗毛,密集但是绵软无力,在灰雾的包裹中一动不动。
燕小六的肌肤有些干燥缺水,大概率是上了火的。
灰雾碰到了燕小六,燕小六本人却毫无反应。
这让舞马得出了一个结论——
接触人体对灰雾似乎没有影响。
“那就大胆地继续实验吧。”
实验第二步,舞马驭着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朝燕小六的脚底板甩了过去。
蛇尾一穿而过,舞马觉见一阵热乎,像是手指头滑过脸盆里一汪浅浅的热水。
蛇尾离开脚底板,热乎劲儿很快又消失了。
没有引发燕小六的任何反应。
接着,舞马又驭着蛇尾从上往下鞭笞,从小腿,大腿,股间,腰,胸,一直鞭到燕小六的脖颈、脑袋。
“这回妥了。应该没有危险了。”
“没错,穿越者就应该保持这样科学严谨的探索精神。”
接下来,舞马打算玩一票大的……
实验的第三步——舞马驭着灰蛇,自燕小六的太阳穴钻了进去,舞马的视线在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窒息感迅速降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不一会儿窒息感便消失了,他很快发现自己在以另一种方式感知燕小六颅内的世界,潮湿闷热,同时略微有些憋闷。
他能察觉到血液飞速的流动,感知到无形的流体在灰雾中沿着弯弯曲曲的轨迹涌动着。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有点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落入了水中,刚开始他觉得自己快淹死了,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毛孔似乎能够在水中呼吸,虽然不是特别畅快,但至少淹不死了。
适应了颅内的世界,舞马便驭着灰蛇燕小六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喉咙、脑仁里钻了一圈,身体各处要穴也通通不放过。
燕小六只是在他刚进脑袋的时候,身子极其微小而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略微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看起来,摄人心魄或者夺舍这种事儿比较扯淡。”
果然,奇幻小说里面的法术全部都是骗人的。
舞马在燕小六的脑袋里旋游一周,不免叹了一口气。
正想换一个人试试,忽听燕小六与另一个守卫说道:
“你叹什么气啊?”
“谁叹气了?”
那守卫说着,身子忽地一震,贼头贼脑四下张望,“叫你别进去……你就是不听。”
燕小六看了他一眼,鄙夷的神色一闪而逝,回道:
“许是我耳朵背了。”
燕小六说着,转圈儿抠了抠自己的耳朵眼儿,抠出一大块儿黄灿灿的耳屎来。
守卫凑过来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这么大个儿,怪不得——”
“不怪它,”
燕小六看了看耳屎,油黄油黄的,便知道是自己这两日心中着急,又没有睡好觉,进而上火了。
他摇了摇头,将耳屎弹掉,“我这两天太紧张了。”
守卫白了他一眼,“屁大的事情。”
说着,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又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娘的这屋子太邪门了。”
连忙离开了墙,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正打算闭目养神,忽然瞧见燕小六手里的漆黑木杖,心里一阵烦躁,皱眉道:
“你把那玩意儿拿远一点。”
“干嘛?”
“不舒服,”守卫冲着木杖嫌弃的抬了抬下巴,“你没觉得阴森森的?”
说着,四下瞧了瞧,见附近静悄悄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东西,好像吸人血的,这几天咱们几个值守的兄弟都觉着不对,天天的没精神,站时间一长就头晕眼花的。”
燕小六身子一震,半晌说道:“胡说八道。”
守卫道:“这两天值守都没人碰这东西了你没瞧见?”
燕小六听了一惊,皱眉道:“那把它放在哪儿?”
“靠墙呗,离得越远越好——就这还不大管用,我现在脑袋还嗡嗡响呢。”
“你们……”
“你们……”
燕小六用黑杖指着守卫,气得手直发抖,“里面的人跑了咋办?”
“哎呀,拿开,别对着我,”
守卫吓得往一旁直跳,“晦气死了……他娘的一个死人能跑去哪啊。”
放屁。舞马听了,很想拿着那木杖狠狠敲敲守卫的脑袋。
燕小六却说道:“郡丞怎么交代的,你们全忘了?”
守卫道:“郡丞也没说这木杖这么邪性啊——你也悠着点罢,这世道如此邪门,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犯不着为这事儿把命送掉。”
燕小六举着木杖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墙高树茂,阳光照不在他的身上,到底有些凉飕飕的,脑子里有些稀里糊涂的,脚步其实也站不大稳当。
而那守卫则靠树哆嗦着。心里大抵是在盘算什么时候才能到换岗的时间,肯定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这家宅邸乃是太原郡丞府,宅邸主人便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
燕小六则是王威手下的老伙计。
他十二岁起就跟在王威的身边听差。
那时候,王威还不是郡丞。
前几日,王威把燕小六和郡丞府的其他几命侍卫招呼到一起,专门叮嘱:
“此室之内,关的是顶重要的人物——你们轮流值守,一定要盯死看牢。等这件事儿过去了,你们个个都有大赏。但若是屋里的人有什么闪失,咱们可就要一块儿完蛋了。”
郡丞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
燕小六跟了他十三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严肃的神情。
燕小六心里暗自发誓,一定不叫郡丞失望,一定胜利完成任务。
这几日轮岗值守,燕小六担心旁人不当回事,便主动担当,一天三班岗,恨不得每一班都不落下。
只是实在困的不得了,才勉强休息个把时辰,眼睛一睁又要来站岗。
旁人都劝他:“你可休息会儿罢,别到最后赏赐没拿了,先把人给累死了。”
燕小六只憨笑着摇头。
他心里其实自有盘算——这是他在郡丞府站的最后一班岗,一定要善始善终,绝不能叫屋里的人出现什么闪失。
“郡丞啊,请您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守着,就绝不会耽搁您的大事。”
……
一旁观察良久的舞马全不晓得燕小六心中何等执念,他的想法是,别说门口只有两个守卫,就算门口立着千军万马,老子也一定要溜出去。
此刻,他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那便是——自己的叹气声燕小六是能听到的……
舞马乐了。难不成他在心里说的话,旁人也能听见。
舞马便在燕小六脑袋里又说了一句:“沙雕,到点了,该上厕所了。”
说话之时,却发现说“沙雕”两字时,燕小六脑袋里泛起一阵回荡。
说至“到”字的时候,回荡便微弱起来。
到了“点”字的时候,回荡全然消失了。
燕小六猛地抬起头,看着另一人说道:“你说啥了?”
“说个屁。”
“放屁。你明明说了,说什么沙,什么雕的,这是啥鸟啊?”
“你今天怎么了,”另一人说道:“是不是刚进屋子里沾了邪气?我早叮嘱你别管闲事的。”
舞马又从燕小六脑袋里窜出去,钻到了另一个守卫的脑袋里,说了一句:“臭沙雕。”
沉识感察,无形波纹回荡,与方才的情形相似。
守卫身子一震,转头向燕小六瞧去,
“臭沙是什么?”
舞马这便明白了。他可以钻在脑袋里与人说话,但对方只能听到前两个字。
燕小六说:“很臭的沙子?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还不是你说的。”
“放屁。”
吵了半天,两个守卫都以为自己耳背了,伸手一掏耳朵,各自掉出一大块儿耳屎。
舞马忽然想到,隋朝人没听过沙雕这个词,自然不知自己在骂他。
作为主营隋唐的历史爱好者,隋唐时期骂人的话,舞马还是查考过一番的。
时下很流行的骂人话应该是“田舍奴”“田舍汉”。也就是骂人家是农夫、土包子。
唐太宗有一次下班回家,就跟长孙皇后骂魏征:“会杀死田舍汉!”意思就是:他妈的,以后有机会一定杀了这土包子农夫。
可惜,舞马此刻说田舍汉,对方只能听到“田舍”二字,毫无杀伤力。
隋唐时还有什么骂人话?
叫花子是三个字,乞索儿三个字,狗鼠辈三个字。通通用不了。
舞马想了又想,忽然想到瞎驴二字,乃是隋唐和尚最爱用的骂词儿,专说人没有道眼,悟性蠢透的。
便在另一个守卫脑袋里说道:“瞎驴,把你爷爷关在这里找死啊。”
第七章 三位忠诚高洁之士
另一个守卫听见“瞎驴”两个字,当即撅了个红脸,扭头冲燕小六道:“老子是不是瞎驴,看拳头说话。”
说罢,一拳头捶了过去。
燕小六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捂着脸说道:“你找死?”
两人扭打在一块儿,滚来滚去,顷刻间尘土飞扬。
舞马看着挺热闹,但这俩人打的再激烈,舞马的身体还是动不了。
舞马转头向南面的府邸瞧去,这间规格更高大,像是大官员的府邸正厅。后院两侧分别有廊道,通往前屋后门。
舞马驭着灰蛇游向左边廊道,穿过后门,便是一间卧室,家具装饰,处处精致,颇显雅风;卧室再往南出去,有一面大墙屏风,舞马方到屏风之后,便听见人语声。
绕过屏风,是一间光亮宽敞的正厅,家具座椅墙画盆栽什么的摆布更加精心。反正是一派大官儿府上的气派。
正厅里面,三个男子坐在雕花木椅上。
这三人,无疑便是此刻整个晋阳,不,应该是整个太原地区最不合群、最特立独行的忠诚高洁之士——王威,高君雅,田德平。
现在叫烈士略微早了点。说秋后的蚂蚱,就不为过了。
眼下,整个晋阳县上上下下都在想着怎么造反,啥时候造反。全国人民都在造反,为啥李渊大哥大还不造反。
只有这三位忠心耿耿,苦苦研究怎么弄死李渊,怎么把邪恶的反贼势力扼杀在萌芽状态。
哦,对了。
除了这哥仨儿,还有一个日后威震天下的千古名将也惦记着尽忠朝廷。
不过,那哥们儿没有不自量力谋杀李渊。他趁夜逃去长安告御状,充分表现了一代名将审时度势、说走就走、敢打敢逃的靓丽风采。
当然,等李渊日后杀到长安城之后,这哥们儿差点因为高密的事情被砍了头。
作为隋唐野史发烧友,舞马每每看到这段历史,都会自动脑补李渊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根烟,看着被一帮弟兄五花大绑压、脑袋贴地的千古名将,风轻云淡地说道:“出来混总归要还的,老子生平最恨叛徒。”
这绝不是中了香港黑帮电影的毒。
舞马很快判断出这三人分别是谁。
坐在正中间的男子面朝南,背靠屏风,背对舞马,身着红袍,头戴通天冠,身材宽胖。此人品级最高,一定是王威。他现今任的是太原副留守,郡丞,按隋朝官制品级来算,应该是从七品上。
隋朝官员六品以下,只能从红绿二色的袍子。王威穿红,问题不大。
王威左手边,也是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看面相约莫三四十岁,满面愁容的。
左为上,右为下。这位也是太原副留守,另一个职务是武牙郎将,大名正是高君雅。
至于右手边的男子,身着绿袍只能看见侧脸,鹰钩鼻,凹陷眼睛,眼睛溜溜的转,身上冒着呼呼的邪气。这位官职应当是最小的,便是司兵参军田德平。
说实话,王威和高君雅想搞李渊可以理解,毕竟是杨广心腹。来太原就是受了杨广的指令,专来监察李渊的。
要是李渊真的造了反,二人皆有不察之罪,掉脑袋是肯定的。
而这位田参军,本来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苦参和到必死之局中呢。
身为隋唐历史发烧友,穿到了隋末大事件中,说心里没有一点点躁动是不可能的。
舞马当然想亲眼见证每一个记载史书中的事件,看看史书中没有提到的细节,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历史歪了不止一点点。
史书中讲,司兵参军田德平多少也是个识时务的。
田德平的确看出晋阳的形势不大对劲,准备建议王威和高君雅查一查募兵的事情,结果让造反派活跃人士、武则天的老爹武士彟劝了一通,说人家李渊是唐国公、太原老大、兵头子,王威、高君雅不过是李渊手底下干活的,李渊都没让他俩查,他俩怎么查?查了又有啥用?这哥俩又不是傻子。
田德平听了,果断放弃。后来事实表明,王威和高君雅多少还是冒了点傻气的。
舞马再看眼前的田德平,显然涉事及深,一心为大隋除暴安良,奔着断头台去的架势。
“眼下诸事与正史不合,那么王威和高君雅的结局也未必是史书讲的那样。我绝不能想当然,以为自己定无性命之忧。”舞马琢磨着。
三人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舞马离得又远了一些,听着飘飘渺渺,几乎没落着一句。
舞马略作思量,驭着灰蛇往三人方向游去。游着游着,觉见身后一股大力把自己往回纠扯,仿佛是从后边密室自家身体处顺出一根弹簧绳拽着舞马。越往前走,这股纠扯的力量越大。
舞马往前游行七八米,便寸步难移了。
好在到了这个距离,三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清晰明了。
只听王威说道:“此番以血献祭,田参军用神笔测出李渊必有反意,可谓立了大功,我日后定奏禀圣人,为你请功,加官进爵,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田德平拱手道:“多谢郡丞。其实,升不升官不重要,发不发财更无所谓,我不过是想为主君尽忠而已——”
“那我就不与圣上讲了,”
王威道:“田参军高风亮节,赤胆忠诚,两袖清风,深藏功名,着实让人敬佩。”
“该说还是得说的,”田德平哪料得王威这么实诚,忙道:“加官进爵不重要,光宗耀祖还不错……田某做官只为黎民百姓。”
一旁高君雅也道:“活人的功劳我们都请了,壮士捐躯岂能忘却?事成之后,密室之中这位小郎君的功劳,也不可不提。”
“这都什么时候了,”
王威气道:“李渊已经把刀架在你我脖子上,还管什么死人祭品的功劳。我平日里就觉得你婆婆妈妈,不像个做大事的。现今反贼势大,我们步步惊心,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你怎么还是这般德性?”
“滥杀无辜,岂是忠义之士所为?”
高君雅道:“若非李贼募兵有诈,掩人耳目,大势已成,我绝不许你们为非作歹,行此巫蛊之事。”
说着,转头去瞧田德平,
“过几日就是祈雨大会,第二次血祭我亦同意。但咱们事先说好了,有两件事情一定要做到,第一,血祭请来的鬼神除了对付李渊,还要真的能祈来一场大雨,让我晋阳受久旱之苦的百姓一尝甘露的滋味,让干涸土地饱受滋润,以至秋天丰收无虞。”
“第二,”田德平接了他的话头说道:“给密室里面这位小兄弟一个痛快,让他少受点活罪是不是?郎将叮嘱过许多遍,我自然晓得。”
“正是如此,”高俊雅道:“此外,你还须与我保证,血祭之后,这位小郎君魂魄得以安息,不会成为孤魂野鬼,也不会形神俱灭、不入轮回。”
“妇人之仁。”
王威冷哼一声,投给高俊雅不屑的目光。
——
注1:关于王威和高君雅的职务,我找了很多资料,没有明说的。但网上一段关于隋朝官职品级介绍里讲,上郡郡丞是从七品上,高君雅的郎将官具体多大就没地儿查了。两个人既然都是副留守,应该相差不大。史书里提及两个人,说得都是先王威、后高君雅,这也正好符合我对两个人的人设设置。干脆,我就把王威定成官大的了。
爱谁谁,怎么着吧。
注2:隋朝官服,六品以上可以穿紫袍,六品以下红绿袍。
第八章 基层干部刘世龙
舞马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隋唐史发烧友算是白当了。
按正史中记载,王威和高君雅其实是自己透过蛛丝马迹猜到李渊要造反的。
说蛛丝马迹不大准确。
李渊想造反的事情,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
王威和高君雅,一个能当到郡丞,一个能做郎将,搁到现在,一个相当于地委副书记。一个相当于军区副司令,官不算小,肯定不是傻子。
大业十三年,周围的同事们都是一副不把大隋皇帝当盘菜的样子,见到李渊却是溜沟子、拍马屁,一个比一个勤快。
王威和高君雅在这种大环境里面明显遗世独立、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李渊正在募兵。募兵是为了对付在前不久在马邑举起反旗的军官刘武周。但李渊募兵的规模太大了,根本就不像是要对付刘武周。
李渊把招募的军队交给了三个人管理,其中两个是逃避兵役的罪犯。这摆明了视大隋律法于无物。
总而言之,王威和高君雅早就处于“众人皆醉我独醒”,或者说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状态了。
可舞马眼前见到的情形是,王威和高君雅是靠着田德平的献祭,几乎榨干了舞马的血肉和精气,才确定李渊要谋反的。
这俩货还打算再搞一次祈雨献祭,把舞马的精气彻底榨干。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么的关于祈雨,正史里也不是这样讲得啊。
唐书里说,晋阳地区旱了几个月。所以要搞一个祈雨大会,王威、高君雅就是打算在祈雨大会上搞搞埋伏,干掉老李。
史书里可没说什么狗屁献祭的事情。
所谓的祈雨大会,到底没搞成的。否则,李渊的皇帝也做不了。
至于没搞成的原因,是王威、高君雅这边出了个内奸,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官——晋阳县晋阳乡乡长刘世龙。
这位乡长大人也该出场了。
基层干部就应该多跑腿,多露脸,才能贴近群众嘛。
最主要的是,刘乡长再不出场。别说李渊,舞马自己也要准备去见马克思了。
舞马正寻思着,又听见了田德平的声音:
“两位留守,不知祈雨大会的地点可否拿定了,卑职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王威道:“我和高郎将先前正因此事而争论。现今可选之处,一是晋祠,二是位于晋阳乡的祭坛。”
“当然是晋祠,”高君雅道:“晋祠连接气脉,上达天听。在晋祠求雨,天神方能听得见黎民呼声,降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王威道:“我们筹备祈雨大会当真是为了求雨吗?我们要杀李渊的!何处条件便利,就选何处。晋祠主事与李渊亲近,其余人等也未曾拉拢过来。旦要动手,便需重新调配人马,暴露的风险不小。”
高君雅道:“献祭活人,谋杀李渊,本就是伤天和之举,唯有对老百姓多做些好事实事,方能心安理得,也好抵消罪业。再者说,晋阳乡也没有我们的人罢?”
“原先是不曾有的,”王威道:“故而,我今日特意邀请晋阳乡长刘世龙来此,共商大事。”
舞马隐在王威身后不远,听了这话,暗自致谢王威全家老小。
“这……不大妥当吧,”
田德平说道:“我等商议之事,牵扯众人身家性命。谁晓得这位刘乡长是不是李渊的人,可得多加斟酌。”
王威道:“现在晋阳上下,到处都是李渊的眼线,人人口中不加遮拦。谁跟李渊一条船上,再明显不过。唯有这个刘世龙,我接触过几次,为人正派,对我大隋也忠心耿耿,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
田德平道:“李渊现今势大,刘世龙就算衷心我朝,也未必敢与李渊作对。”
“扫逆功大,直达天听,”王威笑道:“事成之后,飞黄腾达,千古流芳,不怕刘世龙不动心。田参军不就是因为这般,才加入我等之列。”
田德平连连摆手,“卑职只想对主君尽忠……”
话没说完,忽然想起怕王威做人太实诚,恐怕真的以为自己视功名前程为粪土,忙补一句:
“当然,平叛事成,大人提携一二,自然最好的。”
高君雅却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防着刘世龙与李渊暗中勾结。”
王威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便沉吟不语。
“这个好办,”田德平说道:“等刘世龙来了,我们先不说祈雨杀李之事。不妨言语试探一番,看看李世龙心中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愿意尽忠主君,再做定夺如何?”
王威笑道:“你真是个机灵鬼。”
舞马听了,只得感叹:这仨儿忠臣会不会当官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很傻的。
正寻思着,外面守卫通传已到——
晋阳县晋阳乡乡长刘世龙来了。
第九章 乘坐武德号航空母舰
守卫方通报不久,从门外缓步走进一个青袍中年男子,头顶双翅官帽。
俩儿翅膀梢头都是往上翘的,看着有些滑稽。
眼睛不大,但眼神瞧着机警,未等进门,就四下打量起来。
舞马看见刘世龙一副机灵鬼的样子,心下倒有些安定了。
“刘大乡长,就让我见识见识您出神入化、事不隔夜、‘出门就告密’**罢。”
舞马一心要看好戏——王威想拉拢刘世龙,却不知道刘世龙早他娘的吃了李渊的晋菜全席,肚皮都吃白了。
可怜王威把晋阳县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观察了一圈,结果发现,但凡官儿大的、有点名气的、没节操的,基本都从了李渊。最后只能走群众路线,从基层干起,从乡一级发展反李势力。
基层路线没有错。
问题是晋阳县不知道有多少个乡长,偏偏就这个刘世龙吃过李渊的晋菜全席,好不好的王威就找了刘世龙。
按理来说,隋朝乡长这么个芝麻官儿,小到连品级都没有。刘世龙想要结识李渊,从概率上讲,差不多接近现在一个村长结识市高官的概率。
而且,这个市高官绝不是普通的市高官,至少是强省省会的一把手。
可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没道理可讲。
因为隋末唐初一个著名皮条客——裴寂的介绍,刘世龙和李渊巧不巧的就相识了。
论起人格魅力,日后成为大唐开国皇帝的李渊远比王威要强大的多。刘世龙一顿晋菜全席吃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李渊的贼船。
不,应该说,是开往大唐盛世的武德号航空母舰。
所以,即将发生的事情是:王威和高君雅找刘世龙商量平叛的事情,刘世龙转头就叛变了。
在祈雨大会即将开幕,祭品即将和鸡啊、牛啊、羊啊一起摆上祭台的关键时刻,舞马只想问问刘大乡长能不能速战速决,抓紧告密——在祭台上躺的太久,容易生疮啊。
刘世龙进了大厅之后,王威含笑迎进,赐座末席,又逐一与他介绍厅中众人。
刘世龙客气一番,便道:“不知郡丞召见属下,有何事吩咐。”
王威道:“我素闻刘乡长在晋阳乡勤于公务,诸事通达,政绩卓然,深受百姓爱戴。近来又有人专与我说起你的好,说你忠心不二,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刘乡长高才既有目共睹,我便想上表圣君,与你重用。”
“多谢留守。”
刘世龙神色如常,拱手回道:
“世龙平日里的确勤勤恳恳,夙夜在公,却从未图谋升官发财之道,从未有过平步青云之盼,只想着全心全意为圣人效力。我自知德行不足,才能欠缺,故而勤耕不辍,只恐有负圣恩。至于上表圣人重用之事,世龙只怕能力所限,辜负郡丞厚望。”
舞龙听罢,心想这个老滑头,明明已经吃了晋菜全席,上了李渊的贼船,十有**李渊许了什么大官儿。
反正刘世龙已经看不上王威区区一个小郡丞。更别说王威向隋炀帝举荐的官儿,顶大能给到县令么。
乡长往县令走,已经是越级提拔了罢。
史书里讲,刘世龙后来跟着李渊一顿猛混,先后做了鸿胪卿、太府卿、少府监,还被封为葛国公,官至从三品。
放到今天,就是国家部委一把手,高官大员。如果不算后来因罪被发放岭南,刘世龙还是上对了船、站对了队。
王威说道:“刘乡长过谦了。宝石藏于矿山,珍珠掩于砂砾,藏得了一时,掩不了一世。世龙之才,世人所见,众口皆碑,何必自谦?”
“说实话,”王威向着某处拱了拱手,“我许久之前就向唐公举荐过你,原想让唐公将你的功绩上表朝廷,为你请功,将你提携。”
说着,连连摇头,“我原想,以唐公的资历,只要他肯推举,一定能予你重用。却不想唐公说你虽是能力出众,但出身微末,资历甚浅,还需好生历练一番……可惜,实在可惜。”
舞马立刻明白过来——李渊世袭唐国公,又是太原一把手,说唐公指的自然就是李渊。
王威同学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的确有点门道。编排李渊的话,不夸张,不过分,合情合理,也不像刻意诋毁,更有真实感,可以列入官场金句教科书。
自古以来,毁人前程,如同挡人财路,夺人妻子,食人骨肉。
刘世龙若不是早先吃了晋菜全席,这会儿估计得把李渊恨死。
在这一瞬间,刘世龙表现出了一个基层历练多年的乡干部和一个大唐开国功臣应有的素质——
他先是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似乎才面红耳赤,说道:
“李渊老贼欺人太甚!枉我平日里对他恭恭敬敬,时常歌功颂德,对其政令也无有不行之,狗鼠辈竟然这般待我不公,我真是……我真是……”
言语之间,咬牙切齿,神情憎怨,恨不得啃其骨、食其肉。
舞马听罢,差点闪了腰——假使他现在还有腰。
舞马又不禁很想拍掌,王威的出招很妙,刘世龙反应虽慢了半拍,但回招坚决、角度巧妙,弹幕走起,可以给个666。
舞马猜想,刘世龙一定早就知道王威、高君雅与李渊不合,这会儿又把话题往李渊身上靠,故意引起刘世龙对李渊的反感,一定是因为二人对李渊图谋不轨,用得着刘世龙才对。
刘世龙讲得这一番话就很有意思了。
他充分表现出了自己对李渊不肯举荐的意外之情,表现出了提拔无望的失落之情,同时坚定表明自己与李渊不是一个战壕,尿不进一个夜壶。
刘世龙的言外之意就是:郡丞大人您有什么话就不要弯弯绕绕了,直说吧。
王威却道:“刘乡长可要慎言啊,此话落入唐公而中,难保不会送你一双小鞋穿。”
“此话我只在郡丞面前讲过,”
刘世龙环视厅内三人,低声道:“在座的都是耿直之士,正义之士,想必不会行此小人之举。”
“再者说,留守不必对这三乳妖怪恭敬,”刘世龙伸手遥指李渊府邸的方向,
“他李渊现今是深受圣宠,身居高位,但此贼却未必对圣上忠心,我近来尝听人谈起,说李渊募兵规模甚大,似乎很有反意。郡丞何不上表朝廷,参他一本心怀叵测、意图谋反,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十一章 刘乡长不是老实人
听了田德平的话,王威和高君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属下甚至怀疑,”
田德平接着说道:
“刘世龙方才昏厥亦是假的,其目的正是留在府内,暗中打探消息。故而,属下才力劝郡丞将其移至医馆。”
王威说道:“田参军精通巫术,何不再做一单献祭,看看咱们这位刘乡长到底作何盘算。”
舞马想骂人了。
祭品就没有人权么。
天天献祭,不用交税么。
高君雅忙劝道:“田参军献祭,祭的都是活人,能少做一单便是一单罢。”
舞马止住了口中的脏话。
田德平也道:“以寻常人献祭,效果不大灵验。但若是用密室之中的觉醒徒,只怕一次吸干他大半血肉,待到祈雨大会,难免误了大事。”
舞马放下了手里的刀子。
“倘若刘世龙真的投靠了李渊,”
王威神色阴沉,望着医馆的方向,手掌侧锋冲着自家脖子轻轻一抹,“为求万一,不妨……”
高君雅道:“不妥不妥,假使刘世龙真是李渊的人,我们贸然出手,定会引起李渊警惕。”
“所以才要周密安排,”
田德平道:
“我方才已暗中遣人盯着刘世龙,倘使他假作昏厥,必定露出马脚,也证明刘世龙对我等谋划有所警觉,”
田德平侧手一切,
“待那时,不妨暗中使毒,叫其得偿所愿,来一个假昏迷真中风。或者,寻个无人处,将其性命了结,尸首埋土。总归出了郡丞府,李渊一时间也未必会怀疑我等。只是这般一来,我们便需从速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舞马要目瞪口呆了。
史书上真不是这样讲的。
田德平没这么聪明。
刘世龙也没这么倒霉。
好几本书里讲刘世龙告密这一段,就只有一小段儿,特别顺当,特别没有曲折意外,特别不波澜起伏。
舞马很想把王威等人的谋划告诉刘世龙。
只是,鞭长莫及了。
王威坐回原位,思量一番,终于说道:
“既然刘世龙靠不住,那我们便如高郎将所愿,将祭坛设在晋祠。祈雨大会早先便定下了,邀请李渊之事便由我亲自出马。”
“太原连月大旱,百姓民不聊生,”
王威抚须道:
“李渊身为留守,亲自登上祭坛,为民请愿,求天赐雨,再合适不过。只是我原先还想着能和刘世龙借些人手,这般看来,也不济了。”
“不妨,”
田德平道:“既是向天请雨,须少些兵戈之气,按惯例来讲,李渊也不会跟随太多人马。我们现今已调集五百勇士,是时埋伏在晋祠四周。只待时机一到,我便启动血祭,血法成锁,一举将李渊身边的觉醒徒封禁锁死。五百勇士可直杀祭台,定能将李渊切成面片儿,下了汤锅。”
“好!李渊一死,必定树倒猢狲散,太原之地还不全由我等做主,”
王威面露肃杀之气:
“此事拖延不得,越快越好。往后两日,田参军便一手筹备血祭之事,将祭品供好喂肥,多给些血食;另一手,也要盯着刘世龙不放,若需杀人灭口,一定要干脆利落,不露破绽。”
说着,王威瞧向高君雅:
“高郎将便全力筹备祈雨大会,一定要办得隆重热烈,有模有样,把晋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多一些叫来,再请些乡亲代表到场,务必要以假乱真,让李渊瞧不出破绽。”
“何来以假乱真?”
高君雅道:“这祈雨大会,我们要实心实意去办,李渊要除,大雨……也要切切实实为太原百姓求下来。”
“随你,不要误了事就好,”
王威冷哼一声,
“至于五百暗勇,便由我来安排。这两日,我会亲自走一遭晋祠,将所有通道、暗室、内廊过一遍,选定伏击点,将暗勇安置妥当,务求雷霆一击,要了反贼的狗命!”
三人说着,又商量一番细节,将灭口、请将、伏兵、祈雨、献祭、杀李各个环节在地图上推演一遍,将诸多流程中可能有的纰漏、变故和意外逐一点出,逐一提出应对之法。
舞马若不是熟知历史上,王威和高君雅的的确确被李渊下套,做了过油肉土豆片,此刻真的要觉得三人谋划之事大概率会成功的。
可话说回来,历史上的祈雨大会,绝没有觉醒徒的戏份。
怎么李渊随身也带着觉醒徒?
田德平怎么就成了一个懂巫术的。
王威想把祭品喂肥喂饱,多给些血食——祭品绝食管不管用?
刘世龙泥菩萨过河,未必能活着出医馆。
舞马盘算一番,还是不能把赌注全压到他身上,既然自己可以凭借灰蛇魂游物外,不妨再想想旁的脱身之法。
而王威、高君雅、田德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商议至天黑,眼见诸事都已谋划妥当,正要散场,忽然有暗线来报:
刘世龙刘大乡长……果然不是个老实人。
第十二章 逃在囧途
刘世龙此刻正躺在医馆的病床上。
他躺的很不安稳。
听到田德平执意将他送去医馆的时候,刘世龙就已经断定,将他唤过来的这位王郡丞非奸即盗——家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到医馆之后,刘世龙假装苏醒过来,不久试着坐起病床。
刘世龙很着急,急着离开医馆,进一步确定王威家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很重要,很关键,也很值钱。
呸,钱算什么。
刘世龙不缺钱,缺的是机遇。
而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刘世龙的机遇。
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次。
一次投胎,大富大贵。
一次读书,自力更生。
一次结婚,寻个好岳父。
刘世龙万分肯定,自己迎来了第四次。只要自己能为李渊造反立下大功——
此时此刻,太原有很多人盼着李渊起兵。
不少人或直言、或拐七拐八地劝。
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更是轮番上场,各显神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李世民据说因为劝反,差点被老爹送去吃牢饭。
裴寂甚至做起了皮条客,把杨广在晋阳宫的两个宫女送到了李渊的床上。
是夜,唐公睡哉。
一夜鱼龙舞,宿醉滚床单。
三人行,必有……呸。
话说唐公的身子,真是龙精虎壮,叫人艳羡。
刘世龙与裴寂打听到此事,原想着唐公这回该高举义旗,直杀大兴城了1。
毕竟,隔壁马邑的刘武周,不过是睡了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就因害怕报复,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坎了王仁恭的脑袋。
李渊睡的可是皇帝的女人,一睡还是俩。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绿羊羊。
杨广遥在江都,若是知道自己头上带了双层加倍绿帽子,得把李渊剥了皮,做成烤全羊——
老人们讲,戴两顶帽子会压住长不高的。
更何况,还是两顶绿帽子。
此情此景,论心论理,唯有举旗造反,以表歉意。
然而,李渊却稳如泰山。
其实,刘世龙心里明白,李渊并非没有反意。李渊只是和自己一样,缺一个机遇。
或者说,缺一个契机。
此时此刻的李渊,很像一把干柴,遇火就着。
李世民的劝诫,裴寂送来的晋阳宫女,都不是火。
最多只能算火油,浇在柴火上,可以积蓄力量,但却无法点燃它。
李渊要的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反的理由,一把熊熊烈火,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他躲都躲不掉。
这把火,或者说这个理由,即便被史官记在史书里,让后人逐字逐句读到,都会觉得李渊必须反了,再不反命就没了。
于情于理,于仁于义,李渊都无愧于心。
李渊不是谋反,李渊只是想保命。
历朝历代,许许多多干过谋反事业的大人物都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当得上皇帝。
但李渊在乎。
李渊又要当皇帝,又想立牌坊。
王威府中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样一把烈火。
用这把烈火,点燃李渊这捆干柴,就能让太原城的革命之火熊熊燃烧,接着燃遍中原大地。
刘世龙想到这些,片刻都待不住了。
恨不得从医馆病床上奋力一跃,就能跳到李渊卧室的雕花大床上。
现实中的情况是,刘世龙寸步难移。
刘世龙感察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或许是因为他操之过急——病情刚刚好转就提出要回家休养。
医馆的医生察过脉了,觉得刘世龙并无大碍,可以回家。
王威府上的侍卫却以刘世龙疑似中风,有性命之危,郡丞反复叮嘱为由,禁止刘世龙离开医馆。
这不明摆着么,王威怀疑到刘世龙身上了。
刘世龙很肯定,他在医馆的表现将很快传回郡丞府,传到王威的耳朵里。
等待刘世龙的,要么被囚禁,要么被灭口,绝没有第三条路。
刘世龙冷汗迭出。
“我还没当上大官儿!”
“我还没有建功立业!”
“我还没享过荣华富贵!”
“太原不能没有我!”
“太原的老百姓不能没有我!”
“唐公的义军不能没有我!”
刘世龙越想越不甘心。
他屏住呼吸,把全身血夜往脑袋上挤。
他挣扎着爬起床,假作头晕脑胀,摇摇晃晃走到医室门口,冲着郡丞府的侍卫说道:
“茅房,快带我去茅房!”
侍卫看刘世龙脸颊通红如火,要么是憋着准备下蛋,要么真的屎满肚肠,即将喷涌而出。
便也怕沾了一身粪香,晦气不堪,带着刘世龙去了医馆后院的茅厕。
自古老祖宗们便讲,茅厕乃是污秽之地,藏污纳垢,从风水上讲,绝不能没有窗户,不能有进无出。
医馆这间厕所就很合风水。
侧墙有个小窗,方好够刘世龙钻出去。
刘世龙钻了窗户爬出去,却没有急着开溜。
方才往茅厕走得路上,他瞧见医馆四周暗藏数人,恐怕都是王威派来盯着自己的。
刘世龙不急着开溜。
因为如果被侍卫发现他蹲得太久,一定会进厕查验。
一旦发现人不见了,只需高喝一声,四周暗卫齐动,刘世龙自知脚力平平,连裤子都不用提,就会给抓回来。
刘世龙打量着医馆后院,一路都是石板地,绝不会留下脚印痕迹。
他稍作寻思,走到南墙边,往墙角下扔了一只鞋。
接着,摸回茅房,爬到茅房顶上,趴着房皮一动不敢动。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的守卫连叫三声:
“刘乡长!”
接着,脚步声啪啪啪进了茅厕,怒道:
“该杀的村夫!”
侍卫在茅厕里又转了几圈。
他捂着鼻子、探下脑袋,连粪坑底下都看了两遍,肯定刘世龙已经不在茅厕之中,才高喝一声:
“他妈的,刘世龙跑了!”
“狗日的刘世龙跑了!”
1大兴:隋都,唐改长安。
第十三章 神勇盖世刘世龙
发现刘世龙从茅坑里消失不见之后,医馆里乱成一锅粥。
郡丞府的侍卫以茅房为战略中心,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很快,有人发现被刘世龙扔在南墙脚下的、落寞的鞋子。
一个侍卫说道:“这个鞋子是重要证物。”
“何为重要?”侍卫首领道。
“证明刘世龙光了一只脚——他不怕着凉,也就是说,这货没中风啊。”
侍卫首领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另一个侍卫说道:“要不要派人将此事报于郡丞?”
“报什么报?”
侍卫首领说道:“等着挨罚么?我们先去找人,找到了人,这事儿便算没发生——我就不信,他丢了一只鞋还能蹦到天上去。咱们分成两拨,多几个人手出南墙往外追;再留两个人守医馆,仔细搜索,以防他使诈。”
追兵往南离去之后,医馆里便只剩俩侍卫。一个去医馆各房搜查,一个就守在茅房四周溜达着。
刘世龙趴在茅房顶上,看着眼前这位茅房守卫,心想这般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溜走。
倘若先前出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尽数而归,那就更难脱身。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决战茅房,也算坑中道友、缘分不浅,我送你个痛快,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罢!”
刘世龙瞅着侍卫在茅房门口晃悠的机会,抽出佩剑,一跃而下,捂其口、割其颈,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侍卫很快便断了气。
整个过程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刘世龙只感慨自己天生就是杀人越货一把好手,没有落草为寇,实在是老天不开眼,暴殄天物,荒废人才。
末了,刘世龙把侍卫的衣服扒光,剥成个蜕了皮的火鸡,尸身扔到茅坑之中,又把侍卫带血的衣服打包带上,翻墙逃掉了。
离了医馆,刘世龙与侍卫们搜查方向背道而驰,一路狂奔,躲入坊间小巷才算踏实下来,便琢磨下一步如何走。
刘世龙原本打算派人摸到郡丞府附近,探得其中隐秘,拿到确凿证据再与李渊汇报。
可现在,王威已然被惊动,郡丞府守卫更加严密,搞不好自己偷鸡不成,反被煲成王八汤。
去郡丞府调查行不通,那回自己家里躲猫猫行不行?
王威绝不会放过刘世龙的,更何况刘世龙亲手杀了郡丞府的侍卫。
更大地可能性是,郡丞府的卫兵已经杀到刘世龙家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捉拿归案。
接下来的生路非常明确。只有一个可选项——直接去找李渊,告他娘的。
刘世龙一路提心吊胆来到唐公府附近,把侍卫的血衣换上。
再一看,衣服上满是血迹,身上却干净的不像话,颇有些造作的观感。
“富贵险中求,前程靠命搏……想出人头地,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啊!”
刘世龙一狠心,冲着自己胳膊划了一刀,鲜血哗哗往外流。
他捂着胳膊,就往唐公府门口冲。
门口侍卫远远瞭见他,说道:“这不是晋阳乡刘乡长吗,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说着,急忙上前扶住。
刘世龙故作血气衰竭的样子,艰难说道:
“快,快带我去见唐公,我……我有要事禀报!”
侍卫道:“我先带您止血罢,若不然只恐危及性命。”
刘世龙心想,谁要你多管闲事。
倘使现在止了血,谁还知道我为太原流过血,我为造反负过伤,我为唐公立过功吗?
我要见唐公!我要见唐公!
人却说道:
“现今情况殊危,唐公祸事就在眼前。我个人性命算得了什么?丢了性命又何妨?快……快带我去见唐公,若是迟个片刻,可就大难临头了!”
侍卫见刘世龙满身是血、义正言辞,又是心痛又是敬佩,一路搀扶着,来到李渊寻常议事的正厅。
此时,正厅里坐着四个人:一是唐公李渊,二是晋阳宫监、著名皮条客裴寂,三是李家老二李世民,四是曾为晋阳县令、吃过大牢饭的刘文静。
李渊亲自为刘世龙包扎了伤口。此时,刘世龙自己流的血,再加上茅厕侍卫的血,已把长袍染成猩红的血衣。
在血衣包裹之中,刘世龙面沉如水,镇定自若,犹如血海中走出的钢铁战士。
“唐公,”
刘世龙抱起双拳,满面忠义,“世情险恶,卑职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啊。”
在李渊惊愕又担心的目光之下,刘世龙将自己在王威府中遭遇细细道了出来。
讲到在医馆中身处险境这一段,刘世龙说道:
“卑职眼见数十人围了过来,自知力薄不敌,性命难保。但想起若是卑职不能将这个消息带出去,唐公被蒙在鼓励,恐怕会为小人陷害。
这么一想,卑职有如神助,奋而反击,这才神勇杀掉三人,一剑逼退五人,伺机夺路而逃。
且亏得卑职佯装凶悍,杀人不眨眼,叫他们从心底怕了卑职,一路只敢尾随,不得靠近,这才得见唐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