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 开解
正如沈茶所说,安鸣和李骏现在早就歇了要跟对方争个高下的心。
尤其是李骏,变化之快,是身边人想象不到的。安鸣曾经问过他,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想通的事,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想明白。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井底之蛙若不跳出井口,永远不知道这天地之广阔。”
虽然有点所答非所问,但李骏的回答就是他进入暗影营之后,最切身的感受。
以前,暗影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兵士来说,是一个需要仰望的存在,他们一直都认为,能被沈将军选为暗影,除了达到一定的要求之外,在某方面或者某几方面具有很强的天赋,是那种别人花几年都不见得掌握,他们看一两眼就能学会的天赋。
但真的身在其中,李骏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多么的可笑。之前他想象的所谓有天赋的确实是存在的,比如暗影营里领头的几个,影四、影五、影十三这样的,但大多数还是跟自己一样,是很普通的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成为暗影的人,都比他要努力、刻苦,心无杂念。
“常言道,笨鸟先飞。”奉沈茶的命令,专门来训练安鸣和李骏的影四,在他们来的第一天就这样告诉他们,“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就要用尽全力去弥补。别说什么先天缺陷,无法补救,只要是缺陷,就有弥补的方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从那天开始,安鸣和李骏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练习,白天跟随影四一起操练,晚上若还有力气的话,他们会选择自己加练。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每次他们自己加练的时候,都能碰到那个被沈将军从新兵营带来的戴乙。这个小子早没了刚从军时的那股子傲慢劲儿,整个人都沉静了不少。
安鸣不怎么跟戴乙打交道,彼此见了面,就是相互点个头,问个好。倒是李骏,也不知道怎么跟戴乙交上了朋友,虽然到不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但偶尔也会说点心里话。
“咱们歇歇吧,这两天练得太辛苦了。”
这一天,加训的只有李骏和戴乙,安鸣在下午的时候就被影四叫走了,到晚饭的时候还没有回来。
练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两个人擦干了汗,直接躺在校场的草地上。
“李哥,知道四爷叫安哥去做什么?”戴乙双手放在脑后,看着挂在天上的星星,说道,“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不知道。”李骏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接住落下的雪花,“自从公布了随行人员的名单之后,他就开始忙了,好几天都是这个样子。我俩住一个屋,我晚上回去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早晨我醒了,他已经出门了。基本上,一天也见不上一次。”
“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出发了,忙也是正常的。倒是你……同样是领队,四爷为什么不找你?”
“你小子可别寒碜我了,我这个领队就是个挂名的,什么用都没有。”听戴乙这么说,李骏也不生气,只是抬起脚朝着他的方向空踹了一下,顺便还把仍在地上的斗篷给他盖上。“你看看这次跟着沈将军和金军师一起出门的都是什么人?先锋营的精锐,沈将军的亲兵,还有暗影营的人。”
“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挺厉害的,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如安哥细心,要改了这个毛病,你现在早就不是校尉了。”戴乙叹了口气,也不说话,瞪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
听到没了声音,,李骏觉得好奇,侧过身看了一眼,“想什么呢?”
“李哥,战场……是不是很可怕?”
“可怕谈不上,残忍是真的。”李骏拍拍戴乙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们这次去,遇不到什么危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戴乙把手放在胸前交叉,“在西京的时候,总是羡慕在边关的人,什么马革裹尸,什么征战沙场,觉得特别威风。前两年,元帅、侯爷他们回京,我也凑过热闹,站在人群里看他们,感觉……很羡慕,希望有朝一日,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现在不就是其中一员吗?不已经圆了自己的心愿吗?”李骏笑,“还是你担心自己会临阵退缩?”
“肯定不会临阵退缩的,我只是担心,到了关键时刻,会拖大家的后腿。李哥,你第一次上战场,就没有这种顾虑吗?”
“从来也没有想过,也没有机会去想。”李骏学着戴乙的样子,仰面朝天的躺着,“我们来从军的时候,跟现在不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打仗,我们在新兵营待了差不多四十天的时候,就有了面对辽兵的机会。那个时候,除了兴奋和刺激,就没有其他的感觉,就希望着自己能斩敌首,然后一战成名。”
“那你斩敌首了吗?”
“运气还算不错,一共斩了六个辽兵,自己也被砍了三刀。”李骏指指自己的小腿和右臂,还有后背,“伤势不重,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虽然圆了我斩敌首的心愿,但一战成名却落空了。安鸣那个小子,那一战杀了十二个,死死的把我踩在脚下。当时,我就特别的恼火,伤好了就去找他打了一架,结果,我们两个私下斗殴被上官知晓,战功也没了,还挨了一顿板子。”他苦笑了一下,“本来以我们的表现,是可以调入前军的,哪怕不在先锋营,也是可以直面敌军的。但……最后,我们被分到了后军,虽然也有杀敌的机会,但比前军要少太多了。”他转过头,看看很认真听他说话的戴乙,“不用怕,既然来从军,既然有杀敌报国的这个想法,就勇敢的面对。”
“拖了兄弟们的后腿,也没关系?”
“如果你觉得这次拖了后腿,就努力下一次不要犯这个错误。我们这些人都是从你这个时候走过来的,不会有人因为这个埋怨、迁怒你的。”
戴乙没说话,想了很久之后,才慢慢的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李哥。”
“不用谢,只是……”李骏笑笑,瞄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戴乙,“你今天不单单是来找我解惑,还想要跟我说点别的什么,是不是?”
“感觉很敏锐的嘛。”戴乙点点头,“确实是有话要说。”
“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说说你和安哥的事情。”
“安鸣?我们有什么事情让你挂心的?担心我们会打起来啊?”
“不是,是想说说我自己的想法。”戴乙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你听说了也不奇怪,这事怕是传遍整个沈家军了吧?”李骏苦笑了一下,“所有的人都觉得是我不好,我不该去纠缠他。这些天,我也想过,如果换一种方法,会不会就不是今天的这个局面了?”
“只要你动了这个认亲的念头,无论用了什么方法,结果都是一样的。”戴乙托着下巴看着李骏,“如果让我说的话,你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许是不会有这件事。可明明知道了,还要无视,这就太没有人情味儿了吧?”李骏打了个哈欠,拍拍身上掉落的雪花,“你在家里是独子吧?难道不希望自己有个兄弟,可以相互扶持吗?”
“难怪将军让我来找你聊聊,果然如将军所说,你还没彻底想明白。”看到李骏脸上的疑惑,戴乙扯扯嘴角,“你说的没错,兄弟之间确实可以相互扶持,但这个也要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而不是你一头热。很明显,安哥没有这个想法,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无法得偿所愿。”
“我……努努力,万一可以呢?”李骏一摊手,“你看,我原来想着,以我自己的本事,是没办法进暗影营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经过自己的努力,我觉得如果有下一次的选拔,或许我也有机会可以选拔上,是不是?安鸣那边……”
“没戏!”戴乙很果断的摆手,“其实,安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他是个很执拗、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准的事是绝不会改变。在这件事情里面,他认定令尊令堂是不怀好意的,对他的养父母、对安家的财产都抱有恶意。”他瞄了一眼李骏,“这一点,你不会否认的,对吧?”
“……对,我劝过他们,他们不听。不仅安鸣生气,我也很生气,这也是我执意来从军的原因。”
“眼不见为净,是吧?”戴乙叹了口气,默默的在心里想着,沈将军果真是料事如神,猜李家夫妇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儿,若非神人,明明是从未谋面的人,怎么会猜的这么准。看到李骏投过来疑惑的目光,他笑笑,“虽然安哥不认你,但对你的态度明显和令尊令堂是不一样的。在他看来,你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要认回这个兄弟而已,并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
“那他为啥不承认我?”
“承认了你,却不承认亲生爹娘,可能吗?”戴乙摇摇头,“承认了亲生爹娘,不就是把养父母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面推吗?生恩不如养恩大,在他的心里,养父母是他最尊敬的人。”
“我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开始想也还来得及。”戴乙抖落了一下身上的雪花,“你要庆幸,你纠缠的对象是安哥,而不是我。他脾气好,随你怎么折腾,都选择避让,不与你正面交锋。要换成是我,第一次你去捅破这层关系的时候,大嘴巴子就抽在你脸上了,哪儿可能让你得寸进尺?”
“看把你能的,还大嘴巴子抽我?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小爷可是西京有名的街头霸王,惹小爷生气又能全身而退的,迄今为止,只有……”想到鞭子抽脸的那股子火辣辣的疼,戴乙下意识的摸摸被抽的地方,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李骏看到他那个样子,想到了军中的传闻,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要不是那一鞭子,我也到不了今天,算是因祸得福吧!”戴乙哼了一声,板起脸继续说道,“至于你的那对父母,安家夫妇也是好教养,不争辩、不纠缠,你换成西京中的那些人家试试,就算是小门小户的,都敢上衙门告他们一状。”
“告状?”
“对,今上重孝道、重人伦,不单单是子女要孝顺父母、长辈,反过来,父母、长辈也要爱护自己的孩子,不让孩子受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京也出现过你家这种事情,当时京兆府判了弃儿的那对父母五十大板外加十年牢狱。从此以后,西京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案子。”戴乙拍拍李骏,“如果安家夫妇是较真儿的人,早就把你爹娘告到衙门去了,比照西京的案子,哪怕没有十年牢狱,三五年也是躲不开的。”
“原来是这样,之前没有人提过此事。”
“我跟你说过了,你写信回去的时候,要记得告诉他们,不要真的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如果你爹娘不肯罢手的话,对你的前途也有影响的。”
“这话……应该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李骏盯着戴乙,“是沈将军让你跟我说的?”
“你知道就好,不要辜负了将军的一片苦心。”
“……好,我会转告他们的。”
“还有,将军让我转告你,不要再纠结什么兄弟不兄弟的,沈家军十数万将士,一旦上过了战场,都是生死兄弟。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感情,可比所谓的血缘要牢靠多了。”戴乙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利益面前都会成为仇人,互相陷害、互相砍对方刀子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到,彼此是亲兄弟的。”
“……”李骏也坐起来,很认真的看了戴乙半盏茶的时间,苦笑了一下,“我比你年长数岁,却没有你看得清楚、活得明白,真是惭愧!”
“我也是经过教训之后,才想明白的,过去的自己是多蠢、多傻,总是揪着眼前那一点点的东西不放,一点都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戴乙蹦跶了两下,又重新躺了下去,“在家的时候,日子过得不顺心,动不动就发脾气。到了边关才知道,边关的守将,虽身居高位,但连发脾气、耍小性子的资格都没有。这么一对比,只能衬托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他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我觉得如果现在我回家去,我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老人家是不会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伯父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李骏拍拍他,“我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354 启程
忙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一切均已准备就绪,影十三及时的带回了宋珏的圣旨以及镇国将军的印信,还有宋珏赐予她可随机应变、先斩后奏的玉符,沈茶在前往临潢府之前,摇身一变,从中军副将一下子成为了有名号的大将军。
“宋珏的脑子总算没有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填满,总算是想到给我们家小茶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了。”薛瑞天笑眯眯的对新鲜出炉的镇国将军说道,“有了这个名号,无论是耶律尔图,还是耶律岚或者耶律南,都要再高看你一眼。沿路负责接待的人,也不会小瞧你们了。”
沈昊林表示赞同,打出镇国将军的旗号,对方若是想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要想想后果。
沈茶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官印和玉符收好,继续看宋珏给她的密信。
二月十五一大早,沈茶和金菁拜别了沈昊林、薛瑞天,率领二百名随行兵士,离开嘉平关城,浩浩荡荡的往辽国的方向行进。
辽国边关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上上下下都做好了迎接大夏使团的准备。
负责接待的礼官是耶律南特意从临潢府调过来的,离开临潢府前,分别被耶律尔图、耶律岚和耶律南三位老大找去,嘱咐他这一路上要照顾好大夏使团,必须谦逊有礼,热情周到,不可有半分的怠慢,要按照贵客中的贵客这个规格来招待。若发现沿路各郡胆敢背后使绊子的,一概格杀勿论。
礼官虽然不知道三位老大为何突然对大夏使团这么重视,但老大们吩咐的事,必须得办好。要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回来之后,他就可以直接辞官,再也没脸在朝堂上混日子了。
除了三位老大的吩咐之外,礼官自己也是很希望可以好好接待大夏使团的。
那位镇国将军,礼官是一点不陌生,他可以留在临潢府,成为礼官,还是托了这位的福。
在辽国,大部分的人都是热血分子,都很好战,都希望在战场上发光发热什么的。但他不是这样,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很喜欢安静的人,愿意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写写字、画个画儿什么,也不愿意跟同龄的小伙伴去马场、校场挥洒汗水。但身为贵族子弟,上战场是必须的,所以,他就算万分的不乐意,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也不知道他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第一次打仗,就遇到了这位镇国将军,被她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直接抽断了腿。后来经过郎中诊断,断腿是可以重新接上,但只能保证平日里走路没什么大碍,但骑马、打仗时绝对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留在了临潢府,在家人的运作下,成为了一个礼官。
所以,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礼官总想要好好的感谢一下镇国将军,没有她的那一鞭子,也没有自己的现在。
沈茶自是不知道这段渊源,所以,在到达辽国边关的时候,受到了边关上下,尤其是礼官极度热情的欢迎,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幸好在外人面前,她的情绪从来不外露,基本上就是面瘫的样子,所以,要是看脸,是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涛汹涌的。
这么一来,更显得沈茶高深莫测,从礼官到边关负责接待的人,都惶惶不安的。
辽国边关驻守的将士们,平时跟嘉平关城的人打交道比较多,本身对沈茶就心有余悸,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哆嗦,生怕这个心黑手狠的女将军,一言不合就抽鞭子。所以,对于接待她,也是战战兢兢的,万一伺候不好,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她,说不定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沈茶看到边关这些人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跟金菁商量了一下,趁着天色尚早,他们还是赶路吧,尽早离开这里,让这些人也轻松一下。
礼官得知他们的这个决定,感谢沈将军和金军师的善解人意,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边关的守将,很羡慕他们可以松一口气,而他还要一路陪伴,一直到临潢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礼官的陪伴,这一路上顺畅得不得了,出发之前设想的那些意外都没有发生,他们携带的物资,除了食材消耗了大半之外,其他的几乎没有机会派上用场。他们倒是想着风餐露宿的,但从礼官这里,就被否决了。若沈茶和金菁坚持,礼官很有可能跪下来哀求他们的。
为了不让这种不好看的画面出现,沈茶和金菁就提了一次,被拒绝之后,再也没有提过。
本来礼官和地方上接待的官员也想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大夏贵客,让他们品尝一下辽国美食,但想到彼此之间的饮食差异,万一把人给吃坏了就不好了,所以,一路上的驿站,都默认了贵客自己动手煮饭的这个做法。
因为没有人捣乱,一路上很顺利,整个行程比预计的缩短了三天,在二月二十的时候,到达了距离临潢府五里的洛南镇,暂时休整一天,第二天再进城去。
一路陪同的礼官,等沈茶、金菁安顿好之后,向他们告辞,他要进城去跟大王、世子和南先生禀告,明天一早,由其他的人来接他们进城。
把礼官送走,金菁回到驿馆,吩咐梅林、梅竹加强守卫,没有他跟沈茶的吩咐,任何人、尤其是驿馆的人都不准靠近二楼的屋子。
“人走了?”看到金菁进屋,沈茶把写好的信折好,“短短几天,这位可瘦了整整一大圈,真辛苦他了。”
“他们这次是有心了,这一路顺的出乎我们的意料。”金菁拿出茶壶、茶罐,开始煮茶,“估计耶律南提前跟他们打招呼了。”
“一定的,还专门让礼官来一路陪伴,就是担心会有人暗中下手。”
“那个礼官挺可爱的,一直都说很感谢你。”金菁朝着沈茶眨眨眼睛,“你抽他的那一鞭子,倒是让他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也挺好的。”
“辽国的贵族子弟,像他这种性情的太少了,礼官这个职位很适合他。”沈茶打了个哈欠,“你刚从外面回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尾巴还在?”
“在的,他们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的。”金菁点点头,“虽然耶律南做了准备,但我们身边还是有眼睛的,那些人很想动手,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一路上,只能暗暗的跟着。而且……他们应该不是一拨人,好像还防着对方给自己使绊子。”
“是不是一拨人,我不知道,但现在确实不是可以放心的时候,城里鱼龙混杂,路上没能动手,不代表就放弃了。我让小七和小八去打听情况了,晚饭的时候就会有准确的消息。”
“你觉得……”金菁盯着慢慢沸腾的茶汤,“他们会不会看到礼官离去,选择在今天晚上动手?根据我的猜测,他们是不希望我们能见到耶律尔图、耶律岚、耶律南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茶点点头,“路上彼此牵制着,现在看到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就可以放心大胆了。就算我们死在这个驿馆里,他们也可以攀咬对方,把对方推出去当替罪羊。”
“说得有道理。”金菁用木勺撇去茶汤上面的杂质,“跟了这一路,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来路?”
“其中有一路,我是可以确定的,应该和上次刺杀齐志峰的死士来自同一个地方,剩下的就不太清楚了。无论他们受何人指使,目的都是一样的,我们只需要应对就好了,其他的就交给耶律尔图去头疼吧。”接过金菁递过来的茶水,沈茶吹了两下,喝了一口,抬头看到金菁很苦恼的样子,笑道,“小菁哥,不用那么的担心,他们不来,我们就可以睡个安稳觉,明天一早,精精神神的进城。他们要是来了呢……”她露出一抹坏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355 瓮中捉鳖1.0
看到沈茶脸上的笑容,金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该庆幸他是她兄弟,而不是仇敌。
“你……”
金菁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谁?”
“老大,军师!”
金菁听出是影七、影八的声音,走过去把门打开,让两个人进来,探出头看看左右,又重新关上了门。
“坐!”等影七、影八行了礼,沈茶指指旁边的两个坐垫,又倒了两盏茶递过去,“越往北走越冷,这临潢府要比咱们那儿更冻人!先不忙着说事,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先缓口气,这临潢府是真的冷,咱们那边都不怎么下雪了,这边还是下个不停。”金菁坐到了沈茶的边上,也捧起了茶盏,“出发之前,你还想着少带厚衣服呢,幸好昊林和小天坚持,要不然啊,非的冻病了不可。”看到影七、影八喝完了茶,脱掉了外面的斗篷,他问道,“怎么样?临潢府的情况如何?”
“呼,暖和过来了!”影七喝完了茶,把茶盏放在桌案上,说道,“临潢府现在还算是比较有秩序,城门口查的不算严,我们两个是跟着辽商的车队混进去的。城里面呢,巡逻的辽兵挺多的,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要多,还有很多隐藏的探子,一旦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会马上进行抓捕。”
“还有,各国使团都已经到了,三个驿馆都已经住满了人,咱们是最后一批,已经算是晚到了,不知道耶律南会把我们安排到哪儿去。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影八抹抹嘴巴,接过沈茶递过来的点心,“金国也派了使者过来。”
“金国?”沈茶和金菁相互对望一眼,“呵,他们还觉得自己的麻烦不够多,还有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使者是谁的人?完颜萍吗?”
“老大,军师,你们是绝对猜不着的,金人的脑子绝了!”影八啃了一口绿豆酥,“完颜萍派了一拨人,完颜喜的支持者和完颜家保持中立的那一脉,共同派了一位使者,其他部族又派了个使者。”
“三拨人?”沈茶噗嗤一下笑了,“一个国家派了三位使者,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就是说啊!”影七点点头,“整个临潢府都传开了,使团之间也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呢。老大、军师,我跟你们说,这耶律南真不是个善茬儿,坏心眼儿忒多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他做了什么让你发出如此的感慨?”
“三拨相互看不顺眼、一见面就有可能挥刀子互砍的人,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肯定担心的就是他们一言不合就开战,把整个临潢府的秩序弄得乱七八糟的,所以,鉴于这个原因,也一定把三拨人放在不同的驿馆里,让他们见不到面,不给他们这个八道的机会。但耶律南不是,他跟人反着来。临潢府的城西有一个驿馆,距离繁华的城区很远,那边没有什么人,地方也大,他把金国的三拨使者给扔到那边去了。”
“哦?那个驿馆只住了金国的人?”看到影七、影八点头,沈茶摇摇头,笑道,“这倒像是耶律南的风格,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可不是。”金菁点点头,“随便他们怎么互砍都可以,反正丢的也不是辽国的脸。只是……”
“只是?”沈茶挑挑眉,笑道,“小菁哥这是听出什么弦外之音了吗?”
“不止是咱们听出来了,耶律南也看出来了吧?他要是没看出来,也不会这么做了。”金菁站起身,在屋子里面慢慢的踱步,冷笑了一声,说道,“金国来的这三拨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论哪一拨人,明面上是来吊丧的,实际上都是来寻人的。支持完颜喜的和完颜家族中立的那拨人,就是想要找到完颜喜,把他接回金国去主持大局。而完颜萍和部族首领的人……”他伸手朝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一定会斩草除根的。只可惜啊,他们要找的人,就算是翻遍了整个临潢府,也是找不到的。况且,临潢府加强了巡逻,他们的行动更加受限,注定是要无功而返的。”
“何止无功而返,若一不小心被抓了小辫子,耶律南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要把他们永远的留在临潢府吗?这样做……不大好吧?”金菁不赞同的摇摇头,“现在还不到正式撕破脸的地步,就算觉得他们腻歪得慌,面儿上也要过得去才行,是不是?再说了,就算想要他们有来无回,也用不着耶律南动手。看准了三个使者的弱点,稍微挑拨一下,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就可以了,又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呢?”
“小菁哥……”沈茶抱着个靠枕,朝着金菁眨眨眼睛,“虽然事实如此,但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好,听你的!”
“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沈茶看看影七,又看看影八,“咱们驿馆周围可以异动?”
“老大说的是那些一路跟踪我们的人?”影八喝完了第二盏茶,拿着木勺又添了一次,“他们在我们进驻驿馆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并没有出现在驿馆周围。我们是这么想的,很有可能是有人回去跟幕后的人报信儿,等待下一步行动的命令。但我觉得,他们都已经跟了这么多天了,是不太可能放弃刺杀的。如果想要动手的话,今天晚上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否则,明天一早进了城,他们的任务只能以失败告终。”
“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影七看到沈茶脸上的笑容,凑过去问道,“咱们要痛打落水狗吗?”
“嗯!”沈茶点点头,“有没有信心?”
“当然有!”影七、影八的脸上露出了跟沈茶一样的坏笑,“我们都忍了一路了,再不动手就要憋坏了,进城之前,总该让我们发泄发泄吧?而且,这不光是我们两个的想法,随行的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若不是梅林姐姐、梅竹和我们拦着他们,他们早就动手了,哪儿还等得到今天啊!”
“这样,小七,你就把小林、小竹,还有安、李两位校尉都叫过来,咱们安排一下。”
“是!”
影七匆匆忙忙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梅林、梅竹、安鸣和李骏,待房门关上了之后,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出了一个瓮中捉鳖的计划。
“坏,太坏了!”等到下属们出去按计划进行布置,金菁朝着沈茶摇摇头,“不过,你要留活口做什么?不会是准备进城的时候,就这么着把他们拖进临潢府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沈茶点点头,“既然敢派人来,就要做好被打脸的准备。”
“小茶,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狠?刚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好吧?”
“小菁哥,我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礼官肯定也知道有人跟着我们,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回去肯定会一五一十的把这些都告诉耶律尔图和耶律南的,而耶律尔图、耶律南肯定会想看看我们是怎么处理这帮人。”沈茶轻轻叹了口气,“以后,我们跟辽国的接触会比过去、比现在还要多,如果这一次我们让步了,不仅耶律尔图、耶律南会小看我们,幕后的人也会更加的变本加厉。所以,想要永绝后患,我们就必须这样做。”
“好吧,你说服我了。”金菁笑,“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做的更狠一点,让他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356 瓮中捉鳖2.0
驿馆所在的那个小镇,因紧邻临潢府,南来北往的客商大多会选择住在这里,所以,也是特别的热闹,一点都不输给城里。
沈茶和金菁制定完了计划,看看天色还早,他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做,决定一起出去逛逛,好歹来了一趟辽国国都,总要买些特产带回去。
梅林、梅竹、影七、影八留在驿馆里,沈茶和金菁带着安鸣、李骏和戴乙出了门。
接到命令的时候,戴乙一脸懵,他从没想过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他指着自己说道,“我?”
“怎么?”金菁挑挑眉,拍拍他的肩膀,“不想跟我们出门去玩?”
“想的!”
“那就走吧!”
“是!”
看到戴乙高兴的差点蹦起来的样子,金菁无奈的摇摇头,招呼着他们,跟着沈茶一起出了门。
他们刚走出驿馆的门口就发现,这一路上那种熟悉的、被盯梢的感觉又回来了。
几个人交换了一个隐蔽的眼神,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依然该遛弯儿就去遛弯儿。
“看来是收到准确的指令,今天晚上一定要我们好看,这是不搞死我们誓不罢休了!”金菁压低声音跟沈茶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有好处的。”沈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街边的小摊子上一一扫过,“杀了我们,陛下、兄长会暴怒,会为我们报仇,而他们的怒火则需要有人来承受,这个倒霉的家伙……不言而喻,当然是以耶律尔图为首的耶律家族。”
“如果找不到凶手,进而引起两国纷争,他们就有借口耶律家族无能,把耶律尔图踹下王位。”金菁轻轻勾起唇角,“计策不错,但实施起来太容易暴露,很显然,这个幕后之人不太擅长这种谋划。”
“如果擅长的话,就不会被耶律家族压制这么多年而无法抬头了。”沈茶拍拍金菁的胳膊,走到一个摊子的跟前,指指摊子上的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雕塑,“是不是有点意思?”她抬起头看看摊主,“老板,这个多少钱?”
“五文钱。”摊主看看沈茶,又看看金菁,再看看他们身后的三个护卫,“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是大夏来的吧?”
“老板也不是本地人吧?看你的样貌倒像是江南那边的人。”金菁从钱袋里拿出一块小小的碎银子丢给摊主,“这几个老虎都要了,给我们包好。”
“客官的眼睛可真毒,小人的确是江南的人。只不过,在辽国做生意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之前还经常回家乡,这两年年纪大了,也很少回去了。”摊主收好了钱,手脚麻利的把摊子上的小老虎雕塑都包好,放进一个竹子编织的篮子里面,递了过去,趁机压低声音说道,“公子转告将军,万事俱备,请放心!”
“多谢!”
沈茶回身看了一眼戴乙,戴乙屁颠颠的跑上来,接过摊主手里的篮子。
他们逛了一路,也买了一路,大多是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小摆件,还有一些很有辽国特色的手工制品,差不多快要用晚饭的时候,他们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驿馆。
“沈将军、金军师,两位回来了!”驿丞站在驿馆门口等他们,看到一行人回来了,向他们行礼,“南公子派人送了信过来,明日一早亲自来接二位。”
“多谢,知道了。”金菁朝着驿丞笑笑,随手把他们在街上买的两包点心塞给他。
驿丞看着大夏的人从自己眼前走过,又看看手里的两包点心,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现在就巴望着,南公子赶紧来把人接走,免得他总老有一种被什么人盯着的错觉。
“将军、军师!”梅林、梅竹已经做好了晚饭,看到沈茶和金菁,走过去,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跟安鸣、李骏和戴乙说道,“你们的晚饭已经送到屋子里了,快去吃吧,其他的人都已经吃过了。”
“好,两位姐姐辛苦了!”
看到安鸣、李骏和戴乙离开,沈茶和金菁才上了二楼的屋子,影七、影八已经等在里面,看到梅林、梅竹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噗嗤一下笑了。
“不是说上街侦查敌情吗?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除了那个小老虎,是你家老大买回去送给小酒的,其他的东西,你们都分分吧!”金菁脱了外面的大氅,洗了手、用热帕子擦了脸,坐到了桌子跟前,瞄了一眼正在看小纸条的沈茶,“有什么消息?”
“完颜萍和部族首领的人,分别被抓了五六个了,两院的人现在腾不出手来审他们,但……就像我们猜的那样,无论被抓的人,招不招供,这两拨人都不可能活着回到宜青府。”
沈茶把看完的小纸条撕碎了,丢到烧的很旺的炭盆里,让梅林拿过纸笔,在纸上写了两句话,晾干上面的墨迹,将纸条卷好,放进小竹筒里面,交给梅竹,让她等天黑,交给一个在驿馆门口挑着扁担卖炸糯米糕的男孩。
“诶,要我说,这个耶律公子也太谨慎小心了,知道你来了,还派了那么一个人等你,不过,他手艺不错,小老虎做的像模像样的。”金菁拿起一根烤羊排,啃了一口,“他找你问计?”
“不,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问问我,他那样做是不是合适,会不会惹麻烦而已。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他惹了麻烦,可能会连累我们。”沈茶让梅林、梅竹、影七、影八坐下吃饭,自己端起疙瘩汤,喝了一口,“他的意思,审是一定要审的,但审完了还是要放了他们的。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落人口实。”
“……”金菁把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丢到桌上,又拿起另外一根,“那家伙就是外表纯良,里面都黑透了。”
“小菁哥,你能想到他做什么,难道不是和他一样黑吗?”
看到金菁朝着自己瞪眼,沈茶笑笑,把碗里的汤喝完,吃了两口菜就觉得饱了,用旁边放着的帕子擦擦嘴,靠在靠枕上,双眼望向前方,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了,收拾吧!”金菁把一盘子的烤羊排都吃光了,还喝了两大碗疙瘩汤,总算是填饱了肚子,他站起来,一边在屋子里溜达消食,一边说道,“不过,他说万事俱备,让你放心,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里面张网,他们负责外围,可以确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贼子。”沈茶揉揉自己的额头,看看收拾完的几个人,“趁着那帮人还没开始行动,你们回去都先歇歇。梅林送完了消息,也稍微眯一会儿,养养精神。抓了人之后,要连夜审讯,明天等南公子来了,就要把人交给他了。”
“是,将军!”
沈茶和金菁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也差不多到点儿了,各自分头去准备。
等到了定更时分,整个驿馆慢慢的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十几条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驿馆,站在院子里面相互比划了一下,留下三个人守在驿馆门口,其他的人全都扑向了后院。
来到后院,借着月亮的亮光,黑影们打量了一番这栋两层的小楼,他们打手势商量了一下,留下五六个人在一楼的院子里面,剩下的人悄悄的爬上了二楼。
二楼中间的两个屋子,一个是金菁的,另外一个是沈茶的,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解决掉沈茶这个心头大患。若是沈茶死了,大夏的人没了主心骨,自然会乱成一团。
做好了决定,其中一个黑影站出来走到沈茶的门前,轻轻捅开了门拴,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几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他们站在门口,没有着急往屋里走,而是仔细的打量着整个屋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到床上似乎是有个人躺在上面。哪怕是亲眼看到了人,他们也害怕上当,万一中了埋伏可就前功尽弃。于是,他们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确认屋子里面确实是有轻微且平稳的呼吸声之后,才相互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很顺利的走到了床边。
站在床边,看到裹着厚厚的被子,背对他们睡得正熟的人几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这传说中的铁血女将军也不过如此嘛,什么心黑手狠、什么智多近妖,都是别人吹出来的。或许她确实很勇猛,但心计却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要不然,怎么一丁点的防备心都没有呢!
几个人在床前又站了一会儿,发现床上的人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总算是松了口气,彼此打了个手势,同时抽出腰刀,朝着床上砍去。
就在他们的刀即将落下,八条麻绳从屋子的各个角落里甩了出来,不仅抽掉了他们手里的刀,还顺势把他们给抽倒在地。
“中计了!”
就在刺客们倒地的瞬间,整个屋子亮如白昼,明晃晃的烛光刺得他们眼睛生疼,一时间眼前发黑,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
357 黑,真黑!
“诶,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身手矫健、战无不胜的死士啊?不会吧?怎么能弱成这个样子?也太给死士丢脸了吧?”
金菁从房梁上跳下来,把手里的麻绳扔给身边的暗影,示意他们把倒在地上的人给绑起来。
代替沈茶躺在床上装睡的梅竹,甩掉身上裹着的被子,站起身来,看到床边倒着的两个人有挣扎、反抗的意思,她直接蹦到了其中一个的背上,顺便还踩了另外那个的手指头。
“啊!”
“嗷!”
整个驿馆、甚至是整个小镇都听到了这两声凄惨的嚎叫,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百姓们就算是听到了,也当没听到,最多就是翻个身继续睡,反正天塌了有临潢府的贵人们顶着,跟他们这些平头小百姓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倒是耶律南派过来负责收尾的护卫听见,都免不了心惊胆寒的,和同僚交换了一个眼神,全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几个人都很有默契的在心里感叹着,沈将军这杀神的名号真的是名不虚传,还没这么着呢,里面就已经是鬼哭狼嚎了,这若是正式开审,那场面估计是惨不忍睹。说不准,这驿馆今天晚上很有可能会血流成河,或者……根本就留不下活口。
几个人同时摇头,他们本来还想着看看沈家军的人是怎么审讯的,如果有可以借鉴的,也可以稍微学一下,以后也能用得着。可现在看来,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比较好。沈家军的人不仅手黑,心也挺黑的,万一被误伤,才叫倒霉。
沈茶在金菁跳下来的同时,也轻轻落在了地上,手里拿着她的长鞭,看到有不老实的,直接一鞭子甩过去,哪怕是控制好了力道,被抽到的人也是疼的支哇乱叫。
之前在心里嘀咕过沈茶不过如此的人都恨不能狠狠的抽自己的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们绝对不会把这种苦差事当香饽饽的,上赶着来送死的。
“诶,停,停,停!我刚才就想说梅竹,一个女孩子,动作不要这么粗鲁嘛,把人家踩得嘎吱嘎吱响,让人家嚎得那么痛彻心扉的,多不好啊!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要是说了不听再动手也不迟。我这话还没说出口呢,结果你这边又抽上了。”金菁拽着沈茶的胳膊,示意暗影们赶紧把人捆上,顺便把嘴也给堵上,这大半夜的,他们叫唤得这么大声,万一吵到小镇上的百姓安睡就不好了。“你稍微收敛一点,不要用那么大的劲儿,这万一抽死了可怎么办?”
“我的军师大人,这么多个人呢,还怕问不到口供吗?抽死一个两个的,没关系的。”说话间,沈茶抬手又是一鞭子,抽掉了一个杀手手里准备甩出来的暗器,“搜身,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扒掉,只留中衣,还有掰开嘴里看看,有没有藏着什么,别让他们死了。检查完了,全都给本将军丢到院子里去。”
“将军!”安鸣和李骏敲敲门,走了进来,向沈茶和金菁行礼,“潜入的杀手都已经抓住了,前门三个,后门三个,马厩四个,余下的都在后院。他们本来想着在马槽和水井里面放迷药,还没来得及,就被我们给制服了。现在人都已经捆好了,一个个都还活蹦乱跳呢!”
“好!”沈茶点点头,“点清楚人数了?”
“是,已经数清楚了,一个都不差。还有,七将军让属下问问,怎么处理……”他们两个看到暗影的做法,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用疑惑的目光看看金菁,又看看沈茶,“将……将军,您这是……”
“回去告诉小七,扒掉他们的外衣,只留下中衣,捆好扔到院子里去。”沈茶看着那些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杀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热水和冰水都备好了吗?”
“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将军的一声令下。”
“很好!”沈茶继续盯着那些杀手,对他们眼中的怒气、惊恐完全视而不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什么时候能到温暖的屋子里待着,否则……就做好冻一夜的准备吧。放心,你们还有用,本将军不会轻易就让你们冻死的。”
“没错,不会让你们冻死,只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金菁挥挥手,屋子里面的暗影推推搡搡的把杀手们从屋子里面给弄出去,踹着他们下了楼,来到一楼,和影七、影八汇合,像丢麻袋似的,把十几个人丢到了院子里面。
沈茶和金菁也不睡,梅竹、梅林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廊下,上面铺了厚厚的貂皮坐垫,周围摆了三个炭盆,还往裹得跟个球似的两个人手里塞了好几个手炉。
“将军!”安鸣和李骏走了进来,站在沈茶的面前,行了礼之后,说道,“先锋营的兄弟们都已经去休息了,七将军说,这帮人由暗影营的兄弟们接手。”
“忙活了一晚上,距离天亮也没多会儿了,你们也赶快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下吧!”沈茶看看安鸣和李骏,发现他们两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轻一挑眉,“怎么,有事?”
“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指点迷津。”
“哦?说!”
“这些所谓的死士,应该功夫很厉害,怎么……”安鸣和李骏相互对望一眼,“这么不抗揍?”
“呵呵!”听到他们两个的疑惑,金菁笑了,解释道,“我当时也是这么个反应,就这还叫什么死士,真给死士丢脸。但后来观察了一下,他们比普通的护卫确实厉害,但……”他双手一摊,耸耸肩,“如果是真正的死士,他们的感知非常人所能比,走进驿馆的第一步就会知道不对,肯定会离开,不会像他们这样,傻不拉几的冲进来,落入我们布置好的陷阱里。还有,外面负责的是先锋营的兄弟,都是久经沙场、被血沁染过的,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是对手啊?只要被他们盯上了,就跟被饿狼盯上一样,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老大!”影八从外面跑进来,朝着沈茶和金菁摇摇头,“都挺能扛的,没有人准备开口。”
“不着急。”沈茶让梅竹点了一根香,“泼热水,等香烧完,泼冷水,这两个交替着来,间隔时间不要太短,你们掌握好了就行。还有,让灶下把柴锅架到院子里,炖上一锅羊肉,天儿太冷了,忙活一宿也都饿了,让大伙儿一边吃一边等着。”
“是!”
358 蠢到极致
被丢在院子里,享受冰火两重天的杀手们,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后悔。
后悔他们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个美差,拼命挤掉同僚,讨到了这个差事,后悔他们一开始就小瞧了这个大夏的将军,小瞧了她的计谋和手段。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们绝对不会自讨苦吃的。
当大夏的人很没有道德的在院子里炖羊肉的时候,这种悔意达到了顶峰。
杀手们从边关一路跟过来,可谓是吃不好、睡不好,还要防备着其他人趁机呛行。本来以为到了临潢府,情况会好一点,没想到上面的命令直接把他们送入了死地。如果大夏的人一刀子把他们给砍死,也就算了,早死早托生,可现在这种钝刀子杀人,才叫生不如死呢!
沈茶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杀手,轻轻挑挑眉,她的这个招数用在这帮不入流的刺客身上,有点大材小用了,平时都是用在有头有脸的探子或者敌国大将身上的。只不过考虑现在是夜里,抽鞭子的声音和犯人的鬼狐狼嚎会打扰深夜的宁静,影响小镇百姓们的休息。再者,按照他们的计划,会押着这群刺客通过临潢府的城门,甚至是招摇过市,如果这些人身上有刑讯的痕迹,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是辽人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想什么?”金菁喝了两口茶,让梅林再给沈茶盖个毯子,压低声音说道,“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比我们的预想还要复杂,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小菁哥,树根本不想静,所以,风自然也不会停止。”沈茶眯着眼睛,“之前有一个……在上面坐着,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各自安好,而实际上……暗地里各自较劲,早就已经交手多少次了。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他堂而皇之的坐上那个位置,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对立都搬到明面上来了。”
“说的对,以前有人当靶子,现在自己当靶子。”金菁扬扬下巴,“你觉得他们从哪儿来?”
“这么多年,他自己树敌太多,任何人都想要教训教训他,这些人来自任何一家,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但是,最有可能的就是……”沈茶伸出手指在茶盏里沾了水,在桌案上写了个字,“小菁哥的看法呢?是否和我一样?”
“和我想的一样,甚至我认为这三拨都是来自这里。”看到沈茶赞同他的说法,金菁笑道,“他们自己内部也不太平,支持者繁多,斗得也是如火如荼的。即便如此,依然不忘了给对家找麻烦,我也是服气。”
“大家一起乱才是最好的,总不能一家内耗严重,另外一家白捡便宜吧?”沈茶打了个哈欠,深深吸了口气,“忙到大半夜,闻到香喷喷的羊汤味道,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只可惜,对于我来说,也只能闻闻。”
“你知道就好,若是让苗苗那丫头知道,我放纵你随便乱吃东西,我的宝贝又要被她给折腾没了。”金菁摸摸下巴,“你说,我要不要把花圃搬到侯府去?那丫头不待见小天,不怎么往那边去的。”
“倒是也可以,反正小天哥那里地方大,不过……”沈茶朝着金菁露出一个假笑,“那边可是有个红叶,论起对花花草草的破坏力,她一点都不比苗苗差,两个人……半斤八两吧!”
“她?她现在应该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祸害我的花吧?一方面要忙着掩盖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一方面又要想尽办法去传递消息,还要完成你和昊林布置给她的人物,忙得连吃饭睡觉得时间都没有了,哪儿还会折腾别的?”金菁挑挑眉,“小茶,这一次,你是不是准备确认她的身份?”
“不。”沈茶轻轻摇摇头,“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绝大多数的人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跟他们打听也是打听不出来的。而知其人的那些,自然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也犯不着去讨那个没趣儿。”
两个人又聊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吼声。
“我受不了了!我招!我招!我全招!”
听到这个声音,沈茶和金菁对望一眼,同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准确一点,随着夜里的温度慢慢下降以及大柴锅里羊汤的味道越来越浓,经受不起考验的人数越来越多,仅仅是半盏茶的工夫,杀手团就已然全军覆没。
负责审讯的暗影们,都不用多废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到眼前,那些杀手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一星半点都没藏着掖着。
影七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摇头,若某些人知道自己被一碗羊肉汤给卖了,不知道心酸不心酸。
刑讯很快就结束了,影七对照了所有人的口供,除了背后之人的名字不同以外,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就直接送到了沈茶和金菁的跟前。
沈茶和金菁喝了一晚上的茶,一点都不困,很仔细的把所有的供状看完。
“把他们带去柴房,等南公子来了,把人交给他们。”沈茶站起身,和金菁一起走进屋里,“果真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还真是他们家下的手。就连之前齐公子的预测,也是他们派的人。只不过,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搞清楚。”
“你是在想耶律菱怎么搭上萧家的?”金菁跟在沈茶的身后上了二楼,“你忘了一个人,萧凤歧。此人虽然沉寂了一段时间,但对于权力的渴望,不会让他善罢甘休的。”
“是他呀!”沈茶冷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之前就有消息,这两个人走得很近,但自从两个人同时被免官之后,他们两个就销声匿迹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没了联系,但没想到人家是从明面上转到了暗地里,这种联络一直就没彻底断开。”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金菁点点头,“两个野心家,可以聊的东西很多。”
“野心家?”沈茶摇摇头,“萧凤歧勉强算得上,耶律菱却不配。”
“倒是,耶律菱一直都被萧凤歧耍着玩,可惜,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金菁叹了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耶律家和萧家,除非其中一家被灭族,否则,这个世仇是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
“哎,这是大家共同的认知,可惜……以前就知道耶律菱蠢,却没想到他蠢成这个样子。身为耶律家的人,居然投向了萧家,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跟萧家合作,把耶律家扳倒,自己可以跟萧凤歧平起平坐。”沈茶摇摇头,“老将军英明神武了一辈子,怎么偏生有这么个蠢的儿子!”
“吃里扒外的货,走到哪儿都不会被认可的。今日他可以背叛自己的家族,明天同样也可以背叛萧家。耶律家不倒,萧家用得上他,但耶律家一旦完蛋了,耶律菱一丁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们自然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只不过,萧家也没料到耶律菱比他们想象中的还狠,居然对两位老人家做出了那种令人不齿的事情来。”金菁看看沈茶,“小茶,折腾了一夜,怪累的,要不要稍微睡会儿?”
“不睡了,喝了这么多的茶,一点也不困,反而还挺精神的。何况,这眼看天儿就亮了,耶律南就要来接我们了,等进了临潢府再休息也不迟。”沈茶拿过纸笔,在上面誊写刺客们的口供,大部分的内容都写在上面,只是删去了有关幕后之人的内容。写完之后,她把这张新出炉的口供递给金菁,“这样写,可好?”
“好,就这样!”金菁快速的看了一遍,坏笑道,“萧家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把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给宣扬出来,啧,好想看看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个什么反应。”
359 打脸
耶律南到驿馆的时间挺早的,毕竟临潢府没有所谓的宵禁,随时都可以进出。
被驿丞恭恭敬敬迎进来的时候,沈茶、金菁一行人正在大堂吃早餐,沈茶和金菁坐了住桌,随行的几个亲卫分坐两边,梅林一边吃,还一边看着沈茶的药锅,防止药熬糊了。
按照沈茶的意思,出门在外就别喝了,太麻烦了,但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同意的,她也只好当没说过。
耶律南一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忍不住皱了皱眉。
“哟,早啊!”看到耶律南进门,金菁拍拍沈茶,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来。“好久不见,过得可好?”
“托福,托福,还算说得过去。”
三个人很熟悉,彼此行了礼,略微寒暄了几句,省去了那些啰里八嗦的问候,分宾主落座。
“这么早就过来了,应该还没吃饭吧,跟我们一起吃吧!”金菁让梅竹给耶律南准备了新的碗筷,又吩咐李骏和戴乙好好招呼耶律南的亲兵,“大家都不要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啊!吃饱喝足,才能好好办差!”
像这种招待人的事,沈茶从来都是交给金菁去做的,她接过梅林递来的药碗,稍微凉了一点,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然后用白水漱了漱口,这才把目光转向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耶律南。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南公子看起来比之前要憔悴得多,应该是很久都没休息好了。”
“可不是!”耶律南一点都不客气,拿起一个大大的肉包子就啃了一口,“自从我们回来之后,就没正经睡过一个好觉,总觉得这活儿越做越多,一点都不见少。幸好就快忙完了,要是再坚持一个月,估计就得去见先王了。”他喝了一口胡辣汤,看看沈茶,“将军这是病了吗?一进门就闻到了药味儿。”
“我们将军小时候多病多灾,身子骨儿弱,这药是用来调养身体用的。”金菁摇摇头,“南公子不必担心。”
耶律南和他的亲兵们听到金菁的话都觉得心中一惊,镇国将军这个样子还算是身体弱,还需要喝药调养,这要是身子不弱了,调养好了,得彪悍成什么样子,还不得一鞭子抽死七八个的。
耶律南再次庆幸,自己跟嘉平关城联盟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否则成为他们的对手,死相应该会挺惨的。
“这是得好好调养一下,尤其是现在这个时节,不能太大意了。”耶律南轻轻点头,“我之前也一直都觉得将军的脸色不太好,但也没好意思多问。正好我府里有几棵百年的山参,等将军回去的时候,请将军带上。”看到沈茶要推辞,他摆摆手,“将军帮了我们这么多,总要让我们回报一下。这东西在大夏不太好找,但在我们这儿,也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
“多谢南公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知道耶律南的话也算是夸大了事实,几百年的山参在哪儿都是稀罕物,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茶觉得自己再推辞下去就显得矫情了。她朝着耶律南抱拳,表示感谢,然后冲着梅林使了个眼色,“无功不受禄,我也送公子一份礼物,还请公子笑纳。”
耶律南一脸茫然,不知道沈茶是什么意思,看到梅林拿着一个盒子过来,他放下手里的包子,用干净的帕子擦掉了手上的油,接过那个盒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纸。他把那沓纸从盒子里面拿出来,从最上面的一页开始,慢慢的看下去。
越往后看,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看完了之后,整张脸都黑的像柴锅锅底一样。
“呵,他们还真是了不起,凭这种手段就想要一网打尽,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耶律南冷笑了一声,看看金菁,看看沈茶,尽量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二位觉得应该如何处置他们?我想要听听你们的建议。”
“我们是这么想的。”金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当然,用、还是不用的这个决定权还是交给南公子,如果南公子不愿意用,或者有更好的处置方法,大可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情,还是你比较了解。”
“不,不,不,军师,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都对你们动手了,已经救不单单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了。我觉得,军师的这个方法很好,已经是上上之选。”耶律南冷笑了一声,“隐去了他们的名字,已经算是给他们留脸了。所谓家丑不外扬,若不是因为先王丧礼来了这么多的使臣,太不给他们脸也不行。若是在平时,我一定会把他们的丑事都摆在明面上的。”他把供词重新收拢在盒子里面,“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一会儿进城,供状里的内容让我的护卫去宣扬,效果肯定要比你们更好一些。”
“南公子,一切就拜托你了!”金菁笑笑,趁着耶律南不注意,和沈茶交换了一个眼神。
吃完了早饭,一行人收拾好了行装,在耶律南的陪同下,离开驿馆,准备进入临潢府。
关在柴房里的杀手团,在离开驿馆之前,已经全数移交给了耶律南的亲卫。或许大夏的人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会善待他们,但耶律南的人不会。他们本身就是敌对的,他们之间的仇恨甚至要远超跟任何一个敌国的仇恨,一旦交手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从驿馆到临潢府这短短的一路,杀手团深刻的感受到了跟昨晚完全不同的对待,虽说钝刀子割人难受,但也比拳打脚踢好多了,尤其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耶律南的护卫们真的是一点也没给杀手团……或者说没给杀手团背后的幕后指使留一丁点面子,这一路上是非打即骂,等到了城里,还有两个护卫拿着杀手的供状开始宣扬他们的罪行。
按照耶律南的计划,除了三两个护卫跟随耶律南去安置大夏使团之外,其他的护卫押着杀手团绕城一周,让临潢府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些犯人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耶律南之前料想的,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全临潢府的人都知道有杀手不仅刺杀了齐志峰齐公子,还刺杀了出席先王丧礼的大夏使团。哪怕供状里面没有提及幕后之人的来历,但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是谁。毕竟这群人在经过城中萧家人居所的时候,特意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耶律尔图,在大夏使团刚刚进城、耶律南的护卫们念第一遍供状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王宫禀告了,甚至把供状都摆在了他的案头。
“大夏的人一来,城里就热闹了。”耶律尔图把供状放在一边,看向坐在面前的儿子,“这是阿南的意思?”
“应该是吧!”耶律岚的反应很平淡,“之前追查刺杀小峰的那拨人,线索隐隐指向了萧家,但因为杀手们都自尽了,所以,没有确凿的证据。这回抓到了活口,已经问出了口供,那萧家就脱不了关系。”他看了一眼耶律尔图,“先王过世之后,萧家就小动作不断,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之前我们问过耶律菱和他手下的那帮恶奴……”
耶律尔图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耶律岚的后半句话,觉得很奇怪,抬头看了一眼。
“问出什么了?不好说?”
“父王,我说可以,但您别生气。”
“看来真是大事,说!”耶律尔图站起身,走到耶律菱的跟前,“我不生气。”
“耶律菱跟萧凤歧,私下里有来往,被两位老将军撞到了,所以……”
耶律岚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巨响,耶律尔图气得踹翻了桌案,上面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
360 不可说
耶律尔图把他的书房砸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大夏使团一行人在耶律南的引领下,来到了临潢府繁华城区的i一家客栈跟前。
这家客栈虽然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实际的持有者却是在辽国响当当且说一不二的人物。
“这是王叔出资、交给阿岚和我来打理的客栈,尊贵的客人基本都安排在这里招待。”看出沈茶和金菁的疑惑,耶律南笑呵呵的解释道,“这段时间来的使团太多,城中的驿馆已经都住满了,实在招待不了各位。况且,王叔很早之前就已经嘱咐过我们,无论大夏来多少人,都要安排在这里。和这里比起来,驿馆的各个方面都差的太多。”
“多谢费心。”金菁抬起头看看这家客栈,“辽王和公子都太客气了,我们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诶,军师,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嘉平关城的时候,各位是非常照顾我的,所有的招待都是最好的。不仅如此,甚至还救了我的命,这些我不敢忘记,全部都记在心里。好不容易盼到你们来了临潢府,我们怎么着都要尽尽地主之谊。”耶律南一伸手,“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请进吧!”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客栈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外面看着,和临潢府其他的客栈、酒肆、商铺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是很古朴、甚至是有点破破烂烂的感觉。但走进客栈,却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金光闪闪,从房梁到地板、从桌椅板凳到茶具、餐具,全部都是闪闪发光的。甚至,连客栈掌柜、店小二的身上都镶着金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晃的人眼睛发疼。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沈茶忍了半天也没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怀疑的目光转向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耶律南,朝着他轻轻挑眉,那意思是说,原来耶律公子是这样的一种品味。
“诶,沈将军,这个……可真不是我的主意。”耶律南摆摆手,坚决不把这个黑锅往自己的身上背。“虽然客栈交给我和阿岚打理,但主要还是要听王叔的。”他眨眨眼睛,“你们懂的。”
“哦,这样啊!”经过短暂的不适应,金菁很快就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客栈除了接待你们所说的贵客,平时可是要经营的?”
“自然是的。”耶律南点点头,朝着掌柜招招手,“军师有什么好意见?”
“西域那边的人都是富得流油的,还有那些裹着头巾、满脸都是大胡子的人,他们那个地方似乎本身就有众多金矿、银矿,我听嘉平关城几个去过那边的商人说过,那边的人刚出生就有银子、有金子,他们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太有钱了,日子太无聊,所以闲得没事找点事做。”
“是,我也接触过来自那边的商人,他们确实如此。”耶律南点点头,“军师的意思是……我们……”
“没错!”金菁抬起头,看看这家贴了金箔的客栈,“或许这客栈的风格,一般人无法接受,但是他们喜欢。所谓投其所好嘛,只要是他们喜欢的,无论多高的价钱,他们都是愿意付的。而且,这些人很乐意享受这些,就算是出门在外,他们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虽然还有一些想法,但金菁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相信以耶律南的聪明,早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看看站在面前的客栈掌柜,“这位是……”
“这是我府里的管家清叔,这一次到客栈来帮忙。”耶律南给沈茶和金菁介绍了一下,“放心,这客栈上上下下已经换成了我和阿岚的人,安全是不成问题的。”看到两个人点头,他转头问清叔,“两位的房间可准备妥帖了?”
“早就备好了,在二楼最里面,沈将军、金军师,这边请。”
清叔吩咐手下的小二——这些人都是耶律南和耶律岚精心挑选的、对他们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的亲随,招呼大夏使臣的随从去安顿下来,自己引着沈茶和金菁、耶律南上了楼。
沈茶和金菁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开门进去之后,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好在耶律尔图的暴发户风格只是用在了客栈的一楼,客房还是相对比较正常和温馨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刺眼。
和沈茶、金菁一起住在二楼的,还有梅林、梅竹、安鸣和李骏,影七、影八属于透明人,轻易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就不会有她们的房间。
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三个人在金菁的房间里聚齐,梅林、梅竹、清叔上过了热茶、点心之后,自觉的退出房间,清叔去安排中午的膳食,梅林、梅竹则是站在不远处,拦住所有没有通传的人,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耶律南给沈茶和金菁倒了茶,自己也端着茶杯,轻轻吹了两下,喝了一口,说道,“两位刚到,本来应该让两位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再谈事情,但时间太紧,就不讲究那么多的礼数了,还请二位原谅。”
“南公子客气了,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些弯弯绕绕,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沈茶看看耶律南,“是跟其他的使团有关吗?”
“是。”耶律南很干脆的点点头,“首先要说的是,金国来了三拨使臣,完颜萍部,完颜与文旧部,还有金国的大部族,都派了使臣来吊唁。当然,他们是做什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他国家的使臣也不愿意跟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觉得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摩擦,所以,王叔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其他使臣的建议,让他们自己单独住了一个驿馆。”
“他们愿意?”金菁笑道,“金国内部已经是一团乱麻,他们彼此互相看不顺眼,南公子不担心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吗?”
“这不是没办法吗?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也是他们内部的问题,与我们又有何干?”耶律南看看金菁,又看看沈茶,“他们住的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没有特别的情况,他们是不会轻易到这边来,也不会轻易招惹到二位,还请二位放心。”
“南公子是担心他们找我们的麻烦?”金菁摆摆手,“他们没有那个精力,自己的麻烦事还一堆一堆的,怎么可能有时间跟我们起冲突?再说了,南公子不也知道他们此行主要目的是什么吗?”
“知道是一回事,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若他们狗急跳墙,什么是事都能做的出来的。”
“南公子顾虑的是,就算他们找事,我们也不会搭理他们的,放心吧!”
“军师,他们这次来,虽然主要不是冲着你们,而是完颜喜。完颜喜跟着我们的使团去过大夏,途径嘉平关城,我是担心,他们在临潢府找不到人,会来找你们的。”
“他们来找我们,我们就公事公办。这次我和军师来临潢府,是为了祭奠先辽王的,其他的事、其他的人,我们一概不知。如果有人找事,那就是对先辽王的不敬,自然是要交给负责治安的人,想来谁也不会多说什么。至于要给他们定下什么罪状,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沈茶朝着耶律南一笑,“南公子,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将军英明,跟我想的是一样的。”耶律南笑,“既然犯了错误,那就是要接受惩罚,这是最基本的道理。还有,段氏也派人来了。”他摸摸下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次丧礼,我们并没有请他们来。我和阿岚稍微猜测了一下,他们这个时候来临潢府,其实就是个巧合。”
“巧合?啊,很有这个可能。”金菁和沈茶对视一眼,“他们干的那点事,被抓住了小辫子,证据确凿,怎么辩解也没用。他们国内现在也是乱七八糟的,生怕你们针对他们,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就来负荆请罪了。”他看看把脸都皱在一起的耶律南,轻笑了一下,“你这么苦恼,是因为他们找麻烦了?”
“军师,你也说了他们是来赔罪的,怎么可能来找麻烦。只是,他们这些人也太……太烦人了,天天堵在我府门口,我不想见他们,就只能从后门溜出来。他们见不到我,就去堵阿岚和小峰,弄的我们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群不速之客。”耶律南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但他们也知道我们现在太忙,所以这两天倒没出现,在驿馆待着也挺老实。不过,负责盯着他们的人说,他们知道你们也到了,就想着找你们来。”
“找我们做什么?”金菁冷笑,“他们不是已经把自己做的那点破事否认得一干二净的吗?”
“大概是找你们说情吧。”
“说情?好啊,先把之前的帐算清楚。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愿意来就来吧,待遇嘛,跟那帮金人是一个样,反正都是来纠缠的,就不要厚此薄彼了。”金菁看着耶律南,“除了金和段氏,还有什么跟我们说的?能让你火急火燎的,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是不是不太好说出口?”沈茶给耶律菱续了茶,“很难开口?”
“算吧!”耶律南点点头,“其实,是跟你们这次抓的人有关。”
“萧家?”
“不,不是萧家。”耶律南摇摇头,“是耶律菱。你们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圈禁两位老将军,惹得王叔大怒,再加上他派人刺杀小峰,种种罪名加在一起,连审都没审,押回来的第二天就凌迟了。为了让他痛苦,行刑持续了整整三天。”他看看一脸惊讶的沈茶和金菁,“对,没等我和小峰回来,耶律菱就死了。我们回来之后,仔细的想想,就觉得这事有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就耶律菱的那个胆子,做不出圈禁两位老将军的事来。我和阿岚私下审了府里的人,才知道……”耶律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萧凤歧的主意,老将军撞见了他们私下来往。萧凤歧本来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但耶律菱不敢,两边一起让步,才变成圈禁的。这事,我们谁都没敢跟王叔提起,若提起来,耶律菱怕是要被挫骨扬灰了。”
“但萧家的死士被抓,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了。”金菁点点头,“你是觉得,如果真的被你王叔知道了,会怪在你的头上,是吗?”
“他之前肯定有怀疑,但不确定,可今天咱们打了萧家的脸,同样也把他的怀疑给坐实。”耶律南苦笑,“我从你们这儿回去,肯定会承受他的怒火,但我……并不后悔这么做。”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一时气急攻心是肯定的,但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沈茶双手紧握,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辽王是懂的。如果只是耶律菱不满两位老将军压制他,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就是耶律家自己的事情,外人最多就是感叹一句子孙不肖,仅此而已。若把萧凤歧在其中的作用公之于众……”她看着耶律南,“后果会变成什么样,南公子心里比我清楚。”
“我明白了!”耶律南深深吸了口气,“关于怎么处理萧家、怎么处理萧凤歧,我会跟王叔好好聊聊的,多谢开导!”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该谢还是要谢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耶律南喝完了茶,从座位上站起来,“昨晚上忙着抓贼,忙着审问,两位肯定都没有休息好,我就不过多打扰了,请两位好好的休息。我还有些事情,等两位养足精神之后,再过来请教,两位可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金菁挑挑眉,“欢迎之至。”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糊里糊涂的,差点给忘了!明天晚上,王叔会在王宫宴请各国使臣,今天稍晚的时候就会把请柬送过来的,我们宫里见!”
361 刺探
沈茶和金菁亲自把耶律南送到客栈门口,看着他上马疾驰而去,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两个人才转身回到客栈。
虽然熬了一宿,但沈茶也没觉得困,她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吩咐梅林、梅竹继续守门,重新进了金菁的房间,端起自己的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
“看你这个表情,心情不太好?”金菁关上了门,转过身就看见沈茶的脸色不大好,轻笑了一下,“这小子跟在嘉平关城的时候,不太一样,是不是?”
“自己的地盘,想做什么、想说什么自然是凭自己的本心,完全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再看看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就变得缩手缩脚、小心谨慎,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多做,免得给自己招祸。”沈茶放下杯子,在碟子里面挑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吃的,还是拿了个橙子,慢慢的开始剥皮。“耶律南这小子,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之后,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我们不能把他怎么样,居然开始刺探起我们来了。”
“你也要理解他,他也不容易。丧礼这个期间,临潢府的治安是归他管的,出了任何的问题,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是他的责任,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最大的祸患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原因。况且,他的刺探也不光是针对我们,每一个使团都要经历这个。作为主事者,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因为我们私交不错,就对我们网开一面,是不是?”
“这话听上去,倒是很有道理。”
“是十分有道理,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金菁把手炉的炭换了一下,塞到沈茶的手里,“就公私分明这一点,我还是挺欣赏他的。他今天跟我们聊的这些,无非就是想要看看,我们在临潢府的眼线,是不是需要他重点关注一下。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找的那些眼线,也不过是我们想要让他找的。我们不想告诉他的,他这辈子也找不到。”他接过沈茶剥好的橙子,掰开一半,啃了一口,“可以说,这次的刺探结果,让他非常的满意。”
“金人派了三个不同阵营的使臣过来的这件事,就算我们反应平淡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已经成了临潢府的笑话,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沈茶打了个哈欠,有些恹恹的说道,“段氏和耶律菱的事情,小七、小八确实没有说起。而且,在我们准备出门的这段时间,就已经暂停了和小珉的消息往来,除非发生什么不可预估的大事。但段氏、甚至是耶律菱的事情都不属于这个范畴。小七、小八没打听出来,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尤其是耶律菱的事,大概不许谈及吧!”
“怎么说都是家丑,使团是外人,还有不少都是多少年的世仇。耶律尔图如此好脸的人,怎么可能随便送笑柄给别人呢?”
“所以,当我们听到段氏和耶律菱的遭遇,所变现出来的,就是我们最真实的反应。耶律南看到我们是真吓到了,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很松弛,感觉跟刚见面的时候是完全不同了。但是,我觉得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他的疑心最多消了一半,还有另外的一半。所以,我们这次在临潢府,要加倍谨慎,谁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再来刺探我们一下。”
“说的对,小珉那边还是要保持静默,你不是已经通知他,我们在临潢府逗留的期间,要跟我们保持距离吗?小珉是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做到的。”金菁点点头,“话又说回来了,耶律南说的事也确实是挺让人心惊的。段氏还好,他们一贯的鸡贼,知道自己理亏,害怕辽人报复,所以,巴巴的就来赔礼了,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可耶律菱……”金菁看看沈茶,“这个刑罚是不是有点过?他做的事确实是人神共愤,但砍头、腰斩都说得过去,但凌迟……”
“耶律尔图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用意。耶律菱的行为确实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两位老将军是他最尊敬的长辈,不可能看着他们受委屈的,耶律菱居然做出这种事,他恼火也是应该的。不过,就像你说的,不至于到凌迟这个程度。耶律菱之所以会落到这个结局,是因为他对齐志峰动手了。”
“耶律尔图要杀鸡儆猴。”金菁吃完了自己那一半的橙子,把沈茶那一半也拿过来啃,“他成为辽王之后,耶律岚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这让临潢府中的某些人自以为看到了机会。”
“他们是觉得耶律尔图要舍掉耶律岚,所以才会在背后中伤、甚至对耶律岚的人动手的。”
“没错,我觉得耶律尔图一直隐忍不发,就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机会。”金菁冷笑,“这个人呐,真的是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能拿过来利用。”
“能被利用就说明这个人还是有点用处的,耶律尔图为什么要用耶律菱,不也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野心?可惜,耶律菱狠狠抽了他的嘴巴。”沈茶看看金菁,表情有些无奈,“萧凤歧……够狠的,之前他作为特使路过咱们那儿,兄长就说过,虽然他表面上不跟耶律南和齐志峰争个上下,但背后里不定会用什么手段呢。瞧瞧,还真是被兄长说中了。”
“可不是,萧凤歧的这招又狠又毒。”金菁啃完了橙子,站起身走去洗手,“这就叫一石多鸟,他跟耶律菱交往,借耶律菱的手,去刺杀齐志峰。如果成功了,耶律南就会痛彻心肺,耶律岚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他们两个陷入极度痛苦,一时失去理智,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错事,也是有可能的。萧家和支持者就可以有借口抨击他们,彻底踩死他们,不让他们翻身。”
“若像现在这样,刺杀不成功,齐志峰依然活蹦乱跳,于萧凤歧、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就是把耶律菱推出去当替罪羊。但他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被两位老将军撞见了,虽说他给耶律菱的那个杀人灭口的建议,乍一听确实很让人气愤,但冷静下来之后,仔细的想想,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这种永绝后患的做法。”沈茶叹了口气,“耶律菱没有这么做,才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祸患,自己反倒是把命给丢了。””
“除了耶律菱出了岔子,萧凤歧也有问题。”金菁坐回来,接过沈茶递过来的茶盏,“他千不该万不该派死士刺杀我们,还让我们抓了活口。”
“小菁哥,刺杀这事应该不是萧凤歧主使的,他虽然是萧家目前最大的希望,但做不了萧家的主,他说的话,萧家的人会听,但不会全盘接收。应该是有人看到了刺杀我们会给耶律家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才会仿照萧凤歧的样子,派来杀手截杀我们。做这个决定的人,说话的分量肯定在萧凤歧之上,不是萧家的家主就是那几个族老。而且,杀手派出来之前一定是瞒着萧凤歧的,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无力阻止,家主、族老的分量可比他一个后起之秀要重得多。”
“哎,萧家式微,除了耶律尔图这多年坚持不懈的打压之外,从家主到族老,想的都不够长远,总是被眼前的蝇头小利带跑了。光有一个想得长远的萧凤歧,也是没多大用啊!”
“是这么回事。”沈茶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担心,耶律尔图不肯罢休,揪着萧家的错处不松口。要是把萧家给逼急了,他们很有可能会孤注一掷。”
“现在就反吗?”金菁轻轻摇摇头,“不太可能,他们兵权已经交了,而且,能带兵打仗的,有这个能力反的,也没有几个。否则的话,先辽王过世的时候,他们就会有所动作,而不是任凭耶律尔图把整个临潢府的权贵都关在王宫里了。”
“我只是担心,并不是说萧家真的会反。他反不反是他的事,我们还是要做好他反的准备的。”沈茶看了一眼金菁,“你刚才有句话可是说错了。”
“什么?”金菁一脸茫然。
“萧家表面上是交了兵权,但私兵还是有的,而且,他们家的私兵可是精兵中的精兵,轻易不外露的。”
“啊!”金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可以理解,萧家这两年没怎么在战场上出现,小菁哥自然不会记得曾经吃的亏了。幸好,他们这一次派来的只是护卫中的所谓高手,若是私兵出现的话,就凭我们这点人,怕是讨不到半分便宜的。”
“你也不用拿话堵我,光我一个人吃过亏?镇国将军就没栽过吗?大家半斤八两,各退一步吧!”金菁哼哼了两声,“不过,你提醒得对,这顺遂的日子过得太久,过去的那些糟心事就不乐意提起了。可再怎么不乐意,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管我们和谁合作,萧家和萧家的私兵都是躲不过去的。趁着现在大家都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得想个法子,怎么能磨掉这块硬骨头。”
“是要想,但不是现在。”沈茶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摁摁额角,“我现在就期待着耶律南可以力挽狂澜,或者……耶律尔图可以恢复他的理智,让我们不用那么的为难。”
362 耶律南的心事
耶律南带着几个亲随离开客栈,并没有像沈茶和金菁想的那样,火急火燎的就往王宫赶。
他骑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圈,到三个驿馆了解了一下新的情况,确认那些使臣没有作妖,都老老实实的待着,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悠悠的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
今年临潢府的冬天格外的冷,寒风打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的疼。街上所有的人都裹得像个球,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地上除了没过脚踝的积雪之外,最下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很坚实的冰,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一跤。负责巡逻的辽兵,时不时的会提醒行人,小心走路,不要滑倒了。
耶律南从小就跟旁人是不同的,他喜冷,却不耐烦天热。他曾经说过,很享受这种天寒地冻、可以把人冻透了的这种感觉。和他一起长大的耶律岚和齐志峰一致认为都是因为耶律南出生在冰天雪地里,所以,才会对寒冷产生亲近之感。
耶律南觉得他们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全部,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种痛彻心扉的冷足可以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仔细的去思考一些问题的。
回想刚才在客栈的表现,和沈茶、金菁二人的反应,耶律南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他的试探很有可能给他们和沈家军的合作造成了影响,但这种影响应该不大,用心的弥补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的苦衷,他相信沈茶和金菁可以看出来,并不会过分的责怪,更不会影响他们私下的关系。毕竟,肩负着一个城的治安,要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他也是难辞其咎的。况且,他从来不相信沈家军在临潢府没有安插眼线,他那位皇姐的嘴巴虽严,但偶尔也会装作不小心说个一句半句的。他们也曾经顺着皇姐给出的线索去查过,可惜,什么都没有查到。
“主子!”护卫的声音打断了耶律南的思绪,“眼看这天儿又阴上来了,看样子这场雪小不了,咱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
“不急,不急!”耶律南摆摆手,不慌不忙的说道,“拢共也没几步路,不碍的。就算下了大雪也没关系,咱们正好可以赏赏雪景。”
护卫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劝,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
耶律南一看护卫不说话了,又接着想他的心事。
说实话,他是有点吃惊的,沈家军的眼线居然没把耶律菱的事传回去,明明他们也很关心两位老将军。看沈茶和金菁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反应,一丁点的作假都没有。
他伸手挠挠自己的下巴,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裹紧了大氅,或许在沈家军众人的心中,耶律菱还不够格让他们太过分在意吧。和耶律菱相比,他们更关注萧凤歧一些。
一想到耶律菱和萧凤歧的这个关系,耶律南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押着萧家的杀手绕城一周,宣扬他们的罪行,这个消息肯定会传到王宫、会传到他王叔的耳朵里。他王叔多精明的人,之前耶律菱用萧家的人刺杀齐志峰,这回萧家自己动手刺杀大夏使团,要说两者没关系,鬼都不相信。何况,他王叔又是那种疑心病极重的人,没影的事儿在他眼里都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何况这证据确凿的呢。
耶律南轻轻叹了口气,可知道耶律菱和萧凤歧有来往又能怎么样,知道萧凤歧之前给耶律菱出了“杀人灭口”的主意又能怎么样,这都是耶律菱身边仆从的口供,按照辽律,根本就不能当作正经证据摆在堂上的,除非耶律菱或者萧凤歧自己亲口承认。
但耶律菱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而萧凤歧……耶律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小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推到萧家其他人身上去。而萧家也会为了保住他这个后起之秀,帮他找几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的。
耶律南揉揉自己的额头,其实,他非常赞同沈茶和金菁的建议,现在还不是对上萧家的最佳时机,无论萧家做了什么,他们对萧家,似乎除了忍让,除了装聋作哑之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当然,这不是认怂,只是暂避其锋芒、从长计议而已。
虽然自从他王叔掌权之后,持续对萧家的打击,表面上看,萧家的势力严重受挫,家中的子弟在朝堂上几乎没了位置,哪怕是有职位,也是无足轻重、完全掌握不了话语权的那种,但事实却没有这么的乐观,萧家苦心经营近百年,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连根拔起,也不配称得上豪门望族了。
想到这里,耶律南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自从打金国回来之后,他就身在朝堂核心,几年下来,临潢府里的各个势力的底细都摸得差不多了。可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想要拔掉萧家这个毒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没有几年的时间是绝对做不到的。萧家掌控、把持朝政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非一般人能想象的。且不说别的,就说这临潢府的高门贵胄家里,又有几家没有娶过萧家的女儿呢?又有几家不是萧家的女儿做主母的?真的要把这个关系理清,辽国离灭国也就不远了。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亲眷关系,耶律南最在意的还是萧家养的私兵,这一点,刚才在客栈的时候,他已经听出了沈茶的暗示。萧家在战场上发光发亮的时候,沈家军就吃了萧家私兵不少的暗亏,虽然过去两三年了,却依然记忆犹新。
耶律南扪心自问,就连强悍如沈家军,都没有完全的把握彻底击垮萧家的私兵,他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更没有头绪了。萧家的私兵就像是一座大山,横在他的面前。如果不能征服、摧毁这座大山,他和阿岚就算得到了王位,也会束手束脚,受萧家的牵制的。
“南公子!南公子!南公子!”
耶律南叹了口气,怎么想个事儿这么难,总有人来打扰。他略微不满的回头看向自己的护卫。
护卫一脸无辜,伸手指指前面,“主子,是世子身边的人。”
“世子?”耶律南回过头,这才看到耶律岚身边的侍卫木夏骑着马过来,笑道,“这大冷天儿,怎么跑了这一头汗?”
“公子,您……”木夏一脸着急,“你快回去看看吧,王上发了大脾气,整个书房都被砸烂了!”
363 推心置腹
即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耶律南推开书房的门,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屋中犹如被沙尘暴侵袭过后的废墟之后,他特别的后悔,很想立刻、马上转身就走,可惜,耶律尔图和耶律岚都看见他了,还招手让他过去。
耶律南走进来,先是向耶律尔图行了礼,然后看看这书房,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本来想着就算发多大的脾气,充其量也就是砸个书桌、书柜什么的,可现在一看,除了房梁、房柱还算是完好之外,其他的都只能重置了。他揉揉自己的额头,绕过地上的那些障碍物,来到耶律尔图的面前,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了耶律岚的身边。
“王叔,这次修复书房的费用,要从您的私库里面出。”耶律南看看已经冷静下来的耶律尔图,“王叔,我们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阿南不用紧张。”耶律尔图摆摆手,“我刚才跟阿岚也说,生气、发火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们瞒着不说,而是耶律菱这个小子,实在是丢了我们耶律家的脸。于我们家而言,萧家就是个祸患,不彻底除掉,指不定那天又死灰复燃了。耶律菱这个小子,本来看着挺精明的,没想到也是个蠢的,找谁合作不好,偏偏找上萧凤歧!那个小子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表面上恭恭顺顺,实际上一堆的坏心眼。你以为就凭着先王自己能想出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来?”
“王叔的意思是……”耶律南看了耶律岚一眼,“是萧家在背后捣鬼?呵,这倒是奇了,先王故去,于他们有何好处?王叔若只是摄政,对他们还不会下死手,王叔如今称王,他们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不见得,父亲称王,他们才更不怕。”耶律岚摇摇头,“如今才是更要谨言慎行,谁都知道我们家和萧家的世仇是解不开的,若萧家这个时候出点什么事,无论是不是我们动的手,都会算到我们的头上。所以,萧凤歧才这么有恃无恐的折腾。我们家自己乱了阵脚,萧家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这种利害关系,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偏偏菱堂哥被权势迷了眼。”
“他生在耶律家、长在耶律家,吃着耶律家的饭,还要砸耶律家的锅,难不成他真的以为,萧家得了势,就有他的立足之地吗?”耶律南冷笑了一声,“本来我也以为他没这么蠢,没想到……”他看看面沉似水的耶律尔图,“王叔的动作太快了些,我们是想着回来好好审审他,重刑之下,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定然受不住,多多少少也能抓着点萧家的实证。没想到我们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人都化成灰了。不过,我们后来才知道,就算菱堂哥活着也没用,我们依然找不到萧家的证据。”
“他若是能轻易让你们找到把柄,他就不是萧凤歧了。”
“王叔说的是。”耶律南点点头,“他跟菱堂哥根本就没有书信往来,无论大事小事都是见面说,连张纸条都不穿。如果是萧凤歧找,就在萧府东边角门挂一盏彩纸的灯笼,反之亦然。”
“这准是萧凤歧的主意,他也知道耶律菱不是哥成事的,万一他们之间的事败露,他可以全身而退,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耶律菱的头上去。”耶律尔图点点头,“两位叔父是在他们见面的时候碰上的?”
“是。”耶律岚点头,“那天也是凑巧,都在一个饭庄子吃饭,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
“王叔也是可怜,到老竟落得这样一个地步。”耶律尔图叹气,“你们两个时常去看看,尽尽孝心吧!”
“是!”耶律岚和耶律南齐声答应。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小内侍进来禀告,内书房已经收拾妥当,午饭也摆好了,请王上和两位公子移驾。
内书房距离大书房不远,三人溜达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三个人坐好,小内侍给他们上了茶,就默默的退下了。
“镇国将军已经安顿好了?”耶律尔图用刀片下一片羊肉,放进嘴里嚼着,“他们可还满意?”
“是,很满意。”耶律南喝了一口热羊汤,“昨天晚上他们在驿馆折腾了一宿,看上去除了些许的疲倦之外,其他的倒没什么。侄儿请他们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养足精神再说。”
“满意就好。”耶律尔图也喝了一口汤,“你们两个记住,见到镇国将军要老老实实的,恭恭敬敬的,她虽然年纪不大,又是个女孩子,但手段、智谋都不在男子之下。她在沙场拼杀多年,你们那点小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破。”他看看耶律南,“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侄子只是跟他们说了一下菱堂哥的事,看他们的样子还挺惊讶的。”耶律南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眼线是不是把近来咱们这里的事都传了回去。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并没有。”
“你呀!”耶律尔图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拿起一张大饼,“真正该防着的还是金人,咱们现在与夏交好,最不该得罪的就是沈家军的人。”他啃了一口大饼,嚼了两下,又喝了两口羊汤,“咱们现在跟金国的情况没什么不一样,他们是祸患爆发,咱们都隐在暗处。如果这个时候,萧家赶在我们之前去笼络人心,他们反悔也不是不可能的。”
“父亲不必担心,若说这个世上希望萧家消失的,除了我们之外,第二个就是沈家军了。前些年,萧家还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的时候,沈家军在他们手下可吃了不少的败仗,甚至镇国将军还差点命丧在他们萧家人手里。再加上,萧家某些人至今还惦记人家镇国将军,真当人家心里不知道?就镇国公爷和武定侯爷那几年放出来的风声,萧家人放下身段去上门求人家合作,怕是没见到人就会被打出来吧?”耶律岚冷笑了一声,“父亲,萧家是有自知之明的,绝不会去自取其辱的。何况……”
“何况,他们这次尾随镇国将军一路,又在入城头一晚刺杀大夏使团,彻底的得罪了沈家军的人。”耶律南把自己桌上没动过的羊肋骨挪到了耶律岚的桌上,“自作孽不可活呀!”
“对了,宫宴的事可告诉他们了?”
“王叔放心,已经约好了。”耶律南点点头,“我和阿岚明天脱不开身,就请小峰去接他们,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了。”
“好,你办事,我放心。”耶律尔图点点头,“你们两个吃完了饭就歇着,折腾了这么多天,也养养神,明天的宫宴……”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364 萧家
萧家大宅
凤临阁,原本是先萧太后回娘家省亲时,接见萧家人的地方。自萧太后过世之后,这个地方就成为萧家核心成员商讨要是的场所。
自打耶律南的护卫押着萧家派出去的杀手进城、宣读他们的罪状开始,萧家的核心成员就从临潢府的四面八方聚集到大宅的凤临阁,他们并没有想过事情会败露的这么快,完全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人从进凤临阁开始,对耶律家这种撕破脸似的做法进行声讨,骂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想起来要处理自家的烂摊子。结果,骂人骂得挺欢实,到商量正经事了,却又都不出声了,一个个低着脑袋,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似的。哪怕是想出几个主意,都不能让大家满意。
他们心里很明白,虽然护卫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杀手的背后主使,但在萧家几个重要宅邸停留的时长以及特意提高的嗓门,就足以证明,耶律家的人手上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可以判定主使就是他们萧家人。只不过,碍于临潢府眼下聚集了众多外来使臣,所谓家丑不外扬,说到底还是辽国内部纷争,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这才没有毫不留情的戳穿,稍微留了一点面子而已。
作为萧家最寄予厚望的萧凤歧,自然也是被家主宣召的重要人物之一,只不过,他进了凤临阁之后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就跟自己不存在似的。虽然他不参与任何话题讨论,但自己的曾祖父、祖父、父亲、叔伯以及各位堂兄的各种表现却全部都看在眼里。
“小七!”萧凤嘉,萧凤歧的四哥坐在他身边,伸手戳戳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冷笑的弟弟,“别摆出这副表情来,怎么着大家也是一家人。对了,他们做这个决定之前,是不是没跟你商量过?”
“莫非跟四哥说过?”萧凤歧反问了一句,看到萧凤嘉摇头,他冷哼一声,“他们故意要瞒着我们,还想让我们帮忙收拾烂摊子,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让他们折腾吧,我倒要看看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你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们要作死,难道就由着他们?”萧凤嘉也不大看得上这帮人,但都是至亲,也不能真的不管,他瞅瞅自己的弟弟,“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没有这个必要啊!”
“四哥,我没生气,只是觉得不值。我们帮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说,这些年,我们帮着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祸不是我们闯的,锅却是我们来背,只因为是至亲?我们把他们当至亲,他们把我们当什么了?”萧凤歧的冷笑越来越明显,“如果不是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你、我何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说的倒也是。”萧凤嘉跟着叹了口气,“两院防我们跟防贼似的,家里这群人还以为我们多混得开呢!”
“混不混得开先不说,四哥,看好你手下的人。咱们栽进去多少人都没关系,哪怕是我栽了都没有关系,但你的人绝对不行。”萧凤歧扬扬下巴,“你手下的人可是咱家的立足之本,是耶律家最忌惮的,若你手下的人出了问题,那就彻底完了。”
“明白。”萧凤嘉点点头,“我还没那么缺心眼,你知道祖父和大伯为什么小半个月不理我?”
“他们问你要人了?”看到萧凤嘉轻轻颔首,萧凤歧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一群蠢货!”他冷哼了一声,“我以为耶律菱就是我平生所见最蠢的,没想到,最蠢的就在咱们家里。”
“他们跟我借人的时候,没说要干什么,但我觉得,我手下的人是咱家的命脉,可不能轻易就交出去,万一有去无回,我可没地方哭去。所以,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他们那个气啊,这小半个月见着我,跟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萧凤嘉把自己的手炉往萧凤歧的手里一塞,“幸好没答应他们,镇国将军是什么人,他们家的那位军师又是什么人,刺杀他们……不是自己上赶着找死吗?”
“他们要是能想到这些,就干不出这蠢事。”萧凤歧翻了个白眼,“曾祖父和祖父跟着他们一起犯混,我倒是没有想到,我以为他们会阻止呢!”
“阻止?明面上是刺杀使团,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打击耶律家?曾祖父哪里都好,唯独一点,老想着太后娘娘在时的辉煌,动不动就太后娘娘的时候怎么怎么样。”萧凤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句不好听的,太后娘娘都过世多久了,这眼睛不往前看着,还总瞧着后面……咱家要交在他们手里,能好得了才怪呢!”
“四哥!”萧凤歧拍了一下萧凤嘉的胳膊,“这话可不是胡说的,让他们知道了,又要想法子折腾你了!”
“他们有那个本事就尽管放马过来。”萧凤嘉一点都不在乎,“倒是你要小心点,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你跟耶律菱的交往,想把这盆脏水泼你身上呢!”
“四哥放心,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说完,萧凤歧站起身,就要往门口的方向走,被萧凤嘉给拉住了。
“干什么去?”
“屋子里太憋屈,我出去透口气。”
本来萧凤歧坐的位置不怎么引人注意,屋子里的人光顾着发愁了,没人想起他,他一站起来,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小七,你怎么才来?大家伙都讨论半天了!”
“祖父,孙儿早就来了,只是您没看见罢了。”萧凤歧转过身,朝着他的祖父行了礼。
萧家现任的当家人是萧凤歧的祖父萧盛宁,早些年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大将军,但现在已经离开战场多年,加上最近两三年和耶律家斗得如火如荼,对外面的情况知之甚少。所以,这次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里子、面子都丢了个精光,让他心里特别的不舒坦。本来以为,自己看重的这个孙子,能积极响应,给自己出个良策,可以度过这个难关,没想到,人家不仅一言不发,还准备甩手不管。所以,他才故意说,为什么会迟到。
“长辈们都在这里商讨大事,你一个小辈不好好听着,要去做什么?”萧盛宁的不悦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了,他瞪着自己的孙子,“听了这么半天,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萧凤歧的态度很冷淡,“没有。”
“出这么大的事,你就没话说?我们家应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祖父,他们抓了刺客,与我们家何干?”萧凤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顺手也把萧凤嘉给拽了过来,“难不成,这些杀手是祖父派去的?”
“混帐!”萧平愿,萧凤歧的大伯狠狠拍了桌子,“怎么跟你祖父说话的?”
萧凤歧看都不看萧平愿一眼,拉着萧凤嘉的胳膊就往外走。
“站住!”萧盛宁看他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火气直冲脑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孽障!要不是因为你,家里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祖父说的不错,就是因为他!”一向和萧凤歧不对付的二堂兄萧凤石首先跳了出来,指着萧凤歧说道,“要不是因为他结交那个耶律菱,还派人去刺杀齐家的那个小子,我们也不会想到要去刺杀夏使团,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他那里。如果耶律家的人不依不饶,我们就把你给交出去。别以为祖父、各位叔伯看重你,你就自以为多重要了,萧家有出息的子弟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有出息的子弟?二堂兄是在说自己?”萧凤歧和萧凤嘉停下脚步,看看这一屋子的人,目光从曾祖父、祖父、叔伯、兄弟一一扫过,脸上的嘲讽越来越深,一点都不想掩饰。萧凤嘉拦住萧凤歧,眯起他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二堂兄还挺看得起自己的,不知道二堂兄在哪里高就啊?”他侧头跟萧凤歧说,“这凤临阁的威严不在,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四哥说的是。”萧凤歧不等萧凤石辩驳,紧接着萧凤嘉的话说,“刚才二堂兄说,是因为我派人刺杀了阿峰,所以,你们从这里得到了灵感,才想到去刺杀使团的。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二堂兄,你可有证据证明,我是刺杀阿峰的主使吗?”
“我……我……”
萧凤石被问了个哑口无言,他是听他爹和他大哥说的,所以,就认定齐志峰的遇刺跟萧凤歧脱不了干系。他看向萧平愿,希望他爹能为他说两句话,结果,他爹把目光挪开了,根本就不和他对视。
“许久不见,二堂兄可让我们刮目相看,连王上和两院都已经确认,主使是耶律少将军,偏偏二堂兄要把这个罪名栽赃到我的头上。莫非,堂兄想要推翻这个判定,是准备给耶律少将军翻案吗?原来二堂兄跟少将军的情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人生羡!”
“你血口喷人!”萧凤石被堵得说不出来话,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们别听这个小子胡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我……”
“小七,不要跟你二堂兄计较,他一贯的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萧家辈分最大的长辈,萧凤歧的曾祖父萧芷狠狠的瞪了一眼萧凤石,转头摆出一副很慈祥的样子,“这要怨呢,就怨我,我没让他们告诉你和小四,就自作主张做了这事。这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想过这个使团的人这么厉害,这才让耶律家的人握住了把柄。小七啊,你一贯聪明,这事该怎么办呢?”
“没想到使团的人这么厉害?”萧凤歧的目光在屋里的人脸上扫过,好几个都不自觉的低下头去,“太爷爷,您和祖父不知道这个使团的来历,还情有可原,可大伯、三叔、九叔、大堂兄、三堂兄,还有八堂兄,应该很清楚这位镇国将军的来历呀,你们领兵的时候,可没少跟她打过交道,也没少在她的手里吃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没数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咱家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够多,非要把家底儿都扔进去才合适吗?”
“等会儿!”萧平愿站起来,一脸惊恐的问道,“你说的这个镇国将军,是……是……是她?”
“大伯,你为何无法再领兵了?”萧凤歧的目光停留在萧平愿的右臂上,“你的右手是被谁重伤的?难道大伯都不记得了吗?”
“怎……怎么……怎么会是她?”萧平愿开始不自觉的哆嗦起来,他看看最先出这个主意的萧凤石,“你……你可没说……我……我要知道是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爹,谁啊?”萧凤石一脸茫然,看看自己的爹,又看看自己大哥,“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而已,你们何至于……”
“小将军?”萧平愿抬手,狠狠抽了萧凤石一个巴掌,然后觉得不解气,又跟上去踹了两脚,“沈家军的中军大将,在你嘴里变成了小将军?你可真出息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是想害死你爹和你哥吧!”重重的喘两口气,他看看事不关己、一脸淡然的萧凤歧,“她是大夏特使?”
“是!”萧凤歧点点头,“今早他们进城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特使是镇国将军沈茶,她的副手是军师金菁。”看到被点名的几个人,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冷笑了一声,“行了,你们也用不着这个样子。虽然他们知道杀手是从萧家出去的,但也不会现在就治罪。你们从现在开始老实点,别瞎折腾,别自己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就行了。”说完,头也不回,拉着萧凤嘉离开了凤临阁。
兄弟俩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同时叹了口气。
“有这么群蠢货在身边……”
“心真累!”
365 齐公子来访
本来以为到了临潢府,到了辽人的地盘,会睡得不踏实,可沈茶一觉醒来,已然是掌灯时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梅林坐在床榻边上的小杌子上,在很认真的绣着什么东西,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对待一场至关紧要的大战。只不过这丫头的绣工不太好,十次有九次半,那细细的针都扎在她自己的手上。
看了一会儿,沈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奈的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兵随主将的缘故,她身边的这些女将没有一个在女红上有点建树的。稍微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红叶,绣个荷包大概能绣个一年左右。
“将军,你醒啦!”坐在地上看她姐姐笑话的梅竹,第一个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过来,一骨碌站起身,跑到床榻边上,先给沈茶披上了外衣,又给她端过来一盏温水。“将军这一觉睡得可真好啊!”
“我睡了多久?”沈茶喝了两口温水,润润有些干哑的嗓子,“小菁哥起来了吗?”
“差不多三个时辰,将军睡下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大雪了。说起来,嘉平关城的大雪也不少见,但跟临潢府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梅林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给沈茶去取要穿的衣裳。“军师已经起身了,现在应该在楼下的茶室喝茶。”
沈茶点点头,难怪她觉得这屋里冷得慌呢,哪怕是烧着地龙,也不是很暖和,原来又下了大雪。
她慢慢的从床上下来,披着外袍走到小杌子跟前,弯腰捡起梅林丢下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几次,也没看出这是个什么物件。
“这是要给小四的?”沈茶一脸困惑,走到脸盆跟前,把双手伸进热水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是给他的,他每年一到冬天,腰伤就总复发,疼的呲牙咧嘴的。五哥跟我说,他每天晚上总是睡不好,总会被疼醒,看着挺遭罪的。临出发之前,我问过苗苗姐,除了敷药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减轻他的痛苦,苗苗姐说做个护腰让他戴着,熬过三个冬天,这种症状就可以缓解了,但是根除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梅林红着脸,“我想着,先缓解一下疼痛也是可以的,就琢磨着给他做个护腰。可将军也知道,我哪儿会弄这个玩意儿,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一个样子来。”
“何止呢!”梅竹凑过来小声的说道,“我姐姐那十根手指,全都被针扎过,可疼可疼了!”
“小四前世修了大福,今生才遇到了你。”沈茶洗完了脸,拿过梅竹手里的帕子,“你呀,有这个心就好了,也不必亲自动手,回到嘉平关城,寻个手艺好的,给小四做几个就行。”她拍拍梅林,“小四要是等着你的护腰用,岂不是要等上三两年的时间吗?”
“姐姐,我跟将军不是一个看法,可以找手艺好的大娘给四哥做个护腰,但你的也要继续做下去,四哥肯定更愿意用你做的。”梅竹也跟着凑趣儿,“我相信你在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能做好这个护腰的,要加油,我很看好你的!”
梅林被自家妹妹调侃得整张脸都爆红,也不管沈茶在场,丢掉手里的帕子就去拧梅竹的嘴。梅竹自然不会让她得逞,看到姐姐扑过来,转身就跑,姐妹俩在屋子里面追来追去的。
等到梅林如愿的抓到了梅竹,轻轻的拧了她两下,沈茶已经穿戴好,笑眯眯的站在屋门口。
“走吧,我们也去茶室喝个茶。”
“是!”
沈茶带着梅林、梅竹出了门、下了楼,穿过正堂,向右一拐,茶室就在尽头。她们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嗯?”沈茶回头看看梅林、梅竹,“这是齐公子吗?他什么时候来的?”
“属下去问一下。”梅竹小跑着到了正堂,没一会儿的工夫跑回来,小声的说道,“齐公子刚到,说听到咱们来了,要来拜望一下,他大包小包的带来很多东西,说是给咱们带回去的特产。”
“这小子!”沈茶笑,看梅竹欲言又止,“还有什么?”
“齐公子说,来看将军和军师一方面,主要还是来蹭饭的。”
“蹭饭?”沈茶无奈的摇头,伸手轻轻拍拍茶室的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自行走了进去。看到齐志峰要起身行礼,她赶紧摆摆手,“别起来了,自己人用不着讲那么多的礼数。”
“小茶姐姐,睡得可好?”齐志峰看着沈茶坐在金菁的身边,笑嘻嘻的说道,“我来蹭饭了,小茶姐姐不会不高兴吧?不会要把我给轰走吧?”
“怎么会?只不过,这一次酒儿没跟着来,你想见他是不能的。”
“刚才小菁哥哥已经说过了,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没关系,我得了空,会去嘉平关城看他的。”齐志峰点点头,看看梅林、梅竹,“两位姐姐的气色不错。”
梅林和梅竹跟他道了谢,转身端上了已经煮好的热茶,还摆上了几盘小茶点,尤其是摆在齐志峰面前的,都是他素来喜欢吃的。
“齐公子、将军,军师,晚上想要吃什么?”梅林站在桌边,看着三个人,“这也快到饭点了,想吃什么,属下吩咐膳房去准备。”
“齐公子要吃什么?”沈茶和金菁同时看着齐志峰,“不是说来蹭饭吗?自然要符合你的口味才行。”
“小茶姐姐,小菁哥哥,咱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一口一个齐公子?难道两位不乐意认我这个弟弟吗?”齐志峰瘪着嘴,一脸的不高兴,“要是那样的话,我还是走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你这矫情的劲儿是跟酒儿学的吧?南公子可喜欢?”沈茶慢慢的喝着茶,看看满脸通红的齐志峰,噗嗤一笑,“行了,要吃什么就赶紧说,别耽误灶下的工夫。”
“嗯……”齐志峰不好意思的笑笑,“想吃羊汤锅子,我回来之后,也让府里的厨子照样做了,但就是没有在嘉平关城吃的对味儿。”
“这也是巧了,我们也想着吃羊汤锅子呢!”沈茶转头跟梅林说道,“多准备些羊肉,炖的烂烂的,齐公子喜欢那个。”
“知道了。”梅林应了一声,留下梅竹在茶室伺候,自己出去准备晚饭了。
沈茶拿了一块一口酥放进嘴里,慢慢的嚼了两下,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顺了下去。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你跑出来做什么?我们要在临潢府待好久呢,你什么时候来蹭饭不行?非要今天吗?”沈茶放下茶杯,“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们说。”
“小茶姐姐明鉴,确实是有话要说。”齐志峰把手炉放在双膝上,一手拿着绿茶糕,一手端着茶盏,边吃边喝边说道,“明天晚上就是王叔准备招待各位使臣的宫宴了,有很多事情要提前跟小茶姐姐和小菁哥哥说一下,让两位提前做好准备。”
“慢慢说,别着急。”金菁提着茶壶,给齐志峰续了茶,“怎么着,是有人准备在宴会上闹事吗?是使臣,还是萧,或者其他什么人?”
“是吐蕃那群野蛮人。”齐志峰一脸的嫌弃,“你们没来之前,他们就在街上捣乱了,跟巡城的兵士打了好几架,阿南都抓了他们好几拨人。但抓了又能怎么样?也就是教训几句、打两下再给放回去。”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老实不了几天,那帮子野蛮人又故态萌发,继续在街上找麻烦。”
“吐蕃?”沈茶和金菁对望一眼,在对方的脸上都看出了疑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辽跟吐蕃应该没什么交集吧?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想一想应该不算世仇,他们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
“本来是没有的,但现在……哎,如果我是吐蕃的人,我应该也会闹的。”齐志峰闷闷不乐的说道,“事情是这么回事。”
沈茶和金菁听完了齐志峰讲的故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真是活久了,什么新鲜事都能碰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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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活久见
能让沈茶和金菁同时发生如此感叹的,肯定不是寻常事,反正至少他们活了这十多年,很少能碰到或者听到类似的故事。
大约在三十年前,辽国有个新河公主远嫁吐蕃,嫁给了当时的吐蕃王,后来生下两个王子,大王子继承王位,小王子为吐蕃征战十数年,在军中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军。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十多年,也不知道那位二位子是中了邪,还是脑子被什么东西给砸了,居然暗中谋划刺王杀驾,据他所说,都是一个娘生的,不过就是晚生了两年,凭什么大哥能稳稳当当的坐在王位上,自己却要辛辛苦苦的为他奔波。
其实,二王子府中的幕僚、门客都劝过,王爷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王位不过就是虚影,有与没有都是一样的。可二王子不听劝,一意孤行,坚决不做那个万人之上,一定要做那个最顶尖的,一门心思要将他的大哥踹下王位。
自古以来,上到皇室,下到普通商贾之家,兄弟阋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不能说这位二王子的想法就不对。
只不过,二王子虽然有这个心,但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也不行,后来还是因为都城发生了一桩耸人听闻的要案,让二王子寻到了机会,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光明正大的起兵谋反。
然而,那位年轻的吐蕃王也不是善茬儿,各种心思也是不老少,从他还没有成为吐蕃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防备着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亲弟弟,不仅在弟弟身边安排了不少的眼线,也暗中培植自己的亲信。二王子以为自己手里握着兵权,就有恃无恐,殊不知,他大哥手里的兵,实力一点也不比他差。
所以,二王子刚举旗谋反,吐蕃王就及时的做出了反应,这倒是在二王子的计划之外。但到底是掌兵多年的大将,无论是从哪个方面,他的经验都比吐蕃王要多。在王位之争的前期,占了很明显的优势。
只不过,吐蕃王占着嫡长、正统的大义,支持的人也不少,虽说前期落了下风,但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他的优势也显现出来。等到了中期的时候,已经可以和二王子打个平手。
吐蕃的王位之战打得是风风火火,百姓们因为战乱,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天天都祈祷着,有人可以结束这个混乱的局面。他们既不想大王子继续占着吐蕃王的位置,也不想二王子上位,这两位谁是吐蕃王,百姓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真的有用,王位之战打了小半年,真的有个人跑出来结束了这个战乱的局面。
这位拯救了吐蕃百姓的英雄,是先吐蕃王最小的弟弟,两位王子的小叔叔,年纪不算大,比起已经而立之年的大王子,还小上一岁。先吐蕃王在世的时候,是把这个弟弟当儿子养的,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先吐蕃王也知道,自己这么宠着,必然给弟弟树敌无数,最大的两个敌人,就是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为了自己死后,弟弟依然能过上舒心的生活,专门给他封了一个离都城很远的地方,不仅弟弟要什么给什么,还拨了重兵给他。这位小王叔也是能人,把自己的封地管理得井井有条,封地内的百姓,日子过得要多顺畅就有多顺畅,对外,整个封地犹如铁桶一样,俨然就是一个国中国。
也不知这位小王叔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得知这两个不省心的侄儿为了个王位打得不可开交,急需有个辈分高的长辈来制止。于是,就听从了属官的建言,带着手下的精兵,干脆利落的打败了两个侄子。
结束战乱,小王叔要功成身退,但架不住吐蕃百官以死相逼,不得已登位称王,成为了新的吐蕃王。
“哦,故事说到这儿,听着倒不怎么稀奇。”沈茶眨眨眼睛,看向金菁,“与段氏如出一辙,如今段氏最受宠的那位,处境跟这位小王叔是一样一样的。”
“我估摸着,先吐蕃王早就盘算好了,要把王位传给他这个最疼爱的王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金菁点点头,看看齐志峰,“这就结束了?跟你们辽国又有何关系?总不能因为两位王子是辽国的新河公主生的,就把这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吧?若真那样,就太过分了!”
“两位不要心急,故事还没说完,奇的在后面呢!我们之前也想过,大概是吐蕃王的哥哥不待见自己的儿子,想要把王位传给弟弟,这才闹腾了这么一出。但实际上,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齐志峰摆摆手,“这位小王叔称王之后,除了遵循惯例大赏功臣之外,就是要册封自己的王妃。”
“这不是很正常?”
“奇就奇在,这位王妃可不是别人,正是新河公主。”
“啊?”沈茶和金菁听了都是一愣,“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说了嘛,小王叔的年纪比大王子还小上一岁,他的亲娘在剩下他没多久就过世了。先吐蕃王心疼弟弟这么小就没人照料,就把弟弟抱到自己身边,跟自己的儿子一起养着。”齐志峰不好意思的摸摸下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王叔和新河公主看对了眼……”
“这……”沈茶和金菁对望一眼,“还真是一件奇事,只是……大王子称王,新河公主作为生母,难道不是应该住在王宫,尊享荣华。而这位小王叔早早的离开都城,去了封地。小的时候,养在身边,固然是有感情的,但这分居两地,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感情又从何来?”
“先吐蕃王怕自己弟弟到了封地,没有人照顾,就请新河公主帮忙照看内宅,结果……就照顾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先吐蕃王是不是知晓内情。”齐志峰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说出来真的是挺丢人的,新河公主毕竟是长辈,作为小辈不好议论长辈是非,但……吐蕃的内乱全由她一人引起,她既舍不得都城繁华,又想跟小王叔日夜厮守,便挑唆两个儿子争斗,然后又通过小王叔幕僚的嘴,鼓动他去平乱。”他一摊手,很无奈的说,“她这么折腾,也难怪吐蕃会牵连辽人。王上觉得我们理亏在前,只要吐蕃人不闹出什么大事来,他们想打架就打架吧。”
“你们王上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金菁一挑眉,“让人踩在头上作威作福,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吧?这是还存着什么后手?”
“肯定的呀,王上和阿岚……,嗯,还有阿南说起吐蕃那帮子野蛮人,总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看你这个样子,他们憋着的坏没有告诉你,你不高兴了,是不是?”金菁伸手拍拍齐志峰的肩膀,“听哥哥的,这终归是人家的家事,说到底,你是外臣,还是不要掺合为好。”
“我明白的,只是……”齐志峰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算了,反正他们不让我插手这事,我也懒得管。要依着我,我才不会忍气吞声。那位新河公主都出嫁三十来年了,算算今年也该有四十多岁了。她想要做什么,想怎么做,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再说了……”他很嫌弃的撇撇嘴,“她只是个宗室女,当初要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吐蕃和亲,也轮不上她的。”
“说的没错。”沈茶点点头,“如果要认真的论责任,吐蕃王的责任也不小。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吐蕃王没动这方面的心思,新河公主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儿来。再说了,若没有新河公主,他现在也只是个藩王,在他的封地过着他的小日子,哪儿还会有今天的风光?更不要说他的属官在别国耀武扬威了。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这与恩将仇报又有何不同?”
“小茶姐姐说的太对了,那个谁……阿南,阿南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放任吐蕃人为所欲为,只是,会怎么发作,我就不知道了。”
看到梅林、梅竹领着几个护卫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进来,沈茶朝着金菁、齐志峰二人摆摆手,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将军,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梅林凑到沈茶的跟前,“齐公子……”
“梅林姐姐不用担忧,我今天就在客栈住下了,只求姐姐派人去给我家里捎个信儿就好。”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羊肉锅子,齐志峰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只需要往你家里捎信儿?”金菁的脸上闪过一抹坏笑,调侃道,“不用跟南公子说一声?”
“跟他说干嘛呀,我又不是他的谁!”齐志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了一句。
听到他的这话,沈茶和金菁都表示很惊讶,看他那个样子,两个人之间似乎是有了什么误会,要不然,依着这小子的性子,早就三句不离他的阿南哥哥了,哪儿会像是刚才那样,提起他的名字都很勉强。
“派人去齐府和南公子的府上说一声,雪下的太大,怕路上不安全,就留齐公子住一宿,请他们放心。”
“是,将军!”
看着梅林、梅竹领着护卫从茶室出去,沈茶拿起筷子,朝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齐志峰点点头。
“别看了,不是早就惦记这口了?赶紧吃吧!”
“好嘞,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齐志峰开始狼吞虎咽,沈茶和金菁对望了一眼,从这小子进门,他们就看出他有心事了。
这小子张口闭口就说想要跟他们说说城中最近发生的事,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就是个借口,真正要说的事,肯定是跟耶律南有关。
沈茶把羊汤盛在碗里,小口小口的喝着,心里琢磨着,等吃完了饭,要找个借口离开茶室。如果她猜的没错,收到自己口信儿之后,耶律南会再来客栈的。
367 冷战
沈茶的食量不是特别大,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喝点汤、吃两口肉、吃两口菜就饱了。在金菁和齐志峰还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她已经捧起茶碗开始喝茶了。
“跟厨下吩咐一声,煮一大壶浓浓的消食茶来。”沈茶朝着叼着一块羊肉瞅着自己的齐志峰挑挑眉,她是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瘦瘦的人儿,食量居然比她和金菁加在一起还要大,他们两个的羊肉都给他吃光了。“跟你吃饭的机会也挺多的,本来以为挺了解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吃。敢情之前在我家的时候,还是比较拘束的。”
“阿南说,做客要有做客的样子。”提起这个,齐志峰就满肚子委屈,镇国公府的伙食是真的好,样样都对他的口味,可那个混蛋阿南偏偏每次都警告他再好吃也不许多吃,作为客人,那是不礼貌的。结果,他听了混蛋阿南的话,眼巴巴的瞅着美食在他的眼前飞走了。
“南公子也太谨慎了。”沈茶摇摇头,看齐志峰又埋头苦吃,觉得他真实的可爱,吃东西的样子,跟沈酒简直一模一样。“你应该庆幸,要不是外面下了大雪,不太方便的话,肯定会让你出去跑上两圈的。”
“小茶姐姐,你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我就没正经吃一顿,都是对付的。这对于爱吃的我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先王的丧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使臣们也都来了,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两院的人手不够,王叔就把我们给抓了苦力。”齐志峰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肉,一边嚼一边说道,“那个……阿南跟你们说过了吧?金国派了三个使臣过来,分属三个不同的阵营。”
“对。”沈茶点点头,把茶碗放在桌子上,“不是说给他们搁到了距离城中心、王宫最远的驿馆,他们愿意怎么闹腾都行吗?”
“是这么回事,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齐志峰点点头,总算把所有的羊肉都干掉了,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始吃菜,“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们就最开始的时候打了那么三两次,最近这两天就没什么动静了。阿南和阿岚都说,他们现在忙着找人,没时间内讧了。”他一摊手,“不过,他们注定无功而返。”
沈茶和金菁对望一眼,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聊,而是开始聊起了临潢府的风土人情,聊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齐志峰总算是吃完了他的晚饭。
梅林、梅竹带着人把小锅和碗碟都给撤走了,换上了之前沈茶让熬制的消食茶。
茶刚端上来,梅林派去齐府送信儿的人就回来了,据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齐家大老爷……哦,就是齐志峰的爹,他的贴身护卫。
护卫很恭敬的给沈茶和金菁行了礼,向二人转告了齐大老爷的话,多谢将军收容了自家不着调的小儿,待明日雪停了,一定亲自来拜会的。
“齐大人客气了。”
虽说认了齐志峰这个弟弟,但不代表沈茶会把齐大老爷也划分到自己这个圈子里来。
齐志峰一点也不觉得沈茶的态度冷淡,和他爹的护卫说了两句,就把人给打发回去了。
“派去给南公子送信的人呢?”沈茶看着梅林,“还没回来?”
“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沈茶想了一会儿,看看一提到耶律南就有点闷闷不乐的齐志峰,朝着金菁挑挑眉。
“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让你小菁哥哥陪你说话。”沈茶抱着手炉,走到茶室门口,“既然今天晚上决定住下,就好好聊聊。”
“谢谢姐姐,我会跟小菁哥哥秉烛夜谈的!”齐志峰站起来,看着沈茶离开,重新坐了回去。
“说吧!”金菁给他的茶碗里续了茶,“你跟南公子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是比吵架更严重的冷战。”齐志峰趴在桌子上,扁扁嘴,那样子好像是要快哭出来了,“嗯,不是他跟我,是我跟他。”
沈茶并没有直接离开,站在茶室的侧边听了一下,听到齐志峰说冷战,惊讶的挑挑眉。
齐志峰和耶律南居然会冷战,这也是奇闻,沈茶的好奇心成功的被勾起来了,她朝着梅林、梅竹打了个手势,三个人轻手轻脚的离开茶室。
“将军,我们去哪儿?”梅林压低声音问道,“要回房间吗?”
“去正堂,如果我猜的不错,南公子收到口信儿,会来客栈的。既然冷战了,那必然会找机会好好的解释一下的。”沈茶揉揉自己的额头,“我们坐在正堂等他一会儿,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冷战。”
客栈从跑堂的伙计到掌柜的,都是耶律南和耶律岚的人,看到沈茶三人慢悠悠的晃到了正堂,掌柜的跑过来,问沈茶有什么吩咐。听到只是想要在正堂里坐坐,掌柜的赶紧弄了个炭盆过来,又让人重新烧了一壶热热的茶,送到了沈茶的跟前。
“多谢掌柜的。”
“将军客气了,南公子和世子都叮嘱过,一定要让将军住的非常的舒适。”掌柜的陪着沈茶随便说了两句话,便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沈茶坐在正堂的角落,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一本闲书,大概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看到耶律南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去给他送信儿的人。
“哦,沈将军!”耶律南一进来就看到了沈茶,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是在等自己。他脱掉斗篷,交给亲卫,现在炭盆边散去了身上的寒意,才走到沈茶的跟前。“将军是在这里特意等我?”
“看来我以后若是不打仗了,就可以去街上支个卦摊儿了。”沈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耶律南坐下,吩咐梅林把提前煮好的姜汤端上来,“南公子是一直忙到现在?”
“也没有,本来打算回府休息了,谁想到……”接过姜汤,向梅林道了谢,耶律南眉头都不皱一下,把一整碗姜汤喝光,“突然下起大雪,我去城里转了一圈,幸好之前有做准备,没有被大雪压塌的民居。”他看看沈茶,又抬头看看楼上,“阿峰他……”
“还没吃晚饭吧?”沈茶没有直接回答耶律南的问题,朝着梅林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就有人端上了跟刚才沈茶三人同款的羊肉锅,“有什么话边吃边说吧!”
“将军总是这样贴心,如此的寒夜,吃着热腾腾的羊肉汤,真的是无上的享受。”
“不用客气,我们今晚也吃的是这个。”看到耶律南一边喝汤,一边继续四处张望,沈茶觉得很好笑,她清清嗓子,说道,“南公子不必忧心,齐公子在茶室喝茶,军师正陪着他。”
“呵,让将军见笑了,本来我是想让他过来陪将军说说话,给你解解闷儿的,没想到,反而给你添了麻烦。”耶律南喝了小半碗的汤,才慢慢悠悠的开始吃东西。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家都是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沈茶捧着茶碗,看了一眼耶律南,“不过,说到麻烦,你才是遇到大麻烦了吧?”她挑挑眉,“齐公子的心情可不太好,今天下午整个人都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似的。”
看到沈茶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耶律南忍不住红了脸,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也正经算不上什么大事,本来就还没有定论,偏偏阿峰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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