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敢做敢当
李骏本来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被沈茶一个“蠢”字给怼得哑口无言的,整张脸在一瞬间胀得通红,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才好。
“卑职……”过了好一会儿,李骏才缓过劲儿来,深深的吸了口气,表情很严肃的说道,“这场比试的失败,卑职要负全部的责任,是卑职的不冷静,导致了全军覆没。元帅、侯爷、众位将军,如果要责罚的话,请责罚卑职一人。”
“敢做敢当,倒还真是条汉子!”薛瑞天摸摸下巴,站起来走到李骏的面前,“如果本侯爷没记错的话,你们之前已经做好了对战安鸣校尉的准备,粗略的战术计划,本侯爷是看过的,整体的感觉是不错的。如果按照你们制定的那个计划进行的话,以弱胜强也不是不可能。”他靠在沈昊林的小桌子上,抱着胳膊,看看李骏,又看看文岱山,“所以,到底是怎么演变成刚才的那个局面的?”
“最开始的时候,你们并没有着急进攻。”沈茶也盯着李骏,“这样做是对的,你们处于弱势的一方,即使是拖延很长时间,受到的影响也没有对方那么大,为什么没有继续坚持下去,反而是率先发起攻击?”
“是卑职的错,卑职当时认为如果继续拖延下去,会中了对方的奸计。”李骏的态度很诚恳,“没想到……卑职的冒进才是真正踏入了对手的圈套。后来在看到兄弟们全部被打倒在地,卑职头脑一热,不顾文校尉的劝阻,就冲出去了。”
“头脑一热?”金菁一挑眉,“李校尉,为什么会在关键的时刻头脑一热呢?听说,你平时就看安校尉不顺眼,只要你们一见面,就会吵的不可开交,是不是?”
“是,卑职承认这一点。”
“嗯,承认就好。对临场的形势判断不准确,又禁不住刺激,再加上私心作祟,导致了最终的败局。李校尉,你觉得自己适合做一个先锋官,带领手下的兄弟们冲锋陷阵吗?”
“……不适合。”
“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楚,希望你可以冷静的想一想,你来从军,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好了之后,可以告诉陆将军,也可以直接来找本侯爷。”薛瑞天很遗憾的叹了口气,“虽然你承认错误的态度很好,让我们都很满意,但是对不起,你犯的这个错误非常严重,至少我是不会把我的这一票给你的。”他站直身子走到秦正和晏伯的面前,“副帅大人、晏伯,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秦正摇摇头,“我们这两票投给安鸣校尉。”
“安鸣校尉现在是三票。”薛瑞天摸摸这俩人桌上的茶壶,已经有些凉了,他拎起来交给梅林,让她帮忙续水,“元帅、沈将军、军师,你们呢?”
“安校尉。”被点名的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安校尉已经六票了。”薛瑞天看着众位将军,笑道,“众位,要投给安校尉的请举手。”看到所有的将军都举起了手,他转身看向安鸣,“恭喜安校尉,全票通过,可以等待下一场的比试。”
“卑职谢元帅、侯爷、各位将军栽培!”安鸣行了礼,“谢两位老将军!”
“不必谢我们,你今天表现的很好。”秦正看了一眼安鸣,“你们四个先留下,我们还有些话要问。”
“……卑职遵命!”
薛瑞天溜达到了沈茶跟前,微微弯腰,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让他们去大帐等,现在这个场合不太适合问这种太过私人的事情。”
“我知道!”沈茶点点头,“梅林!”
“别叫梅林了,我带他们去!”金苗苗伸了一个懒腰,“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正好可以边做边看着他们。”
“行,他们就交给你了。”
看着金苗苗带着安鸣、李骏、刘善和文岱山离开,沈茶让梅林下去宣布比试的结果,顺便把两个队伍带离校场,换第二组上来进行新一轮的比试。
接下里的四组比试,对阵双方的实力都比较对等,场面比起按鸣和李骏那一组来说,是很精彩的,没有再次出现一方死死的压制住另外一方的情况。
最后一组参加比试的两只队伍,是完全由骑兵组成的,他们的骑术都非常的精湛,尤其是两个领头的校尉,表现的更加抢眼。在整个比试的过程中,有两次比较惊险的情况,眼看着他们要从马上跌落,但就在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一个轻巧的翻身,又重新坐回到了马背上面。
“这两个……”乔梓凑到陆盛远身边,“挺厉害的啊,没想到你手下还有这么厉害的人才,怎么之前我都没有听说过,完全没有见过。”
“让你听说了,让你见到了,不就等着被你抢吗?这么多年,你从我手下抢了多少人,你自己数的过来吗?”陆盛远翻了个白眼,把乔梓的大脑袋往旁边推了推,“前车之鉴啊,我还是防着你点比较好。”
“怎么这么记仇?”乔梓撇撇嘴,“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被抢的次数多了,你也会跟我一样的。”陆盛远哼了一声,“你没听到元帅、侯爷说什么?我们后军也是要承担起进攻的任务。”他看看坐在前排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前几天,我听军师建议,要对后军进行分割,分成三个部分,左军、右军和后军。”
“他们有这个打算?”乔梓一挑眉,也小声的回道,“其实,后军的人数确实太多了,很多优秀的人才都会被淹没的,如果可以分出来一部分,你管理起来也是很方便的,是不是?”
“傻吧!”陆盛远又白了乔梓一眼,“这是管理方不方便的问题吗?如果真这样做,左军、右军就要跟前军一样承担进攻的责任,整个规制都跟你们一样了。还有……”他看看身后的宋其云和夏久,“这两位恐怕要如愿以偿了。”
“这不是很好嘛,省得他们天天来烦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们给调过来。”乔梓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他俩的实力不弱,在先锋营也是佼佼者,但我怎么可能在侯爷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如果真的能把他俩弄去左军或者右军,我们两个都解脱了。”
“……说的很有道理。”
“对吧?还有,我们沈家军的规制这么多年都没变过,金人和辽人都摸透了,如今改变一下也不错。”
“留个后手?”
“没错,到关键时刻是可以起很大的作用的。我想他们认真考虑这个建议,也是基于此,毕竟金也好、辽也好,都不太好相与,让他们钻了空子会有大麻烦的。”乔梓瞄了一眼正在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沈昊林、沈茶,“说起来,他们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雄心大志,真是不得了,可比我们强太多了。我们在他们这个年纪,可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多。”
“青出于蓝胜于蓝。”陆盛远扬扬下巴,指向秦正和晏伯的放下,“那老两位恐怕也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能看到金覆败的那一天吧!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不定多开心呢。他们那一辈的人,比起辽更厌恶金,别忘了……”他的目光转向薛瑞天,“当年的那桩案子看上去似乎已成定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证人证词都不充分,根本经不起推敲,之所以会草草结案,不过是顺应了民意而已。但在老两位以及侯爷他们的心中,那案子远远还没结束。打下了金,或许就能找到当年的真相。”
“……”乔梓沉默了一会儿,“也许这就是他们答应辽请求的主要原因,借着辽的势打入金,寻找当年的铁证,只有在金找到证据,才能证明清白。”
“重点是,陛下支持他们这么做。也就是说,那桩案子在陛下、在宫里太后娘娘的心里也是一根刺。”陆盛远看看乔梓,拍拍他,“慢慢看吧,或许……我们正在见证着什么伟大的事情发生。”
“不是见证,我们也是参与其中的一员呢!”乔梓看到最后这组骑兵已经比完了,评价道,“基本上可以说是打了个平手,你看好哪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陆盛远再次推开乔梓凑过来的大脑袋,“无论是哪一个,我们后军的实力都是挺不错的,对吧?”
“那就等着瞧吧,希望出来的这几个,别止步第一轮就好。”
最终的比试结果,黑甲阵营的运气略强一些,加上安鸣这一组,有三组队伍进入了下一轮,红甲阵营这边只有两组。不过,他们觉得无论是哪一方代表的都是他们后军,能搅乱前军和中军的阵脚是最好的。
薛瑞天履行了比试之前许下的承诺,提前让人去订了足够分量的烤鱼送到了军中,打了一上午的兵士们早就已经饥肠辘辘,闻到烤鱼的香味,肚子更是叫唤的厉害。好在元帅、侯爷、将军们体恤下属,最后一组比试完毕、宣布了最终的结果之后,纷纷离场,他们要赶回营去享受美味。
除了陆盛远和沈酒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跟沈昊林、沈茶、薛瑞天和金菁回中军大帐,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后军的比试告一段落,前军的马上要开始了。他们需要好好的准备一下,让元帅、侯爷眼前一亮,用事实告诉他们,前军是不可替代的。
沈昊林和沈茶知道这些将军们的心思,也没有执意挽留,就随他们去了。
“师父,大帐在这边。”沈茶看秦正和晏伯的方向走错了,赶紧提醒了一句。
“你们忙你们自己的吧,折腾一上午,我们要回去歇歇,下午还要去戏园子听戏呢!”
看着秦正和晏伯离开的背影,被丢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听戏?他们之前有过这样的爱好吗?”
339 缘由1.0
送走秦正和晏伯,众人回到中军大帐,一进去就看到安鸣、李骏、刘善和文岱山四个人笔管条直的站成一排,感觉跟犯了错误在罚站的小孩似的。而金苗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和旁边的影五、影十三在小声的讨论。
“元帅、侯爷,老大、军师!”影五和影十三最先反应过来,向众人行了礼,“膳房的人刚才过来说,侯府亲卫送了烤鱼过去,问是否还需要准备其他的膳食。”
“一条小小的烤鱼怎么能吃得饱,自然是要准备其他的。”薛瑞天脱下身上的斗篷,交到红叶的手里,“金苗苗,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早上起来炖了一锅鸡汤,还白水煮了一锅羊肉。”金苗苗坐在那里写写画画,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刚才去看了一下,羊肉还不够火候,就让他们用鸡汤炖了豆腐、白菜什么的送过来,配上你的烤鱼正合适。”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她抬头看了一眼沈茶,“专门给你做了鱼肉的馄炖,那个烤鱼就别惦记了。”
“知道了,我不会吃的。”沈茶摇摇头,接过影五递过来的竹筒,把里面的字条取出来,看完之后一皱眉,“啧,这不是胡闹吗?”她把字条递给沈昊林,朝着薛瑞天招招手,“小天哥也过来看看。”
“又出什么事了?”薛瑞天抱着手炉走过来,看了一眼字条的内容,脸色大变,“这丫头一天天的都在瞎琢磨什么?现在就要自请废掉公主的尊号?为什么?因为白萌?”他微微一皱眉,“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达成了共识,要等一年的吗?怎么,现在就变卦了?太着急了吧?”
“你先别急,这事要是这么简单,宋珏也不至于来问我们了。”沈昊林拍拍薛瑞天的胳膊,转头看向沈茶,“你那边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京中最近可是出现对公主不利的风言风语?公主是否受到了外面这些风言风语的影响?”
“如果有这样的消息,我早就告诉兄长和小天哥了,并没有这种消息传来。”沈茶摇摇头,“就算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以公主殿下的性情,也不会在意这些话。她曾经说过,只在意该在意的人,那些萍水相逢、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人,他们说的话,都不会听到耳里,也不会入到心里的。”
“所以呢?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让公主殿下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沈茶想了一会儿,无奈的摇摇头,“不太能想得到。”她看看金苗苗,“你跟瑾瑜姐姐谈心的次数比较多,为何她会这么想?”
“嗯……”金苗苗摸摸下巴,“我大概能猜出来,一方面是为了白萌,一方面也是为了她自己。”
“行了,别说了。”薛瑞天打断金苗苗的话,把字条还给沈茶,“还是因为赵银和那个小子,她认为想要清清白白的嫁给白萌,她跟赵银和的婚约就必须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堵住悠悠之口。小茶,你要是给宋珏回信,就告诉他,自请废掉公主封号这种事,再也别提了。这本身就不是她的错,说起来,她还是受害者,不仅不能惩罚,还要予以补偿的。如果她不肯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就告诉她,我得了空回去会好好收拾她身边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的。”
“好!”沈茶点点头,“还有吗?”
“嗯,顺便转告白萌,瑾瑜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会算到他的头上的。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心狠手黑,不讲情面。”薛瑞天一边说一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这才把目光落到还站着的四个人身上,“怎么还站着呢?梅林,给几位校尉看座,又不是犯了大错,总这么站着也不合适。”
“是,侯爷。”梅林应了一声,和梅竹一起搬了几个软垫摆在了安鸣他们四个的面前,“几位,请!”
“谢元帅、谢侯爷,谢将军。”
安鸣四人行了礼之后就坐下了,腰板挺得很直,坐姿非常的端正,一点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比刚才站着的时候,还让人觉得别扭。
“怎么这么紧张啊?感觉连气都不敢出。”薛瑞天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这四个人笑笑,“行了,放松一点,这不是什么正式的问询,不用那么害怕。”他的目光在四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着重看看安鸣和李骏两个人,“我们让你们来这里呢,是有些话要问问你们,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我们想问的是什么,对吧?”
“侯爷,卑职们……”
“如果想说那是你们的家务事,让本侯爷不要多管闲事,那就可以免开尊口了。”薛瑞天摆出了一张冷脸,慢悠悠的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确实是没错,但前提是你们的家务事没有影响到大局,但李骏校尉今天在比试中的表现,很难让本侯爷相信,你们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本侯爷有句话要告诉你们,哪怕安校尉可以脱颖而出,被调入前军或者先锋营,本侯爷、沈副将也不会用你的。说不准,还会让你重新回到后军去。”
“为……为何?”安鸣一惊,看了一眼李骏,“因为李校尉?他……”
“是不是想说,他的行为与你何干?”薛瑞天看到安鸣点点头,嗤笑了一下,“今天如果不是李校尉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乱冲一通,安校尉,你可不容易赢下这场比试。”
“是,卑职承认。”
“承认就好,如果你们的心结不解开,不仅无法进入前军,甚至都没有机会再上战场,省得你们会在战场上做出什么让我们无法预料的事情。”
“侯爷说的不错,你们两个的关系现在已经不能单纯的用家务事来搪塞了。”金菁跟着补充道,“今天不过是你们之间的比试,李骏校尉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日后到了战场上,我们怎么能放心让你们两个携手对敌?还有,如果你们这种糟糕的关系没有得到改善的话,被敌方得知并加以利用,给整个沈家军的作战带来不可预估的打击,你们是否能负起这样的责任?”
“……”安鸣想了一会儿,“元帅、侯爷、各位将军,不是卑职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我们来问,你来答就好,不要有任何的隐瞒。”薛瑞天和沈昊林对视一眼,转头看向李骏,“李校尉也是,请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如果两位有遗漏的地方,请刘校尉和文校尉进行补充。”
“……是,卑职遵命。”
“安校尉和李校尉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对吧?”金菁端着茶杯看看安鸣,又看看李骏,“之前倒是没有太注意,现在仔细一看,你们的样貌……相似的地方还真不少。”
“卑职……哎!”安鸣叹了口气,“和李校尉确实是兄弟,只不过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并不是很熟悉。”
“很小的时候分开是怎么回事?”
“军师,这件事还是卑职来说吧!”李骏瞄了安鸣一眼,“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确实是他们的错,我们不仅是亲兄弟,还是双生子。卑职曾听家母说过,当时卑职家的家境不太好,再加上我们是双生子,母亲生我们的时候损了身子,每日每夜汤药不断,家里的日子过得更是清贫。所以……”
“所以,因为日子艰苦,就把安校尉给丢掉了吗?”沈茶整张脸冷得都能结冰了,若不是沈昊林拉住她的手,说不准就会当场发作的。“李校尉,这样的理由可不充分呢!”
“将军教训的是,卑职也认为这样不对,但家母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当时的条件允许的话,她也不会如此狠心的。”
“迫不得已?”
“是。”李骏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校尉先天不足,身子很弱,出生不足月余,就病了数次。家里实在没有为他医病的能力,只能……”他吞了两口口水,“只能……忍痛割爱。”
340 缘由2.0
沈茶看着安鸣和李骏,思绪慢慢的飘远,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将领,只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倒霉蛋。每天的日子,过得异常的辛苦,如果不是心疼年幼的弟弟,恐怕等不到母亲将她领回府,就已经痛痛快快的了结自己了。那会儿,她三天两头的病倒,身上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伤,但却没有银子可以治病、治伤,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碰到母亲,她是否可以活到现在。
沈茶轻轻闭上眼睛,很多人都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多年前的今天,她正式成为镇国公府、成为沈家的一员。在她看来,这一天要比她真正的生辰更值得纪念。
看着安鸣和李骏,她轻轻叹了口气,在知道安鸣是被亲生爹娘遗弃的那一瞬间,她是很愤怒的,但听了李骏的话,那种愤怒似乎减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无奈。
李骏的爹娘与她的亲生父母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她父母是对孩子抱有满满的恶意,但李骏爹娘的这种情况,因为无法给孩子治病,就把孩子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的做法也不是没有,在很多穷苦或者连年战乱的地方,更是很普遍。哪怕是被官府、被衙门知道了,也很难给这样的人治罪的。
“在想什么?”沈昊林看看沈茶略显涣散的眼神,压低声音问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们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觉得很无力。”沈茶叹了口气,“李骏的爹娘把孩子丢掉,心里也不见得多好受。别说他们那里了,十年前的嘉平关城,这样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咱们军中也有不少年轻的兵士,是当年被爹娘丢掉的孩子,被父亲、母亲和各位叔伯捡回来抚养。”她轻轻摇摇头,“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不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该多好啊!”
“会的,一定会。”沈昊林握住沈茶的手,“只要我们足够努力,让百姓安居乐业,这种情况就会减少的。”
“借兄长吉言,但愿有生之年,我们可以看到。”
“一定可以的。”
薛瑞天一转头,就看到这两个人同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诶诶诶,说悄悄话的那两位,能不能稍微尊敬一下别人啊,人家在讲述悲惨的过往经历了,你们两个这么温馨,不太合时宜吧?”薛瑞天撇撇嘴,“刚刚你们在说什么?有没有好好听别人讲的东西?两个人偷偷摸摸说悄悄话,这样做可不太好啊!”
“沈将军说,李骏爹娘的做法可以理解。”看到薛瑞天和金菁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沈昊林补充道,“逼不得已这个词用的很贴切,毕竟这样的事情,我们自己也见过不少。”
“哦,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回事。”薛瑞天看看文岱山,“说起来,文校尉的身世也是很可怜的。”
“侯爷不要这样说,卑职觉得跟有同样经历的人相比,还是很幸运的。”文岱山一抱拳,“跟卑职一起长大的那些兄弟,也都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我们可以活下来,可以做个保卫大夏边关的人,已经被幼时的那些伙伴强太多了,他们虽然……但我们会连同他们的份儿,一起努力的活下去的。”
“文校尉说的好,这么想才是对的!”薛瑞天点点头,看看满脸写着不解的安鸣三人,解释道,“你们大概不知道,沈家军中有不少将士都是弃婴,文校尉就是其中一个。那时边关很乱,弃婴、孤儿、战场遗孤特别的多,沈家军除了肩负抵御外敌的责任,收养弃婴也成了一项任务。其实,很多弃婴的爹娘也是走投无路了,他们连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能活下去,怎么还能养活一个孩子呢?他们丢掉孩子,就期盼着如果被有能力的好心人捡去,就是孩子的造化。所以……”他看向安鸣,“你要相信,你的亲生爹娘当时在把你丢掉的时候,应该也是抱着这样的期待的。”
“回侯爷,卑职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很愿意体谅他们,但到了后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安鸣轻轻的摇了摇头,看看李骏,“要不,你继续来说说令尊、令堂是怎么做的?”
“我……”想起自己爹娘做的那些丢脸的事,李骏的脸瞬间通红,他有些结巴的说道,“我……我……”
“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还是觉得没脸说?”安鸣轻蔑的笑笑,“令尊、令堂在知道我的存在之后,马上就到了我家,来找我爹娘。他们并不是来感谢我爹娘当年救下了我,并将我抚养成人的,而是来算帐的。”
“算帐?”薛瑞天和金菁对望了一眼,“他们要算什么帐?”
安鸣和李骏也相互看看,两个人都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安校尉和李校尉不太好说,还是让卑职来说吧!”刘善行了礼,“卑职是安鸣校尉的邻居,家里是开饭庄的,就在安家医馆的隔壁。安、李两家的事情闹得不小,在那条街住的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李家两位先是来讨要儿子,但一打听是入了安家的户籍,就打起了别的主意。说什么不能白把这个大儿子给安家,安家需要给他们一些财帛,当作安家得到他们的孩子的报酬。安家自然是不同意,所以,他们两个就堵在医馆门口大哭大闹,说什么安家的人要强霸他们的孩子之类的。”
“真……不要脸。”
看到安鸣脸上嘲讽和李骏的羞愧,众人就知道刘善此言不虚,是真实发生过的。
“呵,人贱至无敌。”沈茶冷笑了一声,“自己丢掉的孩子,被好心人捡走、抚养成人,怎么好意思向好心人索要所谓的报酬?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感谢对方将自己的孩子养大吗?”她的目光停留在李骏的身上,“李校尉,你是怎么想的?是否认为令尊、令堂的做法是对的?”
“回将军,卑职……”李骏吞了一口口水,“觉得很丢人,劝阻过多次,但没有任何的作用。后来还是衙门派了人过去,爹娘害怕官家,才老老实实的回乡去了。但卑职也知道他们并没有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正好当时招募新兵,安校尉为了躲开这个麻烦,就决定来边关从军。”
“你呢?”沈茶挑挑眉,“为了缠着安校尉?”
“有这样的想法,毕竟战场很残酷,我觉得如果有卑职在的话,或许还能相互有个照应。除此之外,卑职还有自己的考虑。卑职的爹娘一直都希望卑职参加科举,怎么也不会想到卑职会弃文从武,所以……”
“可以让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从安鸣校尉的身上转移到你的身上来?”看到李骏点头,沈茶叹了口气,“还真是难为你了,安校尉……”她看向安鸣,“你是否知道李校尉有这样的想法?”
“……卑职不知。”安鸣轻轻摇摇头,“卑职以为……”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骏轻声哼了一下,朝着安鸣翻了个白眼,“爹娘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是跟着你来的,否则,你早就没好日子过了!”
“……呵,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好了,既然误会解开了,以后对彼此就不要有什么对立的情绪了,好好相处就可以了。如果再让我们知道你们或者你们手下的兄弟起争执的话,无论是谁挑头儿,所有的人一起受罚。记住了,本侯爷是绝对不开玩笑的。”薛瑞天伸了一个懒腰,“行了,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再拖下去,烤鱼估计就该凉了。”他看看沈昊林和沈茶,“怎么样,咱们……开饭吧?”
341 生辰
“来来来,先敬咱们的沈将军。”薛瑞天端起酒盏,朝着沈茶的方向举了举,“虽说长大了一岁,但在我们心里,尤其是秦伯父和晏伯的眼里,依然还是个孩子,只不过是从小孩子变成了大孩子而已。所以,还是要乖乖的听话,不可以做危险的事情,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让大家担心。”他看向端坐在正位的秦正和晏伯笑笑,“两位伯父,小侄说的可对?”
“说得好,小天说的就是我们想说的。”秦正点点头,看向坐在下首的沈茶,“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少生病、少受伤。”
“是,师父,徒儿谨记。”沈茶站起身来,向秦正和晏伯行了礼。
“乖!”晏伯笑笑,“大多数的时候,小茶还是很听话的,只是有的时候,太一意孤行了。”
“随着年纪增长,她也没有那么容易冲动了。”沈昊林笑,“比起小时候,要稳重不少。小时候干的那些事,让她现在再做的话,肯定做不出来了。”
“兄长这话说的,我小时候怎么了?”沈茶噘嘴,“比起酒儿,我可是要听话多了。”他指指默默喝茶、吃点心的沈酒,“这就是个小猴子。”
“诶,你俩有什么恩怨之类的,自己去解决,千万别扯上我。”沈酒觉得桂花糯米团挺好吃的,又夹起一个,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夏久给叼走了。
“你们都好好的,我们才能放心。”晏伯看看秦正,“咱们回去吧?”
“好!”秦正和晏伯同时起身,朝着跟他们一起站起来的众人摆摆手,“行了,你们自己玩吧,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坐着,你们也觉得拘束,也闹腾不起来。”
“师父,菜还没上完呢,怎么就回去了?”沈茶赶紧走过去,“您两位这着急忙慌的,又是要去听戏?”
“听什么戏,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听戏,听了一下午,脑袋都疼了,该好好的歇歇了。”秦正拍拍沈茶,“苗苗给我们单独准备了晚饭,特别清淡的那种,不要担心我们会饿到。”
“伯父,您这话的意思,难道就是要跟小茶告状,说我不给您吃好吃的吗?”金苗苗走到沈茶的边上,微微扯了扯嘴角,“前段时间又是风寒,又是积食,都赶在一块了,不难受吗?现在好了,又要开始胡吃海喝了不成?年纪大了,就该好好保养了,别让我们担心。”
“别说了,师父知道应该怎么做。”沈茶朝着金苗苗挤挤眼睛,朝着秦正和晏伯笑笑,“她平时也是这么训我的,中午的烤鱼是一口都没让我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不止中午的烤鱼不让你吃,晚上的大菜也没有你的份儿!”金苗苗哼了一声,“师父和徒弟都是一个待遇,给你们准备了同样的白菜豆腐汤。什么时候身体彻底调养过来了,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吃好吃的东西。”
“白菜豆腐汤就白菜豆腐汤吧,晚上吃的清淡点,也挺好的。”一听徒弟的境遇跟自己一样,秦正心里莫名的舒服了不少,穿好了斗篷,拉着晏伯的手,“行了,你们闹腾吧,我们走了。”
众人把两位老人家送到了暖阁的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回来。
“十三!”沈茶坐下之后,朝着影十三招手,“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了,两位老人家常去的那家戏园子,老板和整个戏班子都是西京过来的,已经来了有三个多月了。”影十三叼着一根羊骨头凑到沈茶的身边,“我已经让京中的兄弟调查他们的具体情况,过两天就会有消息传过来,老大不必担忧。还有,两位老人家也不是常去,十天半个月去一次而已,其他的时候,都是在街上闲溜达,去这家吃吃,去那家看看的,每天都过得挺自在的。而且咱们的人一直都跟着,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难怪又吹风、又积食呢!”金苗苗摇摇头,“在外面吃了东西,回来又吃一次,可不是吃多了嘛!说真的,以前人家说什么老小孩,我都不以为意,没想到……”
“居然真的被自己给遇到了,是不是?”沈茶笑笑,“他们这辈子所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了,过去的几十年活得太辛苦,现在终于清闲了,自然是想要过那种不受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了。不过,苗苗,你可别像对待我似的,那么凶,对待他们要有点耐心,要哄着。”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会哄着的。”金苗苗发了个白眼,“十三啊,那个戏班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听说唱的还不错?去捧场的人也不少的。”
“我们也不懂这个,听不出好赖的。不过……”影十三摇摇头,“应该也不会太好吧,在京中混不下去了,才会跑到咱们这儿来的。”
“别这么说,也许人家是归乡心切呢!”看影十三啃骨头啃的满嘴都是油,沈茶塞了一块手帕给他,“对了,耶律菱那边可有消息?”
“他们现在还在路上,但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影十三擦擦嘴,很嫌弃的说道,“耶律菱自恃是奉了王命出行,各府、各郡就要给他最高规格的礼遇。不仅如此,他还插手地方事务。”
“这就是作死啊!”薛瑞天冷笑了一下,“或许他都到不了咱们这儿,就得被换掉,无论南院还是北院,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换掉的可能性不大,会再加派一个人看着他的。”沈昊林喝了一口茶水,“既然已经正式发公函了,耶律尔图就不会把人给撤回来,耶律菱不要脸,他还是要脸的。”
“是这么回事。”沈茶同意沈昊林的说法,“一旦加派的人到了,耶律菱就会被架空,完全失去了主导的权力。”她看着影十三,“他们的行进速度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到?”
“照现在的情况看,大概五六天的时间。”影十三把啃的光秃秃的羊骨头丢到金菁的桌子上,“老大,耶律菱不会是故意抻着我们的吧?我的意思是,他们到嘉平关城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但丧礼却要如期举行。我们来不及赶去,会让耶律尔图产生戒心或者疑心什么的。耶律菱不会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不会!”沈茶摇摇头,“按照辽人的习俗和传统,身份越是尊贵的逝者,丧礼的时间就会越长。先辽王的丧礼应该举行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而且,我们是要跟耶律菱他们一起去临潢府的。耶律菱就算想要坑我们,也不会蠢到把他们自己给坑了的。”
“他之所以会干涉地方政务,不过是享受一下权力带给他的乐趣,只是这种乐趣,很快就会消失的。”沈昊林看了一眼盯着豆腐汤出神的沈茶,“在想什么?”
“我想着把安鸣和李骏带去临潢府。”沈茶笑笑,“或许他们两个会派上用场的。”
“你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有那么点想法,但具体应该怎么做,还要好好的想想。”看到沈昊林的表情,沈茶拍拍他,“放心,不是那种有危险的事,在别人的地盘,我不会瞎折腾的。”
“昊林,你就别瞎操心了,有我在,出不了事,我会好好看着她的!”薛瑞天也跟着说道,“好啦,这么开心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了。来吧,虽然是掺了水的,但好歹也有点酒味,咱们还是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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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意外之喜
“老大!”
影五推开暖阁的门从外面走进来,他先在最靠近门口的炭盆跟前把身上的寒意驱散,才走到了沈昊林、沈茶的跟前。
“五儿啊!”薛瑞天站起来,晃荡到影五跟前,搂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说,你怎么总在大家兴致正浓的时候跑出来破坏气氛呢?你这是有打算告诉我们什么不好的消息?”
“侯爷,您可是冤枉属下了,这次属下带来的可不是不好的消息。”影五朝着薛瑞天一呲牙,“从金那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完颜萍手下的三员得力干将,将近五千精兵都被各族联手堵在了宜青府外。”
“哦?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没想到完颜萍居然会把这三个人召回来,这招棋……走的太烂了。沈茶从桌案下面拿出一卷舆图交给梅林,“小五,他们现在被困在什么地方?”
“在这几个地方,各位请看。”影五走到舆图跟前,手指轻点三个地点,“如我们所知,阿云、阿栖和黑龙一直都是完颜萍最引以为傲的大将,之前水患频发,地方州郡的那些官都不肯卖力,导致灾民生乱,她把自己的心腹派出去处理,一直都没有回来。可她没想到,宜青府的情况越来越糟,短短几月竟然演变成战祸,这也是完颜萍预料不到的。幸好,这三个人心里惦记着完颜萍,这才快速的折返回宜青府。阿云和阿栖,咱们在战场上交过几次手,战力是金兵中一等一的强,以少胜多的战例几乎都是由他们创造的。而这个黑龙,咱们以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黑龙的职责其实跟暗影是一样的。”沈茶笑笑,“除了搜集情报不是他的职责所在,刺杀、暗杀、突击都是他的强项,他手下的人以一敌十,是非常厉害的。只不过,黑龙这个人心高气傲,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很少有人能让他看在眼里,所以,完颜萍手下的人一直都很排斥他、孤立他。”
“黑龙……”沈昊林和薛瑞天对望一眼,“是那次我们见到在完颜宗承身边的那个瘦高的、肤色略黑、看上去对人很冷淡的男孩?”
“对,就是他!”沈茶点点头,“我观察过这个人,很难从他的脸上或者眼睛里看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但……”她勾勾嘴角,“好像对完颜萍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至于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就不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不在宜青府,兄弟们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以他对完颜萍的忠心,我以为他会永远留在完颜萍的身边,没想到……”沈昊林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想要重新回到完颜萍的身边,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国公爷说的是。”影五在宜青府附近的两个地方点了一下,“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阿云和阿栖各带两千人攻打宜青府的北城门和西城门,这两个地方的守军是联军里面战力最强的,攻进这两个对方,会吸引所有联军的注意力。他们为确保城门不失,会全力支援的。而黑龙则是带着他手下的一千人,趁机从宜青府最薄弱的东南门潜入城内。以黑龙的能力,只要进了城,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计划不错。”金菁走过来,递给影五一杯热茶,“但实施起来很困难,阿云和阿栖只有四千人,哪怕是以一敌百,能拖延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军师说的是,所以,他们失败了。失败的关键也不是在阿云和阿栖身上,而是黑龙,负责看守东南门的,是完颜与文的人。”他的手指点点东南城门,“完颜与文的人战斗力不是太强,但对黑龙却很了解。据属下所知,黑龙也是完颜家的人,至于为何会改名换姓成了完颜萍的近卫,那就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完颜与文的人是知道应该如何怎么对付黑龙和他手下的人的。所以,被握住弱点的黑龙就被压制住,悄悄潜入的计划就此失败。至于人数不占优势的阿云和阿栖,自然也没能突破部族联盟的封锁,手下的人死伤大半。两人想要合拢,也被联军破坏掉。”
“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死局,各部族虽然把阿云、阿栖和黑龙切割成了三个独立的部分,他们之间不能合拢,也不能联络,只能孤军奋战,但各部族需要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对付他们。若此时,从宜青府内开始攻打各城门,部族联军就会陷入双面夹击的困局。”
“想要做到这步,还是很难的。”薛瑞天摇摇头,“完颜萍现在能调动的人太少了,充其量不过千人,他们想要攻打城门,接应外面三个人之前,还要面对城中的完颜与文的人和完颜家中立的那一部分。”
“小天哥说的是,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但以完颜萍现在的实力,确实没有办法实现。除非……”沈茶点点金王宫的方向,“除非她还藏着一手,或者联军里面出现反水的。”
“以完颜萍的性子,留后路的可能不高,但要在联军里面安插眼线,还是很容易的。”金菁摸着下巴,“各个部族也是各怀鬼胎,只要花点时间,还是可以离间他们的关系的。”
“你也说了,花点时间,完颜萍现在没有这个时间。无论是她,还是联军,现在面临最严峻的考验,不是彼此,而是粮草和补给。”沈昊林拉着沈茶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们都知道,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还要长,金国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围城的能不能降低战外损失,被困在城中的能不能确保自己不被饿死,都是影响这场对峙胜负的关键。”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对峙的时间越久,对完颜喜来说越有利。”金菁伸了一个懒腰,“或者说,对我们越有利。我们加入的时间越晚,他们的战力消耗的越大,轮到我们出场的时候,或许他们连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今日自己的行为是有多愚蠢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茶示意梅林给影五加了一个座,让他留下来吃饭,“这才是不变的真理。”
343 一个大胆的想法
沈茶擦着头发,把今天收到的银票都放到暗格里面去。
她的生辰礼物通常不会是一般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华丽首饰、颜色鲜亮的衣服或者市面上时兴的胭脂水粉之类的,她对那些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有那个闲钱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想想怎么用这笔钱为嘉平关城的百姓、为沈家军的将士们如何改善生活呢!
所以,她每年的生辰礼物,要么是银票,要么就是罕见的古兵书,再不然就是一些珍贵的药材。
今年倒还有些例外,她师父和晏伯两个人送了一柄玉如意给她,寓意以后的日子都事事如意,过去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就统统丢开,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称心如意的。
那柄玉如意被沈茶郑重的摆在了后面的架子上,她明白师父和晏伯是什么意思,她也会尽力的做到,把过去的不开心都慢慢遗忘掉。
收好了生辰礼物,沈茶转过身,就看到沈昊林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嚯,吓死人了!”沈茶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腿软顺势坐下,直接趴在桌子上,“兄长怎么走路一点声息都没有啊?”看到沈昊林手里捧着的一个长形的盒子,她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沈昊林把长形盒子放到沈茶的面前,绕过桌案,走到她的身边,“你肯定喜欢。”
“我之前还在想,兄长的礼物怎么没看见,以为你跟小天哥一样会送银票呢!”一边说,沈茶一边打开那个长形盒子,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笑道,“这是……兄长亲手做的?”
“试一下看看是不是趁手。”沈昊林把沈茶的头发给扎起来,“如果不是太顺手的话,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沈茶拿起盒子里的长鞭,轻轻的抖了两下,“兄长亲手做的,果然很符合我的手感。”她转过头,“做的这么精细,应该花了不少时间、费了不少的精力吧?”
“差不多两个月吧。”沈昊林亲亲她的额头,“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喜欢的。”沈茶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长鞭,“怪不得兄长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消失一两个时辰,还有小天哥,有的时候想要找你们也找不到。”她轻轻挑挑眉,“小菁哥这段时间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只要发现我好像怀疑了什么,他就跑出来替你们打圆场。今天这么一看,你们是串通好了。早上的那一出不过是来迷惑我的,这个才是重点,对吧?”
“既然是惊喜,自然不能让你知道了,也要谢谢他们俩,光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把沈茶搂在怀里,沈昊林笑道,“过几天上校场试试,主体是牛皮做的,攻击力要比之前的更强。小天说,这要是抽在人的身上,痛也要痛死了,老辽王和他的大王子要是碰上这根鞭子……”
“碰上这个,辽人怕是连首级都找不回来了。要真的是那样的话,哪怕现在他们非常想要我们的支持,也不敢跟我们合作了。人言可畏,与最大的仇人合作,就算是脸皮再厚,也开不了这个口吧?”沈茶轻笑了一下,“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年兄长生辰,我恐怕要亲手为兄长打造一把长刀作为回礼了。”
“真的吗?”沈昊林噗嗤一笑,“真的要为我打造一把长刀吗?”
“兄长看不上我的手艺?”
“那倒不是,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我就拭目以待了。”沈昊林揉揉沈茶的头发,“今天是你生辰,有些话想要跟你说。今虽然你已经成年,但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们眼里,你还是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那些糟心的事,该忘了就忘了吧,不要为难自己。”
“你们都怎么了?”沈茶把长鞭放回到盒子里面,“是说好的吗?怎么今天都说这件事?”
“因为你一直都挂在心上,耿耿于怀。”沈昊林把沈茶转过来,面对自己,很认真的说道,“小酒这几天找我聊了一下,他也认为你可以放下了。他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是得到应有的报应了。现在你们之间,除了血脉关系之外,再无其他的感情交集,不必再为他们费心了。”他亲亲沈茶的额头,“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精力都要放在我们身上,而不是那两个不相干的人。”
“……好。”沈茶伸手搂住沈昊林,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把他们怎么样,就是想要看看他们最后的结局。事实上,对于他们两个未来的安排,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
“很好的想法?是什么?你不会想着要他们去二虎堂吧?”看到沈茶惊讶的表情,沈昊林无奈的摇摇头,“放心,你晚上没有说梦话,我只是随便乱猜的,你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当然不是,去哪儿也不能去二虎堂的,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沈茶轻轻摇摇头,“二虎堂现在归红叶管,想要安排他们进去,除非改头换面,要不然太难了。而且,红叶是知道一点点我的事,却不知道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不了解他们的近况,但我依然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莫非……”看到沈茶脸上的坏笑,沈昊林一惊,眯起眼睛,问道,“是要把他们送去金国?送去完颜萍?”
“嗯!”沈茶点点头,“他们既然这一生都想着靠骗人生活,完全不认为这样做是错的,那我们就成全他们,让他们骗到底。”
“可是他们并没有做细作的本事,万一被发现了,你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
“兄长说笑了,我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当细作,骗子怎么会是细作呢?把从我们这里听到的告诉完颜萍那边的人,让完颜萍尝到一些甜头,慢慢的依赖上他们,慢慢的信任他们,把他们说的话都当成真的,然后……”沈茶轻咳了两声,拿起沈昊林刚刚倒好的热茶喝了一口,“完颜喜会感激我的。”
“想法确实是很好,但太大胆了。”沈昊林叹了口气,“一旦他们的骗局被戳穿,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完颜萍可不是面慈心软的人呢!”
“如果她是,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沈茶冷笑了一下,“兄长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的,不会闹出大乱子的。若不幸被识破了,就当他们为大夏献身了。身为大夏的人,为大夏而死,死当其所。”
沈昊林仔细的观察着沈茶的表情,看她并不是出于愤恨,真的是就事论事,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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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倒霉催的少将军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城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中。
后军的比武已经告一段落,前军内部的比试正式拉开了序幕。
从比武的第一天开始,薛瑞天拽着金菁,从早到晚的泡在校场,场场不落的盯着。一旦有表现不好或者发挥极度失常的,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轻者被叫过来说教一番,严重一点会直接影响到自己队伍。有两三个表现不太好的,直接被薛瑞天淘汰,连改正的机会都没给。
薛瑞天不单单是去看比武,每天晚上回来,还拉着沈昊林和沈茶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有的时候,可以连说一个多时辰,什么这个表现的太过突出,那个的战术安排不太妥当之类的,以至于沈昊林和沈茶就算不去校场观战,都知道今天将士们的表现是不是符合自己的预期。
因为薛瑞天的念叨,沈酒不当值的时候,都不乐意回国公府了,白天的时候就因为比武而精神紧绷,晚上想要回来稍微放松一下,还得继续听薛瑞天念经,他都要快崩溃了。若不是宋其云和夏久拦着,沈酒有可能会狠狠揍薛瑞天一顿,能不能打赢不是重点,先要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
除了前军的比试之外,发生一些变化的还有安鸣和李骏。
沈茶在自己生辰的第二天,就下了调令,将两个人调去了暗影营,由影四和影十三负责他俩的训练。
听到自己被调入暗影营,两个人都不敢相信,毕竟他们最后一场的比试,表现确实不怎么样,尤其是李骏,他认为因为父母的关系,沈将军不怎么喜欢他。他都已经做好了这一年结束要卷铺盖走人的打算了,没想到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他竟然有机会去看看那个神秘的暗影营,真的是出乎意料。
“二位不用想太多,这个调令上面也说了,你们是暂时调入暗影,能不能留下来,能留多长时间,还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负责传令的影十五看到两个人脸上疑惑的表情,主动解释道,“刘善校尉和文岱山校尉将接替二位的职务,请二位放心,等到比武的关键时刻,或许还会让二位回来的。”
安鸣和李骏对望一眼,同时朝着影十五抱拳行礼,“是,卑职遵命。”
“还有一点是很重要的,我要提醒二位,暗影有暗影的规矩,严禁私下打架斗殴,一旦被发现,后果很严重。五哥最重规矩,如果让他知道有人违令……”影十五笑笑,“奉劝二位,你们在后军怎么折腾,我们不管,也不想管。但如果把这个习惯带到我们那儿去,可能会亲自体验一下暗影刑房的魅力。到时候,哭爹喊娘可就不管用了。”
在中军大帐处理公文的沈茶,听了影十五的回话,看看站在他旁边的影五,笑道,“听听,都把你说成什么样了,还不好好的管教一下?”
“老大,十五说的没错,提前跟他们说明,免得受罚的时候觉得万般委屈。”影五瞄了一眼影十五,“属下问过四哥和十三了,这两天他们表现的还不错。”
“没有打架吗?”难得没去校场的薛瑞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两个不是一见面就掐吗?”
“他们也得有精力去掐呀,四哥和十三哥给他们安排的训练可满了,从早到晚就没有歇着的时候。”影十五坏笑,“有的时候还会安排他们两个值夜,他们现在别说掐了,连说句话的力气都不见得有。”
“这个法子好!”薛瑞天点点头,“他们两个在后军过的太安逸了,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这么回事!”沈昊林看完了公文,抬起头瞄了一眼影五,“辽国使团有消息了?”
“是,国公爷。”影五点点头,“耶律菱被革职,耶律尔图新派遣了一位特使过来。”
“革职?他除了干涉地方事务,还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沈昊林和沈茶对望了一眼,“新的特使是谁?”
“是齐志峰、齐公子。”影五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耶律菱太过跋扈,被南院和北院联手告到耶律尔图的面前,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被详细的记录下来,证据确凿,也不容任何人狡辩。这个情况在耶律尔图眼里算是很严重的,所以,就算有人想要保他,也没有办法。”
“保他?不可能的。”沈茶摇摇头,“他这一次算是把南院和北院一下子都得罪光了,人人看他不顺眼,耶律家就没出过这种吃相难看的家伙。那些权贵们,就算是看在两位老将军的面子上,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保他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这并不足以让耶律尔图革他的职,最多让齐志峰来看着他,别再节外生枝而已。现在齐志峰完全取代了他,甚至要把他给押解回临潢府……”她叹了口气,“能让耶律尔图如此不顾面子的处置耶律菱,是他还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被发现了?”
“是!”影五点点头,“是跟两位老将军有关。耶律菱得罪人了南院、北院的人,被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连根拔起,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耶律尔图虽然不满他的作为,可也担心有人会借着这个机会给两位老人家添堵,找两位老人家的麻烦。所以,就特意带着耶律岚、耶律南和齐志峰一干小辈亲自去探望。去了以后,耶律尔图发了很大的脾气,差点把将军府给拆掉。”
“出什么事了?”
“自从耶律菱掌家之后,两位老人家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不是说苛待的问题,感觉跟坐牢差不多。一日三餐不能按时供给,拿过来的时候,不是馊的就是冷的。老人家的屋子里面根本就没有炭火,棉被、褥子都不够厚,棉袍、斗篷什么的也没有添置新的。耶律尔图去看的时候,两位老将军都染上了风寒,根本就没有找郎中看过,他们身边的仆人压根就不在乎主子的死活。经过耶律岚和耶律南的盘问,才知道,原来府里的老人都以各种理由被耶律菱赶出府,身边都是耶律菱安排的人,两位老将军连门都不能出,就被困在他们住的那个小院里。就算想要传信给外面,也是无能为力的。”
“混帐!”沈茶和金菁同时拍了桌子,“两位老将军是对不起他吗?他能有今天这样的风光,不就是靠着两位老将军吗?这个王八蛋!”
“别动气,别动气!”沈昊林抓住沈茶的手,安慰道,“耶律尔图一向很尊敬两位老将军,亲眼看到他们如此落魄,是肯定不会放过耶律菱的,这么一来,革职查办都算轻的了。”他看向影五,“两位老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就被耶律尔图接入王宫,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都被押入大牢候审,两位老将军身边的仆人,当场就被打死了。”影五叹了口气,“耶律尔图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当下就撂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可以容忍钻营的族人,但无法纵容这种品行败坏之辈,必当严惩!”
345 坑人
“能把耶律尔图逼到这个份儿上,耶律菱也算是第一人了。”沈茶冷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刚走进大帐的金苗苗,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戴着的帽子上都结了冰,她让梅竹赶紧给她端一碗姜汤祛祛寒。“两位老将军是耶律尔图最尊敬的人,知道耶律菱这么苛待他们,耶律尔图是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革职查办只是第一步,如果耶律菱不能认清自己的错误,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沈昊林赞同的点点头,看向喝完了姜汤,已经暖和过来的金苗苗,“就是可惜苗苗,想了那么多好主意对付耶律菱,这么一来,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发生什么事了?”金苗苗抱着手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耶律菱不来了吗?”
影五简单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然后朝着有些失落又有点遗憾的金苗苗说道,“取代耶律菱的是齐志峰公子,你安排的那些东西,总不能用在人家的身上吧?”
“那肯定是不行的,齐志峰的那个小孩,还是很讨喜的,而且,他跟小酒他们的关系都不错,我怎么可能对他动手。虽然怪可惜的,但……”金苗苗叹了口气,“这个耶律菱真的牲畜不如,怎么能干出这种大逆不道、有悖人伦的事情来?两位老将军是哪里对不住他了,他居然要这么折磨他们?”
“我猜,是因为两位老将军一直都拦着耶律尔图,不让他给耶律菱一个职位,就连之前那一点点仅剩的兵权也没有给他留下,他不开心、不高兴也是很正常的。其实,他对于自己父亲、伯父的这种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都能看得清楚,何况阅人无数的两位老将军呢?他们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要这么做的,要灭灭耶律菱的气焰,否则,他一旦得到实权,没有人会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的。”沈茶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我之前也说过了,耶律菱这个人,心高气傲,恃才傲物得很,表面上装出一副很谦逊有礼的样子,但实际上……”
“却是暗暗蛰伏的一条毒蛇。”金菁跟着补充道,“虽然我们跟他只有午马镇的那一面之缘,但却也足够让我们看清这个人的本质。就像小茶说的那样,他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学识、能力、功夫在耶律家的子弟中也是佼佼者,也希望可以靠着这些得到他想要的那些东西。为什么他总是看不顺眼耶律南?在他的眼里,耶律南远远不如他那么有本事。”
“没错。”沈茶点点头,“既然不如自己的耶律南年纪轻轻可以达到那样的地位,他也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的目标可不是耶律南,而是耶律尔图。”
“耶律尔图?”薛瑞天一挑眉,“嚯,他不是也想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吧?”
“那他的野心真不小,可他到底不是王族正统,只是旁支子弟,真的能达到耶律尔图的那个程度吗?”金苗苗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
“是不可能,他没有耶律尔图的心机和手段,肯定是不行的。”金菁耸耸肩,“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这一点,但是,人嘛,总是要有点目标的,对吧?哪怕当不成摄政王,也一定是耶律家的风云人物,绝不可能是碌碌无为之辈。可偏偏他没有办法施展自己的抱负,他的至亲死死的拦在他的面前。如果想要有所作为的话,这个巨大的拦路虎是必须要铲除掉的。我想,这个局,他早就开始准备了。”
“没错,对老将军的不满,一日一日的逐渐增多,慢慢的累积到一个程度,就会爆发出来。”沈茶点点头,“我们说耶律菱是一条毒蛇,是因为他的确很有耐心,耐心的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且也很精于算计,看他做出来的这个事,大体就能推演出他的计划。两位老将军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也不会那么充足,很多事情早晚都会交给耶律菱。一旦他掌握了府中的大权,无论是打发府中老人离开,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易如反掌的。”
“不只是这样,小辽王突然的离世,打了耶律尔图一个措手不及,突然多出了很多要做的事情,将人手严重不足的缺点彻底暴露。身为耶律家的子弟,一来是要为先亡尽忠,二来是要为新王分忧解难的,向新王宣誓效忠,所以,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正好砸在了耶律菱的头上。”沈昊林冷笑,“天时地利人和,耶律菱的计划可以按照他的设想去实施。要不是他后来的这些行为惹怒了南院和北院,要不是耶律尔图担心耶律菱的事情会连累到两位老将军,亲自去府里探望,耶律菱就得逞了。哪怕以后会传出两位老将军突然离世的消息,人们也不会怀疑到耶律菱的头上。”
“所谓虎毒不食子,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沈茶轻轻叹了口气,“幸好及时发现了,两位老将军也不必再受苦了。”她看看影五,“临潢府的百姓们是如何议论这件事情的?”
“辽人虽然民风彪悍,但受这么多年儒家文化的影响,对家中长辈的孝道也是被刻在了骨子里面,对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自然是看不上的。”影五接过梅林给的茶水,说道,“况且,老将军又不是普通老者,他们在辽、在临潢府也是很有名望的,他们的遭遇经过渲染,传入市井,临潢府的百姓们都不干了。他们不敢去堵王宫的门,天天堵在南院、北院的门口,要求严惩不肖子孙耶律菱,这大概也是耶律尔图这么快就下令处置他的原因。”
“南院和北院的那些人本身跟耶律菱就有仇,自然乐得落井下石,把耶律菱狠狠踩死,让他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薛瑞天找了个坐垫,身子一歪直接躺下了,打了个哈欠,感概道,“耶律菱就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完全就是被自己的蠢给坑死了。”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好的。耶律菱不来跟我们捣乱,换了一个和我们亲近的齐志峰……”沈茶伸了一个懒腰,捏捏自己的肩膀,“我们就不用那么费神费力的去应付了。”她看看趴在桌子上的金苗苗,“你也别垂头丧气的,那些东西这次是用不上的,但不代表是没有用的。未来几年,我们有的是仗要打,好好的琢磨琢磨,完善一下,拿去坑金人不是更好吗?”
“坑金人?”金苗苗瞬间就精神了,“小茶,你说的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开过这种玩笑?”沈茶很严肃的看着金苗苗,“我们到底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金人对我们肯定会很排斥的,无论是金兵,还是普通的百姓,在他们的脑子里面,我们就是敌人。而这一次,不单单是敌对的关系,我们在他们的眼中,是入侵他们家园的强盗。所以,进入金国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我们根本预料不到,留点后手总是好的,不至于让我们陷入困境。”
“小茶,你说的对,确实是这么回事。”金苗苗被沈茶这么一开解,心里的那点点失落感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她站起身来,把斗篷重新披在身上,“我得再去研究一下,总不能拖了你们的后腿。”
说完,她也不等大家有什么反应,兴冲冲的跑掉了。
“小茶……”看着瞬间从自己面前消失的金苗苗,金菁很无奈的看着沈茶,“你这坑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丫头怕是又要闭关好长时间了。”
“坑人?”沈茶满脸无辜,朝着金菁摇摇头,“小菁哥,我从来不坑人,我这是实话实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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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 神秘的客人
正月二十八,齐志峰带着自己的十名随从抵达嘉平关城。
之前耶律菱带来的五百兵士,一半的人奉王命押解他返回临潢府,剩下的人则是被留在边城,等到齐志峰众人回京的时候,再顺路给带回去。
按齐志峰的话说,他们不是来打仗,也不是来耀武扬威的,没有必要带那么多的人,十个人就足够了。
沈家军这边,负责接待齐志峰的,是沈茶和金菁。
按理来说,就齐志峰的这个品级,虽说是辽王特使,金菁这个沈家军的师爷出面就已经足够了,根本用不着沈茶,更不上沈昊林和薛瑞天。若嘉平关城的几尊大佛都出面了,齐志峰自己也会觉得担待不起的。沈茶之所以会出现在驿馆里,是有些话想要通过齐志峰转告耶律南,这件事,她一直都拿不准主意,想要耶律南帮忙参详一番。
要说沈家军中最想要见齐志峰的,应该就是沈酒了,这两个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若齐志峰也是夏人,恐怕早就成为至交好友了。
齐志峰跟随沈家军的兵士到了驿馆,让随从跟着驿卒去安顿下来,自己则是带了一个全身都用黑色斗篷裹住的神秘人进了正厅。
“小将见过沈将军、见过军师。”齐志峰行了礼,笑意盈盈的看看站在厅中的沈茶和金菁,“多日不见,两位过得可还好?看沈将军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要好很多。虽说依然立春,但春寒料峭,更应该注意一些,这个时节若是生病,可是不得了的,沈将军还是要在意一点。”
“多谢公子提醒。”沈茶笑了笑,请齐志峰和那个黑衣人落座,示意梅林上茶,“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还好吧!”齐志峰向梅林道谢,一脸痛苦的看着桌子上的姜汤,“那个……沈将军,可不可以不喝这个?”
“公子刚刚还在劝我,现在天寒地冻,最是不能生病。你一路舟车劳顿,必然要喝姜汤祛祛寒气。若你要是病倒了,我可是没法跟南公子交代的。”看到齐志峰的表情,沈茶忍不住笑了,这小子跟沈酒真的是一样一样的,一到喝姜汤的时候,就开始要耍赖了。
“沈将军说笑了,要是冻病了,也是阿峰自己不小心,跟沈将军何干?”一直戴着兜帽的黑衣人,听到沈茶的话,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转头看着齐志峰,“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我动手?”
“阿南……你……算了,我自己喝。”齐志峰端起汤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捏着鼻子就把姜汤灌进了嘴里。“咳咳咳咳咳咳,好辣!”
“辣才能祛寒。”神秘人转过头朝着沈茶和金菁笑笑,“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不过,他若是真的冻病了,我不但不会心疼他,还会狠狠的教训他,看他以后还逞不逞强了。”
看到这个人的脸,沈茶和金菁对望了一眼,说真的,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呵,南公子在我们面前何必口不对心,若齐公子真的病了,最着急的人恐怕就是你了。”沈茶站起来,和耶律南见了礼,“之前只听说齐公子取代耶律菱公子,成为了辽王特使,但没想到南公子也跟着过来了。刚才怠慢了,还请南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沈将军说笑了,我们不仅是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也是朋友,何须这么客气呢?”耶律南叹了口气,“二位不必担心,这一次,我不是偷偷来的,是奉了我王的王命,混入阿峰的随身护卫之中,暗中护卫他的安全。”他看到沈茶和金菁眼中的疑惑,又继续解释道,“出发之前,我们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有人会在这一路上对阿峰不利。”
“这么说……这路上是遇到了刺客?”金菁看看耶律南,又看看齐志峰,“没事吧?”
“有惊无险。”耶律菱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这次刺杀与我在城中所遇不同,刺客分为多批,一批失手,下一批马上就补上。甚至我们与耶律菱交接之后,大半夜的刺客还闯进了官驿,幸好我们所有防备,才没有让他们得手。这一路上惊险万分,能顺利和两位相见,真是托上天之福。若我们的运气稍微差一点……”他轻轻摇摇头,“我们恐怕就要天人永隔了。”
“两位都是有大福之人,哪怕遇到一些挫折,也会转危为安的,不必为此担忧。”沈茶安慰道,“至于那些刺客,他们的来历可查清楚了?背后的主使之人,南公子可有怀疑的人选?”
“沈将军聪慧,不妨猜上一猜?”
“耶律菱少将军受命前往嘉平关城,在行进途中被取而代之……莫非是心中愤恨,或者又存了其他的想法,急于要隐瞒点什么,所以才用了这么昏聩的法子?”看到耶律南和齐志峰同时点头,沈茶微微皱眉,“只是,这位少将军……何时有这样大的本事了?”
“可不是嘛,我们也在奇怪,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本事。自与将军在午马镇一别之后,回到临潢府,他就赋闲在家,是真正的闲散宗室。我们没想到,他居然在暗中准备了这样大的一个惊喜给我们。”耶律南冷笑了一笑,“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想想这人也是阴险得很,平日里呢,在我们面前装傻充愣、伏低做小的,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副面孔,居然还敢对我们下手。”齐志峰哼哼了两声,“大伯父为人正直又很善良,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不配为人的白眼狼?”
“齐公子如此愤慨,是有何隐情?”沈茶让梅林去寻一些糕点给齐志峰,“莫非耶律菱还在其他的方面得罪了齐公子?”
“哪里是得罪我了,我这么生气,完全是因为他做了不是人应该做的事。”齐志峰的嘴快,连气都不带喘的把临潢府将军府的事说了一遍,“若不是王叔及时发现,大伯父就要命不久矣了。要不是有王命在身,见他的第一面,我就会把他给大卸八块了!”
“好了,好了,别气了,他不是已经得到惩罚了?回到京中,他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耶律南拍拍齐志峰的胳膊,“再说了,他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费心的。”
“齐公子,南公子这话说的很对,这种人可不值得你为他脏了自己的手。”沈茶叹了口气,“午马镇一别,偶尔会收到老将军的来信,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会安心。可过年这段时间,各种事情夹杂在一起,老将军也没有近况捎来,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摇摇头,“老将军现在如何?”
“主要是心情如何?”金菁也跟着问道,“被亲生儿子这么对待,心里一定不好受,要好好开解才是!”
“现在大伯父被王叔接入宫中,定会好生照料,沈将军不必担忧。”耶律南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此番前来,除了要护卫阿峰的安全之外,南另有要事与沈将军商议。”
“公子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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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名花有主
灯火通明的暖阁里,除了噼里啪啦的炭火的声音之外,没有一丝丝的声响。
沈茶和金菁在听了耶律南所谓的要事之后,都认为那不是他们应该插手的范畴,建议耶律南直接跟薛瑞天去谈。耶律南同意,乔装打扮了一下,被沈茶和金菁带进镇国公府。而为了不让人发现,齐志峰将继续留在驿馆,由梅竹代替耶律南,扮演那个黑衣神秘人的角色。
对于耶律南的突然出现,沈昊林和薛瑞天同样很惊讶,不过,再听了他们这一路遇到的惊险,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耶律菱的前途算是被自己彻底毁掉了,不仅是前途,连小命也赔上了。对齐志峰下手,真难为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只是,耶律南所提的这件事,也的的确确很棘手。
“各位,这事目前还没有决断,只是个想法,但我们也要拿出章程来应对才行。”耶律南看看沈昊林、沈茶,又看看薛瑞天,“侯爷,您是怎么想的?”
“本侯是怎么想的,南公子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本侯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就本侯本心来说,这确实是件好事,想来南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来问我们的意思。但……”薛瑞天稍微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耶律南,“你心里比我清楚,这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不好的一面。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现在大夏和辽的关系确实很好,蜜里调油的。但南公子,你能保证以后的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百年,辽与大夏的关系依然如此融洽?”
“多了不敢保证,至少五十年之内,边境平稳,不再有战事发生,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耶律南坦然自若,“但侯爷的顾虑,亦是南所担忧的。只是,南认为,我们这样太过杞人忧天也不是太好。”他轻轻叹了口气,“人生不过数十年,我们能掌控的也只是这几十年而已。至于百年之后的事情,自有儿孙们负责。我们就是想管,也是管不了的。”
“南公子豁达,本侯佩服。”薛瑞天点头,暗暗在心里叹气,这耶律南越发的成熟稳重,言谈话语、行为举止,处处滴水不漏,哪怕是在朝堂上混个二三十载的老油条,也未必能达到他这个程度。他借由喝茶稍稍收敛心神,“南公子,对于此事,岚公子自己可有想法?虽说我们的姻缘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也要本人同意才行。否则,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侯爷请放心,在这方面,阿岚会做的很好。”耶律南很正色的说道,“他年幼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失和,亲眼看着母亲因父亲而死,就不会让自己的妻子走上母亲的那条老路,他会对自己的妻子很好很好的,这一点,各位还请放心。”
“那就好!”薛瑞天点点头,“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他看着耶律南,“你们也知道,我国陛下至今未大婚,自然也谈不上子嗣的问题。若岚公子想要求娶公主,只能从宗室里面挑选了。几位皇叔、几位王爷的府上倒是有几位公主、郡主的。不过,人品、性情还是要跟岚公子相配才行,这是需要花时间去观察的。”
“南冒昧的问一句,长公主是否可以?”
“不可。”薛瑞天轻轻摇头,“南公子,这个不用想了,公主殿下名花有主,再过一年,陛下就会赐婚了。”
“这……”耶律南眨眨眼睛,一脸的震惊,“她……她不是刚……怎么就……”
“缘分这件事情就是这么的奇妙,她没说之前,我们也是想不到的。”看到耶律南的那个样子,薛瑞天挑挑眉,“公主殿下的心上人,南公子也是认识的,禁军大统领白萌。”
“啊!”薛瑞天恍然大悟,“原来是白大统领,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他略微有些失望,来嘉平关城之前,跟耶律岚就和亲的这个问题也探讨过,一致认为长公主宋瑾瑜是他们心目中的最佳人选。虽然不是宋家亲生的,但大夏皇帝和皇太后对她十分看重,比一般的公主、郡主要强太多了。如果能求娶宋瑾瑜,辽国边境真的可以太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百年内无战事或许就不是梦想了。可他没想到,宋瑾瑜这么快就跟白萌走在了一起,甚至都到了大夏皇帝赐婚的地步,这么一来,他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但是为了两国的平静,和亲又势在必行。
“既然是这样,南赞同侯爷所言,要好好的观察,如果他们二人的性情不和,也是麻烦的。”耶律南叹了口气,“侯爷的意思,我会回去转告阿岚和王叔,也请各位把我们的意思转达皇帝陛下,从现在开始准备的话,或许等到我们扫平金国,就能迎来双喜临门。”
“可。”薛瑞天点点头,和沈昊林、沈茶交换了一个眼神,“说起来,完颜喜这段时间怎么样?”
“倒不像之前那么激进了,老实了很多,不再三天两头的跑来说借兵的事了。我们觉得完颜宗承的死给了他一个重创,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可能的。”耶律南摸摸下巴,“金国现在是越来越乱了,完颜萍现在被孤立,她身边的人没有多少了,这对我们来说,不妙啊!”
“未必。”沈茶摇摇头,“我总觉得完颜萍留了什么后手,她这个人虽然不是老谋深算,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的。”
“沈将军的意思是目前这个局面是她想要看到的?”
“至少是在她的掌握之中的。”沈茶端起茶杯,“正好南公子来了,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她简单的把自己要利用骗子的想法说了一下,“南公子以为如何?”
“不妥。”耶律南不赞同的摇摇头,“沈将军,这是一招险棋,不到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用。”
“哦?”沈茶一挑眉,“南公子的意思是……”
“虽说都是看重利益,但骗子和商人又有所不同。商人有自己做人的底线,哪怕是奸商,心中也有一条线挡在那里。但骗子就不会了,所谓有奶便是娘,在他们的心里,没有什么家国大义可言。还有,他们的骨头都轻,不用完颜萍出面,他们一旦被识破,就会迫不及待的把我们招出来。这么一来,我们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么一说,确实不是个好主意。”沈茶点点头,“我也有这样的顾虑,才一直都在犹豫,既然南公子同样反对,那这个想法就放弃吧,我们再另外想别的办法。”
“沈将军英明!”
348 借刀杀人
耶律南和齐志峰把自己该办的事都办完,只在嘉平关城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就带着随从启程回辽国。
沈昊林等人也没挽留,先辽王的丧礼会在二月二十八正式举行,在这段时间里,耶律南和齐志峰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再者,他们讨论过,以耶律菱的本事,是绝对不可能调动那么多的死士为他卖命的,耶律菱背后肯定还有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暂时还没有个头绪,但他们却不得不防。早一天回到临潢府,他们就能早一天找到蛛丝马迹,运气好的话,他们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
沈茶跟耶律已经约好,二月二十,吊唁的队伍会从嘉平关城出发,若一路顺利的话,二十五就会到达临潢府,若不顺利,最晚也会在二十八当天到。
“怎么突然把你的计划告诉了耶律南?”送走了辽国使团,大家往沈家军军营的方向走,沈昊林边向问好的城中百姓点头回礼,边小声的问,“不是说要好好考虑一下?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我怎么考虑都觉得,这种事由我们出面不太好,南公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看到街旁有卖甜甜的炸油饼,沈茶走过去,“老板,这个油饼多少钱一个?”
“二个铜板一个,客官要几个?”
“要二十个。”沈茶从沈昊林的袖筒里摸出个钱袋,从里面倒出四十个铜板,放进了专门放钱的小盘子里面
“二十个?”摊主正在低头炸油饼,听到有人要买二十个油饼,吓了他一大跳,抬起头想要看看谁家这么大的手笔,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哆哆嗦嗦的行礼,“小民见过国公爷、大小姐!”又朝着他俩身后的薛瑞天和金菁,“见过侯爷和军师。”
“不用这么多礼。”薛瑞天走过来,站到油锅旁边,深深吸一口,“嘶,别说,以前也见过,但没觉得味道多好。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这个味道还挺香的。”
“诶,你之前见到的都是那种普通的。”金菁勾住薛瑞天的肩膀,“老板,这个是在面里放糖了,对吧?”
“是!”摊主深深吸了两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快速的将油锅里已经炸好的油饼丢在篦子上沥干多余的油份,又把准备好的面饼丢进了油锅里。
“油炸食物的这种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我看来,应该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金菁揣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在油锅里翻腾的面饼,“幸好今天苗苗那丫头不在,要是她在,肯定不让我们吃这个。”
“她在也没用,想吃就吃呗。”薛瑞天翻了个白眼,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热乎乎的油饼,咬了一口,“呼,油饼就应该吃刚出锅的,真香!”
摊主被夸的不好意思,差点把锅里的油饼给炸糊了,好在及时的回过神来,没有让这锅油饼报废了。
因为沈昊林他们的大宗采购,路过的百姓都过来凑热闹,想要尝尝国公爷、侯爷喜欢的吃食是个什么味道。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摊子跟前就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摊主自开了这个油饼摊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忙得是焦头烂额的,等到他想起要把油饼钱还给国公爷他们的时候,这四个人早就已经没影了。
“刚才的话没说完,继续说。”进了中军大帐,沈昊林朝着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众将领点头,示意薛瑞天把油饼分给大家。“你确定耶律南会上钩?”
“肯定会的,他掩饰的很好,但听到我的计划的瞬间,那种欣喜和恍然大悟是本能反应,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沈茶接过梅林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把剩下的一大半油饼放在沈昊林的跟前,“他不希望我们去做这个,担心我们失败之后,会把他们给牵连出去,所以才会出言反对,说什么骗子没有底线之类的。若我要跟他争辩,二虎堂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但我本意就是把这块砖跑出去,至于引来的是一块劣玉还是美玉,那就要看耶律南自己了。”
“若你是耶律南,你会怎么做?”沈昊林拿起沈茶剩下的油饼,掰了一块慢慢的嚼着,“是用二虎堂,还是要用牢里的那几个骗子?”
“二者皆有用,缺一不可。”看到帐中大将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沈茶笑道,“二虎堂的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不是骗子,是很优秀的细作。不管是扮演什么样的角儿,他们都可以胜任。各位仔细的想一想,耶律南这个时候如果派遣二虎堂的人入金,他们会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客商!”沈昊林点点头,“但不见得是粮商,在这个极度缺粮的时候,能拿出大批粮食的外来商人都是很可疑的,如果想要不引起注意的话,香料商人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兄长说的不错。”沈茶瞄了一眼默默的啃着油饼的红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和外来的香料商人打好关系、查清他们的背景,就可以请他们帮忙买粮了。时间长了,偶尔帮忙传递个消息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对吧?等到金国内部的争斗进入最后的时期,牢中的骗子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争斗到了后半段,对峙的双方可能是完颜萍和完颜喜,或者完颜萍与联军中的某个部族,再或者是联军中的某个部族和完颜喜。不过,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第一种,完颜萍和完颜喜,很有可能是双方各占半壁江山,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进行最后的决战。”沈昊林和薛瑞天同时点头,“需要休养生息的,不仅是麾下将士,还是治下百姓,至少要做到吃的饱、穿的暖才行。”
“所以,无论是从哪里来的商人都会有用武之地。至于怎么安排二虎堂的人和那些骗子,还要看当时的情况来决定。当然了,如果计划败露,倒霉的是那群骗子,而二虎堂的人自然可以全身而退的。”
“好一招借刀杀人。”薛瑞天挑挑眉,“厉害!”
“小天哥过奖了!”沈茶朝着刚进来的沈酒招招手,把给他留下来的油饼递了过去,“有点冷了,放在火上烤热了之后再吃。”
“谢谢姐姐,谢谢大哥。”沈酒坐在了沈茶的右手侧第一位,“对了,姐姐,你和小菁哥哥去临潢府,打算带多少人?准备带谁去啊?”
“时间还早,不着急。”沈茶看看沈昊林,“兄长以为呢?”
“我和小天都觉得,应该从先锋营选出三百人来,跟着你和小菁一起去。”
“三百人?”沈茶和金菁一起摇头,“我们是去吊唁的,又不是去打仗的,带那么多先锋营的人过去,不明就里的辽人还以为我们是去抢地盘的呢!最多带一百人,再多就不好了。”
“那姐姐,你们带我去,好不好?”沈酒站起身,走过来,把整个人都挂在他姐姐身上,晃来晃去的说道,“我肯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的!”
“噗!”薛瑞天一个没忍住,刚进嘴的茶就被喷出来,他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说道,“小酒啊,你一个先锋大将跑到人家辽人的地盘上,是想要打别人呢,还是打算被别人打呢?”
“就是啊!”金菁快速的翻看着今天早上刚送过来的邸报,“有多少辽军大将在你手里或上或死,你心里应该有数吧?就算他们看在耶律尔图、耶律南的面子上,不会光明正大的找你麻烦,也会暗中给你使绊子的。比如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你丢个脸什么的,到时候,你是跟他们计较,还是默默的吃亏呢?”
“小菁哥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和我姐姐树敌无数、凶名在外相比,我还算不错的吧?照你这么说,我姐姐去了临潢府,岂不是更危险了吗?”
“什么凶名在外?”沈昊林伸手,把沈酒从沈茶的身上给揪下来,“明明是威名在外!再说了,你觉得你和你姐姐的功夫谁更高一些?”
“大哥,你这么问不是欺负人嘛!”沈酒扁扁嘴,“在咱们沈家军中,除了大哥你、小天哥哥、小菁哥哥之外,还有几个能跟姐姐相提并论的?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及姐姐分毫的。”
“我问你这个,是想让你清楚,你去了只会给你姐姐添麻烦的。至于你姐姐,辽人确实是恨她,但他们敢开你的玩笑,却不敢对你姐姐下手。因为一个玩笑,轻则让自己重伤,重则丢了自己的小命,太不值。”
“况且,敢对小茶下手的人,大概跟耶律尔图、耶律南他们不是一路子,他们巴不得那些人自己往上凑呢,人越多,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背后的人暴露的就越快,他们就有借口收拾掉这帮人。”薛瑞天冷笑了一下,“耶律家里那些跟耶律尔图、耶律南面和心不和的家伙,以及不怎么服气的那些大族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了保存自己,他们也不会对小茶下手的。小酒啊,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吧,你姐姐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好吧!”沈酒撇撇嘴,“你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这样了。”
看他那委屈得都要快哭出来的小样儿,沈茶伸手掐掐他的脸,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心事都藏不住啊!
349 崔公公
西京皇宫御书房
虽已是亥时,御书房里却亮如白昼,不但宋珏没有歇息,左丞相魏炜、右丞相关玢、以及禁军大统领白萌等人都在座,甚至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崔公公也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从嘉平关城赶来的影十三身上。
潘公公和崔公公看看影十三,又看看认真研究嘉平关城密信的宋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两步,屏气凝神,大气儿都不敢出。虽说他们在陛下的身边伺候时间很久了,但通常情况下,陛下的脸色还没有向今天晚上这么难看过。同样,也是在接到嘉平关城的传信之后,第一次召左、右丞相深夜觐见。
“说完了?”把沈茶的密信看了三遍,宋珏才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折好,放回到封皮里面去。他看看殿中众人的表情,轻轻一笑,“众卿不必紧张,都放松一点。”
“陛下,臣……”魏炜起身,神色间有些犹豫,“臣以为,镇国公、武定侯所言和亲之事,并无不可。”
“臣附议。”右丞相关玢也站起身,向宋珏行礼,“以臣等对辽、对新王了解,断不会在刚刚登位初期就兴兵来犯,况且,辽遇百年雪灾,虽不至民不聊生,但也要休养生息一段时日,以臣看,至少三年之内,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争。”
“三年?”白萌轻轻挑挑眉,“可不,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可不是在我们大夏。”
“大统领此言是话中有话?”魏炜和关玢的目光转向白萌,“有什么事,不妨请直说。”
“好了!”宋珏轻轻敲敲桌案,“这跟我们眼下要讨论的并无关系,魏卿和关卿是赞成和亲了?”
“回陛下,此时和亲,百利无一害。”
“嗯!”宋珏的表情很平淡,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赞同,“大统领的意思呢?”
“回陛下,臣以为两位相爷所言在理。但……”白萌一摊手,“咱们没人啊!陛下尚无子嗣,几位王爷府上,倒是有几位适龄的公主、郡主,可……国公爷和侯爷说的对,首先品行端正,必须忠于陛下、忠于大夏,不能心存反意。其次,也要和亲的公主、郡主自己心甘情愿,愿意远离故土,前往遥远的北边才行。若是人家不乐意,我们也不能强迫,是不是?还有,大将军所言兴趣相投也是很重要的,若夫妇二人两看相厌,甚至是反目成仇,这个和亲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臣以为大统领所言甚是。”魏、关两位相爷对望一眼,同时开口,“所幸,辽王世子还要服丧,此事并不急迫,可以慢慢进行。”
“两位爱卿言之有理。”宋珏点点头,他请左、右丞相深夜进宫,就是为了要他们一个态度,目的达到了,他们也可以回府休息去了。“时辰不早了,两位爱卿回去歇息吧。谨记,此事莫要声张。”
“是,臣等遵旨。”魏炜和关玢站起身来,向宋珏行礼,“臣告退。”
宋珏点点头,示意潘公公把两位大人送出宫去。看到御书房的门被从外面关上,宋珏从桌案上起身,慢慢的踱到影十三的跟前。
“十三,小茶的意思呢?”
“陛下,老大让属下转告陛下,时机成熟,可以动手了。”影十三揉揉自己的脖子,看向白萌,“大统领,您刚才可是差点说漏了嘴。若被两位相爷知道咱们谋划的那事,以他们的性子肯定要反对的。”
“有所为、有所不为吗?”白萌一挑眉,接过崔公公递过来的茶碗,“早晚都要知道的,入金不是小事,仅凭嘉平关城的粮草可能支持那么久?”
“支持不了太久,但可以就地取材。”影十三向崔公公道了谢,“金国百姓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贵族的粮仓可是堆的满满的,我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仅能满足自己的供给,还可以收拢金人的民心,岂不是一举两得?”他看向宋珏,“陛下以为如何?”
“甚好!”宋珏表示自己很满意,伸手拍拍影十三的肩膀,说道,“等到拿下大半的金地,那些想要反对的人,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反而会非常支持这个决定的。”
“陛下英明!”影十三喝了一口茶,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辽王世子的具体情况,老大命属下呈给陛下,可按照这个来挑选和亲的人。”
“十三将军,太合适了也不好,显得太过刻意了,反而会坏事的。”崔公公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揣着手笑眯眯的说道,“恕奴婢直言,耶律家的人有个通病,疑心太重,越符合他们心意的,越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最好的人选应是那种可以让这位辽王世子产生了解的想法。”
“太公所言极是。”宋珏拍拍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太过于贴合耶律岚的性情,就算他自己不在意,耶律尔图还是会在意的。毕竟,耶律岚是他的独子,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儿子铺路的。我们选的人,既要有大夏公主的高贵、涵养、博学多才,又能撑起世子妃、甚至是未来辽王王妃的架子来。不能让人觉得讨厌,也不能让人以为太过良善可欺。”
“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白萌补充道,“陛下这要求未免过高。”
“是吗?”宋珏挑挑眉,朝着崔公公露出一个坏笑,“太公,可否有合适的人选?”
“陛下放心,有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大将军所言,时机已然成熟。本以为这些人是给耶律尔图准备的,没想到是他儿子,幸好陛下和大将军看得长远,否则,现在真的要抓瞎了。”
“这……什么意思?”白萌不解,“难道……”
“大概六七年前吧,先镇国公率全家进京,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茶、小酒姐弟俩。”宋珏站累了,走到白萌的身边坐下,“那个时候,小茶已经上过战场了,好像是……”他看向崔公公,“是斩敌首百人吧?”
“是,大将军英勇,第一次出战变立下战功,先帝还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崔公公点头,“当年陛下在太后娘娘宫中见到大将军,还缠着人家打听战场上发生的事呢!”
“哟,你还有过这种时候?”白萌挑眉,“那个时候是不是就盘算着有朝一日能跑到边关去了?”
“可不是。”宋珏脸上全是遗憾,“结果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成功。那个时候,还没有十三他们呢,但已经在规划当中了。同时进行的就是在各王府、宗室里面挑选合适的女孩子,交给太公培养,以备日后和亲之需。当然,这肯定要本人和王叔、婶婶们同意才行。”
“难怪太公说,陛下和沈将军看得长远呢!”白萌点点头,“陛下英明。”
“你也别夸我,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有和亲的情况出现,不是我们送人去和亲,就是他们送人到我们这里来,到我这里也不能免俗,未雨绸缪是很必要的。”宋珏笑眯眯的看着崔公公,“太公,这其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回陛下,有的。”崔公公弯腰行礼,脸上虽然挂着浅笑,但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如今,符合要求的有六人,奴婢斗胆,陛下是否要见见,再决定派遣何人更为合适。”
“准!”宋珏点点头,“请太公回去告诉母后,三日之后,请王妃们携女入宫。”
“是,奴婢遵旨。”崔公公看看宋珏,深深吸了一口气,“奴婢有一事启奏陛下,请陛下恩准。”
“太公,母后需要您,我也需要您。”看崔公公的那个样子,宋珏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伸出双手扶起他,“您培养的孩子自会为您报仇雪恨,不会让您亲自出手的。”
“陛下,奴婢早已立誓,此生必亲手除掉耶律尔图此人,以慰枉死族人的在天之灵。此事必须奴婢亲自动手,若假手他人,奴婢就算活着,也不得安宁的。”崔公公脸上的笑容越发恐怖,“陛下安心,奴婢重返临潢府之事,不会有人知晓的。奴婢七岁随和亲使团来到西京,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成为彻头彻尾的大夏人,相貌与幼时已大不相同。即便直面耶律尔图,他也不会记得奴婢了。况且,他是个干大事的人,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早就记不得耶律族还有奴婢这一支,或者早忘了奴婢的存在,不会有什么防备的,奴婢是很安全的。”
“太公……”感受到崔公公坚定的心意,深知无法劝他回头,宋珏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我答应你了,但还要母后同意。若母后不答应,这件事情就当没说过。”
“奴婢自会劝说太后娘娘的,陛下放心。”崔公公跪倒在地,向宋珏行了大礼,“奴婢谢过陛下多年的照顾,奴婢……”
“太公快起!”宋珏伸手扶起说到一半就开始哽咽的崔公公,“此番回去,我们或许今生再无见面之日,但于太公而言,也算落叶归根,太公的高堂和族人于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奴婢……谢陛下!”
350 不可磨灭的记忆
送走魏炜和关玢两位相爷,潘公公快速的返回御书房,当他回来的时候,正巧和刚刚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回太后宫里的崔公公打了个照面。
“回来了?”崔公公拍掉潘公公肩膀上落下的雪花,“潘呀,以后太后娘娘和陛下,就要靠你多多看顾了。”
“太公……”看到崔公公脸上的笑容,潘公公心中一惊,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对方拦住了。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的,不用多说,我意已决。”
“是,太公。”潘公公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几个小的送您回去吧!”他朝着站在门口的提灯小内侍招招手,“刚才又下了雪,地上路滑,小心脚下。”
“行了,快回去吧!”崔公公拍拍潘公公的肩膀,“陛下还等着你呢!”
“是,太公慢走!”
看着崔公公在两个小内侍的搀扶下,缓慢的走向太后的寝宫,潘公公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御书房。
看到他进来,宋珏朝着他招手,笑道,“我刚才听到门口有动静,潘潘,是遇到太公了?”
“是,外面又下起了雪,奴婢叫两个孩子送太公回去。只是,陛下……”潘公公一脸担忧的看着宋珏,“刚才跟太公打了个照面,感觉……这一会儿的工夫像是换了个人,好像压在他心里的那块重石已经消失了。陛下……是答允了太公的请求?”
“是,朕准了他的请奏,让他陪同和亲公主前往辽地。”看到潘公公脸上的苦笑,宋珏伸手拍了他一下,“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陛下,于私而言,奴婢是赞同您的这个决定,但于公而言,会不会不太妥当?”潘公公看看影十三,又看看白萌,“不是奴婢背后说人闲话,太公对奴婢有恩,奴婢能有今天,全靠太公护着,否则,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奴婢还是有些担心,太公他虽然在大夏长大,对陛下、对太后娘娘的忠心是不会有人怀疑的,但他始终都是辽人,是耶律家的人,这一点,哪怕再过一百年,都是不会改变的。陛下,准允他归辽地,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潘潘,你有这样的顾虑也是对的。”从白萌手里抢走了热汤,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碗,宋珏一抹嘴,说道,“但是你不要忘了,太公家的血海深仇足以让他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背上千古的骂名,也必须要耶律尔图偿命的,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小的时候听父皇说,太公特别的不容易,明明是贵族公子,可以一生荣华,却不想落得如此田地。不仅背离故土,还……”他摇摇头,想起崔公公坎坷的身世,不免有些唏嘘。“若不能亲自除掉耶律尔图,怕此生死不瞑目。”他看看影十三,“你们暗影是不是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知道,确实挺惨的。”影十三的表情也不怎么好,“那件事情发生距离现在,差不多有四十五年了。”
“等一下!”白萌打断了影十三的话,“之前太公不是说六十来年之前吗?怎么到你这儿就四十五年了?”
“崔公公今年才五十岁,上哪儿找六十来年?”影十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白大统领不晓得辽人的习俗,他们很忌讳五十岁到六十岁这段时间,人一到了五十,不会说自己五十岁,而是说六十岁。”
“这个我知道,辽人是觉得,五十岁到六十岁这十年,无论是运气,还是健康,各个方面都不太好,很多不好的事情都会在这段时间发生,所以,他们就避讳这个,五十岁说自己是六十岁,到了六十岁的时候,还说自己是六十岁。虽然这个说法有点扯,但毕竟是人家的风俗,我们稍微尊重一下。”宋珏啃完了一块点心,觉得胃里不太舒服,仰起头看着潘公公,“潘潘,让人去准备夜宵,每人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是!”潘公公应了一声,走出去吩咐了小内侍,又回来听影十三的讲述。
“四十五年之前,耶律尔图初出茅庐,虽然在临潢府也算是有一号,但距离他的目标还差的很远。而崔公公的父亲、祖父却是辽国的实权派,他假意攀附,得到他们的信任之后,反手就跟他们的仇人联手,陷害他们家有谋逆之举。而找到的那些所谓谋逆的证据,都是耶律尔图趁人不备藏起来的。”
“太公的祖父、父亲这么信任耶律尔图?”白萌不相信,“一点都不防备吗?不可能吧?”
“自然是信任的,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是族中很有出息的子弟,能帮忙拉扯一把就拉一把。”影十三解释道,“那个时候,耶律家内部虽然也有不少的矛盾,也有很多的争吵,甚至是也会当街动手打架,但这种用阴险招数对自己人下手,陷害自己的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十三将军说的没错。”潘公公赞同影十三的说法,“耶律尔图的名声为什么坏到这个程度,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阴晴不定、阴险狡诈的?为什么他做出一个决定,其他的人都要反复琢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连他的儿子、侄子都要算计他,其实是有道理的,这个算计别人、暗中对别人下手的传统就是从他这儿开启的。”
“就是这么回事。”影十三轻轻叹了口气。“崔公公一家提拔他,他却反咬一口,诬陷他们谋逆。这谋逆大罪无论是在哪儿,都是异常重视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耶律尔图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藏了很多的铁证,于是……”他一摊手,表情非常的无奈,“崔公公这一支族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刚出生的婴孩,人数超过一千。”
“都……都死了?”白萌皱皱眉,“还是有活口的?”
“七岁以下的孩子幸免,其他……”影十三停了一下,“全部都斩首,有亲历的人描述当时的那个法场,血流成河已经不是虚构的,而是事实了。那一次行刑整整持续三天三夜,刽子手的砍头刀都换了三把,每一把都卷了刀刃。”他摇摇头,“虽不曾亲历,但光是想想,也觉得不寒而栗。”
“是啊,这要是放战场上,斩首敌军千人是个很荣耀的事,可现在呢……”宋珏和白萌对望一眼,“下手的对象是自己人,心里有多憋屈可以想象。”
“后来呢?”白萌托着腮帮子,“七岁下的孩童都被……送进王宫做内侍了吗?”
“男孩都是,女孩……”影十三深深吸了口气,“官伎,除非身死,永不脱籍。”
“那……”潘公公假装不在意的擦掉留下来的眼泪,“太公家里现在还剩几人?”
“……仅剩崔公公一人。”
351 敕封镇国将军
回到太后宫里,崔公公向她禀明了陛下的决定。
“终于到了这一刻,也不枉你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太后娘娘转动手里的佛珠,仔细的打量面前这个跟了自己大半生的人,虽然他们名义上为主仆,但实际上,他们相依为命度过了很多难关,才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虽无亲人之名,却已经把彼此划进至亲至爱的范围之内。过了半晌,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允了你的请求。”
“娘娘英明!”崔公公很郑重其事的向太后行礼,“奴婢以后就不能……在娘娘身边伺候了。虽然远在天边,但奴婢会日日夜夜为娘娘祈福,愿娘娘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行了,起来吧!”太后朝崔公公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将自己的佛珠塞进了崔公公的手里,“愿你在辽的日子,可以心想事成。”
“奴婢谢娘娘!”
接下来,两个人就接下来的事情谈论到了将近一更,在崔公公的催促下,太后这才回寝殿休息。
确认太后已然安寝,崔公公嘱咐守在寝殿的宫女要小心炭火,注意殿中的情况之后,才回到自己屋中。
快速的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崔公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却没想到躺下时候,人却变得更精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眼前一一重现。
很多人都认为,小孩子对年幼时发生的事情是没有任何记忆的,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不仅有印象,而且还记得特别的深刻。
崔公公记得小的时候,哦,准确一点说应该是五岁之前,他的日子过的算是无忧无虑,疼爱他的祖父祖母,严厉但又不失风趣的父亲,宠爱而不溺爱的母亲,喜欢欺负他但又总是给他带来外面新鲜玩意的哥哥们,还有功夫一点都不比哥哥们弱的姐姐们,以及那些每天都是笑意盈盈的族人们,他曾经以为,这些人会长长久久的陪伴着他。
可命运弄人,或许是上天看不得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如此顺遂,才送了那样一个灭顶之灾给他们。
崔公公觉得,大夏有句俗语很写实的描述了他家当时的情况,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还记得抄家的那天早晨,凶狠的兵士冲进了他的家里,祖父、父亲和两个已经有了官职的兄长当场被带走,他的母亲为了护住刚过了满月的弟弟和妹妹,被兵士狠狠的击中了头部,当场毙命。而小小的弟弟、妹妹因为无休止的大哭,生生的被那些畜生给捂死了。家里的姨娘、丫头、小厮也因为反抗,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被打成了重伤。
那个犹如地狱一般的画面,崔公公永远都不会忘记,甚至事情过了三两年之后,他在梦里都能看到那样的画面,每次都会惊醒。
而造成那次旷世悲剧的罪魁祸首,一脸得意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像是欣赏什么美景一样。
崔公公觉得自己这辈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忘记耶律尔图当时的那副丑恶嘴脸,他能想象得到,耶律尔图看到权势熏天的堂叔一家人,在他的精心设计下,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时的狂喜。
“可惜啊,大堂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扶持了一个不知感恩、冷心冷面的魔鬼。”
崔公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他的大堂伯就是跟耶律尔图练手陷害他们家谋反、后来自己谋反登上王位,却被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一鞭子抽掉脑袋的倒霉鬼。
他翻了个身,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他的大堂伯要庆幸,他自己和长子是死在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手里,否则,他是绝对不会饶过他们的。他不会像他们对待自己家那样粗暴,他会让他们一点一点的感受失去的痛苦。所谓钝刀子杀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如今,大堂伯一家俱死,那么,替他们承受自己报复的就是耶律尔图。至于耶律岚,崔公公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耶律尔图唯一的儿子,竟然跟他不是一条心,也在尽心尽力的算计他。崔公公忍不住笑出声,这样一来,他如何行动,都不会引人注意了。
想着,想着,崔公公的眼皮慢慢的变得沉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而此时,御书房的夜宵会议仍在继续。
宋珏、白萌、影十三和潘公公,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的吃着面。
“虽然是有这个和亲的打算,我们也会做准备,但我以为,短时间内,这个没办法付诸实施。”白萌瞄了一眼影十三,“耶律岚是要服丧的吧?”
“嗯!”影十三咽下嘴里的面条,又喝了一口汤,说道,“差不多是三个月,结束之后,估计也没时间考虑这个事,金已经乱成那样了,完颜喜就算再沉得住气,估计六月之后,也要带着辽兵打回金国去。这一仗打起来,除非彻底征服金,否则这场战事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国公爷、侯爷、老大和军师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出兵,那就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趁着白萌不注意,宋珏快速的从他的碗里夹走了唯一一块蹄筋,得意洋洋的咬了一口,“耶律岚下定决心要离开临潢府了?”
“他自己已经认清了形势,若是继续留在临潢府,继续在耶律尔图的眼皮子下晃悠,除了被朝堂上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成棋子、当成靶子之外,什么也得不到。说不准……”影十三看看瞪着宋珏的白萌,轻笑了一下,把自己没动过的蹄筋丢到了他的碗里,“他的计划还没完全实施,自己就已经身败名裂了。所以,离开临潢府是势在必行。”
“对于辽王的继承者来说,兵权、战功都是一等一的重要。”宋珏点点头,捞了一筷子面放到嘴里,“这个决定是很明智的。”
“对了!”白萌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抹抹嘴,“你不跟沈将军和军师一起去临潢府吗?”
“不去,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没怎么露过正脸的就不去添乱了,暗影营里的那帮新人,也该历练一番了。”影十三也把自己的那碗面解决掉了,“陛下,有什么话要属下转达给老大吗?”
“让她小心,辽人不可尽信。”宋珏放下手里的碗,朝着潘公公招招手,“潘潘,把那个拿过来。”
“是!”潘公公从桌案上找到一个明黄色的盒子,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宋珏的面前。
“传朕旨意,敕封沈茶为镇国将军,奉旨出使辽国。”
352 行前准备
沈茶不知道宋珏脑子一热,给自己封了个镇国将军,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她现在是中军副将,是从三品的武职,镇国将军不过是个正四品,还是个虚职,比起中军副将而言,就是说出去好听、可以用来唬人而已,实质性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影十三带着圣旨和宋珏赐给沈茶的玉珏狂奔在返回嘉平关城的路上,而此时的边关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虽然距离出发的日期还有一段时间,但有很多东西需要提前准备,随行的人员需要提前集结,彼此熟悉、磨合,规划行进线路之类的。
沈茶在确定要出发的日期之后,她和沈昊林就已经列出了所需用品的清单,厚厚的一沓,薛瑞天和金菁看完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嘉平关城到临潢府,也不算是太远,加上在临潢府停留的几日,满打满算也就是最多半月的时间。看看这清单上的东西,让我感觉你们不是出行,而是打算搬家了。”薛瑞天拍拍那一沓清单,“其他的都好理解,这整整三大车的米面粮油、还有两大车的干菜、猪肉、羊肉、鱼肉是怎么回事?沿路都有驿站,莫非还担心吃不饱饭,会饿肚子不成?”
“准备这些东西,有我们自己的考量。首先呢,我们大夏的饮食与辽人不同,我们以米面为主,肉食、干菜等为辅,而辽人,正好与我们相反,他们是以肉食为主,米面、干菜为辅。若我们只是去午马镇那样,短短几天,倒是也可以忍耐,我们要去将近一个月呢,顿顿吃肉,根本受不住的。”
“这倒是!”薛瑞天点点头,“辽人连尚未煮熟的肉都能送进口中,可见他们多爱吃肉。那么,第二点吗?”
沈茶拿着花名册勾选随行人员,听到薛瑞天的问话,放下手里的笔,笑道,“不是我小肚鸡肠或者疑心太重,虽然是盟友,但对辽人还是要防备一点,万一他们在饭菜上动了手脚……”
“我赞同小茶的话。”金菁点点头,“我们跟耶律岚和耶律南的合作尚未摆在明面上,下面的这些辽人并不知晓内情,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既然提到这一点了,不如我们更严密一点,多带一些军帐,可以露营就不要住驿站,小心谨慎总归是好的。”他拿过那沓清单,一页一页的慢慢翻着,“还有药材也要充足,除了咱们自己铺子里的,还要向城中的药铺大量购买。”
“这一点交给苗苗去做了。”沈茶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浅酌一口,“不光是普通的药材,苗苗还专门为我们两个准备了成药,都是我们日常惯用的。”
“这个是一定的。”金菁点点头,“尤其是你,虽然在外,但药不能停。”翻过一页之后,他伸了一个懒腰,继续看下去,“等一下啊,这个……是什么意思?小茶你给我解释一下,能使人瞬间昏迷,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无法行动,还有这个,作用是痒死,这都是什么玩意?”
“哦,苗苗说有备无患,要给我们带上她研究的一点小玩意。若不是因为此次临潢府之行,是吊丧和联盟,这清单上必有她的那几个成名大作了。”挑选好了随行人员,沈茶看了一脸惊恐的薛瑞天和金菁,“怎么是这副表情?昏迷、失去行动什么的,对于苗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是按照她的本意,若是真的有辽人准备背后下绊子的话,就干脆让他们自作自受,彻底消失。”
“呵,那还是用这些吧,虽然用这些东西会生不如死,但总比真的死了要好很多。”薛瑞天摇摇头,忍不住扶额叹息,“幸好金苗苗不跟着去,若是她跟着你们一起走,有那些不开眼的,撞在她的刀口上,说不准真的会一命呜呼了。”
“可不是。”
和薛瑞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再次确认,医者万万不能得罪,擅长制毒的医者更不能得罪。
“除了小天哥和小菁哥说的那些,后面还有所需要的兵器清单。”沈茶把自己挑出来的随行人员的名字抄录在一张纸上,方便等一下去军中调人。“兵士们需要的刀枪剑戟都要至少准备两份,还有一些不显眼、可以藏在身上的小暗器。还是刚才说过的话,哪怕是去吊丧,也真的不能完全放心。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必须要用武力的,除了要有自保的能力,还得要有打回去的本事。”
“嗯……”金菁摸摸下巴,“那些小暗器制作出来之后,分出一部分交给苗苗。”
“小天哥的意思是把那些浸泡在一些特别的药水里面吗?”看到金菁点头,沈茶笑笑,转头看向沈昊林,“兄长以为如何?”
“甚好。”有些犯困的沈昊林,慢慢坐直身子,看看沈茶正在抄录的名单,“这是茶儿挑选的人?”
“太多不好,太少了也不行,基本控制在两百人。”第一份名单抄好,沈茶向沈昊林解释道,“一百人出自先锋营,五十人是我与兄长的亲卫,还有五十人来自暗影营。”
“先锋营的这一百人……”沈昊林摸摸下巴,“似乎是这次前军比武被刷下来的?”
“是!”沈茶点点头,对上沈昊林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是这样,这一百人被刷下来,不是他们本身的实力有问题,而是纯属运气问题。他们被刷下来,心里也是很不服气的,积攒了一肚子的火。”
“你带着他们去临潢府,若是有人挑衅,他们就有了发泄的出口,是吧?”薛瑞天凑过来看看名单,“五十人的暗影营……几乎都是这两年的新人,老人儿就只有影七、影八,没有问题吗?”
“老人儿也是从新人过来的,他们总要经历这个过程的。”沈茶轻笑了一下,“他们这次表现优异的话,这些人可以调入前军,策应先锋营。既然来从军了,早晚都要见血的,害怕也没有用。”她轻轻敲了敲桌面,“此行,名义上的领队是李骏和安鸣。”
“他们两个?”沈昊林往沈茶嘴边递了一块茶酥,“他们两个没问题?”
“自然。”沈茶吃完了茶酥,“这两个都是聪明人,此行关乎他们能不能在晋升的道路上再迈一步,什么成见、私怨都不如晋升的诱惑力大,他们又何必抓着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