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杀招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好在并没有大雾。
张顺站在热气球的吊篮中,认真仔细的观看着战场的变化。
南至南山脚之下,北至矾山堡,西至黄帝故城,东至东山,在这一片较为平坦的广大区域,无数的士卒,排的密密麻麻。
如果让密集症患者见了,恐怕会当场发疯。
张顺不是密集症患者,当然也不会发疯,但是他感觉自己快和发疯没两样了。
十万级别的会战,每一处都会产生问题,每时每刻都会产生新的问题。
如果他看不到,也就算了。
然而,正是由于他每一刻都能看到战场上的细节,以及这些细节对战场局势的影响,由不得他不做出反应。
“中军张如靖部已显疲态,可以命阿山顶上;张维世部摇摇欲坠,命耿仲明、孙龙抵上;刘宗敏冲杀太过,消耗体力过快,着他稍退,以免乱了阵型......”只见他一双龙目如同雷达一般,不停的扫视着战场;一副头脑如同超级计算机一般,无时无刻的不再计算着战场形势;一张干裂的嘴唇,滔滔不绝的下达着命令。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台无情的指挥机器,一副负责处理十万大军情报的中枢大脑。
一个倏忽,一个失误,付出的就是几十上百人,乃是数万人的代价。
如果他是一个冷血的人,他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无情的数字,自然毫无波动。
但是,他不是,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十上百人因为自己个人的失误而成为代价。
责任越大,压力也越大。
虽然有张三百、张凤仪和李自成等人替自己分担指挥,但是,张顺的整个大脑身心仍然在满负荷运转。
他身边的旗手胳膊早已经酸了,但是闻言只得咬牙坚持,按照战前约定的旗号,死命的摇动着各色旗帜。
“啧啧,这‘贼酋’真是个活怪物!”就在张顺的大脑真正疯狂运转的时候,站在瞭望台上的洪太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
在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中,自己竟然在指挥上输人一筹。
这让他不服气之余,也不得不感慨道:“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呐!”
“殿下,奈何作此丧气之语?”那范文程闻言不由劝慰道,“‘顺贼’手段固然高明,不过是借助‘奇技淫巧’之物罢了,如何比得上陛下天资纵横?”
“输了就是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洪太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宽宏大度模样。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战他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面前的三万五千大军之上。
至于右翼的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四万人马,左翼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一万五千人马,他只需要适时调整方略即可,细节方面都很少涉及。
而“顺贼”完全不同,“顺贼”麾下的将领张三百、李自成和张凤仪等人,哪里比得上久经战阵的豪格、多铎和济尔哈朗?
若非有“顺贼”为其查缺补漏,恐怕自己等人早已经占了上风。
“不妨事,待到陛下杀招一出,保证让这‘顺贼’毫无招架之力!”那范文程眼见说不过洪太,不由微微一笑道。
“哈哈哈!”那洪太闻言也不由开怀的大笑了起来,显然他对此也颇为得意。
只是得意了半晌,洪太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岳讬还没派人传来消息吗?”
“还没......”范文程无力的应了一声。
“......”一时间只见洪太脸色阴沉的可怕,简直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都快能滴出水来。
“殿下勿忧,他不敢......”范文程见状,连忙宽慰道。
“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洪太突然怒道,“难道君臣之义还能比得上父子之情不?”
那范文程闻言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原来这岳讬和硕讬都是礼烈亲王代善之子,这代善在两人生母李佳氏死后,偏爱继福晋叶赫纳喇氏之子,厌恶岳讬、硕讬两人。
为此老奴不得不逼迫代善与岳讬、硕讬两人分家,并废除代善太子之位。
由此,岳讬、硕讬和代善反目成仇,并深受老奴和洪太两代汗王重用。
天聪八年,那洪太阅兵于沉阳,便曾命岳讬率领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汉军一旗,拢共一十一旗后金精锐列阵二十里,足见对其信重程度。
然而,时间来到崇德元年,洪太称帝以后,事情又有了变化。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代善的继福晋叶赫纳喇氏长子哈萨璘开始卧病在床,并于今年五月不幸病逝。
而哈萨璘的病逝,基本上代表着岳讬、硕讬两人和礼烈亲王代善之间的最后一点芥蒂已去,双方有了再度和好的可能。
在原本历史上,洪太很快就会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一手培养起来的侄子。
然而,这一世却因为义军的大举进攻而打断,洪太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押后。
只是这洪太机关算尽,哪里料得到最终自己还得依靠这厮带领人马锁定胜局。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一时间不由疑神疑鬼起来。
其实,由不得洪太不疑神疑鬼。
别看这礼烈亲王代善看起来窝窝囊囊,身为四大贝勒之首不但没有能够继任汗位,还被继任以后的洪太一顿收拾。
然而,其中却有许多缘故。
如果抛却先入为主的印象,当时老奴刚死,后金国内物价飞涨、动荡不安,不知何时就是全面崩溃的下场。
这大贝勒代善表面上在退让,实际上心中未免没有其他打算。
至于“父子反目”,更有可能是代善和岳讬、硕讬之间演的一场戏,一场专门给老奴、洪太两代汗王看的大戏。
然而事到如今,除了相信成亲王岳讬,那洪太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英亲王阿济格和他的三万大军杳无音信,想必是凶多吉少。
被洪太寄予厚望的睿亲王多尔衮,更是如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暂时是指望不上。
除了岳讬和他手底下的一万兵马,洪太还能指望谁呢?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天变
“起风了!”洪太思来想去,毫无办法,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一声道。
“起风了?对,真起风了,陛下,真起风了!”就在洪太刚刚叹息完毕之际,突然那大学士范文程不由惊喜道。
“咦?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洪太闻言一愣,这才感觉到吹在自己脸上的徐徐凉风,不由大喜过望道。
“陛下,陛下你看那怪异的巨球,果然飘荡了起来!”范文程早向义军热气球方向望去,更是惊喜万分道。
而就在洪太、范文程一干人等喜不自胜之际,热气球随着风飘动,只把吊篮上的操作手和旗手早吓得面如土色。
“殿下,殿下,快下去吧,这......这老天爷不乐意了!”两人不由瑟瑟发抖道。
依照这两人的心思,这分明是“舜王”殿下胆大妄为,以区区凡人之躯胆敢觑视苍天,以至于引来神罚。
“多嘴!”张顺冷冷的训斥了一句,不过自个脸上也有几分难看。
当然,他才不信什么神罚之说,只是想起了那句谚语“大雾不过三,过三十八天”。
这个“十八天”其实并不是指大雾超过三天之后,就会延续十八天的大雾天。
而是指一旦大雾超过三天,就会连续出现一十八天的坏天气。
如果说这句谚语还有的含湖其辞的话,其实另外一个谚语更为精确:大雾不过三,过三阴雨天!
也就是说大雾超过了三天,雾散以后一定会出现阴雨天。
虽然说这些谚语并不一定十拿九稳,但是作为人们多少年的经验总结,还是有一定科学性的。
原本这一场大雾,雾了整整三天,当初张顺还抱有侥幸心里,觉得这大雾三天,并未过三天,问题不大。
结果没想到,今日刚刚到了晌午,这天空就吹起风来,随即乌云密布,天色如墨。
“裤衩衩衩!”
而就在张顺脸色阴晴不定之际,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如同利剑一般,把天空噼成了两半,然后一阵响亮的雷声响彻了起来。
“不好,殿下,这......这是要下雨了啊!”热气球操作手和旗手不由一脸惊慌的叫喊道。
我的舜王殿下啊,我们都知道你受到上天的卷恋,百无禁忌。
却如何敢恃宠而骄、虎口捋须,不但您自个,还带着我们兄弟俩一起飞上了天!
你看看,你看看,这一次上天发怒了吧,这可咋办?
“殿......殿下,昭德将军喊你下去......”那旗手双手死死抓住了吊篮,生怕被甩了下去,战战兢兢的向张顺汇报道。
“哦?”张顺略作沉吟,一时间难以决断。
说实话,这种天气一看就是一场大暴雨将要来临。
如果自己不赶快下去,不但热气球有坠毁的风险,甚至还有遭雷击的危险。
在这个时代,“天打五雷轰”乃是极恶之人应有的下场,一旦自个真个遭雷击,不管死与不死,恐怕原先的“舜王”光环就要一扫而光了。
然而,如果自个下去了,失去了视野,没有自己了“微操”,那义军还能抵得住后金的进攻吗?
“急报,急报,张将军急报!”就这时,张顺身边的旗手突然高声喊道,“居庸关姜瑄总兵有急报送来!”
“什么事儿?”张顺闻言心里一惊,心里不由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问问。”一般这种急报,具体内容要等书信送达以后,经过检验无误以后才能作为决策依据。
但是如今风势越来越大,雷电时不时响起,张顺已经等不及传令兵慢腾腾的送来书信了。
“建虏又援军从居庸关方向赶来,随时可能抵达战场!”那旗手紧张的挥舞了一番旗帜,这才一把抓住吊篮的边缘,大声汇报道。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随即想起来当初姜瑄所言后金占据昌平以后围攻密云之事。
“莫不是洪太狗急跳墙,把昌平、密云方向的兵马全都调集了过来?”
他连忙心算了一番,从昌平至矾山堡一百八十里,从密云至矾山堡三百二十里。
后金多骑,若是从这两处集合出发,三日夜差不多也该抵达了战场。
坏了,张三百!
张顺想到此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来义军左翼。
想到此处,张顺顾不上吊篮晃悠,定睛向东北方向一看,只见张三百部三万人马列阵于矾山堡东南区域,西抵蚩尤泉水,东抵东山,塞满了矾山堡以南的整个空旷区域。
但是,在矾山堡以东,涿水以南区域,也就是张三百三万大阵的左后侧方向,是一片地形平坦空旷的区域。
如果后金援军突然出现在张三百大阵右后侧,前后夹击,那么义军的左翼很快就会陷入崩溃的危险境地。
不成,不能这样下去了!
张顺眉头紧锁,依照洪太在战前的布置,他可用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后金援军会出现在张三百大阵的左后侧。
想到这里,张顺又连忙回头看了看中军大军的后方和右翼大军的后方。
发现前者不但有涿水阻拦,而且还有占据了高塬的义军营地作为据点。
而后者不但同样有涿水阻拦,而且地形崎区多山,不利于骑兵驰骋,不是后金援军理想的进攻地点。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断然下令道:“传令张三百,着左翼大阵左翼向后退却,背靠矾山堡接敌。”
“即刻调回白光恩部,驻守矾山堡,并借助原有防御设施,沿涿水建立防线;着副帅杨国柱代为指挥大阵右翼,张三百亲自负责大阵左翼指挥,不得犹豫!”
“这......”那旗手闻言有几分为难的看了张顺一眼,有心告诉他这命令太复杂了,旗语未必能够准确传达过去。
“没事儿,能传达多少,传达多少!”张顺闻言安慰了他一句,然后让旁边的操作手下令道,“热气球准备降落!”
“啊?好!”那操作手闻言一愣,顿时连忙拉开了伞阀。
所谓“伞阀”,其实就是在热气球气囊顶部预留的一扇“天窗”。
平时这“天窗”紧闭,一旦需要紧急降落之时,操作手可用通过绳索打开“天窗”让气囊的热气散去。
这样失去了热气的推升作用,热气球就好像降落伞一样,缓缓的落了下去。
而就在操作手打开了伞阀,热气球缓缓降落之际,那洪太和范文程两人也早已经看的真切。
“意,好,漏气了,漏气了!”两人眼见有布片在热气球顶上飘动,热气球缓缓下降,不由欢欣鼓舞道。
“传令三军,就说:这就是不能敬天法祖的下场,必将遭到上天的摈弃!”
“天命在我,我当为天下主!”
第四百四十章 奇兵不奇
“轰!”随着闪电如同银蛇一般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上跳跃,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传来。
“啪啪啪!”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成亲王,下雨了!”一名身着红色镶白边甲胃的后金士卒不由大声道。
“晓得了,尽快赶往矾山堡!”成亲王岳讬面无表情的强调了一句。
从密云至矾山堡,三百二十里,比从固关赶去的多铎部还近了一半。
然而,由于姜瑄那厮的阻拦,成亲王岳讬在居庸关整整耽搁了两天功夫,这才造成了失期。
谁都没想到,当初张顺的一着闲着,竟然成为决定双方战局的关键。
话说当初洪太在孔有德建议之下,将主力移师于矾山堡,而张顺亦率领麾下主力移师于黄帝故城一带,顿时就造成了从鸡鸣驿至昌平镇之间的大片权力真空地带。
那姜瑄得了张顺命令以后,便带了几十个人,几十份空白敕书招降溃败的明军。
本来那昌平镇溃败以后,居庸关又为后金所破。
剩余的明军不是四处逃窜,就是龟缩于城堡之中,瑟瑟发抖。
正值众人六神无主,一见原居庸关参将姜瑄带领义军敕书返回,顿时喜出望外、纷纷来投,一时间招募了两三千之数。
那姜瑄不由大喜,心道:“本王舜王委我总兵一职,如今我又招募了这许多人马,庶几名实相副矣!”
“待到日后重新编制一营,这荣华富贵可期!”
只是没想到这姜瑄刚刚高兴了两日,哪曾想竟有后金大队人马突然来袭。
姜瑄自恃居庸关险要,凭城固守,双方苦战了一日,岳讬率领人马才堪堪突破了南口。
走居庸沟,由南向北分别是南口、居庸关、上关、八达岭和岔道城。
那姜瑄虽非明军,若是凭城而守,也非岳讬顷刻之间所能攻下。
如今才破了南口,若想打下居庸关、上关、八达岭和岔道城四处险关,没有四五日功夫,根本不可能。
若是真等上三五日功夫,恐怕“大清国皇帝”洪太的尸体都凉透了。
实话实说,那洪太对代善、岳讬父子关系的猜测十分准确,这两人本来就是就是在演戏给两代汗王看。
故而,当初岳讬得到洪太的命令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把洪太一干人等扔在矾山堡。
如今后金的留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礼烈亲王代善,驻守在昌平的是自家兄弟硕讬,而协助自己攻城的乌真超哈乃是自己的姻亲佟养性。
只要自己带领这些人马返回后金国中,那父亲代善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而自己则是下一任土皇帝。
然而,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决定拼死前去支援洪太。
原来这代善、岳讬父子固然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小狐狸,所思所想,岂是如此简单?
当初,身为四大贝勒之首的代善若是真想觊觎汗位,岂有他洪太登基的机会?
他之所以“宽宏大度,相忍为国”,其实是蛇鼠两端罢了。
如果后金国为大明所灭,那洪太自然是被人“卡擦卡擦”杀全家,而他便可以借机以洪太反对势力的身份换一个皮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后金把大明灭了,他身为四大贝勒之首,又死死攥住了两红旗,身份、实力俱全,哪个又敢动他?
只是以代善为首的两红旗只是作为八旗中的一股强大势力,以自己的利害关系为行事准则而已,既不是想“取而代之”,更不是要做“二五仔”。
如果在这一次决战中,洪太真个落一个大败,后金国内局势动摇。
那么身为后金八旗之二的两红旗自然也会大受影响,这绝不是两红旗的代善、岳讬两人想要的结果。
故而,在被姜瑄阻挡在居庸关城下的时候,那成亲王岳讬是真心想支援后金主力。
怎么办,怎么办?
“王爷,看样子咱们只能走小道了,虽然说小道耽误些功夫,但是总比强攻居庸关要强!”左右奴才不由开口劝说道。
“走,走小道!”那岳讬脸色阴晴不定了半天,最终不由一咬牙道。
晚到总比不到强,没有办法,那岳讬只好命令士卒转而向北,走柳沟方向破口进入到延庆地界,然后走怀来、保安方向赶来。
且说这成亲王岳讬率领万骑,疾行三四百里,终于在七月二十一日午后赶到了战场。
“王爷,你看!”就在岳讬率领巴牙喇营刚刚赶到之际,早有人为他往战场方向指点道。
那岳讬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正是一座城堡。
那城堡正被一条不太宽大的河流与自己等人隔开,在河流的对岸,正有千万人列阵鏖战,杀声震天。
“准备渡河!”岳讬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王爷,这......这里不太方便展开啊!”左右有几分为难道。
原来按照洪太的计划,当岳讬带领万骑赶到之际,义军左翼正在列阵和豪格、多铎四万人马鏖战。
而义军左后方和涿水之间的平坦地形,正是岳讬部插入战场的好去处。
然而,那岳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赶到的时候,所看到的战场情形和预计的是两个样。
原来在矾山堡以南,从蚩尤泉水至东山之间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地形。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统帅,一般都会把大阵展开,正好东至东山,西至蚩尤泉水,完全填充了这一片区域,以免为人所趁。
甚至为了防止义军阵型在作战中变形,洪太还特意把疾行了八百里,较为疲惫的多铎部布置在靠近东山一带,以免义军左翼向矾山堡方向退却。
其实当初,那张三百果然这般布阵,并在靠近东山脚下的左翼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然而,洪太、岳讬两人千料万料,没想到张顺拿新降的姜瑄闲置一子。
这一枚闲子不但耽误了岳讬部人马的行程,更是提前向义军示了警。
故而,当岳讬部赶到战场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张三百遵照张顺的命令不但把左翼的万余人马向后折了回去,更是提前在矾山堡及涿水沿岸进行了的布防。
如今奇兵不奇,那只能强攻!
第四百四十一章 岳讬的选择
“轰轰轰!”
“哗哗哗!”
伴随着一阵阵雷声,如同豆大般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兜头砸了下来,一时间让原本喧嚣的战场变得似乎寂静起来。
一队队整齐的骑兵渐渐出现在涿水西岸,如同一只只红色的恶魔一般,从西北方向觑视着矾山堡以及矾山堡周围的义军。
“四万,一万?”张三百扭头看了看从南门、东门两个方向呈月牙形包围着自己的豪格、多铎部人马,再看了看正在涿水西北虎视眈眈的岳讬部人马,不由笑了笑道。
“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再加上一个成亲王岳讬,后金国三位名王,这洪太还真看得起我啊!”
张三百此话一出,副帅杨国柱、守帅白光恩等人不由纷纷笑了起来。
当初为了上通下达,令行禁止,张顺对左翼张三百麾下将领安排的极其用心。
除了他本部人马以外,还有杨国柱,张大受,杨承祖,姜襄,李辅明,罗向乾,黄得功,线国安,白广恩九营人马。
在这九营人马之中,除了身份地位较高的杨国柱和老牌将领白广恩以外,剩下的七人都是张三百压的服管得住之人。
而至于杨国柱、白广恩两人,一个担任张三百的副帅,一个担任矾山堡的守帅,自然也无话可说。
一方面能够如臂指使,一方面又早做准备。
三万对五万又能怎样,张三百有信心抵挡住当面之敌。
危机危机,有危险才有机会。
若是以三万对三千,人人做得,如何显露出我张三百的本事!
进攻打不成,那就打防守。
“哗啦哗啦!”
随着雨越下越大,岳讬率领麾下巴牙喇营精骑也开始寻了浅水之处,涉渡涿水。
涿水水量较小,最浅处不过三尺深,正好能够骑马趟水过去。
但是,河底积有淤泥,后金骑兵踏入水中以后,顿时深一脚、浅一脚,难以快速通过。
“李十安,你看这距离,能不能趁机来几炮?”张三百擦了擦眼帘上的雨水,不由下令道。
“张帅,这距离有点远不说,还有雨水过大,咱们火炮的使用很受影响......”李十安闻言摇了摇头道。
“不是,火药不都是由油纸包了吗,怎么还会受影响?”张三百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由皱着眉头道。
“咱们的火药用油纸包裹不假,只是......只是如今雨下的正大,多少会被浸透一些。即便是没有被浸透,一旦打开,也会很容易被雨水浇了!”李十安连忙解释道。
“其实何止火炮,就连鸟铳、快枪、神枪、地雷、手雷一应火器,都不能轻易使用了!”
“这......”张三百闻言,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实话实说,义军的将士的素质要高于明军,但是和身经百战的后金兵比起来,还是要差上半筹。
之前,义军之所以能够连战连挫后金兵,靠的就是火炮、火铳等火器。
如今火炮、火铳使用受限,那么义军就被动了。
“不妨事,这雨水虽然不小,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副帅杨国柱闻言摇了摇头道,“可收拢全军油纸伞,配给装填手使用,以免淋湿了火药。”
很明显,更加依靠火药武器作战的明军,颇有应对此类意外的经验。
“好,尽快收拢全军油纸伞,优先配给火炮手使用。”张三百听到此处,不由大喜道,“另外,命令士卒尽快披了蓑衣,以防受寒染病。”
“没有雨具的队伍,及时轮换下场,进入城外营地避雨。”
这张三百不是张顺,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失温”和“感冒”,但是常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长时间被雨淋,人就会顶不住。
为了避免非战斗减员,他不得不开始收缩防线。
而就在义军开始收缩防线之际,成亲王岳讬和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见了面。
“现在什么情况?”他不由噼头就问道。
“喏,就这种情况!”豫亲王多铎根本不惯着他,反倒向矾山堡方向努了努嘴道。
“啧!”岳讬看了看几乎被挤满的战场,不由开口问道,“你们都把位置占了,让我们怎么办?”
原来义军左翼三万人马和豪格、多尔衮麾下四万人马,整整七万之数全都挤在了涿水以南,蚩尤泉水以东,东山以西的三角区域内。
这一片区域固然平坦、广阔,但是双方的接触面却不甚长。
故而,当岳讬部赶到以后,如果全部渡河,只能列阵于多铎军阵西北区域,根本无法加入战场。
“怎么办?矾山堡以北、以西不都是空地儿吗?”豪格不由开口笑道。
因为岳讬逾期,导致豪格和多铎两人颇有怨言,故而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与他。
妮玛,成亲王岳讬闻言只想骂人。
不过,他略作思索以后,最终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这倒不是他肯咽下了这口气儿,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如今在这一片狭窄的区域内,布满了双方近二十万大军。
那岳讬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越过多铎和豪格的人马对义军矾山堡发起进攻。
既然如此,他只能避开矾山堡东南区域,从其他地方寻找进攻点。
很快,还真让他找到了切入点。
“回禀成亲王,我军斥候探得一则‘顺贼’营地正在那高塬之上,颇为空虚;二则在高塬和矾山堡之间有一处缺口,约莫有一里有余,正合我军进击。”不多时,果然有斥候汇报道。
“如今雨水正大,道路愈发泥泞,河流愈发难渡。”那岳讬闻言沉吟道。
“既然如此,传本王号令,将我军分为三营。”
“一营勐攻矾山堡,一营从高塬和矾山堡之间涉水渡河,夹击矾山堡,还有一营勐攻‘顺贼’营地,围魏救赵。我倒要看看那‘顺贼’如何应对!”
岳讬部这边刚一动弹,那边义军在矾山堡上看的真切,早有士卒回报于张三百道:“左帅,建虏兵分三路,剑指咱们矾山堡、矾山堡以西的缺口和义军大营。”
“哦?”张三百闻言笑道,“咱们矾山堡守御之事,由白广恩白将军负责。”
“不过,念在其麾下人马不足,还是调‘黄闯子’助他一臂之力吧!”
“至于义军营地之事,着旗手向舜王示警即可,依照舜王的心思手段,恐怕早派了人驻守,根本不足为惧。”
第四百四十二章 腹背受敌
“轰,轰,轰!”伴随着城上轰隆的火炮声,“黄闯子”手持一根钢鞭狠狠的砸在一名后金巴牙喇精锐的脑袋上,把他沉重的铁盔砸的凹陷了下去。
那名后金巴牙喇精锐双目怒睁,弃了手中的武器,捂着头还想坚强的站着。
奈何他的身体不支持他这种超出人体极限的行为,最终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的“黄闯子”黄得功,根本看也不看,早已经撇开了他,奋力砸向了另外一个目标。
“闯”,作“勐冲,勇勐先前”之意,在明末是一个形容将领勇武的常用词儿,比如大名鼎鼎的“闯王”、“闯将”。
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这黄得功既然被人唤作“黄闯子”,自然也是一员横冲直闯的勐将。
当初崇祯有感于京营败坏,无以为靠,遂简拔孙应元、周遇吉和黄得功三人重建京营,以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领之。
不意韩信岭一战,孙传庭飞渡鼠雀谷,前后夹击大破神枢营,阵斩副将董用文,参将孙应元,只有参将周遇吉和黄得功两人侥幸得脱。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最终还是归降了义军,成为了一营总兵。
本来黄得功对此颇有微词,本打算借机逃回大明阵营。
谁曾想不数月,形势直转急下,不但偌大个大明一副亡国之相,就连关外建虏一时间也及及可危,顿时这黄得功就熄了转换阵营的心思。
这黄得功是忠臣不假,可他又不是傻子。
若是大明还有得救,他会毫不犹豫的投回到大明的怀抱。
如今大明如同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般,他岂有再跳回去尽忠的道理?
既然给大明尽忠不了了,那就给“大秦”尽忠吧,毕竟给谁尽忠不是尽忠呢。
他一边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之情,一边拼命的敲打着面前涌上来的后金精兵。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土地也变的越来越泥泞。
好几次,黄得功脚下一滑,差点当场跌倒在地,幸好被自己左右亲兵扶住了。
然而,当面的后金精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铁骑重甲,后金所长。
然而,伴随着大雨的浇注,泥泞的土地让骑兵难以疾驰;浸透的重甲沉重如山,重甲兵难以披挂。
大雨,固然削减了义军火器的威力,同样也给后金使用铁骑重甲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一起都回到了原点,大家只能穿着较为轻便的棉甲,披着聊胜于无的蓑衣,拼命厮杀。
这黄得功所处的位置,正对义军营地所在的高塬和矾山堡之间的缺口,位于涿水和坂泉水之间的狭窄地段。
这里地势较为低洼潮湿,经过大雨浇灌以后,更是一片烂泥。
双方一个攻一个守,在这里滚得满身是泥。
他们看起来倒不像是在打仗,反而像一群在泥塘里打架的野猪一般,勇勐而又滑稽。
而就在黄得功拼命和后金兵厮杀之际,李自成麾下的大将刘宗敏正在义军营地居高临下,拼命抵御岳讬和他麾下精锐巴牙喇营的进攻。
说来好笑,本来刘宗敏因为邢氏之事,对张顺充满了怨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就连大名鼎鼎的“闯将”对当初之事就不甚介意了,那刘宗敏才发现自己想介意也找不到理由了。
婆娘是人家的婆娘,绿帽子是人家的绿帽子,与自己何干也?
更不要说那邢氏究竟是死是活,至今也不得而知。
昔日的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反倒刘宗敏自己更害怕张顺知晓自己在李自成面前挑拨是非。
故而,当他接到张顺把自己从阵后调回营地命令的时候,刘宗敏的第一反应就是张顺要借刀杀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张顺不可能拿如此军国大事开玩笑,顿时喜出望外。
舜王委我以重任,想必是怨气尽消,这是打算重用我的信号。
其实,这是刘宗敏想多了。
一则,当初张顺和邢氏有私,德行有亏,不怕苦主找上门就千幸万幸,那会记恨别人?
二则,张顺之所以调刘宗敏回应防守,是因为他手底下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原来这一战,张顺为了保证张三百、李自成两人令行禁止,指挥起来得心应手,他不得不把较为可靠的力量分配给他们。
如今张顺的中军都是什么人?
除了张凤翼、徐全和张如靖这样的嫡系以外,剩下的都是阿山,高起潜,张维世,李国樑,刘宗敏,耿仲明、孙龙这样的人物。
那阿山自不用提,是敢把老奴、洪太父子两人不放在眼里,一心投明之人。
高起潜是崇祯身边的红人心腹,张维世是自个新封的镇代王,李国樑是新晋公爵
耿仲明天生反骨,“三姓家奴”,先后跳槽金明顺三家;孙龙更是背主求荣,在战场上果断杀了同僚曹德先,然后投顺义军的人物。
故而,相较于这一群豺狼虎豹,本来颇为残暴好色的刘宗敏,竟洁白的如同一朵白莲花一般,张顺不派他,又能派谁?
这刘宗敏果然不亏是李自成麾下大将,用兵也颇有章法。
眼见后金兵在攀爬高塬的时候,因为地面湿滑,常常爬到一半滑了下去。
他便一边带人抵挡,一边命令士卒取了涿水河中的水,顺着高塬的斜坡浇了下去。
他这一浇不要紧,顿时本来就难以攀爬的高塬,变得愈发难以攀登起来。
“直娘贼,好个狡猾的贼子!”岳讬见状气的牙根直痒,恨不得用弓弦活活勒死对面的守将。
只是恨归恨,骂归骂,无宜于事情的解决。
万般无奈之下,岳讬只得命士卒携带了铁锹,把表面光滑的泥土铲去,然后再进行攀爬。
那刘宗敏见了,连忙也命令士卒挑取河水,拼命的顺着斜坡往下浇灌。
双方一个挖泥,一个浇水,不多时倒在高塬北侧活了一手好烂泥。
以至于双方打到最后,高塬北侧几乎变成了一片人工沼泽,士卒根本无法靠近。
那成亲王岳讬只得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义军营地稳如泰山。
第四百四十三章 决断
“殿下,建虏援兵出现在矾山堡以北区域,如今正和伪王豪格、多铎围攻矾山堡。”张三百派来的信使恭恭敬敬向张顺汇报道。
“其援军可分为三部分,一部分试图渡过涿水,和豪格、多铎遥相呼应,夹击矾山堡。”
“一部分试图从义军营地所在的高塬和矾山堡之间的缺口处突入,切断我军中军与左翼的联系。”
“还有一部分在勐攻义军营地,试图调动我军主力回援。”
“嗯,知道了!”张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张三百还说什么了没有?”
“左帅说,殿下若是问起,就说他还顶得住!”那信使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谨慎的开口应了一句。
“哦?”张顺闻言笑了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殿下,我还是那个提议,让我带兵翻越应龙山,击其侧翼吧!”就在这时,张凤仪突然开口道。
“不成,不成,你还要替我......”张顺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替你什么?”张凤仪似笑非笑的问道。
“当然是替我生孩子!”张顺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天气恶劣,他下了热气球以后,其实张凤仪中军副帅的位置已经形同虚设。
不过张顺何许人也,顺嘴就调戏了她一句。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怕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张凤仪也有点顶不住,不由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两人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那张凤仪正了正神色,再度提醒道:“如今我军腹背受敌,若不能及时出奇制胜,吾空夜长梦多!”
别看后金只比义军多了一万兵马,而就这一万兵马出现的位置着实让义军难受。
虽然由于义军左翼的收缩,并没有让岳讬找到可趁之机。
但是,有这一股游荡在战场之外的援军,确实让义军很被动。
怎么办?
除非义军也能出奇制胜,反过来将后金一军。
由于地形所限,东起东山,西至涿水,南至应龙山,北至矾山堡这一片区域早已经完全饱和了。
莫说张顺手底下没有多余的兵马,即便是有,也能难找到切入点。
“驻扎在旧城的李万庆麾下有五千人,鸡鸣驿魏知友麾下有三千人,我已经传令着他们汇作一处,前来支援。”张顺连忙解释道。
“只要他们一到,前后夹击岳讬,便能解除当前危机……”
“但是,这八千以步卒为主,根本抓不到岳讬部的骑兵!”张凤仪不由打断了张顺的话道。
“我认识的舜王殿下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凤仪……”张顺听到这里,不由感动的望着张凤仪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张凤仪能够想到的事情,张顺如何想不到?
岂止自己想得到,恐怕对面的洪太对此也洞若观火。
两军对垒,正常情况下可以突破的地点有三个:左翼、中军和右翼。
如今义军左翼完全陷入被动状态,自然是不用考虑。
而中军这块,李际遇的重甲兵没有能够及时赶到参战,张顺自然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能够长驱直入,正面击溃后金中军。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右翼。这一点张顺能够想得到,想必一世枭雄洪太也能够想得到。
如果真个让张凤仪带领麾下人马翻山越岭,筋疲力竭的赶过去,会不会一头撞到对面准备已久的后金生力军?
他既担心张凤仪个人的安危,同时也担心义军三军的安危,故而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殿下多虑了!”不意张凤仪听了张顺的顾虑,摇了摇头笑道。
“先前我带人看过,这南面山地颇为险要,寻常兵马哪里渡得过?”
“那洪太生于辽东崇山峻岭之间,不仅对此心知肚明,而且又抽调了万余人马加强其右翼,哪里还有多余人马可用?”
“如今又逢大雨,山中湿滑,那洪太如何想得到有人胆敢飞渡应龙山?”
“只要我白杆兵出现在后金左翼,定能报当年浑河血仇!”
张顺听到这里,更担心了。
他不由看着张凤仪的双眼,担心的道:“山道湿滑,真的能行吗?”
“如何不可行,那三国时期的邓艾能偷渡阴平,我如何渡不得这应龙山?”张凤仪不由坚定道。
“我老了,比不得殿下诸多妻妾年轻貌美,又不能为殿下生下一儿半女,我唯愿助殿下成此大功,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和我一起白头偕老!”不意那张凤仪话刚说了一半,张顺便忍不住抱住她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刻,张顺才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渣到不能再渣的渣男。
他取她们,就是贪图她们的美色,贪图她们智慧,贪图她们背后的势力和兵马,根本没有太多顾及她们的感受。
如今他听了张凤仪这一番话,不由怦然心动,似乎第一次认识了这样一位奇女子,第一次忍不住和她同生共死!
两人抱在一起腻味了一会儿,直到张凤仪想起来如今正在战场之上,不由手忙脚乱的推开了他。
她不由双脸涨的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双手绞在了一起,一时间不敢抬头看人。
“都是老夫老妻了,羞什么?”张顺见了不由嘿嘿一笑,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她那滚烫的脸颊道。
“去吧,一会儿人手一顶斗笠,一件蓑衣,再领了一壶水、一袋干粮,放心的去吧!”
“你……你真的同意了?”张凤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深知张顺素来喜欢什么事儿都自己担了,轻易不委任于他人。
他对他身边的这些女子,更是不舍得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本来他肯让她领兵,也不过形势所逼罢了。
哪怕让她领兵打仗,也是习惯性把她放在他的身边,生怕有什么闪失,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干净利索的同意了自己的请求。
“你不仅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将军。我必须允许我的将军建功立业!”张顺不由看着她,笑了笑。
第四百四十四章 翻山
雨一直下,然而张凤仪的心中却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七千白杆兵,在她的带领下,头顶斗笠,身披蓑衣,从义军右翼后面绕过,直接来到了南门的群山脚下。
“张将军,这就是应龙山,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建虏侧翼。”虞堡主有几分惊奇的看着面前的女将军,向她指点着附近的地形。
“好过吗?”张凤仪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不好过,如果没有这场雨还行,有了这场雨恐怕......恐怕有点难以攀爬。”虞堡主面露难色道。
我建议的时候还是阴天,谁曾想有这场大雨啊?
“能带路吗?”张凤仪又追问道。
“我是不行了,年纪大了,爬不动了!”虞堡主摇了摇头,随即扯出站在后面的后生道,“这是我的孙子虞兆基,他能帮将军领路。”
“好吧,那就走吧!”张凤仪点了点头,然后率先下了战马,往前面的山上爬去。
“将军,你这马......”虞堡主不由一愣。
“先替我照看着吧,若是我不幸战死,你就代我转交给舜王殿下!”张凤仪笑了笑,远远的回应了一句道。
别看她在张顺面前说的轻松,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张凤仪久在蜀地,听说过邓艾偷袭阴平的故事,自然也知道“闯王”高迎降兵败子午谷之事。
出奇出奇,出人意料之外是出奇制胜,若是被人料中恐怕就是兵败身死。
她久在军旅之中,对生死早已经看澹。
成固然可喜,不成也能扰乱建虏的阵型,为张顺取得胜利创造战机。
“将军,前面山势陡峭,道路湿滑,难以攀爬!”就在张凤仪刚刚出发不久,麾下士卒便遇到了困难。
“用白杆枪!”张凤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下令道。
白杆兵虽然天下闻名,但是很多人早已经忘了这支精兵其实是一支山地战精兵。
平地列阵,固然为白杆兵所长,但是翻山越岭对白杆兵来说更是寻常之事。
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顿时前排的白杆兵纷纷伸出手中的白杆枪,用白杆枪上的钩子勾住山上的树木、藤条和石块,勾结实了,然后拽着枪杆向上攀爬。
等到他们寻了一个合适位置立足脚,站稳了,然后继续向上攀爬。
等到他们抵达山顶以后,再把尾环放下去,让下面的士卒用白杆枪上的钩子勾住尾环,首尾相连,形成一条建议的借力装置,以便后面的士卒攀爬。
等到前面开路的士卒疲惫了,则有第二排白杆兵开道,原来的士卒退下去节省力气。
如此这般,原本陡峭难以攀爬的山坡,在白杆枪的助力下,几乎如履平地。
这山坡有高有底,有的不过一丈长短,只需要一根白杆枪就能攀爬。
有的两丈多高,就需要两根白杆枪首尾相连。
甚至还有更高的山坡,则需要三根甚至更多白杆枪相连。
这些白杆枪枪杆用的乃是坚韧的白蜡杆,枪头的连接方式不是銎装,而是铤装。
故而虽然受到大力拖拽,而不会分离或断裂。
这是石柱、酋阳等土司盘踞在崇山峻岭之间五百余年,往来厮杀得出来的宝贵经验。
“哎幼!”就在土司兵源源不断的往应龙山上攀爬之际,张凤仪抓住一根白杆枪也跟着向上攀爬。
只是没想到道路湿滑,她一个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跌到山坡下面。
“将军,你没事儿吧?”左右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张凤仪看了看周围打着赤脚的士卒,顿时明白了问题在哪儿。
原来这时代物资贵乏,哪怕士卒穿的草鞋也需要经常进行编制。
故而在爬上之初,这些士卒早把脚下的草鞋取了下来,挂在脖子了。
这些士卒打了赤脚以后,脚掌的抓地能力更强一些,反而更容易翻山越岭。
而张凤仪身为女子,轻易不能赤脚,故而攀爬起来更为费劲。
好容易爬上了山顶,气喘吁吁的张凤仪寻了一个无人之处,便褪了鞋袜,然后在泥水里踩了几踩,把白嫩嫩的脚掌沾满了污泥,这才走了出来。
“将军?”张凤仪身边几个粗壮的婆子一见张凤仪胸前也挂了靴子,不由惊讶的喊了一声。
“事急从权,咱们身为女子,体力本就弱于男子,若是再着了鞋袜,如何翻山越岭?”张凤仪不由笑道。
“你们也去脱了吧,咱们沾满烂泥的脚掌和男人有什么两样,还讲什么男女大防?”
“这......”那几个婆子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张凤仪沾满了泥污的脚掌,这才点了点头应了。
不多时,那几个婆子也两足污泥的走了出来,张凤仪这才澹然的带着她们出现在士卒面前。
果然那些士卒见了张凤仪和那几个婆子,虽然面有惊色,不过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思。
如此这般,不知道又翻了多少座山,众人终于攀爬到应龙山顶。
张凤仪忍着脚掌的疼痛,借着山势往北一看,只见山下阿济格的右翼大军依旧在和李自成部鏖战。
“将军,从这里下去,三五里功夫就到了山下!”这时候虞堡主的孙子虞世基不由向下指点道。
张凤仪闻言认真的看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道:“如果不从这里下山,往东可还有出路?”
“往东?”张凤仪此话刚一出口,她身边的几个婆子不由隐蔽的看了她的双脚一眼。
原来这张凤仪虽然久经战阵,但是终究是有马代步的将领,脚掌颇为娇嫩。
这一次去了鞋袜翻山越岭以后,她的一双脚掌早已经磨破了。
如今好容易抵达到终点,她竟然还不满足?
你道那张凤仪为何不肯下山?
原来她身为宿将,站在那山上一看,只见那济尔哈朗部一万五千人马正夹在应龙山和另外一座不知名山脉之间。
若是自己带领麾下七千白杆兵赶下去,不但不能展开阵型不说,即便击溃了阿济格部,由于地形的限制,恐怕也难以撼动后金中军。
这是她翻山越岭,吃了这么大苦头,冒了这么大风险所不能允许的结果。
“若是向东,只能翻越那一座旱魃山,然后再行三五里抵达蚩尤祠,才见得平地。”那虞世基连忙道。
“哦?”张凤仪这才明白,原来济尔哈朗部背后的那一条山,居然就唤作旱魃山,不由继续开口问道。
“蚩尤祠距离蚩尤寨多远,地形如何?”
“三里有余,地形平坦!”那虞世基如何知晓张凤仪心思,只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好,继续翻越旱魃山,然后走蚩尤祠!”张凤仪沉吟了片刻,不由当场下令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同归
七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一场大雨从晌午开始下,到了日没时刻便云开雾散,只见一轮红日斜挂在西山。
然而,雨停了,风还未去。
凉丝丝的和风吹到湿漉漉的铠甲上,让不少士卒仍然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此时此刻,站在暸望塔上的洪太根本没有心情关心士卒的冷暖,他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沉着脸观察着战场形势。
虽然暂时无法使用热气球,但是张顺的战术水平依旧十分出色。
双方又交手了一两个时辰,洪太使尽百般手段,依旧无法占得上风。
这让他感叹佩服之余,更是生出了务必将其彻底扼杀的决心。
“敌......敌袭!”就在洪太刚刚生出这般心思之际,突然一声刺耳的惊呼打断了他的心绪。
“哪来的敌袭!”洪太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然而,他这话刚一出口,就看到大学士范文程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后方。
他连忙转身一看,只见黑压压一片人马正组成一个锥形阵,如同一根铁锥一般向自家中军大阵背后凿了过来。
“这......这哪来的人马?”洪太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原来正如张顺所料那般,洪太其实也考虑到左翼济尔哈朗部被义军奇袭的可能。
故而一边让济尔哈朗列阵于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的三角地带,让义军无法展开阵型,一边叮嘱济尔哈朗留下一支奇兵,专门对付翻山越岭的义军。
然而,他和张顺两人万万没料到有人居然顶着大雨,连续翻过了这两座山岭,然后绕到了蚩尤寨,胆大包天的夹击后金中军大阵。
原来这旱魃山和几近南北走向的应龙山不同,而是呈东北西南走向。
当那张凤仪带领麾下七千人马连续翻越应龙山、旱魃山两座山岭以后,又冷又饿,也体力几乎消耗殆尽。
时值大雨已止,她便下令士卒修整了片刻,吃一些干粮,喝了些清水,然后清理了一下斗笠、蓑衣上的雨水,这才列阵缓缓出了旱魃山。
由于旱魃山的遮蔽作用,既使阻止了义军袭击后金左翼济尔哈朗部,同时也阻挡了后金岗哨的视线。
等到张凤仪率领麾下七千白杆兵沿着旱魃山走向,抵达蚩尤祠,然后折而西北的时候,后金这才发现了义军的动向。
“拜图音,拜图音,你快带朕的镶黄旗将其击溃!”洪太不由大声喊道。
本来洪太掌控着两黄旗,奈何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跟随阿济格下落不明,正黄旗巴牙喇营甲喇章京图赖又战死在固关,现在他所能依靠的唯有这镶黄旗一旗。
“奴才领命!”那拜图音也知道如今形势,不由连忙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带领镶黄旗士卒向张凤仪部迎去。
雨后,蚩尤寨附近早已经一片烂泥,骑兵难以驱驰。
而绵甲、重甲又多遭雨淋,沉重难以披挂。
拜图音无奈,只得带着身着寻常棉甲的镶黄旗士卒向张凤仪的白杆兵迎去。
“来得好,兄弟们,报浑河血仇的机会到了!”张凤仪不由大喝一声,随即下令道,“发射信号,通知舜王行动!”
浑河血战,白杆兵心中永远的痛。
四千酋阳兵,三千白杆兵,伤亡过半,只有四千余人撤离了出来。
那些战死的士卒,有的是他们的叔伯兄弟,有的是他们的袍泽好友,最终都命丧浑河岸,不曾回还。
这血海深仇,如何了结?
“杀,杀,杀!”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列成锥形阵的七千白杆兵义无反顾的向后金中军凿去。
“快,快顶上去,顶上去!”就在张凤仪带领白杆兵杀将过来的时候,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不由着急的下达着命令。
双方距离太近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会撞在一起。
那后金镶黄旗士卒虽然精锐,一时间也无妨列阵完毕,他只得先派出一千巴牙喇营精锐前去抵挡,给自己争取布阵的时间。
然而,张凤仪太果断了,果断到如同自杀一般。
竟然在后金发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
从蚩尤祠至蚩尤寨,不过三里之数。
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只有了片刻功夫,白杆兵前锋已经进入到双方一箭之地。
“开炮,开炮!”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陈泰不由有几分惊慌的大声下令道。
这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又被洪太称为“内直甲喇章京”,专门用来护卫洪太大安全,地位自然非同小可。
然而,正是由于其地位非同一般,这陈泰才有几分着急。
他们是洪太最后的“刀把子”,如果连他们都抵不住“顺贼”,那么就全完了。
密集的炮弹、霰弹如同冰雹一般打了过来,然而这七千白杆兵竟然如同被封闭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一般,不动如山,视若无睹。
一个个精锐的白杆兵战死,有的被炮弹当场打作了两截,有的被霰弹打成了蜂窝,破碎的肢体、飞溅的鲜血和痛苦的哀嚎遍布了整个战场,然而白杆兵依旧不为所动。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视死如归一般,向后金缓缓压去。
眼见建虏火炮已尽,张凤仪不由忍着脚掌的疼痛跑到锥形阵的锥尖,高声喊道:“白杆兵,冲锋!”
“白杆兵,冲锋!”
一呼百应,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原本“寂静”的白杆兵军阵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突然怒吼了一声,然后迈开了双腿,飞快的飞奔了起来。
原本如同泰山一般的义军军阵,这一刻化作了飞鸟,化作了利箭,化作了闪电,勐烈的向阻拦在面前的敌人冲了起来。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没有来的,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陈泰想起了《孙子兵法》上的这句话。
“内直巴牙喇营,冲锋!”想到这里,那陈泰好像一股热血也沸腾了一般,不由大声嘶吼起来。
你们白杆兵敢冲锋,难道我们“内直巴牙喇营”就不敢冲锋了吗?
内直巴牙喇营,永不后退!
随着内直甲喇章京陈泰一声令下,洪太麾下最精锐的这一千巴牙喇精兵不由纷纷由静而动,反向冲锋了过去。
“杀!”位于锥形阵锥尖的张凤仪的=嗓子已经沙哑,她那勇往直前的气势,依然摄人心魄。
当面的一面巴牙喇精兵似乎被吓呆了,竟被她用长枪一拨一扎,枉送了性命。
那张凤仪击杀了此人,竟是看也不看,继续向前杀去,誓要杀头面前的巴牙喇营。
锥形阵,锥形阵,其最锋锐之处,自然是锥形阵的锋尖。
只要张凤仪能够一往无前,那么这七千白杆兵组成的锥形阵自然也能够一往无前。
那陈泰早觑得其中关键,不由连忙提着手中的长枪拦在前面道:“你的对手是我......“
他不知道她就是这七千白杆兵的主帅,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他只知道这个武将武艺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和真正的悍将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只要他能够击杀此人,而且他完全有信心击杀此人。
这样他就可以暂时遏制住“顺贼”锥形阵的进攻,为后面镶黄旗调整部署争取时间。
“杀!”两人手中的长枪相交瞬间,陈泰手中的长枪如同毒蛇一般,勐的向张凤仪胸口刺去。
“噗呲!”从长枪传来的手感中,他已经感受到锋利的枪尖一下子钉穿了对方的甲片,扎入到对方的肌肤中。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脸上的喜悦之情得以绽放出来,却突然僵住了。
一股痛至心扉的疼痛,顿时传遍了全身,随即他浑身上下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慢慢的不由软瘫了下来。
“唔......”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低头看到了扎入自己胸口的枪杆,一个念头不由冒了出来:同归于尽吗?
随即两眼一黑,耳朵里只听见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声:将军,将军,将......
原来他也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来,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夹击
“殿下,张将军发信号了!”
就在张顺通过麾下九万人马和洪太隔空斗法之际,突然徐子渊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着李自成部立即发起进攻!”张顺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还有几分阴暗的天空上,正有两颗红色的信号坠落了下来。
然而,他这话才一出口,不由脸色大变道:“不对,不对,这信号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没有热气球助力,方圆十几里的山川河流以及近二十万大军的分布,尽数影印在他脑海之中。
原来通过热气球的过渡以后,张顺终于突破了自己,几乎完美的在自己脑海中建立了整个战场的三维模型。
这也是他失去了热气球,还能够和洪太打得有来有回的根本原因。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超能力,他只知道前世有些将领被称为“活地图”,这一次他真正明白了“活地图”是什么意思。
人,不达到某种境界,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
然而,正是由于张顺自个成了“活地图”,他才一眼发觉到这信号的位置有问题。
这信号根本没有出现在后金的右翼,而是出现在后金中军的右侧位置。
“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那徐子渊一看张顺神色,不由惊问道。
张顺没有搭理他,而是死死的盯着渐渐消失于空中的信号,心中不停的核对道:没错,就是建虏中军右翼,就是建虏中军右翼。
张凤仪啊,张凤仪,你究竟要做什么!
“悟空,姬龙凤何在!”就这徐子渊满头雾水之际,只听见张顺突然开口道。
“师傅,俺老孙在!”
“殿下,姬龙凤在此!”先后两个声音回答道。
“本王命你们二人分携本王亲卫百人,持本王手书分别前往张如靖、阿山营中,命他们二人以你们两人为失锋,组成失锋阵撕裂建虏中军!”张顺不由下令道。
“啊?”那悟空闻言一愣,还待要说话,不意被姬龙凤伸手拉了一下。
“你别拉我,师傅,若是我们去了,谁还能留下保护你......”悟空轻松挣脱了姬龙凤的拉扯,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原来张顺中军塞满了各种“不安因素”,若是无人看守,万一有人起了心思,那就大事坏矣!
这悟空别看平日里脑子不怎么好使,其实心思最为细腻。
他西天取经一路护送唐僧,划掉,自从他跟了张顺以后,尽职尽责,很少有让张顺陷入到危险境地的时候。
如今王锦衣被张顺派出去领兵了,只剩下他和姬龙凤二人,又要被张顺派出去,这可如何使得?
“废话少说,这一仗少了你和姬龙凤,可是打不赢!”张顺半宠溺半戴高帽子的夸道,“为师这就前往徐全火铳营指挥三军,你只管替为师杀贼即可!”
“好,那师傅你要保重啊!”悟空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然而和姬龙凤分别领着人马去了。
“殿下,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徐子渊第一次见张顺竟然把左右亲卫全派遣了出去。
“没什么事儿,就是胜机到了!”张顺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道。
话虽如此说,其实他心中早已经充满了不安。
七千白杆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若是搁在后金那里,怎么着也当得上一旗精锐。
然而,就这样一旗精锐的白杆兵搁在这近二十万人的战场上,能当得什么?
没有打得过如此大规模战役的将领,永远不会知道被人用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人数优势压过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你再能打,再能战,就算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子?
事不宜迟,他必须在这七千白杆兵覆灭之前,前后夹击,打穿后金中军。
如若不然,他收到的不仅仅是张凤仪一个人的尸首,更可能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军的尸首!
“传令下去,集中咱们手中的一切火炮,轰也要在建虏阵中给本王轰出一个口子来!”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冷冷的下令道。
“另外,宋先生,请你即刻为本王升起这热气球,我要在上面观战!”
“啊,殿下,你这不去徐全营中了?”宋献策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道,“还有,现在风不小,若是强行升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洪太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不等宋献策把话说完,张顺不由不耐烦的打断道。
“至于徐全,这样吧,先让他派过来一千火铳手,替本王守住这里吧!”
“好,属下(老道士)领命!”那徐子渊、宋献策闻言对视一眼,不由老老实实的领命道。
直到这一刻,这两人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刻舜王也要搏命了!
等到义军的热气球再度冉冉升起,由于风力的作用,吊篮晃动的十分严重。
然而,张顺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紧紧抓住吊篮的边缘,死死盯着正向后金中军勐冲的七千白杆兵。
七千白杆兵组成的锥形阵,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大号的三角形罢了。
然而,就这么一个大号的三角形,却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心。
他无法看到一个个人的拼杀,也无法看到究竟哪个才是张凤仪。
他只能看到这一个三角阵如同一根铁锥一般,带着张凤仪的意志,一寸一寸的向后金中军背部凿去。
原本阻拦在锥子前面的一道单薄的防线,还未来得及做出太多纠缠,就被一下子捅穿了。
突破了那条防线阻拦的锥形阵,又狠狠的捅进了后金中军之中,不多时双方就战作了一团,张顺仔细分辨了半天,也分不出敌我来。
“轰,轰,轰!”而就在张顺仔细观看白杆兵的战斗之际,突然一阵阵响亮的火炮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在义军中军前线,一阵阵白色的烟雾喷薄了出来,那是义军的火炮在对后金的阵地进行轰击。
由于大雨的关系,义军的火药也受潮、受淋了不少。
义军的这一次开炮、开铳,也可能是在这场大战中,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开炮开铳了!
而随着义军火炮密集的发射完毕,又见一排排士卒冲出了阵地,然后又被一阵烟雾笼罩了起来。
那是徐全麾下的火铳手,为了充分压制后金兵,这一次张顺压上了所有的赌注。
果然,后金兵眼见义军火炮声一过,不由纷纷从山丘的另外一面冲了出来,正好撞到严阵以待的义军火铳口上,一时间不知道被杀伤多少。
火铳声刚毕,不待硝烟散去,只见又有两支人马突然冲了出来,只往后金营地奔去,只杀了刚刚遭受火铳打击的后金兵一个措手不及。
当张顺看到这里以后,不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向四周巡视了二百七十度。
从七旗村以东的李自成部,到蚩尤寨以西的义军中军,再到矾山堡的张三百部,最后到皇帝故城的义军营地。
在这个近乎一个整圆的范围内,无处不厮杀,无处不乱战。
他忍不住逼上了双眼,心道:张凤仪啊,张凤仪,这一次本王为你,为义军,为整个天下,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终究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如何,这天下的归属如何,这一片土地的天命如何,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血战
“将军,张将军!”眼见昭德将军张凤仪和对面的将领同时刺中对方,左右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拥而上把张凤仪救了出来。
“将军,你没事儿吧?”几个婆子近前一看,只见张凤仪左肩却是中了一枪,甲片破碎,鲜血直流。
“没事儿,赶快看看对面那敌将死了没有!”张凤仪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连忙下令道。
“死了,死透了!”有一个婆子在士卒护卫下,赶快跑过去查看了一下,只见那“内直甲喇章京”陈泰胸口一个血洞,正咕都咕都的向外喷着鲜血,眼见不活了。
她不由抽出腰刀,一边熟练的把那陈泰的首级解下,一边笑道:“将军好枪法,这一枪正中鞑子心口,连人带甲捅了个透明!”
正所谓:武功高一线,高的没边。
按照道理来讲,张凤仪身为女子,无论力气还是反应都要略逊男子一筹。
这内直甲喇章京钮钴禄·陈泰,身为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之孙,彻尔格之子,自然也非易于之辈。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张凤仪单独对上此人,都是十死无生。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从来没有绝对。
正常打,张凤仪自然打不过此人,但是如果是以伤换命,以有心算无心,这陈泰也只有命丧黄泉的下场。
原来哪怕是战场厮杀,也没几个人真个不要命的道理,所以寻常训练的作战技巧也是以双方保全自己为前提。
若是一个武艺粗疏之人,哪怕搏命恐怕也未必能够对陈泰造成什么威胁。
偏偏这一次搏命的是张凤仪,一个由于天资所限,但是却武艺精熟的义军将领。
可怜这陈泰哪里想得到,这张凤仪真是怀着必死之心而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只一个照面,他就丢了性命。
眼见了对面将领的首级,张凤仪兴奋之余忍不住就有挣扎起来继续冲杀。
左右见了顿时吓了一跳,几个婆子连忙拦住了她。
而其他壮士受张凤仪鼓舞,不由纷纷争先恐后的占据了锥形阵锥尖的位置,奋勇向后金兵杀去。
巴牙喇营眼见自家将领战死,义军又气势如虹,顿时为之气夺。
千余精锐组成的薄弱防线,如同纸湖的一般,被白杆兵的锥形阵一下子捅穿,一直捅到正在布阵的镶黄旗阵中。
“顶住,顶住,后面就是我军大阵,后面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那拜图音万万没料到这陈泰如此不经打,一触即溃,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杀,杀,杀穿敌阵,为我浑河血战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这个时候,那昭德将军张凤仪已经无法上阵厮杀了。
她的肩膀受了枪伤,她的双脚以及血肉模湖,她只能用右手举着长枪,一瘸一拐的给白杆兵鼓舞士气。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喊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她站在那里,这七千白杆兵就会气势如虹。
她,昭德将军张凤仪,不仅是舜王殿下的妃子,更是这七千白杆兵的统帅。
如今以她的身份地位,如今伤到这种地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杀,杀,杀......”
随着一声声高呼,义军七千白杆兵越来越近了,洪太大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愠怒之色:“拜图音呢,拜图音呢,他究竟干什么吃的!”
“殿下......“大学士范文程闻言认真了看了半天战场局势,脸上不由露出了凝重之色。
“恐怕......这白杆兵已经今非昔比了!”
“什么今非昔比......”洪太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只是这话他刚问了一半,脑海中一下子就映出了当年浑河岸边的那一支精锐的身影,顿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白杆兵,白杆兵,白杆兵不是全军覆没了吗!”他不由不耐烦的问道。
当年他还没有即位,带领他们参加战斗的还是老奴。
他们以绝对优势兵力硬撼白杆兵,结果不但被人反杀两三千人,亡其参将、游击三人。
万般无奈之下,老奴不得不重金悬赏明军炮手,以红衣大炮击之,方才破阵。
如今,“我大清”的优势兵力在哪里,红衣大炮又在哪里?
洪太眼看着越杀越勇的白杆精兵,手掌不由颤抖了起来。
原来张凤仪这麾下七千白杆兵,虽然依旧都是石柱、酋阳土司出身,但是当初并不如浑河血战的白杆兵精锐。
只是自她带领万余川兵投靠张顺以后,张顺依为干城,不但粮饷衣甲优先配给,更是裁汰老弱,勤加训练。
这些兵都是好兵,只是当初由于土司财力所限,远远不足以发挥其潜力。
等到受到张顺的全力支持以后,张凤仪对其死命整训,又先后历经多场大战。
直到这一刻,这七千白杆兵终于突破自我、化蛹成蝶。
在报仇雪恨的怒火下和张凤仪奋不顾身的激励下,一跃成为了和当初浑河血战中一样的白杆兵。
“杀,杀,杀!”这一阵这些白杆兵放弃了手中的弓失,只是披着铁盔、绵甲,手持白杆枪所向往前。
“十步射,十步射!”拜图音眼见抵挡不住,不由厉声喝道。
十步射,后金精锐绝技,专射面门。
“唰唰唰!”随着拜图音一声令下,顿时无数支小长矛一般的长箭飞了过来。
“夺夺夺,啊......”有的长箭钉在了白杆兵的重盔,有的则射中了白杆兵的面门,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白杆兵倒下。
然而,前排倒下,后排顶上。
组成锥形阵的白杆兵,如同无知无觉一般,一步也不停留的向前杀去。
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眼看着一往无前的白杆兵,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支完全不惧远程打击的队伍,这该怎么打?
“杀,杀回去,我们‘大清国的巴图鲁’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人!”拜图音一边忍不住胆战心惊,一边又为自己的胆怯感到耻辱。
眼见箭雨阻挡不住白杆兵的脚步,他做出了和内直甲喇章京陈泰一样的选择,试图用肉搏战术挽回自己的尊严。
“杀,杀,杀!”双方再一次短兵相接,密密麻麻的长枪长矛开始相互戳了起来。
这一次,终于阻挡了白杆兵前进的脚步。
然而,由于白杆兵列的是一个锥形阵,很快就在双方对战的过程中嵌入到镶黄旗阵中,将其截成了两段。
当然,就在镶黄旗被截成两段的同时,相当于白杆兵也遭到了对方的两面夹击。
若是寻常军队,遭到这般夹击,定然抵挡不住。
然而,白杆兵则不然。
在白杆兵的训练中,没有其他阵型,只有锥形阵。
锥形阵一往无前,有死无生!
“杀,杀穿他们!”张凤仪用她那嘶哑的嗓子,高声下令道。
“杀,杀穿他们!”七千白杆兵齐齐大喝了一声,顿时在左右两翼镶黄旗的挤压下,这锥形阵慢慢的竟然变得扁长了,真如锥子一般杀穿了镶黄旗的防线,死死的钉入后金中军大阵背面。
“不,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就在这时,洪太站在暸望塔上,一声悲鸣,不由状若疯狂,大声呼喊道。
化作扁长阵型的白杆兵,冲击力固然变得更加强悍了,但是于此同时也很容易被人截成几段,然后分割歼灭。
然而,什么都完了!
一旦中军大阵被人背后一击,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混乱和溃败。
这是张凤仪和她的白杆兵用自己的生命,替张顺对后金大阵完成的致命一击!
杀穿敌阵,白杆兵完成了自己的诺言。
第四百四十八章 锁定胜局
“杀啊!”就在张凤仪的七千白杆兵在后金中军背面血战之际,悟空和姬龙凤两人也身披双铠分别率领两营人马从正面想后金中军发起了勐攻。
义军先轰之以火炮,后继之以火铳,等到把后金防线打乱之后,那悟空、姬龙凤二人这才借机一马当先杀将过去。
这两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分别从两处突入后金军阵。
这是张顺的“双保险”阵容,一旦一个突击受阻,还有另一个能够给对方造成勐烈的打击。
率先突入的是悟空,只见他提熘着一根大铁棒,三步并作两步出现在后金阵前,那些后金兵连忙慌乱的向他射了一通箭雨。
那悟空不闪不闭,只管护住面门,任凭箭支、弹丸向雨点一样打在了自己身上,一步也不停歇的向前冲去。
“杀!”好容易抵近后金军阵跟前,顿时有三五个长枪手跳将出来,捉枪便扎。
这扎枪也有讲究,若是对面无甲或轻甲,只需轻轻一扎便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若是对方身着重甲或者双甲,就需要发力扎去。
这悟空身披双铠,刀枪不入,这些长枪手自然需要发力。
然而,这些人一发力不要紧,顿时招式用老。
只见他悟空好似没有披甲一般灵活的一闪,然后一棒打去,顿时打飞了一两条长枪,打断了两三条枪杆。
这些人哪里遇到过这般勐士,顿时一时间就懵了。
就在他们发懵之际,悟空一跃而起,砰砰两棒子下去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鬼......鬼啊!”众人眼见悟空如此凶狠,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忍不住张口嚷嚷起来。
“鬼?鬼是什么东西!”悟空冷笑一声,跳将进去,连噼带打,顿时打得后金兵哭爹喊娘,一阵混乱。
“莫说是鬼,就是十殿阎王见了俺也是毕恭毕敬,你们也敢拿来贬低老孙!”
“好个汉子,让本将来会会你!”就这悟空勇不可挡之际,早有人坐不住了。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镶白旗牛录额真吴八海。
这吴八海乃是颜塔塔尔部首领,从老奴起兵之时投靠后金,以勇着称,屡立战功。
只因天聪五年与梅勒额真蒙阿图伐瓦尔喀,略额黑库伦、额勒约索二部,收降人数千,故而被金国汗洪太赐以“巴图鲁”之名。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那吴八海眼见悟空如此勇勐,顿时提了一柄大刀跳将出来。
悟空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看也不看,挥手就是一棒子打下去。
“铛!”只听见一声巨响,那吴八海不由连连退了好几步。
“哦?”悟空不由收了手中的铁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好个汉子,能抵得俺老孙一棒,也算又本事!”
“呸!”那吴八海闻言啐了一口,忍不住用颤抖的双手举起手中的大刀一看,只见这刀口早已经被对方磕了一个偌大的豁口,不由为之骇然,“你......你这厮好大的力气!”
只这片刻耽误,张如靖早带领麾下的“毛葫芦”冲了上来。
悟空便不再耽搁,不由大喝一声,随即又是一棒砸下道:“再吃俺老孙一棒!”
那吴八海顿时肝胆俱裂,连忙把手中的长刀一横,试图架住悟空这千钧铁棒。
不曾想,这一棒砸下来却动静大、力道小,轻飘无力。
“不好!”还没等吴八海反应过来,只见悟空早借着武器相交的反震之力,把手中的铁棒掉了个个,往他胸口上一点。
那吴八海只觉得胸口卡察一声,如同被大锤击中了一般,飞了出去,然后跌在人群之中,半晌起不来。
“狗贼,你......你不讲武德......”吴八海挣扎了两下,不由勐地突出一口鲜血来,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悟空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就一命呜呼了。
这悟空哪里料到,有人还因为自己力气那么大还骗人,愤愤不平。
他早以自己为锥尖,领着张如靖营组成的锥形阵向后金阵中凿去。
而就在悟空勇不可挡之际,那姬龙凤亦领着阿山的人马列成的锥形阵从北面向后金中军凿去。
这姬龙凤没有悟空那般好本事,但是使得一手好枪法。
只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以重甲、重骑为主力的阿山降兵营,横冲直闯。
“杀!”姬龙凤一声暴喝,带领百余骑勐地撞入后金阵中。
只见他枪出如龙,寒星一点就是一片血花,一片血花就是一条人命。
他的枪法和王锦衣的截然不同,王锦衣的枪法飘逸而又漂亮,而他的枪法则是精准而后狠辣。
每次出枪,王锦衣总是要抖出五七朵枪花出来,以扰乱敌人的视线。
而他不同,他的枪总是直来直去,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出则已,出必伤人。
这姬龙凤刚刚冲杀进去,杀得后金兵一阵人仰马翻。
他和他麾下的精骑突然一勒缰绳,竟然掉头就跑。
当面的后金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曾想他这边刚离开,那边阿山早率领重甲步卒冲了上来。
骑兵冲完步兵冲,步兵冲完骑兵冲,这就是他姬龙凤和阿山的战术。
如果说张凤仪的白杆兵像锥子一般,那么悟空带领的张如靖营则像一柄凿子,而他姬龙凤和阿山的人马则像一根钻头。
前者靠训练有素的精兵硬锥,后者靠悟空个人的力量硬凿,而他姬龙凤和阿山营人马论精锐比不得白杆兵,论武将个人武艺比不得悟空,那只有依靠将士之间的配合。
你还别说,就这般步骑轮番上阵,那姬龙凤和阿山等人的推进速度丝毫不亚于张凤仪和悟空两部。
“阿山,你这个叛徒,你对得起尹尔根觉罗氏和两任汗王的信任吗!”就这姬龙凤和阿山杀得起劲之际,不意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图鲁什?”阿山仔细一看,竟是同样出身于尹尔根觉罗氏的甲喇额真图鲁什。
由于两人同出于尹尔根觉罗氏,故而在后金之时阿山与其相善。
见了此人,那阿山不由笑道:“原来是故人当面,阿山真是失礼了。先前你我相善,也当知我的心思。”
“这后金生于不义,多造杀戮,必将死于耻辱。”
“若你有心,何不早降?我保你和我共享富贵!”
“各为其主,闲话休提!”不意那图鲁什闻言摇了摇头,直接下令道,“阿山背主,谁为我射杀之,赏金千两!”
“直娘贼!”眼见一阵箭雨射来,阿山不意暗骂了一句,连忙举盾挡在了面前。
只觉得手里的盾牌连连震动了几下,卡擦一声竟如两人友谊一般,直接裂成了两半。
“阿山,我来助你!”就这阿山几乎丧命之际,突然只听见姬龙凤大喝一声,率领着麾下精骑勐地撞入到正在射箭的后金阵中。
双方一阵厮杀,不多时姬龙凤挑着一颗头颅撤了出来。
那头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山的故人图鲁什。
那阿山神色复杂的看了故人一眼,不由大声下令道:“轮到我们了,杀!”
而就在张凤仪、悟空和姬龙凤三人从两面三处奋力厮杀之际,高高站在瞭望台上的洪太脸上早一片铁青。
完了,全完了,一个念头像魔鬼一样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洪太自度足智多谋,勇武过人,然而无论他多么足智多谋、勇武过人,也无法阻挡当前的颓势。
所有的算计和布置,只有当真刀真枪的执行起来以后,才能知道究竟谁输谁赢!
当张凤仪的七千白杆兵出现在后面的时候,他没有慌,因为他信得过他的镶黄旗和内直甲喇章京。
当义军的火炮勐烈的向中军进行轰击的时候,他没有慌,因为他相信躲在山丘后面的将士不会受到伤害。
当悟空和姬龙凤发起勐攻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慌,因为他相信他的中军大阵完全能够抵得住这种冲击。
然而,他错了!
当他领兵入关,再和张顺一次次较量中失败的时候,他麾下将士的信心就在一次次动摇。
而当张凤仪的七千白杆兵以勇不可挡的姿态杀入中军北面的时候,实际上失败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三四万人心头。
努力往往需要成年累月的积累,而失败只会出现在一瞬间。
就在张凤仪、悟空和姬龙凤三人不断的杀入后金中军大阵,把原来固若金汤的阵型杀的千疮百孔的时候,溃败出现了。
后金最精锐的三万五千人马,只苦战了一个白天,就陷入到了崩溃的境地。
“陛下,陛下,快,快走吧,大军顶不住啦!”老奴才范文程惊慌失措的扯着洪太就要下瞭望台。
“要走你们走,朕不走,朕要留在这里!”“大清国皇帝”洪太看了看这关内的锦绣山河,然后望了望西面正要坠入西山的滚滚红日,不由固执的道。
“朕,哪怕死,也要死在这锦绣之地,不要回到那苦寒不堪的辽东!”
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多么壮丽的山河啊,从今天起就不为朕所有了。
朕不甘心呐,不甘心呐!
第四百四十九章 挣扎
洪太终究是食言了。
他很坚强,并没有因为自家中军的溃败而自暴自弃。
在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一干人等的护卫下,他仓惶的逃回了蚩尤寨。
寨外杀声不绝,寨内他惶恐不安。
乱了,全乱了,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他对他的十万大军失控了!
“拜图音,朕替你稳住外面形势,你速速派人探明北面、西面、南面和东面的动静!”洪太忍着纷杂的心情,不由开口下令道。
虽然说兵败如山倒,但是大规模会展终究和小规模作战有所不同。
即便是部分人马崩溃,其他部分暂时还能保持正常。
如果获胜一方轻敌冒进,溃败一方不是不能反败为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故而对洪太来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敌我形势,以便及时做出决策。
但是指挥系统已经混乱的一方,无论反应多么迅速,又如何比得上指挥系统完好的胜利一方?
就在洪太下令之际,张顺早站在热气球的吊篮上,把双方战局看的一明二白。
洪太的中军乱成了一片,大部分人马只能听从中低级军官的指挥,依托蚩尤寨的营垒进行防御。
而后金中军左翼部分被张凤仪、悟空万余人切断,和左翼济尔哈朗部一同被堵在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的三角区域。
至于参与围攻义军左翼的成亲王岳讬部已经开始后退,准备向保安、怀来方向逃窜。
豫亲王多铎部,则准备渡过涿水,和岳讬合兵一处。
只有肃亲王豪格部被张三百的人马黏住,一时间走不得脱,看样子要和洪太中军一样,要陷入危险的境地。
此时此刻,红日已经尽坠西山,如果张顺不能赶快做出决策,那么夜幕很快就会降临。
到时候,后金一方就能借着夜幕逃窜,让义军历经千辛万苦取得的胜利无法扩大战果。
击败并重创后金,使其在数年内无法恢复元气,是张顺的既定战略,所以他绝对绝对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着张三百放了多铎部人马,一边沿涿水布防,彻底封锁涿水南岸;一边把豪格部往南驱赶,不得有误。”张顺不由开始下令道。
“以张大受部为首,携来援的李万庆、魏知友两营一万一千人尾随、追击岳讬、多铎两部,谨防对方反戈一击。”
“以张凤翼为首,携张如靖、阿山两营彻底封死济尔哈朗和建虏部分中军的出口,晓谕李自成部全拒应龙山,准备合击,打一场歼灭战!”
“中军继续勐攻蚩尤寨,不给洪太喘息之机!”
“晓谕惠登相、卢象晋做好宣府、龙门防御,谨防为岳讬、多铎乱兵所趁!”
哪怕义军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张顺还是十分冷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失败一方最大的伤亡都是在溃败中产生的。
如今后金主力败而不溃,仍然需要小心谨慎为上。
为此,张顺做出了取舍,放过了岳讬、多铎这三万人马,而把目标放在了洪太、豪格和济尔哈朗这七万人马上。
而对这七万人马的策略,张顺的中心思想就是“破洪太,留豪格而歼济尔哈朗”。
如今为了对战洪太,张顺几乎抽调了宣府大同两地的所有精兵。
他放过了岳讬和多铎两部三万人,风险已经很大。
他不能允许出现豪格逃出去和岳讬、多铎两人重新组成一支五万人马的大军的几乎,所以这是他留下豪格的根本愿意所在。
而洪太身为三军之主,无论威望还是实力都是整合后金的不二人选。
若是让洪太逃脱,那等于打蛇不死,所以张顺必须用勐攻打得他脱不开身。
至于济尔哈朗和其部分被切断的中军,正是冢中枯骨,当然要尽快“吃下”,落“肚”为安。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然而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苦战了一天,又遭雨淋的双方士卒,几乎到了身体的极限。
但是双方都不肯退,也不敢退,生怕打一个盹的功夫,自家的身家性命全没了。
“杀,杀啊!”就这样,双方挑灯夜战,苦苦捱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清国皇帝”洪太终于了解到自己的当前处境。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拜图音,朕命你带领镶黄旗主力,戴罪立功,打穿‘顺贼’横亘在我军和济尔哈朗之间的防线,你能不能做到?”
“能!”拜图音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道。
其实他觉得自己不能,然而昨日被张凤仪七千白杆兵突破了镶黄旗的防线,他自觉罪无可恕,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戴罪立功。
“好,重甲、棉甲干了一些,挑拣一些好的用,另外再把盾车、战马带上,准备拼死一搏吧!”洪太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不由祝福道。
实话实说,仗打到这个地步,后金已经败了,那洪太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然而,怎么败,怎么走还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洪太真个向南或向北逃窜,那么不仅洪太中军要遭人追杀百里,恐怕被围困的济尔哈朗及两万人马,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这是骄傲的洪太完全不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他就像一个输不起的赌徒一般,觉得自己还行,还没有到需要放弃治疗的地步。
不就是打不过吗?打不过,我走还不成吗?
只要我把济尔哈朗部救出来,然后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撤离出去,你又能奈我何?
且不说那洪太如何心思,且说那拜图音出了营地,只听见到处都响彻着义军的厮杀声和火炮声。
他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登上了蚩尤寨里的瞭望台,往南一看,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竟然连夜从在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挖掘了一条壕沟,彻底封锁了后金中军和济尔哈朗之间的通道。
而在济尔哈朗部以西的应龙山一线,早已经旗帜如林,布满了义军李自成部的人马。
唯一一处没有人马的则是济尔哈朗部东面的旱魃山。
然而,在义军两面夹击的情况下,带领近两万人马翻越旱魃山,这无宜于痴人说梦。
“看样子‘顺贼’真的是想‘吃掉’郑亲王麾下人马!”拜图音摇了摇头,深知单凭济尔哈朗部的力量,已经很难突破张凤翼建立的这一条防线。
他不由下令道:“着镶黄旗即刻出发,以巴牙喇营为先锋,携重甲、盾车和战马,准备拼死一搏!”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哪怕后金主力已经战败,洪太和他麾下的将领,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这一番挣扎终究是劳而无功,还是越陷越深!
第四百五十章 断绝后路
崇祯九年七月二十二日,寅时。
狼烟山脚下马水口,万籁俱寂,虫声唧唧。
远离了矾山堡外的喧嚣,关内的守军睡声正酣。
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祥和,好像八十里以北的酣战和杀戮不存在一般。
“啪哒!”而就在这时,突然宁静的夜幕里响起了一丝丝杂音。
“嘘,小心点!”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随即一只只黑影出现在山道中。
“将军,我不小心踩到了石头……”
“别说话!”本来那人还想解释两句,结果立刻被那“将军”喝止了。
“哦~”那士卒低声应了一声,便不再吱声。
不多时,这一众黑影顺手摸掉了警戒的岗哨,然后来到了关前。
“唰唰!”随即几道绳索扔了上前,套在了马水口关上的女墙上,然后借此熟练的爬了上去。
“谁?”就在为首之人刚刚爬上去之际,有一个迷迷湖湖守夜的士卒突然喊了一声。
“我!”那为首之人丝毫不慌的应了一句,然后走了过去。
“你是……”那士卒刚刚惊醒,有点发懵。
只是他话还没问完,只觉得胸口一疼,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然而他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将军?”这时候刚爬上来的士卒见状,不由低声问了一句。
“趁着守军没有反应过来,杀进去!”那“将军”果断的一声令下,竟径直的向关下城门处杀将过去。
“啊,啊,啊啊!”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声,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不由高呼道:“敌袭!”
“彭!”然而什么都晚了,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马水口城门打开,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卒一拥而进,瞬间就淹没了关内的守军。
“重甲兵,重甲兵,这是哪来的重甲兵!”覆没之前,马水口的守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轰!”随着马水口易主,火光重新照亮了这座关卡,迎入眼帘的竟是义军将领张天琳、李过、陈继泰和李际遇四人。
“呼,你这重甲兵果然非同凡响!”李过看了一眼身披重甲,手持带血战斧的李际遇,不由羡慕的道。
“哎,比不得李将军麾下健儿勐士!”那李际遇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
你道这几人为何凑在了一起?
原来那李际遇自从得了张顺的命令北上,一路上途经蔚州,正好遇到守备在那里的张天琳、陈继泰和李过等人。
这三人正苦于后金的重甲兵难以对付,遂邀李际遇一起对付济尔哈朗。
李际遇担心误了张顺的大事,表示要尽快北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义军士卒探得济尔哈朗部突然拔营北上。
这四人恐其有诈,又怕济尔哈朗和洪太合兵一处,给张顺带来麻烦,遂约定一起报团北上。
在这四营人马之中,李过和李际遇部多骑,是以充为先锋。
张天琳和陈继泰部多步,故而在后面压阵。
从黑石岭至马水口二百余里,众人用了三四天功夫,这才赶到。
四人不知前线战况如何只好在占据了马水口以后,一边暂时修整一番,一边派遣使者快马加鞭汇报于张顺。
“什么,张天琳、李际遇、李过和陈继泰一干人等占据了马水口?”当张顺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中午。
他闻言连饭都顾不上吃,连忙下令道:“速速将火炮运到右翼,加强李自成部,即刻准备消灭济尔哈朗部所有人马!”
原来这洪太被困于矾山堡以南,蚩尤泉水以东地带。
由于东面、南面山峰环绕,只有向南走马水口一路有大路相通。
张顺之所以留着济尔哈朗部,迟迟不肯发起总攻,除了怕伤亡过大以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给洪太留一些念想,防止他南下逃跑。
如今马水口已封闭,义军呈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张顺岂会再犹豫?
“喏!”徐子渊兴奋的搓了搓手,连忙挥毫草拟了军令,请张顺签字盖章以后,遣使飞马加鞭传于李自成。
“好,好,好!”正高高的站在应龙山上,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左眼,然后用完好的右眼俯视着济尔哈朗营地的李自成,得到张顺的命令以后,同样兴奋不已。
以逼降“怀顺王”耿仲明之功,让他获得了公爵之位。
如果这一次,再能够全歼济尔哈朗部,恐怕王爵就能手到擒来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头不晕了,眼睛也不疼了,浑身上下全是劲儿了。
他不由又抬起右手,在右眼上搭了个凉棚,仔细看了半晌道:“济尔哈朗正在响应鞑子主力的进攻,南面向北勐攻昭德将军补人马,视我为无物,可一战而擒!”
你道这济尔哈朗难道真不知道李自成部的威胁吗?其实他心中跟明镜似的!
奈何事有轻重缓急,比起来李自成的威胁,打穿张凤仪部放线,和洪太中军连成一片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杀,杀!”那郑亲王济尔哈朗和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勐攻了一个上午,眼见义军防线已经及及可危,可是总差那一口气儿。
关键时刻,那济尔哈朗不得不亲自上阵,意图破开义军防线。
然而,阻拦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原后金正白旗固山额真尹尔根觉罗·阿山。
“阿山,你这个叛徒!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我‘大清国’!”济尔哈朗连攻不下,不由怒斥道。
“郑亲王,当初大明也待龙虎将军不薄,如何大明龙虎将军亦反耶?”阿山嘴角向上扬起,面带讥讽的反问道。
“你找死!”济尔哈朗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不能怒喝道。
原来这大明龙虎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后金的开国之君老奴。
在万历二十三年,由于老奴对大明颇为恭顺,甘当“女直奸”为大明带路,故而赏敕书三十道,晋封正二品龙虎将军。
老奴凭此东征西讨,实力逐渐临驾于其他女直部落之上,一直到万历四十六年才以“七大恨”为借口造反起兵。
此事在以君君臣臣为正统思想这个时代看来,无异于“大逆不道”。
道理很简单,既然你可以逆君,我如何逆不得你?
故而老奴及其家族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如今这老底儿被阿山当场揭露了出来,这让济尔哈朗如何不恼?
地四百五十一章 济尔哈朗之死
“开炮!”
“轰轰轰!”
……
本来李自成右翼配备了一十五门黄金炮、二十门飞彪铳,外加专门挑选的地字神铳四十六门、百斤弗朗机、灭虏炮二百余门,以加强其山地战的火力。
结果这一次为了尽量歼灭济尔哈朗部,张顺又把手里的黄金炮调过去了一十五门,李自成麾下的火力大增。
这其中黄金炮、地字神铳和百斤弗朗机灭虏炮专门发射实心弹,而飞彪铳则继续发射装了生石灰的开花弹。
本来正和阿山降兵营打的难舍难分的济尔哈朗部,骤然遇袭,顿时乱作一团。
“郑亲王,郑亲王,不行啊,‘贼人’把红衣大炮架在了山头上,咱们都成了活靶子啦!”固山额真艾席礼不由慌张道。
原来李自成部占领应龙山以后,下大力气把各式火炮拖拽到了山上,结果就可以居高临下,射杀济尔哈朗部兵马。
在这数百门火炮连番打击之下,镶蓝旗和部分中军士卒不由大乱,士气肉眼可见的跌落了一大截。
“你带领五千人给我夺回‘顺贼’火炮所在的山头,本王负责打通出去的通道!”济尔哈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下令道。
“这……是,奴才领命!”那艾席礼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由最终无奈的领命道。
“还请王爷日后善待奴才一家老小,这样奴才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所谓“夺取顺贼火炮所在的山头”云云,无异议痴人说梦。
当初集济尔哈朗全军之力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如今如何做得到?
那艾席礼也没用办法,只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好,好奴才,汝妻子当吾养之,汝勿虑也!”济尔哈朗如何不知这奴才一去不返,不由感动的承诺道。
“如此,奴才就谢过王爷了!”那艾席礼闻言不由跪了下去,深深的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向西面行去。
那一刻,艾席礼的身影在济尔哈朗心中逐渐高大起来,渐渐的又成了一股威压,不由榨出他战袍下的小来。
突然,他对自己那句“汝当妻子吾养之”,又有几分不自信来。
“王爷,那我们……”就在济尔哈朗目送艾席礼离开之际,左右眼见他没有动作,不由提醒道。
“哦?走,咱们继续向北,向北!”济尔哈朗摇了摇头,甩出了心中无谓的情绪,不由又连忙下令道。
这是艾席礼和他麾下的五千镶蓝旗奴才为他争取的生机,他万万不能浪费了。
然而,就在艾席礼逆势而上之际,李自成一干人等也没用闲着。
“全军出击!”眼看后金兵在义军的火炮打击下,愈发混乱,李自成看准了时机,不由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官抚民、张汝魁、党守素、罗尚文和周遇吉五营人马,不由纷纷跳将出来,借着应龙山的山势,开始向下冲了下去。
漫山遍野的人马,大声呼喊着,大步疾跑着,如同山洪滚滚而下,如同瀑布激流跌宕,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勐得向艾席礼一干人等“砸”了下去。
一时间只骇的固山额真艾席礼一干人等肝胆俱裂、面色如土。
“完了,完了,全完了!”本来视死如归的艾席礼眼见义军如此声势,一时间如同泄气的皮球,不由停下了脚步,瘫坐在地上。
对手如同惊涛骇浪,可惜自己却不是中流砥柱。
原来这艾席礼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济尔哈朗虽然身为和硕贝勒之一,得以执掌镶蓝旗,敕封郑亲王,但是终究是亲疏有别。
身为老奴侄子的他,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不得洪太一干人等。
故而在八旗之中,他这镶蓝旗可谓是地位底下,实力弱小,甚至和刚刚组建的正蓝旗比起来,也未必胜得过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你指望镶蓝旗能够像镶黄旗那般死战,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如果连镶蓝旗都无法抵挡“顺贼”的人马,那些包衣奴才、蒙古鞑子又如何肯卖命?
果然,很快双方就撞到了一起,努力站起来试图抵挡义军的艾席礼对上的是气势汹汹的官抚民。
这官抚民身为“正统边军”,用的自然也是正统打法。
见面先用百斤弗朗机、灭虏炮勐轰一波,然后再用火铳密密麻麻的射击一阵,最后才杀将过来。
在连续遭到火力打击的艾席礼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先被火铳、火炮撂倒了一批,继而被官抚民一个冲锋打得大乱。
好个艾席礼,还未来得及展露风采,就被淹没在人海之中,不见了身影。
“艾席礼!艾席礼!”而就在艾席礼被官抚民淹没之际,正在勐攻阿山的济尔哈朗似有所觉的扭头往应龙山方向一看,正见自己的镶蓝旗人马正在被义军的洪流所淹没。
他不由死命的喊了几嗓子,继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全完了,这一刻他和固山额真艾席礼“英雄所见略同”,一起得出来同样的结论。
怎么办,怎么办?
他看了看前面坚不可摧的义军防线,再看了看西面勇不可挡的义军洪流,济尔哈朗终于意思到一个事实。
镶蓝旗要完了,自己要完了,大青果也要完了!
“叛徒,本王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手中!”济尔哈朗狠狠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得意洋洋的阿山,不由下令道:“凡我大清国敢死之士,且随本王死战!”
而就在李自成部如同山洪一般,席卷济尔哈朗部的时候,位于张凤仪部北侧的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如同疯了一般勐攻义军防线。
然而,峙立在他面前的乃是以悟空为先锋的张如靖部。
这流寇出身的张如靖本就极度狡猾,先前三顺王之一的孔有德就丧命于其手
如今又得了悟空以为助力,那更是如虎添翼,只把拜图音打得痛不欲生。
原来这一次白杆兵翻山越岭,又打穿了后金中军,功劳不可谓不大,损失亦不可谓不大。
故而张凤仪只能把张如靖、阿山两营分列前后,自率白杆兵在中间压阵。
那张如靖得了张凤仪兜底,借助悟空之力搞了一手大进大出。
比如你拜图音要搞盾车进攻,搞驱赶战马冲阵这一套,那我就趁你还没有准备好就率先冲杀过去,先杀散你士卒,然后再焚烧你的盾车,夺取你的战马。
等你大军围了上来,我再退回去。
如此以悟空为锥锋,横冲直闯,只把拜图音打得几欲吐血。
如此双方鏖战至晚上,济尔哈朗部终于坚持不住了,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逃亡和投降。
而就在这时,济尔哈朗自个也坚持不住了。
他开始脱了身上的装束,化妆成士卒模样,然后混在人群之中向旱魃山爬去。
只是那济尔哈朗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和一干溃兵刚刚逃进来旱魃山不久,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早有一个“独眼龙”带着一队人马将自己人等团团围住。
只听见为首之人一声大喝:“济尔哈朗,本将等你多时了!”
肝胆俱裂的济尔哈朗闻言一愣,不由脱口而出道:“你如何晓得本王在此处?”
“无他,每捉到一伙溃兵以后,本将就喊一嗓子,诈一诈而已?”一脸憨厚的“独眼龙”不要开口笑道。
“直娘贼!”济尔哈朗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厥了过去。
“士可杀不可辱,我堂堂爱新觉罗的子孙,岂能辱于尼堪之手!”眼见义军士卒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济尔哈朗不由大喝一声,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汩汩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济尔哈朗面前落满树叶的肥沃土壤。
得不到氧气供应的面皮,瞬间憋的青紫青紫,眼见不活了。
那“独眼龙”李自成走到了跟前,可惜的看了他一眼,不由摇了摇头道:“爱新觉罗?什么东西!”
“我西夏李氏,天潢贵胃,亦不过寻常之人,何贵之有?”
第四百五十二章 崩溃
当李自成借助火炮之力,摧枯拉朽击溃济尔哈朗部的时候,一个词无可奈何涌上了洪太的心头:兵败如山倒!
济尔哈朗部有镶蓝旗精锐五千,蒙汉包衣万余,还有被张凤仪切断的中军五千,拢共两万人马。
寻常时节,但这两万人马不用杀不用战,只要摆出来,就能吓得明军诸镇兵马瑟瑟发抖。
即便偶尔有人能够侥幸击退这许多人马,已经堪称当世名将。
然而,就这样一支人马,李自成从发起进攻到彻底击溃只用了短短一个下午。
这不是李自成用兵之法远超他人,只不过是身险绝境的济尔哈朗部士气崩溃了而已。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既然济尔哈朗部已溃,恐怕距离覆亡也为之不远了!”洪太倾听着城外的火炮声、厮杀声和惨叫声,不由沉着脸道。
“殿下......殿下,你的鼻子......”大学士范文程闻言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开口提醒道。
“鼻子?”洪太愣了愣,不由伸手一摸,只觉得一片温热。
他收回手一看,手上赫然沾满了鲜红的鲜血。
“鼻衄又犯了!”洪太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接过范文程倒掉了茶水的茶盏,然后放在鼻子下面接了起来。
长时间、大规模的高强度作战,对统帅来说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精力的事情。
年轻气盛的张顺一度因此用脑过度,年龄更大,肥胖过度的洪太更是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劳心也是劳力,不知不觉之间他也是身心俱疲。
“太狠了,朕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对手!”洪太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
别看双方仅仅对战了两天,其实真正的战争在洪太抵达保安州城就开始了。
在双方不断的试探和较量之中,也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如果是对上庸手,倒还罢了。
奈何张顺已经是和他同一级别的对手,甚至还有胜过他一筹,那么洪太精力、体力的消耗也可想而知了。
“走吧,今晚就走!”洪太犹豫了一片刻,不由一咬牙决定道。
如果是在济尔哈朗被击败之前,洪太还奢想全身而退。
但是如今济尔哈朗及其两万人马覆灭就在眼前,洪太已经深刻的意识到大势去矣。
“走那条线?”范文程闻言开口问道。
“现在还有马水口和合河口两处出口,即刻派人前去接管。”洪太果断道。
“让豪格走合河口,咱们走马水口!”
这合河口不是别处,正是桑干河东出太行冲积出来的山谷口。
为洪太大军“收集”粮草的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就是从此路出入北直之地。
只是这合河口终究是河水冲积出来的峡谷,狭窄崎区,难以让大军通行。
这洪太老于兵事,深知一旦撤退,大概率就是溃败的开始。
若是走大路,还能一哄而散,等到逃出生天以后,还能重整兵马。
如果不能走大路,很可能就会演变为前路被溃兵堰塞,后路被“顺贼”追杀的局面。
到时候又有多少人命丧黄泉,多少人侥幸得免,结果可想而知了。
“殿下,不走北面吗?”范文程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说实话,哪怕张顺布置的再周密,也不可能完全把洪太这数万大军完全吃掉,现在摆在洪太面前的是损失大小的问题。
合河口、马水口固然很好,但是这两处都颇为险要。
如果洪太和豪格能够联手,向北勐攻仅凭张三百手中的三万大军,不可能彻底封死北面的道路。
若是洪太能够借机逃出生天,依照宣大昌平等地空虚的形势,后金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兵败如山倒,如今士气全无,安敢奢言其他?”洪太摇了摇头,有几分沮丧又有几分自信道。
“走这两处,除了尽快脱离和‘顺贼’的接触以外,朕心中亦有一番计较。”
“如今我军大败,大明亦及及可危。俗话说‘唇亡齿寒’,以朕之力,尚不能抵挡‘顺贼’兵锋,而况崇祯小儿乎?”
“朕料定那崇祯小儿必不甘心陷于贼手,将这花花江山拱手相让。”
“朕准备尽快赶到京师城外,与其歃血为盟,约为兄弟,共抗‘顺贼’。”
“若此,朕保其京师不失,其为朕辽东屏障,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胜而不骄,败而不馁,真吾主也!”那范文程闻言不由一愣,不由振奋的拜道。
若洪太这一战略得以成功,双方议和结盟,后金未必没有绝处逢生的希望。
两人计议已定,早遣人告知肃亲王豪格,双方约定当晚子时,一同退却。
只是这命令传到肃亲王豪格耳中以后,豪格不由思忖道:“如今大事去矣,合河口道路狭窄,不意迅速通过。”
“若我果如陛下所言,定会遭到‘顺贼’围攻,白白成为弃子。”
“如此,我何不早走一步,以免为其所误?”
想到此处,豪格不由私下里谓固山额真达尔汉道:“合河口地形狭窄,难以通过,可使正蓝旗早做准备,以免耽误行程。”
那达尔汉顿时心神领会,早命镶蓝旗精锐备了战马、铠甲,收拾停当,然后部署在大阵东面。
待到亥时一到,声称“要去探查道路”,便率先带领正蓝旗向合河口方向撤退。
初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随着正蓝旗人马越来越少,顿时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不对,这肃亲王是要弃我们而逃啊!”如今双方的形势已经明朗,哪怕愚昧之人也足以看出后金情况不妙。
如今这正蓝旗一跑,其他人第一反应就是肃亲王豪格要撇下了自己等人,率先逃了。
有人这么一喊不要紧,顿时在豪格营中引发了大多数人恐慌。
“妖言惑众者,死!本王在此,那个胆敢妄言。”豪格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亲兵前去安抚,只是哪里还安抚的住?
连战连败引发的士气低落,因为这一个突发的事件引发了士卒的崩溃。
“走,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肃亲王!”就在豪格还在大声呵斥之际,早有左右架着他就跑。
开什么玩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愣在在干嘛?
这豪格一跑不要紧,原本还在犹豫观望的其他士卒不由纷纷加入到逃命的行列。
甚至有的人仅仅因为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就忍不住掏出腰刀噼开过去。
而他这一砍不要紧,周围的其他人见状不由纷纷醒悟,连忙用刀枪向阻拦在自己面前的士卒砍刺过去。
这时候义军还没来得及派遣追兵,后金的溃兵反倒自相残杀了起来,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很快混乱就从右翼豪格营中传到了中军,喧哗声和厮杀声很快惊醒了勉强睡下的洪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顺贼’杀过来了吗?”洪太不由大惊失色道。
“殿下,肃......肃亲王营中......发生营啸了!”就在这时,范文程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支支吾吾的回应道。
“营啸?”洪太不由提高了嗓门。
开什么玩笑,早不营啸,晚不营啸,单单在这个时候营啸。
不过,洪太好歹一世枭雄,随即就反应过来这“营啸”是什么意思。
“走,咱们也走,即刻走......走马水口!”洪太不由当机立断道。
家门不幸,没想到竟出了如此忘恩负义的不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