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上阵
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己奋斗,又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李自成自然不知道自己前一世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时间没有能够把握住,结果落了一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他作为一世枭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骄傲。
当初张顺自任秦王之后,曾经许诺他一个王爵。
在欣喜万分之余,他的内心里未必没有受之有愧的自觉。
故而,在他决定放弃争夺天下的心气儿以后,未尝没有建功立业,以求名实相符的心思。
然而,自他担任义军北路军主帅以来,虽然颇有功劳,但是功绩平平。
好容易又被张顺委任为主帅,率领五营人马前去护卫黄帝祠、坂泉水,如今又惨遭失败,那李自成早已经羞愧难当。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嗟来之食?
那李自成忍不住回头往义军的营地望了一眼,看了看正站在瞭望塔上观看战局的张顺,他不由心道:“当初殿下金口玉言,许诺了我‘你若为皇我为王’,若是我一无是处,不能建功立业,岂非为天下笑?”
想到此处,他不由把牙关咬紧,高声道:“鞑虏当面毁我黄帝祠,塞我坂泉水,此仇不共戴天。”
“今若不能报此仇怨,某又有何面目去见殿下,去见天下人?”
“今日无他,若不能胜,惟死而已!”
李自成麾下众将士闻言一愣,不由随即大声应曰:“今不能胜,惟死而已!”
伴随着义军连声大呼,士气稍振,又渐渐把气势汹汹的后金兵压力回去。
奈何李自成也知晓双方士卒的差距,仅凭片刻血气之勇,自然难以抵挡后金兵的进攻。
义军此战唯有凭炮破阵,然后方可胜之。
炮,火炮,义军的火炮在哪里?
想到此处,那李自成连忙向义军左翼望去。
他这一望不要紧,顿时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那坂泉本就不甚深,经过后金掩埋以后,如今水流量大减,横亘在双方之间的坂泉水在肉眼可见的降低。
而于此同时,坂泉水北岸的义军炮兵阵地正紧锣密鼓的构筑阵地。
有一小部分火炮已经安放完毕,正在调整和试射,而更多的火炮还在陆陆续续向阵地运去。
如今后金坐视不理,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刺穿后金军阵最有力的利剑。
但是,后金会坐视不理吗?
当然不可能,那洪太又不是瞎子,眼见义军大张旗鼓的在坂泉水北岸布置火炮阵地,焉能不急?
只是原本位于后金右翼的骑兵早被洪太调往左翼去了,如今只有耿仲明一营人马位于右翼,哪里攻的过去,那洪太急忙就要派遣巴牙喇营前去攻击。
“陛下,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那范文程见状急了,连忙劝谏道,“难道陛下尚记得锦州之战否?”
范文程所谓“锦州之战”,是指昔日锦州之战,曾被祖大弼袭营,“几中马腹”之事。
别看后金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由于义军拥兵数万,如今出战之兵远远不是义军的总数。
如果洪太真有个万一,那后金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投降便是。
“这样吧!”洪太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道,“着尹尔登率领两千巴牙喇精锐前去袭扰‘顺贼’,着耿仲明率领麾下人马勐攻‘顺贼’炮兵阵地,着‘三顺王’麾下红衣大炮尽数向‘顺贼’炮兵阵地射击,着肃亲王豪格率领万骑前来支援,不得有误!”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如今这规模未必是洪太一个人能控制的住了。
居安思危之下,他不得不下令调集豪格前来支援。
而随着洪太一声令下,后金兵果然调转进攻方向,开始勐攻位于坂泉水以北的义军炮兵阵地。
那罗象乾、罗尚文二人见了,连忙布兵于坂泉沿岸抵挡后金兵。
只是这两营人马都是以长枪见长,短于远程射击,一时间倒处于被动挨打局面。
那李自成见了,不由心道:“如今我军胜负全系于火炮,若是为虏所趁,大事去矣!”
他看了看正在被后金勐攻的右翼,最终一咬牙,下令道:“传令姜瓖,务必坚守阵地,本将先去求援左翼,然后方可大获全胜!”
言毕,他竟率领麾下骑兵向正在勐攻坂泉水北岸的后金兵冲杀过去。
如今正在和义军罗象乾、罗尚文两营鏖战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顺王”之一的耿仲明部。
耿仲明身为“三顺王”之一,其实实力最弱,远不如孔有德、尚可喜部,只有一营四千人马。
上一次“三顺王”在保安城外和义军鏖战的时候,各有损伤,故而孔有德、尚可喜都留下了一营在矾山堡内休整,只有耿仲明兵少力弱,没有什么话语权,只得又带领麾下全部人马参战。
本来耿仲明麾下这四千兵马,亦是以“西洋法”为正宗,布置了一个长矛阵在里,火铳手立在四角的方阵。
奈何上次和义军对射吃亏以后,孔有德、尚可喜都学会了列火铳手于前,独把长矛手置于后方的改良阵法。
那耿仲明自然也学有学样,把一千余命火铳手及大小火炮手列于阵前,向河对岸的义军反复轰打。
只是这厮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知知道将火铳手列于阵前的好处,却不知道将火铳手列于阵前的坏处。
他这一个大意不要紧,只听见一阵马嘶声响起,随即密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那耿仲明惊讶的往义军方向一望,只见一队骑兵竟然从坂泉水对岸横渡了过来,然后向自己的火铳手、火炮手勐冲了过来。
“杀,杀,杀!”耿仲明麾下的火铳手、火炮手虽然精锐,奈何无备之下被李自成一营骑兵冲杀过来,哪里抵挡的住?
射击,是来不及射击了。
“快,快换上铳刀抵挡!”耿仲明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大声喝道。
只是这个时候,火铳手都快吓傻了,哪里来得及更换?
即便有个别人更换完毕,又如何组成军阵抵挡?
原来这“三顺王”麾下的火铳手学自明军,也早配备了铳刀,当敌人靠近以后,便能把铳刀安插在火铳上,作为短枪使用。
“杀!”那李自成一马当先,高高的战刀勐的往下一挥,只赶到锋利的刀刃“唰”的一声切入到一个火铳手的脖子上,随即一个硕大的头颅飞了起来。
再挥,有一个头颅飞了起来。
杀人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痛快,李自成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畅快,不由大声喊道:“杀,杀杀,我看有谁能阻我!”
“长枪阵,长枪阵快给我上前顶上!”眼见义军骑兵冲了过去,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捕食着瑟瑟发抖的精锐火铳手,耿仲明心里都在滴血。
他只有这四千本钱,都是当初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卖了祖宗国家,投靠后金之辈。
如今这些人被李自成砍在了身上,疼在了他的心上。
这都是他被封为“怀顺王”的本钱,若是没了本钱,他便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只能为其他人所吞并。
“杀!”就这李自成率领麾下骑兵在后金火铳手、火炮手中往来驰骋,肆意砍杀之际,河对岸的罗象乾、罗尚文两营早看的明白。
这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一退一进。
退者为罗尚文营人马,他身为张凤仪系白杆兵,乃张顺嫡系,自然是要把义军火炮阵护的周全。
而罗象乾本为大明左柱国朱燮元麾下标营,更是先叛奢崇明投明,后来又判明投顺。
其中虽然其中别有缘故,终究不如罗尚文营更受信重。
那罗象乾自知身处嫌疑之地,故而便主动选择发起进攻,独留罗尚文部继续护卫义军火炮阵地。
坂泉水本就河窄水浅,易于涉渡,如今坂泉又被后金填塞了大半,只是剩下浅水淤泥,更是容易渡河。
顿时罗象乾一干人等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淤泥,向河对岸赶去。
第四百零九章 命运
“杀,杀!”好容易渡过泥泞的坂泉水的义军,在总兵罗象乾的命令下,长枪手排着整齐的方阵向耿仲明的“西班牙大方阵”杀去。
在这些长枪阵前面突击的是刀盾手,在后面压阵的则是弓箭手和火铳手。
和张凤仪、罗尚文麾下的白杆兵不同,罗象乾带领的是川军精锐。
其编制基本上照抄明初之法,每队设置“二十牌、四十枪、三十弓、十铳”,肉搏兵种占据了整整六成之数。
但看这编制就知道这样的军队,往往喜欢战术突击和抵近肉搏为主要作战方法。
而这样的军队,无论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支强军。
那罗象乾部也不例外,它不但经过了奢安之乱的锤炼,又在担任左柱国朱燮元标营的时候,得到了很好很好的装备和给养,故而拥有不错的战斗力。
“杀啊,杀啊!”就在长矛阵步步紧逼之际,阵前的刀盾手早已经按耐不住,一马当先冲进了敌军乱成一团的火铳阵中,大肆砍杀。
这些这些刀盾手大多数轻装上阵,身披青布棉甲,手持藤牌和利刃,左右跳荡,勇不可挡。
那耿仲明部火铳手早已经把火铳插上了铳刀,以铳当矛,向义军刀盾手刺去。
叵耐义军刀盾手只用藤牌挡住铳刀,然后反手一刀就把对面的火铳手砍翻在地,只砍得后金火铳手弃铳而逃。
李自成见到义军步卒一到,一边让开两军阵前的通道,以便义军步卒通过,一边左右驰突,继续追杀。
就在后金火铳手四散之际,耿仲明才带领长枪阵迟迟赶到。
一看到对面整齐的方阵,义军刀盾手哪敢再战,连忙退回了自家长枪阵之后,双方长枪阵纷纷放平了长矛,一步一步向对方压了过去。
“啪啪啪……”顿时两军阵前响起了激烈了的枪杆相击声。
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没有哪个人胆敢对着密密麻麻的枪尖冲上去。
故而双方刚开始接战的时候,都在用自己的长枪敲击对方的长枪,不肯向前送死。
当然,这种程度的“划水”是允许的。
这其中原因,一个是哪怕个人武艺再高,如果硬冲上去,也难免被人戳上七八个窟窿。
另外一个是将领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上前“送死”。
“别,别挤啊,别挤!”果然不多时,原本稀疏的长枪阵被后面的长枪手填上之后,变得拥挤起来。
再然后,在将领的命令下,后排的长枪手开始推着前排的长枪手往前压过去。
“不,不行,不行……”双方第一排的长枪手眼见着对方的枪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发出绝望的喊叫。
“噗嗤、噗嗤!”有经验的长枪人忍不住一打一扎,就把对面的长枪手刺死了。
当然,更多人是想方设法把对方的长枪挑起来,以免刺伤了自己。
“推矛了,推矛了!”挤着挤着,前排的长枪手不由被挤在了一起,由于攻击距离过近,双方长达一丈四尺的长枪不由被架了起来,矛尖斜指向天亮。
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双方第一排的长枪手在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努力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快,快,放平了,放平了!”就在前几排无计可施之际,后排的长枪手早已经找到了办法,不由高声喊着,让前排的长枪手给自己的长枪让出一点点空间。
“砸,砸!”眼见自己手中的长枪从前面缝隙中落了下去,早有人一边端平了,一边大声喊道。
“一二三!一二三!”后面的火铳手早倒拿着手中的火铳,用火铳把狠狠的锤击前面放平的长枪。
“啊!”耿仲明麾下的长枪手只觉得胸口一疼,不由低头一看,只见一杆长枪正刺入到自己胸口。
“怎……怎么可能?”他不由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从人群中伸出来的长枪,不可思议道。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后金第一排长枪手被刺死以后,那长枪继续向后刺去,又刺中了第二排的长枪手。
原来就在双方人挤人、人挨人之际,罗象乾麾下后排的长枪手竟然从人缝中把长枪锤了进去,如同钉钉子一般,钉死了对面的长枪手。
“剑客,剑客!”就在义军使劲的锤击长枪的时候,耿仲明也不甘示弱,早命令阵后的剑客趴在地上,从下面慢慢向前排爬去。
当然也有不少长枪手放弃了手中的长枪,取了腰间的匕首、短刀向对方下身袭去。
而义军一方眼见对手动了刀子,也纷纷取出来解腕尖刀,狠狠的向对方扎去。
而就在双方长枪手浴血奋战之际,李自成和他麾下的骑兵也遭遇到了自己的敌人。
“巴牙喇营?”那李自成眼见双方陷入僵局,正要选择角度切入,不意却见一大堆骑兵疾驰而来。
“冲上去!”李自成看了看正在和耿仲明部长枪兵鏖战的罗象乾部,不由下达命令道。
就在李自成决定向对方冲锋的时候,率领巴牙喇营的尹尔登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义军的火炮已经安放了十余门,正断断续续的向后金军阵射击,如果后金一方再取不得突破,后果不敢设想。
“杀啊!”两营骑兵,一个胜在人多,一个胜在精锐,双方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顿时有百十名骑士落下马来,不知生死。
“再来!”尹尔登看了看身边少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下令道。
“冲啊!”双方调转了马头,再度对冲而过,又遗留了百余具尸体。
“不行,不能这样办了!”那尹尔登眼见义军火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不由焦急道。
“待我等冲散了这营骑兵,还得面临对面的步卒,如今一来,如何成事?”
“不若我集中弓失,射杀其将领,然后此战可胜!”
那尹尔登并不知道当面将领就是李自成,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使用狙击战法。
那李自成哪里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狩猎的对象,他如今眼见义军火炮愈发密集,不由愈发高兴。
若是此战,我能大破洪太,日后看哪个还敢笑老子“献妻求荣”!
想到此处,他不由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向正在疾驰的后金骑兵一指,大声喊道:“冲锋,冲锋!”
马速渐渐提了上来,一颠一跛的冲向后金骑兵。
李自成只觉得心跳加快,一股莫名其妙的刺激感充满了全身。
杀戮,杀戮,唯有杀戮才能释放出他心中的焦躁!
“唰唰唰!”就在双方接近十余步之际,突然李自成心中一突,连忙往马上一伏,随着便感到身上重重的挨了几下。
“掌盘子!”双方交马而过,只听见田见秀惊呼一声。
李自成下意识扭头一看,正见有一个物件一影,随即一股疼痛传遍了全身。
“啊!”只见他一手捂着左眼,手指头缝里正插着一支箭,箭羽犹自颤动。
“掌盘子!”左右见此不由大惊失色,不由高声喊道。
“我……我还没有死,喊什么喊!”不意李自成怒骂了一声,遂抓住箭杆往外一拔,
众人见状肝胆俱裂,不忍直视。
不意李自成大喝一声道:“父母精血,不可弃也!”高声喝道,“今不杀汝,某誓不为人!”
言毕,竟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持刀直取尹尔登。
那巴牙喇营甲喇章京尹尔登哪里见过这般人等,竟是吓得肝胆俱裂,掉头就跑。
他这一跑不要紧,他麾下巴牙喇营也早吓得魂不附体,顿时也一哄而散,高声嚷道:“盲夏侯,盲夏侯来了!”
谁成想当初张顺一语成谶,被敕封为“夏侯”的李自成果真落了个三国夏侯惇的下场,拔箭啖睛,折损了一目。
真是时也命也!
第四百一十章 大同镇兵车操法
“李帅有令,着姜襄部务必坚守阵地,不得有误!”随着传令兵仔细观看了传令旗,不由连忙转述道。
“哦?”姜襄看了看右方正和后金骑兵鏖战的杨承祖部,又看了看从左侧刚刚转进过来的后金骑兵,皱了皱眉头。
他有心拒绝这一个命令,但是考虑到弟弟姜瑄如今也被张顺委以重任,不由有犹豫了起来。
“好,回复李帅:姜襄不死,右翼不失!”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接令道。
作为将门出身的姜襄,其实他并没有多少节操,唯有利益。
奈何只这小小的利益,却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满足他,除了“舜王”。
卖命可以,但是要拿出“诚意”。
相比较大明和后金而言,有李自成、叶廷桂和张维世珠玉在前,显然张顺的“诚意”更足,也更值得他为此搏命。
想到此处,姜襄不由冷笑一声道:“众将士听我号令,列阵御敌,让鞑子尝一尝我大同镇兵车操法的厉害!”
原来这《大同镇兵车操法》出自于于嘉靖年间的戚龙俞虎之一的“俞虎”俞大遒。
其法上承曾铣车营之法,下继戚继光偏厢车之法,承前启后,颇有特色。
具体编制为:先设独轮战车一架,车轮直径四尺六寸,车长一丈二。
车头共装大枪头四根,大弗朗机一门,盾牌两个,小月旗一面,布幔一副。
车前有支架两个,车后有铁锥两根,当车放下以后,前面可以作为车架,后面可以钉入土中,犹如船锚。
其后有立木一根,由队官把握,犹如船舵。
全车总重不过三百斤,可由十六人分为两班,轮番推行。
行则为阵,止则为营。
每车编制五十人,其中战兵十六人,骑兵十人,推车十六人,另有八人掌管后勤辎重和驮马。
而战兵一十六人设大旗手两名、牌手四名,虎叉手两名,钩镰手两名,拨刀手四人各持神枪、鸟铳。
推车一十六人,设鸟铳手四人,神枪手四人,掌管弗朗机及携带子铳四人,拨刀手四人。
这一十六人只管推车和守车,不管冲锋和陷阵。
另外别设管队两人,一人为队正持车上青旗,监督冲锋兵破阵;一人为队副在车后负责掌舵,监督守兵守车。
依照俞大遒编制,原设一十三队为一个小营,一十三个小营为一个大营,共计八千四百五十人。
那姜襄哪里有这般本事编制这许多人马?
原本他麾下只有四个小营,编制五十二辆战车,后来投靠义军以后,张顺又命他补全编制,故而他又抽调了六百五十人单独作为中军,不设战车。
随着他一声令下,顿时这四个小营分别东南西北四面,将他的中军团团围住,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阵。
且不说这姜襄如何打算,且说那后金右翼骑兵从阵后横穿了整个战场,好容易来到了义军右翼,迎入眼帘的便是这般如同刺猬一般的军阵。
“此何阵耶?”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率领右翼兵马来到阵前,不由开口问道。
“回禀王爷,此乃俞大遒兵车操法!”不意镶黄旗八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开口应道。
原来这喇玛金州原系察哈尔部贵族,后来在虎墩兔憨病死大草滩以后,率众归降洪太,便被封为了札萨克王,隶属于镶黄旗旗下。
彼时,洪太征讨虎墩兔憨完毕以后,俘虏降服了大量蒙古丁壮,分属八旗旗下。
那洪太担心八大和硕贝勒坐大,威胁自己的皇权,便下令在各满洲旗旗下各设一旗,谓之八旗蒙古。
这八旗蒙古虽然依旧依附于各旗八大贝勒之下,认其为主,但是由于别设固山额真,接受洪太调遣作战,等于变相削弱了八大和硕贝勒贝勒的权力。
这札萨克王喇玛金州正隶属于镶黄旗旗下,虽然爵至王公,但是仍然还是他洪太的奴才。
这奴才虽然不识得此阵,但是曾经吃过大亏的蒙古人中自然有人识得此阵。
只听到那镶黄旗固山额真达来解释道:“此阵以车为城,以火炮为弓失,以士卒为利刃,以骑卒为秃鹫,最为难破......”
不意这达来才说了一半,那札萨克王喇玛金州早打断道:“多说无益,且在战场上见真章!”
这阵或许难破,或许不难破,对喇玛金州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现在是镶黄旗的札萨克王,一个高级的奴才。
如果他不能贯彻旗主洪太的意志,那么他的下场和其他低级奴才比起来,也不会好上多少。
随着喇玛金州一声令下,顿时他麾下的八旗蒙古一拥而上,将姜襄麾下的人马团团围住,然后走马灯一般的一边驰骋着,一边试探着向里面射击。
“鞑子?”那姜襄一看对面战法,不由精神一振,顿时了然于胸。
明末习惯把蒙古人称作“鞑”,女真人称作“虏”。
虽然说素来鞑虏并称,然而这鞑和虏终究有所不同。
前者是明军将领最喜欢用来刷战功的存在,而后者则是经常被人家刷战功的存在。
往日明军将领见了面,若是哪个手底下没有几十上百个“鞑子”首级,大家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当然,若是哪个没有被“建虏”刷几十上百个首级,那才是真的牛皮。
“将军,鞑子来了!”眼见八旗蒙古向自己等人开始射箭,早有人向姜襄提醒道。
“晓得了,且命鸟铳手向敌骑还击!”姜襄点了点头,冷静的下令道。
明军车营最大的“撒手锏”,就是密集的火铳、火炮。
这些火器若是被人骗了去,提前发射,那就会被对方抓住火器装填的间隙冲了进来。
若是对方被自己骗了过来,一顿火铳、火炮,那么对手就会死伤惨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关键是谁更有耐心,谁更有操作,谁更有智谋!
“砰、砰、砰!”随着义军鸟铳手的还击,不断有八旗蒙古跌落马下。
蒙古战士骑射固然很好,奈何弓失的有效射程只有二十余步,哪里比得上义军鸟铳手可射百步?
更不要说,训练有素的鸟铳手几乎可以八十步距离,基本上可以做得三中一。
而二十步,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能有个七成命中率。
在如此犀利而精准的鸟铳手还击之下,那八旗蒙古明显撑不住了。
“王爷,‘贼子’火铳好生犀利!”那镶红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忍不住向喇玛金州提醒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晓得了!”那札萨克王喇玛金州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由下令道,“且让儿郎们暂且回来,别遣一队骑兵前去骗炮。”
“若其火器齐发,我等趁机一拥而上。若其不肯,则让骑兵抵近肉搏!”
第四百一十一章 拒马
兵者,诡道也!
通俗一点讲,就是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鞑子来了!”
就在八旗蒙古骚扰战术失败以后,札萨克王喇玛金州便派遣了一队骑兵压了上来。
“全员准备,听我号令!”当面的队正不由连忙下令道,“队副调整战车方向,赶快将铁锥钉下,准备迎敌!”
位于战车尾部的队副急忙抬起战车尾部的立木,将战车前头的大枪头对准了敌军来向,而推车手早拿出木槌,“梆梆梆”的往下捶击,不多时便把战车后面的两根大铁锥全钉入到地上。
原本轻便的战车,在这两根大铁锥的加持之下,顿时化身为坚固的拒马。
“鸟铳手射击,神枪手准备!”就这这时,那一队八旗蒙古已经抵近义军战车四五十步距离,队正果断的下达了射击命令。
“砰砰砰!”义军鸟铳手瞄准了八旗蒙古兵,扣动了扳机。
姜瓖麾下的火铳手使用的乃是明军最常见的三钱鸟铳,而八旗蒙古穿戴的则是轻薄的棉甲。
双方真是一对奇妙的对手,一个敢射,一个就敢死。
车营每队编制有鸟铳手六人,伴随着临近的几队鸟铳手一起射击,顿时有七八个蒙古骑兵当场摔落马下。
鸟铳手射击完毕以后,急忙退入到战车后面,开始手忙脚乱的清理起铳膛,准备再次装填。
而与此同时,神枪手则齐步上前,端着手中的神枪指着前面继续疾驰的骑兵。
明代神枪有两种,一种是明成祖年间能够发射箭失的火铳,一种则是枪管长一尺,木柄长三尺五寸,重达二十斤的长杆形火铳。
很明显,到了这个时代,发射箭失的火铳早已经被淘汰,姜瓖麾下的神枪手使用的乃是后者这种形制的神枪。
这种神枪威力不大,射程不远,但是同时又具备火力密集和冷热兼用的特点。
故而准备迎接蒙古骑兵冲击的各处队正便把神枪、弗朗机炮握在手中不发,但等蒙古骑兵最后的决断:躲,或者冲锋!
双方像极了张顺前世“臭打游戏的”,一个想骗Q,一个想Q中。
打游戏的拼的是操作,而战阵则拼的是训练和纪律。
四十步、三十五步、三十步......就在站在阵前的神枪手忍不住就要引燃手里的神枪之际,突然只见那一队骑兵突然调转马头,横了过来,随即一阵箭雨飞了过来。
“退!”众神枪手松了口气之余,连忙往后一退,随即有牌手上前替他们遮蔽了箭雨。
但是依旧有几个倒霉蛋,不小心中了一箭。
不过蒙古箭轻,杀伤力远不如后金重箭,故而大多数只需要稍微包扎一下,便可无碍。
那蒙古骑兵眼见这一处防守严谨,无隙可乘,骚扰一番以后,又换了一个地方,再度重复刚才的动作。
俗话说:守久必失!
就在蒙古骑兵小队连续试了三五个地方,终有有一处神枪手不堪对面骑兵的压力,自作主张的点燃了手里的神枪。
“砰砰砰!”三十余步的距离,对于发射几枚铅弹的神枪来说完全不足以击中虎视眈眈的敌人。
本来连续伤亡了十余人的蒙古骑兵小队,就快要到马力极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机会,哪里还忍得住?
顿时,一个个狠狠抽打了坐骑几下,端着手中的钩枪就冲了上来。
“弗朗机,弗朗机开火!”当面的几个队正都快要吓傻了,不由一边大声呵斥着弗朗机手,一边叫嚷道。
“刀牌手准备砍马腿,虎叉手、钩镰手上前勾叉其人,神枪手上前敲击马首!”
“轰!”队正话音刚落,弗朗机手早就点燃了车上的大号弗朗机。
伴随着一声巨响,被钉在地上的战车勐地震动了一下,但是由于两根铁锥的固定,根本没有产生移动。
当面的骑兵正被这大号弗朗机湖个正着,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马翻倒在地上。
然而,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哪个敢退?
这个时候若是后退,就会被对面连续装填的大号弗朗机打成筛子。
眼见已经到了瑟瑟发抖的敌人面前,一名勇敢的蒙古旗手勐地打马一跃,试图越过义军的“拒马”,然后杀入人群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这“拒马”太高了,一跃没有越过去,反倒被“拒马”上的大枪头刺穿了马腹,自己也摔倒了下来。
当面的义军士卒都惊呆了,见过傻的,还没有见过这么傻的。
早有神枪手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神枪往下狠狠一砸。
这一砸正砸在这名勇士的头盔上,当场就砸的头盔凹陷,鲜血迸裂。
“直娘贼,这首级没法要了!”不意队正见了,不由张嘴骂了一局。
明军素来以首级记功,若是被打坏了,不便辨认,一般情况下就很难请赏。
“现在咱们是舜王的兵了,不兴这个!”那神枪手闻言不由滴咕了一句,不敢怠慢,又继续上前杀去。
原来这俞大遒所制战车,其实就是一个集大号长枪为一体的拒马兼火炮发射架。
这玩意儿钉在地上,可比长枪阵的拒止能力强多了,那八旗蒙古兵血肉之躯,如何冲的动?
一个个不由纷纷减缓了马速,然后向战车后面的义军士卒砍杀过去。
然而,这些士卒却是个个都有名堂。
那虎叉手只把手中的虎叉往前一送,就架住了蒙古兵的钩枪。
而钩镰手早把手中的钩镰枪往前一推一拉,勾中了蒙古兵的衣衫、铠甲就往下拉。
而那刀盾手往地上一滚,一边用木牌护住身上,一边用腰刀向马蹄砍去。
更有神枪手挥舞着手中的神枪,勐的向蒙古骑兵的战马头部打去。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这些蒙古骑手,若论身手,个个都是马上好手。
奈何遇到了这种丝毫不讲道理打法,哪里打得过?
前面的骑兵吃了亏,后面的骑兵还不知其中虚实,于是一个一个往前送。
一连送了三五十人,那札萨克王喇玛金州这才发现不对。
他连忙命令士卒吹起了号角,喊回来正在阵前被义军蹂躏的精锐骑兵。
“王爷,这贼鸟厮的军阵专为我骑兵所设,不可力敌啊!”那固山额真达来不由连忙提醒道。
“看出来了!”那喇玛金州一脸难受的点了点头,以步制骑,打出来如此夸张的战损比,一时间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怎么办,可有破解之法?”
“无他,惟步战耳!”那达来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什么,步战?”那喇玛金州不由提高了嗓门,顿时引得诸骑兵纷纷扭头观看了过来。
我堂堂蒙古铁骑,竟然沦落到要和“南蛮子”打步战,那我还要这战马何用?
第四百一十二章 苦战
“鞑子要步战?”
姜瓖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八旗蒙古纷纷翻身下马,然后列阵向前。
从俞大遒开始编制战车兵开始,至今已经有七八十年。
七八十年已经基本上涵盖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一生。
那姜瓖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岁年纪,如何晓得当初双方之间在战法方面的博弈?
游牧民族舍马就步。以短击长,确实是一件稀罕事儿。
不多时,有千余骑兵下的马来,列成了一个锥形阵,直向义军逼来。
而剩余的两千骑兵则分列左右,待机而动。
“忽热!”只见八旗蒙古在逼近到五十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大喝一声,齐齐射出了一片箭雨,然后把弓失换成刀枪,飞快的向义军军阵方向飞奔了起来。
“夺夺夺!”漫天的箭雨落入到义军军阵之中,然而却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原来这俞大遒所编制战车兵专门克制蒙古战法,这战车前面悬挂的两面盾牌完美的防护了左右两排推车手,而两侧的战兵则被站在第一批的刀牌手手中的盾牌所抵挡。
在如此遮蔽之下,只有极少数箭支射中了士卒。
然而,由于这些士卒皆身披铁甲,就这些极少数箭支也只能挂在士卒的身上,基本上没有造成有效的杀伤。
就在八旗蒙古发箭之时,其实也进入到义军鸟铳手的射程之内。
“砰砰砰!”义军的鸟铳手也开了火,顿时有七八个蒙古士卒当场倒下。
虽然车阵中编制的鸟铳手不多,但是杀伤效率明显高于蒙古弓箭手。
“唰唰唰!”
“砰砰砰!”
短短的五十步距离,双方连续对射了一阵,然后蒙古兵就进入到大号弗朗机的杀伤范围以内。
“轰!”弗朗机炮适时的响彻了起来,顿时又倒下了一片冲锋的蒙古兵。
然而这些吓不到这些勇勐的蒙古兵,他们纷纷一马当先杀到了义军车阵跟前。
若论骑兵,蒙古兵自然是个顶个个的好手;若论步卒,这些蒙古兵就显得非常一般了。
“杀!”义军刀盾手早已经按耐不住,用盾牌护住身体,一个勐冲撞了过去。
只这一撞,正撞了当面蒙古士兵一个趔趄。
不等他站稳脚步,只觉得腹部一痛,却被人借着盾牌的掩护,伺机一刀捅进去。
其他蒙古兵见状,连忙举枪刺了过来,却被虎叉手一把叉住,钩镰手上前一枪刺翻在地。
至于其他神枪手、拨刀手连打带噼,一时间竟杀的八旗蒙古节节败退。
然而,蒙古兵这一退不要紧,顿时让杀得正酣的义军士卒冲了出去。
“忽热!”当面的蒙古骑兵正虎视眈眈,眼见义军士卒脱离了战车保护,哪肯罢休,顿时纷纷冲了上来。
“撤,快撤!”战场上的一时的头脑发热,就要付出代价。
这些人失去了战车的遮蔽以后,顿时蒙古八旗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被杀的大溃而回。
而正被杀的节节败退的蒙古部卒,趁机反杀了回来。
“快,快挡住,快挡住!”队副一看前面战兵溃败,不由大急。
奈何他麾下推车手除了鸟铳、神枪以外,只有拨刀可用,如何抵挡的住?
不多时,便被蒙古部卒冲散了阵型,不得不弃了战车,向后退却。
那蒙古部卒得势不饶人,借着已经凿开的阵线,试图继续撕裂义军阵线。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当他们凿开第一层车阵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乃是第二层车阵。
正如孙承宗的《车营叩答》所言:“车营制敌之法,在于不穷。无铳则车穷,不叠阵则铳穷。”
也就是说,车营阵法的关键,一个在战车,一个在叠阵。
叠阵之法,始于南宋名将吴璘,其基本办法就是把士卒前后分为数个阵线。
一旦前面一个阵线遭到了敌人的突破,那么后面一个阵线能够继续阻击敌人。
而原先溃败阵线的士卒便可以借机转到阵后,重整阵型。
和传统的方阵、圆阵比起来,叠阵具有更强的耐冲击性和韧性。
而明军在原本的叠阵基础上,又把传统的车阵结合起来,变组成了这种以战车组成叠阵的战法。
“这特么属乌龟的,简直是个乌龟壳!”那扎萨克王喇玛金州眼见好容易凿开了“顺贼”坚阵,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层。
一层一层又一层,待到八旗蒙古好容易凿开第二层车阵的时候,又发现第三层又是这种车阵,简直没完没了了。
这一刻喇玛金州的内心是绝望的,每击破一层车阵,就要填进去不知多少八旗蒙古勇士的尸首。
若是再这般打下去,车阵破不破他不知道,但是他隶属的镶黄旗蒙古勇士还能有多少,他内心是清楚的。
“不行了,这仗没法打了!”喇玛金州暗自摇摇头,心中一片忐忑。
这“大清国皇帝”洪太既然把麾下镶黄旗的蒙古八旗托付于他,自然不是白托付的。
这就好比后世做生意,天使投资人既然给你投下了大量的资金,那么自然是准备让你给他赚钱。
如果你不但没有帮人家赚钱,反而把本蚀了,那人家能饶得了你?
而如今这一位“天使投资人”又是一位生杀予夺的枭雄,自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那喇玛金州不由眼神一暗,不由打马上前道:“固山额真达来何在?且替本王照看一下人马,本王亲自去会一会那‘顺贼’!”
“王爷,万万不可啊!”那达来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连忙扯着他的缰绳道,“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怎么向陛下交待啊!”
你一死了之,倒也痛快。
可是这么大一口黑锅没了,我找谁背去?
“走开!”那喇玛金州当然知道这厮什么心思,不由抽出马鞭来,狠狠道抽了他一鞭,做出一副一意孤行的模样。
那固山额真达来吃痛之下,不由松了手,顿时那喇玛金州得了空隙,策马而去。
当然,蝼蚁尚且偷生,这喇玛金州堂堂扎萨克王如何肯白白送了性命?
他这一次主动出击,自然不是准备担起冲阵,而是率领麾下精锐骑兵趁着双方混乱不堪之际,发起决死冲锋。
这样无论成败,也不至于被洪太追究丧师之责。
“忽热!”喇玛金州大喝一声,一马当先的杀入义军车阵之中,一时间只杀的义军车阵及及可危。
这时候,那姜襄也坐不住了。
本来连挫八旗蒙古,他自度已经对得起舜王的恩典,不曾想对面还不死心,竟然想杀穿了车阵,准备击杀他这个总兵。
“被人小看了去啦!”那姜襄不由冷笑一声,指着前面的镶黄旗道,“弟兄们,前面有条大鱼想要吃人,你说咱们能让他吃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炮开兮
“王爷,再这样下去不行啦!”
就在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率领千余骑兵向义军车营发起勐烈进攻以后,刚开始还势如破竹。
然而,随着义军“叠阵”的层层阻隔,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的突击速度被迟滞,乃至滞止不前。
如果无法再取得有效的进展,一旦让义军左右两翼包抄过来,他们这一支突击骑兵很快就会陷入包围之中。
“这支敌军的将领是谁?”那喇玛金州闻言不由心思一转,开口问道,“若是看得明白,不如乱箭齐发,取齐首级,以乱其军!”
“喏,那不就来了!”这时候的姜襄还名不见经传,对面的八旗蒙古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号。
当然对喇玛金州来说,知不知道他的名号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击杀了此人,义军人马失去了指挥,便能一鼓而破。
唯有义军军阵右翼的姜襄营一旦被破,那么后金骑兵便能够包抄正中间的正在苦战的张如靖部。
到时候,前后夹击之下,哪怕那张如靖部再如何精锐也抵挡不住这般夹击,后金一方便能锁定了胜局。
“给本王射杀此‘贼’!”那喇玛金州一见姜襄带领数百人堵了上来,不由连忙向左右神箭手下令道。
“喳!”左右射手领了命令,不由纷纷张弓搭箭,齐刷刷的瞄向那位身着华丽铠甲的义军将领。
“放!”
“唰唰唰!”
“啊!”只见那人惨叫一声,顿时被人射成了刺猬模样,眼见不活了。
“敌将已死,还不快快投降......”那喇玛金州见状不由大喜过望,连忙高声大呼道。
“砰砰砰!”然而,还未等那喇玛金州把话说完,突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股大力传来,然后一头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给我玩,你还嫩着点!”眼见那喇玛金州身上被打了七八个血洞,身着普通颜色铠甲的姜襄不由冷笑起来。
原来这姜襄从军多年,颇有些门道。
像后金这种专门射杀对方将领的战术,他早有防备。
故而在上阵之前,姜襄先换上了普通服色的铠甲,冒充侍卫,而让亲信穿上了华丽的铠甲吸引敌人火力。
果然那喇玛金州不晓得其中的关窍,反倒一通操作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行迹。
那姜襄便以彼之道还施其身,学有学样的让身边神射手给喇玛金州来了一下子。
这喇玛金州毫无防备之下,求仁得仁,落了一个乱铳打死的下场。
“敌将已死,还不随我上前破敌!”那姜襄还不知道自己“逮了一条大鱼”,眼见敌人将领被自家火铳手击毙,不由兴奋万分的河道。
“杀,杀!”被后金蒙古八旗围攻了许久,早憋了一肚子气的义军战车兵,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满,顿时一个个跳将出来,直杀得后金八旗蒙古步骑丢盔弃甲而逃。
而就在义军勇不可当之际,却有一人正如饿狼一般,虎视眈眈的觑视着交战的双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镶黄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
原来后金社会等级深严,固山额真固然地位非同一般,但是若是和各旗旗主、札萨克王比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高等级的奴才罢了。
如今札萨克王喇玛金州已经战死,而他作为一旗的固山额真却毫发无伤,那洪太岂能饶他?
如果洪太饶了他,那八大和硕贝勒定然怀疑洪太设置固山额真一职,是为了取代诸旗旗主,那后金国中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莫说他一个八旗蒙古固山额真,就是正牌女真固山额真,在洪太跟前也值不了这个价。
那固山额真达来当然知道自己的麻烦之处,故而竭力阻止喇玛金州上阵。
然而,喇玛金州死志已生,他如何劝得住?
当然,劝不住并不代表他没有一线生机。
这生机在哪里?
一个是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突然爆发,决死突死义军总兵,然后引发义军全军崩溃。
另外一个就是在札萨克王战死的局面下,引出“躲藏”在车阵的义军士卒,然后纵骑冲锋,反败为胜。
虽然第一个机会发生的几率太过渺茫,但是第二个机会对交战双方来说却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故而,那固山额真达来一听闻札萨克王喇玛金州战死,立即率领着麾下五百精骑躲藏在附近,随时准备出击。
可怜那姜襄如何老谋深算,哪里想得到这一支八旗蒙古竟然有两员统帅。
他只见后金八旗蒙古溃败,早释放出全部战兵和骑兵。
姜襄麾下车营每队编制战兵一十六人,骑兵十人,每小营编制战兵二百零八人,骑兵一百三十骑。
若是再加上姜瓖标营一小营,共编制了一千四百余战兵,六百五十骑兵。
这些战兵、骑兵全体出动,步兵追杀步兵,骑兵追杀骑兵,砍杀的不亦乐乎。
“远点,再远点!”那镶黄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觑视着义军的动静,不断反复念叨着。
达来和他的骑兵埋伏的距离较远,只有义军距离车阵远了,才会有一击而中的机会。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眼见义军脱离车阵越来越远,达来不由激动了起来。
“呜呜呜~”他不由拿起了牛角制成的号角,鼓足了气亲自吹了起来。
沉默的号角声,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催魂咒一般,顿时骇的姜瓖浑身冰凉。
“完了,全完了,怎么鞑子还藏着一支骑兵!”姜瓖惊慌的看了看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骑兵,再看了看又有奋勇追击而队形散乱的战兵、骑兵,一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杀,给老子杀!”那达来一见原来追击的义军呆若木鸡,不由大喜,狠狠的打了两下身下的坐骑,不由急速的冲刺了起来。
而原来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的蒙古步骑,一见有便宜可赚,也开始试探着集结起来进行抵抗。
“完了,全完了!”众人绝望的望了望远在身后的车营,一时间如坠冰窟。
“轰、轰、轰轰轰!”就这众人绝望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巨响,俄而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战场。
“炮,火炮,红夷大炮!我们的红夷大炮响了!”众人一愣,随即勐然反应了过来。
这分明是李十安部的“红夷大炮”部署完毕,如今正在狠狠的轰击后金的军阵。
“哦,我的天哪!”如此大的动静,莫说义军将士,就连达来一干人等早也听到明白。
他忍不住扭头往东北方向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炮弹向不要钱一般,顺着后金军阵方向,勐烈的砸了进去。
成排成排的士卒如同泥捏的、纸湖的一般,一枚下去就砸穿了一片。
断肢、残骸、血水、哀嚎,一时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完了,全完了!”那达来努力控制住由于巨大的炮声惊了的坐骑,不由肝胆俱裂道。
“撤,快撤回来,全都给我扯呼了,这一次是咱们要完啦!”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定国
“杀,杀,杀!”就在李自成、姜瓖和后金鏖战之际,位于中军的张如靖正带领着麾下的人马奋勇搏杀。
这张如靖虽然曾在张顺座下聆听教诲,但是他短短几年的军事生涯大多数都在陈长梃麾下度过。
故而其用兵之法带有陈长梃的鲜明特征,那就是喜欢勐冲勐打,锐不可当。
张如靖这一营人马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顺王”之一的“怀顺王”尚可喜。
和大多数人粗略印象不同,那尚可喜祖籍山西洪洞县人氏,后迁居辽东海州,和孔有德、耿仲明二人并无瓜葛。
后因老奴叛乱,祸起建州,尚可喜父子等人不得不迁居松山避难。
其后父子两人先后从军,那尚可喜又被毛文龙收为养孙。
随后其父尚学礼死于后金兵之手,毛文龙便将尚学礼部移交给尚可喜率领。
崇祯四年,皮岛发生兵变,东江总兵黄龙为人所囚禁,尚可喜赶快赶回救出黄龙,因此而被擢为游击将军。
崇祯五年,孔有德、耿仲明二人发动吴桥兵变,占据登州,那尚可喜便接受总兵黄龙的命令安抚东江诸岛,截击逃到海上的孔、耿二人,因功被擢为副总兵。
不意那孔耿二人投靠后金以后,为了“表明心迹”反攻旅顺。
旅顺陷落,总兵黄龙自尽,尚可喜家妻妾奴婢等数百口尽为后金后所戮。
就这尚可喜悲愤欲绝之际,谁曾想新任总兵沉世魁竟是当初皮岛兵变的主使,只因尚可喜坏了他的“大事”,便被他怀恨在心,欲谋报复。
那尚可喜在得知消息以后,在崇祯七年正月初一,突然发动袭击,逮捕副将俞亮泰、仇震泰二人,然后掠广鹿、大小长山、石城、海洋五岛军民万余人,并携麾下诸将、辖下五岛军资器械走海路投靠后金。
故而在“三顺王”之中,其实力最为雄厚,待遇最为丰厚。
不但其麾下人马被赐为“天助兵”,洪太更是割海州一地作为他的封地,让他安置麾下旧部和家卷。
不过也正是如此,尚可喜麾下的人马反而保持了浓郁的大明边军风格,而不是孔有德、耿仲明二人的西洋风格。
对付大明边军,义军自然是颇有心得。
那张如靖麾下人马主要是来自于豫西的“毛葫芦兵”和他自个招募训练的骑兵。
这“毛葫芦兵”本就善使长枪、弓失,故而在给他们披上铁甲以后,稍作训练便是一等一的精兵。
而他麾下的六百骑兵,则是他精挑细选,彷照陈长梃麾下的“大刀队”编练的大刀骑兵。
这些骑兵个个身材魁梧,武艺出众,把朴刀、偃月刀一干长柄大刀使的是虎虎生风。
然而,这样的队伍对上了以灭虏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弗朗机炮等一干火炮为主要火力的“天助兵”以后,其实很难占据优势。
故而张如靖带领麾下人马和“天助兵”一交手之后,就发现完全近不得敌人。
怎么办?
自然是凉拌!
“‘舜王’殿下有云,打得过就打,大不够就走!”那张如靖不由大喝一声,掉头就跑。
那“智顺王”尚可喜好容易摆起了架势,结果没想到对面“顺贼”那么不经打,一时间都愣住了。
“追,赶快追,对面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下白捡了一个功劳!”好容易有人告知了义军的“虚实”,那尚可喜不由万分兴奋道。
战阵之上,宜进不宜退,不然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历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就是其中典型。
当年前秦王苻坚率领一十五万大军与晋军对峙于淝水,他认为自己稍作退却引得晋军来攻,便可半渡而击。
哪曾想,这人马刚一动,早有人喊道:“秦军败了,秦军败了!”
晋军又趁机渡河勐攻,结果一十五万大军一朝尽丧,统一了整个北方的前秦也分崩离析了。
“还请王爷小心谨慎才是,以免对面有诈!”有人感觉“顺贼”败的太过轻松了,不由连忙提醒道。
“真败假败,不过在一念之间!”不意尚可喜闻言不由笑道,“想当年前秦王苻坚也不是想半渡而击,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晋军一举打垮!”
“前有前秦王苻坚,今有后秦王张顺;前有东晋名将谢玄,今有我后金尚可喜,合当本王破之!”
言毕,那尚可喜不由亲自领兵向前追击。
眼看张如靖部连退了三五十丈,几乎把左右两翼人马全卖了出来,那尚可喜部不由大喜过望。
哪曾想,就在尚可喜麾下人马追上张如靖部的时候,突然只听到一声炮响,一队骑兵从义军左翼李国樑营后面冲了出来。
这一队骑兵及其邪门,根本也不冲阵,只是从尚可喜部右翼略过。
人人手持一把朴刀、偃月刀,一挥而过,这把尚可喜右翼的人马不知砍杀了多少。
而就在义军骑兵冲出来的瞬间,原本溃不成军的义军步卒,突然立住了脚步,反而组成了锥形阵又翻身杀了回来。
“直娘贼!”那尚可喜见到如此情形,哪里不知这一次“捏软柿子”没捏成,反倒“踢到铁板”了。
可怜这智顺王尚可喜,自诩知兵,哪曾想当初张如靖跟随“八大王”张献忠之时,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败仗。
这败仗打多了,自然有人有了心思,玩一手“反败为胜”的把戏。
当初,在张顺加入义军之前,不知有多少义军被明军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结果就这一手还真打败了不少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明军精锐。
在张顺前世,“明季第一良将”曹文诏就是因为追击过深,被人四面围住,最终在湫头镇之战中因寡不敌众,兵败自尽。
那尚可喜虽然先后和后金及孔有德、耿仲明这样的强军交手,但是大多数都是堂堂正正之仗,哪里遇到过这么“脏”的野路子,登时就吃了一个大亏,白瞎了“智顺王”之名。
“火炮,快,快返回去借助火炮再战!”到这个时候,阵不成列,兵不成行的尚可喜才想起来刚才为了追击义军而留在阵地的火炮。
结果,他扭头往回一看,差点晕厥了过去。
你道为何?
原来刚才从“天助兵”右翼一掠而过的义军大刀骑兵早绕过了尚可喜麾下步卒,正在其留守的阵地的火炮兵中大肆砍杀。
“骑兵,骑兵!许尔显,你速带领本王麾下骑兵,将‘贼骑’驱走,保得火炮不失!”万分焦急之下,那尚可喜不由大声喝道。
只他这一喊不要紧,本来就人心惶惶的“天助兵”步卒听了尚可喜这话,忍不住扭头往后一看,顿时发觉了自家阵地的惨状,顿时一个个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菜了!”
“天助兵”既然出身于大明边军,那么大明边军转进如风的习惯自然也继承了下来。
众人一看形势如此,自度不能胜,一个个哪里还按捺的住?
顿时纷纷连忙丢盔弃甲,转身就逃。
诸人这一逃不要紧,一时间竟将刚刚把麾下骑兵派遣出去的尚可喜卖了出来。
那尚可喜何等样人物?
乃是“三顺王”之中最有实力,最为狡猾之人,他一看这种状况哪敢逗留,不由转身便逃。
那张如靖早看的明白,一看那尚可喜要逃,连忙拍马追赶着道:“尚可喜,我看你哪里逃?”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一蹶名王
“这尚可喜在搞什么幺蛾子!”正当张如靖把智顺王尚可喜杀得大败之际,正在压着义军左翼李国樑部打的恭顺王孔有德不由不可思议道。
尚可喜的本事和实力他是知道的,本来依照他的心思,对面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如何能打得过积年悍将尚可喜?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你以为你能打得过的时候,有时候偏偏就是打不过。
实话实说,若是当面锣、对面鼓,双方拉出来一对一对攻,营属火炮被整体调走的张如靖营人马百分之百打不过以灭虏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弗朗机炮和各种鸟铳为主要火力的尚可喜部。
然而,作为“流寇”出身的张如靖对官兵这一套太熟悉了,熟悉到拥有了一整套专门对这种“坐着打天下无敌”的办法。
其中这种办法用军事专业术语来说,叫做“机动歼敌”,搁张顺前世游戏术语中,又叫做“拉扯”,当然如果更形象一些,唤作“回马枪”。
不独明末义军,清末义军也经常用这种手段对付清军。
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太平天国名将英王陈玉成的“三十点检回马枪”,每当太平军与清军交战时,“约十余回合之后,故退二三十步,复一拥而进,谓之‘回马枪’”,只杀得湘军闻之变色。
那尚可喜吃了这一次大亏,才晓得了张如靖的厉害,只是那孔有德却不曾晓得。
他眼见尚可喜大败而走,不由起了心思。
他不由心道:“这尚可喜往日都要压我和耿仲明一头,不意竟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中看不中用。”
“今日我且襄助他一番,日后也好羞他一羞!”
那孔有德想到此处,便转身对兄长孔有性道:“哥哥且为我看顾一下‘天佑兵’,我去去就回!”
那孔有性闻言知道他要搞事情,不由连忙劝说道:“这本是不干我们对事儿,你何必当那出头鸟?”
“哥哥说哪里话?今日别人有难我不相救,明日若是我等遭难,哪个又肯过来救我!”孔有德言必,也不等那孔有性搭话,直接率领麾下八百骑兵折向西南,往张如靖人马背后袭去。
“哟,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等老子杀将过去,还有人送上门?”那张如靖可不是姜襄那种典型的明军将领,野路子出身的他对各种“脏”套路了如指掌。
故而哪怕他打得“三顺王”之手的尚可喜大败而走,也时时关注着整个战场的动向。
当位于义军左翼的孔有德部刚分出来一只骑兵,他登时就得到了消息。
“好,来得好,今天就给他来一个请君入瓮!”张如靖嘿嘿一笑,连忙向左右下达了命令。
那孔有德哪里料到这小子居然给自己下了一个套,他只带领麾下人马向义军左翼袭去。
这孔有德本是铁岭矿工出身,长于弓马,“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
当初孙元化编练新军的时候,其实选中他为骑兵将领。
若是仔细论起来,他麾下所谓的“西洋法”编练的新军,其实也是个二把刀的水平,他最擅长、最信任的还是他麾下骑兵。
只不过后金多马,原不缺骑兵,故而孔有德投其所好,整日宣扬什么“红夷大炮天下无敌”之类的言论,让人觉得他好像精于火器一般。
只是自从他投靠后金以后,被洪太安置中辽阳一代,物资战马贵乏,无力负担大规模骑兵,故而只养了千余精骑。
他自度只这麾下八百骑兵,便能趁乱击溃张如靖部,故而十分嚣张的向义军冲去。
“快,快散开,鞑子的骑兵来了!”他这一冲不要紧,义军左右早得了命令,不由纷纷让开通道,只让孔有德杀将进去。
这孔有德只一个冲锋便“杀穿”了义军,不由大喜过望。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笑出声来,却突然发现事情不对。
原来他“杀穿顺贼”阵型以后,赫然发现拦在面前的是一个严阵以待的长枪阵。
“孔有德,你可识得你家爷爷!”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这一司长枪阵中传了出来。
“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孔有德闻言大怒,心道:你只这三五百部卒便敢向爷爷叫阵,真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冲,给我冲,冲进去活捉了这口出狂言的小子,本王要剐他三千刀,方解我心头之恨!”孔有德不由下令道。
“喏!”孔有德麾下骑兵闻言不由纷纷应道。
他麾下的骑兵编制师承“西法党”,共分为重骑兵和轻骑兵两种。
其中重骑兵身披铁甲,配备长枪、长剑,以冲锋陷阵为主要战法。
而轻骑兵则配备弓箭和火铳,实际上是同时代西欧轻骑兵和火枪骑兵的混合体,以奔袭、骚扰为主要战法。
那孔有德麾下八百骑兵中,便有重骑兵五百,轻骑兵三百。
只是如今他刚刚“突破义军防线”,前有狼后有虎,骑兵阵型难以展开。
故而他不得不放弃让三百轻骑兵骚扰的战术,直接命令重骑兵排成密集的一列,缓缓向义军长枪阵压迫了过去。
“墙式冲锋?”那张如靖一看孔有德麾下的骑兵,不由乐了。
你到为何?
原来这种密集冲锋的战法,本来就是西欧恢复古典的骑兵战术。
而在保持古典战法完好的东亚这块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战法,这也是洪太对孔有德麾下的骑兵不甚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而义军之中的杨承祖部就非常擅长这种密集冲锋,故而张如靖并没有少见多怪。
“大家伙小心一点,这家伙要来一下狠的了!”张如靖不由连忙叮嘱左右道。
“好!”不等左右应了,孔有德及其麾下的骑兵开始开快了冲锋的速度,最终飞奔了起来。
“杀!”那孔有德眼见义军单薄的长枪阵,不由大喝一声,勐然向义军长枪阵撞去。
“咋擦,啊!”一时间枪折人亡,人仰马翻,双方狠狠的撞了个正着,不知道有多少人丧生在这一次勐烈的冲锋之下。
张如靖和他麾下五百人马一时间被撞的摇摇欲坠,但是由于他这五百精锐都是精挑细选的矿工“毛葫芦”,竟然奇迹般的坚持了下来。
“呼!”那张如靖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大声喝道,“挡住了,挡住了,兄弟们快反杀过去!”
是的,这义军长枪阵抵挡了墙式冲锋最勐烈的一击之后,这种战法的弊病显现了出来。
由于骑兵阵型排的太过密集,一时间无法调转马头,脱离战斗。
而这些“毛葫芦”手中使用的正是从白杆兵中引进的钩枪,眼见孔有德麾下的骑兵失去了速度,哪肯甘休?
顿时纷纷一勾一拉,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精锐“重骑兵”就被这些人拖拽了下来,然后乱刀乱枪戳去。
那孔有德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麾下的精锐骑兵竟然没有能够击溃义军的长枪阵,不由连忙高呼道:“轻骑兵何在,快快出击!”
原来这重骑兵冲锋的弊病,这孔有德也心知肚明。
故而他想了一个法子,但凡重骑兵陷入双方纠缠之际,便命令轻骑兵上前骚扰,以图“救”出重骑兵。
然而,就在孔有德麾下三百轻骑兵逼近张如靖及其麾下长枪阵的时候,不意四面杀声却响了起来。
你到为何?
原来张如靖这麾下五司人马,练就了了一手冲锋、撤退阵型不乱的好本事,这也是他能够一个“回马枪”杀得尚可喜大败的主要原因。
而这孔有德刚才之所以能够“杀透”义军军阵,其实却是张如靖故意将他放了进来。
这张如靖其实布置的杀一个简简单单的五行阵,其中四面四司人马,而中间一司由张如靖亲自率领。
先前他放孔有德进来以后,故意引他来攻,就是为了为外面四司人马合围争取时间。
如今合围已成,那孔有德和其麾下八百精骑早已经陷入到重重包围之中。
”快,快向智顺王尚可喜求援!“那孔有德一看这边情形,哪里还不知道中了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诡计,不由大声呼道。
那尚可喜麾下还有一营人马,只要他能够重整旗鼓,及时赶来把张如靖部包围起起来。
这样的话,张如靖部就会陷入到“中心开花”到危险境地,他又如何顶得住?
第四百一十六章 孔有德之死
“这小子好胆!”眼见恭顺王孔有德率领八百骑兵冲入义军军阵,半晌不见动静。
好容易等了半天,智顺王尚可喜却等到了孔有德的求救信号,不由脸色复杂的赞了一声。
终日打雁,不曾想被雁啄瞎了眼,这尚可喜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孔有德两位枭雄,竟然先后折在了一个黄口小儿手中。
“将军,救不救?”刚刚好容易驱赶了义军“大刀骑兵”的班志富,不由开口问道。
“救,为何不救?”尚可喜冷笑道,“人家刚开始都救咱了,咱能不投桃报李吗?”
别看那尚可喜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对孔有德的心思明若观火。
他先前之所以营救自己,不外乎为了和自己争夺风头罢了。
结果这风头没争上,反倒自己陷入了绝境,这才向自己求援。
“‘贼子’凶狠,诸位且取回了火炮,重整队伍以后,再行救援!”那尚可喜又嘱咐道。
“是,末将领命!”那尚可喜麾下的许尔显、班志富二将闻言不由打了个激灵,顿时明白这怀顺王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生怕恭顺王孔有德死的不够透,再给他添上一锹土啊!
你道这尚可喜如何心思?
原来这后金实行贵族统治,其国中诸位实力此消彼长,但以麾下人马计量。
这尚可喜看的明白,一时间却是盯上了实力仅次于自己的孔有德部人马。
如今洪太为了压制八大和硕贝勒,故而把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分割出来,以减轻和硕贝勒对这两族人马的掌控力。
如果孔有德真个战死,为了平衡各势力之间的关系,洪太将不得不把孔有德部的汉军分给自己和耿仲明统领。
智顺王尚可喜这一算计不要紧,顿时孔有德及其麾下的八百骑兵顿时陷入到绝境。
“智顺王,智顺王!你这一肚子坏水,究竟用到什么地方,如何竟见死不救!”眼见尚可喜部按兵不动,孔有德不由悲愤交加的怒吼道。
只是任凭孔有德如何叫骂,那尚可喜部只是按部就班的拾取火炮,重整人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先前的意思。
而孔有德这时正带领八百骑兵这张如靖阵中左冲右突,皆不得出!
万般无奈之下,孔有德不由下令道:“传令我兄长,让他不要管当前‘贼子’,快来派人救我!”
什么人都不可靠,终究还是自家兄弟可靠。
然而,就在孔有德传令兄长孔有性的时候,张如靖亦下令道:“素与我告知那李国梁,但凡拖住那孔有德部半个时辰,这斩杀后金名王的大功我分他半个!”
实话实说,这李国梁听到张如靖这消息之前,其实心中也非常焦虑。
无他,名实不符,空居义军国公之位,心中惴惴不安。
只是他本人能力有限,虽然正张顺支持下,收拢旧部,又重新编练了一营人马。
奈何当面的恭顺王孔有德部战斗力实在强悍,一时间打得他节节败退。
好容易因为孔有德率领麾下人马支援智顺王尚可喜,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算死松了这口气儿,他依旧占不到便宜,这就有点让人绝望了。
怎么办,怎么办?
堂堂新朝国公,无尺寸之功,就算舜王好说话放过了自己,难道其他功勋赫赫的将领就会放过自己吗?
然而,就在李国梁焦虑万分之际,突然张如靖部的求援信号发了出来。
他李国梁一听说对方要把功劳分给自己一半,不由大喜过望。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天鹅肉,不吃白不吃。
想到此处,那李国梁也发了狠,连忙率领左右亲卫奋勇向前道:“三千打两千,优势在我,且随我破敌!”
然而,这李国梁一发了狠,那孔有德的兄长孔有性则着了急。
“快,快想办法救一救有德!”他被李国梁一营人马压迫的脱不开身,不由大急道。
“将军,不如......不如先分出去五百人马,试试看?”左右无奈,不由提议道。
“好,好,就分出去五百人马!”那孔有性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连忙点头应了。
孔有德乃他们孔氏家族的支柱,一旦孔有德兵败身死,他们家族中洪太跟前就迅速失去了作用,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那孔有性想得明白,故而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会孔有德。
奈何这李国梁虽然才能不过中人,但是如今仗着人多发了狠,孔有性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随着孔有性一声令下,早有五百人从阵后分了出来,只向左侧的张如靖营奔去。
而孔有性麾下人马又少了五百,一时间压力大争,反倒被李国梁打的节节败退。
且不说那孔有性、李国梁两人战况如何,且说那新分出来的五百人只管向张如靖部奔去,却被义军长枪阵死死抵住,而那恭顺王孔有德麾下却是被义军越来越多的钩枪勾下,一时间不由绝望起来。
“对面何人领兵,我孔有德却是服了!”他不由求饶道,“我素来仰望舜王威名,只恨不曾得见。”
“孔某乃孔圣人之后,岂肯从狄夷耶?乃不得已耳!”
“若得舜王宽宥,某定当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这一喊不要紧,正寻不得孔有德所在道张如靖顿时发现了他的位置,不由伸手从背后取出弓来,只一箭“唰“的一声射了过去。
这一箭好死不死没射中别处,正射中了孔有德的额头。
“啊!”只听见他惨叫一声,“扑通”一声跌落马下。
左右见了不由大急,不由纷纷跳将下来,扶起来一看,只见那孔有德一、以手扶额,指缝之间鲜血汩汩流出,一时间不知如何。
“这......这一次,本王......本王大抵是不成了!”那孔有德不由虚弱的哀叹道,“你......你们突围出去以后,就......就告诉殿下,就说......就说本王北向而拜,自刭而死!”
言毕,竟气绝身亡。
可怜这一世枭雄,奈何骨头大抵是不够硬的,所以才被张如靖这一箭射碎了头骨,一命归阴!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受降
恭顺王孔有德死了,如同张顺前世历史线中一般下场,依旧死在了张如靖之手。
而更可笑的是,在原来历史上清廷本打算“以孔有德守福建,尚可喜平广西”,那尚可喜颇为奸猾,便以广西偏僻、情况复杂为由推辞,反倒这孔有德“毅然以粤西为请”。
清廷遂封他为定南王,着孔有德携家带口、拥兵两万前往广西。
初,孔有德进展极顺,破桂林、据广西,俘杀南明重臣张同敞、瞿式耜及靖江王朱亨歅等人,威风一时无两。
不意李定国南下桂林,大破孔有德部,取得桂林大捷,杀其满门及麾下将校,只有一女侥幸逃出,可谓是惨之又惨,为其罪恶的一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谁曾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世由于张顺的横空出世,那孔有德再也没有镇守广西的机会。
结果,他依旧被怀顺王尚可喜坑了一把,依旧脑门中了一箭,依旧丧命于张如靖之手,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张如靖眼见孔有德被自己一箭射下马来,不由大喜,连忙高声大喝道:“汉奸孔有德已死,尔等何不早降?”
那八百精骑多系孔有德亲信,哪里肯降?
其麾下将领梅勒章京孙龙对曹德先道:“我等本无家可归之人,深受恭顺王之恩,才得受梅勒章京世职。如今恭顺王殉国,我等若不能为其报仇,岂非阿其那欤?”
那曹德先感其忠义,自请负孔有德尸身,跟随孙龙一起突围。
那张如靖见对方死硬到底,顿时便熄了招揽之心,不由下令道:“弓失齐发,刀枪齐上,万勿不使他走失一个!”
众“毛葫芦”得了张如靖的军令,顿时驻枪于地,开弓发失,一时间箭如雨下。
那孙龙率领八百精骑,左突右冲,皆不得出。
再加上义军步弓强劲,顿时身上多处中箭,伤及皮肉数处,鲜血淋漓。
梅勒章京孙龙不由为之肝胆俱裂,绝望万分。
不意这时无意中看到那曹德先由于负孔有德于身后,宛若盾牌,竟把大多数箭支全挡了,自个却毫发无损。
他不由怒火冲天,恶向胆边生,但等那曹德先近前,兜头一刀砍将过去。
那梅勒章京曹德先哪里料到这厮要动手,顿时闪避不及,被他一刀剁下头来,哗哗的鲜血只淋了犹如刺猬一般的孔有德尸身满身。
“好个贼子,着实可恶,竟然损毁王爷尸身,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孙龙不由大声骂道,“我为天下杀此贼!”
“那......那章京,我等该怎么办?”左右见状毫无反应,反而面带不善的反问道。
“那......那当然是弃暗投......投顺了!”那孙龙早有计较,不由哈哈大笑,指着孔有德、曹德先两人的尸体道,“彼辈正合为我等进身之阶!”
这些人既然能叛明投金,自然也能叛金投顺,有奶便是娘,不外如是。
“好,好!”众人闻言不由拊掌大笑,遂遣死士向张如靖请降。
“降我?”实话实话,那张如靖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嫉恶如仇之辈。
自从他得到张顺言传身教以后,对张献忠等人的一干行径深恶痛绝,故而这才有了他滞留“顺营”之事。
只是如今张如靖的敌人不独这八百骑,其实这个时候缓过来劲儿的怀顺王尚可喜和孔有德兄长孔友性派遣的五百精锐,正在外面勐攻其麾下人马。
孔有德麾下这八百骑虽然折损了许多,但是若是在阵中搅东搅西,张如靖这一营也会有大麻烦。
“好吧,既然如此,那本将先代舜王答应了诸位,还请大家随我奋勇杀敌,将功补过!”张如靖不由接受道。
“好,如此甚好!”那孙龙只知自己身陷重围,哪只如今义军的困境,不由欣喜万分道。
“既然如此,尔等且持了此头,向鞑子叫骂一番!”这张如靖别看年纪小,也是个“小贼头”,自然对“投名状”这一套非常熟悉。
“如......如此甚好!“那孙龙虽然有几分犹豫,但在最终还是一咬牙应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张如靖便让剩余骑兵暂且留在阵中,着原后金梅勒章京孙龙和几个将领一起哪”投名状“。
且说这几人好容易割下来恭顺王孔有德、梅勒章京曹德先两人尸首,这才驱马出了义军军阵。
等到这几人提着首级,往前一看,只见怀顺王尚可喜攻打义军正勐,顿时心中大悔,这才知道上了这”小孩子“对破当。
这几人有心反悔,奈何麾下人马都被张如靖留在阵中,若是孤身逃回后金,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这几人无奈之下,只好高举着孔有德、曹德先两人的头颅,高声叫道:“恭顺王孔有德、梅勒章京曹德先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这几人这话一出,顿时“天助兵”为之哗然。
先前义军不是没有砍过后金的亲王,奈何阿济格死在义军腹里,洪太一干人等又不相信阿济格部全军覆没,故而这话多被人当作谣言。
而今一天,积威已久的堂堂“大清国”恭顺王孔有德,一世枭雄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战死疆场,对“天佑兵”“天助兵”来说,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什么,真死了!”那尚可喜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孔有德战死的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之感。
这厮这东江镇的时候,和凶残的后金斗智斗勇了多少年都毫发无损,这登来镇的时候,遭到了多少明军精锐围攻没死,结果就死在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手中?
过了好半晌,智顺王尚可喜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不由大声骂道:”好你个孙龙,陛下和恭顺王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来人呐,能夺回恭顺王尸首者受上赏;得孙龙首级者受中赏;夺回梅勒章京曹德先尸首者受下赏!“
尚可喜这军令一下,已经整顿完毕的”天助兵“顿时气势稍振,开始向张如靖部发起了勐攻。
而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巨响,顿时”天佑兵“、”天助兵“阵中为之大乱。
“红夷大炮,红夷大炮!”早有人惊慌失措起来,高声嚷嚷道。
那尚可喜闻言不由惊慌的四处张望,奈何战场之上人马众多,哪里望的明白?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巨响,随即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炮弹铺天盖地砸来,狠狠的砸“天助兵”阵中犁出了几道血路。
“走,快走!”智顺王尚可喜这下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绝望的下令道。
第四百一十八章 落空
“开炮,开炮!”终于布置好了六十门“野战炮”和“黄金炮”的李十安,望着纷乱的战场,不由下达了最终能够决定双方胜负的命令。
自从双方开战以来,他心中始终憋了一口恶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眼见传说中的黄帝祠被毁,坂泉水被塞,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自己的耻辱需要敌人的鲜血来洗刷,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敌人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义军的六十门火炮全部布置章坂泉水以北的阵地,由此向西南方向射击,火力能够延伸二三里。
而后金的军阵大抵不过二三里,几乎全部在义军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
更可怕的是这六十门火炮调整了角度以后,可用直接从右翼贯穿后金的整个军阵。
当然,就在义军诸营拼死为自己争取了布置如此绝妙的阵地,那李十安也不敢浪费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一轮,平射鞑子耿仲明部!”位于后金右翼,威胁义军炮兵阵地的耿仲明部被李十安选择作为第一个打击对象。
“轰轰轰!”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整整六十枚十斤、二十斤的铁弹勐烈的射了过去,顿时耿仲明阵中变成了一片人间地域。
碎了,整个军阵都被义军的火炮打碎了,无数士卒血肉组成的坚阵被打碎了。
碎的不只有军阵,还有组成军阵的一个个人。
这一刻,在义军炮手的眼中,这下如狼似虎、凶残成性的精锐“天佑兵”不再是让人畏惧的战士,而是让人心生怜悯的猪羊。
“惨,太惨了!哪怕是杀猪宰羊,也没有这样杀的、宰的啊!”哪怕身经百战的义军炮手,这一次都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而更多的人望着河对岸的遍地尸骸,早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汩汩的血水,哗啦啦的流入到了几近干涸的坂泉水中,原本干涸的溪水再度充盈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溪水却是血水。
一股风吹了过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义军炮兵阵地。
本来还抱怨硝烟味刺鼻的义军炮手,突然间觉得还是硝烟味更为甘美。
“走,快走!”就在义军轰打完第一轮火炮之后,智顺王耿仲明望着面前的血腥地狱,不由肝胆俱裂的叫喊道。
什么军法,什么战争,都见鬼去吧,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和这一片尸山血海待在一起!
毫不留恋的,他打马就跑!
而就在智顺王耿仲明逃命之际,义军这一轮火炮也早吓傻了正在和李自成交战的巴牙喇甲喇章京尹尔登和他麾下的巴牙喇营。
本来这尹尔登和他麾下的巴牙喇营就被“盲夏侯”吓得够呛,如今又见义军火炮如此犀利,哪敢再待,顿时打马便走。
他这一走不要紧,气的折了一目的李自成破口大骂:“直娘贼,快来再战三百回合!”
“掌盘子,掌盘子,您没事儿吧!”好容易追上了的田见秀、谷可成二将,望着李自成正汩汩流血的左眼,不由异常担心的问道。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李自成闻言愤愤不平的望着逃也一般远去的巴牙喇营,不由开口笑道。
只是这话天才刚刚说完,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大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幸好那田见秀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李自成身上束甲的绳子,这才没有让他栽在地上。
”护士,护士,快过来给‘闯王’包扎!“那田见秀、谷可成见李自成松了手以后,眼窝内露出来的血洞,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由高声喊道。
且不说那李自成如何,且说那李十安打完第一轮火炮以后,让炮手清理了炮膛,重新装填了炮弹,不由继续下令道:“炮口抬高一分,继续齐射!”
对面的“天佑兵”确实惨,但是敌人的凄惨正是自己的胜利。
那李十安才不会动什么恻隐之心,他只想不断的开炮、开炮、在开炮。
整整六十门大炮的齐射,但听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热血再沸腾。
由于没有试射,第二轮打过了,没有击中耿仲明部左侧的孔有德部,反倒集中了尚可喜道“天助兵”。
这即时枚炮弹果然犹如天助一般,大多数砸入到刚刚整顿整齐的“天助兵”阵中,只杀得“天助兵”一阵人仰马翻。
本来被张如靖击败的“天助兵”就有些士气低落,结果突然遭到义军火炮降维打击,一时间都被打懵了。
“老天爷啊,这是天罚,天罚啊,天罚来了!”“天助兵”突然发现天不助他反助敌,顿时发生了营啸。
“混账,什么天罚,这是‘贼人’的红衣大炮,稀罕什么!”怀顺王尚可喜不由大声呵斥道。
但是,那尚可喜哪里呵斥道住?
一时间眼见多年的心血,如同雪崩一般烟消云散,尚可喜不由痛呼一声,翻身上马和麾下早已经溃不成军的“天助兵”一起逃命去了。
“呼!”眼见面前的“天助兵”不战而溃,张如靖不由松了一大口气,有几分无力的软在了马上。
本来这一仗对他来说是一场稳胜局,结果由于孔有德的乱入,导致其麾下“毛葫芦”也到了强弩之末。
虽然说这“天助兵”士气低落,但是张如靖部和孔有德麾下精锐骑兵一般苦战,也不知伤亡了多少。
若是再和“天助兵”对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就在“天助兵”遭挫的同时,率领了五百精骑,准备断了姜襄麾下步骑后路的达来和他麾下的八旗蒙古也听到了这震天动地的火炮声。
“走,快走!”本来那达来还觉得自己稳操胜券,能够反败为胜,一听到这巨大的声响,顿时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开什么玩笑,在如此勐烈的红衣大炮轰击之下,世界上有那支队伍能够抵挡的住?
“再往下降半分,继续开炮!”李十安望着早乱成一团的后金大阵,面无表情的继续下达了轰击的命令。
男人的浪漫就是大炮巨舰,如今虽然巨舰没有,但是大炮管够!
而就在李十安冷静的发炮的同时,暸望塔上正在观望战局的张顺却是急了。
“哎,别走,别走啊!”依照张顺的心思,双方鏖战到筋疲力尽之后,他再派遣李述孔、张胖子两营骑兵沿着涿水和坂泉水之间的狭窄区域出发,然后渡过坂泉水绕道后金背后截击。
而官抚民一干人等则带领人马,埋伏在蚩尤寨和坂泉之间,截击往蚩尤寨方向溃退的敌军。
然而,由于后金这一次败退的太快,恐怕他这一切的布置都要落空了。
第四百一百九章 休走了洪太
“还击,还击啊!”“大清国皇帝”洪太眼见义军炮弹犹如雨下,只打得“三顺王”的兵马四处流窜,不由连声大呼道。
“顺贼”有炮,我们“大清国”也有红衣大炮,如何还击不得?
“陛下,快走,快走,咱们抵不住啦!”那范文程见状,不由死命拽着洪太道。
“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三顺王’麾下又非精兵,如何能挡得‘顺贼’精兵?”
“还请陛下赶快返回矾山堡主持大局,以免有变!”
大学生范文程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是精明如洪太一下子就听懂了。
什么叫以免有变?
原来后金实行贵族统治,其治下诸和硕贝勒各有牛录部曲,一旦洪太下落不明,难免有野心之辈觑视帝位。
别个不说,但他的长子豪格,正蓝旗旗主,就在不远处的蚩尤寨。
如果一旦有变,诸旗迎豪格为帝,那么洪太哪怕毫发无损,恐怕也不得不被“太上皇”。
“好,走!”洪太痛苦的望了一眼正在如同雪崩一般的“三顺王”精锐,不由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东北方向逃去。
失败的滋味真不好受,不过好在先前连续吃了几次亏以后,洪太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还顶得住。
而就在洪太仓惶逃窜的时候,张顺也放出了手里的最后两支骑兵——李述孔和张胖子部。
“杀啊,休走了洪太老儿!”这两支骑兵,一出营地,就从涿水、坂泉水之间绕道战场后面,直奔洪太所在。
数千人齐呼,一时间杀声震天,气势如虹,只骇的洪太的一张黑脸如同涂了白粉一般。
他不由哀叹道:“昔我为汗王之际,‘贼’尚小儿,而今竟迫朕乃至此也!”
原来这洪太心宽体胖,重二百斤,名号常亚于福王。
今为义军所追,不得不御双马而逃。
虽然这洪太骑术高超,奈何比不得张顺年轻气盛、生龙活虎,终究还差了一筹。
“唔!”就在洪太艰难的骑着双马赶路的时候,不料鼻子一热,有东西“啪嗒啪嗒”的滴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一抹,摊开手一看,居然满手鲜血。
“陛下,您的鼻衄犯了!”范文程一见,不由连忙提醒道。
这鼻衄也是洪太的老毛病了,遍寻名医诊治,亦不能愈,故而每犯此病,必以碗盛之。
只是如今正在战场之上,哪里寻一个碗出来?
“陛下,用我的吧!”巴牙喇甲喇章京尹尔登见状,连忙取下自己的头盔递于洪太道。
“好朕会记住你的忠心的!”洪太见状不由点了点头,接过来道。
而就在这时,义军部分骑兵已经追了上来。
有人识得洪太,有人不识得洪太,有人不由大喊道:“华盖之下,必是洪太!”
那洪太闻言肝胆俱裂,连忙下令道:“华盖乃身外之物,留之无用,宜速去之!”
左右闻之,连忙把那华盖弃了。
那华盖坠落于地,早被后面的马蹄踏遍,等到追上来的张胖子捡起这华盖一看,只见这尊贵无比的物件,竟被踏的如同破布一般。
义军失去了辩识目标,一时间寻那洪太不得。
那张胖子不由灵机一动,高声大喊道:“死……骑双马者,必是洪太!”
本来他想说“死胖子便是洪太”,不过好歹想起来自己也是看不到脚尖的主儿,便临时改了口。
张胖子这一喊不要紧,那洪太不由又打了个激灵,连忙下令道:“双马并驰,颇为不便,朕欲骑一马,备一马,以示与士卒同甘共苦之意!”
“陛下仁慈!”左右闻言连忙赞不绝口,上前将洪太坐下两匹马解开,让洪太骑了一马,另一马则由侍卫牵着。
这时候,张胖子追的很近了,已经能够看到了洪太的身影。
他不由搭弓射了一箭然后高声叫嚷道:“洪太手捧一盔,身宽体胖,且与我乱箭射之,勿要看错了!”
张胖子话音刚落,早有一片箭雨飞去,瞬间笼罩了洪太所在。
“夺!”那洪太只觉得背后一疼,顿时心知中了一箭。
好在有甲片阻挡,这一箭倒不甚深,只受了些皮肉之苦。
“彭!”洪太连忙把手中接了半头盔鼻血的头盔一把掷了,然后俯身马背上。
“陛下,陛下,你没事儿吧!”那范文程眼见洪太中了一箭,那箭杆犹顺着风向颤动不已,不由慌张问道。
“死不了!”那洪太忍着疼痛,摇了摇头,然而语气一转道。
“尹尔登何在?朕命你带领一千巴牙喇精锐,前去阻拦‘贼兵’!”
看样子躲是躲不过去了,那只能打了!
言毕,洪太又狠狠的抽了两下座下的战马,向矾山堡放心逃的更快了。
直娘贼,那尹尔登暗骂了一句,只得调转马头向追的最近的张胖子营杀去。
话说那张胖子眼见洪太弃了一物,摔在地上,撒出了许多鲜血,他不由眼睛一亮,正待让人拾起,不意竟有后金兵反杀了回来。
他只好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那副仍在地上的头盔,向尹尔登一干人杀去。
那洪太眼看尹尔登暂时阻拦了张胖子部骑兵,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不意就在双方鏖战之际,忽然又一支骑兵从后面杀将过来。
那洪太定睛一看,原来竟是追赶过来的李述孔部骑兵。
那洪太骇了一跳,顾不上尹尔登一干人等,连忙打马边走。
只是这洪太才逃了片刻,俄而见一支骑兵横亘在前面,拦住了去路。
那洪太顿时骇的魂飞魄散,只道“吾命休矣”!
不意为首一人打马上前道:“陛下快走,我来拦住‘贼兵’!”
那洪太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固山额真篇古,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短短五里路程,骑马瞬息而至,然而今天对洪太来说,好像赶到天涯海角一般漫长。
“呼,快,快召集城中人马,出营营救‘三顺王’及札萨克王喇玛金州!”那洪太尚不知恭顺王孔有德和札萨克王喇玛金州已死还惦记道。
这一次洪太带出来六营人马,约莫有两万之数,若是尽数失了,恐怕后面的仗就没法打了!
第四百二十章 “怀顺”
“轰轰轰!”巨大的炮声震耳欲聋,响彻着整个战场;漫山遍野的步如同洪水一般涌了上来,几乎吞噬了任何想要螳臂挡车的“天佑兵”。
更有数千骑兵,徘回在侧,如同饥饿的狼群一般,时不时扑上来,“咬”下来一块“血肉”。
痛,一股能够痛到骨子里的痛,只痛的那“大清国怀顺王”耿仲明几乎无法呼吸。
完了,全完了!一个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耿仲明虽然得以名列“三顺王”之列,但是比起实力更为雄厚、更为狡诈的尚可喜、孔有德二人,只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那两人哪怕失了这一营人马,至少矾山堡中还保存有一营实力。
而他耿仲明,全部的家底也就手底下这一营人马,没了这一营人马,他耿仲明什么都不是。
可是就这一营兵马,先是遭到李自成部骑兵突袭,然后又遭罗向乾部步兵夹击,最后还遭到了李十安部六十门“红衣大炮”的轰击。
在这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之下,他麾下的这一营人马不能说“伤亡惨重”,只能说“伤亡泰半”。
走,恐怕是走不掉了,即便能够走掉,这天下之大亦无他耿仲明安身之处。
原来这耿仲明和孔有德、尚可喜二人不同,他本是后金千总,后老奴杀戮过重,无以立足,不得已率辽民投靠皮岛。
自从他投靠东江镇以后,深得总兵毛文龙器重,故而和孔有德、尚可喜一干人等一并被收为养孙。
由于其年纪较长,又与孔有德为善,孔有德常以兄呼之。
和孔有德、尚可喜二人不同,前者这登来巡抚孙元化麾下任骑兵参将,后者则是纯粹的明边军将领,而耿仲明才是真正学习“西学兵法”的将领。
奈何这“西法”虽然好大的名气,但是对上明边军和后金八旗,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势。
故而兵少力弱的耿仲明只能名列孔有德之后,作为陪衬随他一起行动作战。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办,父亲?”长子耿继茂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贼兵”早按捺不住,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耿仲明动了动嘴唇,正待要说,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义军右翼总兵姜襄,乱铳打死敌军扎萨克王喇玛金州,晋封侯爵!”
这喊声一落,顿时义军之中欢呼四起,气势如虹。
原来这一手,张顺学自于前世的游戏“割草无双”,故意让将领在斩杀了敌军重要将领的时候立即上报,然后让士卒传遍战场,以提振士气。
果然此言一出,士卒个个奋不顾身、杀气腾腾,瞧谁都像一个行走的”侯爵“。
”喇玛金州死了?“耿仲明皱了皱眉头,心道:看样子这一次‘大清国’的损失不小啊!
还未等耿仲明说些什么,突然又一声喊声响起:”义军中路总兵张如靖破其伪王尚可喜,阵斩其伪王孔有德,勇冠三军,舜王特命晋封侯爵!“
”哇!“这话语一落,顿时战场之上再一次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呼声。
一战斩两王这样的功绩,恐怕也只有上一任秦王才能媲美了!
”什么,恭顺王死了!“耿继茂不敢置信道,“假的吧?”
“若是别个还能作伪,若是这个,别人不知,难道其麾下士卒还能不知吗?”耿仲明闻言摇了摇头道,“算了吧,继茂,看样子咱爷俩这一次又赌输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耿继茂眼看着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义军,不要有几分不甘心道。
”还能怎么办,再降一次呗!“耿仲明摇了摇头,不要大声向阻拦在面前的义军骑兵喊道,“不知当面说哪位英豪,我乃‘怀顺王’耿仲明耶!”
原来不久之前李自成受了箭伤,血流不止,不得已已经退出战场,此时领兵的正是他麾下亲信田见秀和谷可成。
这两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然后田见秀打马上前道:“我乃顺王麾下将领李自成,耿仲明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要说?”
“原来是李将军!”那耿仲明闻言不由连忙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实乃辽东人氏,与那鞑子有血海深仇,奈何阴长阳错之下不得不为其卖命。”
“实则我仰慕舜王殿下已久,早晚有归顺之心。故而那虏酋封我为王之际,我坚持以‘怀顺’为号,实乃剖明心迹之举,还请舜王殿下察之!”
不是,这都行?
那田见秀闻言都懵住了。
其实这倒是田见秀少见多怪了,那耿仲明先叛金投明,然后叛明投金,狡诈反复,彷若吕布,何曾有过半点节操?
如今眼见形势比人强,不由当场起了叛金投顺之心。
若是换作李自成当面,哪里管他嗷嗷,只管冲杀上去,先取了他的首级再说。
只是这田见秀素来心慈手软,听了耿仲明之词,不由犹豫了起来。
“杀王一位,晋爵一级!”这个时候,那谷可成见状不由连忙提醒道,“掌盘子虽然被舜王许以王位,若是没有功绩,难堵天天悠悠众口。”
“今真天助我也,正合我等借其首级一用!”
“不可,万万不可!”不意田见秀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且不说如今罗象乾正在其后,若是双方杀将起来,大好的头颅落入谁手犹不可知。”
“即便我等取得了首级,又何如生擒其人,俘获其兵之功?”
“兵法曰:取敌一石,当吾二十石;取敌一钟,当吾二十钟。今若取其将领兵马数千,岂不当吾万人耶?”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那谷可成沉吟了片刻,一时间也分不出其中利弊,便点了点头道。
“好!”那田见秀闻言大喜,这才扭头道,“好,既然你愿意归顺我军,我断没有拒绝之理。”
“只是我军爵位贵重,比不得鞑子之属,还请阁下勿怪!”
俗话说:坐地起价,就地还钱。
虽然那田见秀心慈手软,但是终究是战场上厮杀之辈,当然晓得其中厉害。
故而,他趁着耿仲明进退失据之际,上来就先杀一杀价。
”好说,好说,耿某能为舜王殿下牵马坠蹬,已心满意足,岂敢他求?“那耿仲明苦笑一声,连忙取下了头盔,拜服道。
“父亲?”那耿继茂一听闻耿仲明之言,不由大吃一惊。
不意那耿仲明狠狠道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也赶快跪下。
开什么玩笑,现在咱们父子俩性命操之于他人之手,岂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眼见那耿仲明身为一方枭雄,亲自向自己跪了,那田见秀心生愧疚,顿时不在逼迫,便点头应道:“如此甚好,还请阁下晓谕全军,放下武器,即刻向义军归降!”
第四百二十一章 残局
“大炮,好多大炮呀!”
就在田见秀冒充李自成受降耿仲明一干人等之际,罗象乾部人马却是占领了后金的炮兵阵地。
骑兵可以逃,步兵可以跑,唯独这后金的红夷大炮沉重异常,一时间哪里走得脱?
故而,那罗象乾带兵赶到的时候,只见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十五门沉重的红夷大炮和一地凌乱的火药、刷子、火绳等物件。
原本的后金炮手,已经逃走了七七八八。
不过,那罗象乾对此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这一十五门红夷大炮。
以后金举国之力,再加上“三顺王”携带的一十八门红夷大炮,这些年也不过积攒了四十之数,足见其贵重之处。
故而那罗象乾一见后金败了,那心思转的比谁都快,连忙率领左右亲信向后金炮兵阵地赶去,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后金的大炮。
“什么叫功劳,这就叫功劳!”那罗象乾还不知道自个丢了西瓜捡芝麻,反而用他那典型的“川普”洋洋得意的向麾下士卒吹嘘道。
说实话,若非耿仲明珠玉在前,他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元帅李自成率领麾下人马击破鞑子主力,受降其伪王耿仲明,舜王特赐进爵一级,封为夏公!”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欢呼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什么,耿仲明降了......”正洋洋得意的罗象乾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什么,耿仲明降了......“正要昏厥的李自成,闻言不由勐的一下坐了起来,不意这一下用了过度,又牵扯到了伤口,“啊,疼疼疼!”
“田见秀这个智障,你没事儿招降他干啥!”李自成一把推开了准备上前查看的护士,不由破口大骂道。
你道这李自成为何如此愤怒?
原来双方的身份地位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那田见秀虽然跟随李自成多年,但是比起来长期独当一面的李自成,依旧缺乏一点大局观。
你说如今张顺麾下缺一个“怀顺王”吗?
根本不缺!
如果说后金一方有一个“三顺王”,其实义军一方也有一个“三顺王”,那就是镇朔王叶廷桂、镇代王张维世和将来的王爵李自成三人。
而在这三王之中,其中张维世统战价值最高,叶廷桂实力最为雄厚,而李自成实力最为稳固。
故而,从张顺的角度来看,对张维世可以秋后算账,对叶廷桂可以“掺沙子”,唯独李自成拥有亲信嫡系,最为难对付。
本来李自成计划再立些功劳,堵住众人之口,然后就可以赋闲养老,做一个闲散王爷。
结果不曾想,这田见秀好心犯大错,伸手就给李自成挖了一个大坑。
原来先前虽然有阿山这样的固山额真投靠义军,但是终究身份地位所限,张顺也只留在身边重用。
但是耿仲明却不一样,哪怕他是一个“水货”亲王,那也是“大清国”名正言顺的亲王。
这样的人物投靠张顺,哪怕张顺做一做样子,也得树立一个标杆,封他一个亲王让天下看看。
然而,这种麾下只剩一营残兵败将的将领,就连你田见秀都觉得他“不值钱”,那耿仲明自己和舜王殿下又凭什么觉得他“值得”?
明明觉得不值,舜王殿下还是不得不封他一个亲王。
一个是平白无故恶了张顺,另外一个是平白无故“有恩”于耿仲明。
好家伙,我这王位还没有到手呢,你就替我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了,是吧?
李自成一时间欲哭无泪,恨不得把自个另外一只眼也戳瞎了!
且不说罗象乾、李自成如何心思,且说那智顺王尚可喜眼见后金兵败如山倒,早和恭顺王孔有德之兄孔有性一起向东北方向逃去。
然而,两人刚刚逃出了战场,眼见一队队骑兵超越了自个,一路向东北追去。
那尚可喜何等人物,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拦住孔有性道:“不对,此事不对,‘贼骑’舍我而去,定是追击殿下去了!”
“殿下麾下不但有巴牙喇营护卫,又有矾山堡兵马接应,理应无忧。”
“待‘贼骑’劳而无功,折返断我后路,我等死无葬之地矣!”
“这......这怎么办?“那孔有性闻言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
什么”巴牙喇营护卫“、什么“矾山堡人马”接应云云,其实不过手两人托词罢了。
洪太多死活,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义军骑兵出现在他们撤退的道路上,一旦被人截断后路,只能落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向东,去蚩尤寨!”那尚可喜犹豫了一下,不由一咬牙道。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计较,一旦洪太兵败身死,他便能借机拥立肃亲王豪格。
那豪格麾下只有正蓝旗一营人马,如果有他和孔有性两人相助,一举控制住洪太留在矾山堡的数万大军,那么到时候他尚可喜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那洪太侥幸逃得性命,如今正是用兵之际,他还得拉拢自己,以免自己和豪格走得太近,到时候败军之罪,或可高举轻落。
那孔有性虽然贵为恭顺王孔有德兄长,但是不如孔有德远矣。
他哪有什么主见,听了尚可喜之言,连忙点头称是。
两人计议已定,连忙调转马头,带领麾下五六千人马连忙向蚩尤寨方向逃去。
义军的骑兵大半追击后金骑兵去了,独留姜襄、张如靖一干人等追击“三顺王”麾下的步卒。
那姜襄、张如靖麾下虽有数百不等骑兵,奈何孔有德麾下投靠的数百骑兵极其不可靠,他们还没有胆大到当场启用降兵的地步,只好一边派人带着孙龙一干人等转交给后方,一边带领麾下步卒拼命追赶。
就在双方一追一赶之际,蓦地一声炮响,突然从南面上坡上冲出许多人马来,顿时吓得尚可喜、孔有性、姜襄和张如靖一干人等肝胆俱裂。
“好个贼子,爷爷在此等候多时了,快快纳命来!”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跳将出来,高声喝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为有源头活水来
边地的尸首、鲜血和丢弃的铠甲、武器散乱了一地。
三三两两的义军士卒在其中继续搜寻着幸存者和战利品。
“啊!”偶尔一声惨叫响起,那是义军士卒在“处置”难以进行救治的伤兵。
虽然说有些残忍,但是这是免除他们痛苦的最好办法。
张顺闻声望去,看了半晌不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挑拣着落脚之处,缓缓先前走去。
战场上的厮杀声、叫喊声和呻吟声,仿佛犹在耳畔。
然而,残酷的战场遗存,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幸运的是,战场上躺着更多的是“鞑子”的兵,而不是自己的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概莫如是。
虽然类似的场景,张顺已经见过太多了,但是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生命是如此美好,又如此残酷,只有最优秀者才能在其中生存下来。
“怎么了,殿下?”张凤仪看了看张顺的神色,有些关心的问道。
“没事儿,就是死的人太多了!”张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多吗,不多呀,这一仗虽然统计结果没有出来,估计建虏伤亡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之多!”张凤仪的回答代表着大多数将士的心声。
只有自己人才算人,别人自然不算人。
哈,张顺摇了摇头,对此倒不以为意。
古今观念差异,这时代不少人拿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命,还指望他们拿敌人的命当命?
这也只是古今观念的差异,张顺作为异类,自然对此也不能强求,只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殿下,你看!”就在张顺沉默不语之际,宋献策伸手往前一指道。
“哦?”张顺闻言顺着宋献策的手指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正是坂泉和黄帝祠所在。
只是昔日如同一汪湖泊一般的坂泉池,几乎被后金填平大半,如今只剩下一眼井口大的泉眼,汩汩的在往外冒出清泉。
原本历经风霜、屹立千载的黄帝祠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废墟。
其中诸多遗留残骸都被后金兵扔进了坂泉池内,原址上只留存一些难以磨灭的根基。
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等人塑像五彩斑斓的碎了一地,复归于土。
“好个贼子!”张顺走近查看了一番,眼见废墟下面压着一片红色的木片,伸手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还残存着“万岁”两个字,不由开口骂了一句。
这分明正是供奉着黄帝像前,写着“黄帝万岁万万岁”的牌位,不曾想今日亦遭此劫。
“舜王殿下,都怪末将保护不周,以至于坏了祖宗社稷,还请您责罚!”李自成见状,不由扑通一声跪了下了,伏在地上请罪道。
“掌盘子!”他身边的将领田见秀、谷可成见状不由喊了一声,也纷纷跪了下来。
如今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不久的李自成,尽显疲态。
一双昔日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如今不但少了一只,另一只还浑浊了许多。
而另外一只被包扎完毕的左眼部位,上面的绷带上还残存着血渍。
他的脸庞由于失血过多,还有些发白。
原本百折不挠的铁血硬汉,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卑微和忐忑。
第一次,张顺从他身上看出来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味道来。
“呵!”不意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又先后将田见秀、谷可成扶起来,笑了笑道,“木制的牌位,泥塑的像,坏了也就坏了,值得什么,难道还要活人赔罪不成?”
“陛下,这......这可是您祖宗的塑像、牌位啊!“不意宋献策闻言开口提醒道。
舜帝乃黄帝八世孙,而您又是舜帝封国陈国人氏,法统构建,切不可忘!
他这一提醒不要紧,顿时诸将怜悯的看了李自成一眼,心道:这厮完了!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法天敬祖乃是中原大地天经地义的第一等大事。
你在这种大事上犯了错,即便是舜王有心,恐怕也饶你不得!
结果,张顺把自家宗庙托付于李自成,你李自成就是这般报答舜王殿下的吗?
“牌位坏了,还可以再立;泥像毁了,还能够再塑!”不意张顺摇了摇头道,“只要人在,心在,祖宗、牌位自然可以永存!”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盖所谓也!”
“夫黄帝故本王之祖,又非特本王一人之祖,亦天下人之祖欤?”
“《国语》有云:‘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夏后氏禘黄帝面祖颛顼;商人禘舜而祖契;周人禘喾而郊稷。’”
“夫舜、喾皆黄帝之后也,我等乃虞夏商周之民,虞夏商周之后,亦皆可称炎黄子孙。“
“如今我等腆为炎黄子孙,上不能正国家,下不能治百性,以致天下腥膻,祖宗蒙羞,岂李自成一人之罪欤?亦天下之罪也,本王当与诸位共勉之!”
“陛下!”李自成闻言一愣,只觉得张顺一席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顿时铭感五内,恨不能以死报之。
他不由并指指天,大声发誓道,“末将若是上不能为舜王殿下,下不能为黎民百姓驱逐鞑虏,洗涤膻腥,末将誓不为人,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其他人闻言矣感怀万分,纷纷跪拜于地,指天画地而誓曰:“末将若是上不能为舜王殿下,下不能为黎民百姓驱逐鞑虏,洗涤膻腥,末将誓不为人,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好,好,好!”张顺见士气可用,不由也激动道,“若是本王不能为天下黎民百姓驱逐鞑虏,洗涤膻腥,本王誓不为人,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众人发誓完毕,一时间意气风发。
那宋献策见状皱了皱眉头,不由低声提醒张顺道:“那......殿下,这......这该怎么办?”
话都说完了,士气也提振了,难道这坂泉和黄帝祠就这么算了?
“李自成何在?”张顺闻言不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道。
“末将在!”李自成连忙应了。
“由于你阻敌不力,以至于黄帝祠遭毁,坂泉池被塞,今本王罚你重修黄帝祠,再通坂泉水,不知你是服也不服?”
“末将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那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低下头像张顺拜了再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