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合战
红彤彤的太阳终于从东方升了起来,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来。
在与义军对峙了一个早上的后金兵,果然正如张三百所料那般,开始动了起来。
打算冲阵的后金精锐,开始披上了双层铁甲,推着由棉被、木板和小推车制作的简易盾车,吱吱呀呀的向义军阵地推进。
不好打,真的不好打。
张三百摇了摇头,在心里模拟了好几个方案,结果都又被自己否决了。
夫用兵之法,以正合,以奇胜。
张三百这一次的问题是麾下士卒疲惫,兵员不多,只能完成“正合”,却无法完成“奇胜”。
“命张汝魁苦守一个时辰,便可退下修整!”张三百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道。
除了标营以外,张三百麾下只有官抚民、李万庆和张汝魁三营人马。
如此官抚民居右,李万庆居昨,独状态最好的张汝魁部居中,直面后金兵锋。
“这……明白了!”本来张汝魁还有几分怨言,但是听到张三百的命令之后,顿时无话可说。
原来如今张三百手中只有四营人马,官抚民和李万庆部均动不得,那么能接替张汝魁的究竟是哪一营人马可想而知。
张汝魁麾下人马虽然并不十分精锐,但是列阵而守,倒也能战。
不多时,后金盾车终于吱吱呀呀的推到了义军阵前三十步,已经进入义军各式火铳的射程以内。
左右见张汝魁不为所动,不由纷纷提醒道:“将军,该放铳发炮了!”
“不急,东虏不出,铳炮不放!”得到张三百保证的张汝魁信心倍增,不由自信满满的笑道。
“能多歇一炷香,咱们就少战一炷香,岂不妙哉?”
后金盾车兵眼见义军不动如山,也不由为之一愣。
往日作战,每每盾车刚刚出击,就会遭到敌人火炮射击。
这一次都快怼到对方脸上了,依旧是毫无动静,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后金将领犹豫了一下,不由下令道,“但用火器射击,不许出击。”
随着军令一下,原本躲藏在盾车后面的后金士卒便拿出来火铳、弗朗机等火器对义军进行了射击。
依照后金编制,一辆盾车能遮蔽二十人。
而在这二十人中,有十人为推车的黑营步卒,十人为作战的白巴牙喇或者红巴牙喇精兵。
这些作战的白巴牙喇或者红巴牙喇精兵都携带了两支小型火器,用于对义军攻击。
他这一动手不要紧,顿时惹怒了义军将领张汝魁。
“几支火铳,也敢动手?”他不由冷笑道,“听我号令,全营用飞彪铳和其他小型火器还击。”
随着张汝魁一声令下,顿时义军拉出来鸟铳、神机铳、弗朗机和虎蹲炮、二将军等火器“乒乒乓乓”的向后金盾车方向射击起来。
虽然后金一方有盾车遮蔽,奈何火器数量、质量远远比不上义军,只射了两轮,就吃了不小的亏。
特别是虎蹲炮、二将军这样的“重口径”火炮射出来的实心弹,能够轻易的打穿后金的“简易盾车”,如同串葫芦一般,一次就串了好几个白巴牙喇或者红巴牙喇精兵,顿时让坐镇中军的英武郡王阿济格坐不住了。
“出战的盾车兵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接战!”阿济格黑着脸下令道。
火器者,“贼”之所依;披甲肉搏者,我之长技,世上岂有以短击长,以弱对强的道理?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缩在盾车后面“磨洋工”的后金精锐,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遮蔽在面前的“温暖小窝”。
人性趋利避害,哪怕以悍勇着称的后金精锐,也难逃其外。
不过精锐就是精锐,虽然有所懈怠,但是在后金将官的催促下,依旧裹上了浸湿的棉被向义军冲了过来。
三十步约合后世四十五米,普通人的冲刺时间也不过十秒钟。
对于身披双甲的后金精锐来说,所用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秒。
而二十秒,代表着义军装备的“野战炮”和“黄金炮”很难有机会重新装填,二次发射。
“开炮,开炮!”满对着如狼似虎的后金“死兵”,张汝魁果断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他麾下的五门野战炮、五门黄金炮一起响彻了起来。
顿时,无数是霰弹夹杂了十枚实心铁弹飞了出去,密密麻麻的打在后金冲锋的人群中。
有几个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不幸被实心弹打中,如同泥湖的一般碎成了几块。
有一些勇不可挡的死士中了霰弹,被打的如同马蜂窝一般,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噗嗤噗嗤”的往外呲着血水。
当然更多的士卒由于身上棉被和铠甲的保护,遮蔽了四处飞溅的霰弹,侥幸活得性命。
眼见后金“死兵”就要狠狠的撞在义军阵线上,不知怎地,突然又是一阵巨响,本来伤亡了一些的后金精兵,再次倒下了一大片。
后金“死兵”受此重挫,不为冲锋势头为之一缓,这才撞到了义军阵上。
然而就这一缓不要紧,本来为后金冲锋气势所夺的义军,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敌人好像有几分胆怯了,不由士气一振,反倒主动迎了上去,和对方战作了一团。
夫战勇气也,两军阵前这一顿一冲,反倒又拉平了双方士气的差距。
“害!”就在两军接战的瞬间,远在中军的英武郡王阿济格发出了懊恼至极的声音。
你道为何?
原来刚才那阿济格看的明白,就在后金兵就要接战的瞬间,义军左右两营突然响起了剧烈的炮声。
阿济格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交叉火力”,但是并不妨碍他看得出这一阵左右夹击的威力,给自己冲锋的“死兵”造成的巨大伤害。
实际上由于义军的阵型问题,左右两营的火炮都有射击死角,无法覆盖到即将和义军接战的前端。
但是对后金“死兵”的中端、后端却有随时随地打击的能力。
刚才义军就在后金兵即将接战的瞬间,对其前中端进行了火力打击,这才导致原本气势汹汹的后金冲锋,沦为了软绵绵的接战。
一方拥有肉搏优势,一方拥有火炮优势,虽然义军身处逆光一方,依旧和后金死兵打的难解难分,一时间双方战局就这样僵持住了。
而就在这时,早有一支由五人组成的轻骑小队疾驰到平遥城中,拜见了驻守在此地的将领党守素。
“今晚偷袭介休城?”党守素打开军令一看,不由脸色一变道。
“对,如今张帅正率领大军在罗王庄渡口大战后金主力。后金留守人马约莫有四五千,都是疲惫不堪之兵,正合一战而胜。”那信使连忙道。
“可是……可是我只有一营人马。”党守素闻言迟疑道。
“不妨事,还请党总兵尽快给我们换几匹快马,我们这就前往祁县,请驻守在祁县的张将军前来助阵!”
“哦?”党守素闻言一愣,顿时对张三百的胆略和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祁县、平遥和介休乃是“旅蒙商”的故乡,其中多交通鞑虏之徒。
先前义军防守如此严密,仍然让后金夺了介休城。
如今张三百竟然置这两县于不顾,全力直攻介休。
其中利害参半,断非寻常人所能果断下定如此决心。
“好,既然张帅有如此豪气,那党某岂有不从之理!”党守素略做沉吟,不由下定决心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夺门
“满达尔汉,今晚由你部巡逻守夜!”太阳刚刚落山,天色尚早,那额驸扬古利早已经忍耐不住,连忙下令道。
满达尔汉闻言顿时气的满脸通红,不由用满语争辩道:“我部跟随郡王千里迢迢而来,一到城里,不曾休息便去打蛮子去了,如今大家都累的不行,为何偏要我等巡逻守夜?”
“你不守,难道要让我守?”扬古利闻言冷笑道。
“要知道你们不过是去抢了一个庄子而已,我们确实整整打了一天一夜的雄关坚城!”
“就你那对手,说好听的叫攻打,说不好听点就是叫享受!”
“怎么着?玩女人玩的腿软了,就打不了仗,守不了城了?”
“你......你......”满达尔汉还待分辩,只是堂堂大清国精锐一日一夜没有能够攻克一个庄子,说起来实在丢人的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其实后金兵员多来自东北苦寒之地,性子坚忍,最善久战。
然而,终究都是血肉之躯,那后金兵自破口以来一路向南疾驰千里来到太原城外。
在太原城外与义军连日大战以后,又突破层层防线,疾驰千里赶到介休城。
到了介休,阿济格和其麾下主力倒是歇息了一晚,然而扬古利和满达尔汉一干人等各有任务,哪里曾得到修整。
如此一连折腾了近一个月,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挺不住,所以这才有了谁去巡逻、守夜的争论。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满达尔汉虽然是个牛录额真,但是比起来额附扬古利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只能不得不低头。
那满达尔汉手底下只有五百人,无可奈何,他只好每门每墙分守五十人,独留一百人作为奇兵留在手里谨防万一。
只是那介休城虽然不过是一个县城,城墙着实不小。
此城成高三丈五尺,城周八里,五百人布置上去,几乎不见人影。
若是换作平时,莫说满达尔汉,就是扬古利也不敢如此大胆。
不过如今义军正和后金主力在城外大战,双方苦战了一天,僵持不下,正是难分胜负之际。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双方将领都是宿将,一交手顿时就发现了对面的状态非常虚弱。
原来大家大哥别说二哥,彼此的状态都十分堪忧。
这样一来,谁能杀出来一支生力军,谁就能锁定这场战争的胜局。
那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打的好算盘:如今双方都战的筋疲力尽,几乎不可能还有余力组织人手夜袭,那么他们借机修整一晚,明天一早及时加入战斗,定能一举大破“顺贼”。
当然,用兵之道,虚虚实实。
虽然说那满达尔汉和扬古利都判定义军今晚不会偷城,不过他还是尽心尽责的安排了人手,以防万一。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计较,且说不多时夜深了,宁静的介休城顿时鼾声一片。
十几个后金兵正围着火堆,守着东门捧晖门。
百无聊赖,为首之人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睛止不住的流出泪水来。
“主子,要不你先睡会儿?”他身边的奴才见了,不由连忙劝说道,“这里由我们看着,误不了事儿!”
“算了,还是再挺一会儿吧!”那头领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心动,但是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摇了摇头拒绝了底下包衣的提议。
众兵丁包衣一见主子都不休息,自己等人肯定也无法偷懒耍滑,不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众人正待再劝,却听到身后一阵动静,顿时吓了一跳,一个个慌忙披甲的披甲,捉刀的捉刀。
不意却从暗处走出来几个店员打扮的人来,这些个人提了七八坛酒,十来只烧鸡、几包酒菜和两只熟鹅,走向前来笑道:“军爷莫慌,我们是范家店铺的伙计。”
“因担心军爷守城辛苦,主家特意让厨子做了些酒菜,犒劳大家一番。”
“哦?范永斗的人?”为首头目闻言不由不客气的问道,“一个汉人奸细,难为他有心了!”
“军爷说哪里话?什么奸细不奸细的,与我等何干?”领人之人闻言笑道,“今一日,王、冀、侯三家店铺的惨状,我等历历在目。”
“若非得军爷高抬贵手,恐怕我等不但衣食无着,恐怕就连性命也丢了。”
“也对,酒菜放下吧,人滚蛋!”那头目闻言皱了皱眉头,最终下令道。
“好,好,这就滚,我们这就滚!”那领头之人闻言,连忙让后面的伙计放下手中的酒肉,连忙连滚带爬的逃了。
其中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把鞋子绊掉了,想捡又不敢捡,只好光着一脚跑了,顿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爷,咱们吃吗?”眼见“范家伙计”逃了,不由舔了舔嘴唇道。
“吃,为何不吃?”那头颅闻言冷笑道,“依照范永斗那厮的奴才相,还敢给咱们下毒不成?”
众人闻言连声称是,于是先捡好的孝敬了头领,剩下的一干人等各分了几碗酒和一些酒菜,将就着吃了起来。
直到酒饱饭足,肠胃满满,这些后金兵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一般。
“这人吃饱了就犯困呐!”本来五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众人又吃了酒肉,愈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
“是啊,我也......不对,这酒肉......”那头领话刚说了一半,顿时反应过来不对。
只是为时已晚,还未等到他如何动作,只见身边的士卒一个个“噗通噗通”栽倒在地上。
他正要试探挣扎着起来,却见一群人黑压压的围了上来。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送酒之人。
“你......你......”后金头目瞪着几乎要合在一起的双眼,眼睛里满满的不甘心。
“爷爷主家姓王,不姓范,介休王家的王,这一回可别再认错了。不然回头到了阎王殿,白白惹人发笑!”为首那人冷冷的一笑,擎出刀子来狠狠的往他腹部一攮,顿时一股锥心似的疼痛传遍了全身。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双胜
“郡王,郡王,不好了,不好了,介休城丢了!”
“什么?”正在沉浸在美梦中的“大清国英武郡王”阿济格闻言蹶然而起,早吓了一身冷汗。
“本王不是留守了额附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等四五千人,如何就丢了介休城?”
“害,这谁知道呢?如今城里正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已经有溃兵溃逃出来,声称‘蛮子凶残,见人便杀’,咱们的守军被杀了个七七八八了!”来人连忙汇报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别说扬古利手底下有四五千兵,就是四五千头猪,也不能杀这么快!”阿济格闻言不由怒道。
“……”左右闻言哪敢吱声,只是一味磕头,但求别被阿济格给迁怒了。
“不成,即刻整顿兵马,我要回城查看!”不消他人说,阿济格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这样下去,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才成。
“郡王,郡王,‘顺贼’营地突然火光照的通明,人喊马嘶,甚为热闹,不知准备做什么勾当!”就在这时,突然又闯入一人,进来汇报道。
“遭了,看样子是中了这贼子的诡计了!”阿济格一听这话,不由心里一个咯噔道。
“先以主力吸引本王的注意力,然后奇袭介休城,真真是好手段!”
“走,赶快整顿人马,即刻离开这里!”
众人闻言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面面相觑。
原来众人觉得城中战火虽起,胜败犹在两可之间。
如此,一边何不凭营而守,一边派遣一支人马助扬古利稳住介休城形势?
只是众人没想到阿济格自家知自家事,他深知后金兵一路行来,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今南攻灵石不下,西战“顺贼”主力不胜,已经是莫大的凶险,如今介休城又起了变故,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无防盗
思来想去,阿济格心中不自安,一时间便萌生退兵之心。
“怎么,还不快去!”阿济格见众将没有动静,不由连声呵斥道。
而就在后金兵在营地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何时突然有骑兵驰骋于外,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大声鼓噪道:“扬古利已死,尔等何不早降!”
只闹得人心惶惶,东走西窜。
这一走一窜不要紧,原本肃然的营地开始便是乱哄哄起来,这营地一乱,就有人鼓噪了起来:“不好了,介休城没了,介休城没了!”
不要说介休城不过是一个县城,不但是后金兵的主营地,而且里里外外存放着这些后金兵的衣物以及掠夺的财货。
如果介休城没了,这些自然也是全没了,由不得他们不急。
而就在他们焦躁不安之时,只听见一声炮响,义军趁机也杀了进来。
一时间厮杀声、哭喊声、吵闹声乱成了一片,眼见一场大败就要出现在眼前。
而与此同时,介休城里的额驸扬古利和满达尔汉一干人也正在死死支持,抵挡着以党守素为首的义军的攻击。
“放火,继续放火!”扬古利大声叫嚷着,效法王家大院以火代守的故智,试图再拖延一些时间。
“额驸,这样下去不行啊,快想想办法吧!”满达尔汉这一次终于享受到了昨晚王家诸人的绝望心情,不由大嚷大叫道。
“办法?什么办法!”扬古利闻言冷笑道,“郡王就驻扎在城外十几里,只要看到城里的火光,定然来救,怕得了什么?”
“哎?对啊!”满达尔汉一拍大腿,连忙兴奋的寻了一处高楼,爬上去查看“援军”的动静。
只是他这一看不要紧,望见远处后金营地方向一片火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满达尔汉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跑下高楼,扯着扬古利道:“额驸,额驸,事情有点不对劲,城外……城外营地一片火光,怕……怕不是吃了败仗……”
“什么?”扬古利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推开满达尔汉,亲自爬到高楼上往汾河方向一望,顿时如坠冰窟。
三更半夜,按理说十几里的距离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那一片火光,如同耀眼的太阳一般,你让扬古利如何不看的真切?
“走,快走,这里不能待了!”扬古利当机立断,连忙下令道。
“可是……可是咱们往哪里去?”满达尔汉不由哭丧着脸道。
“南面灵石打不下,西面汾河渡不过,东面山连山,不利于骑兵驰骋,为今之计,惟有向北耳!”扬古利仰天长叹一声,不由苦笑道。
“好,向北,向北!”就在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等决定向北溃逃的同时,阿济格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此事说起来好笑,本来苦苦支撑的扬古利一干人等以火代守,反倒引发了阿济格部主力的混乱。
而阿济格部营地的混乱,反过来促使扬古利一干人等弃城而逃的决心。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本来就还差一口气的战斗,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的溃败。
“杀,杀!”张三百扯着嘶哑的嗓子,一边大喝,一边亲自带人来回冲杀。
“张帅,张帅,东虏已经抵挡不住了,你别冲那么靠前啊!”官抚民眼见张三百一马当先,冲锋在前,顿时吓了一大跳。
经过白天的一番交手,义军早已经认识到对手具有非常好的战术素养,败而复聚,乃是东虏士卒的常规操作。
如果再关键时刻,被人打了一个回马枪,失了统帅,那就坏了事儿了。
“好,本帅现在任命你为副帅,带领你和张汝魁两营人马,给我狠狠地给我咬住他不放!”张三百不由恶狠狠的道。
在市井之间长大的张三百,自然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在他心里只有痛打落水狗和得势不饶人这两个概念。
“好,末将定不负张帅重托!”官抚民深深的看了张三百一眼,认真的施了一礼道。
追击溃兵,俗称就叫做“捡漏”。
别看官抚民刚才说的严重,相比较两军列阵而战而言,无论如何,痛打落水狗都是捡现成便宜的美事儿。
一般情况下,若非将领亲信,断然讨不得如此美差!
第三百二十章 溃逃
“主子,前面就是平遥县城!”
“好,进城修整片刻,然后凭城防守!”
“主子,‘顺贼’已经杀入城中……”
“直娘贼,怎生来的如此之快!走,快走,立刻马上赶紧走!”
“主子,前面普同关有‘贼’驻守!”
“不管了,杀将过去,不然咱们谁都走不了!”
“啊,主子,‘顺贼’又从后面杀了过来,快走,赶快走!”
“主子,一路行来,士卒疲惫,前面就是祁县城,要不要进城休息一番?”
“不行,‘贼子’追我甚急,不可停留!”
......
走走停停,原本意气风发的英武郡王阿济格“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上且战且逃,且逃且战,先后疾行了一百余里,这才进入到太谷境内。
由于义军多步卒,后金多骑军,故而官抚民和张汝魁死死咬着追击了百余里,终于追不上了,这才让阿济格一干人等有了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额附扬古利打马上前道:“郡王,我军自入关以来,无日不战,无日不疾行,如今马匹多死,士卒疲惫,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如今我等纵横‘顺贼’境内月余,搅和的他一刻也不得安宁,想必陛下定然借此做好了部署。”
“以我之见,如今我等但以活命为上。”
这不废话吗,如今是打也打不过,走也走不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济格上下打量了扬古利一番,突然展颜而笑道:“额附言之有理,不知计将安出?”
那扬古利闻言倒也不恼,反倒认认真真道:“而今‘顺贼’索我甚急,不如咱们兵分两路而去。”
“哦?哪两路?”
“一路东走榆次、寿阳,入平定州出固关;一路南下,过马岭关进入榆社,然后走辽州,出黄榆关。”扬古利沉声道。
“哦?额附,你这道路倒挺熟啊?”阿济格也斜了他一眼,笑道。
“额,全赖范......范老弟指引。”扬古利一听阿济格这话,顿时有点不自在了。
你什么意思?
本来那范永斗跟过来,还想向阿济格哭诉一通,看看能不能派些人把自己老婆女儿找回来,结果一看这场面,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向阿济格致意了一下就不敢吱声了。
“哦?这样吧!”阿济格沉吟了片刻,不由下令道,“那就由额附率领麾下人马走辽州,本王走平定州,不知如何?”
“好,如此甚好!”那扬古利闻言不动声色,只是偷偷扯了扯范永斗,连忙一口应了。
“郡王......郡王这是什么意思?”好容易走远了,那范永斗还惦记着老婆孩子,不由连忙问道。
“郡王怀疑有内奸......”扬古利眼见跟前没人,不由低声应了一句。
“谁?”
“你......和我!”
“啊?”范永斗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了。
原来这阿济格一路行来,处处受挫,每每被“顺贼”占据先机,思来想去之下,唯有有内奸通风报信,这才能说得通。
然而,这一次南下的军事决策只有自己和扬古利两人知晓。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内鬼,那么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无论结果多么难以置信,真相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额附扬古利是内奸”!
当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令人不敢置信,然而世界上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多了。
你敢相信主动投靠老奴屡立战功的的额驸刘爱塔会背金投明?
你敢相信身为十六大臣之一的尹尔根觉罗·阿山居然战场投顺?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停的刺激着阿济格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脑补更多的细节。
这扬古利远在辽东,又怎会有机会接触“顺贼”?
思来想去,定是那奸商范永斗从中千针引线,充当两面间谍。
当然,这一切都是阿济格自己脑补,他现在手里并没有证据,也不敢当场和扬古利翻脸。
不然,不但有大量“不明真相”的包衣奴才会协助他和自个作战,回头“陛下”也饶不了自己。
无可奈何之下,阿济格只能借着扬古利“分兵之计”,将他一脚“踢开”,以免再被“顺贼”掌握了动向。
“主子,那我们去平定?”左右待扬古利、范永斗走后,不由开口问道。
“去平定,去平定做什么,去自投罗网吗?”阿济格闻言冷笑道,“咱们去太原,且去寻那饶余贝勒阿巴泰去!”
由于信息传递问题,阿济格还不知道阿巴泰早已经兵败身死。
“啊?贝勒爷早该走了吧?”左右闻言不由迟疑道。
当初是谁说让人家守营三日,便能自行撤退?
从太原至介休三百里,从介休至太谷又二百里,又在介休城耽搁了两日,这前前后后一共过了六七日,现在黄花菜都凉了。
“……”阿济格闻言不由大为懊悔,心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阿巴泰、完颜叶臣多守上几日了。
无可奈何之下,阿济格只得下令道:“不管了,先去榆次,然后再做计较!”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后金兵便兵分两路,一路南下越过马岭关进入榆社县境内,一路东进进入榆次县境内。
且不说那扬古利、范永斗如何行事,且说那阿济格一干人等刚刚进入榆次县不久,便发现有义军斥候游荡在附近。
阿济格不由为之一惊,连忙下令道:“快,快赶往寿阳,以免为贼所趁。”
从太谷边界赶到榆次县城,约莫有百余里。
阿济格等人连夜赶路,直到深夜才赶到地儿。
众人都想杀入城中休息,那阿济格看了看横亘在榆次城外的潇河,最终摇头拒绝了:
“如今贼人追赶甚急,这城又在河对岸,若是一时半刻攻打不下,反倒耽误了行程。”
“不如我等就此东去,等渡过了涂河,再作计较!”
那潇河乃是汾河的支流,而涂河则是潇河的支流。
潇河曾东西走向,正好遮蔽了潇河以北的榆次县城。
而涂河曾南北走向,正好阻拦了后金兵东进的道路。
涂河倒没有潇河水量大,阿济格派遣士卒寻了半天,寻了一处浅滩,便能骑马渡河。
“阿济格,哪里走!”众人刚刚渡了一半,只听见一声炮响,兀的从背后杀出一彪人马出来。
英武郡王阿济格扭头一看,只见一队骑兵冲杀过来。
他不由吓了一跳,一边指挥士卒抵挡,一边连忙策马慌张渡河而去。
原来这榆次县地处太原盆地中部,素来有太原南大门之称。
那孙传庭自从被张顺委以重任以后,恪守尽职、战战兢兢,早派遣张大受部骑兵到处巡逻,以免有失。
好死不死,那阿济格部折返此地,正被张大受部斥候探的明白,这才杀将了过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魂断杀熊岭
“走,赶快走!”
那阿济格哪里知道来人却是孙传庭麾下的张大受,还道是官抚民、张汝魁一干人等再度杀来。
他早已经肝胆俱裂、惶惶如人丧家之犬,顾不得留在涂河对岸的士卒,打马向东面逃了过去。
那张大受眼见后金兵人马俱疲,溃不成军,顿时冲杀上去,痛打落水狗。
“直娘贼,和他们拼了!”早有悍勇之士,眼见行走不得,不由怒上心头,调转马头迎向义军骑兵。
双方距离至十余步,那后金兵便取了骑弓,搭了重箭,就向义军骑兵面门射去。
然后,就在这关键时刻,那后金骑卒刚刚把弓拉了一半,只觉得胳膊一软,重箭“啪”的一声飞了出去,早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有些后金骑兵端着长枪,视死如归的向义军骑兵冲杀过去。
只是骑兵刚刚冲刺了一半,只觉得马蹄一软,“噗通”一声便把他摔了出去,然后就淹没在义军的滚滚马蹄之下。
可怜多少后金良马悍卒,空有一身本事,却是有马行不得,有力使不得,白白的被人砍杀在刀枪之下。
张大受左噼右砍,一时间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人,直到杀得手软,这才驻马一看。
只见涂河南岸,早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涂河为之不流。
“张总兵,要不要追过去?”就在张大受麾下士卒忙着割首级之际,早有人望了望狼狈逃窜的阿济格等人,不由贪心不足道。
“不必了,前面的路恐怕更不好走!”张大受看了看颇为疲惫的人马,摇了摇头冷笑道。
话说那阿济格好容易逃得性命,待到天亮,只见麾下士卒少了不少,连忙让满达尔汉清点一下人数,结果只有四五千人。
那阿济格闻言,顿时心中不由一阵悲怆。
当初破关南下,麾下精兵三万,只杀得明军龟缩城池堡垒之中,何等意气风发。
结果太原一战,留守太原城外营地一万,鏖战和突围损失人马两三千,剩余一万六七千人,被他带往介休。
不意一战而败,除去扬古利带走了四千人马以外,一路算下来折损、溃逃了七八千人,岂不哀哉!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阿济格不由仰天长叹,潸然泪下。
“何人在此喧哗,莫非觉得某家的刀不利乎!”不曾想阿济格这一长叹不要紧,确是惊动了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季第一良将”曹文诏是也。
话说当初曹文诏受命,率领曹鼎蛟、王承恩三营人马前往潞安府,助李信一臂之力。
等到夺取潞安府,斩杀山西巡抚杨文岳,冀南兵备副使王肇生以后,这才被张顺调往平定州。
起初曹文诏和侄子曹鼎蛟两营人马驻守平定州,一方面是为了夹击退守盂县的明军,一方面是为了助手平定州境内的固关。
谁料想,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来!
本来还颇有几分怨气的曹文诏赫然发现有鞑子从西往东而来,他亲自率领人马近前一看,竟是一伙溃不成军的后金兵,不由大喜过望。
可惜阿济格没有听到张大受那句“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之言,不然他一定明白张大受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你不要过来啊!”阿济格有点懵了,怎么自己到哪哪里都有“顺贼”的人?
难道果然是额驸扬古利这贼鸟厮出卖了自己?
也难怪阿济格如何怀疑,本来他为了防止中了埋伏,本打算进入寿阳境内以后,就舍东往北,避开地势险要的平定州,以免为贼所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平定州还没有到,都杀出来两伙人了。
“走,往北走!”阿济格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形如乞丐,又累又饿的后金精锐,哪里还有应战道胆气,不由拍马就走。
“走?哪里走!”曹文诏一见阿济格动静,如何不知他要逃走,连忙策马冲杀上去。
若说战阵厮杀,曹文诏虽然号为良将,未必比得上其他明军将领。
但是若说追杀剿灭敌人,曹文诏敢称第二,明末还真没几个武将敢称第一。
当年陕西义军起兵,被他从陕西杀到山西,直杀得义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非张顺横空出世,也不知道要折损多少。
如今这些年跟了义军以后,由于他本人身份威望非同小可,张顺也不敢放手使用,与众将比起来倒是暗澹了许多。
好容易得了这机会,岂有留手?
只一路杀将过去,只杀得后金兵肝胆俱裂、鬼哭狼嚎。
“主子,这蛮子好生凶残,我等避往何处?”阿济格身边包衣早吓得两股战战,只一味叫嚷着要走。
“往……往西!”阿济格一路往北逃了多久,眼见天色一黑,不由心生一计。
那“顺贼”如此凶残,不能抵挡,如今他定料我往东走盂县,出太行山。
今日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偏生往西,避过了此贼,再做计较。
想到此处,阿济格便一遍派遣一支疑兵做出一副向东逃窜的假象,一般带领主力往西而去。
且说那阿济格分兵不会半个时辰,曹文诏便带领士卒赶到。
他仔细观察了半天痕迹,不由冷笑道:“好个鞑子,还有几分本事。”
“若非本将精于追击,难免为其所蔽!”
“别看这东面脚印凌乱,其实西面马蹄印最多。”
“鞑子常年兴兵,以马为命,岂有舍马而就步的道理?”
“我等只管往西追去,定然能够一战而擒。”
随即曹文诏带领人马一路往西追去。
越往西去,脚印马蹄印越多,那曹文诏不由心中大定。
如此又追击了一个时辰,曹文诏抬头一看,赫然有一座巨大的山岭横亘在面前,遮天蔽日,不能翻越。
怎么,莫非我走差了不成?
曹文诏不由一愣,正在心思不定之时,不意早有士卒眼尖,不由伸手一指道:“将军,你看!”
曹文诏顺着那士卒手指方向一看,只见原本乱哄哄的鞑子一干人等早排出来一个整齐的阵势,正立在山脚下。
原来那阿济格不知地理,又无向导,一路向西逃窜,竟然逃到了绝路,无奈之下,只好背山列阵,拼死一搏。
“好,好个军阵,今一日合该我曹文诏立功,看来这是撞到大鱼了!”曹文诏仔细一看,不由欣喜万分道。
你道为何?
原来这阿济格部虽然丢盔卸甲,溃逃数百里,但是终究都是后金精锐。
这些人虽然如今手脚无力,战马多死,但是列个军阵还是手到擒来。
那曹文诏一看对面这架势,自然晓得这后金将领官职不会小。
“将军,上吗?”左右见状,不由开口问道。
“上?不着急!”曹文诏冷笑一声道,“火炮还有几门跟上,给老子全拉过来!”
“还……还有一门‘黄金炮’!”虽然义军的“飞骑铁炮”机动性十分厉害,但是曹文诏这一路翻山越岭,也把火炮拉下了七七八八。
“好,有……有一门就成,先给我狠狠的轰!”曹文诏冷笑一声,一边布阵一边下令道。
“轰!”只听得一声炮响,原本整齐划一的后金军阵开始动摇了起来。
火炮,又是火炮!阿济格感觉自己要疯了。
怎么在这崎区不平的山沟里,“顺贼”还能够拖拽红夷大炮过来?
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这边火炮一响,顿时英武郡王阿济格心态崩了,正个后金精锐的心态也崩了。
曹文诏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打崩了后金的军阵,一路向阿济格冲杀过去。
“郡王快走,郡王快走!”满达尔汉眼见曹文诏亲帅家丁冲杀过来,连忙一拍阿济格坐骑,将他送走,一边迎向了曹文诏。
只是这满达尔汉如何是生龙活虎的曹文诏的对手双方交手不数合,便被曹文诏一枪挑了下来,然后拍马而去,继续追杀那阿济格去了。
这阿济格白马金盔,甚是显眼如何逃的掉?
双方一追一逃,约莫行了数里路,突然马失前蹄,一个跟头将那阿济格死死的摔在地上,摔的半晌他爬不起来。
阿济格好容易起身一看,只见自己坐下白马早已经口吐白沫,倒毙在道旁。
阿济格再看向左右,竟然四下无人。
原来由于左右坐骑皆不如他的神俊,皆未能及时跟随上来。
阿济格正待要走,不意背后追击的马蹄声再度响了起来。
他不由弃了倒毙的战马,往树林里奔去。
只是他刚奔跑了了一半,却是有一块石头当在了面前。
阿济格抬头一看,只见这石头原来却是一块墓碑,上写着:金国将完颜活女杀宋将种师中于此!
“哈哈哈!”阿济格愣了片刻,不由狂笑了起来。
“前金杀宋将于此,后金被贼将杀于此,真时也?命也?”
言毕,他竟取下头上金盔一头撞在了石碑上,顿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谁曾想这个曾经杀害名将赵率教,攻克皮岛,历史上又曾屡立战功,攻克大同,制造了大同之屠的后金亲王阿济格,就这样折损在宋将种师中墓前。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先行官
且不说张三百、曹文诏一干人等如何对付阿济格及其残部,且说那一日张顺击败“饶余贝勒”阿巴泰以后,只把后金降兵之中“罪大恶极”者一概处死,筑成“京观”,以震慑不轨之徒。
又让尹尔根觉罗·阿山从中挑选了一两千真心降服之兵,为他凑足了一营之数,号为“顺义营”。
然后又把原大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的标营纳入麾下,按照义军标准编制了六营人马。
哪六营人马?
分别是杨柱国、李辅明、罗向乾、黄得功、周遇吉和王锦衣六营。
其中副总兵杨柱国助王清之“夺权”有功,被封将军,进侯爵,副总兵李辅明和朱燮元标营将领罗向乾皆封总兵,进伯爵。
由于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不在,官兵降兵缺乏统帅。
张顺又提拔先前在和义军作战中表现较为出色的黄得功、周遇吉这两位神枢营参将为总兵,分别统领一营人马。
而除此五人之外,还剩余三千之数暂时无人统领,张顺便把身边的王锦衣派了过去,算是新建了一营。
拢共算来,张顺共带领新旧人马一十四营四万八千北上。
而就在这一十四营人马之中,其中有张顺嫡系张凤仪、魏知友、徐全、杨承祖、卢象晋、罗尚文一干人等六营两万四千人,有明军新降六营一万八千人,另加了高起潜、阿山两营和其他人无涉。
经过张顺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这些人马算是从事实上纳入到了张顺麾下。
如此一路向北,过了两日义军便越过石岭关,到了猩州境内。
“闯将”李自成一见张顺率领大军亲自,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亲自带领军师宋献策、侄子李过、张胖子和姬龙凤一干人等前去拜见。
当许久不见的李自成、宋献策一干人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张顺也不由心生许久不见之感。
李自成和自己才不过几个月未见,而宋献策、姬龙凤更是刚刚分别了月余,然而太原城外的生死一番生死大战以后,让张顺产生了恍如隔世之感。
等到众人见过了,张顺这才笑着拍了拍李自成的肩膀道:“做的不错,要不然本王还没法这么快拿下阿巴泰一干人等。”
“微臣本分!”李自成受了张顺夸赞,也有几分兴奋,只是他素来口拙,不知如何表达,只好干巴巴的应了一句。
“你呀,嘴笨!”张顺恨铁不成钢的用手点了点他,却又接着道,“不过,却是真正做事儿之人!”
李自成闻言咧着开嘿嘿一笑,也不言语,只把一旁的宋献策急的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
“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素来耍嘴皮的张顺碰到这个闷葫芦,感觉无趣的紧,只得快刀斩乱麻道。
“先前我许了你王爵,只是如今本王也才是个秦王,哪里有资格敕封与你?”
“不过,这一次你倍道兼行断绝了后金和明军的北上之路,居功自伟,不可不赏。”
“我听说自成家乡乃西夏故地,与那夏国主有旧,既然如此,本王便敕封你为夏侯吧!”
“谢......谢舜......秦王殿下恩典!”张顺这话一出,顿时吓了众人一跳,那李自成更是激动的连连叩谢。
原来这时代侯爵大致分两种,一种是以封地为号,一种则是以美号为号。
张顺封赏李自成的夏侯,明显是以山西平阳府夏县为号,同时又兼顾了李自成的出身问题,可谓一举两得,故而引得他十分欢喜。
正值用兵之时,当然也无法给李自成举行一个隆重的授勋仪式更无法为他计算食邑。
不过这终究是张顺的一个政治态度,一时间倒安了众人之心。
你道为何?
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自从义军拿出来一王三公五侯等爵位笼络宣大两镇上下以后,张顺麾下的将领自度有功,心中难免有所不满。
你说要是拿出了个公侯之位笼络人心倒还罢了,结果叶廷桂、张维世、王世仁和李国樑等人无尺寸之功,便能骤居王公,让人如何心服口服?
不过今日张顺当众承认当初“封王”许诺,并亲口御封李自成夏侯,那自然代表着日后“自己人”也少不了加官晋爵。
“嘿,你说将来‘闯王’都封王了,那么日后咱们是不是也能混个子爵、男爵?”众人不由窃窃私语道。
张顺一听下面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由趁火打铁,大声承诺道:“大伙休要聒噪,但有功劳,无论上下尊卑、男女老幼,本王不吝高官厚禄、爵位田宅。”
“好,好!”众人闻言不由一愣,顿时都欢呼了起来。
张顺自起兵以来,素来言出必行,信誉良好。
他又借机鼓吹了一番,顿时引得众士卒嗷嗷直叫,恨不得马上蹦出来一个敌人让自己剁了。
张顺见士气可用,这才坐下对李自成、宋献策道:“宣大两镇多精兵良将,关乎天下安危。”
“如今本王已经大败阿济格,斩杀阿巴泰、完颜叶臣一干人等,大同巡抚叶廷桂叶廷桂也能够秉持大义,投靠我等。”
“惟有宣府巡抚张维世迟疑不决,为东虏所觑。”
“夫洪太者,人杰也,足堪为本王敌手!”
“若宣府为其所得,有了根基,吾恐不利于义军大计。”
“吾欲亲率‘闯将’麾下轻骑,急驱宣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来大同距离太原六百七十里,距离宣府四百三十里。
张顺如今虽然至猩州,已行百里,距离大同还有五百七十里,距离宣府更是千里。
若是他率领大军前往,没有二十日功夫断难赶到,故而这才有了借李自成麾下骑兵尽快赶到前线的心思。
“这……”李自成闻言顿时犹豫了起来。
这倒不是李自成舍不得麾下三营马军,而是张顺身为一方主君,如此行险。
若是有个万一,他实在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宋献策倒是看出来李自成的窘迫,不由连忙替他解围道:“舜王说哪里话,莫说这三营骑兵,就是十营八营,但只要有殿下张口,断没有不允之理。”
“只是……只是舜王身为三军之主,事必躬亲,却非三军之福。”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本来他打算让李自成带领着主力在后,自己提前赶到宣府见机行事,不曾想宋献策反倒帮起李自成说起话来。
“这功劳都让舜王殿下捞去了,我等怎生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啊?”宋献策不由笑了。
张顺又不是愚钝之人,经过宋献策这般搅和,顿时也反应过来李自成的尴尬之处。
刚刚自己才封赏了他,他要是当着众人之面拒绝了自己,显得不识好歹。
可是若是让他赞同自己,又不符合他的为人,一时间左右为难。
而宋献策“替他”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主要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具体一点来说:
一个是担心李自成和其麾下人马反水,会危及自身安全。
一个是担心后金兵强马壮,若是遇到“白登”之事,大事休矣。
想到此处,张顺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脑子过热了,需要降降温。
他不由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此人便一并委任给夏侯和宋先生,本王亲率大军为你们压阵,祝你们马到成功!”
第三百二十三章 粮草
领了命令,李自成便率领李过、张胖子、宋献策和姬龙凤一干人等九千人马,快马加鞭往宣府方向去了。
眼见李自成、李过和张胖子三营马军一路去了,颇为担心宣大形势的张顺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说在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开国帝王,但是按照这个时代张顺对他的了解来说,无论是天赋还是资历,此人都堪称是一员良将。
“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诚所谓也!
现在由自己率领大军在后面为其压阵,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替自个稳住形势宣大形势,对他来说还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殿下,那咱们也走吧?”眼见先行官已经开拨,幕僚长徐子渊早按捺不住道。
“走?不着急!”张顺闻言笑了,反正现在有李自成替他前去暂时稳住形势,他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刚好那李述孔正在附近,可传令过去,让他整顿人马,即刻前来见我。”
“对了,还有一会儿替我草拟书信一封给那孙传庭,着他把三座崖的‘葫芦王’任亮从老巢里调出来,加以整训,以弥补我兵力不足之虞。”
“兵力不足?”徐子渊和张顺身旁的高起潜闻言顿时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山西,你都一口气汇集了二十万兵马。
如今又先后吞了山西、大同两镇,各处兵马加在一起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七八,如何就兵力不足了?
“本王之忧,不在兵马,而在粮草!”张顺眼见两人还没意识到问题,不由摇了摇头道。
“此次前往东北,定是一场恶战,并非一时半刻,便能分出胜负。”
“故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本王不得不为天下计,做一个长久打算。”
“拒阿……阿山所言,那金国汗洪太这一次所图甚大,竟倾全国精兵一十三万,欲与我争夺天下。”
“一……一十三万?”众人闻言不由吓了一大跳。
伪王阿济格只率三万人马,就搅和的山西战局天翻地覆。
若非张顺突发奇想,恐怕义军夺取山西全境的计划就要胎死腹中。
如今东虏竟还有十万大军,这可如何得了?
“只十万大军,值什么?”那高起潜是干伺候人起家的,最会察言观色,眼见诸将有了惧意,不由打气道。
“舜王麾下有三十、四十万人马,三个打一个,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过?光堆也能把他十万人马给堆死了!”
“也是啊!”诸将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此次出征山西之前义军已经扩军至三十万。
虽说那后金兵兵甲甚精,我们一对一打不过,难道不会二打一、三打一吗?
“明白了吧?这也是为何本王提及粮草之事的原因。”张顺见众人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这才笑道。
“这一次为了夺取山西,咱们出动了二十万人马,动员丁壮数万人、船只数千条,这才勉强保证粮饷供应。”
“然而,现在宣府又距离太原千里,北直等地尚在明军手中,不可不慎也!”
“这……”众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从陕西西安至太原千五百里,又有渭河、黄河和汾河可以借用,尚且耗费如此之大。
如今从太原至宣府又是千里,且又无河流可以借助,若是支撑二十万大军,其间耗费几乎不计其数,这事如何使得?
“如……如此,陕西、河南财竭矣!”卢象晋乃是读书人闻言不由仰天长叹道。
何止财竭?
如今义军占据的陕西大部和河南小部,两地人口加在一起不过千万,支持二十万大军攻占山西已是极限,又如何能支撑二十万大军北上宣府作战?
“谁说河南、山西百姓财竭?”张顺闻言又笑了。
“时值五月末,河南夏粮已收,陕西正收,而山西待收!”
“仅山西平阳府一处,可税六十万石,再加上其他等地,夏粮可收二三百万不止,如何打不得此仗?”
好家伙,您老可真能算计!
众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心里面都是满满的佩服。
原来明代耕作分夏秋两季,北方地区大体上是夏种麦子,秋种稻谷和其他杂粮。
这麦子产量要高一些,谷子产量要低一些,两者产量占比分别为六成、四成。
而张顺在组织这一次战役的时机,早有计较。
只要能够在五月份顺利夺取平阳府,就可以借助丰饶的河东粮税完成后续的粮食供应问题。
这样不仅减轻了陕西、河南两地的压力,而且还可以就近征集,减少了长途运输的损耗,一举两得。
然而,粮食的问题解决了,运粮的问题依旧是个大问题。
宋代的沉括就曾计算过这个问题:如果没有额外补给,只靠民夫运粮,一个民夫背负六斗,士卒自携五日之粮,只能支撑十八天。
如果三个民夫,则可以支撑三十一天行军,而三夫供一卒已经达到了极限。
太原至宣府千里,按照日行五十里计算,共有二十日脚程。
以此算来,大致义军需要动员三十万民夫,方才能够供应上太原至宣府之间的补给线。
而宣大两镇又比不得内地,不仅民少地贫,更是战争前线,时时有被人断粮道之虞,又要分兵守御,更是难上加难。
假如士卒、丁壮日食二斤,五十万人则日食八千余石,月食二十五万石。
也就是说光口粮一项,如果双方在宣府镇对峙两个月,今年平阳府的夏粮就要被消耗殆尽了。
当然只看这一项,似乎义军还能支撑。如果再加上张顺麾下大军三十万,每月每人粮饷一石,且不论其他开支,单这一项就需要耗费粮食三百六十石。
更不要说还有官吏管理人员开支、赈济救灾开支以及军功赏赐开支,一年下来没有五百万石根本下不来,就知道张顺的压力有多大了。
“殿下,陆运与水运不同,若是按照普通法子消耗太大,只能采用‘百里一日运粮术’!”徐子渊沉吟了片刻,不由谏言道。
所谓“百里一日运粮术”,乃是元代董抟霄记载的一种徒手运粮法。
其大致方法为:每人行十步,三千六百人可行百里。每人负米四斗,人不息肩,米不着地。每人日行五百回,计路二十八里,日运米二百石。
啥意思呢?
就是说如果三千六百人按照十步一人的距离排开,每人背米四斗进行接力传运,一个人传五百回,一天就能轻轻松松运输二百石粮食。
不但比沉括那种算法消耗更少,而且速度还更快。
当然这种法子并不是董抟霄首先发现的,更不需要张顺派遣丁壮十步一个排开,接力式送粮,而是一种古代陆地运输粮草的思路。
这种思路具体到军粮运输上,就是驿站法,或者叫做台站法。
具体操作方法为每隔一段距离设置一个站台,专管粮食的接收、储存和运输。
一般这个距离为六十到一百里,作为一个粮食运输的接力点。
前一个站把粮食运过来,储存在这一个站,然后这个站再把粮食运出去,储存在下一个站,以此类推,完成了千里输粮的工作。
如果不安照这个法子来,而试图依照沉括所说的那种法子大力出奇迹,你会发现征发的丁壮越多,路上消耗的粮食也越多。
即便是多用牛马牲畜,所需豆粕、草料也越多,最终再超过一个月行程以后,会出现无论如何运输,都会在路上把粮食消耗干净的情况。
故而,自古以来征伐北方草原、荒漠之地,第一步就是建立“站台”,采取接力式运粮法,才能满足远距离用兵作战的需要。
在张顺前世,清朝的“阿尔泰军台线”就是典型的例子。
为了应对远在五六千里以外的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的战争,清军在晋商的帮助下,在塞外建立了一条从张家口到科布多的补给线。
这一条补给线长六千余里,一共由六十多个军台连接而成。而每个军台都设有护卫、马夫和马、骆驼、羊等牲畜。
本来一条骑兵奔袭还需要两个月路程的补给线,就这样蚂蚁搬家式的把粮食一点点从张家口运到了科布多,有力的支持了清军彻底根除准格尔的战争。
当然,如今义军从太原城至宣府虽然条件不入内地,但是还没有艰苦到需要像“阿尔泰军台线”那样一路设置军台连接过去。
义军只需要选定一个个节点城市、堡垒,然后设置站点、兵丁一路运输过去便是。
“殿下,以我之见从太原至宣府需要设置十到二十个站点,每点需要驻军一百五十人,护卫三百人,太平车三百辆,车夫三百人。”徐子渊一边思索一边计算道。
“拢共需要三营九千人马,车夫车辆六千之数。”
“此外,鉴于代州位置毕竟重要,建议设置总兵一名,人马一营,以备万一。”
“好,这个行!”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一言而决。
虽然说六千辆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齐备,但是义军二十万大军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所能齐聚,只要搭上架子,一切都会运转起来。
这总比一口气动员三十万丁壮运粮靠谱多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战利品”
“捷报,捷报!”就在张顺停留在猩州设计、规划二十万大军粮草运输工作的时候,一份份捷报如同雪花一般飘入的城中。
先抵挡猩州的乃是张三百攻克汾州府的捷报。
随后传来的是孙传庭派遣张大受大破后金兵的捷报,然后是曹文诏“阵斩”后金名王阿济格的捷报,附带送来了金盔、白马及印章等战利品。
最后传来的才是张三百大破后金名王阿济格,收复介休城的捷报。
然而,在这一份捷报后面还附带了张三百的“请罪疏”、王冀侯三家家主以及送个张顺的“小玩意儿”。
张顺草草的看过了张三百的“请罪疏”,然后再看看一对娇弱无力的“小玩意儿”,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事急从权,那张三百一口气把汾州庆王、永和王嫡系无论男女老少杀绝了,又恐怕张顺生气,便把活捉的范永斗妻女献上来“消气”。
“就他心思多!”张顺骂了一句,只好一脸尴尬的对张凤仪道,“领下去吧,这两天派个人送回太原,先在王府住下吧……”
“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
“禽兽!”张凤仪啐了他一口,不想理他。
“天可怜见,我真没有这个心思!”张顺觉得自己冤死了,连忙解释道。
“我让她们驻王府,是怕别人有什么坏心思,坏了她们的名节……”
“然后,留着好让你坏,是不是?”张凤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害,以我这脸皮,要是想要,当场就要了,还需要编瞎话吗?”张顺眼见实在是解释不通,干脆不解释了。
“这倒也是!”张凤仪想起他当初无耻之举,倒是信了大半。
不过,她又想起张顺后宅里的曾氏、自己和黄氏,顿时又动摇了起来。
这家伙可是有前科,满嘴没一句实话。
这两天又把黄氏、大朱氏两女的肚子搞大了,实在是及其银屑。
“不对,你又骗我!”想到这里,张凤仪这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很显然这厮根本就没安好心。
“晋王府里还有一位潞王妃呢,你是不是打算金屋藏娇?”
“害,这哪跟哪啊?”张顺闻言不由无语道,“这几个人将来我有大用,你别老往男女那点事儿上扯!”
“什么用?留在给你的对手戴绿帽子?”张凤仪讥讽道。
不是,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豪爽的女将军,如今怎么净使些小性子?
那张凤仪眼见张顺真生气了,这才连忙下去一手扯一个,把那母女二人扯了出去。
她这一出去不要紧,顿时议事堂内轰然爆发出来一场大笑。
张顺无奈的看着坐下的众将领,等到大家都笑够了,这才面不改色的向王谢、冀北和侯爵三位家主笑道:“本王夫纲不振,倒是让三位见笑了!”
那王谢、冀北和侯爵三人其实憋的也十分难受,只是初次见面,不敢放肆,只好死咬着嘴唇点了回应了一下。
原来先前那黄氏、大朱氏两女跟随张顺出征,得享独宠,两月快活之下,前些日子双双报喜。
只是如今战事正紧,张顺一刻也不敢耽误,只得把此儿女暂留太原晋王府,并留下侍书伺候。
此事让一心想怀上的张凤仪知道以后,自然是嫉妒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今天她指桑骂槐,生怕早被这两个“狐狸精”截走了“孕”气,这才有了这一出。
若是换作别人,要么是把她暴打一顿,出一口恶气,要么是休书一封,“一别两宽”。
不过,张顺究竟是好脾气,倒不会拿她怎么着。
“人皆云舜王殿下,仁义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容易忍了半晌,把笑意吞到了肚子里,那王谢这才佩服道。
这三位家主富甲一方,什么人没见过,似张顺这般好脾气之人,还是头一次碰见。
在商言商,说实话三人在拜见张顺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以权欺商。
做买卖和做别个不同,讲究一个公平公道、细数长流。
如何有一方不安规矩来,动辄动用强权,那什么样的生意也不能做了。
结果今日见了这件事儿以后,三人顿时惊喜的发现:这是一个讲理的!
一个人只要讲理,这生意就好做,伙计就好搁。
于是,王谢又道:“先前义军路过介休,百业如常,我等虽然心生佩服,奈何无人引荐,只谈无缘。”
“不意这一次阴差阳错之下,得以拜见舜王殿下,却是有几句肺腑话要说。”
“哦?三位请讲?”张顺当然不相信他们这些鬼话,只是看他们究竟想卖些什么名堂。
“是这样,也不知道张帅书信里给殿下提及没有。”王谢不由笑道,“我们几家行商,自然个个都有‘东家’。”
“这‘东家’或是朝廷高官,或是边疆重将,或者宫中中涓,或是皇亲勋贵,无一例外。”
“若是换作旁个,我等是打死也不会说,打死也当不知道,一切皆秘密行事。”
“如今舜王仁义,又救我们三家于水火。我等愿意改换门庭,将原来‘东家’的股份转手给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哦?”张顺闻言便半眯起眼见来,开口道,“不知‘东家’股份几何?”
“我家是五成,但凡利润,必分东家一半,一年差不多能分四五十万两白银。”王谢闻言一喜,然后连忙应道。
“我们也是五成,江湖规矩,五五分账!”冀北和侯爵也连忙应道。
“是吗?”张顺突然一笑,慢慢说道,“若是回头这些‘东家’被本王捉住了,说了实话,那面上须不好看了!”
“啊?哈哈,刚才和舜王开玩笑,其实……其实我家是六成……”王谢擦了擦脑门的冷汗,不由服软道。
“啊啊,我们也是六成,只要舜王能够帮我们摆脱旧‘东家’,以后这些利润就是殿下的了!”冀北和侯爵也吓了一跳。
“你确实?”张顺的目光危险了起来。
“呃……其实七成……七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不能再多了!”这下子王谢、冀北和侯爵都开始脑门冒汗了。
“真黑啊!”不意张顺摇了摇头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三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吓了个半死,不由“噗通噗通”跪下,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算啦,不是说你们!”张顺摇了摇,哭笑不得道。
“本王是说你们背后的东家。辛苦一年到头,竟然才给你留下三成利儿,也是够黑了!”
“啊?”三人顿时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回应。
“算了,本王也不是那贪心不足之人。”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食不过三餐之饱,衣不过五尺之布,又有何求哉?”
“五五分成就很好,剩下五成你们留着扩大买卖,修桥补路也好!”
“啊?殿下仁德,吾等敢不效死?”峰回路转,王谢、冀北和侯爵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喜出望外道。
“对了,殿下,草民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这时侯爵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出声道。
“说吧,本王不以言治罪。”张顺笑道。
“诚如草民先前所言,天下商帮多有‘东家’,我等率蒙商不过小门小户,其实比不得老牌商帮。”
“若是别处,我不敢保证,单平阳府一处,其中尉、王、刘、杨等家为盛,资产千万,若能转头舜王,何止百万?”
“哦?”侯爵这一席话,顿时惊的张顺差点想封他一个真正的侯爵。
本来义军北征,正乏粮饷,若是能再从实力更强的这几家中榨出来点油水,天下何足道哉?
“嗯,此事容后再议!”此事非同小可,张顺暂时还不打算当场决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相顾无言。
正在这时,张顺突然又想起一事,不由开口问道:“三位都是旅蒙商人,不知可有车夫、车辆可以雇佣?”
“哦?不知舜王欲用多少?”三人相视一眼,不由开口问道。
“九千辆!”张顺缓缓吐出了一个数。
“哦?草民能冒昧的问一句,不知舜王打算做什么?”冀北闻言突然大胆的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打算运输点军用物资。”张顺犹豫了一下道。
“恐怕不止吗?”不意那冀北突然开口道,“若是草民所料不差,殿下怕不是打算运送军粮,不知对也不对?”
“哦?是又如何?”张顺的眼睛又开始眯了起来,好像勐虎欲择人而噬。
“请殿下恕草民冒昧,草民乃是做茶叶生意,而草民姻亲梁家却是经营驼马帮,手底下骆驼、马匹、车辆不下三千之数。”
“若是舜王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您一声令下,您这辎重粮草的运输,士卒吃穿住用,药物、火药、军械修补,我等皆能为之。”
“哦?”张顺闻言不由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也不失是以个好主意。
自己再重新征伐民夫,组织运输,不仅所费工夫较多,而且官吏在其中中饱私囊,反而效率低下,损耗严重。
如果能如同后世政府采购一般,把一些服务分包给商人,不失是一个提高效率的好办法。
第三百二十五章 “股份”
北方的夏收一般在芒种前后,由南向北,先是南直、河南,然后是陕西、山西两省,大致日期在五月底至六月之间。
自义军三月初进攻山西开始,至今已经两个月有余。
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原本韭菜一般高低的小麦,长到了近一人高;绿油油的麦苗也早变得一片金黄。
明末,小麦已经成了“燕、秦、晋、豫、齐鲁诸道”主要农作物,其地百姓主食“小麦居半,而黍、稷、稻、粱仅居半”。
而就在这个小麦丰收在望的季节里,义军太傅韩爌、平阳知府雷翀和“国丈”李金谷李百户三人正安坐在府衙大堂,一脸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报,诸商贾家主到了!”就在这时有一门子进来汇报道。
“哦?着他们进来吧!”韩爌、雷翀和李金谷三人不由相视一笑,这才下令道。
随着韩爌一声令下,顿时门外唱名道:“府里亢家,师庄尉家,南高刘家,北柴王家,南赵杨家......”
随着门子一声声高喊,一个个锦衣富态的商贾鱼贯而入。
而为首之人,正是大明鼎鼎的亢家“亢百万”亢嗣鼎。
此人年纪轻轻,见了韩爌、雷翀和李金谷一干人等,只是上前施了一礼便退到一边不吭声了。
依照他的心思,这一次韩爌、雷翀一干人等请自己前来,不过是为“纳捐”而已。
左右几万两银子,权当打发叫花子算了。
本着“打发叫花子”的心态,不多时平阳府有名有姓的富商巨贾齐聚一堂,不多时便把整个府衙塞的满满堂堂。
“啪!”平阳知府雷翀勐地一拍惊堂木,吓得众人为之一静,这才开口道。
“这一次请诸位前来,别无他事,只是有些话想和大伙说一说。”
“前些日子,有些商人见利忘义,公然和鞑虏勾结,打开城门,以至于城池失陷,其罪可诛!”
“幸得舜王麾下大将张三百用命,大破建虏,斩其名王阿济格。”
“为了以儆效尤,警示不法,谨遵舜王之命,将其传首四海,请诸位一观。”
随着雷翀一声令下,只见有衙役捧上来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了。
有人忍不住伸头一看,顿时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真是?”有人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不由连忙扯了扯看过的人低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也没见过这后金名王啊?”那人几欲作呕,闻言翻了个白眼,又连忙压下了喉咙里往上涌的感觉。
“这......这谁见过啊?”
“嘿嘿,我见过!让一让,让一让,让我看看!”你还真别说,虽然平阳商帮和平遥商帮不同,多做内地生意,但是架不住总有例外。
那“例外”伸头仔细端详了片刻,不由失声道:“还真是他!”
“怎么样,是阿济格吗?”
“是,确实是,这张三百何许人物,竟有这般本事?”
“哎呀,你家不是有个孙女,到了及笄之年吗?要不要我帮你托人说一说,万一成了,可就攀上高枝啦!”
“哎,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
“肃静!”雷翀再把惊堂木一拍,这一次众人顿时老实多了。
“这东虏名王被斩之事,诸位已经知之。恐怕有些事诸位还不知道,我先提醒提醒大家!”
“介休范氏,都听说过吧?好大的名声,奈何勾结鞑虏,不得好死。”
“如今那范氏满门老小被斩一百二十七人,籍没家产、女卷,唯有范永斗等数人再逃,张家口产业暂未收官。”
“啊?”众人闻言顿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颇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相对而言,这范家也是大名鼎鼎的商贾之家,而那范永斗亦是范氏后起之秀,一度压得介休另外三家抬不起头来。
谁曾想世事变幻无常,到头来反倒繁花似锦的范家先败了。
众人不由纷纷表态道:“大人且放心,我等即便是刀剑加身,粉身碎骨,亦不敢和鞑虏有所牵扯。”
“好,这就好!”雷翀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笑道,“不过,不止鞑虏,就是明朝余孽,亦不可与其有一星半点儿勾连,都记住了吗?”
“啊?记......记住了!”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口不对心道。
“那介休王家、冀家、侯家和梁家就聪明多了,听闻舜王欲借机清查境内和贼人勾结之徒,连忙上书殿下,承认曾有七层股份为前明朝中伪官所有,现在已经献给义军。”雷翀又笑道。
“念起主动坦白,其心可嘉,舜王殿下仅接受了这几家五成股份,并把这一次大家的后勤辎重的运输生意分付这四家来做,以资鼓励。”
“啊?”众商贾闻言心里不能破口大骂:直娘贼,你们愿意舔贼酋的腚,自去舔去,随便还把我们带出来做什么?
整整五成股份呐,若是你不说,我不说,一旦改朝换代,这其中三四成岂不是都落到自己手里了,剩下一两成拿出来打点新朝权贵便是。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情况啊?”雷翀见众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由皮笑肉不笑的又追问道。
“啊?没有,没有,咱们绝对没有!”“亢百万”亢嗣鼎连忙带头道,“咱们平阳商帮,比不得平遥商帮。”
“他们专做鞑子生意,违法的买卖,一来二去难免和前明伪官有所勾结。”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是做正经买卖的生意人,焉能如此啊?”
“啊,对对对,亢老弟所言甚是!”众人一见有了主心骨,纷纷应和道。
“是吗?本府手里刚好有一份名单,都是前朝伪官招供的供状,需要本府念一念吗?”雷翀闻言不由冷笑道,“要等本府念出来,那可不是‘坦白从宽’,而是‘抗拒从严’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别算计太多,一个不小心把自个算计进去了,到时候‘勾结前朝余孽,抄家灭族’,可别叫屈啊!”
“啊?”众人闻言顿时脑门的汗水就出来了。
千防万防,万万没防到“顺贼”还有这一招。
你说那些明朝的官吏落到了义军的手里,为了活命,岂不是问什么招什么?
众商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束手无策。
雷翀见事已至此,这些人还看不清形势,不由冷笑着点名道:“‘亢百万’,你送给本府的那半成股份我不要,你献给舜王殿下吧!”
“啊?好......好!”“亢百万”亢嗣鼎只觉浑身发冷,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好家伙,好好的“潜规则”冷被介休这几家憨货揭透了,这下子自己浑身是口也说不清了。
你给人家几成股,又给了“本府”几成股,这下子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得罪了。
“张家、李家、王家你们几家的股份老夫也不要了,请你们献给舜王殿下吧!”到了这个时候,太傅韩爌也不得不主动表态道。
“好......好!”这三家家主也不要相顾无言,尴尴尬尬的应了一句。
“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吞吞吐吐,莫非还想被抄家灭族不成?”韩爌见他们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不由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想当年,张文毅、王襄毅何等样人,怎生生出这样的子孙!”
张文毅、王襄毅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内阁首辅张四维和兵部尚书王崇古。
这其中的张、王两家正是这两人的后裔,韩爌卖了个情面,这才把话点透了。
“啊?我们......我们两家也献给舜王......殿下五.....五层!”那三家一听韩爌这话,不由连忙磕磕巴巴的应道。
“五成?”韩爌都被他们气笑了,舜王要五成,你们就给五成,打发要饭的呐?
“啊?七层,七层,一时口误,一时口误!”这三家家主心口滴血的应道。
“你们......你们这不是明抢吗?”眼见韩爌如今“贪得无厌”,早有人按捺不住,不由站出来大声呵斥道。
“哦?‘亢百万’是吧?”不意这人话音刚落,李金谷不由站起来冷笑道,“据闻当初陕西义军路过的时候,‘闯将’曾经存了一大笔钱在平阳,不知你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啊?”“亢百万”闻言顿时汗如雨下,一声也不敢吱了。
原来这亢家和其他几家相比,也是后起之秀。
最近几年,突然异军突起,一举成为家产千万的豪商巨贾,故而一直有“亢氏独吞了李自成存在亢家的财宝,才得以发家”的传言。
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且说若是平阳知府雷翀等人若照着这个思路查下去,亢家毁家灭族亦在不远。
“我......我们亢家认了,我们也交出七成股份!”好个“亢百万”眼见抵赖不过,一咬牙也报了一个“七成”,“不过这七成不能献给义军,只能献给舜王殿下。”
这“亢百万”倒是打的好算盘,国家国家,国是国,家是家,既然同样是出血,还不如直接讨好“舜王”算了。
“啊,对,那......我们家也献给舜王七成!”其他人一看连“亢百万”都认了,不由纷纷学有学样道。
眼见事情差不多了,李百户李金谷这才站起来安慰道:“诸位,我也是一个商贾,虽然没有诸位家大业大,好歹也了解几分行情。”
“商无官不安,官无商不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不要伸手。”
“我知道你们背后的‘东家’,一个个颇有能量。然而再有能量,比得过舜王殿下吗?”
“殿下乃天下之贵,珍器重宝、女子财货,无所不有,无所不包,独缺尔等几十万两白银乎?”
“殿下曾对我说过,这些股份银钱乃是不义之财、前朝恶政。”
“今诸位既献,殿下欲单独设一商务部,专门管理这些股份的核算、缴纳、支出等务,保证使其一分一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敢使人挪作他用也。”
“而缴纳诸位皆封为‘议员’,暂定正七品,无秩。凡这些股份分红使用情况,每年需要向诸位通告,并接受监督。”
“若朝廷有买卖招商,优先从‘议员’中择选,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啊?还有这等好事儿?”众商贾本来因为“被抢”的愤满心情为之一去,反倒个个喜笑颜开。
你道这晋商,行的是什么商?
不外乎盐、茶、铁、粮、丝绸等物买卖而已。
自古以来,盐铁多为专卖,即便不是专卖也深受官家控制。
这晋商的兴起,也不过仰仗明代“开中法”的实行,得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这些商贾不过是换了一个“东家”,不但能够独得其中两成股份,更是身价倍增,可以“官方”身份深度参与朝廷以后的生意。
如此以来,众人不但没有太大损伤,反倒傍上了“新大腿”,焉能不喜笑颜开?
想到此处,众人不由怨气尽去,纷纷赞道:“舜王仁义,我等莫敢不从!”
第三百二十六章 督粮参政
“臣吴阿衡见过殿下!”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吴阿衡刚一到猩州,顾不得接风洗尘,就灰头灰脑的前去拜见张顺。
“好,隆微,你来得正好!”张顺一看是吴阿衡,不由连忙将他扶起道。
“自从你投我以后,怕委屈你了,一直不曾有合适的职务与你。”
“如今正好有一事,非你不可,还请你不要拒绝。”
“呃......请问殿下,不知是何事?”吴阿衡闻言一愣,不要开口问询道。
原来自从吴阿衡投靠张顺以后,由于他本身的资历特殊,张顺又不想让韩爌、雷翀和吴阿衡一干人等连成一气,故而一直恩养在平阳府,没有重用。
如今刚好有个合适的位置,张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人。
“事情是这样的,本王准备大举兴兵,讨伐入关的东虏大军。”张顺笑道。
“只是东虏兵盛,关乎天下安危,吾不敢麻痹大意,以免成为历史罪人。”
“故而,本王准备举兵二十万,如有必要,甚至三十万,前往宣府讨之。”
“只是如此以来,千里输粮,任务繁重,必得一智勇双全又忠心耿耿之士,方可为之。”
“本王历数群臣,舍隆微其谁?”
好家伙,张顺这一通夸,顿时夸得吴阿衡热血澎湃,恨不能剖开心腹,以表忠心。
他不由连忙伏于地,大声应道:“阿衡既得明君如此,恨不能一死报之!”
“好,好,好,有这心就行。”张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吴阿衡,将徐子渊所做方案递交与他,请他参详。
那吴阿衡看了半晌,不由笑道:“此方案详略得当,按理说微臣无从置喙之处。”
“不过,我看了半晌,却是有一点想法。”
“这每到一处,都要设置‘军台’。一则浪费严重,二则耽误时日。”
“以某之见,何不借用前明所立驿站作为‘军台’。一则有现成场地,二则远近得当,三则又有部分物资可用借用,岂不三全其美。”
“哦?此话怎讲?”张顺一听吴阿衡这话,顿觉此事倒有几分可行。
“殿下,您看!”吴阿衡见张顺对此颇为感兴趣,不由精神一震连忙取了纸笔,当场画图道。
“从太原临汾驿站起,先后至成晋驿站、九原驿站、原平驿站,然后到雁门驿站。”
“这雁门驿站正在代州城内,这代州乃是三关之内第一要地,需要驻守人马,谨防从灵丘、繁峙一线冲过来的敌军。”
“然后,再从雁门驿出发,过雁门关至山阴驿站、安银子驿站、西安驿站,最终到大同的云中驿站。”
“至此,我军可用以大同为根据向东争胜。”
“殿下若想向宣府争胜,须向东北方向走聚落驿站、阳和驿站、天成驿站,然后至宣府。”
“然而,大同作为义军根基,不可不防敌人走蔚州、浑源州一线奇袭。”
“故而,若想拿下宣府,臣建议还是先拿下蔚州为上,然后缓缓图之。”
“哦,说远了,我们再说这驿站。从临汾驿起,至宣府驿止,前后一共一十二驿。”
“每两驿之间,其距离不过五十至百余里不等,正是一日的往返脚程。”
“如此第次运输,只需八日功夫,粮草便能运至大同;一十二日功夫,便能运抵宣府。”
“如此往返折回,连续不断,断然不会影响义军的粮草供应。”
有句话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张顺没想到这吴阿衡还挺懂行,不由心情大好,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本王的这条生死线就托付与你,母庸多言!”
“啊?”吴阿衡闻言一愣,顿时明白张顺是什么意思,不由连忙拜道。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阿衡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信任,唯有战战兢兢,不使前线缺一粒米。”
“好,就这样说定了啊!”张顺闻言拍了拍吴阿衡的肩膀笑道。
“一会儿我会叫来梁柱、王谢、冀北和侯爵四位商贾和你共同探讨其中细节问题,明天一早本王便率领人马往大同去了。”
“啊?”吴阿衡都不知道今天吃多少惊了,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舜王就不能耽搁一两日,等微臣熟悉了工作,再行出发吗?”
“不行了,我怕前线生变,有点等不及了!”张顺摇了摇头道。
“后金多骑,来去如风,如果不能借着这一次机会重创彼辈,日后必为祸患。”
“与其如此,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使其不敢南顾,然后天下乃安。”
自从李自成作为先行官离去以后,张顺在这猩州又等了五六日功夫,眼见大多数事情已经安排完毕,就再也等不及了,生怕误了大事。
“这......那微臣就静待殿下的好消息了!”吴阿衡沉吟了片刻,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够置喙的战略问题,便只好恭敬一拜道。
“嗯!”张顺见吴阿衡如此知趣,也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当场下令道,“吴阿衡听令,从即刻起你就是本王的督粮参政,专管太原至宣府一线的义军补给之事。”
“调王锦衣麾下一营人马为你麾下标营,驻守代州。”
“至于西安至太原的水运,我已经调任陈经之前来担任督粮参政,日后你俩就这太原府交接便是。”
“对了,估计再过个两三日,张三百会率领九营人马来援。”
“本王许你留下卢象观、张鼎两营人马护卫粮道,其他七营继续北上。”
“如此以来,李自成手麾下三营马军九千人,本王麾下有一十三营四万五千人,张三百麾下有七营两万一千人,拢共有二十三营七万五千人,这些辎重粮草就麻烦吴参政了!”
“微......微臣领命!”听到此处,这吴阿衡也不得不佩服张顺的胆略和能耐。
这样及其繁琐复杂的二十万大军东征以后,他不但占据了山西全境,还能在短时间内抽调七万五千人马应对东虏方向的威胁,这心思手段实在是有点令人望之生畏。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意
“什么,宣府还未陷落,东虏和明军在昌平打了起来?”雄伟的大同城中,李自成、宋献策一干人等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同巡抚叶廷桂道。
“是的,这事儿我们也没想到。”叶廷桂眼见舜王派来了人马,不由兴奋的解释道。
“不知为何,后金兵进发到昌平以后和明军起了冲突,如今正勐攻昌平不下,这才延误了时日。”
“哦?这么看来,似乎宣府巡抚张维世还是能争取过来?”宋献策闻言略作思索,不由抓住关键问道。
叶廷桂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样,他们不去宣府,咱们去!”宋献策闻言不由扭头向李自成建议道。
“如此也好!”刚刚被张顺敕封为“夏侯”的李自成如今正意气风发,自然无退却之理。
“只是,不知道叶王爷这里......兵力是否够用?”
“啊?”叶廷桂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叶王爷”正是自己,不由略带几分尴尬道,“我这里不妨事,大同城虽然野战兵力不足,但是守卒尚有数万。”
明制八守二战,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推算,大同镇至少还有八万兵马。
即便是分守各处城池堡垒,大同城内至少也有留下有两三万守军。
想到这里,好像为了对得起自己的“王爷”之位,叶廷桂不由又问道:“如今大同城内兵马不少,要不再挑选部分兵马跟随将领一起出发?”
“不必了,兵贵神速,事不宜迟。”李自成摇了摇头,心道:“你的王爵已经到手,老子的王爵尚无着落,岂能让你再夺了这番功劳?”
想到此处,李自成不由继续道:“若是叶王爷和两位国公有心,不妨帮我换下疲马,便感激不尽。”
“如此好说!”那叶廷桂闻言倒也大方,不由扭头对王世仁、李国樑两位国公道,“但凡城内好马,任由李将军挑选。”
那王世仁和李国樑连忙应了,不过李国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出来道:“某虽不才,却正是宣府总兵,若李将军不嫌弃,某愿一同走一遭,说不得可以有所帮助。”
“这......”李自成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看向宋献策。
不意宋献策却当场笑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双方计议已定,于是李自成便换下了部分疲惫的战马,然后又带着宋献策、李国樑、姬龙凤、张胖子和李过一干人等九千人离开了大同镇,一路向东北宣府方向进发。
且不说义军如何行动,且说那日洪太放吴惟华前去说服宣府巡抚张维世的同时,又派遣多尔衮率领三万大军压阵,志在必得。
谁曾想这吴惟华单人一人快马加鞭,早把多尔衮大军甩到了后面。
那睿亲王多尔衮情知数万大军行动断然赶不上个人速度,便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跟着后面。
只是这多尔衮率领大军刚出了顺天府进入昌平境内,早惹恼了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昌平总兵巢丕昌。
那巢丕昌眼见东虏入关,视大明官兵如无物,来去自如,不由对守陵太监王希忠道:“某身为朝廷将领,身受皇恩,委以昌平镇。”
“昌平虽为小镇,军额止只一万九千余员名。然被至峪儿口,南至紫金关,正为京师西面门户。”
“今东虏肆虐于京师城下,吾不能亲往勤王,已是大逆不道。”
“如今东虏又耀武扬威于镇内,吾岂能坐视不理乎?”
那守陵太监王希忠、户部主事王一桂、赵悦与摄知州事保定通判王禹左一干人等闻言壮之,不由纷纷赞同道:“总兵所言甚是,某等单凭驱驰。”
巢丕昌闻言大喜,遂精选士卒五千,飨以酒肉,誓约:“东虏杀我父母兄弟,银我妻女姐妹,此仇不共戴天,吾等生不能寝其皮,死也要食其肉!”
随后趁夜出城,人衔枚,马勒口,奇袭多尔衮营地。
那多尔衮身为“四小贝勒”之中第一良将,自然并非浪得虚名,当明军出现在营地之外的时候,哨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然而,发现了并不代表就能够抵挡。
昌平总兵巢丕昌一看突袭失败,便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亲自杀向后金营中。
其麾下士卒一看自家总兵亲自冲锋,顿时士气如虹,也“嗷嗷”的冲了上去。
“杀啊!”巢丕昌一马当先,一枪刺死了一名后金巡逻的士卒,然后大声喝道,“东虏只这一支巡逻士卒阻拦,其他人马尚未来得及披甲,只要我等杀将过去,定能一战而克!”
“怎么回事?”正当巢丕昌在外面拼命砍杀的时候,早惊醒了“大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
“王爷,王爷,外面有贼杀了过来!”有士卒闻言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惶恐不安的汇报道。
“什么?”多尔衮吓了一大跳,万万没想到“南蛮子”居然还有这等勇气。
原来这些日子入关以后,大明上下畏之如虎,但聚拢士卒,紧闭城门,不敢接战。
哪怕就是大明的京师,汇集了几万蓟辽两镇精锐,亦不敢出城,只能躲在城墙上望着后金军耀武扬威。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大江大河都过去了,差点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好胆,且取了我的盔甲来,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略!”多尔衮稳了稳心神,这才下令道。
“着左右包衣、亲卫赶快向本王聚拢,有胆敢不到着,祸及全家!”
“喳!”那士卒闻言吓了一跳,连忙一边安排人手聚拢包衣亲卫,一边手忙脚乱的为多尔衮穿戴起铠甲来。
不多时,多尔衮好容易穿戴整齐,出了营帐一看,只见外面乱成一团。
正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左右驰骋,勇不可挡。
他一边砍杀着到处乱窜的后金兵,一边高声大喝道:“多尔衮何在,快来受死!”
那多尔衮一看左右包衣亲卫衣甲已全,顿时信心倍增,不由高声应道:“多尔衮在此,谁能杀我!”
结果他这一喊不要紧,竟是吓傻了刚刚聚拢起来的包衣亲卫。
这些人眼见明军杀来,竟然怪叫一声,一哄而散,独留多尔衮和身边十余人待在原地。
第三百二十八章 折返
“多尔衮,多尔衮!”眼见面前之人状若疯魔,一边厮杀,一边大呼自己姓名,睿亲王多尔衮心中不由一阵阵后悔。
本来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若非自己呼喊,这明将如何知晓自己所在?
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居然鬼迷心窍想把他引过来杀掉,结果却导致自己陷入险地。
“多尔衮,多尔衮,你怎么装孙子不吱声了?”那人连刺倒几人,不见多尔衮踪迹,不由焦躁起来。
“好!”多尔衮见状不由暗喝一声,便取了弓箭,躲在营帐旁边偷偷的瞄准了,一箭射了过去。
“好胆!”不意那人竟听到了风声,一侧身躲过了多尔衮的暗箭。
只是此时夜色已深,他朝箭支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黑咕隆冬,什么也看不见。
巢丕昌为之大怒,不由大喝一声,随即从身边的侍从手里接过了一个油罐,引燃了一把投了过去。
“无胆鼠辈,受死吧!”
那多尔衮一见火罐袭来,连忙一个懒驴打滚,躲过去了。
待他起身一看,却没想到只见自家中军大帐“轰”的一下着了起来,只把夜幕照的通明。
那多尔衮顿时又惊又怒,连忙又一个懒驴打滚,就地一滚,正好滚落在一个沟里,又不见了踪迹。
那人寻他不得,只得又杀又烧,折腾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而此时此刻,多尔衮竟差点晕了过去。
你道为何?
原来他这一滚不要紧,竟然滚到了营地之间的浅沟里。
这浅沟本来是用来分割各营营帐之用,以防止士卒来回乱窜。
只是后金营地多战马牲畜,有些士卒图省事,就把马溺马粪倾倒在这沟里。
若是寻常时节,后金兵第二天一早就拔营而去,也没有人在意此事。
只是千料万料,谁能料到“大清国和硕睿亲王”还能掉到这里面?
那多尔衮强忍着恶心,生怕明军去而复返,只好藏在里面不敢乱动。
直到他身边的包衣搜寻过来,他这才满身屎尿的爬了上来,只熏的那些包衣亲卫几欲呕吐。
那多尔衮有心找他们算账,又怕误了正事儿。
他算计道:今日这事儿若传将出去,定然人耻笑。吾若不能擒杀此贼,日后有何颜面见其他贝勒耶?
想到此处,多尔衮不由怒骂道:“好个贼子,真乃奇耻大辱!想我戴墨青根往日何等威风,今夜就何等狼狈。若不能报此仇恨,我誓不为人!”
遂顾不得收拢士卒、修整营地,反而急急忙忙凑了千余骑兵向昌平镇方向追击而去。
此时此刻,天色未亮,那昌平总兵巢丕昌刚刚取得了一场久违的大捷,正压着降卒,提着首级一路向城中赶去。
行至半道,果然被多尔衮追兵赶上,双方又大战一场,各有损伤。
多尔衮思忖道:不意此贼有备,我又兵少。此地距离昌平不远,若是明军援军赶到,恐我走脱不得!
想到此处,多尔衮只得无奈下令退兵。
待到他退回营中,清点人数,赫然发现了营中横尸四五百具,又少了士卒两三千人,战马三五百匹,顿时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好容易冷静了下来,不由书信一封遣使送于“大清国皇帝”,然后便下令道:“如今天色已亮,待吃罢饭,便往回折返,夺取昌平!”
“啊?”左右闻言不由吃了一惊,纷纷劝说道,“当务之急是夺取宣府,王爷又何必意气用事,误了正事儿?”
不意那多尔衮却摇了摇头道:“今日围攻昌平之策,吾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较。”
“昌平奠负居庸,处喉吭之间,司门户之寄,乃明京师之大命。”
“故而若能居此地,则扼其喉,吾随时毙其命。”
“如若不然,舍近求远,而争宣府。且不说宣府重镇,又多堡垒。”
“宣府既下,‘顺贼’逞于前,明军扼于后,吾进退两难,何如昌平哉?”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这昌平镇守将也唯唯诺诺,先争宣府自然为上策。
结果,今日没想到这昌平总兵竟有如此胆色,一旦双方陷入僵局,彼辈偷袭于后,诚可虑也。
于是,睿亲王多尔衮一边带兵勐攻昌平镇,一边向宣府派遣使者,声称“不从号令者,皆如这般”。
好家伙,这一战五七日难分胜负,倒是让义军白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且不说义军如何应对,且说那多尔衮书信传到了洪太营中,那洪太打开一看,顿时也气的七窍生烟。
“蠢货,蠢货!”你道那洪太为何如此辱骂这多尔衮。
原来他身为一国之主,眼光天然要超出多尔衮一筹。
在多尔衮眼中的二选一,在他眼中自然是我全都要。
原来这几天久攻京师不下,而另外一支偏师试图打通锦州、广宁、山海关一线的战略也没有丝毫进展,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眼见一天天的耗下去,军中的粮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顿时让老奸巨猾的洪太也着了急。
原本他是一门心思想着拿下宣府重镇,然后借其存粮支撑些时日,以便和“顺贼”决战。
不曾想多尔衮提出的夺取昌平镇的策略突然让他开窍了。
对啊,若是能夺取宣府和昌平两处,不但后金兵有了立足之地,更是可以借助独石口、古北口两处关口连接塞外,而且还能威胁大明京师。
若说洪太不想拿下大明京师,那是违心之论。
只是从后金兵第一次入关之时,勐攻不下,洪太就明白此非一日之功,故而后来便避而不打。
但是如果有了宣府和昌平两处立足之地,那么围困夺取京师的条件是不是具备了呢?
想到此处,洪太不由怦然心动,更是愤恨多尔衮自作主张之举。
只是现如今已经生米煮成熟,哪怕洪太一千个不愿意,那边已经打上了,他也无可奈何。
洪太只得一边派出一些人马为其助阵,一边下令督促道:“打下昌平以后,尽快西进夺取宣府,不得有误!”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说客(上)
话说李自成一干人等离了大同府一路快马加鞭,当晚就赶到了阳和卫。
阳和卫在大同以东,距离大同府百二十里。
由于此地地近边塞,向称要冲,寇犯宣镇之顺圣诸处,天成、阳和,其首冲也。
故而明隆庆四年宣大总督便移驻此地,而大同东路参将这移驻天成,相互呼应,以便及时应对鞑虏入侵劫掠。
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已死,原大同巡抚叶廷桂又分身乏术,故而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决定让原大同总兵王世仁驻守此处。
那王世仁入了城,安排了李自成、宋献策、李国樑一干人等住处以后,急急忙忙整顿军务去了。
宋献策不由扯着李自成、李国樑等人道:“老道士我仔细想过了,这样不成!”
“大同至宣府四百三十里,大军如何赶路,也尚需四五日功夫。”
“兵贵神速,不如就有李将军带领大军押后,我和李国樑、姬龙凤带着几个护卫先行一步。”
“我等一人三马,日夜不休,只需疾行一日一夜,便能赶到宣府。”
“这......”宋献策此言一出,李自成却不由犹豫了起来。
虽然说这宋献策名义上是李自成部的军师,当他遇到无法决断之事,也经常他请教。
但是给借给他几个胆子,敢真把他当作军师看待?
由于当初李自成起了心思,故而这宋献策名为军师,实为监军。
这一次如此行险,万一监军出了什么差池,自己又身处嫌疑之地,到时候有口难辩,该如何向舜王交代?
那宋献策人精一般,一看李自成这神情,如何不知他心思?
他不由笑道:“张维世比张伯鲸如何,当初那榆林城墙不也没挡住老道士?”
“再说这张维世,耽搁了这许多日子不曾下决定,显然是举棋不定、患得患失、左右为难。”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看在舜王数十万大军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老道士。”
“这......那好吧!”李自成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自己若是阻止老道士前往,那丢了宣府的责任更是跑不了,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他。
只是那宣府总兵李国樑不曾经历过此事,闻言倒是吓了一跳。
他有心拒绝和老道士宋献策同去,然而却又恐遭人耻笑,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且说众人计议已定,又一路上疾行了一百二十里,早累的够呛,各自歇息去了。
独李国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开什么玩笑,就带几个人去见张维世,不怕被对方一刀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刚合上眼,不意就听到有人喊自个。
那李国樑起身一看,正是宋献策、姬龙凤数人。
“您老这是?”李国樑一头雾水。
“到点了,该上路了。”老道士笑容可掬道。
妮玛,李国樑气的差点想打人:老子还没睡呢,怎么这么早?
“由此往东三百一十里,不早点出发不成啊!”好像听到了李国樑的疑惑,老道士笑着解释了一句。
“好吧,稍等!”李国樑身为一镇总兵,兵贵神速的道理也是懂得,他只好胡乱收拾了一番,然后带着武器、铠甲、包裹便一道出发了。
由阳和向东六十里,便是天成卫。
宋献策、李国樑等人寅时出发,太阳升到了树梢高便赶到了天成。
众人也不与那守将客套,只一路沿着南洋河谷向东行进一百六十里,行至柴沟堡。
别看这柴沟堡名字听起来挺土,其实却是一座城周七里有余的重镇,甚至比内地不少城池还要大上一圈。
此地不仅城池高大,更是扼守塞外鞑虏攻入宣府境内以后,沿着洋河河谷入侵京畿的要道。
实际上整个宣府镇就是以洋河河谷通道为框架设立的。
以东洋河、南洋河和西洋河三条支流交汇处的柴沟堡为起点,依次往下分别是万全左卫、宣府、保安州。
然后,沿着洋河河谷而下,突破昌平镇防线就进入到北京顺天府境内。
故而,明廷为了防备鞑虏,特意在此设立分守宣府下西路柴沟堡参将一位驻守此地,全权负责宣府西方的防御事务。
“李国公,这事儿就看你的了!”几人刚刚赶到柴沟堡外围,便被巡逻的柴沟堡士卒发现了,那宋献策也不着急,反倒向李国樑笑着道。
不是,看我什么?
原宣府总兵李国樑顿时吓了个半死,不由惊慌失措的看着宋献策。
真是个草包!
宋献策见了,不由暗骂了一句,这才忍着被磨破的髀肉,打马走到跟前道:“你就说你是宣府总兵李国樑,有要事要见下西路参将。”
“这……这不是咱家已经投靠舜王了嘛……”李国樑尴尬道。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对面的士卒早不耐烦了,纷纷取箭加工,顿时吓了李国樑一跳。
再也顾不得和宋献策扯皮,连忙大声应道:“别……别开……开弓,是我,宣府总兵李国樑!”
“是你?你不是投靠舜王了吗?”
简简单单一个称呼,顿时那李国樑如闻仙乐。
“顺贼”还是“舜王”,关乎到对面的态度问题。
“哈,是我,我有事儿要见参将钱百万!”李国樑不由信心倍增,连忙笑道。
“好,那走吧!”为首之人闻言上前查验了一番,不由十分爽快的应道。
“这……这样没问题吧?”李国樑有些惊疑不定,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问题!”为首之人一口应道,“我们都想过了,跟着舜王干,升官发财;跟着皇帝老儿干,卖儿鬻女!”
原来先前义军对明金两国发动了“粮食战”,导致北方愈发缺粮。
遂后义军又占据了河南、陕西,连日大战,军饷愈发不足。
而如今山西镇又落入义军之手,那么每年从山西调用的民粮、盐粮肯定是没了。
如此,原本军饷艰难的宣大两镇变得愈发困难,拖饷、欠饷严重。
近些日子听说凡事投靠了舜王,便能发粮一石,自然很多贫困不堪的军士就动心了。
如今好容易见到舜王“来人”那些巡逻的士卒也生怕上了当,不由开口问道:“将军,现在你投靠了舜王,那些承诺都落实了吗?”
“啊?落实了落实了!”李国樑闻言抖了抖,笑道,“如今爷也是开国国公了!”
“嘿,那……那以后见了我们家参将,还请您给我们美言几句!”那几个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咧着嘴请求道。
一路无事,很快李国樑和宋献策一干人等被迎入了守备森严的柴沟堡,见到了驻守在此地的参将钱百万。
第三百三十章 说客(中)
“李总兵,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分守宣府下西路柴沟堡参将钱百万一见原宣府总兵李国樑,不由皱着眉头道。
“若是你只是路过,我权当看不见,也能说得过去。”
“如今你我两国交战,你又大摇大摆来到我的地盘上,你这让我何以自处啊?”
那李国樑也没想到这厮居然是这种态度,顿时不由怒火中烧,可是考虑到如今生死又操于人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不意那老道士宋献策却上前一步,开口笑道:“一个小小的参将,这里本来没你啥事......”
“哦?”那钱百万闻言顿时眼睛一眯,杀机顿起,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道,“此话怎讲?”
“你......”李国樑见状不由大为懊悔,你何苦撩拨与他,嫌自己命长了不是?
“不怎讲,这一次我们路过宝地,只不过是为了给那宣府巡抚张维世送一件礼物罢了。”宋献策看也不看他一眼,反倒一副傲然睥睨的表情,只把钱百万气的牙根直痒。
“不知是何礼物?”好家伙,来到老子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你居然还敢给老子耍横,真真是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无他,老奴第七子,饶余贝勒阿巴泰的首级!”宋献策冷笑一声,卡擦一下打开了手中提熘着的一个木盒子。
那参将钱百万下意识往里一瞧,只见那盒子里盛满了白森森的石灰,石灰里正埋着一颗带辫的头颅来。
“此......此事当真?”那钱百万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自老奴起兵造反以来,至今整整二十年。
而就这这二十年中,双方经过了多少血战,多少英雄豪杰、贤臣良将都不幸折在了老奴和洪太父子手里,却没有哪一个能反过来斩杀老奴之子,出一口恶气。
不说别处,就说这柴沟堡,前些日子东虏名王阿济格还携带这饶余贝勒阿巴泰在城外耀武扬威,无人能挡。
结果只过了月余功夫,这厮竟然就命丧黄泉,尸首分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嘿嘿......嘿嘿!”钱百万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厚着脸面讨好道,“老......老道长,老先生,哎,还有国公爷,你们所言甚是,但有吩咐,某无有不从!”
“不必了,我等打此路过,还有要事要做,就此告辞!”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那李国樑见状连忙接过了话,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钱百万的好意。
“啊?国公爷,国公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给我个机会,给个机会!”钱百万一听李国樑这话,差点当场尿了裤子,连忙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抱着了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好家伙,才一交手就把对方的贝勒爷砍一个,这真是兵锋之盛,闻所未闻。
那钱百万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哪里有得罪人家的底气?
“哎,对了,我也是参将,我也是参将,我要改旗易帜,我要当伯爵......”突然那钱百万想起了什么,连忙一边死死的抱住李国樑的大腿,一边大声喊道。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快把杏黄旗给老子挂上,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舜王的兵啦......”
刚开始听到“快来人呐”一句,李国樑还道此人要暴起发难,连忙抽出腰刀来,准备把他一刀剁了。
结果,听到后面的言语,连忙改口道:“快放开,快放开,有话好好说,不然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啊?国公爷,国公爷您看!”就在这时,有士卒急急忙忙拿出杏黄旗来,钱百万伸手接过来递给李国樑。
李国樑抖开一看,只见一面制作精良的杏黄旗中间,正写着一个斗大的“舜”字。
好家伙,你早有准备是吧?
这一次他是彻底服了这老道士,不由连忙看向宋献策:事已至此,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
“好了,好了,钱君何以前倨后恭也?既然归顺舜王,日后我等同朝为官,理当相互照应才是。”宋献策不由将那钱百万扶了起了道。
好一个“钱君”,顿时锁定了钱百万的身份地位。
自战国以来,唯有有爵位者,方可称君。
那钱百万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就要喊士卒打扫房间请李国樑、宋献策休息。
如今正是紧要之时,那李国樑、宋献策虽然又累又困,却哪里有时间睡觉?
于是,两人婉拒了钱百万的挽留,带着姬龙凤等人毅然决然离开了柴沟堡,然后又一路向东赶去。
过了柴沟堡,往东四十里便是万全左卫。
万全左卫位于洋河上游,遮蔽镇城,翼带云、蔚,西偏之屏蔽也。
《边防考》有云:卫虽近内地,而为东西孔道,往来络绎,汛守不可不密。
说白了,就是万全左卫位于柴沟堡后身,从西面遮蔽着宣府城。
一旦万全左卫陷落,宣府城就要直面来自西面的军事威胁。
那李国樑身为原宣府总兵,对此知之甚深,到了此地,不由蠢蠢欲动,试探再复制柴沟堡之事,不意却被宋献策拦了下来。
“宋先生这是何意?”那李国樑不由有几分不解道。
“柴沟堡地位虽然重要,但是不至于危及宣府;万全左卫乃宣府西门门户,一旦有失,张维世一干人等坐立难安矣!”宋献策想了想,这才解释道。
“啊?那正应该拿下万全左卫,然后才更便于说服张维世啊?”李国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
“你有那实力吗?”宋献策简直要被人气乐了,你是聪明人,难道对手都是傻子?
“呃......这......这不是有先生吗?”李国樑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现在他们只有十余人,确实无法拿万全左卫怎么样。
“我?我是个道士,不是个神仙!”宋献策不想理他了,“你要有把握你去说降此城,老道士还急着去宣府城呢。”
“啊?那我也去,我也去!”经过柴沟堡之事以后,李国樑深刻的认识到谁才是大腿,连忙跟上来道。
随后,李国樑又和万全左卫巡逻的士卒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快马加鞭又往宣府镇去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说客(下)
“你就是宋献策?”实话实说,宣府巡抚张维世有点看不起这个江湖术士。
但是慑于义军的赫赫威名,他又不得不见一见他。
“正是老道士!”宋献策扯着嘴角笑了笑,勉强施了一礼。
原来,他只不过是一个耍嘴皮子的老道士,不是修仙者。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疾行,几乎压榨了他身体的极限。
就在刚才他刚赶到宣府城外的时候,一个抓不住,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差点丢了半条命。
好在他身子骨还算硬朗,摔的地方又比较松软,这才侥幸无事。
如今他正强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疼,见了这宣府巡抚张维世。
“你说我要砍了你的首级,然后送给大清国皇帝洪太,会怎么样?”张维世根本不念半点同乡之情,一见面就开口威胁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宋献策闻言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
“为何?”
“因为老道士不但是舜王的人,而且和几位和硕贝勒也有些交情。”宋献策嘿嘿笑道。
“若是你把老道士砍了,不定谁看不过去,反过来就把你剁了!”
“先生何以大言唬我?”张维世闻言不由惊疑的打量了宋献策一番,然后哈哈笑道。
“不信?”
“不信!”
“当初舜王未起兵之时,也似你这般!”
“哦?”张维世闻言不以为然。
“想当年,舜王先君方逝,面色凄凄,第一次见到舜王殿下。”宋献策如何不知他心思,不由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只见其目生双童,双手过膝,又有一枚伏羲朝天骨贯于头顶,实乃真龙天子之相。”
“不意老道士贪杯,走漏了风声,竟误了大事,以致舜王遭了牢狱之灾。”
“为此老道士没少受埋怨,心中亦不自安,不曾想随后舜王竟因祸得福,一飞冲天,始知‘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之理。”
“哦?”听那宋献策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张维世脸色开始有些似信似疑起来。
如今的张顺早不是当年的那个无名小卒,而是大名鼎鼎的舜王。
现在他跺一跺脚,整个山西地界都要抖三抖,放一个屁都值得一干无聊之人研究半天,更何况有关他神异之处的传说呢?
关于这些的传言,没有一太平车,起码也有一箩筐。
那张维世又非耳聋目瞽之辈,自然对此也略有耳闻。
不过自古以来,什么“天神入腹”、什么“神女授书”云云,乃是乱臣贼子的基本操作,张维世本来也不以为意。
只是一想起这两年“舜王”突然横空出世,连败明军,横扫天下的事迹,再听宋献策这般说辞来,心中难免又动摇了几分。
“那……这又和后金和硕贝勒有甚相干?”张维世心思一转,又开口问道。
好嘛,差点被你这妖道骗了过去,咱们刚才不是在说和硕贝勒凭什么替你出头吗?
“这么给你说吧,自从老道士跟随舜王起兵以后,南征北战,某也略微有些功劳。”宋献策笑道。
“故而也曾受后金国国主之邀,舜王委派,出使过彼国。”
“那后金国地处偏僻贫瘠之地,民苦官酷,惟一以劫掠为务。”
“夫劫掠之事,殆有天定。或多或少,未未可知。若是不幸,还会搭上身家性命。”
“故而上到金国主洪太,下到各旗贝勒、阿哥,无不对老道士恭恭敬敬,询问祸福。”
“更有野心勃勃之辈,私下里又多次询问我‘汗王相貌何如’。”
“嗞~”张维世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老道士有几分本事啊!
想到此处,他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后金汗王相貌何如?”
“金国主龙凤之姿,此所谓汉高祖隆准龙颜,唐太宗龙姿日角是也。”宋献策不由笑道。
“既然这金国主绝类汉高唐宗,想必当有天下?”张维世不由故意问道。
“依照常理,确实如此。奈何又两处却是坏了跟脚。”
“哪两处?”
“一处在目,其人鹰视狼顾,乃奸雄之相。故而为人阴鸷,手段狠辣,虽父子兄弟无不折服,乃后金国第一枭雄也。”宋献策冷笑道。
“一处在面皮,相书云:青主忧,白主泣,黑主病,赤主惊,黄主喜。金国主面黑,正乃病亡之相。”
“可怜一世枭雄,正堪为舜王殿下敌手。奈何有命无运,一番功绩,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张维世听到这里,顿时心中犹豫起来,不由开口问道。
“既然先生会相面,不知我面相如何?”
“阁下大富大贵,妇孺皆知,又何须相面?”宋献策闻言笑道。
废话,如今后金、舜王皆许以郡王,对张维世来说,无论选择哪个都是一场富贵。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富贵多少,而是在于能不能吃到嘴里,这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
“不过嘛,依照阁下这性子却是稚子怀金于市,恐不得善终……”
“嗯?”张维世听到这里不由眉头一挑,怒急反笑道,“老道士,你竟然当面咒我,莫非真觉得本官好说话不成?”
“张抚军,后金阿济格部已经为我所败,斩杀其英武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牛录额真完颜叶臣一干名将。”宋献策闻言巍然不惧,反而傲然道。
“大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自知顽抗无望,皆自刭而死。”
“独留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及三万大军投靠义军。”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义军列于前,东虏觑于后。”
“张抚军正如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还有闲心两头要价,岂不正是自寻死路?”
“你……我……”张维世闻言怒火冲天,不由伸手指点着宋献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李国樑见状,连忙上前替他解释道:“宋先生有所不知,张抚军也有张抚军的为难之处。”
“这宣府上下十余万口,众口难调,难免有心生幻想之徒……”
“别说了,我来解释吧!”李国樑话还没说完,那张维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接口道。
“非是张某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实在是有两桩难事,一时间让我为难!”
“哦?不知是哪两桩?”宋献策问道。
“一个乃是张家口商贾,与宣府上下牵扯甚深,倾向于后金一方。”
“一个是镇守太监王坤,乃明帝忠,手底下又有一两千人马,难以处置。”
“故而,张某夹在中间为难!”
“哦?这么说张抚军是昧用了?”宋献策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道。
开什么玩笑,既然你管不住宣府镇,那义军换一个能管住的册封不更好吗?
本来张维世这一番话是半真半假,结果一听宋献策这话,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瞧自己这张嘴,不会说话还不如不说!
他连忙陪笑道:“哪能呐,管的住,管的住,请宋先生现在府中安座,我这就处理这两股势力!”
本来应该是他宣府巡抚张维世不见兔子不撒鹰,坐地要价。
不意说错了这句话,反倒要先证明一下自己具备要价的价值,这一回他终于领教到这个老道士的厉害。